《大明女皇》 关于女皇帝的继承人问题 书评区里一直在讨论这个话题,说一下我自己的想法吧。 关于继承人的方式,准备了多种可能(大于三种)。 有一些甚至已经在小说中有过暗示。 比如第17章,主角曾经和戚继光说到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话题。 事实上,伊丽莎白一世就是号称童贞女王,一生没有结婚,而且还缔造了英国一段黄金时代。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还有其他几个可能的思路。 到时候会根据读者的意见和作者自己的思考,综合决定。 等写到了那一步,也会开个书评贴,大家一起讨论。 这本书的侧重点,是古代一个女性,有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像男人一样成为皇帝。 我是指马上得天下,不是武则天那种方式。 这个过程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再加上主角的穿越者身份,没有封建思想的束缚(比如他爱国但是不忠君)。 这些优势会把这个可能性提高很多,最终完成这项成就。 这是我写这个故事最想表达的。 p.s 有问题可以随时在书评区留言哈。 第一章 他变成了她 大明朝,重庆府,忠州。 忠州这个地方虽然只是个县城,规模不算太大,不过长江自西南向东北穿流而过,水路便利,从东部出川入蜀,这里都是必经之地。 喧嚣尘上的长江码头边上,来来往往的客商行人络绎不绝,更有各种张罗叫卖之声,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鱼贩子正朝着自己摊点上的活鱼喷洒着水滴,好让自己的鱼蹦跶几下,看起来更新鲜一点,他又抬起头来,卖力的吆喝道:“瞧瞧这鱼喽,上午刚从江里捞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呢。” 这时候,一个上身交领翠色短打,下身素色百褶裙,身高一米七多的“少年”从这摊位前走了过去。 这“少年”衣着不算鲜亮,用料也算不上考究,不过一身上下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一看便知不是什么贫民子弟。 鱼贩子想了想,好像昨天和前天也见过这俊美“少年”,只这人在集市上什么都不买,就是一个闲逛,到处看,到处寻摸,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唉,这古代人每天都过的都差不多啊,今天简直就是昨天的翻版。”秦良玉叹了口气,一副俊俏的面容却摆出一副苦瓜脸,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在心里骂道:“死老天,贼老天,你把我变成这鬼样子就不管我了?” 为何这个名叫秦良玉的“少年”在心底里如此咒骂老天爷? 实在是因为发生在其身上的事情过于匪夷所思,过于啼笑皆非。 他,没错的,那时候还是货真价实的他,原名叫秦子玉,原本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省级散打冠军,可惜在奥运会选拔的时候,因为发挥失常而落选。 所谓墙倒众人推,本来他没被选进奥运会就够郁闷的了,结果竟又有人给自己发来了一封挑战信,而且还是公开的。 一个号称是深山里修炼过的太极大宗师,说是看了自己的比赛视频,要来挑战自己,而且要求进行全网直播的比试,证明传统武术不是花架子。 秦子玉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一来他打算让对方领教一下散打冠军的水平,二来自己正好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呢。 比赛那日,两个人如约进了赛场,这半大老头子太极大师却真的跟自己玩起了太极,左躲右闪的,就是不跟自己交手。 秦子玉被绕的有点心焦,他看准了对方的一个破绽,本想直接一个勾拳过去,保送大师去icu。 没成想,却是一个不小心,自己脚下一滑,后脑勺着地,踏踏实实的跌了个人仰马翻,然后就是眼前一片黑暗,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自己就已经躺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木板床上了。 穿越了嘛,一不小心来到大明朝了,进了一姓秦的中户人家里,还有个侍女叫小翠。 网络小说秦子玉也看过几本,本打算既来之则安之的,可片刻之后,他就发现了一个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也正因为此,在之后的两天里,秦子玉把老天爷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这件事情就是,老天爷把陪伴了他二十四年的玉弟给穿没了,只留给她空落落的下半身,还有一对微微隆起的胸脯。 没错,他一个男子散打选手,硬生生给变成了一个大明朝的十二岁少女。 穿越基本法呢?怎么能这么胡来呢? 男人可以变女人,这么随意的么? 自己魂穿的这个名叫秦良玉的少女,隐隐约约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但是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她干过什么呢?秦子玉到现在为止也是一头雾水。 这里也不要怪秦子玉学习不好,连秦良玉这么鼎鼎大名的人都不了解,实在是因为上学那会儿,他读的是体校。 他的语文,数学还有历史都是体育老师教的。 这几天他已经接受了少女秦良玉的记忆,知道了自己有个老爹叫秦葵,而且她还知道,这老爹并不一般,乃是一名国子监岁贡生。 岁贡生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科举高中,而是一种很特殊的贡生形式。 有明清两代,一般每年或两三年,朝廷会从府、州、县学中选送资深的书生升为国子监肄业,说白了就是让你去国子监上个学,培训一下,但是又不会发给你文凭。 这种选拔一些学子去国子监镀金的行为俗称岁贡,这些镀过金的学子也就称为岁贡生。 历史上也有很多名人是考不上科举,但是社会上混得开,名气不小,地方政府给补了一个岁贡生名号的,比如吴承恩,比如蒲松龄,都是岁贡生。 由此可知,这秦良玉的父亲秦葵,虽然没能高中魁元,出相入仕,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起码他在地方上威望声名不低,否则也不会被举荐去北京镀金了。 除了在地方上小有名气的父亲,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名叫秦邦屏,还有一个弟弟叫秦民屏。 不知道为什么,秦葵给自己两个儿子取名都是叫秦什么屏,唯独到了女儿的时候,不按套路出牌,起了一个良玉,难道不应该顺着这个思路,给女儿起名叫秦花屏么? 目前这一家子的男人,都在外地游历,已经出门十几天了,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浪到哪儿去了。 不同于当时普遍的重文轻武之风气,秦葵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却喜好读兵书,而且家里还有几件兵刃,经常会舞弄几下。 除此之外,秦葵还有一个远远超越了时代的观点,那就是男女皆平等。 从记忆中得知,秦良玉自小并没有跟其他人家的女孩儿一样,被家族父母要求学习女红刺绣,然后祈求着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 秦葵对待他的三个孩子,不分男女,都是平等视之。 读书识字,兵法韬略,舞枪弄剑这些内容,秦良玉和她的兄弟都要学,要求也一样。 只不过出门游历这种事情毕竟不是旁的,古代出个远门还是很麻烦的,除了行路不便,还得有路引,也就是政府开具的说明信,因此这回出门,秦葵也就没带着女儿秦良玉。 不过这秦良玉也一点儿不含糊,她趁着家里没有管事的,便拿了点钱,去集市上弄了匹马,打算试着自己学骑马。 结果,骑马岂是这么容易,说学会就学会的?秦良玉也没有个老师,自己琢磨着骑了两下,没成想一个不留神,缰绳没抓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晕了过去。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秦良玉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喧杂吵闹,似乎是有人吵起来了。 听见这个可是把她给高兴坏了,逛了这两天终于遇见点新鲜事儿了,于是秦良玉二话不说,扭头就跟着围观群众们的步伐走了过去。 第二章 路见不平,拳打脚踢 江边鱼市场,有一个摊点跟前被先来的吃瓜群众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后面闻讯而来的吃瓜们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吵架声,急的不行,却怎么着也挤不进去。 幸好秦良玉一米七的个头占了点便宜,她又伸胳膊又迈腿的,费了不少劲儿,终于钻了进去,抢占了一个围观看热闹的最佳席位。 看热闹的人群中间是一个老婆婆,秦良玉估摸着她起码得五十多了,满头银发梳得整齐利落,精神矍铄,目光凌厉,衣着虽然不算华贵但也不似普通人家,不过她身后却没有跟着一个侍女丫鬟什么的,这个在明朝其实是有点奇怪的。 此刻,这老婆婆正在跟几个卖鱼的吵架呢。 秦良玉一听就乐了,不光是因为两边在吵,也不是因为他们吵架的内容,而是因为他们吵架的口音。 老婆婆是操持着一口浓郁的齐鲁半岛胶东口音。 而那鱼贩子们自不必说,乃是本地人,说一口地道的巴蜀方言。 两边虽然吵的很激烈,但其实并不太能听得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不过这并不耽误他们争执的面红耳赤的,彼此分毫不让。 秦良玉没准儿是在场唯一一个全都对话能听懂的人,她有先前的记忆,自然可以听懂鱼贩子说的本地话,而魂穿之前的秦子玉则是山东青岛人,胶东话对她来说也算是乡音了。 那老婆婆越说越上火,一直嚷嚷着,这鱼贩子骗人,给她看的是鲜鱼,结果装好了带回去却是一条已经臭了的死鱼。 秦良玉心里嘀咕道:这种给你看的是一个,卖给你的是另一个的手法,看来也是源远流长了啊,从古至今都有人干。 而那些鱼贩子呢?他们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蹲在那有说有笑的,丝毫不生气,这伙人是摆明了欺负老婆婆听不太懂本地方言,一直不停的在言语上侮辱她。 老百姓哪里会管这些人谁正义谁公道,围观的群众们都听不太懂这老婆子说的是什么,但又能听得懂鱼贩子们的调笑侮辱,因此他们都是随着鱼贩子的节奏,时不时的哄堂大笑,直把那老婆婆弄的是越来越气,越来越急,声调也是越来越高。 终于,这婆婆实在是气不过了,她拎起那条坏掉的鱼就甩到了鱼贩子之中为首那人的脸上。 而那些鱼贩子们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被条臭鱼糊了一熊脸,为首者一声暴喝,他身后的几个同伙就立刻围了上去。 眼看着双方就要动起手来了。 秦良玉瞅见这些,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一面紧张注视着双方的行动,一面开始活动着手腕脚腕,准备随时出手。 秦良玉眼瞅着五个鱼贩子就一拥而上,把这胶东口音的老婆婆给团团围住了。 本来秦良玉还以为这老婆婆会认怂或者道歉,没成想,大大出乎预料。 那老婆婆竟然是看众人上前,毫无惧色,她先发制人,直接抬起一脚就踹向了其中一人。 而且老婆婆这一脚下去的力道还不小,愣是把一个看上去有些干瘦的鱼贩子给踹的后仰了几圈,摔倒了。 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给打了,这几个鱼贩子哪里还会客气,一干人等大呼小叫哇哇呀呀的就动起手来。 秦良玉笑的更开心了,太好了,动手了,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做了个简单的热身运动,捏了捏拳头,直捏的是嘎嘣作响,然后她走上前去,对着那群鱼贩子大喊道:“你们这几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都丢哪儿去了?怎么能对一个老人家动手?” 然而这乱成一锅粥一样的场景,哪里会有人听她一个浑身稚气的小孩子说话? 那老婆婆跟鱼贩子缠斗起来,虽然一时还不落下风,但毕竟年纪大了,渐渐的体力就有点跟不上了。 老婆婆喘气之声渐沉,已经从刚才的主动进攻,慢慢变为了被动防守。 这时,一个鱼贩子蹑手蹑脚的绕到老婆婆背后,正准备手起拳落发起一个偷袭,却不成想被一个白净稚嫩的腕子给拦了下来。 鱼贩子定睛一看,出手阻拦的人正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娃娃,他哪管得了这许多,抬腿就踹向这多管闲事儿的少年,打算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长长记性,知道不该管的少管。 谁知他的脚还没完全抬起的时候,却冷不丁的瞅见一记白色的影子忽闪一下,冲着自己面门就来了,这鱼贩子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感觉自己好像中了一拳,顷刻间便是头晕眼花,脚下发软,站立不稳。 挨了秦良玉一拳的鱼贩子打算张嘴呼唤同伴,却又发现下巴好像已经脱臼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紧接着,这刚才还生龙活虎打算背后阴人的鱼贩子,就跟被雷劈了一样,闷哼一声,栽倒在了原地。 围观群众看到这一幕都是一阵骇然,这怎么回事儿?一个身高马大的鱼贩子,被个少年还是少女模样的人一拳打在下巴上,就这么着给放倒了? 秦良玉看到这情形,略微一笑,心想这力道还可以,毕竟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是个孙猴子一样的脾性,因此手脚都还算利落。如果老天让他魂穿到林黛玉身上,那才真是要了自己的亲命。 之后这场斗殴便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殴打,秦良玉一个人单挑对面还能动弹的四个鱼贩。 仅几分钟的时间,她施展拳脚,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这些人。 只见这些刚才还口吐污言秽语的鱼贩子,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嘴里只是不停的呜呼哎呦,却没人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秦良玉满意的拍了拍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这身子毕竟不同于以前那副天天锻炼的筋骨,刚才还是不小心挨了几拳几脚的。 她大概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除了嘴角出了点血,身上估摸着也有几处青肿之外,其他的还有几处轻伤,不过应该都不碍事。 反正自己活动了一番,出了气了,现在已经比刚来的时候舒畅多了。 个头虽然不吃亏,可惜需要补充营养,没什么肌肉,秦良玉心道。 秦良玉又想起来那老婆婆哪儿去了?一抬头,瞅见了那老婆婆竟又在一旁教训着人呢,只这回挨训的不是鱼贩子了,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年纪相仿的老伯伯。 只见这老伯虎背熊腰,站在那儿就自然生出一股威严之气,一身打扮的干净利落,鹤发白须,头发也是梳得整整齐齐。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身材魁梧,样貌堂堂,看上去有点将军模样的老伯,此刻却被那老婆婆教训的是一句话都不敢还嘴。 第三章 你不是应该在浙江打倭寇么? 这老伯被训斥的是连连弓腰点头,脸上还陪着笑容,时不时的还会伸手去安抚这气息不顺的老婆婆。 秦良玉一边喘着气,一边心里诧异道:这老婆婆够可以的啊,自己脾气就够爆的了,可感觉还是不如她,这老婆婆真是逮谁训谁啊,一点儿不客气。 正琢磨着呢,却见那被训斥的老伯踱着方步就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老伯看向秦良玉的时候,眼神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鹰鹫一样的眸子直看得秦良玉是后背发凉,一阵打颤。 老伯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表情太严肃了一点,吓坏了这小姑娘,忙笑容满面的弯腰扶了一下秦良玉,轻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啊,是哪家的女娃?伤的如何?找个人给你看看吧?” 秦良玉看着这和蔼笑容的老伯对自己问这问那的,一副关切模样,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有些不听话的流了下来。 前世的秦子玉乃是一个孤儿,自小在福利院里长大,没有亲人,朋友也不多。青春期的时候,打架闹事之类的干的可不少,可除了警察管过自己,从没有其他人问过自己的死活。 如今看着这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对自己殷殷问询,她是心中说不尽的滋味。 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和鼻涕,直抹的脸上是一塌糊涂,秦良玉正待要答话,却见那老婆婆也紧赶慢赶的凑了过来。 这老婆婆看秦良玉眼眶微红,微微蹙眉,她和蔼的笑道:“被我家老爷给吓着了啊?他就这副模样,你别害怕。来,你先跟着我们去客栈,我给你瞧瞧伤的如何。” 说完,老婆婆又是埋怨的看了一眼那老伯,直把老伯看的是心里发虚,赶紧躲到了另一边。 秦良玉又是心头一热,她也不懂什么虚礼谦让,便满口答应下来,踉跄着起身跟这一对奇怪的老人家走了。 三人一路行着,秦良玉知道了这老婆婆乃是姓王。不过王婆婆没说她家老爷的名讳,秦良玉也很识趣的没多问。 进了一家江边码头附近的客栈,那老伯、王婆婆还有秦良玉便前后脚的上楼,然后进了一间面积不小的客房。 安排秦良玉坐在床上,王婆婆说要拿点热水烫过的湿毛巾,给秦良玉胳膊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热敷一下,随后便自顾自的出了房门去了。 这老伯捋着白白的胡须,笑问道:“刚才路上听你说是叫秦良玉,对吧?我看你的拳脚,像是练过的,不过又没看出来是哪套功夫,你的师傅是?” 秦良玉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没什么师傅,也不会什么功夫,就从小跟人打架,自己琢磨出来的。” 毕竟,总不能说我散打是体校老师教的吧,那还得继续跟这老伯解释散打是什么,多费劲。 这老伯眯缝了一下眼,只笑而不语,他其实看出了这女娃绝对是练家子,而且还练的水平不低,那一拳打中别人下巴,把人放倒的水平,绝对不是靠跟人打架自己悟出来的。 还有这女娃不管是出拳的力道,速度,躲闪敌方进攻时候使用的姿势,乃至于脚下不停腾挪的小碎步法,都是既新奇又实用,饶是这老伯习武多年久经沙场,也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只不过这老伯宦海沉浮多年,混迹官场的基本准则之一就是看破不说破,因此他看秦良玉不打算跟自己说实话,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此刻,这老伯心里忽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刚才这女娃所采用的奇特移动步法,是否可以用来操练军士,以加强士兵们的近战搏斗能力呢? 不过想及此处,便又触到了他的伤心之事,毕竟自己乃是被人弹劾罢了官的,此刻正在返乡养老的路上,哪里还能管得了练兵这些劳什子的事儿呢? 秦良玉看这老伯坐在椅子上怔怔的发着呆,然后便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阵忧虑表情袭上眉间,紧接着这老伯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她忙从床上起身,走到老人家身后,轻手轻脚的帮着拍打了几下。 许是听到了这老伯的咳嗽声,那王婆婆也紧走了几步,连忙返回了屋里,手中还拎着两片热气腾腾的湿毛巾。 王婆婆进门,先是关切的看了一眼已止了咳嗽的老伯:“老爷你又咳嗽了……” 老伯挥了挥手,淡然一笑:“没事儿,没大碍,还是老毛病了,等咱们回了山东老家,养养就好了。” “嗯。”王婆婆微微一点头,转头拉着秦良玉又坐回了床上,先是拿湿毛巾擦了一下秦良玉脏兮兮的脸蛋儿。 摸了几下,恢复了秦良玉本来的容貌,王婆婆不禁低呼一声:“呵,这么俊的小嫚呢。” 秦良玉听到这句夸奖之语,内心却是五味杂陈,有些无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婆婆。 随后,王婆婆又是撸起秦良玉的袖子,一点一点的检查了她的伤势。 正在这会儿,敞开着的房间门口走过来一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 秦良玉听见声音,抬头看去,只见这男子中等个头,起码跟自己差不多,身材健硕,穿一身粗布麻衣,可是也浆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老伯看到男子前来,微微颔首示意。 那男子立刻向前迈了两步,脚下踏实稳重,随后一弓腰抱拳,但是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秦良玉,一言不发。 那老伯目不斜视,仍旧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他淡然道:“但说无妨。” 青年又是行一礼,声若洪钟道:“禀大人,标下已经预定好了船只,后日便可启程。” 这老伯没说话,只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青年人一弓腰,退出了门去。 “老大爷,你还是一个大人呢?”坐在床上的秦良玉看到这电视剧里的一幕,不禁好奇的问道。 “哈哈哈哈,是啊,我不但是个大人,我还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呢。”老伯转过身子来,对着秦良玉笑道。 “哦?带兵打仗?打谁啊?”秦良玉更好奇了。 “我打过倭寇!还打过蒙古人。”老伯自豪的捋了捋胡子。 问一下任何一个中国人,如果有个古代人对你说,自己是带兵打倭寇的将军,你觉得他会是谁? 相信所有人的答案是一样的,而秦良玉自然也不例外。 她难掩激动神情,没大没小的问道:“倭寇?打倭寇的我可就知道一个人,你是戚继光么?” 端坐于自己面前的妻管严老伯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戚继光? 你不是应该在浙江打倭寇么?怎么跑重庆来了? 第四章 这丫头不得了,竟是给我上了一课 万历十三年的戚继光年近六十,已是风烛之年,连年的南征北战军事操劳,又加之官场不顺,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三年前,朝廷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病逝,与张居正过往甚密的戚继光因此被牵连。给事中张鼎思趁机上言戚继光不应该放在北方,于是戚继光被来了个乾坤大挪移,从北御蒙古直接调去了广东。 今年年初,这些给事中们还是不放过他,这次换了另一个喷子张希皋,他再次上疏弹劾戚继光。 戚继光因此遭到罢免,万历皇帝责命其返回山东老家去养老。 然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被弹劾罢官的戚继光并没有直接回家养老,他先是嘱咐家眷人马携行李直接从广东一路北上回山东,而后却只带几名亲兵还有原配夫人王氏入了云贵高原,去了趟贵州。 为何要去贵州?实在是因为他人虽在广东为官,但让他心心挂念着的却是发生在大明朝西南边陲,已经断断续续打了二十几年的的明缅战争。 自打嘉靖皇帝起,明朝逐渐衰落,原本驯服了的东南亚猴子们便按耐不住猴性了,时不时就骚弄一下明朝,便由此爆发了旷日持久的明缅战争。 戚继光的胞弟戚继美此时正是贵州总兵,坐镇明缅前线的后方,作为调度。 可惜的是,戚继美虽是戚继光的胞弟,但同时也是一个明朝的官僚,他听说胞兄不请自来,脸上虽不露声色,心下却是大为不喜,只敷衍应对。对于戚继光提出的要看帮忙勘验战事的要求,也是立刻摆出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推掉了。 戚继光自然也明白了自己在贵州乃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只得收拾了行李,黯然离开,从贵州北上到了重庆,打算从此沿长江到南京,再北上回乡。 戚继光看到秦良玉满脸崇拜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也没多言,只微微一笑,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 秦良玉却是激动不已,下巴都快惊掉了,她又下了床走到戚继光旁边,像是参观大熊猫一样看着戚继光说道:“您就是戚继光,民族英雄啊,我们都知道您。” 王婆婆听到这所谓“民族英雄”的称呼却是先笑了,她走过来,拉着秦良玉重新坐回到床上,嘴里还嫌弃的说道:“什么民族英雄?发配到广东去了都没法安心,还不是给罢了官了。” 秦良玉听到这说法,整个人楞住了,自己那浅薄的历史知导致她无法理解这种情况。 罢官?民族英雄不都是受人尊敬和崇拜的么?怎么还会被罢官? 这皇帝是昏君么? 戚继光跟王氏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了,自然是对他这位夫人的脾气一清二楚,因此他也不生气,只摆了摆手道:“罢了就罢了吧,我也老了,该回乡养老去了……” 不过戚继光虽是这么说的,可语气却颇为沉重,并没有他话中描述的这么轻松。 “能跟我讲讲您带兵打倭寇的故事么?”此刻的秦良玉已经化身为一个见到了偶像的小迷妹,一对星星眼看着戚继光闪闪发亮。 “带兵打仗的故事?你一个丫头为什么会对带兵打仗的事儿感兴趣?”戚继光没有回答秦良玉,反而是先问了一下。 “我从小就就对当兵感兴趣,喜欢看打仗的故事。” 这里说的是前世的秦子玉,他的一大爱好就是看战争题材的影视剧,当然了,不是手撕鬼子那种玄幻剧,是中央一套播的那种军事正剧。 看戚继光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表示,秦良玉犹豫了一下,估摸着这种答案有点太假大空了,从记忆之中得知,秦良玉的原生家庭也确实有尚武之风。 因此,秦良玉又道:“我秦家的祖训便是“持干戈以卫社稷”,我父秦葵还曾参与嘉靖朝时候的四川叛乱之平定,立有军功。父亲从小便教育我与我兄弟兵法韬略,以及兵刃武功。” 戚继光这次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捋了捋胡须道:“都说川人儿女多奇志,如此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甚好,甚好。那我倒要再问问你,你想当兵打仗,图的是什么?” “保家卫国。”秦良玉想也没想就答道。 “哦?不是当官发财?”戚继光眯缝了一下眼,言语之间更犀利了一些。 “那肯定不能啊。我觉得当兵这件事,那就应该是“升官发财请往别处,贪生怕死莫入此门。””秦良玉侃侃而谈,愣是把电视剧里看过的黄埔军校那副对联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丫头,刚才这句话,有志气的很嘞。”戚继光眼神之中先是燃起一片期许,但旋即又暗沉了下去,他内心轻叹一声:可惜了是个女娃。 戚继光微一沉吟,又道:“你刚才那句话说的甚是有理,当兵打仗,确实应该如此。那么我再问你,如果你要带领一队军马,成为一个将领,什么事情最重要?” 这个问题把秦良玉给问住了。 作为一个军队的将领,什么最重要? 答案可以有很多,而且没准儿都不能算错,都可以说得过去。 秦良玉没想到戚继光这老伯一下子就抛给自己一个这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一时间瞪目结舌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 如果自己要做一个军队的将领,第一件事应该做什么呢? 这时候,王婆婆看到秦良玉尴尬又坐立不安的样子,有些不忍,她埋怨的对戚继光道:“她才多大啊?你问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当将军什么最重要,你这是安的个什么心?” 就在此时,一道雷霆霹雳从秦良玉眼中闪过,仿佛是让她突然开了窍一般。 她心里一阵轻松,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就是那个么? 秦良玉清了清嗓子,她自信的抬起头来对戚继光答道:“我认为,作为一个部队的将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塑造一支部队的军魂,赋予一个部队灵魂,并且传承下来,成为一个英雄辈出的部队。” 戚继光已经是难掩心中的惊喜,他笑了,那笑声甚是爽朗豪迈,直震得房间里的碗碟都在发颤。 过了会儿,戚继光又道:“那你能说一下你想象中的军魂是什么样的么?” 秦良玉心中豪气顿生,她朗声道:“面对强大的对手,即便是明知不低,也要毅然亮剑,就算是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我管这叫亮剑精神。” 一本正经的说完,秦良玉心里暗暗惭愧,希望b站大佬李云龙不会托梦来打自己吧。 “好你这丫头!” 戚继光听闻此言,已是再也无法安坐于室内,他猛拍了一下桌案,站起身来,指着秦良玉,面朝王氏,忍不住赞叹道:“这丫头不得了啊,竟是给我上了一课。” 第五章 不是怕,是尊重 戚继光听完了秦良玉侃侃而谈的“军魂”还有“亮剑精神”,已是再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坐不住了。 他低头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脑中琢磨着这些内容,真是越想越有滋味。 更让他惊诧的是,这些话竟是出自川中一个女娃的口中! “你说说你,自己问人家丫头问题,反倒是把自己弄这么激动做什么?”王婆婆皱眉看着丈夫,她有点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会影响到戚继光的身体。 “哈哈,夫人莫要见怪,老夫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真正懂得为将之道的人了,更何况她……” 戚继光说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可当他看到坐在床上静静擦拭胳膊上淤青的秦良玉,脸上的神采又瞬间暗沉了下去。 那句话又一次浮现在了戚继光的脑海中。 可惜了啊,可惜这是个女娃。 秦良玉这会儿倒是娴静的拿热毛巾捂着自己的胳膊,只淡淡微笑,不再说话。 毕竟已经人前显圣,露了一手了,现在是风轻云淡的时候了。 不过她虽然表面平静,但其实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如同沸水一般。 秦良玉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跟其他人炫耀今天的一切。 “戚继光,都听说过吧?水平比你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啦,我跟他谈笑风生。” 就在秦良玉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以后怎么跟人吹牛装逼的时候,王婆婆又凑了过来,她关切的问道:“天色不早了,你也饿了吧?跟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再走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秦良玉笑着摸了摸咕噜噜的肚子。 毕竟打架是个真正的体力活儿,她也着实有点饿了。 况且能跟戚继光这样的历史名人多待一会儿,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运气。 ………… 饭桌上,王婆婆不停的挑拣着没有乱刺的鱼肉,然后都放到了戚继光的碗里。 秦良玉注意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感慨,这一对儿老夫妻真是难得。 戚继光看秦良玉只好奇的看着自己和夫人,便笑道:“我这个老头子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鱼,所以下午的时候夫人才想着自己去码头买条鲜鱼。” “没成想着了道。”王婆婆现在说起来还是恨得牙根痒痒,然后她又对秦良玉夸赞一番:“多亏了丫头你出手相助,你那两手功夫,可以的。” 秦良玉谦虚了几句,然后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来,便开口道:“戚……老爷子,您是不是也会功夫啊?” 戚继光一听这话,先是嘴角一扬,随后笑道:“我是也会一点。” 说话的时候,还特意把“也”字做了重音,说完似有深意的看向秦良玉。 秦良玉自然也听出了蹊跷,脸微微一红,违心的说道:“实在是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摆不上台面,所以刚才……” “哎……”戚继光放下筷子,打断了秦良玉的话。 他正色道:“虽然我还看不出来你这功夫的来历,不过你那步伐轻快,腾挪躲闪的姿势也很特殊……” 停顿了一下,戚继光接着道:“还有你那击中那人下颚的一拳,说是你个万中无一的高手,也未必不可。” 秦良玉心里真是对戚继光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想到这老爷子竟看人这么准。 自己毕竟是个省级散打冠军,说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好像也蛮符合的。 她正要再谦虚几句,却冷不丁注意到一旁吃的王婆婆脸色沉了下来。 王婆婆看着戚继光,质问道:“老头子,你既然看见了这丫头打那人下巴,岂不是老早就站在那儿了?你就看着我个老婆子被人打,也不出手?” 说完,王婆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直把筷子都震的掉在了地上。她也不捡起来,只气呼呼的坐着不动。 整个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秦良玉也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好好吃着饭,突然就变天了? 戚继光自然是熟知他这夫人脾气的,便也不着急,陪笑道:“我看都是夫人打人,怕贸然出手,耽误了夫人教训奸商。” 看王婆婆并不买账,戚继光又继续道:“若是那贼人真要偷袭夫人,即便这丫头不出手,老夫也断不能让那奸商伤到夫人分毫。” 然后又是几句好言相劝,这才让王婆婆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下来。 这一番起承转折已然是把秦良玉给看傻了。 于历史不算熟悉的秦良玉并不知道,戚继光怕老婆,那在历史名人里都是排的上号的。 比如那个有名的“请姑奶奶来阅兵”的事儿,便是面前这二位老人年轻时候留下的典故。 现如今虽二人年事已高,但威风都是不减当年。 王婆婆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起身出门,打算换一双新的继续吃饭。 戚继光惧内的事儿连他的部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也丝毫不以为意,趁着王婆婆出门去的功夫,笑着对秦良玉道:“这个吧……其实并不叫怕……” 秦良玉也不认生,她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这个世上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 戚继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个不停,甚至还因为笑的太开心而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这时候,王婆婆拿着一双新筷子回来了,一见这场景,便皱着眉说道:“又说什么呢?笑成这样?” 戚继光止了咳嗽,便把秦良玉刚才的话转述一番,还不忘补上一句,“夫人以为如何?” 王婆婆闻言也乐了:“这话一点儿没毛病,本来就是这么个理儿,这丫头懂道理。” 这一下,秦良玉不仅征得了戚继光的喜欢,也成了戚继光夫人王氏眼里的懂事人儿。 吃完饭,天色也已不早了,秦良玉虽然不舍,但是毕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她还得回家去。 临出门前,王婆婆看出了秦良玉的不舍,握着她的手道:“乖孩子,我们后天才会启程离开,你若想来,明日仍可来这儿。” 秦良玉小鸡啄米一样狂点着头,立刻答应了下来。 快步跑回家去,秦良玉正打算赶紧寻着侍女小翠,把今天的奇遇分享一下,却发现秦家大门口比之前两天热闹了许多。 此刻,秦家院子门旁有辆马车停靠着,上面还载着一些货物和行李。 秦良玉紧走几步进了院子,四下看了一圈。 原来是秦葵他们游历回来了。 第六章 这天下不太平啊 忠州县秦家小院,宽敞整洁的堂屋里,一家之主秦葵正跟两个儿子围坐在桌前喝茶。 四十来岁年纪的秦葵,留着山羊胡,耳鬓已渐灰白,虽舟车劳顿,略显疲惫,但精神头很好。 虚岁十六的秦家长子秦邦屏,人高马大,继承了父亲的样貌容颜,颇具英武之气,眼下他其实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只不过目前还没寻着门当户对的人家。 弟弟秦民屏,样貌更加俊美一些,今年方才十一岁,不过个头也已是接近一米七了。 这一家子在古代其实算是个“巨人族”家庭了。 这趟游历,前前后后小二十天,虽然看着时日不短,但是巴蜀之地道路艰难,所以他们其实也没能去什么太远的地儿。 父子三人还有管家刘大走了一趟播州,也就是今天的贵州省遵义。 一行收获颇丰,涨了不少见识。 而正在此时,一个明眸善睐,肤白水嫩的少女正杵在小院中央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她乌黑的长发用一白色布条扎了个简单的马尾,剑眉,琼鼻,朱唇,玉颈,近看俏丽可人,又有一股英气勃然而发。 微微隆起的胸脯因为刚才的一路飞奔上下起伏着,后背早已被汗水洇湿,额头和脸颊两侧也都是水珠,只不过不知是汗滴,还是这潮湿气候带来的水汽。 秦良玉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自己家小院的正中央,她没有再向前,只怔怔的看着屋里,神情复杂。 她的心里有点发虚。 魂穿变为女儿身,还有这近在咫尺的寻常家庭生活,对她来说,其实是一样的陌生。 一切都恍若隔世,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秦良玉咽了几口唾沫,正低头犹豫的时候,屋内传来一声呼唤,让她回过神来。 “玉丫头,怎么在门口傻站着不进屋啊?”说话的是秦葵。 这话刚一落地,刚才还在屋里热络聊天的秦邦屏、秦民屏,以及站在一旁端茶倒水的小翠,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发呆的秦良玉。 “来了……”秦良玉撇了撇嘴,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屋去,“路上的熟人说爹爹回来了,我便一路跑了回来,有点喘……” 进了屋,小翠立刻搬来一个凳子给秦良玉坐下。 “父亲,这趟游历如何?”秦良玉毕恭毕敬的问道,言语和坐姿都显得局促不安。 秦葵并没有意识到发生在女儿身上的微妙变化,也并未直接回答秦良玉的问题,而是先面色一凛。 “临行前,爹爹给你留的功课,完成的如何了?” “父亲说的是……”秦良玉不得不临时抱佛脚,赶紧回看了一下记忆,“孙子兵法的虚实篇,女儿已经记住了。” 随后,秦良玉便一字一句的把“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背诵了一遍。 反正也不是自己背的,只看着记忆便可,倒也省事儿。 “嗯……” 听秦良玉一字不落的背完,秦葵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光背诵还不够,还要融会贯通。” 说完这些,秦葵也换了一副轻松的面容。 然后他又看向了大儿子:“这趟播州之行,见识颇多啊,邦屏,你且给玉丫头讲讲。” 这所谓的“讲讲”其实也又是一种功课的考察了。 秦邦屏点了点头,正色道:“这播州交通闭塞,乃是由一杨氏家族世代治理着,其力量盘根错结。当地百姓更是只知杨氏,不知天子。现在传到了一个叫杨应龙的治下,听说他的居所里是雕龙饰凤,异常奢华,而且儿子还听闻这杨应龙平日里竟是由太监服侍起居。” 秦良玉心里一惊,暗道:这个叫杨应龙的,这是过的土皇帝一般的日子啊。 当然了,“历史小白”的她并不知道,播州的杨应龙此时已有不臣之心,并暗暗积蓄着力量于五年之后起兵造反。 他顷刻间连克贵州,重庆,成堵三镇,占据了整个大明朝西南部的大部分领土。 而历史上的秦良玉便是在那时起兵平叛,一战成名,从此开始了其南征北战慷慨激昂的戎马一生。 听闻长子这番颇有见地的评价,秦葵又一次满意的捋了捋胡子。 随后,他背负着双手,仰头轻叹一声,“这天下,并不太平啊。” 秦葵又转过脸来,对着两个儿子正色道: “若有朝一日真的社稷危难,黎民涂炭。你们两个需厉兵秣马,以为苍生,方才吾子也。” 秦邦屏和秦民屏闻言,都是恭恭敬敬的起身行了一礼,齐声应了下来。 秦良玉见兄弟二人重新坐下,像是个小学生一样举起右手:“那,我也可以么?” 秦葵欣慰的笑道:“你有这份心很好,到时可辅佐你的兄弟们行事。” 这时,秦家的管家刘大走了进来,说是晚饭已经做好了,问老爷是不是现在就开饭。 秦葵点点头。 秦良玉已经在戚继光那吃过了,倒是一点儿不饿,她这会儿才想起另外一件事儿,忙道:“女儿要回屋一趟,刚才一路跑回来,汗都湿透了……” 说完,秦良玉又对着小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回房间。 换了一身干爽的新衣服,秦良玉的忐忑心情也略微平复了一些。 她在内心给自己打气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多了个爹,还有一对兄弟么?变成个女的都慢慢接受了,多几个家人也没什么坏处。 带着小翠返回堂屋,却正好赶上刘大端着一碗鱼汤上桌。 秦良玉便想着表现一下,她从刘大手里接过了那碗鱼汤,打算顺便端过去。 秦家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除了秦葵和三个孩子,家里也就侍女小翠和管家刘大,因此他们主仆的界限也没有那么分明。 端着鱼汤刚迈步进屋,秦良玉听到了一句话。 这话在她耳中真真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直吓的秦良玉双手一软,把滚烫的鱼汤掉到了地上,洒落一地。 秦葵看到这幅场景,心下纳闷不已。 自己刚才不就随口说了一句,“玉丫头出落成大姑娘了,该考虑个好人家了。” 怎么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被一句话给吓成这样了? 第七章 嫁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啊 这天晚上,秦良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晚饭前,父亲秦葵无意间的那句“寻个好人家”让她回忆起了那两件事给她带来的恐惧。 自打变成女儿身之后,她每每想起这两件事来就如寒芒在背,坐卧不安。 第一件事,那便是等再长大点,自己应该会来大姨妈的吧? 对于一个男人来讲,这件事情有着莫可名状的恐惧感。 每个月,自己都会流血不止的情景,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可怕。 不过,第二件事则更为可怕。 那就是今晚父亲提到的,作为一个女孩儿,自己是不是还得嫁人啊? 一想起另外一个男的,贱兮兮色眯眯的爬到自己身上,要来ooxx自己。 秦良玉就感觉浑身发颤,汗毛倒立,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真想甩开膀子大喊三声。 卧槽!卧槽!卧槽! 我不要嫁人啊。 啪啪啪实在是太可怕了啊。 老天啊,你要搞死我啊。 ……………… 王氏被房间里的烛光晃的睡不着。 不过,她随戚继光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丈夫忙起来便没黑没白的节奏。 眼下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有戚继光的身体状态。 自打被言官弹劾,皇帝罢了他的官,虽然戚继光嘴上说的是也到年纪该养老了。 然而作为结发妻子的王氏,又怎能不了解丈夫的心思? 近来丈夫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每一次也都越来越严重。 希望回到山东老家之后,不用再受旅途奔波之苦,可以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 那样也许能让丈夫的病情有所好转吧? 今天遇见那个叫秦良玉的小丫头之前,戚继光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笑过了。 从广东罢官,到贵州,再到重庆,这一路行来,让戚继光的内心更加沉重了。 大明王朝的种种弊病,尤其是太祖皇帝所创立的卫所兵制度之现状,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也是最痛心的。 然而,天意就是如此,已经垂垂老矣的自己,又赶上了皇帝对逝去的张居正余党大加清剿。 自己这个所谓的张居正“亲信”又能做些什么改变这一切呢? 王氏起身,走到桌边,给戚继光披上了一件小褂,她低声道:“老爷,这都快子时了,您也早点睡吧。” 放下手里的笔,戚继光只微微颔首,却并没有上床休息的意思。 白天跟秦良玉的一番言谈,让戚继光对于自己所著的兵书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担心自己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支持不下去,因此戚继光每天都是在跟时间赛跑。 他争分夺秒的记录着,想把自己这一生的习军兵法之要诀,付诸于笔下。 只不过这一晚上,他数次提笔,却没能落下一字。 戚继光所写兵书有两部,一部名为《纪效新书》,另一部名为《练兵实录》。 书中详细记录了其作战以及军事训练的理念,尤其是在大炮、鸟铳、长矛等多兵种协同作战上,更是领先世界百年。 书中所记载的鸳鸯阵,已经把作战单位浓缩到十二人为一阵,要求一阵的人员兵器上长短结合,冷兵器热兵器协同作战,非常接近现代陆军一个班的作战方式。 再者,其练兵之法中明确记载了,戚继光会对戚家军进行定期的演练考核,并且评分。 多次考评不合格者,会被记录,更严重者会被劝离。 也就是后世常用的“末尾淘汰”制度。 这些记载也是古代中国最后一次在军事作战理念上领先于世界。 “那个丫头,可惜了是个女娃啊。”戚继光看向夫人,又一次感慨道。 “老爷,这一晚上你都说了三遍了。” 王氏见丈夫没有入睡的意思,也便强打着精神,陪着戚继光聊一会儿。 “再说了,女娃又怎样?我看这丫头好得很,懂道理。不如咱们就把她带回山东去,好好调教一番,日后未必就不能继承老爷你的这些兵书。” “夫人你这就说笑了。”戚继光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听她话里的意思,乃是本地一富裕人家的女儿。哪个闺女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以后估摸着她也还要嫁人吧?又岂会让一对老头老婆子带去千里之外的山东?” “既然便是如此,那老爷你也就不必再多感慨了。毕竟这事儿不能强求,您还是早点儿睡吧,时候也不早了。”王氏也知道丈夫说的在理,只能尽量宽慰道。 “嗯……夫人你且先睡吧,我再斟酌一下那丫头说的几句话。” ………… 清晨,公鸡刚刚打过鸣儿。 王氏默默从床上坐起,她先是看了眼躺在身边的丈夫。 戚继光将将睡下没多久,他是和衣而睡,这是多年住在兵营留下的习惯。 王氏不忍心打扰丈夫,但又打算出去嘱咐一下客栈的厨房,早上做点鱼汤粥来吃。 她踮着脚尖走过桌边,先是轻手轻脚的收拾了一下昨晚戚继光写的兵法文字。 又到了门口,轻轻拉开门房门,却是吓了一跳。 原来是房间门口,竟有一白净少女杵在这儿。 这少女也不言声,也不敲门,就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了。 此刻,她紧咬着嘴唇,愁容满面,眼神之中透漏着不安和担忧。 秦良玉看见王婆婆推门而出,整个人来了精神,这可是自己要等的大救星啊。 她正要张嘴说话,却见王婆婆慌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回看了一眼仍旧安睡着的戚继光,鼾声依旧。 王婆婆迈步出屋,小心翼翼关好了门。 “老爷直到今天早上才躺下,他睡的轻,咱们避开一点说话。” 两人走离了几米远,王婆婆好奇的问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跑来了?也不敲门,也不说话,是来了多久了?” 秦良玉却是并不答话,扑通一声便跪在了王婆婆面前。 这是她冥思苦想了一夜得出的结论。 自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嫁人这件事。 但是,只要自己还留在家里,成亲估计只是早晚的事儿。 终有一日怕是免不了的。 这么想来,恳求戚继光把自己带走,带去山东,这是当下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反正自己前世也是山东人,也当是半个回老家了。 起码,戚继光应该不会让自己嫁人吧? 第八章 长辈们都爱说的一句话,让我考考你 济南府,大明湖畔的一间客栈里。 秦良玉正背负着双手,摇头晃脑的给戚继光背诵《孙子兵法》中的九变篇。 这是讲述为将者如何根据战场上的形势变化而随机应变的章节。 一大段古文背完,直累的秦良玉吐了吐舌头,冲着戚继光的后背做了个鬼脸。 本“学渣”这一个月来背的书,都赶上前世活了二十四年背的了。 怎么感觉自己是从一个火坑里跳到了另一个火坑里啊。 戚继光转过身来,满意的看着秦良玉,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喝口水吧。这是你王婆婆跟店家要的泉水。” 从忠州到济南的路上,这丫头时不时的便冒出一些惊人之语,或让自己和夫人开怀一笑,或对自己有一些启发。 看来这个女徒弟收的很对。 一开始的时候,丫头的父亲秦葵还对女儿要出远门颇为不舍,不过后来知道了要领走女儿的人是戚继光,再看看女儿的决绝表情,也就答应了下来。 他们一行人从重庆忠州乘船到了南京,然后再沿大运河北上进了山东。 一路上只闷声赶路,戚继光并没有探访任何一个故交老友。 自己被弹劾的身份,再加之前几个月在贵州吃过的闭门羹,让戚继光对官场上的一切都心灰意冷。 此刻他只想尽快完成自己所作两部兵书,然后便可垂钓耕作,安心做个乡野老农。 也许……再加上培养一个女徒弟吧? 咕咚咕咚。 秦良玉把一杯清凉的泉水喝下肚去,只感觉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滴,好奇的问道:“师傅,咱们还要在济南待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回胶东啊?” 戚继光微微蹙眉。 回胶东? 这丫头之前应该都没出过重庆吧?怎么说的跟很熟悉胶东一样? 不过戚继光也没多想,他淡然道:“咱们什么继续赶路,还得看你。我来考考你一件事,你去东郊的济南总兵府,打听一下本地的戚总兵风评如何,然后回来报给我。” “这个一时半会儿打听不出什么来吧?别耽误了行程才好。”秦良玉一脸的不乐意,心说你这是在难为我秦某人吧? “没事儿,我跟夫人打算在大明湖游玩几日,你大可放心的去查探。”戚继光捋了捋胡子,笑道。 “啊……不着急回胶东啊。”秦良玉像个露了气的皮球。 “嗯,没别的事儿,现在就去吧。什么时候探清楚了,什么时候回报我。” 走在前往济南东郊的路上,秦良玉心里一阵嘀咕: 来来来,让我考考你。 相处了没多久的父亲秦葵是这么说的。 戚继光这老爷子也爱这么说。 动不动就我考考你这个,我考考你那个。 给别人考试,看着别人抓耳挠腮难堪的样子,很快乐么? 不过心里埋怨归埋怨,她也没什么办法,还是只能乖乖的去了。 毕竟是自己拜的师,含着泪也得走到底。 看着秦良玉远去的背影,一直在旁边默然无语的王婆婆有些于心不忍。 “老爷,你是不是对玉丫头太严格了一点?” “这还不算什么,她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嘞。” 戚继光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张纸,铺在桌面上。 王婆婆走近了一瞧,却是一个一个的项目名字。 兵法,骑术,兵刃,火器,练兵,布阵等等等等。 每个大项目的下面还有一些小类,比如兵刃里面就包含了长枪,剑术,刀法,甚至还有戚家军刀的锻造。 “这么些东西,也不能一下子都塞给她啊。玉丫头就是个子高了点,别忘了,她才十二岁啊。” 戚继光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是还小,我怕的是我……” 王婆婆打断了戚继光的话:“哪里的话,这一个多月,老爷你的咳嗽已经好多了。” 说着,王婆婆端了杯清茶放到戚继光面前。 戚继光呷着茶,默默注视着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明湖,没再说话。 济南府乃是千年古城,又是中原地区南来北往的中枢城市。 因此是热闹非凡。 秦良玉是一副男孩儿打扮,头上戴着一个明朝男子常见的网巾,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 不得不说,自己还真没怎么在古代好好逛逛,之前的忠州毕竟只是个长江边上的口岸县城,自己快跑几步,一个小时都能绕着整个县城转一圈的。 济南城毕竟还是不一样了,单单是一个大明湖,都够她喝一壶的了。 夏雨荷这会儿应该还没出生呢吧?看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秦良玉心想。 大明湖是整个济南城的中心,秦良玉绕着湖面走了一会儿,又是荷花,又是莲叶的,还有一些小吃和奇怪小玩意儿。 她这儿瞧瞧,那摸摸,体会到了逛街的乐趣。 一直逛到了午后时分,这才猛然想起了,自己这趟出来还是有任务在身的。 赶忙朝着城东的方向赶去。一路跑到了城郊,快到总兵府附近的时候,秦良玉又被另一场景给吸引住了。 一个操练场,里面几十名军士模样的汉子,有扎着一字马的,有两两在互练拳脚的,还有几个在拿着兵器演练。 这个倒是新鲜了,秦良玉不由得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跟在戚继光身边,她已经有一个来月没有好好活动一下了,怕被瞧出破绽。 此刻看这些人操练的汗如雨下,自己竟也一时间手痒难耐。 好在这里已经是郊区了,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自己。 秦良玉也摆好架势,挪动着小碎步,又是出拳又是踢腿的,活动了一下筋骨。 越活动越舒畅,越活动越痛快。 一转头,她看见一颗小树苗,便想也没想,抬起右腿就扫了过去。 咔嚓一声。 竟是把一个手腕粗细的柳树幼苗给横腰踢断了。 这下可不好了,她赶紧凑上去,捂着那正要倒下的柳树树干, 做贼心虚般的又四下张望了一番,大家仍旧是各忙各的,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的不道德行为。 正打算松开手,然后撒丫子跑人,却冷不丁的发现正前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一个衣着鲜亮,打扮干净,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的小男孩瞪大了眼睛,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吓坏了一样。 这小男孩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也都是十来岁的样子。 不过个头不算高,目测连一米六都不到,但也属于这个时代的普通水平了。 秦良玉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对小男孩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一松手,脚底抹油,灰溜溜的跑了。 糟了,他一直那么样的看着我,是不是我踢断的是他家的树啊。 可别找我赔才好。 我可没钱啊。 第九章 这年头,功劳不如功名 济南城东郊,总兵府一侧,秦良玉特意找了间能看到总兵府大门的茶社坐下。 “这济南的齐总兵,怎么样啊?”点了壶最便宜的茶,秦良玉诚恳的向店小二问道。 记得电视里,微服私访的皇帝都是这么做的,找个酒楼茶馆,随便听一听,问一问,就正好能遇见有人对着本地的官老爷们高谈阔论。 然后皇帝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体察民情了。 离开客栈的时候,秦良玉其实都没听清楚戚继光的吩咐,还以为这位总兵是姓齐。 如果那会儿她就意识到这是戚总兵,估计早就问戚继光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了。 店小二收了钱,直接懒得接这话茬,顺便还冲着这个容貌俊逸的“少年”甩出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 你花两文钱买壶茶,就想问总兵大人的风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长的好看了不起啊? 就可以随随便便的指使别人给自己卖力啊? 不过这店小二也是心里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的人,他肚子对秦良玉的是一阵嫌弃,但是眼睛却没怎么离开过这白嫩俊秀的“少年”。 尤其是秦良玉刚才还在教练场附近活动了几下腿脚,额头上还透着几滴汗珠。 几缕黑丝紧贴在脸颊上,更显得她白嫩的肌肤好似初雪一般。 意识到这店小二在偷偷的看自己,秦良玉也没什么反应。 她现在已经渡过了受人瞩目的不适应期,逐渐习惯了。 毕竟古代也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啊。 长成这样,走大街上想不被人看也不可能啊,自己也很无奈啊。 店小二把茶壶和一个茶杯往秦良玉面前一放,正想直接走人,却看见秦良玉正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他觉得不说一句话就走,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便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摊手耸肩。 “不知道,戚总兵又不会来我们这儿喝茶,我怎么知道?” 跟没说也差不多。 秦良玉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自斟自饮。 一个总兵的风评? 应该从哪方面入手呢? 琢磨了片刻没什么头绪,正想挠头的时候,却感觉到了另外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郁闷着的秦良玉一转头,想看看这又是谁在看自己,却跟那目光看了个对眼儿。 原来竟还是刚才那个看见自己踢断一棵柳树的小男孩。 糟了,这熊孩子怎么还跟到这儿来了? 不会是真要我赔钱吧,我可是真没钱。 出门的时候,师母王婆婆就给了自己十文钱当做零花钱。 一棵树自己肯定赔不起啊。 一开始拜师的时候,秦良玉还满心欢喜的以为戚继光这么个大人物应该是很有钱的,跟着他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从此过上富二代的生活。 谁知想法出现了偏差,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戚继光当官几十年,没挣下多少钱,也没有什么家底儿。 就仅有的那些钱也都是交给王婆婆管着,毕竟两个人在家里的地位决定了财政大权属于谁。 戚继光需要钱的时候,也是从夫人那里支取,跟秦良玉没什么区别。 “你看什么呢?”秦良玉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挥了挥拳头,打算恶人做到底,吓唬一下这小男孩。 小男孩被吓得赶紧收起目光,躲远了一点,他可是见识过这个“好看大哥哥”的武艺的,他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惹恼了这大哥哥,也跟那半截的柳树一个下场。 “毛公子,今天又来了啊。”那店小二倒是对这小男孩很熟悉的样子,看见他一出现,便小跑着上去接待。 “嗯……”这位唤做毛公子的男孩儿点了点头,眼神却仍旧不停的瞥向秦良玉。 “还是给毛公子来一壶碧螺春?”小二笑得五官都快看不见了。 “嗯……”小男孩儿又点了点头,找了一个桌子坐下。 碧螺春? 秦良玉看了看自己茶碗里的碎茶叶子,一点儿味儿没有,跟一壶清水区别也不大。 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竟然喝碧螺春,果然是个富家子弟么? 不过那也是别人的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正想着呢,那位毛公子却怯生生的端着茶水走到了自己面前。 “请你喝茶。”小男孩学着大人的样子,客客气气的把那壶碧螺春放到秦良玉面前。 放下茶壶,立刻又后退了几步。 “请我喝茶?”秦良玉挠了挠头,“不用了,我这里有。” “你这个不好喝,碧螺春好喝。”毛公子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自己放下的那壶茶。 我当然知道碧螺春好喝啊?这不是没钱么?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盛情难却了。 “行吧,谢谢你,你也坐下一起吧。”秦良玉拍了拍方桌的另一边,看着小屁孩问道:“毛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毛文龙。”小男孩擦了擦鼻子,“大哥哥你叫什么啊?” 毛文龙?秦良玉听这名字倒是挺霸气的,不过却没什么印象,自己比较熟悉的只有李云龙。 “我叫……秦良玉。看这意思,你经常来这儿?” “是啊,我没事儿就从舅舅家里跑出来,看总兵大人练兵。” “哦,总兵大人练兵?为什么看这个?” “我想当兵,喜欢读兵书。”毛文龙挺了挺胸膛,自豪的说道。 秦良玉一听这话就乐了。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游历,再加上戚继光和王婆婆的讲解,秦良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异类。 开国二百余年的大明王朝,太平已久,再加上前面十年张居正操持下的改革圆满成功,因此国富民强,安居乐业,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 在这种环境下,社会上的重文轻武之风气也愈来愈盛。 当兵?读兵书? 那不是下等,而是非常的下等。 不止如此,还有就是混官场不是看做了多少事,多少业绩,而是看功名。 这是一个功劳不如功名的时代。 即便是戚继光,他年轻的时候承接了山东的沿海防卫,带领兵丁把肆虐在胶东半岛多年的倭寇清扫一空。 就这样,还是被同僚们看不起,只能又去考了武举人,有了个功名才能大声说话。 眼前这么个富裕人家的公子哥儿想当兵,倒还真是稀罕了。 第十章 不能毁了大明的幼苗 “你为什么想当兵啊?读书不好么?”看着脸蛋儿红通通的毛文龙,秦良玉笑道。 说完,拿起茶杯,浅饮一口。 比起自己的碎茶叶沫子,口感却是好太多了。 “夫子那些之乎者也快把我说晕了,我坐在课堂上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带兵打仗。嗯……就跟戚少保一样。” 说起“戚少保”三个字的时候,毛文龙眼神发亮,脸上写满了崇拜之情。 任何时代,粉丝谈到偶像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戚少保?” 先是一愣,秦良玉旋即反应过来,就是自己的师傅戚继光。 “嗯,戚少保训练出了戚家军,带兵打倭寇,百战百胜。我父亲生前经常跟我说戚少保的故事。” 秦良玉对这个头不高的小男孩越发有了兴。 “那你家是做什么的?” “以前我们家在杭州钱塘一带经商,父亲当过监生……”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继续道:“在我的家乡,到处都流传着戚少保带兵打倭寇的故事。” 秦良玉心里一动,其实不止你的家乡,戚继光的故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而且还会口口相传,一直传颂下去。 “那怎么跑济南来了?苏杭之地不是比这儿强?” “我……现在跟随母亲寄住在舅舅家里。” 是了,他刚才提到了“父亲生前”。 这么说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看毛文龙小脸儿通红,没心没肺的笑着。 秦良玉不禁生出一些亲近。 她微笑着说道:“你崇拜带兵打倭寇的戚少保,所以也就喜欢看这位齐总兵练兵?” “齐总兵?这位是戚总兵,就是戚少保的儿子。” 戚总兵?? 戚继光的儿子? 秦良玉一拍脑门。 难怪师傅让自己打听一下这位总兵的风评。 不过,既然是师傅的亲儿子,为什么不直接进家看看? 没准儿这位戚总兵还会宴请一下,吃顿本地土特产什么的。 还有,就算师傅不想自己的儿子,师母怎么也没有一点表现?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么? 这怎么回事? 秦良玉哪里知道,戚继光的家事其实还是挺复杂的。 戚继光有四个孩子,而且还都是儿子。 这四个儿子有很多特点,比如名字,戚继光给他们分别取名叫戚祚国,戚昌国,戚报国,戚兴国。 对国家的感情,从给儿子取的这些名字便可见一二。 这四个儿子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都不是王氏所生。 虽然戚继光与王氏伉俪情深,王氏却没有给戚继光生育过一儿半女。 戚继光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理由说服了王氏,娶了两房小妾,生了四个儿子。 不过儿子们成年后,这关系就尴尬了,因此戚继光跟儿子们也少来往,那两个小妾也都是跟着儿子们生活。 秦良玉正琢磨着戚继光为什么不亲自见自己儿子呢,却听见毛文龙又说话了。 “大哥哥,我刚才看见你的功夫了,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教你功夫?” 秦良玉歪头,有点犯难。 倒不是她小气,不舍得教,实在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该怎么教啊。 这小男孩想跟自己学功夫,十之八九是看到了自己用怪力踢断了柳树。 其实这力道哪儿来的,秦良玉自己也糊涂着呢。 那随随便便的一脚下去,起码500公斤以上,印象中,拳王泰森也就如此了。 前世打散打的时候,最多也就打出过300公斤左右,那还是在极限情况下的成绩。 不过,瞅着这么个小孩儿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 秦良玉也有些不忍。 毕竟自己也喝了他请的碧螺春。 “也不是不可以。你刚才说你经常来这儿看戚总兵练兵,那我得先考考你。” 教你之前先要考一考,摸摸底,这个思路没错吧? “好的,大哥哥你尽管说。”毛文龙听到拜师这事儿有谱,立刻摆出一副有求必应的架势。 “这戚总兵,练兵勤么?” “勤,这个戚总兵风雨无阻,每日天刚亮都会亲自带队出去郊外操练。” “嗯……那,这个戚总兵带兵军纪如何?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的军中有违纪的?” “戚总兵带的人对百姓都是秋毫无犯。” 秦良玉默默点头,果然虎父无犬子。 以身作则,勤加操练,军纪严明,有这三条,可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为将之人了。 “好,那我就就先教你几招强身健体之法,你先学了去。” “好嘞,多谢师傅。” “呃……不用叫师傅。” 被这么一叫,好像年纪很大了一样。 “你就还是叫我……大哥哥吧。” ………………………… 第二日。 天还未透亮,秦良玉就已经跑到了东郊总兵府外。 果然跟毛文龙说的一样。 东方刚刚换上鱼肚色,总兵府的大门便打开了。 跟在戚祚国后面的队伍军容齐整,步伐坚实,喊着口号就踏步前往郊外操练去了。 过了会儿,毛文龙也如约而至。 “昨天教给你的广播体操,你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 “那你先再跳一遍,记得每天早中晚,各一次,便可以打通你的奇经八脉。” 毛文龙一边跳着操,一边气喘吁吁的问:“大哥哥,那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样,脚断树枝啊?” “习武不在于一时,我教给你这套内功,只需你勤加练习,日后必有所成。你看我只随便一脚,便可踢断树枝,就是内力精进的缘故。” 不过玩笑归玩笑,她还是决定做点正经事。 虽不太确定万历年间有什么事,不过秦良玉明确记得的是,明朝也就持续了两百多年。 此时就已经过了两百余年了,这样算来,过不了几年,总归是要打仗的。 李自成起兵,还有满人入关这些,秦良玉还是知道的。 大明朝多一些人想当将军,没什么坏处。 念及此处,秦良玉想着不能毁了大明朝的武将苗子,便又道:“文龙啊,跟你再说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大哥哥尽管说。” “你可知,我这一派内功名叫什么?” “叫什么?” “兵王心法。”秦良玉一脸正经道。 毛文龙小声重复了一遍。一脸茫然。 “此内功之精髓与兵家行事颇有几分相通,你若想更快一些达到大哥哥的水平,除了勤于练习,还得熟读兵法,精于骑射……” 然而,秦良玉的话还没说完,却从远处出来严厉的女性呵斥之声。 “让你去学堂读书,你又跑过来看这些大头兵,你这要气死为娘的啊。” 一个妇人,衣着华贵,快步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拧住了毛文龙的耳朵。 直把毛文龙疼的是连连讨饶。 秦良玉扑哧一笑,这应该就是小徒弟的母亲吧。 毛文龙的母亲对着儿子苦口婆心道:“你爹死的早,就给你们毛家留下个独苗,你现在又不学好,让为娘怎么去九泉之下见你爹啊!” 秦良玉哑然失笑,暗自咂舌。 一顿现场教训过后,毛文龙的母亲拎起她儿子就回家去了,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秦良玉。 发了会儿呆,秦良玉方才反应过来,赶紧回客栈,把戚祚国勤于练兵之事说给了师傅。 戚继光闻言只淡淡点头:“明日启程,回蓬莱。” 第十一章 给朕查查,戚继光到底想干什么? 万历十三年四月,天儿一天天的热了起来。 京城里的柳树又起了飞絮,温度不冷不热,京城百姓们也纷纷换上了薄衣衫,开始上街浪了。 大明朝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盛世中兴的景象。 虽然偶有边陲之境的地方叛乱,北方也还有外族侵扰,但对于这么庞大的一个帝国来说,也就相当于擦破点皮毛。 紫禁城里,年仅二十三岁的万历皇帝弓腰坐在桌案前,一句话不说,脸色阴沉的厉害。 皇帝的这幅表情让所有宫女太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前些年,内阁首辅张居正还在的时候,皇帝励精图治,勤勉政事。 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后宫之中,都做的很好,怎么看都是一代明君的样子。 然而,自打三年前张阁老离世,皇帝性情大变。 其程度之大,让所有人都瞪目咋舌,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如果这些宫女太监们看过后世的网络小说,一定会有人问这样一个问题。 皇帝是不是被穿越者给夺舍了啊? 最直接的变化,就是在如何对待皇帝的恩师张居正上面。 张居正逝世后的第四天,七名御史言官试探性的弹劾了张居正生前举荐的一名官员。 结果他们的政治投机得到了回报,皇帝当即依照言官们所奏,罢免了这名官员。 这些御史们的鼻子比狗还灵,当即便闻到了风向的变化,于是他们立刻将矛头指向了尸骨未寒的张居正。 皇帝也很配合的下令对张居正抄家,不但迫夺了之前所赐的玺书等封赏,甚至张贴张居正的罪状以示天下。 张居正更是险遭开棺鞭尸,他的家属则是被关于张宅之内,或被活活饿死,或惨遭流放。 之后,皇帝又干脆果断的清理了他眼中的张居正余党,有罪的直接杀头或者流放,无罪的那些,或贬职,或直接罢官。 戚继光便是其中之一。 皇帝先把五十多岁的戚继光从北御蒙古直接调去广东,待了没两年,又罢其官,责令回山东养老去。 上一个被这么来回折腾着玩儿,一直折腾到死的人,叫范仲淹。 此刻万历皇帝刚看完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递上来的折子。 他面色阴郁难看,一副随时都会发作的样子。 旁边站着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深深的低着头,弓着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年轻的皇帝喜怒无常,即便是自己服侍他多年,现在也拿不准他的脾气了。 王安暗自琢磨着,心里却一点儿谱都没有,是什么事儿让皇帝脸色如此难堪呢? 这时,案台方向传来皇帝阴冷的声音:“王安。你的差事办不错啊。” 王安一听这话里的语气,便知情况不妙。 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直呼“奴婢该死。” “呵呵呵,你该死?朕看你的差事办的很好,怎么会该死?” 万历眉毛一挑,冷笑:“你的东厂都是干什么吃的?” “请陛下明示老奴。”王安浑身颤抖如筛糠。 万历皇帝走到王安跟前,却又不看跪在脚边瑟瑟发抖的总管太监。 “张居正亲信戚继光,罢官之后,不回山东老实呆着,先跑了一趟贵州,又在济南待了好些天了,他想干什么?” 直到此刻,王安方才明白导致皇帝黑脸的缘由,不由得暗暗痛骂锦衣卫那些探子。竟然打这种小报告,让自己管辖的东厂显得很无能。 然而此时此刻,王安除了反复高呼“奴婢该死”,其他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万历发作了一通,脾气稍微顺了点儿。 他重新坐了回去,只不过脸色还是一样的铁青。 “让你的人去趟山东,给朕好好查查,戚继光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话从万历的牙缝里吐出来,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 山东,蓬莱。 “前面那里就是了。” 戚继光骑在马背上,笑着指了指目光尽头的一处宅子。 精神抖擞。 听到这话,秦良玉长长的出了口气。 心下嘀咕了一句:“可算是到了。” 从济南到戚继光的老家蓬莱,他们走的是陆路。 四月份的天气,凉热正合适,白天也还可以赶路。不过即便是这样,800里地,也花了他们接近七天的时间。 这古代赶路着实不易,即便是官道也就那么回事吧,路不平,不好走。 再加之自己骑马还骑得不是很顺溜,感觉一路走来快要被颠死了。 屁股疼。 一路上,秦良玉旁敲侧击的打听到了一些戚继光的家事,才知道师母王氏并没有生育过。 济南的戚总兵是小妾的生的儿子。 而且戚继光还不止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妾。 一共两个小妾,生了四个儿子,只不过他们都不在蓬莱。 除了在济南做总兵的大儿子,剩下三个儿子都在京城做锦衣卫百户。 继续向前行着,一行人路过了一座白色的楼牌坊,约摸着有四五层楼高,矗立于路中央。 从底下走过的时候,秦良玉抬头一看。 这牌坊两侧竟还刻着诗句。 只见十个硕大无比的鎏金大字刻着: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看完这话,秦良玉不禁单捶打掌心,忍不住称赞道。 “这话说的豪气啊!是谁说的?” “你师傅写的。”王婆婆眉眼弯起,透着自豪。 “啊?”秦良玉瞪大了眼。 戚继光还会写诗呢?虽然不如真正的诗人吧,但是这份豪迈,也还是很不得了的。 “嘉靖二十五年,那一年老爷十九岁,他当时在登州卫管理军田,写这首诗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 王婆婆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羞涩,似乎是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想起了与戚继光初为夫妻的趣事。 “后来老爷带兵扫平了这整个胶东半岛的倭寇,老百姓感激他,便捐钱给立的这牌坊。” “厉害啊。之后师傅就去浙江继续打倭寇了,是么?” “嗯,内阁的张阁老,觉得老爷年轻有为,便提点老爷去浙江清理倭寇。” 秦良玉骑着马,回头望向那逐渐被甩在身后的牌楼。 微微蹙眉,心里泛起一丝惆怅。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可是……师傅…… 用不了多少年,这天下就不会太平了…… 第十二章 为师的心愿 戚府门口。 五六个仆人模样的人静静站那儿等着。 有男也有女,但看年纪都不是很年轻了,估摸着都是跟戚继光走南闯北的老人儿。 他们一字排开站着,恭敬的等在府门口,远处看着还有点像士兵。 这些人从广东直接回的山东,早早的把大部分行李搬回来,顺带着把戚府先收拾好,好方便戚继光等人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住。 不过,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地方官员热情迎接,也没有围观群众的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甚至连个看热闹的吃瓜都没有。 仿佛这骑在马上的不是民族英雄,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离家多年的游子。 这若是在之前也就罢了。 可一路行来,秦良玉已经对明末社会上的奢靡之风有了一些了解。 尤其是路过苏杭一带的时候,听说了那些富商官员们的生活作风之糜烂之腐化,饶是现代人的秦良玉都咂舌。 不说达官贵人了,即便是很多稍微富裕一点的商人宅院,也比眼前的戚府豪气的多。 这种情况下,秦良玉看到这颇显萧索寒酸的戚府,倒不是嫌弃这里不好,只是在心底里暗暗的不忿。 为师傅鸣不平。 从外面看了看,整个戚府顶了天就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装饰用具朴实简单。 打扫的倒是干净整洁。 嗯,像个军营…… 戚继光翻身下马,下人们赶忙上前,招呼着便把众人骑的马还有这队人雇的一辆车牵走。 秦良玉自然也是帮着一起装卸行李。 回到老家的戚继光显得有些兴奋,一路奔波,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倦意。 反而是大喇喇的站在院子中央,抻了抻腰,舒展了一下筋骨。 然后对着秦良玉招了招手:“玉丫头,过来一下。” “诶,来了。” 放下手头的活儿,秦良玉快步跑到了小院中央。 想起了刚才牌楼上的诗句,决定先恭维一下这老头。 “师傅,门口那牌楼上的诗,听说是您写的?” “唔……”戚继光捋了捋胡子,不置可否。 “写的太好了。要不师傅你教我写诗吧?” 戚继光嘴角一抽,瞪眼,伸手就给了秦良玉脑壳一下。 “别拍马屁,为师安排的功课……背一下。” 秦良玉无辜的摸着额头,背诵了《孙子兵法》的用间篇。 这一篇讲的是五种间谍的配合使用,也是《孙子兵法》十三篇中的最后一篇。 至此,整本《孙子兵法》她就全都背过了。 不过,也就只是这样了,里面的很多内容对于秦良玉来说都是云里雾里的,很抽象。 “都背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秦良玉支支吾吾道:“写的挺好的,不愧是孙子兵法。” 戚继光目光一冷。 “说实话。” “太虚了……”秦良玉羞愧的挠了挠头,“可能是徒弟资质太差吧……” 停顿了一下,看师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秦良玉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里面写的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落到实处。还有一些,我觉得写的也有点太绝对了,真要是行军打仗,还是要随机应变。” “哦?你对孙子兵法有不同见解?”戚继光淡淡道。 “不敢说是不同见解,不过……”秦良玉撇了撇嘴,“应该要批判性的学习和接受。”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有趣,批判性学习。” “徒弟随口一说,师傅你要是觉得可笑,那笑完就忘了吧。” 秦良玉哪里知道,这历史上,有两个人曾对《孙子兵法》的原本进行过大量的批注。 一个是曹操。 另外一个就是眼前的戚继光。 用后世的话来讲,戚继光本人在读《孙子兵法》的时候,就是一边逆向思考,一边学习的。 不过,此时戚继光的只笑了笑,却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玉丫头,你可知为师也在写兵书?” “啊?您老人家除了写诗,还写书呢?这么厉害的?” 戚继光写的是什么兵书?历史课上没教过啊。 啪的一声。 秦良玉脑门上又挨了一下。 “别学溜须拍马,下不为例。为师写的兵书还是不大一样的。” “那您写的是什么兵书?” “为师要写的兵书,乃是要对症下药。” 秦良玉瞪大了眼,安静的听着。 “嘉靖三十四年,有一伙倭寇,约莫五十余人,由于台州登陆,横行三省共80余日,杀死杀伤官兵千余人,其中更包括我大明的一位御史、一位县丞、二位指挥以及二位把总。” 从来没听说过这段历史的秦良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十个倭寇?横行三省80天? “甚至于,这些倭寇竟还曾试图去攻打我陪都南京,导致南京城十三门紧闭,全民皆兵备战迎敌,那里可是有十二万守军的啊。” “……” 戚继光无奈一笑:“后来这伙倭寇虽被歼灭,但也是让朝廷的脸面尽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也因为此,为师被从山东调去了浙江。” 秦良玉心里嘀咕:原来戚继光能去浙江打倭寇,还有这个导火索。 “刚到浙江,为师便发现百余年的清平盛世已将我卫所兵毁于一旦,尤其是江浙一带,无外敌侵扰之忧,军备更是懈怠不堪,难以为战。甚至还有些世袭的军官,连马都不会骑。” “……” “不得已,只能上奏朝廷,亲自招募了一批农夫矿工,练就了一只新军,用以对付倭寇。”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戚家军的由来了。 “这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江南一片歌舞升平。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知道后世要发生什么的秦良玉很早便在想这个问题了,此刻她也有了答案。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戚继光微微颔首。 “你有这个意识,说明为师没有看错你。” 满意的撸了撸胡子,眼中却又浮现了一丝忧虑。 “只可惜啊,如今这朝堂之上,没几个人相信这话。” 这一点,秦良玉也相信。 大明朝重文轻武的风气已到了鼎盛,没人看的起军人,也没人愿意读兵书,当将军。 “为师这一生,淡泊无求。若说是心愿,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我国民昌盛,一切安宁。但愿天佑我华夏苍生,世世代代都能安宁幸福,这就是为师唯一的愿望。” 秦良玉看着仿佛是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戚继光,一时无言。 “这就是为师什么要写这兵书的缘由。” 秦良玉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 “请师傅赐教。” 戚继光背着手,幽幽看着远方。 “我大明之卫所兵丁,早已不堪大用,为师担心自己百年之后,风雨飘摇,然到时我大明却已无可用之兵,善战之将。” “所以师傅打算写兵书,把您打造戚家军的方法记录下来?” “没错。不管谁起兵作乱,扰我疆土,只需我将士按图索骥,哪怕是照搬为师写的方法,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便可淬炼出一只能上阵杀敌的部队。这就是为师写这兵书的目的,希望这兵书就是一剂良药,可医治我大明之隐疾。” 秦良玉感觉到鼻子一阵酸涩,眼眶也开始泛潮。 想说些什么,嘴唇颤抖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 不久的将来,戚继光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十三章 用这种东西简直就是耍流氓啊 戚继光等人已经回府三天了。 但是,戚府的里里外外仍旧跟他们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一样。 未曾有过外人来访,平时也没什么动静。 整个戚府上下仿佛一个缜密运转着的机器,连声音什么的都是多余的。 能惊起院墙上栖息着鸟儿的声音都来自于同一个人。就么就是她练功偷懒的时候被发现,要么就是她在哀求戚继光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按说院子不远处就有个百姓给捐的牌楼,戚继光在当地应该很受欢迎才是。 然而,戚继光在胶东清剿倭寇一事,距今已有近三十年了。 古代人的寿命都短的很,亲身经历过剿倭寇之事的人,在蓬莱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百姓们也早已习惯了太平喜乐安然祥和的生活。 倭寇侵扰胶东?太遥远的往事了,那些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至于官员们的冷淡,原因就简单多了。 戚继光是被罢官的,而且他之前跟张居正过往甚密。 朝堂之上的风往哪儿吹,官员们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蓬莱还有登州府的官员们对于戚继光躲都还来不及呢,哪会有人主动上门来招惹他。 这会儿,日头升的正高,天空中只飘着几片薄云,却完全无法遮挡住五月的阳光。 “师母……现在师傅不在,就咱们娘俩,能不能……” 小院中央正站着一个俊美女孩儿。 然而,这女孩儿却是一身男儿打扮,头戴一明朝最常见的灰褐色网巾,上身交领短打,下身长裤但是把裤脚挽起到了脚踝处。 从远处看过去,跟个下地干活的农夫差不多。 偏这女孩儿又生的肤白水嫩,面容清秀的好似粉雕玉琢一般。 因此衣着和模样显得极为不协调。 她额头上汗滴岑岑,鬓角也都贴在了脸颊上。正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朝着师母投去求助的目光。 王婆婆坐在院中一个石桌前,轻啄一口茶,轻轻拍了拍桌面,打断了秦良玉的哀求。 “你师傅不在家,就想偷懒了?继续撑个一炷香的功夫,再休息。” 秦良玉轻叹了口气,继续拿起一柄长枪,蹲着马步,挺直了腰板,练习端杆。 早上看戚继光出门,还以为可以放一天的假。 没成想,师母王婆婆教导起来,跟师傅要求的一样严格。 毕竟这王氏可是总兵的女儿,将门虎女。 当年在浙江,她也曾是与戚继光一同上过战场,打过倭寇的。 眼下,秦良玉保持这一个动作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虽然她穿越以前是练散打的,各种体能和技巧的训练是家常便饭。不过这种冷兵器的练习方法,还是要累很多的。 而且不管是师傅还是师母,对自己的要求都比以前的教练还严格很多啊。 理由也很简单。 “上了战场,那可是性命相搏,岂能儿戏?” 秦良玉摸鱼不成,端着长枪,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就这么着又过了一会儿,戚继光回来了。 牵着一匹马,顺带还驮着一些粗树枝还有鱼叉之类的东西。 除此之外,戚继光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也是十几岁模样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一进院就看一白净的“公子”在舞枪弄棒,眼神之中立刻就露出一股怯意。 “你以后就服侍那位姑娘吧。”戚继光笑着指了指站在院子中央的秦良玉。 小姑娘方才知道这“公子”竟是个女儿家,略微安了心,忙挪着步子靠近:“小姐好,我叫小蔡。” 秦良玉还没反应过来,戚继光又开口了。 “家里都是一些跟着我和你师娘多年的老人儿,为师怕太冷清,就领了这孩子回来。小蔡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都是渔民,出海捕鱼遇见风浪,成了孤儿。以后就让小蔡来照顾你起居吧。” 说完,戚继光牵着马就往后院走去。 秦良玉看了看这含苞待放的小蔡,正打算戏弄一下,眼角却瞅见了戚继光马背上驮着的其他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戚继光没有直接回答,只微微一笑,牵着马走了。 过了片刻,小蔡还在收拾着自己的住处,戚继光双手持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回到前院来了。 只见这东西核心是一长杆,杆长大约45米,而在枝干上面又生了许多附枝分叉,每枝分叉都是由利器绑定,长约20厘米到半米的模样。 “这是……兵器?” 秦良玉皱眉看着师傅手里的东西,不禁咋舌。 “这是为师在浙江打倭寇之时,发明的一种武器,名字叫狼筅。” 戚继光将这柄奇特的武器横在手里,又道。 “你去取一个戚家军刀来。” 秦良玉狐疑着走到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刀。 “上吧,来砍我。” 秦良玉一面拿起戚家军刀,摆好架势,一面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秦某人两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然而,几分钟之后,她就发现势头不对了。 这个叫狼筅的兵器,好瘆人啊。 自己根本不敢靠近啊有木有。 这兵器的枝干上乱刺横生,随随便便刮倒一下,起码掉块肉。 对着比划了片刻,秦良玉越发的皱眉,她想起了自己还在现代的时候看到的一个故事。 平民百姓能买到的终极武器是什么? 不是刀枪棍棒,而是锯木头时候用的那种电锯。 那玩意儿,一拉绳子,嗡的一响,有着天然的威慑力。 即便是郭敬明拿着电锯冲你走过来,你也会双腿发软的好不好。 眼前这个兵器也有类似的效果。 这个兵器的模样可怕,舞动起来所能击打的范围巨大,产生了一种强大的威慑力,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戚老爷子舞的是虎虎生风,直让秦良玉一点儿没法靠近,进而感觉头皮发麻。 我这身体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魂淡。 只不过是长得高了一点啊。 你这么对一个孩子,真的好么? 又尝试了几下,还是没法靠近。 秦良玉只能放下武器,举起双手,举过头顶,举高高。 “徒弟投降了。” 这兵器太霸道,自己甘拜下风。徒弟输给师傅,还是戚继光这种大牛,不丢人。 “这样打仗也能行?”秦良玉不解,她从没在电视里看过类似的场景。 “倭寇的倭刀劈斩之力甚大,正面对抗殊为不易,所以为师就发明了这狼筅来打倭寇,让对方无法近身肉搏。” 秦良玉又看了一眼这奇怪的兵器,心里叹道。 战场上使用这种兵器打倭寇简直就是耍流氓啊,就跟爸爸打儿子一样,不讲道理啊。 谁知戚继光话锋一转,打断了秦良玉的胡思乱想。 “晚饭前,你要想出这兵器的三个破绽,告诉为师如何破解它。想不出来,今天的晚饭就……” “呃……”秦良玉小声抗议:“体罚要不得啊,师傅。” 戚继光瞅了眼徒弟,心思一软。 “晚饭就……自己做着吃。” 第十四章 刀是什么刀 戚家前院里现在只剩下了秦良玉和侍女小蔡。 “好重。” 走到墙角,秦良玉拿起戚继光立在那儿的狼筅。 一上手,一掂量,才发现这玩意儿沉得厉害。 起码有个80斤上下。 饶是自己身怀怪力,也感到整个身子重重的一坠。 “小蔡。” 秦良玉转身,把狼筅横端,姿势跟她刚才练习的长枪差不多。 “姑娘,您尽管吩咐。” “拿起一把刀来,砍我。” 说完,秦良玉便低着头,有模有样的学着戚继光刚才的方式,挥舞了几下狼筅。 几个回合下来,顿时后背洇出了汗。 杆身太长,四五米的长度,光是拿着都有点费力,挥舞起来更是难。 舞了几下,感觉已掌握了要领。 这种兵器只适合前进突刺,很难横扫。 至于像长枪一样使出拦、拿、滑、挑这些技巧,基本是痴人说梦了。 正琢磨着呢,一抬头,却注意到小蔡竟一直站在原地没挪窝,而且脸上还微微泛白。 “兵器都在那儿,随便拿一件吧,过来砍我。” 秦良玉指了指兵器架子,没再多想,又一次横端着狼筅,摆好架势。 知己知彼嘛,师傅让她搞清楚这兵器的弱点和应对方法,那自己肯定要多用用才能体会出来。 “小……姐……能不能换个别的要求?” 小蔡的脸上已是全无血色,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 秦良玉一愣,把狼筅立起。 “这个东西……太……太吓人了,我不敢靠近。” 小蔡脸色由白变红,已是快要哭了。 秦良玉心道,看来自己刚才所想不错,普通人看到敌人使用的是这种武器,直接腿都软了,更何谈应战。 自己刚才没心没肺的拎起刀来就上,并不适用于其他人。 从气势上压倒对面,让对面产生畏惧,这在冷兵器战争时代尤为重要。 戚继光说的是晚饭前想出来,此刻还不到午饭的点儿,还有些时间。 把狼筅重新放好,秦良玉走向了小蔡。 轻声安抚道:“你别怕,习武之人练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没有恶意。你今年多大了?” “小姐……我……” 秦良玉抬起了手手,打断了小蔡。 “咱们先商量个事儿吧,别叫我小姐……叫……” 沉吟片刻,秦良玉自暴自弃的道:“叫我姑娘吧。” 反正不能叫小姐,这词儿在自己耳朵里听着太别扭了,容易让人误会。 “姑娘,我今年十三了。”小蔡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寻常神态,客客气气的答道。 “嗯,十三了……” 秦良玉重复了一遍,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小蔡。 模样其实还可以,鹅蛋儿脸,皮肤也挺白嫩的,但略显菜色。 身高不足一米六,头发也略显枯黄,都是很明显的营养不良的症状。 想起戚继光刚才说的话,这小蔡跟前世的自己是一样啊。 而且这古代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全民福利体系,父母不在了,那基本就是无依无靠了。 秦良玉不禁生出一丝同命相怜之感。 “你比我大一岁,要是普通的地方,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姐姐的。不过这里毕竟是戚府,私下里我没什么规矩,在老爷面前你就叫我……姑娘就行了。” “嗯,姑娘,你是老爷的……” 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看着别人跟自己说软话,小蔡也敞开了心扉,好奇的问道。 “我是老头子的徒弟。” 秦良玉自豪的指了指自己。 “府里的老爷可是个大英雄,这你总应该知道的吧?” 谁知小蔡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他没说自己是戚继光?一个老头不说自己名字,你也敢跟着就来?” “说了,不过戚老爷是什么大英雄啊?”小蔡一脸诚恳的问道。 “……”秦良玉有点懵。 怎么回事? 她连戚继光的大名都不知道么? 百姓们都这么无知的么? 她哪里能想到,对于古代的地方老百姓来说,其实基本没什么像样的信息流通渠道。 看书?绝大部分人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旅游?没有路引,也就是政府给你开的介绍信,出不了太远的门。 因此,他们的知识结构是很固化和狭窄的。 除非官府特意的向本地百姓宣传布告,否则只能通过邻里之间口口相传。 戚继光离乡多年,而且官府也早已不再宣传他的事迹,因而坊间百姓对他所知不多。 “算了,反正你知道府里的老爷是个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就可以了。” 本打算解释一下,不过想了想花费的时间太多,还是决定放弃了。 眼下秦良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晚饭她可不打算自己做。 穿越前后她都尝试过厨艺。 结果差不多,都可以归类为浪费粮食。 这种武器的缺点啊,而且还要三个。 “玉丫头,吃饭了。” 师母王婆婆的一声呼喊,秦良玉立刻丢下兵器,跑向了堂屋。 饭桌上,秦良玉一边夹了一块鱼肉放自己碗里,一边笑着说道。 “徒弟已经想出来两个了,晚饭能不能再吃鱼呀?” “唔?这么快?”戚继光有些意外。 “毕竟名师出高徒嘛。”把鱼肉塞嘴里,味道鲜嫩,口感极佳。 戚继光喝了口汤,淡淡道:“既然你悟性这么高,那就索性多练一些,下午便跟为师一起练习刀法吧。” “……” 午饭过后,秦良玉怏怏的先去院子里等着。 后悔自己不该多嘴显摆,要是表现的低调一些就好了。 “老爷,是不是对玉丫头太严格了一点。”看到秦良玉刚吃过饭就被戚继光要求着继续练功,王氏有些心疼。 “夫人你有所不知,这丫头,悟性极高,底子也好,不管是兵刃功夫,还是兵法韬略,一点就通。可就是容易自得意满,浅尝辄止。” “如果不是趁着还小,严加管束。等到长大些,泯然众人矣的时候,那就晚了。” 王氏自然也知道戚继光说的在理,轻叹一口气。 “只是老爷还是要留心,她毕竟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看向院子里正活动手脚的少女,目光之中满是疼爱。 “我心中有数,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便可。既不必过分宠溺,亦不必过分辛劳。” 这话说中了王氏的心事,她眼角湿润,点了点头。 戚继光拍了拍夫人的肩膀,没再言语,踏步走向院中。 “趁着这会儿云厚阴凉,为师教你一套刀法。” 说罢,拎起两把刀,丢出一把给秦良玉。 “你知道自己手里的刀是什么刀吧?” “徒弟知道,乃是师傅您亲自设计锻造的戚家军刀。” “嗯,你可知为师为何要单独设计此刀?” “徒弟不知。” “试过几招就知道了。” 戚继光摆好架势,挥出一刀。 第十五章 自己做饭吃,是这么可怕的事情么 戚继光使用的是一柄明清时代,普通步卒兵丁最常用的武器,牛尾刀。 这种牛尾刀的刀身宽而且薄,使得其头重脚轻,重心总体后移,因此劈砍的时候更加方便有力。 电视剧里那些衙役士兵出现时候手里拿的刀,基本都是这种款式。 见戚继光一个刀劈下来,秦良玉倒也不慌。 这具身体从小便日夜习武,兼之自己也是精通格斗之术,只需按照记忆来,应付这种训练还是小意思的。 一个竖劈迎面而来。 秦良玉微微侧倾身子,跳出一步,牛尾刀从自己面前落下,自己躲了过去。 戚继光一刀劈空,丝毫没有迟疑,他直接横向一扫,对着秦良玉的腰部就砍了过来。 秦良玉见状赶紧抬起手中的戚家军刀,从下至上砍去,打算利用自己的力道,将戚继光的刀挑开。 “当”的一声脆响。 本来应该是双刀对峙,形成一个十字的局面。 没成想,两人的兵器刚一碰上,戚继光手里的牛尾刀却是直接应声而断。 而秦良玉手中的军刀,顺势就砍向了戚继光。 好在她虽然一直在防守,精神却很集中,及时收住了力道。 否则这刀继续向前,就要砍到戚继光的面门之上了。 秦良玉赶紧把军刀收好,抱拳行礼。 “师傅,徒弟不是故意的。” 戚继光面色如常,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无妨。” 弯腰捡起断掉的那部分刀柄向着秦良玉展示了一下。 “这牛尾刀的刀身过于宽薄,为师当年领兵去打倭寇,每次交手,都有少半的兵器落得这个下场。” 说完,戚继光伸手接过戚家军刀。 “此刀便是结合了我牛尾刀与倭刀之优劣而造。你看这里,刀刃弧度加大,刀刃宽度的缩小,刀尖带有一个小小的弧度,刀刃中间起一条镐线,刀背也有一条栋线,刀尖保留和刀身基本相同的厚度,刀背有采用削栋,减轻刀刃整体重量但是不减少刀刃的强度。” 说完,又将戚家军刀还给了秦良玉。 刀面光洁如玉,可以清晰的映照出人脸。 而这刀刃乃是使用纯钢所打造,千锤百炼,锋利无比。 刚才一刀便把牛尾刀拦腰砍断,威力便可见一斑。 秦良玉仔细看着这把冷森森的军刀,却听到戚继光继续说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军之将,兵为先,器为次,再辅以全军一心,便可无往而不利。这三点你一定要记得。” 说完,又走向兵器架,拿起一把戚家军刀。 “刚才你只是得了兵器的好处,现在才是刀法的课业。来吧。” 师徒二人各持一柄戚家军刀,摆好架势,你来我往的练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 擦拭了一下额头和脖颈上的汗珠,又回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秦良玉瘫坐在床沿上,浑身乏力。 活动了一下脖子,感觉僵硬,酸痛。 “小蔡,你手上有劲儿么?” “姑娘,你想做什么?” “来来来,给我捏捏脖子,还有肩膀。” 大概教了一下如何捏的手势,又指了指身上的几个部位,秦良玉摆好身位,等待着小蔡的服务。 “哎呦,不错,不错,舒服。” 小蔡倒是也聪明伶俐,学的倒也快,一上手就拿捏的不错。 闭上眼睛,秦良玉舒舒服服的享受了起来。 “别停,继续,再来捏一下这儿。” 越来越舒服,秦良玉忍不住放肆了起来。 “姑娘,你让我捏可以,能不能……不要躺在我肚子上?”小蔡的脸越来越红,想生气却又摸不准秦良玉的脾气,不敢生气。 秦良玉被逗乐了,捂着嘴,重新坐直了身子。 “你这手艺,可以的。以后每天晚上都给我捏一下啊,这老头子天天给我练的,又酸又疼的,还时不时给我布置个作业……” 小蔡手上用力,继续按了起来,她若有所思的问道: “说到作业,姑娘。我记得老爷上午好像还给你安排了一个,说你完成不了,只能自己做晚饭吃的。” 听到这话,秦良玉一个踉跄差点摔从床上摔下去。 她猛的睁开眼,看着小蔡,一脸惊恐的表情。 “完了,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都没说完,秦良玉赶紧下床,穿好鞋,拔腿就跑向了戚府前院。 狼筅的弱点,上午只发现了两个。 还少一个呢。 不行了,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得赶紧想出来。 卧房里只剩下了一头雾水的小蔡。 只不过是让姑娘自己做饭吃而已,又不是不给饭吃,怎么把她给吓成这副模样了? 有这么可怕么? 不过想归想,小蔡也还是赶忙起身,快步追了过去。 晚饭桌上,秦良玉捂着肚子,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一直咽口水。 “你不是说已经想出来么?说吧。”戚继光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淡淡的道。 “这第一个嘛,就是这兵器太重了,你看看,师傅你这力大无穷的人,挥舞起来都是有些费力,寻常人家里,想找一些能使用这兵器的人都麻烦,所以这兵器挑人,这是一弊。” “这第二个嘛,此兵器杆太长,所以挑、刺这些技巧都没法用,只能突进,如果敌人从侧面快速切入,靠近了这兵器的使用者,那么这使用狼筅的人则是毫无还手之力。此为二弊。” “第三……这第三嘛。” 挠了挠嫩如凝脂的脸颊,秦良玉吞吞吐吐了半晌,没能说出来。 “第三是什么?别卖关子,要不然我跟你师娘可就把晚饭吃光了。” 戚继光也不看向秦良玉,只从盘子里夹了一大块菜,放到了自己碗里。 “第三就是使用这种兵器,无法快速移动,只适合于阵地作战,不适于快速移动中的遭遇战和追击战。” 戚继光轻轻放下筷子。 “嗯,孺子可教,你所说的三点不错,上桌来吃饭吧。” 兴冲冲的坐到饭桌跟前,扫了一眼餐桌上的东西,秦良玉立刻就失望了。 小声嘟囔道:“啊,晚上就吃这些啊。” 餐桌上除了三碗米粥之外,就是两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炒青菜。 戚继光似乎早有预料,他放下筷子,转头看向小蔡道: “你去一下厨房,那里有盘做好的清蒸鲈鱼,给你家姑娘端上来吧。” 秦良玉听到“清蒸鲈鱼”四个字,两只眼睛都要放光了。 赶蚊子一样对着小蔡挥手道:“快去,快去。” 小蔡捂着小嘴儿应了一声,快步朝着厨房走去。 心里暗暗笑道:这一家子人,真是有趣。 第十六章 霎那之间,他老了 紫禁城内。 摇曳烛光之下,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正低头对着一个名单犯愁。 作为当下的第一权宦,手掌司礼监和东厂两大实权机构,可谓是权倾一时,风光无两。 不过他对于此等荣宠一向是诚惶诚恐的对待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明朝的大太监除了那些籍籍无名之辈外,主要分为两种,分别都有其代表人物。 一种是郑和,替主分忧,七下西洋,青史留名。 第二种则是王振之类的,忽悠皇帝御驾亲征,以致土木堡之变。 王安的内心还是希望做一个有追求有抱负的人,他一心向往的,是做第一种太监。 只不过,万历皇帝的一个命令却让他头疼不已。 皇帝已经明确要求了他安排东厂的人去调查一下,退休在家的戚继光到底在做什么。 戚继光南抗倭寇,北御蒙古,为国戎马一生,眼下都已被罢官回乡。 然而对张居正恨屋及乌的皇帝却顾不得这么多,他已经下旨把“戚家军”的所有副将全部撤换掉。 可饶是如此,皇帝对于戚继光仍是不放心,要求东厂派人去调查一下。 念及此处,王安越发的心里不安。 眼前的这些名字也是越看越烦。 王安索性不再想了,他皱着眉看向站在一边伺候着的心腹太监魏朝: “魏朝,你给咱家递上来的这个名单,都是按照咱家的要求挑选的?” “回公公,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挑选了刚进宫不久,脑袋伶俐之人。” “唔……那……你可以有属意的人员啊?” 他懒得一个一个的见这些人,此种小事还是交给下属们来办就好了。 还是直接省省事,让魏朝推荐一个罢了。 魏朝弓着腰,小跑着凑到了王安桌案前,伸出兰花指,点了名单上一人的名字。 “此人,乃是奴婢的河北老乡,刚进宫半年。思路通达,可为公公效力。” 王安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个人,喃喃道。 “李进忠?罢了,明日你叫他来见一下咱家,咱家有个差事要当面交待一番。” ……………………………………………… 一大清早,秦良玉看着面前的景象,呆住了。 戚继光这天早上召集了全府上下老小,把这些人摆成了一个奇怪的组合。 首先是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仆,手持盾牌并列立于最前方。 戚继光本人手持号令军旗,站立于持盾人之后。 他的身后则是两排人并列站着,手里端着狼筅和长矛等长柄武器。 “师傅……这是……什么?” 秦良玉从未见过这种阵势,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戚继光也不应答,举起手中令旗,分别左右挥舞,摆出不同的式样。 而围拢在他身边的人,也随着号令之旗的挥舞,变幻出不同的排列组合,乃至攻击方式。 “此阵名曰鸳鸯阵。” 戚继光站在阵中,沉声道。 “你昨日说狼筅有三大缺点可破,那么,若为师将狼筅放入这阵中,你可有良策击破?” 秦良玉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密不透风协同一致的阵法,挠头半天。 “徒弟……破不了。” 戚继光朗声笑道:“此阵乃是为师所创,对阵倭寇数十战,从无败绩。你近些天要勤加操练,需熟知此阵的用法。” (其实戚继光说的还是很谦虚的,只使用冷兵器的前提下,这个鸳鸯阵法至今也无人能够破解,可以说是中国古代阵法演变的极致。) 戚继光端坐于石桌之上,看着秦良玉跟戚府其他下人操练着鸳鸯阵的各种变化,时不时的提点几句。 却见此时,从院门口匆匆跑来一个戚府的下人。 下人回禀,说是门前来了一名信使,操持着一口江浙方言,有书信要交给戚继光。 戚继光捋了捋胡子,笑道: “玉丫头,你且多熟悉一下这鸳鸯阵,此阵还有多种变化,你也要熟悉掌握。” 接着,起身走向着那通禀的下人:“领我去见那使者吧。” 秦良玉便也没多想,继续跟戚府的其他人操练了起来。 毕竟阵法这东西,跟其他的不同,需要协同合作。 一练起来,也就忘了时间。 一直操练了近两个时辰,都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也没见戚继光再出来。 接过小蔡递过来的毛巾,秦良玉一面擦汗,一面四下看了一圈。 “师傅怎么一直没回来?还在见那个使者么?” “也没有吧?我刚才帮着做午饭的时候,看见那使者已经走了。” “这可奇怪了。” 沉吟片刻,秦良玉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 “你先等等,我去后院看看师傅去。” 毛巾一丢,一溜烟儿就跑了。 蹑手蹑脚的穿过前堂,刚进了后院,秦良玉就感觉到了不太对劲。 自己还没走到戚继光的卧房,就听到了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还有师母王婆婆的小声安抚之声。 秦良玉越发的不解了。 自打戚继光回到蓬莱养老之后,已经很少听到他咳嗽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师傅……” 扶着门口,卧室里的场景让秦良玉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到戚继光紧握着一张书信,脸色惨白,双手撑在桌子上,弓着腰。 似乎是在霎那之间,师傅老了许多。 王婆婆转身出来,把秦良玉轻轻推开了门口,低声道:“让你师傅静一下吧。” “师傅他这是怎么了?” 秦良玉满头问号。 “你师傅当年在浙江的下属们,也都被去职了……唉……” 说罢,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玉丫头,今天你先把你师傅教的东西多操练一下吧。” “要不要我去找大夫来,给师傅看看?” 秦良玉很是放心不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戚继光咳的如此厉害。 王婆婆无奈的摇了摇头,“老毛病了,师娘这里也有大夫开的方子。让你师傅多休息几天就好了,这两天你且自己安排一下功课吧。” 又挥了挥手,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王婆婆示意秦良玉可以离开了。 一面倒退着离开,秦良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戚继光的背影。 卧室中,阴影下,师傅原本高大的身形,竟已有些佝偻。 戚继光深深的低着头。 秦良玉看不清楚戚继光脸上的表情,但是她能清晰的看到,师傅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第十七章 西方不还有个叫伊丽莎白的女娃? 蓬莱自古便是一个人杰地灵之处。 除了传闻之中的蓬莱仙境,这里还是我国神话故事中的八仙过海之处。 时至今日,蓬莱还有宋代文豪苏轼做登州太守时所题的“八仙过海口”。 更兼之还有天下闻名的蓬莱阁,风景秀美,历史悠久。 蓬莱还是大明朝登州府的府衙所在之地。 而这登州府与泉州、宁波和扬州并列,是我国古代的四个开放口岸之一。 大明朝的海禁政策并非一成不变,多任领导人都或开或封,并没有一个定论。 洪武年间是严格禁止,永乐年间则是随着下西洋而呈现半开放之势,之后又是严令禁止,直到隆庆元年。 皇帝颁布圣旨,解除海禁,调整海外贸易政策,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史称“隆庆开关”。 断断续续的海禁政策就此被废止,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蓬莱港的贸易活动也日益繁荣,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于此地与朝鲜半岛之间。 甚至,也有一些个胆大的商人,暗地里开始跟日本通商,攫取高额利润。 毕竟明朝的瓷器,茶叶还有布料都是冠绝全球,这些东西在日本的需求也极为旺盛。 不管什么时代,只要有足够的利润,自然就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秦良玉带着师傅戚继光在码头附近溜达着,活动活动筋骨。 这是师母王婆婆的意思,毕竟整天待在家里,就是没病的人都能憋出病来。 “师傅,你看,这是什么?” 戚继光唯一侧目,轻咳两声:“这是从朝鲜来的,高丽参。” 说完,又小声对徒弟道: “不过,这个算不得上乘品。为师在蓟州任总兵之时,张阁老曾经给为师带过几颗朝鲜国进贡的上品,比这个那是好多了。” 其实秦良玉就算是再小白,也能猜出来这就高丽参,不过她是承担着师母交代的任务而来,因此也毫不在意。 眼下,她只希望师傅能多走动走动,散散心。 这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蓬莱码头不小,除了一些朝鲜半岛的客商货物,还有不少经朝鲜转运而来的日本货物。 师徒二人这边看看,那边逛逛,到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中午时分。 两人便选了码头附近的一家小酒馆落座,打算一边赏景,一边吃个小菜。 这酒馆虽然面积不大,只有二层楼高,不过位置极佳,临海靠岸。 透过二楼的窗户,熙熙攘攘的码头,更远处一望无垠的黄海,碧波荡漾,繁华美景尽收眼底。 又加之海面之上船只来往,涛声,海鸟鸣叫之声,声声入耳。 微风拂面,戚继光的眉心也舒展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放轻松不少。 点了几道时蔬小菜,又佐有一盘红烧带鱼,一壶白酒。 一面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面自斟自饮,倒也怡然自得。 师徒二人一个吃菜,一个饮酒,或又说着一些趣事,其乐融融。 正谈笑间,忽然听见了隔壁桌传来两个大嗓门的谈话。 秦良玉微一蹙眉,正打算去那桌上,告知对方注意一下场合,文明用餐。 谁知戚继光却抬起了手,示意徒弟不要妄动。 似乎,戚继光对于那两人谈话的内容很有兴趣,想一听究竟。 “你听说了么?”一男子已是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吆喝道。 “什么啊?”另一人的声调也不落下风,两个人似在比赛嗓门大小一般。 “倭国那些大名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终于快要打完了。” “哦?互相之间不打了?” “哪儿啊,都被一个叫丰臣秀吉的人给打趴下了,我前一阵去朝鲜釜山那边进货,那里不少倭国商客,他们都这么说。” “哦……也不知道这倭国不打了,有什么生意可做。” “我倒是听说了一个生意……” 之后,似乎是意识到了生意经不可随便外传,两人压低了嗓音,低声私语起来。 这番话本是无意之谈,也就是大街小巷酒馆里喝多了吹牛的话。 可是此刻传到了对倭寇作战多年的戚继光耳朵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倭国的内乱,快要结束了么? 那么一个统一的倭国…… 小酒馆里吃过午饭,师徒二人沿着码头方向继续向前,找到了一片无人涉足的沙滩。 戚继光背负双手看着大海,似有所思。 看师傅一动不动的看着大海好一会儿了,担心他又想起那些不愉快之事,秦良玉主动发问道。 “师傅,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的戚继光看着这唯一的徒弟,不禁心生忧愁,嗟叹一声: “你天资聪颖,又是个武学奇才。只不过,若是真的世道大变,乱世来临,你一个丫头……又能做些什么呢?” 说罢,又一次看向大海,轻吁一口气,没再言语。 秦良玉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脾气上来了,她忿忿不平道。 “女的怎么了?这有什么?我听说,西方那边有个叫伊丽莎白的女王,好像把国家治理的也不错啊?” 戚继光一愣,海浪声大,他没太听清楚秦良玉说的“女王”二字,又或者是这个词对于他来说过于陌生。 迟疑着转过身,重复了一遍徒弟的话。 “叫伊丽莎白的……女娃?” “一个女王……西边有个国家叫英国的,有女王统治。” 戚继光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徒弟说的是“女王”。 似乎又回想起了什么。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看师傅胸有成竹,似乎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样子,倒是让秦良玉卡壳了。 自己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从性别上被看不起是件很不爽的事,因此她其实也没过脑子,直接便脱口而出了。 没成想,这样师傅都能接招? 伊丽莎白女王,魂穿之前,自己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个啊。 秦良玉哪里会想到,她随口一说的这个伊丽莎白,乃是伊丽莎白女王第二世。 而与此同时,英国确确实实是由一个名叫伊丽莎白的女王统治着,只不过是伊丽莎白第一世。而且她的治理还极为成功,这段时期在历史上被称为英国发展的“黄金时代”。 这位伊丽莎白一世甚至还曾写过一封亲笔信,委托使者面呈给万历皇帝,信中谦逊的表达了希望两国互通贸易的请求。 戚继光听到徒弟竟然还知晓西夷之事,略微吃惊,不过又莞尔一笑。 这徒弟带给自己的惊喜着实颇多,这么想来倒也不为怪了。 捋了捋胡子,解释道: “为师在广东担任总兵之时,倒也接触过一些西夷之人。” “哦?西方人现在就来了?” 这些事情轮到秦良玉不知道了。 “广东历来与南洋通商不绝,那些西夷之人,也一直被允许居住于广东。为师在那儿还曾经跟一个名叫……利……玛窦的洋和尚见过。他倒是给为师讲解过一些西夷的事情。” “……” 利玛窦,这人听着好耳熟啊,是不是历史课本上有过? 果然牛人们都经常互通往来的么? 而且,戚继光竟然还真的知道一些西方的事情。 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只听戚继光继续娓娓道来: “刚才你的一番话提醒起了为师,当年那个叫利玛窦的洋和尚确实提到过,西方有一岛国,名叫英吉利,他们就奉一女子为主,是为……伊丽……莎白女王。” 这……竟然还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自己穿越前后,英国竟然都有一个伊丽莎白女王? 第十八章 大海的另一边 初夏时节的海边,温度宜人,海浪拍打着沙滩,泛起乳白色的泡沫。 远处的海鸥在厚厚云层下时高时低飞着,发出阵阵鸣叫。 极目远眺,还可以看到海面上往来的客船络绎不绝。 一个身材魁梧气宇不凡的鹤发老人,一个豆蔻年华的清丽白净少女,正一前一后的漫步在沙滩上。 “为师见过的洋和尚利玛窦,他口中所提及英吉利国,跟你刚才所说的英国,是一个地方么?” 秦良玉狂点头:“是,就是一个地方。翻译的原因,导致名字不同。” “翻译?” “呃……就是他们不说咱们的话嘛,这些西夷之人用自己的语言说自己的地方,不同的人听到了,转录成了不同的文字。” “唔……”戚继光微微颔首,没再深究这话题。 他淡淡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丫头自小长于内陆重庆,竟然还知晓海外西夷之事。” 听到师傅的这番夸奖,秦良玉一阵脸红,惭愧不已。 实在是没想到穿越之后的英国女王也叫伊丽莎白啊。 只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回道:“家父遍历祖国之大好河山,也曾在广东遇到过外……哦不,洋人,回家之后曾跟我提及过这些事。” 靠这么说来蒙混过关是唯一的办法了。 好在戚继光并未多问。 此刻,他的心头有更值得忧虑之事。 “那你除了知道他们有什么国家,有女……王,还知道些什么?” “嗯……徒弟还知道他们海航术不错。还有……好像火器也不错?” 跟着戚继光一路行来,秦良玉见过几次各地驻扎之屯田军的操练,在个别地方也见到了火枪的使用,不过都还是比较初级的火绳枪。 在明军之中,火绳枪被称为“鸟铳”。 即便是如此,这些“鸟铳”也只是单纯的仿制葡萄牙人贩卖到日本的火器,并没有什么改进。 综合这些见闻知识,西方相比于明朝,航海领先,火器领先,这两个应该没错的。 戚继光听完,朗声一笑,“丫头眼尖,你说的不错。” “火器之术……我大明确实略微不及西夷国家,不过差距也不甚大。现如今我兵仗局亦可在各地制作鸟铳,并不碍事。” 秦良玉心说,现在差距是不大啊,不过之后中国因为封闭就没再前进了,西方那些国家却一直没闲着,慢慢的,这差距不就越来越大了么。 当然了,这些话她只能埋在心里,没法跟戚继光明说。 “航海……”戚继光并没有特别意识到这个的差距有什么意义,他略带迟疑的转头问道:“你刚才说航海之术有差,这倒不假,可……这有什么?” 秦良玉停下脚步,先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师傅,徒弟问一失礼的话可以么?” 戚继光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摆了摆手。 “你这丫头,倒突然讲究起礼数来了,但说无妨。”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如今,这些西夷国家,虽然人口少,地方小,比之我大明不足为虑。然而他们之国民,已可远渡重洋来到我国境地,了解我大明风土,知晓我大明文化,甚至于从事贸易。” “那么,我大明亿万子民,可曾有一人抵达过这些西洋人的国家?他们什么风土,什么文化,贸易如何?我们只能从这些西洋人的叙述中得知一二。” “别人知我,而我不知他,久而久之,岂不危险?” 戚继光默默听完,停下脚步,凝望着大海一言不发。 半晌过去了,秦良玉看师傅一直这样沉默着,有点心虚。 “徒弟说的是不是太冒失了……” 戚继光回过神来,目光之中透着欣喜: “你说的很对,是为师思虑不周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能想到这些,为师很是欣慰。” 知道戚继光没有生气,秦良玉摸了摸鼻子。 笑道:“这还是师傅你第一次当面夸我呢。老实说,您也不用太忧虑,虽然……” 她本想说虽然现在朝廷不待见师傅,不过这终究会过去的,世人都会记得他是个大英雄。 然而戚继光抬起了手,打断了秦良玉要说的话。 “为师并非是对朝廷心有怨愤。历朝历代,兴衰始终,为师熟读史书,又岂会不知。只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千千万的华夏子民,生灵涂炭,这才是为师之所虑。” 说罢,又摇了摇手,轻叹一声。 “不谈这些了,毕竟这是开平盛世,我朝已无大乱久已,希望刚才这一切都是为师多虑了。” 说完,戚继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弯腰从沙滩上捡起一根枯树枝,左手负在身后,认真的在沙滩上面画了起来。 过了片刻,戚继光终于停下了手中挥舞的树枝,直起了身子。 秦良玉仔细一看,原来师傅在这沙滩之上绘制了一副中国沿海地形的草图。 由上往下,依次是山东半岛,江苏,浙江,以及福建。 戚继光巍然不动,仍旧是看着大海,沉默片刻,他抬手指了指前方,问道:“丫头,你知道这大海的另一边是什么么?” “这可难不到我,山东的另一边,那不是韩……呃,不……朝鲜么?” “嗯……那你知道,朝鲜半岛再往东是什么?” “倭国日本呗,师傅你对他们最熟悉了。” “你说的没错。倭国……”戚继光低声重复了一遍,缓缓道:”方才酒馆里那两人的对话,你也听到了吧?” “徒弟听见了……师傅是担心……倭国统一之后,会对中原意欲不轨?” “没错,倭国内乱已有百余年了,各个诸侯大名之间征伐不断。而那些登陆我国作乱的倭寇,主要就是倭国各诸侯大名的部下。现如今,他们不再内斗……” 接着,戚继光转头看向徒弟,一边沉吟思索着,一边问: “玉丫头,为师问你,若你是那倭国首领,一统倭国之后,意欲侵犯我中华,你会怎么做?从哪里进犯?” 说罢,戚继光抬起胳膊,拿枯树枝在地图之上指点了几下。 分别点了点山东半岛,浙江以及福建三地。 这三个地方都有戚继光抗倭的足迹。 秦良玉半晌不言语。 她接过树枝,默默接着戚继光刚才绘制的草图。 又增添了一片全新的区域。 朝鲜。 第十九章 雨天是一个在家研究火器的好时候 “朝鲜?” 戚继光先是微微吃了一惊,抚了抚胡子,拧眉思索着。 静静看着秦良玉在沙滩上绘制的半岛轮廓图。 默然不语。 “是的,徒弟以为,若是倭国统一之后,意图进犯我大明。必先由朝鲜登陆,进而陆路进犯。” 秦良玉一面说着,一面还将手中的树枝点在了朝鲜半岛之上。 显然,她对于这个判断非常的自信。 虽然对几年后的抗日援朝战争所知不多,但是秦良玉清楚的知道,清末甲午战争的方式。 日本便是先控制了黄海制海权,然后登陆朝鲜,之后东北,再之后华北。 “朝鲜……” 看徒弟说的如此斩钉截铁,戚继光不由得又念叨了一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词。 他一生都在对倭寇和蒙古作战,对于朝鲜,确实所知有限。 不过,经过徒弟这么一提醒。 经由朝鲜半岛进犯大明,也的确是一条可行之选。 正在戚继光心里默算着朝鲜半岛情况的时候。 秦良玉又开口了。 “徒弟想问一下师傅,若是从我国,不管是山东,浙江乃至福建,乘船航行至倭国,最短需多久?” “为师在浙江的时候,曾经问过一些客商渔民,风向天气一切顺利的话,最快也需七日,寻常时候,起码需要半月。” “七天……徒弟以为,这大海上风浪变化不定,这年头又……” 秦良玉差点便脱口而出“天气预报”这四个字,好在及时刹住了车。 赶紧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没法预测海上天气变化……如此远途,补给如何能够保证呢?” “唔……” 见戚继光还是沉吟不语,秦良玉继续解释道。 “若说我国军备废弛,朝鲜军的情况,师傅您知道么?” 背手看着大海,戚继光低声道:“为师确实并不甚了解朝鲜的情况。你说的是有些道理,朝鲜立国两百余年,从无大规模战事,想想也知其军容军备好不到哪儿去。” 这时候,海面之上,墨汁一样乌云黑压压的冲了过来。 天色瞬时间昏暗了几分,乌云之中,已清晰可见电闪雷鸣。 很明显,这是要下雨了。 “咱们先回去吧,毕竟现在考虑这些还为时尚早,容师傅再想想。” 轻轻挥手,打道回府。 师徒二人便朝着戚府的方向一路小跑着。 好在戚府距离蓬莱码头并不太远,也就二里地左右。 两个人脚程也快,赶在下雨前回到了府里。 刚进门,外面已是狂风大作,暗如深夜,远处时不时传来轰隆隆之声,如同炸雷。 ………………………… 暴风雨突然袭来,气温也骤然间降了几度。 片刻间就从还有些湿热的天气,变成了哈气成雾的深秋模样。 秦良玉坐在堂屋里,看着外面的雨水发呆。 “姑娘,你头发都有些潮了,赶紧喝碗热汤,取取暖吧。” “小蔡你真好,这会儿我就需要这个。” 双手接过热气腾腾的猪骨汤,二话不说端起来就小饮了一口。 温热的骨汤入肚,顿时感觉四肢都重新活泛了起来。 “姑娘你也不怕烫。” 小蔡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位秦姑娘,模样长这么俊,要是静坐着不动,简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可就是不能见着好吃的,一旦吃起东西来,却又像是饿鬼投胎。 一点儿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没事儿,不烫,这汤不热,现在喝正好。小蔡你这么会疼人,以后嫁给谁,谁可有福气了。” 小蔡瞬时间满脸透红,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 脸一红,嗔道:“姑娘你就知道拿我开玩笑。” 秦良玉嘿嘿一笑,正待要继续跟小蔡逗逗闷子,缓解下雨天的无聊。 却见戚继光踱着步子进了堂屋,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 “方才在海边,你说西方火器领先,为师并不以为意,你似乎对为师的态度有意见?” “徒弟不敢。” 戚继光嘴角一扬,轻哼一声,“是不敢,所以还是有点不服的,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良玉也不好再作假了。 只能一字不吐,低着头,看着热汤,算是一个默认。 “你且看看这本书,再来想一下,为师所说,有无道理。” 一本看上去都有些泛黄破旧的书,能有什么稀奇的。 秦良玉悻悻的站起身来,放下热汤。 起身走到桌边,又狐疑的瞅了眼师傅。 戚继光面上无甚表情,一副平淡如水的样子。 秦良玉只能拿起那本书翻了一下。 这是一本名叫《神器谱》的册子,作者叫赵士祯。 秦良玉回忆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不过,不停的翻下去,这本书却让秦良玉惊到了。 里面提到了诸多武器设计,甚至让秦良玉有点怀疑,自己是真的穿越到了明朝么? what the fuck啊?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那些电视剧和电影,拍的都是些什么鬼? 自己一直以为自打进入火器时代,中国始终是处于落后地位。 现在看着《神器谱》里的一些设备,很多设计很先进的好不好。 什么迅雷铳啊,掣电铳啊之类的,都是基于西方的火绳枪进行了改造而自主研发的…… 按照这个势头继续研究下去,绝对不比那些西方人的差啊。 那么,到底是哪儿出了偏差啊? 为什么到了清末的时候,那都是距离现在两百年之后了,电影电视剧里那些清兵还骑兵去冲刺八国联军的排枪射击呢? 秦良玉捧着这本《神器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真是是……咱们大明朝的人写的?” “要不然呢?” 戚继光眼皮一抬,得意笑道。 一直都是被这个徒弟语出惊人,这回终于自己这个做师傅的也掰回一城。 想及此,一丝惬意。 “我朝之火器研究并不落于西洋人。只不过因为这鸟铳铳管乃是用精铁所造,而这精铁的获取,殊为不易。需得要用10斤粗铁才能炼出1斤,只有用这样的精铁制成的铳管,才能坚固耐用,射击时不会炸裂。” “因此,只有在我大明之精锐方才配备齐全。” 说完,戚继光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铺在桌上。 “你再看看这个,为师设计的。你以为如何?” “这……” 秦良玉看着这图纸上的枪械,彻底懵了,已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十章 东北那嘎达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屋外的雨势越来越大。 现在已经很难透过滂沱雨幕,看清楚几米之外的东西了。 秦良玉还处于恍神之中。 以前的时候,她虽然对历史内容看的不多,不过也是略微知道一些的。 比如,她曾看过一些人的评论,说“闭关锁国”乃是明朝的国策,清朝只是继承了而已。 可是蓬莱码头的繁荣景象,这些往来于大明和朝鲜的客商告诉她,明朝并没有切断跟世界的联系,更何谈“闭关锁国”? 她之前甚至以为,中国人始终对于火器不在行。 在火枪刚刚被发明出来的时候,没有及时认识到这种武器所蕴含的巨大潜力。 有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发明了火药的中国人只知道用火药做烟花和炼丹。 西方人却用火药研究出了火枪和大炮,最终用这些武器轰开了中国封闭的大门。 然而,明朝人在发现了西洋人使用火器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了火器的作用。 并且有专门的人开始研究制作火器。 甚至在个别领域,已经做到了仿制之后又有了自己的理解创新,重新领先于世界。 比如写就《神器谱》的赵士祯,就结合了葡萄牙和普鲁士两种火绳枪的优劣,制造出一种全新的火绳枪,名叫鲁密铳。 这种铳,不管是从装填速度,还是射击精度来看,都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火器之一。 中国已经做到了后发而先至,在火器研究上追赶了上来。 可惜的是,很多研究和开拓因为之后的战乱以及朝代更迭而停滞了。 但是,让中国封闭以至于落后于世界这口大锅。 我大明不背! 咔嚓! 一声巨响,远处一个闷雷炸裂。 把呆坐着入神的秦良玉吓得是浑身一哆嗦。 她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一下这本有些泛黄的《神器谱》。 神情复杂。 又拿起戚继光铺在桌面上的设计图纸,问道。 “师傅,这图纸上的东西,有实物么?” 秦良玉有点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只是空中楼阁啊。 只有一个空的构想,没有实际产品的。 现在回忆起来,起码自己在戚府从来没看到过。 “有,不过这个装备制作工艺复杂,造价不低。目前都装备在为师以前带过的蓟州军里,配合骑兵作战,对抗擅长于骑射的蒙古人,甚是有效。” 戚继光得意的捋了捋胡子,又道:“说起火器,为师还在蓟州研究了一种全新阵法,专门对付擅长骑兵的蒙古鞑子。只可惜蒙古人已向我大明投降,并且保证不再侵犯。” “所以,为师打造的车营阵法一直没能上战场上去教训一下蒙古人。” 说到北方的蒙古人,秦良玉眼中一道亮光闪过,她想起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师傅,东北那嘎达,现在是什么情况?” “东北?” 戚继光没听过这种说法,一下子被问的楞住了。 “辽东……徒弟一时口误。” 情急之下,竟然说漏了。 “喔,辽东啊。为师前些年还去过那儿,抵御蒙古人……他们的大汗俺答已经在去年……” “不是蒙古人……” 秦良玉打断了戚继光的叙述。 她努力的从她并不丰富的历史知识里寻找那个名词。 几秒种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重新抬起头来,秦良玉目光恳切的问向戚继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女真人?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女真人?” 这个名字让戚继光略显意外,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 “为师知道女真有多个部落,互相之间各自为政,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大明对他们一直是拉拢一派打击另一派,让他们彼此矛盾的策略。” “……” “为师在蓟州的时候,与辽东总兵李成梁关系不错,他主要负责对女真人的活动。我听说他私宅里也有不少女真人家奴。” “那……师傅,您听说过一个叫努尔哈赤的女真人么?” 虽然知道抛出这个问题会让自己显得很可疑,可秦良玉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急切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努尔哈赤……” 戚继光凝神思考了片刻。 不过最终给出的答案却让秦良玉失望了。 戚继光摇了摇头:“没有听过这个人……” 果然……现在说女真人还有点太早了么…… 没有关于努尔哈赤进一步的情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打算多了解一下这位明朝的火器专家。 “那……写这本《神器谱》的赵士祯,师傅您认识么?” “他是杭州人,为师在浙江练兵之时,他曾经去军营里住过一阵,当时就在编纂这本《神器谱》。” “后来,为师在蓟州的时候,这位赵大人专门托人送来了《神器谱》的初本给为师,你看到的这个就是。” “现在他……应该是鸿胪寺主簿。” 秦良玉内心一阵欣喜:“也就是说,这位赵叔叔,现在在朝为官?” “在啊,他比为师年轻不少,现在正值壮年。” 秦良玉暗暗点头,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有朝一日,去京城的时候,一定得亲自去拜服一下这位大牛啊。 还有……努尔哈赤。 师傅在北境待过,都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只能说明现在还早了点。 努尔哈赤都还没开始闹事…… 也好,这说明自己还有充分的时间。 第二天,雨仍旧未停,只是雨势稍小,雷声已停。 戚继光早早的就起了床。 先是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站在屋檐下打了几套拳,算是早间的活动。 平日里,他也是戚府上下第一个起床的。 一来是年龄大了,觉少。 二来是他在军营之中生活多年,养成了这样晨起操练的生活习惯。 唤醒了王婆婆。 戚继光踱着步子朝前院走去,打算看看前院有没有积水什么的。 秦良玉历来是戚府里最后一个起床的。 想起徒弟,戚继光又一阵摇头。 这小徒功课虽然从没落下过,可就是性子太懒散。 正琢磨着该如何让徒弟更加勤奋一些的时候,却听到了前院之中传来呼呼的兵器舞动之声。 快步几步,赶到一处通过前院的拱门之前。 戚继光楞了一下。 他看到平时吊儿郎当,散漫的小徒,早已在雨中挥舞着戚家刀,练习着日前学习的刀法。 此时的雨虽比起昨日是小了一些,但也还称得上是大雨。 雨滴拍打着屋檐和石桌,尚且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 可是,这风吹雨打的,对于正在练习的秦良玉来说,似乎都是不存在的。 戚继光欣慰的看着勤奋练功的徒弟,没有出声打断。 昨天又追问了一下,为什么这徒弟会对一个女真人这么上心。 不过她支支吾吾的,也没回答出来。 只说她父亲去北方游历之时,被一个名叫努尔哈赤的女真贼人偷窃过传家宝…… 这理由…… 让戚继光哑然失笑。 正在戚继光垂首沉吟间,雨中的秦良玉注意到了默默站在一旁的师傅。 “师傅……” 雨水拍打在她白嫩的脸庞上,仿佛一朵迎风绽开的玉兰花。 她笑着对戚继光道。 “这点儿小雨,咱们还是继续训练吧?” “你说的不错。下雨天也确实是个练兵的好时候,敌军可不会专等着天气好的时候才进攻。” 戚继光微微笑着,挽起衣袖,迈步走进了雨中。 第二十一章 请问小兄弟,前面是戚继光的家么 时间飞逝,三个月过去了。 夏末秋初之际的海滨小城蓬莱已经有了寒意。 虽然白天的时候,还是炎热如常,可一到了晚上,气温变会骤降。 提醒人们又到了换季的时候,该把厚衣衫准备好了。 此刻,在距离海边不远处的一个泥潭里,两个俏丽少女正在弯腰搜索着什么。 两人专注的四处找寻着什么,也顾不得没过了脚踝的泥泞,还有过午时分仍旧有些灼人的太阳。 “姑娘,这里这里,这捧土下面有好多,够咱们今天抓的了。” 被称作“姑娘”的少女脸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立刻用力的挪着步子靠近了呼喊自己的少女。 “这几条个头都够大的啊,不错。” 秦良玉舔了舔嘴唇,对小蔡的发现非常满意。 “今晚可以好好的吃一顿黄鳝了。” 说完便嗖的一声出手抓住了一条呲溜滑,半米长的黄鳝放到腰间的竹篓子里。 自打得知了戚家军的副将们全部被罢官之后,戚继光的身体一直也没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不过,虽然偶尔还会咳嗽几声,但经过王婆婆还有一众家人的照顾,也算是控制住了。 再加上徒弟勤勉刻苦了许多,让戚继光不用再时常耳提面命, 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除了日常指点一下徒弟的武艺兵法,便是自己在书房写书,也倒是怡然自得。 一片泥沼之中,秦良玉和小蔡两个面朝泥地背朝天,捉着黄鳝。 她们两个时不时的会跑过来捉黄鳝主要是给戚继光食补一下。 戚继光的咳嗽,府里也曾找了这城里最好的大夫给瞧了瞧。 没辙,无法根治。 只开了几副药,说了一些注意休息,气息平顺之类的大白话。 不过,那大夫无意间提了一句。 黄鳝乃有补血、补气、消炎、消毒、除风湿等功效,经常吃一些可治疗虚劳咳嗽。 这话记在了秦良玉心里。 自那之后,她便经常趁着功课完成后的空闲时间,带着小蔡来捉一些黄鳝,然后偷偷的塞给厨房,就说是买的。 毕竟戚府上下日常开销不小,而且都是吃的戚继光的老本,并没有什么进项。 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还是没错的。 今天运气不错,很快找了一个黄鳝的窝,因此刚出来没多久便可以满载而归了。 找了泥潭旁边的一条小河清洗了一下满是污泥的手脚,满意的敲了敲竹篓里的几条黄鳝,便准备回家。 时日还尚早,秦良玉的心情也不错,路上随手摘了朵野花,笑道。 “这个给你戴上吧。” 说完也不等小蔡反应,便直接扎到了她头上。 “姑娘……” 过了会儿,小蔡也投桃报李。 “我也给姑娘插一朵花儿吧,你这模样,再配上这花儿,可俊了。” 秦良玉大惊失色,狼狈的摆着手。 “我可不要,头上插朵花,成什么样子?那多娘啊,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便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跑了。 小蔡看着手里的野花,满脑子都是疑问。 太娘了? 姑娘家家的,不就应该像这样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点么? 不过,转念一想。 自家的姑娘向来都是如此,平时也从不打扮,衣服也基本都是穿男装。 只停顿了片刻,小蔡便也追了上去。 两个人正有说有笑的朝戚府走着。 一个装饰精美的马车,从她们二人身后逐渐赶超了上来,继续向前,似乎是跟她们要去同一个方向。 秦良玉撇了一眼,便瞧出了这马车有些蹊跷。 两个老仆模样的人坐在车头,驱赶着车子,这倒没什么。 从车厢大小来看,这车厢里面应该是只有一个人的。 然而这车行进的声音,却不太对劲。 再看马车压在路面上的车印,除非里面是个200公斤的大胖子,否则只能说明车厢里还有不少其他东西,而且还挺重的。 不过,虽然已经察觉出这马车有些奇怪,秦良玉也没多想,毕竟大街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只要跟自己不相干,想这么多干什么。 两个人便继续一面讨论着今天的收获,一面嘻嘻哈哈的朝家走去。 没成想,马车车厢之中却突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让车夫喝住了马车。 听到这声音,秦良玉和小蔡也放缓了脚步,不知这马车中的人是否要找自己。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掀开帘子,冲着楞在原地的秦良玉问道: “这位小兄弟,我想请问一下,前面还有多远到戚继光戚少保的府上?” 竟然是来找师傅的? 秦良玉略微一惊,回到蓬莱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有访客来上门。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对方。 看着跟师傅差不多大,不过精神头不如师傅,目光微微迷离涣散,表情倒是慈眉善目的,不过面色有些苍白。 有种此人平日应该是沉迷于酒色的感觉。 说话的语气也跟他的样貌一样,软绵绵的。 综合看来,倒似一个文人墨客。 秦良玉一阵腹诽。 师傅竟然还有这样的朋友呢? 意识到对方还在等自己的回答,秦良玉赶紧回过神来,擦了擦手。 抱拳道:“前面远处那个白色的牌楼,再继续向前行个一里地便是戚府。晚辈叫秦良玉,乃是戚少保的徒弟。请问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者听闻眼前这人竟是戚继光的徒弟,不由得睁了睁眼。 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抱拳行礼的“小兄弟”,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称呼用错了。 也懒得纠正改口,便直接呵呵笑道。 “元敬这老顽童,罢官回家竟然还是闲不住,还收了个小徒弟,哈哈哈。” 说罢,竟自顾自的把帘子重新合上了。 秦良玉有些纳闷,心说这人架子够大的,问了姓名也不给说一下。 马车继续嘎吱嘎吱的向前缓慢行着。 透过车厢,空气中飘来那老者软塌塌的声音。 “你先回去通禀一下你师傅吧,就说戚继光的老友,兰陵笑笑生来访了。” 听到这老者如此自报家门,秦良玉又是一愣。 兰陵笑笑生? 为何有种如雷贯耳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了? “小蔡,你听过这个名字么?”秦良玉扭头,小声问道。 小蔡拨浪鼓一样摇着头:“没有,这是什么名号?听着挺奇怪的。” 不过,不管这名号如何奇怪,毕竟也是师傅的朋友。 礼数不能丢。 秦良玉客客气气的向着马车又一个抱拳:“先生远道而来,晚辈立刻就回府上通禀一声,好让府里准备一下。” 说完,拉着小蔡的胳膊就朝着戚府方向拔腿跑去。 一面跑着,她还在继续琢磨刚才的问题。 兰陵笑笑生,好耳熟啊,干过什么来着? 第二十二章 有一痴人花二十七年写了本医书 “想起来了,兰陵笑笑生这个名字。我上学那会儿我还偷偷找过他写的小说看过呢,就是写那本书的啊。” 刚到戚府门口,秦良玉猛地一拍脑门,想起了已经到了嘴边但是没说出来的那句话。 赶紧回头望了一眼那辆刻意放慢行进速度的马车,会意一笑。 《金瓶梅》这部神书竟然是这样一位其貌不扬的老伯写的…… 难怪刚才觉得马车上的这个老伯有种沉迷酒色的状态,看来自己的判断应该也没错。 “写哪本书的?” 同行的小蔡还糊涂着呢,看秦良玉自言自语个不停,忍不住问道。 “呃……一本不太适合小孩子读的书……” 秦良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本书,只能这么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 把捕到的黄鳝都交给小蔡,吩咐她送去厨房,接着便打算找戚继光通禀一下访客的事儿。 结果刚迈出去半步,她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叮嘱道: “小蔡,你的年龄还小。这几天在家里务必记得一件事情,离那个老伯远一点。” 说完这些,方才放心的拔腿跑向了后院。 戚府门口只留下仍旧一头雾水的小蔡。 “我年龄还小?我可是比姑娘你还大一岁啊……” 摇了摇头,不明所以的小蔡捧着两人捉到的黄鳝,挠着头走向了厨房。 另一边,跑到后院的秦良玉则是气喘吁吁的向师傅通报了老友来访的消息。 一听这来访好友的名号,戚继光便笑了。 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 忍不住戏谑道:“这位仁兄,倒是会来,这是赶着饭点儿来的啊。玉丫头,你现在出去,买一坛好酒回来。” “师傅,家里应该还是有一些酒的。”秦良玉善意的提醒道。 “哈哈哈,你听师傅的便是。去那家咱们常去的酒家,买最好的酒。” 安排完徒弟出去买酒,戚继光背手踱着步,便朝着院门方向走去了。 戚府堂屋里,戚继光和王世贞寒暄过后,已经就坐于饭桌之前。 王世贞先端起一杯酒,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 “元敬,官场之事,你也不要过于在意……其实还是有很多同僚在为你惋惜的。只可惜,当下这朝堂上的气候,没人敢替你说话。你且再等等,待寻到一个好的时机,为兄一定会试着再举荐你……” 王世贞的话没有完全说完。 却见戚继光抬起手,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再说了。 淡淡一笑:“我已对官场之事看的淡了,幸好眼下太平盛世,四海安乐,并无大的战事。我这种粗鄙武夫,在这朝堂之中,也无甚用武之地。” 轻啄一口酒,戚继光继续道: “此事实乃我大明之福。就让我继续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吧。” 王世贞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 “罢了,罢了,是为兄的错。今日咱们不说这些,只叙旧说文,说些风月雅事。” 说完,他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并且从怀中掏出一本书。 “愚兄在南京兵部甚是闲逸,素来无事,便写了本书。来,元敬,为兄拙作,你给品评一下?” 戚继光微微一笑,饶有兴致的接过这还带着体温的书本,随手翻看了几页。 不过看了几页之后,戚继光就有点说不出来话来了。 他神情复杂,有些犯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老友写的这本书。 这本书乃是小说。 这个也倒没什么,至明朝万历年间,社会上的小说作品已经很多了。 虽然许多古板的读书人仍旧认为这种艺术形式是闲书,无用之书。 可架不住群众喜欢啊。 社会上爱看爱读小说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 戚继光本人只略读过几本小说,对于这种文体,算是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只不过,手里的这本小说跟他之前了解的还是差别不小。 不是基于以往的民间故事或者收集现成的话本编纂而成。 似乎是讲的一个寻常大户人家的故事。 而且…… 戚继光眉毛一动,这书中的很多描写也甚是直接露骨。 放下书,戚继光有些尴尬的道:“兄台大作,必定是不错的了。” “哈哈哈。”王世贞饮下一杯,狂浪笑道:“元敬这话违心了。这书我都不敢署上真名,而事用了只有我与你知道的一个化名。” “哦?”戚继光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实在是为兄也知道,这书里的内容足够惊世骇俗,可谓文不惊人死不休。哈哈哈哈。” 说到此,王世贞似乎甚是得意,又是一仰脖,直接干了一杯白酒。 戚继光也熟知这老友的脾气,只淡淡笑着,没多说什么。 王世贞正继续给自己倒着酒,又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事。 他起身找来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包裹,又从中拿出了另一本书。 只是这本书就装订没那么考究了。 “有一人找到了我,说是写了此书,希望我能帮助联系书局出版,你再看看?” 戚继光又接了过去,看到书名便是一阵惊叹: “素知兄台饱读经略,涉猎甚广,没想到兄长竟然还读医书?” 王世贞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他的脸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不过本人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 眯着眼,呵呵笑道:“元敬见笑了,我哪里懂得什么医书。只是这作者言之凿凿,神情恳切,我于心不忍而已。” “哦?还有此事?说来听听。” “这大夫说是有感于各医家和医书记载之紊乱,因此考据实证二十七年,写成了这套医书,希望能把我国之医方做个整理汇总。” “哦?这可是需要滴水穿石之耐心的工作。” “是啊,他来见我,说自己为了写这本书,拜渔人、樵夫、农民、车夫、药工、捕蛇者等人为师,并参考了历代医药等方面书籍近千种。可谓是搜罗百氏,采访四方。” 戚继光把这工工整整手抄笔录的书册一合,放在桌边。 轻叹一声:“这位太医院的大夫也是个痴人啊。” 第二十三章 请一定要让这本书顺利出版 夏末的晚风凉意斐然,蝉鸣已经基本听不到了。戚府内外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此刻这晚风吹着林叶产生了簌簌风声,听着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戚继光和王世贞两个故交好友仍在堂屋里把酒言欢。 谈天说地,直说的尽兴,忘了时间。 要说这两个人能成为交情很深的朋友,其实也算是一桩怪事。 一个是出身于军官世家,虽然也偶尔写诗作对,不过对于诗文其实并没有太多建树和研究。 而另一个则是出生于苏州的世族大家之中,自幼天资聪颖,文采出众,年仅二十一岁便得了进士及第,到了大理寺做官,一路都是文官途径。 更是当世有名的才子之一。 常年生活于军营之中的戚继光并不爱好饮酒,即便是罢官之后,赋闲在家,也仅仅是偶尔小酌,浅饮一杯。 而王世贞则是比较像古龙小说里的人物,是拿着酒当水喝的存在。 最关键的一点,戚继光跟王世贞两人的官场生涯都跟某个人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这个人就是去世不久的内阁首辅张居正。 在党派之争愈演愈烈的朝堂之上,戚继光能够安安稳稳的先荡平倭寇,再北御蒙古,除了他确实能力出众,成绩说话之外,张居正对于戚继光的力保也是其直接原因。 别的不说,光“戚家军”这个名字,就足够那些言官御史们喷一壶的了。 只不过当时那些上来喷的奏折都被张居正扣下了而已。 而王世贞的仕途也跟张居正关系不浅,他则是恰好相反,得罪了张居正。 张阁老也是个很讲信用的人,谁得罪了自己,就各种打击报复穿小鞋。 直到王世贞被罢官了方才消气,没再继续下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现如今,万历皇帝清洗张居正的“余党”,当年那些被张居正“迫害”过的官员们也都一个一个趁着这波大潮复出了。 王世贞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这宦海沉浮,再加上性格使然,实在是让王世贞觉得官场乏味之至。 因此即便是复出了,也只领了个闲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为兄听说你也在写兵书?” 王世贞此时已经一个人喝完了两壶酒,可仍旧是整杯整杯的牛饮着。 戚继光谦虚的摆了摆手,“只是些练兵心得,将繁杂琐事都记录下来而已。” 这时,戚继光注意到了王世贞倒酒的时候,酒壶已空,便扭头朝着小院喊道: “玉丫头,在么?” “在呢,师傅。” 秦良玉虽不在屋里,但也没离着多远,直接应答道。 “买的酒买回来了吧,给拿上来吧。” “好嘞。” 秦良玉应得很快,麻利的拎着买好的酒进了堂屋。 其实自打刚才起,她就躲在小院的一个角落里,看着饭桌边上的师傅还有王世贞。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亲眼见到《金瓶梅》的作者的。 什么作者才能写出这样的书来,这足够引发她的好奇心。 除此之外,师傅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怎么他还会大老远的来拜访,这也让秦良玉颇为不解。 看了半天,她其实是越看越糊涂。 这两人,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怎么就能成了私交不错的朋友了呢? 想着这问题,进了堂屋,把酒放到了桌上。 不经意的一斜眼,却瞅见了刚才师傅跟这王伯伯谈论的医书。 秦良玉看见封面书名的那一刹那,仿佛触了电一般浑身发麻。 “这本书?”秦良玉指了指那本随意放在桌边的书,有点结巴:“这就是那本医书么?” 戚继光注意到了徒弟的眼神之中放着光,主动问道: “是啊,丫头,这本书怎么了?” 秦良玉拿起放在饭桌上,封面已经是皱皱巴巴的老旧册子。 “刚才师傅您说没人愿意出版的……是这本书么?” 一面说着,还一面翻看着这凝结了那位老先生一生心血的书籍,手也有点发抖。 戚继光还是没明白这孩子是怎么了,只能坦诚回道:“是啊,元美兄确实是这么说的。” 王世贞此刻已有了三分醉意,看着戚继光这小徒弟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有了一丝好奇,便主动解释道。 “这书的作者确实来找我来着,说是希望我想想办法,介绍书局给认识,让他这套书能够顺利的出版。他自己找了好多家,都被……” 秦良玉非常冒失的直接打断了王世贞的话。 “王伯伯,请您一定要帮忙,让这本书可以顺利出版。” 王世贞放下酒盅,半眯缝着眼看向秦良玉,笑道: “哦?为何啊?难不成你小小年纪的还懂医术?看出这里有什么良方?” 说完,狐疑的眼神投向戚继光,意思是你收的这徒弟有点意思。 戚继光有些尴尬。 他被秦良玉这略显突兀的插话弄得有点懵。 不过他也相信这徒弟不会无的放矢,想来应该是有什么缘由的,便主动问道: “玉丫头,那你给你王伯伯说一下,这本书有什么价值?为何一定要出版?你要知道,这可是一部百万字的鸿篇巨制,书局印刷一次,成本不低的。” 秦良玉脑子有点乱,刚才是有点鲁莽了。 毕竟看见《本草纲目》的原稿就在眼前,而且又听说了这本书竟然没人愿意出版。 一时按耐不住,就脱口而出了。 理由,她其实压根没想过。 毕竟,那可是《本草纲目》啊。 不过,秦良玉也知道,这个理由对她来说是好使的,对于眼前这两位肯定不好使。 沉吟片刻,秦良玉有了主意。 拱了拱手正经道: “徒弟刚才看了几页这书,虽然不甚了解书里的内容,但已知这作者之诉求。那便是要将世间之杂乱无序的医方归纳整理成册,帮助后人方便的查询翻找。” “师傅,这难道不是跟您所著之兵书的想法是一脉相承么?” “都是感于现行之资料杂乱不堪,没有一个统一的方略,因此费尽心血,整理成一册。” 思来想去,在座的仨人都不懂医术,从专业性的角度上解释,肯定没戏。 那就只能从另外一个方面入手,这本书的写作目的跟戚继光写兵书的目的是一致的。 勾起戚继光的同理心,让他帮着一起说服王世贞。 戚继光听到这些话,先是一怔,但转念一思虑,倒也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本医书的目的是要编纂华夏之药方记载,让本来流传不规范的各种记录有一个统一的记录,任何医家用药,都可以通过这本书来查询到世间万物的药效药理。 就如同学汉字的人都需要一本新华字典一样。 这也是这本书名字,本草纲目的由来。 而自己的兵书也确实是打算整理出一套详尽的方法。 将如何练兵,选兵,操练,行军等等,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以备后人拿来便可用,无需再翻找其他典籍。 戚继光念头转动极快,顷刻间就相通了徒弟说的话。 他此时也已被秦良玉的话说服,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王世贞: “元美兄,你以为,我这徒儿说的可还在理?便是念在其二十七年之经历,我以为这本书也值得出版。” 第二十四章 饮酒注意事项 眼瞅着面前这女孩儿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老友戚继光。 王世贞心中冒出了一丝童趣。 他其实已有心答应下这件事来。 然而,天生的玩世不恭性格却又驱使着自己不能这么快就松口。 趁着几分醉意,便打算考一考戚继光收的这个徒弟。 “你说动了你师傅,这个其实算不得什么本事的,毕竟你们师徒一家人,随便怎么说都行。” 秦良玉一听这话,心里就先暗叹了一声不好。 猜到了这老伯应该还有下文。 果然,只听王世贞慢悠悠的继续道: “那,你这丫头打算怎么说动我?” 秦良玉一双剑眉紧紧拧在一起。 这也是一个怪老头啊,难怪跟师傅这么投缘。 果然怪老头跟怪老头是好朋友么? 唉,要是今晚我死活说不动他,李时珍大佬你可别埋怨我。 不是晚辈不努力,实在是这些老人家太狡猾啊。 王世贞说完之后也不再看秦良玉,他自顾自的闻了闻刚送过来的新酒,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之后仍旧自娱自乐一般,一口气就喝干了一杯。 也不吃菜,端起一杯浓茶喝了起来,算是搭配了。 戚继光虽然替徒弟着急,但是他现在是想帮忙也有劲儿没处使,毕竟自己也不懂医术,实在也说不出这本书哪里好来。 只能静静等着,看看这徒弟能不能想出其他话来说动这大文豪王世贞。 秦良玉皱眉想着,重新拿起桌上的《本草纲目》初本,翻了几页。 看着上面一笔一划手写记录的药方,心里一阵触动。 眼角偷瞄了一下仍自斟自饮的王世贞,又看了看自己刚巧翻到的几页。 有了个主意。 秦良玉合上书本,把这凝结了李时珍一生心血的册子小心翼翼的放回到桌子上。 抱了抱拳道:“王伯伯,您海量啊,晚辈看您这一口一个的,甚是豪爽。” “哈哈哈,饮酒若是跟你师父一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那还有什么意思?我跟你师傅相交多年,臭味相投,唯独看不惯他的一点就是不怎么喝酒。” 说完,王世贞又一面喝着茶,一面笑吟吟的看着秦良玉 “我师傅乃是于军中效力,自然要以身作则,给下属做个榜样,要是整天醉醺醺的,贻误战机不说,又岂能服众?不过晚辈刚才这话,还是有别的意思。” “哦?什么意思?” “晚辈注意到王伯伯有一习惯,那就是饮酒之后必喝茶。” “是啊,这白酒辛辣,而茶则回甘浓厚,正好冲一下。” “那王伯伯你可知,此乃是伤肾之举?” 《金瓶梅》的作者对于伤肾这种事,应该是很敏感的吧。 果然,王世贞立刻一个激灵,定了定神,追问道:“哦?可有依据?” “那您是不是经常喝酒之后,感觉腰腿坠重,小腹发凉?” 王世贞愈发清醒了,他直觉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这些便都记录于这位李太医的书中。” 说完,重新拿起《本草纲目》翻到了刚才看到那一页。 “书里明确写着,酒后饮茶伤肾,腰腿坠重,膀胱冷痛,兼患痰饮水肿。建议您以后喝酒的时候,多吃青菜果蔬,这样才是正道。” 王世贞接过书,喃喃低语道:“想不到,老夫饮酒四十年,竟然一直有个错误的习惯,难怪近来……” 他本想说一下自己的身体近些年确实有点不给力, 不过意识到面前还有一个女娃,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到了这种情况,王世贞也知道不好再推辞了,便豪爽的冲戚继光笑道: “罢了,罢了,我就给你徒弟这一个面子,待我回了南京,保证会联系一个书局给他出版了便是。” 秦良玉一听这话,欣喜不已。 赶紧抱拳行礼道:“那就先谢谢王伯伯了。” “不必谢我,相反那太医院的医生应该谢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等我回去跟那大夫说一下,若不是今天你这一番话,我未必会答应这事。” “不敢,那位大夫不用谢我,应该是我们大家感谢他……” 看着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秦良玉躬身行了一礼,慢慢的退下了。 “丫头真有意思。”王世贞一边继续豪饮着,一边看向戚继光,“我有些羡慕元静你了,竟是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 戚继光心中当然是得意万分,不过面子上还是保持着镇定。 摆了摆手淡然道:“这孩子有点小聪明而已,元美兄见笑了。” 王世贞纠正道: “元敬过谦了,这孩子不是小聪明,乃是有一股子机灵劲儿,而且不服输,有胆气。更难得还是个女娃,在你府里悉心调教,我相信她日后必成大器,恐怕成就不亚于你我。” 戚继光知道这位老朋友的脾性。 只要是酒喝多了,那就什么话都敢说。 因此他听到这通夸赞,也不当真。 没往心里去,只微微一笑,不再接话。 王世贞看秦良玉走远了,又一次放声笑道:“元敬你这徒弟,收的值得。来的路上,我便遇见了你这徒儿,当时还纳闷呢,你怎么还收了个女徒弟,刚才你跟我说她怎么天资聪颖,我一点儿没往心里去。” “不过,现在我信了。哈哈哈。” 说完便撸起袖子拍打着桌案,大声笑个不停。 戚继光嘴角一扬:“一代更比一代强,若是我大明后辈都是如此这般。你我这等老朽,倒也是该退休了。” 王世贞本已有些浑浊的双眼亮了起来,他正了正身子,又一次冲戚继光举起了杯子。 “说得好。为了元敬你收的这高徒,我也得再敬你一杯。” 虚碰一下,也不等戚继光如何反应,便又一饮而尽了。 放下酒盅,刚要顺手拿起茶杯来喝茶,那手却悬停在了半空中。 犹豫了片刻,王世贞拿起筷子,捡了几片青菜瓜果放进嘴中,带着声响咀嚼了起来。 这细节自然也逃不过戚继光的眼睛。 他捋了捋胡子,欣慰的看着徒弟刚刚离去的方向。 一仰脖,喝掉了今晚自己的第一杯酒。 两人的酒宴仍在继续。 对于王世贞来说,今晚可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醉不归。 不过他终究也不是铁打的。 干了一天的路,本身就有些疲惫,再加上这么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了肚。 又过了没多会儿,他便一歪头,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戚继光赶忙叫来了与王世贞同行的两个家仆,嘱咐他们照顾妥当。 并在戚府里找了客房,当晚就这么安顿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我可不是那种吃白食的人 第二日清晨。 昨晚的酒宴虽然进行到很晚,但那是戚继光和王世贞这两个老伙计之间的事儿,对于秦良玉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旁人包括她的师傅戚继光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自打初夏时分的一个雨天起,这孩子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每天起床比戚继光还早,而且学习过程中,偷懒少了,抱怨少了,积极主动了起来。 她本就天分颇高,又遇着良师调教,再辅以自己刻苦。 这几个月来,不管是武艺还是兵法,甚至于诗词书写,都在飞速的精进着。 而且她似乎有着无穷的精力,即便是每天都从早忙活到晚,却从来没见累过。 其实真的要说起来,这种规律的生活对于秦良玉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毕竟她是一个运动员出身,虽然没有像那位知名足球运动员一样,用近乎变态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但是,不吸烟,极少饮酒,规律起居,刻苦训练这些都还是能做到的。 这会儿她已经在院子里演练了几套刀法,正准备练习一下长枪。 却见到戚继光活动着手脚,慢悠悠的踱着步来到了前院。 “你昨晚对于那本医书似乎特别上心?” 虽然这徒弟给自己带来的惊喜和意外足够多了,但是昨晚酒席上发生的情况还是让戚继光觉得有点纳闷。 为什么并不懂医术的秦良玉,会对一本医书能否顺利出版,这么的执着和上心? “师傅,听王伯伯说,那可是一位太医二十七年的心血。而且,他写这本书的时候,亲自实验,把一些行医之时模糊不清的东西都整理清楚,一一记录下来。这可是难得的功绩” “哦……” “徒弟自然也是想到了师傅您戎马一生,征战天下,百战百胜,编写兵书……” “行了,行了,又拍马屁。” 不过这回戚继光并没生气,他也只微微一笑,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放了过去。 师徒二人没再继续这话题,开始了这一天的操练。 就这么呯呯嗙嗙的兵器练习着,一直到日头都快要临近中午了,王世贞才打着哈欠,循着声音来到了前院。 “王伯伯,您酒醒了?” 收起兵器,秦良玉躬身行礼道。 “嗯……你昨晚说的法子不错,我不再喝茶,改为吃瓜果之后,确实肠胃舒服不少。” 王世贞倒也不是个爱摆谱之人,大大方方的承认,然后夸奖了一句。 “那就更要有劳您多多帮忙了?那本医书的出版……” 打铁要趁热,秦良玉决定趁着王世贞清醒的时候再推助一把,省得以后他赖账说自己喝多了不算。 “这个是自然。老夫说话算数,岂会哄骗你个小丫头?” 王世贞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笑道。 戚继光也放下手中兵器,微笑道:“元美兄,午饭已经在准备之中,我又从另一家酒楼里订了好酒,请兄台品鉴。” “哈哈哈,好好好。看来我真是此行不虚啊。不过,我也有礼物相送。” 说完,王世贞转头对着自己的家仆耳语几句。 家仆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过了片刻,刚才离去那家仆便牵着马车来到了前院。 没想到,他所乘坐的马车上,竟然带着许多东西。 除了一大堆书本册子,王世贞还带来了一把鸟铳。 还有一些火药以及铅弹。 秦良玉拳击手掌,难怪自己昨天看着这马车就感觉不太对劲,似乎太重了一些,原来竟还带着这种东西。 “怎么样?我南京兵仗局最新产品,元敬你给瞧瞧?” 要说这王世贞,目前乃是领着南京兵部右侍郎之职。 至于他一个大文豪,还又是如此放荡不羁的性格,怎么就会在兵部任职呢? 这就只能说是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了。 关于大明,有一些以讹传讹的国策,比如闭关锁国,这个锅大明就不能背。 但也有一些贻害无穷的国策是真实的,比如“文官节制武将”。 这个政策甚至一直持续到了南明朝廷的时期,才被局势所迫,不得不产生了一些变化。 从大明出生,到最后王朝消失于历史长河,武将都要被文官所管理,战场上要领这些文官们的命令行军打仗。 甚至于很多武将都要向比自己低一两个品级的文官行礼。 整个大明一朝,这种现象都鲜有例外。 而在这种政策影响下,那些纯粹的世袭武将出身的人,比如戚继光,又比如萧如薰,就都很难做。 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识文弄墨,然后广泛结交文官,这样才能保证那些文官不是给自己穿小鞋,瞎指挥。 还有第二个办法就是…… 抱歉了,并没有第二个办法。 如果不跟文官搞好关系,那一个武将在领兵打仗的时候,就只能祈祷朝廷安排过来的长官自己心里有点逼数了。 这样的背景下,并不懂军事的王世贞在兵部任职也就不难理解了。 王世贞眯着眼,把手中的鸟铳递给了戚继光。 认真的接过这最新产品,戚继光仔细检查了一下这鸟铳。 旁边的秦良玉也是一脸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种火器。 然而过了片刻,戚继光便发现了,这鸟铳虽然制作工艺上更精良了一些,结构上并无什么改进。 原有的那些致命问题,比如装填射击慢,距离远了准头差,杀伤力不够等等。 都还未有所突破。 “多谢元美兄的礼物。” 戚继光收起鸟铳,拱手笑了笑。 这个礼物对戚继光来说,不算什么稀奇玩意儿。 他还在带兵的时候,浙江的戚家军还有蓟州驻防时期训练的兵丁都装备了很多火器。 不过回乡的时候他是一把都没带。 毕竟一个被罢官的人,带点刀剑也就算了。 还携带着一些火器,长途跋涉容易出问题不说,也很难解释清楚。 大明朝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可也不是吃素的。 戚继光自然不会不知道,即便他被罢了官,仍旧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呢。 就等着找到合适的借口,落井下石。 王世贞自然看出来戚继光只是客气一下,他还有后手:“毕竟我也不能大老远跑过来吃白食不是。” 说完,他又让那名老仆从马车里取出来一把刀。 从外观模样看来,应该是一把制作极其精美的戚家军刀。 第二十六章 兵家四势 王世贞将这把戚家刀双手握起,递给了戚继光。 普一上手,戚继光立刻就发现了这刀的特别之处,眼神不由得为之一变。 王世贞解释道:“隆庆二年,为兄被罢官赋闲在家,你不畏流言,来苏州访我,赠我一柄宝剑。我还特意做了十首《宝剑歌》。” “此行之前,我特意亲自去了一趟浙江,义乌。” 又一次听到这个地名,戚继光有些颤抖着接过这把刀。 这个礼物才真正让他有些激动。 “在义乌,那些矿工们听说我是要打造一把宝刀送给你,给出了当地最好的矿石,还带我找到了最好的锻造师傅。一个月后,我再去取时,他们便给了我这把刀。你且瞧瞧,可还入眼?” 王世贞说完,略带得意的捋了捋胡子。 听着王世贞缓缓道来,戚继光微微颤抖着抚摸着这把来自义乌的宝刀。 顿时间百感交集。 眼前的一起似乎模糊了起来,时间仿佛倒转。 他又一次想起了当年初到义务之时,自己亲自去矿场招募了一批矿工兄弟们,跟他们同吃同住同训练。 终于把一些农民和矿工淬炼成一只铁军。 一起上阵杀敌。 百战百胜。 想及此处,便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那些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部将都已被朝廷解职的事实。 这位经历百余场战事都未曾有过心理波动的将军,此刻已经是眼眶微微泛红。 秦良玉何等敏锐之人,当下便觉察到了师傅的情绪有些激动,也猜到了他必然是又想起了那些旧部将们。 眼疾手快,从戚继光手里一把抢过了宝刀。 先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声。 “真是一把精美的宝刀。” 仔细看了一下这把戚家刀,刀鞘和刀柄黝黑发亮,庄重肃穆。 刀身长约1米5有余,把柄亦是颇长。 这种设计的目的,是在劈砍之时,瞬间改为双手持握,释放出足够强大的力道。 嚓的一声。 刀被拔出。 寒芒耀眼,夺目非凡,不能直视。 散发着森然肃杀之气。 秦良玉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泛着寒光的宝刀,心痒不已,似乎有一只小爪子在拼命的挠着自己。 “师傅,我能试试么?” 这一声问话,把戚继光从回忆之中拉了回来。 他定了定神,朗声道: “好,为师跟你试一下这口宝刀。” 这数个月的勤练,早已让秦良玉掌握了戚家刀法(辛酉刀法),正好拿这刀练一下手。 此刻她摆好架势,手持王世贞所赠之戚家刀。 一身素净青衣,一把凌厉长刀。 戚继光则也是手持一柄随身所携带的戚家刀。 先行出招,一个箭步,直接发力斜砍向秦良玉。 秦良玉腰一弓,横起长刀,挡住了砍向自己的刀刃。 砰的一声。 两刀相撞,火光迸射。 戚继光双臂一沉,压了下去,刀刃愈来愈近,已经快要贴到秦良玉的脸颊。 秦良玉看准机会,一个滑挑,承转力道,闪开一个身位。 双手紧握刀柄,一个竖砍。 咔嚓一声。 戚继光手中的戚家刀被拦腰砍断,手腕震得生疼。 手腕发抖,失去力量,无法握住刀柄。 断成两半的戚家刀几乎同时落到了地上。 秦良玉的这一计砍杀掌握到了戚家刀法的精髓。 粗狂、暴力、直接。 依靠身体的力量进行劈砍,再通过手腕技巧变换阴阳手,以求在力量与速度上同时压制敌人。 “师傅……徒弟……” 秦良玉虽然是第二次砍断戚继光手中的武器,但这次是在客人面前,她有些惊慌失措。 深吸一口气,戚继光摆了摆手,“无妨。” “王伯伯的这口宝刀着实厉害。”秦良玉这才放宽了心,赶紧收刀入鞘。 “虽然你是凭着的是这宝刀之利,不过你的刀法也基本已有小成,日后只要勤加操练便可。” “是……” 戚继光将断刀丢下,拍打了一下袍子,吃午饭了。 下午再继续操练。 饭桌之上,戚继光和王世贞边吃边聊。 “唐人罗隐有云: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元敬,还是要宽心,为兄答应一定会尽量替你想办法。”王世贞显然也注意到了老友的神色黯然,宽慰道。 “戚某人早已无心官场,只可惜了……” 说到这儿,戚继光主动向王世贞敬酒道: “我只有一事相求,那些随我南征北战的部将们,若是有朝一日得了机会,还望元美兄能替他们美言几句。助他们复出,为朝廷效力。除此之外,我别无心愿。” 王世贞也赶紧收起了自己的玩世不恭,正色道:“元敬,为兄答应你,一定会尽力而为。” 说完,端起酒盅喝干了清冽的美酒。 “感谢,元美兄带来的这份厚礼,我替那些将领们敬元美兄一杯。” 第二次,戚继光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 当天下午,王世贞已经伶仃大醉,再次睡去了。 书房之中,戚继光站立于书案之前。 “你的功夫还需要操练,不过为师可教你的已经不多了。” “哦……”秦良玉心里百转千回,师傅不会要赶我走了吧? “之后要把心思放在学习兵法之上……” 秦良玉松了口气:“听上去非常高深的样子。” 戚继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做一个优秀的将军,首先你得要学会如何用这儿……” 随后,右手轻点了几下桌上的那柄宝刀。 “然后才是学会用这个。” “师傅指教的是。” 戚继光幽幽道:“兵家有四势,你可曾听说过?” “高深,太高深。请师傅讲解。” 丢给秦良玉一个眼神杀,戚继光继续道: “《汉书·艺文志》记载,兵家技法分为四派。 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 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孙武便是兵权谋者之大家。 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诸葛孔明便是兵阴阳之大成者。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其代表人物为项羽。 兵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利攻守之胜者也。”指的是士兵单兵训练、武器装备等的创新发明和使用方法。 古往今来,兵技巧之代表人物,当推举田单为首,无出其右者。” 听完戚继光这么一通解释,秦良玉高高的举起了右手。 “有什么事?” “听师傅您这么讲解,徒弟觉得,您才是古往今来兵技巧的第一人啊。” 戚继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抬手便就给了秦良玉脑壳响亮的一击板栗。 “整天就知道拍马屁。” 第二十七章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李进忠觉得最近应该是被扫把星附体了,简直是倒霉透了。 摊上这么个苦差事和不着调的上司,杀人的心都有了。 本来是河北沧州人氏的他虽然生活不富裕,但是日子也算过得去,起码娶上了个媳妇,还有一个女儿。 比起众多单身狗们来说,还是强不少的。 然而,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自己既想过上等人的生活,但是又很懒,不想出力。 老实本分的赚钱方式实在太慢,李进忠并没有那个历史耐心。 再说这种方式也跟自己的能力是不太匹配的。 本着人有多大胆,钱有多好赚的信条,他毅然决然的找了另外一个,自认为是更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 赌博。 只可惜运气不好,手气不佳,没多久就把本钱赔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那个时代还没有天台可以去,而且他也没有那种责任心去承担后果。 追债的人都凶狠异常,李进忠估摸着自己要是被抓住了,小命都难保。 实在没辙,他只能病急乱投医,到处找活路。 最终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条,那就是进宫当太监。 那时候的人们消息也都闭塞,对于大部分老百姓,交流的方式还是口口相传。 所以很多事情会有强烈的地域特征,比如有明一代,河北的特产除了驴肉火烧之外,就是太监。 既有好太监,也有坏太监。 像是知名太监王振,河北蔚县人。 又比如当下的第一权宦王安,河北雄县人。 就连带李进忠进宫的伯乐,魏朝,也是河北沧州人。 两个人不仅是老乡还是同姓本家。 只不过这李进忠进宫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害怕保留原来的姓辱没了祖宗呢,还是别的原因,反正他给自己改了个姓名,丢掉了原本的姓氏魏,换了现在的名字。 撇下老婆和女儿跑京城的左安门外,一门心思进宫谋富贵。 这时候他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很顺利的就进了宫,光荣的成为了一个大明朝太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半年多,不知道给魏朝磨破了多少嘴皮子,终于换来了一个机会。 让自己在能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面前露脸。 可是现如今,来到蓬莱查了半个多月了,鬼都没查出来。 照这样下去,这机遇也许就会变成个一个炸弹。 这是第一个让他觉得倒霉的事儿。 再加上临行前,王安特意还单独见了自己一次,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什么“戚少保杀敌有功”啊,“要自己明辨是非”啊之类的。 李进忠进宫时间还短,以前对于这些朝廷里的事儿也都是听说书的和看戏知道的。 你说真要是有功之臣,那为什么还拍我们来暗查? 要是罪臣?那为什么又单独找我谈话说这些? 李进忠搞不懂,这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是第二个。 而第三个,也就是最让李进忠心烦的事儿,就是他此行的顶头上司,东厂资深番子赵丹。 这赵丹虽然是这趟差事的主管,但却没能得着面见王安。 只被魏朝传授了几句,打发了事。 这怎么能让赵丹心里服气? 而且这个赵丹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不是河北人,而是河南人。 原产地不同,性格癖好自然也就有差距,两个人相处起来,嫌隙众多也就不奇怪了。 李进忠每天都是瞪大了眼盯着戚府的大门。 除了二天前的下午进去一辆马车,就没见过外人过去过。 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家仆,买个菜,处理个垃圾什么的。 这样的结果,怎么回京跟王公公交代呢? “前几天进去的那个马车,里面的人是谁,你弄清楚了么?”赵丹半躺在客栈的床上,一副颐指气使的架势。 “回赵公公的话,小的还没查清楚。”趴在窗户边上的李进忠恭恭敬敬的答道。 戚府周围没什么很高的建筑,基本可以说是孤零零的杵在一片平地上,虽然不远处就是蓬莱码头,来往的人不少,可从戚府进出的人极少。 平时李进忠和赵丹就住在隔着戚府50多米远的一个小客栈里盯梢。 正在李进忠暗自叹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戚府的大门开了道缝。 “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李进忠有些激动,压着嗓子说了一句。 赵丹闻声,倒是反应挺快,立刻屁颠屁颠的从床上下来,也趴到了窗户边上。 只见从戚府里走出来了三个人。 一个是戚继光,这个他们早就熟悉了的。 又出来一个白须老者,精瘦,眼眶发黑,脸颊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大清早就喝过酒了,还是昨夜喝多了还没醒酒,眼睛本就不算大,而且还眯缝着眼。 第三个人则最是奇怪,年纪看着不大,十来岁出头,可是却分不清男女。 说是男人吧,但这个人面白无须,皮肤细嫩,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长得也太俊了一点。 说是女人吧,这人的身高有点高,1米7多的样子,很是扎眼,而且作为一个女人,眉目间的英气未免太盛。 连赵丹这做久了东厂番子的人都拿捏不准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也算是一桩怪事了。 不过,眼下还不着急想这个奇怪的“少年”。 只见这三人从戚府出了门,二位老者在前,“少年”在后,一路向北行去。 李进忠看了看远处,猜测道:“看这个方向,小的以为他们是要去蓬莱阁游玩一番。” “哦……”赵丹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 李进忠恨不得脱下鞋来打这个人一顿,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又请示道。 “需要小的跟上去看个究竟么?” “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请示我做什么?咱家还能给你拿主意?”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调,再辅以赵丹那阴柔的模样。 李进忠额头冒汗,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 不过,这种尴尬没持续太久。 赵丹估计看着李进忠也烦,兰花指一翘:“滚吧,好好盯着他们点。” ……………… 王世贞远道而来的第三天,终于决定出去走走了。 毕竟大老远的来一趟了,蓬莱阁,八仙过海处这些古迹还是要走一圈的。 戚继光自然也是尽地主之谊,亲自领着王世贞去游玩。 临要出门的时候,又想了自打回到蓬莱,其实也从来没带徒弟去过这些地方。 便又叫上了秦良玉。 戚府距离蓬莱码头,还有蓬莱阁等景点都不太远,步行即可。 多云的天气,微风拂面,可以说是天高气爽,这三个人也不讲究,踱着步子就朝着海边走去。 两位老先生打头阵。 秦良玉低着头跟在后面,一会儿琢磨着昨天师傅教授过的兵家四势的区别。 一会儿又冲着空气挥舞了几下手臂,反正就是闲不住。 大概走了半炷香的工夫,三人来到了蓬莱阁所在的丹崖山脚下。 正要沿着台阶上山的时候。 秦良玉突然间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第二十八章 我说你们两位是不是太淡定了一点 丹崖山脚下,抬头便可以仰望巍峨矗立于山顶,海雾萦绕之中的蓬莱阁。 此处更有一人间奇景,名曰“仙阁凌空”。 丹崖山下断崖峭壁,倒挂于碧海蓝天之间。 偶有云雾飘来,层层裹缠山腰,画栋雕粱,直欲乘风飞去。 而在这山的附近,除了熙熙攘攘的蓬莱港码头,还有登莱巡抚的驻地,以及登莱水师的练兵场。 古中国规模最大,设备最齐全的水师训练场也是坐落于此。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我国观看海市蜃楼的最佳地点。 每每出现之时,遥望看去,真是不似在人间。 据《史记》记载,秦皇汉武都曾经不辞辛苦跋涉,停步歇马于蓬莱丹崖山畔,望海中仙山,乞求长生。 而徐福也正是受了秦始皇所托,从此地乘船,启程前往传说中的东方仙境,寻求不老之秘诀。 此刻,这蓬莱码头附近,丹崖山下。 人流如织,来往如梭,繁花似锦,热闹喧哗。 自打离开戚府没多久,秦良玉就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不过她四下张望数次,都没能找到这目光的来源。 眼瞅着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多,这下就更不好辨别了。 前面师傅跟王伯伯相谈甚欢,谈天说地,好不尽兴。 自己若是把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说给他们,坏了游玩的兴致,想想也挺惭愧的。 只能先确定了是否有人跟踪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长舒了一口气,将头发微微撒下几缕,遮住了一部分自己的双眼,想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暗中发现什么。 丹崖山虽然名字叫山,但这会儿站在山脚下,秦良玉估摸了一下,也就海拔100米左右的样子,叫个大土堆其实也挺合适的。 跟着其他前来游玩的行人一起,三人登山了山巅的蓬莱阁中。 俯瞰着浩荡大海,咸腥的海风吹来,戚继光和王世贞都是神情舒缓,一阵意气风发。 好像回到了他们的青年时代。 指了指前方不远处,戚继光给老朋友做起了导游。 “每年的五六月份,这海面之上还经常会出现海市蜃楼之奇景,我儿童时候,经常在这儿一看一整天。只可惜现在是九月份,不是时候,看不到喽。” “哈哈哈,这个无妨,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我再驱车来一趟便是了。” “好,元美兄,一言为定。”戚继光朗声大笑。 “反正我现在就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人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无人管我。” “嗯?元美兄你这趟是私自来访?没有通报南京兵部的上官?” “通报了,留了封信。不碍事的。”王世贞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我倒不担心别的,而是担心你们南京吏部的那个右侍郎。” “哦……你说海瑞啊。”王世贞仍旧是不为所动,似乎完全不当回事。 “那可是个至察至清之人,你不怕他参你一本?”戚继光微微皱眉。 “现在已经不是嘉靖朝那会儿了喽。不管是在南京,还是京师的朝堂之上,都是把他当成尊佛像,供在那里,让他吃香火,但没人会真的搭理他的。” 王世贞捋了捋胡子,淡然一笑。 这话听到秦良玉耳朵里,倒是吃惊不小,万万没想到海瑞这种大名人竟也还健在呢。 不过听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是被当成吉祥物给供起来了。 唉……一代清官,最后也就是如此了么? 游玩一通,三人下了山,来到了码头附近,时候也快到了中午时分。 选了家上好酒家的二楼雅间落座。 窗户大开着,一望无际的海景山景尽收眼底。 一路上,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就像是苍蝇一样,始终挥之不去。但周围来往路人太多,秦良玉实在找不到那双眼睛在哪儿。 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下也许就是个好机会。 落座之后,点了酒菜,小二一一应诺着。 之后笑容满面退出去,反手关好了大门。 戚继光和王世贞自然是闲不住的,又畅聊起来。 秦良玉则是小心翼翼,轻着脚走到门了边。 她屏息凝神,然后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伸出头去一看,果然在有一个身高不矮的青年男子,正趴在窗户边上,鬼鬼祟祟的偷听着什么。 四目相对,那男子惊慌万分。 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秦良玉自然也毫不客气,一个箭步向前,追了过去。 然而这酒楼隔壁就是蓬莱码头,人流密集,路面上基本是人贴着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追了几百米,秦良玉被那人七拐八绕的来了几次,终于还是跟丢了。 一趟追击无功而返,只得悻悻的返回了客栈。 “你刚才怎么了?怎么冒冒失失的就跑了。” 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是那种可能,但戚继光仍需跟徒弟确认一下。 “师傅,徒弟怀疑……有人在暗中跟踪咱们。” 出乎秦良玉的意料,两位老人家一点儿没有吃惊和意外的反应。 甚至都淡定的有点过分了。 王世贞仍旧是眯缝着眼,给自己倒酒。 而戚继光呢,只微微摇头,苦笑一下,也没什么表示。 “需要徒弟去暗中调查一下么?” 秦良玉主动请缨道。 “不必了。” 戚继光想都没想,干脆利落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王世贞捋了捋胡子,仿佛刚才这件事儿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拿筷子指了指桌上的清蒸鱼,笑道: “这海边刚捞上来的鱼,再辅以你们山东的做法,味道真是鲜美之极。来,元敬,咱们喝酒。” 微微摆手,示意徒弟回到座位上。 戚继光也举杯开怀道。 “好,喝酒。” 说完轻啄一小口,放下了杯子。 “师傅,真的不用……” 秦良玉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憋不住,又提了一次。 戚继光抬起收来,摇了摇头。 脸上黯然无光,眼皮微垂,似乎是真的感觉累了,疲了,倦了。 不想再被打扰了。 无奈看了一下窗外的世界,秦良玉胸中一阵惆怅。 从师傅和王伯伯的反应来看,他们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轻叹一口气,拿起了筷子。 第二十九章 以后就是他们的时代了 戚府旁边的一间客栈里,李进忠上气不接下气的给赵丹说完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宫前被追债的次数太多了,练就出来一身逃跑的本事。 李进忠这腿脚还真是相当麻利,竟然愣是在秦良玉的追捕下给跑掉了。 可不管怎么说,这样也就把有人在调查戚继光的事情给暴露了。 李进忠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现在是忐忑不安,六神无主。 同行的东厂番子赵丹则默然无语,坐在桌边静静听完了,白净的脸上没有透露出丝毫讯息。 他眉眼不抬,打开了无常簿,蘸了蘸墨汁,一面斜眼瞅了下仍在喘着粗气的李进忠,一面飞速记录着什么。 李进忠生怕他向上面参一笔,告自己的黑状,便也等不及调顺呼吸,赶紧笑脸解释。 “赵公公,小的我是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还是没查出来那个……” 赵丹下笔飞快,已经记录完毕,把无常簿一合,收好。 “咱家已经知道来戚府的那个人是谁了。” 语气之中尽是嘲讽。 不管怎么说,听到赵丹好歹答话了,李进忠略微松了口气,赶紧问道:“哦?赵公公您认出来了?” “我要是也认不出来,难不成所有事都指望你这废物来办?” 李进忠咬了咬牙,又一次,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人在屋檐下,也只能硬挤出一丝笑容。 低声下气的附和道:“那是,那是,指望我这废物肯定没用。” “那位是南京兵部右侍郎,王世贞王大人。南京的官儿,平日里极少进京,接触不多。” 李进忠心中一凛,难怪自己对这个访客完全没印象,原来是隶属于南京六部的官员。 “那……还继续在这蓬莱县查下去么?” “查,就现在这些东西,怎么跟厂公交代?”赵丹满不在乎的道:“即便是知道了有人在调查他,戚继光这老儿又能怎样?我大明自开朝以来,哪个官员大户没被调查过?他有什么资格例外?” 李进忠连连点头称是。 ………………………… 几日后的戚府门前。 王世贞和戚继光盘腿坐于马车之中,缓缓行着。 秦良玉则是骑马在侧。 两位故交好友,几日来谈笑风生,好不痛快。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究也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明年五月,我提前备好美酒,在家中恭候元美兄大驾。”戚继光拱手笑道。 王世贞微一摇头,叹息道:“兴之所至,也便说了,实不相瞒,我恐怕没法再来了。” 戚继光心下一惊,皱眉问道:“元美兄何出此言?” 指了指自己的左眼,王世贞道:“我这只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东西了……” 静静听着车厢内谈话的秦良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个王伯伯说话做事的时候经常会眯着眼。 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习惯而已,没想到,竟是有眼疾。 只听王世贞继续道来,“自打上月起,我的右眼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已经找大夫瞧过了,说是饮酒过多,已经无法逆转。因此,这趟来访,也许就是最后一次我出远门了……” 戚继光听着这老朋友的话,心里重重的一沉。 他自己的肺病其实也是时好时坏,尤其是天气变化的时候,咳嗽的也挺厉害,也曾经咳出过血丝。 一时间两人默认无语。 王世贞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张阁老定的很多新政,已经开始废除了……” 戚继光面色一沉。 这是……在自毁长城啊。 “元敬,还有一事,我必须要说。来之前,我听说,圣上因为立太子之事与内阁和六部闹得不可开交。” “自打数月之前,便不再上朝,你我都是嘉靖朝的老人,长此以往,国事堪忧啊。” 戚继光一字一句的认真听着,感慨万千。 王世贞的话让他回想起了嘉靖皇帝在位时的往事。 皇帝借修道之名,号称无为而治,二十余年不上朝,不理政事。 致使朝政荒废,国库空虚,万千百姓流离失所。 多亏了继位的隆庆皇帝勤政爱民,再兼之万历头十年里,内阁首辅张居正采取的改革措施顺利进行。 方才有了今天这来之不易的中兴气象。 难道…… 一切又要再重来一遍? 若真是如此,二十年后,又有谁能挽救这千疮百孔的大明呢? 戚继光眉眼一沉,微微叹息道: “我大明弊病甚多,你我皆是心知肚明,可是身为人臣,也只能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报效国家而已。若真是天要亡我大明……” 戚继光没有接着说下去,这个话题太沉重了点。 换了话茬继续道:“我其实也在整理我平生所学,写就两部兵书,期望后世之人,可以活学活用,到时候起码不会让朝中无可用之将。” 王世贞摇了摇头,“只有兵书还是不够的……这兵法和兵书都是死的,还需要有人能够继承下去。” 戚继光不自觉的看了眼秦良玉所在的方向,但没有直接回答老朋友的问题。 毕竟当着朋友的面夸自己的徒弟,这未免太自负了点。 王世贞拍了拍戚继光的肩膀,笑道:“元敬你还找什么,我看你收的这徒弟,就能担此重任。你也不必跟我谦虚,你对她言传身教,不也是希望她能传承你的衣钵?” 戚继光被识破了心事,洒然一笑:“什么都躲不过元美兄你的……” 本想说躲不过你的这双眼,可又想起了刚才王世贞所说的,自己的眼睛已经已经开始失明。 话到嘴边,只能又咽了下去。 王世贞并不在意,仰头长叹一声:“元敬,属于你我的时代就要过去了,再有几年,你我黄土堆里一埋。这世道好也罢,坏也罢,都跟咱们没关系了。以后,就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了。咱们已经老喽……” 撩开马车车厢上的小布帘子,王世贞笑着对秦良玉道:“你这女娃有出息,好好跟着你师傅学艺,将来看你们的了。” “王伯伯你也要多保重身体,希望您以后可以多写一些作品出来。” 《金瓶梅》的文学价值据说也很高的,自己这么说法,应该也没错吧?秦良玉心说。 “哈哈哈,承你吉言,你王伯伯回去努力多写一些。” “嗯嗯,多更新,没坏处的。” 第三十章 带上兵器,跟师傅走一趟 南京,王世贞的府邸中。 这一趟北上拜访戚继光对于王世贞来说并不轻松。 他比戚继光还年长两岁,再加之生活方式比较“腐朽堕落”,因此身体状况其实还要更差一些。 从山东回家来的路上,他又仔细的翻看了一下那本医书。 王世贞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书潜在的价值。 回到家之后,他便立刻着人去请那位李太医上门来。 这时候,家仆来通报,南京太医院大夫李时珍已经到了门口。 “李太医……有些惭愧,数月前你找到我帮忙,我虽答应了下来,但却一直俗事缠身,没有办妥。这次请你来,便是要跟你说一下,你的书可以出版了。” 李时珍一直默默听着,直到最后一句,他有些迟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三年前,这本书的初稿就已经完成。 为了编纂这本书,遍访千山万水,什么苦他都吃尽了。 太医院同僚们的嘲笑,家人的不理解,世人的冷眼。 他都无所谓。 可万万没想到,等他编写完成,竟然找不到一家愿意合作的书局,没有人认可这书的价值。 这三年来,李时珍一面继续完善《本草纲目》的内容,一面四处求人拜访,希望能够出版。 可仍是四处碰壁。 出版之事,没有任何的进展。 如今他已年近六旬,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一生心血,难道就要因为这个而付之东流了? 几个月前,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去请当世的大才子王世贞帮忙。 他虽然跟这位王大人素未谋面,但也是硬着头皮来了。 王世贞毫无架子,接待了自己,但收下书之后,几个月了也没有答复。 正当李时珍以为这次叫自己来是要拒绝自己,把书还给他的时候,却听到了王世贞说这书可以出版了。 “王大人……下官……”说着,李时珍已是有些哽咽,“感激不尽。” 王世贞本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客套一下。 却不知怎的,脑海中回响起了戚府那位少女的一句话。 “李太医不必多礼,其实……是我们都要感谢你。” 李时珍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是默默流泪。 一生心血,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谢谢你做出的贡献,我们应该感谢你。 擦了擦眼泪,正待要继续说些什么,李时珍却发现了一些异样。 出于一个大夫的本能,他忍不住说道:“王大人,你的左眼……” 王世贞抬手制止了李时珍继续说下去,点了点头。 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其实不止是左眼,王世贞的右眼也开始逐渐看不清东西了。 “让下官给王大人诊断一下,开个方子吧。”感激之余,自然想做点什么报答一下对方。 “不必了,李大人。”王世贞善意的摆了摆手,“这已经是老毛病了,我已心中有数。” “关于你写的《本草纲目》,我已亲自跟金陵书局的掌柜沟通过了,之后你可以跟金陵书局商议校订之事,只是可能要劳烦你多跑几趟喽。” “不碍事,不碍事。” 客人走远,王世贞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让书童铺好纸张,备好笔墨。 起笔为《本草纲目》做序言。 思虑片刻,他胸有成竹,提笔写下。 “望龙光,知古剑;觇宝气,辨明珠。故萍实商羊,非天明莫洞。…………性理之精蕴,格物之通典,帝王之秘籍,臣民之重宝。” 另一方面,回家路上的李时珍则是难掩激动的心情。 压在他心头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自此便可以不用再低声下气的到处求人帮忙,让这本书出版。 只安心把《本草纲目》做到尽善尽美即可。 这套书凝结了他一生的心血,历时二十七年形成初稿,总共近两百万字,五十二卷,一千余幅配图。 都是由他一笔一划的亲自完成。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李时珍百感交集,眼眶红润。 然而古代要出版一部书并不容易,更何况李时珍还在对这本书不停的做修葺。 从此他便只能频繁的往返于南京和他的蓟州老家之间。 六年后,在一次从南京回乡的路上,李时珍因病去世。 又三年之后,《本草纲目》的第一版终于顺利刊印成书,在南京发行。 普一问世,举国轰动。 ………………………… 戚府里,秦良玉揪着小蔡的衣角,来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几个月相处下来,两个人已经非常熟悉了。 看了下四周无人,秦良玉鬼鬼祟祟的问道:“小蔡,我现在问你一件很严肃很重要的事儿。” “姑娘,什么事儿这么神秘?”小蔡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十三了,有没有来……” 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就是你有没有开始每个月……流……血?” 嫁人应该不用担心了,师傅肯定不是为了让我嫁人才教我学武功和兵法的。 王婆婆应该也不会逼自己嫁人。 剩下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月事了。 算下来,自己都魂穿而来快半年了,这幅身体也眼瞅着快要十三岁了…… “哦……这事儿啊。怎么,姑娘你也开始了?” “开始什么开始?你别胡说。”秦良玉慌乱的摆手。 “我是问问。” “嗯,其实一开始是挺吓人的,就先肚子会不舒服,然后能感觉到血顺着腿就流下来了……” 看着小蔡风轻云淡的说着,秦良玉却不禁倒吸了一肚子凉气。 ⊙﹏⊙ 真是太可怕了。 而且这件事还不同于成亲,自己想躲都没法躲。 想象了一下,每个月都会流血不止…… 忍不住摇头叹息。 “姑娘,你想什么呢?”看秦良玉失了神,小蔡忍不住晃了她一下。 “没什么……回去练功去了。” 唉……早知道应该留下那几本《本草纲目》,从里面找找有没有什么药方可以免去这个事儿啊。 返回到前院,迎面碰到了满面笑意的师傅。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秦良玉笑着问道。 “今晚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一早跟我还有你师娘出趟门。”戚继光没有明说。 “好啊,好啊。” 几个月没挪窝了,也确实想走动走动。 “去哪儿啊,师傅?” “不远,就去隔壁的龙口县一趟。” 秦良玉有点失望,不过还是问道:“去那儿做什么?是要拜访什么人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刚迈出一只脚,又想起了什么,戚继光转头道。 “对了,带上几把趁手的兵器去。” “好的,师傅……不过,带着兵器,是要比武么?” “给你安排几场考试。”说完,戚继光背着手走进了后院。 第三十一章 给你们说一下,这是我的徒弟 龙口县也同样属于登州府,距离戚继光的老家蓬莱县并不远。 三个人骑着马,走官道,摸着天色刚透亮就出门,当天中午便到了龙口县地界。 走着走着,秦良玉有些回忆起来了。 这条路,不就是从济南往蓬莱的官道么,自己跟着师傅回乡的时候,就从这儿走的。 正琢磨着呢,只见前面领路的戚继光已经下了马。 缓步走近了一路边的客栈跟前,对着王婆婆和秦良玉挥了挥手,示意就在这儿住下。 “师傅,咱们为什么选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 秦良玉一面跟在戚继光后面上着楼梯,一面不解的问道。 “而且,咱们是在这儿等什么人么?” 戚继光没有直接回答,他指了指二楼走廊尽头的客房,还有隔壁的一间客房。 “今晚就住这这两间吧,你挑一间,我跟你师娘住另一间。至于咱们三人来这儿做什么,应该就是这两天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师傅你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秦良玉嘿嘿一笑,“说一下呗,还有……给我考试,是什么意思啊?” 戚继光眉毛一挑,脸色一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再给你上一课,若日后你去领兵作战,有重要行动,也需如此,不到最后时刻,没有必要把行军意图随便暴露。” 行吧,师傅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给自己上课。 秦良玉有点后悔刚才多嘴了。 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又让师傅给数落了一顿。 第二天清晨。 秦良玉躺在床上,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朝着自己门口走来,而且听声音还不是一个人。 自从上次在酒馆跟那跟踪者碰了个照面,她警觉了很多,尤其是出门在外的时候。 一个激灵便从床上起身,踮着脚尖跑到门边,仔细听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从脚步判断,来人一共是四个人,其中有三个是练家子。 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做好准备。 没成想,这几人竟然径直从自己门口走了过去,继续向前。 不好。 自己隔壁就还只有一个房间了,就是师傅和师娘所在的房间。 她生怕出了意外,这几人刚走过,就也推门到了走廊里。 果然有三名虎背熊腰的汉子,前面还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在给他们带路。 秦良玉知道这人是客栈里的店小二。 这三个,看上去年纪都差不多,三十岁上下。 络腮胡子,面皮粗砺,皮肤黝黑,打眼一看就能跟那些读书人区分开。 几人回头看了一眼从隔壁房间出来的俏丽少女,虽然都是眼前一亮,但有正事在身,也不方便多看。 而秦良玉则已经瞧出了这三人都是随身携带兵器的,正自纳闷这三人的来历,准备随时出手保护戚继光呢。 却见师傅的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师傅和师娘都站在门口,对这三人笑脸相迎。 三个汉子都上前一步,竟然都是先拜了王婆婆。 “夫人安好?戚帅在家没惹您生气吧。” 王婆婆像个将军一般,淡然挥了挥手,“一切安好,你们三位也都还好吧?” 这…… 秦良玉这回可是完全糊涂了,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先给师娘行礼? 赶紧也追上去,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师傅的客房。 三人又一次弓腰抱拳,向着戚继光行了大礼。 “末将参见将军。” “诶……咱们现在都一样,无官无职的,就不必这么多礼了。” 一眼瞧见了站在门口,满头问号的秦良玉,戚继光笑着介绍道: “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副将。这是吴惟忠吴汝诚,他是地地道道的义乌人,当年为师亲自在义乌选兵,一眼就瞧中了这人才。他也很争气,杀敌勇猛,能打硬仗。” 吴惟忠身材高壮,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做过矿工的原因,臂膀尤其粗壮。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末将都是跟着将军你才有今天的。” 戚继光淡然受之,接着指向了旁边的第二人。 “这是戚金戚少塘,我戚氏好男儿,当时我在义乌练兵,他父亲送到我军营里,让他历练一下,可没成想,这一待就十几年。竟然喜欢上了军营。” 简单说完,又指向第三人。 “童仲揆,他可是个武举人,而且老童除了能舞文弄墨,还懂水师操练,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看着这三个跟随戚继光征战无数的副将,秦良玉一一躬身行礼。 介绍完了这三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戚继光停顿了一下。 他神色郑重的指了指秦良玉。 “这是我的徒弟,日后若是有军情事务,你们要多多的协作。” 三人听完这话,都愣在了原地。 你看我,我看你。 毕竟都是粗人,脑子一时都转不过弯儿来,竟一时间都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房间里瞬间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终于,童仲揆说话了:“将军,这……咱们这些人都是一样被解职了的,哪儿还有带兵的机会呢?” 毕竟也是个武举人,思路还是灵活一些,先避开直接回答戚帅的问题。 不过,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戚继光的眼睛。 “你们正值壮年,朝廷早晚会让你们复出的。你们也不必瞒我,我怎会不知道你们的担心?” “战场上,刀枪无眼,让你们帮助这样一个女娃娃上战场,是不是都觉得我已经老糊涂了?” 三位部将赶紧站直了身子,弯腰行礼。 异口同声道:“末将不敢!” 戚继光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这么严肃,他继续道: “我这徒弟的兵法韬略,目前已小有成就,不过这个不好考察,我自然会继续言传身教。” “我戚家军行事,从来都是将领身先士卒,带头冲锋。你们三个也都是习武之人,咱们现在就定个赌约,去客栈外面,找个无人僻静之所,比试一下身手。” “若是你们谁能赢了她,刚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不过,若没人是她的对手。你们就必须遵照我刚才的吩咐做。” 秦良玉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 心说,师傅真是不拿我当外人啊。 他口中的考试就是指的这个吧? 让我一个人对付三个粗壮有力的汉子,这样合适么? 不会……把他们打伤了吧? 这么安排,戚继光自然有他的道理。 自己这把年纪是太不可能再复出领兵了。就算教出一个继承自己衣钵的徒弟,可还有其他问题。 她是一个女儿身,既不能参加武举考试,也不跟自己一样,是世袭的军官。 若是日后这徒弟可以顺利的领兵打仗,需要一个敲门砖,来将她引入兵营之中。 这些旧部将们是最好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选。 跟自己这垂暮之人不同。 这三个部将都是正值壮年,未来如果国家战事再起,随时都有可能让他们起复。 必须要让部将们认可徒儿的本事,带兵不好比较,功夫可是简单直接。 要是他们三个在身手上都输了,还有什么脾气不服气? 第三十二章 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 看着面前手持戚家刀的小姑娘,吴惟忠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几个月前,朝廷一道圣旨下来,把他、戚金还有童仲揆等人的职务都解除了,理由也没明说,反正就是统统贬为庶民。 三人合计一番,决定遣一心腹下属去蓬莱,把这事情跟戚帅通报一声。 上个月初,下属回到了浙江,说明了情况。 那下属提起了一件事让这三人都放心不下来。 那便是戚继光知道了三人被解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像还咳出了血…… 担心戚帅的身体情况,三人决定亲自北上山东,探望一下戚继光。 他们又担心戚继光会阻止他们前来,便决定先斩后奏。悄悄出发,到了济南府,才遣人去蓬莱戚府通禀了一声。 后来得到信息,戚帅同意会面,不过是在半路上的龙口一客栈中见面。 三人便马不停蹄,连夜赶路朝着龙口而来。 没成想,刚一见面,都没坐下喝口水呢,戚帅就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 要跟他的徒弟,一个看上去也是十来岁的女娃比武。 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海边石滩上,吴惟忠还不死心。 他知道戚帅最听夫人的话,这时候要是夫人能出来说两句,就能阻止这闹剧了。 可戚夫人却压根没往自己这边看。 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女徒弟,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吴惟忠叹了口气,罢了,就让我做这个恶人吧。 活动了一下筋骨,从行李中取出自己所使用的狼牙棒。 一般的小姑娘,看见这黝黑粗壮长满尖刺的大铁棒就要晕倒了吧。 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谁知对面这姑娘却一脸平静,甚至有些木然,丝毫没有惧色,手持一柄寻常的戚家刀,便向着自己走来。 小姑娘摆好架势,伸出左手,四指弯曲几下,做出一个“来吧”的手势。 “知道你也是被戚帅赶鸭子上架的,我好男不跟女斗,会下手轻点的。” 吴惟忠还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身处险境的人,还关心着秦良玉的安全,好心劝慰对方。 “没事。”秦良玉笑颜如花,“您尽量使出本事来就行。”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没必要客气了。 吴惟忠轻喝一声,挥舞着狼牙棒砸向了秦良玉。 怕伤着戚帅的爱徒,他还特意留意了距离,保证狼牙棒在这女娃面前划过,但又不会伤到她。 谁知秦良玉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身形挪动之快,吴惟忠都没太反应过来。 吴惟忠心下大骇,他已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 可没等他做出下一步行动,这姑娘却已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声闷响。 吴惟忠的胸口处挨了重重的一记肘击。 力道之重,让他连着倒退几步,捂着胸口,五官拧成一团。 发现自己竟已是呼吸不畅,耳晕目眩。 过了三五秒,方才把气息调顺。 那张本就黑红的脸被气息憋得更红了,阳光照射之下都显得有些发黑。 他试着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戚继光虽然对徒弟的功夫有信心,不过一击就让吴惟忠这身经百战的人退场,他还是没想到的。 而且吴惟忠还是个矿工出身,最是身强力壮的。 他不太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以为是吴惟忠在耍滑,遂板着脸道:“你未免太儿戏了一点。” 接着又指了指旁边的戚金:“少塘,你上。使出全力。” 吴惟忠想分辨几句,不过他胸口被击打了那一下,不知道为何,就连呼吸的时候都感觉咽喉生疼,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老吴,你可以啊?什么时候学会演戏哄戚帅高兴了?”童仲揆走了过来,揶揄道。 “不……我没演戏。”吴惟忠这会儿才能说出话来,他指着戚金道:“少塘应该不是这丫头的对手。” 童仲揆一愣,他是个杂家人才,除了是个武举人,还略懂点医术。 赶紧伸手给吴惟忠号了号脉。 发现吴惟忠心脏狂跳,脉搏紊乱。显然那一击之下,吴惟忠力有不逮是真的,没有作假。 童仲揆紧皱眉头,心里一惊。 戚帅这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徒弟啊? 难怪让我们跟她试试身手,这是胸有成竹啊。 吴惟忠捂着胸口,喘着气道:“我是大意了一点,不过没有演戏。她那一下确实厉害,刚才我是头晕眼花,喘不上起来。” “这丫头击中了你的膻中穴,那是全身气息中枢之所,你气息淤塞,自然头晕语塞。”童仲揆眼神凝重,仔细看着场上的形式。 此时戚金已经落了下风。 他使用的是一柄长剑,剑法飘逸隽永,颇有侠客之风。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面前这姑娘姣好身段下能爆发出如此之大的力道。 俗话说一力强十会。 自己的技巧在对方势大力沉的劈砍之下,只能躲闪格挡。 他甚至开始感觉手腕发麻,慢慢的握不住剑柄了。 又过了几招,戚金使出一个突刺,却被对方侧身躲开。 随后那姑娘改为双手持刀,一个劈斩下来。 戚金只感觉到一阵排山倒海之势扑面而来。 随后,那姑娘的戚家刀看在自己剑刃之上。 自己的肩膀发出咔砰一声,紧接着便是右手脱力,直接把剑丢到了地上。 戚继光没有任何表情,这回的比试倒还像个样子。 “少塘,你胳膊没事吧?” “回将军,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戚金难受的捡起剑,退到了一边。 场下的吴惟忠和戚金相视一笑。 一个痛苦的捂着胸口,一个咧嘴按着肩膀。 话都不用说,彼此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童仲揆上场了,他使用的是一柄戚家刀,从各个角度来说,他也是最像戚继光的人。 文武全才,有勇有谋,懂水师,会兵法。 戚继光离开浙江之后,童仲揆便是戚家军的领军人物。 不过他也是个心思灵巧之人,看到那两个兄弟的模样,童仲揆已经心里有了防备。 他虽作战勇敢无畏,可却不愿意在这种地方逞莽夫之勇。 接了秦良玉几招,便发现对方已经将戚家刀法用至化境。 尤其是一个三连劈砍下来,自己躲闪不及,只能举起刀来,用尽全力招架。 饶是如此困难的挡下来,胸口已被压的生疼无比。 这一趟下来,童仲揆拿定了主意,这么打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退后一步,抬起手来,直接诚恳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 听到对方投降了,秦良玉倒有点意外。 只能悻悻的收起了手中的戚家刀。 三个人,伤了两个,最后这人有点滑头啊。 “将军,您这徒弟是什么来路啊?”童仲揆弯腰向戚继光行了一礼。 吴惟忠和戚金也接了话茬,同时问道:“是啊,以前没听说过将军你有徒弟啊?” “哈哈哈,这个我一会儿再跟你们三个说。” 一块心病消除了,戚继光心情大好。 他捋了捋胡子:“你们三个都上过场了,我这徒弟,上阵杀敌,没问题吧?” 三将都是俯首抱拳:“没问题,没问题。” “嗯,记得你们答应本帅的话。日后若是军营之中相见,一定要通力协作,不可小瞧于她,也不可怠慢。” “是!” “好了,好了。”训话完毕,戚继光脸上轻松了不少,“目前还有另外一事,需要大家想个办法。” 第三十三章 赤子之心 听闻戚继光提及有件事需要大家一起想办法,所有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仔细听着。 戚继光背负着双手,徐徐道来:“你们三个大老远从浙江赶来看我,这虽非我愿,但也是很感激的。既然都进了山东地界,我也肯定要略尽地主之谊。” “只不过,最近有些苍蝇蚊子之类的在我戚府周围作响,所以我便约了在这儿见面,就是希望避开那些干扰。毕竟我已老矣,你们还都年轻,朝廷有一日会需要你们的。若是此刻为了来探访,而被人参上一道,那实在是没有必要。” “我担心的是,即便咱们来到龙口县,也争取不了太久的时间。早晚还是会被盯上。你们有什么想法么?” 吴惟忠、戚金还有童仲揆都有些惊诧。 都是在朝为官的人,他们自然清楚戚继光所说的戚府周围的苍蝇蚊子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戚帅都已经被解职回乡了,皇帝仍旧是不放心啊。 怎么可以既躲避开这些密探的眼线,又顺顺利利的聚会,这倒确实是个新难题。 三人正各自低头琢磨的时候,秦良玉早已眼珠滴溜转了几圈,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师傅,徒弟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哦?”戚继光嘴角一扬,挥手笑道:“什么办法?” 三个副将闻言也都是眼前一亮,向这亭亭玉立的少女投来恳切期盼的目光。 他们刚才只见识了戚帅这徒弟的武艺,还不知道她除了功夫好,脑袋瓜子也机灵着呢。 若非是文武全才,又怎么能做戚继光的弟子呢? 指了指大海的方向,秦良玉眉开眼笑的说道:“师傅,咱们雇一条船,然后让你和这几位叔伯们乘船回蓬莱,在船上备好酒菜,这样可以一面出海游船,一边叙旧畅饮,而且还不用担心有苍蝇蚊子来骚扰,这个主意怎么样?” 她记得在某部电影里演过类似的情节,一些革命志士为了躲避反派的跟踪,就是像这样,找了条船去湖面上开会的。 众人面前就是一望无际的渤海,从龙口乘船,走海路回蓬莱,确实是一举两得。 只要船一离开码头,任谁也不可能猜到他们的行踪。 “这个法子好!秦姑娘你好伶俐。”直性子的吴惟忠当下就赞了一句,喊出声来。 戚继光微一沉吟,做了决定道: “丫头你这主意确实不错。这样……今天就各自回客栈歇息吧。明日一早,咱们龙口码头处见。” 三将闻言立刻行了一个军礼,转身领着自己的仆从走了。 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戚继光又嘱咐道: “玉丫头,你跟你师娘去码头订一艘船只。最好能干净一些,方便在船上饮酒说事的,明天一早启程,从海上回蓬莱。” “好嘞。” 回到客栈,戚继光等人把来时所骑的马匹交给了三个副将的下属们,让他们把马送回戚府。 为了避人耳目,吴惟忠等三人没有跟戚继光住在同一个客栈中,而是进了龙口县城之中,找了码头附近的一间客栈潦草住下了。 ………………………… 第二日清晨。 初秋的天气不冷不热,最是宜人,所谓秋高气爽,便是如此了。 渤海海面上,一阵阵嘹亮高亢的歌声从一艘福船上传了出来。 嗓门之大,甚至都盖过了船只周围飞翔着的海鸟的嘶鸣声。 而且不止声音大,仔细听着,这歌词也写的是豪气万丈,让人心潮澎湃。 只听那歌中唱着: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赏。 声音响彻海天之间,震耳欲聋。 除了这歌声,还时不时的从船舱之中传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船舱之中,正是戚继光还有戚家军的副将们在引吭高歌。 “戚帅你写的这首《凯歌》,咱兄弟们不论什么时候唱出来,都是一样的痛快,哈哈哈。” 说话的正是吴惟忠,他最爱这首歌,刚才也是他起的头,开始唱的。 说完,他端起一大碗酒,直接咕嘟咕嘟下了肚。喝完抹了抹嘴,大口大口的吃着桌上的饭菜。 戚金则是文质彬彬的样子,跟他使得兵器一样,浅饮小酌,谈笑有度,儒将风范。 秦良玉并没有上桌,毕竟她是这里唯一的晚辈,而且又不饮酒,跟这些长辈们坐一起也没必要。 此刻她正安静的坐在一个船舱角落里,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讲述以前杀倭寇的往事。 这时,童仲揆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了,他打断了仍在滔滔不绝说话的吴惟忠。 “戚帅,能给大家伙说说,您这徒弟是从哪儿来的?” 秦良玉一听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有点尴尬,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离开船舱,避避嫌。 戚继光捋了捋胡子,嘴角一扬:“要说这徒弟怎么来的。你们都问错人了。” “哦?” 三人都是一愣,心说你自己的徒弟,不问你问谁? “这徒弟,是夫人做主收下的,你们应该先请教夫人。” 戚继光接着又向着夫人拱了拱手,“说起来,戚某也还一直没来得及感谢夫人,多谢夫人给戚某人收了这么一个聪颖过人的徒弟。” 看到这幅场面,这三个跟随戚继光多年的副将都是强忍住了脸上的表情波动。 虽然没用言语交流,三人心中想的却都是一样的。 戚帅终究是戚帅,不管做了多大的官,到了什么年纪,都是唯夫人马首是瞻啊。 然后便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戚夫人。 王婆婆也不跟他们见外,眼角含笑的讲述起了她跟戚帅返乡途中,在重庆府忠州县发生的一个小小意外。 默默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倚着护栏,看着翻滚着的浪花,秦良玉若有所思。 戚继光还有这些戚家的部将们的情义和故事,令人感慨万千。 他们的这…… 一片赤子之心。 一腔报国热血。 希望这大明王朝,不要辜负他们才好啊。 第三十四章 大王饶命 啪! 弓腰站着的李进忠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直打的他踉跄着,差点没站稳。 一个殷红的手掌印出现脸颊上。 要说身材以及武力值,李进忠并不差。他双臂孔武有力,赚钱不行,拉弓射箭之类的事儿倒是很擅长。 而自己跟前的赵丹则是个头不高,身子骨也不算硬朗。 进宫已经数年的他肯定不是刚进宫半年的自己的对手。 李进忠一个打他三个都不成问题。 不过这些都只能想想,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本次监视戚继光行动的负责人。 自己挨打也只能受着,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你是只狗啊!” 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赵丹怒不可遏的高声骂道。 “你还能干点什么?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你是瞎么?” “小的实在是困极了……”李进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咬着牙,不停的磕着头。 “这可是第二次了,你这条狗到底还想不想当差了?” 打碎了牙咽到肚子里,李进忠一言不发,仍旧是扣头不止。 五天前,戚继光还有那个酒楼里跟自己对视过一次的小姑娘都神秘的消失了。 没有留下任何踪迹线索,几个大活人就凭空的从戚府没了。 直到前天,失踪的三人才又重新回到了戚府。 中间消失的这几天里,他们去哪儿了,见过谁,做什么去了。 李进忠和赵丹一概不知。 曾经试图从戚府下人嘴里敲出点情报,可费了半天劲,那些下人一个个的都是装聋作哑,油盐不进。 完全套不出话来。 李进忠因为跟丢戚继光这事儿,当时就被痛骂了一顿。 今天上午,自己打了个瞌睡的功夫,戚继光和那个少女又消失了。 这神出鬼没的行为,让密探这活儿还怎么干啊? …………………… 李进忠被扇巴掌之后的第二日。 一夜没合眼的看着戚府大门口,揉了揉通红的双眼。他一夜没睡,生怕又跟丢了戚继光等人。 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自己进宫来,可是本着那些河北老乡的富贵经来的。 没想到抛弃妻女,阉割了自己,却换来是这么个结果。 真是悔不该当初啊,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去赌博了呢?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戚府大门打开了。 一大清早,戚继光领着秦良玉步行出了门,朝着蓬莱码头方向行去。 三个副将虽然从浙江远道而来,但并没有在山东多停留几日。 船上聚会之后没多久,戚继光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毕竟这三人一同消失实在太过于扎眼。 离开浙江太久,即便没人知道他们来见自己,也恐怕会遭人非议。 当下这种形式下,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被言官们参一本,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而且他们本身也只是放心不下戚帅的身体情况,见过面了,喝过酒了,歌都唱了,也该放心了。 不过自打那日的船上一叙,戚继光又找见了一个退休后的新爱好,那就是乘船出海钓鱼。 也不会离岸边太远,这几日很喜欢一早就雇条小船,然后飘到海面上垂钓。 反正秋天了,气温也正合适,不冷不热的,而且还正是水美鱼肥的季节。 远离大陆,似乎也可以让戚继光远离所有尘世间的烦恼,专注于钓鱼这种事情,放松了很多。 这一天其实不算个出海的好时机,海面上雾气蒸腾的,能见度不高。 行走在这迷雾之中让人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视线所及之处,更远些的地方都不再存在了一般。 好在风平浪静,船家这几天也跟戚继光和秦良玉相熟了,知道二人为人和气好说话,也就仍然出海了。 只不过他们的船离开岸边也不太远,即便是雾气笼罩之下,仍能模糊的看着陆地。 戚继光倒也不挑,反正能钓会鱼就可以,他需要的是须臾的平静。 秦良玉则是用手划着水花,看着来往的船只发呆。 毕竟这是古代,像这种大雾天气,并不是老百姓不出来干活打渔的理由,因此从他们旁边仍旧时不时的有一些船只驶过。 过了一会儿,两人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扑通一声。 之后就是一个男人在大声的呼救,声音凄厉,透着极大的恐惧。 “那边好像出事儿了?我去看看?” 早间水雾蒸腾,秦良玉和戚继光也看不清楚原委,只能猜测一下。 应该是有人落水了? 终于不再无聊了,秦良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你的水性如何?”戚继光有点不放心。 “那没问题的,咱可是从小在海边长大的。” “好,去吧,当心自己的安全,别逞强。” 见秦良玉利落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戚继光才恍然大悟,刚才那番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 她不是重庆府人么? 怎么又成了海边长大的了? 秦良玉的水性也不是吹的,确实不错,半分钟不到就循着声音游到了那落水之人的附近。 看来这个男人不会水啊,旁边就是一艘小渔船,这男人竟然也抓不住。 一伸胳膊,秦良玉卡住那落水人的脖子,然后脚下一蹬,游向了旁边的渔船。 先把那男子扔到船上,自己再爬上去。 刚一上船,都没来记得拧一下湿漉漉的衣服,秦良玉立刻打一个激灵,眼珠瞪得溜圆。 嗖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 “你们是干什么?” 短刀架到落水之人的脖子上,秦良玉这才注意到,这人自己之前见过。 师傅跟王伯伯在酒楼喝酒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在鬼鬼祟祟的扒着窗户往里看,还从自己手里给跑了。 只是他怎么掉水里了? 而且现在这船上竟然还有一个腹部中刀之人。 这躺地下的人,应该是个男的,不过没留胡子,脸色煞白,毫无血气。 已然是没了呼息。 “说话,问你话呢。”秦良玉拿刀一晃,语气又严厉了几分,“这个地上的人是谁?” 然而,落水之后的李进忠现在肺里全是海水,根本无法回答秦良玉的问话。 只不停的呜咽。 秦良玉本想问一下这船上的船夫,可那船夫跟通了电一样,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无奈,只能喝令船夫把这渔船靠近了师傅所在的小船。 戚继光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面色铁青,眼神阴郁。 秦良玉把李进忠丢在戚继光脚下,抬头问道:“师傅,这人就是当时在酒楼偷听咱们得人,还是把他也处理掉吧。杀了之后直接扔海里得了。” 李进忠听见这话,剧烈咳嗽了几声,把肺里的海水呕了出来,终于可以说话了。 也顾不上湿漉漉的身子在秋风吹拂下瑟瑟发抖,他蜷缩在戚继光脚下不停的磕头,带着哭腔大喊着:“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秦良玉听到不着调的求饶声,抬起就是一脚,“你在这儿唱戏呢?我们又不是什么山大王?” 定了定神,李进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改口,“是小的一时慌了神,喊错了。两位大人饶命……” 戚继光仍旧是如一尊雕像一般没什么表情。 过了片刻,只见他嘴唇一抽,眼神一凛。 “你的无常簿呢?” 第三十五章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一炷香之前,李进忠和赵丹所搭乘的小船上。 “你快点!再离近一点儿!”虽然是尽力压着自己的嗓音,但急迫的心情已展漏无疑。 赵丹此刻已经快急疯了。 他对这个叫李进忠的狗才彻底失望了,决定今天亲自出马,参与到监视戚继光的活动中。 可是海面上的大雾让他啥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戚继光那边传来任何声音,这样下去,这趟岂不是白来了吗? 他只能扯着公鸭嗓子低吼着,催促船夫尽量靠近。 “大人,再近的话,可能就会被发现了啊。” 出于善意,李进忠想提醒一下这位有些狗急跳墙的赵丹。 他打心眼里不想招惹戚继光和他身边那个少女。 上回在客栈,被那俏丽姑娘瞪了一眼,现在还时不时的会做噩梦。 一个容貌精致到极致的女娃,要是搁以前,自己没准儿还会上去逗逗她。但是那少女的眼神,看到自己的时候就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一样,实在太吓人了。 不过李进忠的劝告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赵丹抬起就是一脚,踹到了李进忠的后背上。 直把李进忠踹的差点岔了气。 “你算什么东西,人都在你手里丢两回了,还想害我?” “我没有啊。” 李进忠心里骂了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还说你没有,你刚才说的什么东西?”一边说着,赵丹手脚也没闲着,不停招呼到李进忠的身上。 熬了整整一夜,被不停踢打着的李进忠的脑子有些混沌了,他突然间摆脱了赵丹的打骂,低吼了一声。 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向着赵丹扑了过去。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想杀了眼前这人。 不,他不是想杀了这人。 李进忠现在要杀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念头一动,他下手也很麻利,拔出赵丹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就刺了上去。 赵丹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哈巴狗一样的李进忠会突然发难,他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继而是惊恐万分。 不过他一时间还死不了,对着李进忠,怒目圆瞪。 “你个狗才,竟然敢偷袭我!” 说罢两个人扭打了起来。 “你个王八蛋,让你欺负我,老子跟你拼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被这厮欺侮的画面不停重现,已经让李进忠失去了理智。 新仇旧恨一起算! 赵丹腹部鲜血越来越多,他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临倒下前,他奋起一脚,把李进忠踹进了水里。 自己也仰头栽倒在船上,再也没有了声响。 落水之后的李进忠哪还管得了那许多,求生欲让他疯狂的呼救。 这船上的船夫倒是会水,但是他看见这两个人不似什么好鸟。 然后又一个拔刀插另一个,另一个又飞腿把人踢海里。 船夫抖腿如筛糠,躲还来不及呢,怎么敢上前施救。 李进忠生于内陆地区,是个旱鸭子,他在水里挣扎着,呼喊着。 ………………………… 此刻,戚继光所在的渔船上。 听到戚继光跟自己要无常簿,李进忠赶紧停止了头槌船板,从怀中摸出自己受潮了的无常簿。 戚继光接过来一翻,一个字没有,竟是完全空白的。 把无常簿啪的一合,眉头一皱,顿生杀气:“你耍什么花招?你的无常簿里怎么什么内容都没有? 李进忠此刻已经是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了,他磕头如捣蒜:“小的不识字,就会写个自己的名字。” 说罢,他又从怀里掏出几张信纸。 果然,除了有几幅画像,确实一个文字都没有。 秦良玉这时从赵丹的尸体上掏出了他的无常簿。 随便翻了几下,这个倒是密密麻麻的记录着一堆文字。 不过秦良玉也没细看,收好无常簿,跳回到了戚继光所在的船上。 “师傅,应该是这个人把他同伙给杀了。” 她仔细看了一圈那船上的情况,已经把大致过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完,把赵丹的无常簿也递给了戚继光。 “你为何杀你的同伴?”戚继光一面打开无常簿,一面冷冷的问李进忠。 “他……他欺人太甚,我是人不是狗。他把我当猪狗一样的对待,我脑子一热,跟他起了争执,失手就杀了他。” 赵丹的无常簿上倒是详细的很,记录了他们每日监视的记录。 尤其是上面还写有王世贞来访之事。 不过万幸的是,值得注意的也就只有这件事。 除此之外,都是些戚府日常起居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东厂这回派了多少人来?” “就我们两个。” “你们来了多久了?” “头一个月来的,就住您府上不远处的云来客栈。” 问完这句话,戚继光没再言语,似乎刚才的那些询问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 一旁的秦良玉心说,果然是东厂的么? 难怪那个死掉的人没留胡子,脸还显得特别白嫩。 原来是个太监。 “师傅你打算怎么处理他?”秦良玉转头看向戚继光,等候他的决定。 沉吟半晌,戚继光低声道。 “这事儿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虽然才是早上,可戚继光的语气神态却显得疲惫不堪。 又补充了一句,“你想杀了他也可以,放了他也可以,后果都由为师承担。” 说完,背过身去,静静看着大海。 李进忠一听把自己的未来交给这玉面丫头,差点背过气去。 叫苦不迭,心说自己这辈子估计就交代在这儿了。 这少女,不是一直嚷嚷着要杀了自己丢海里么?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秦良玉对这些扰乱师傅清静生活的人是恨之入骨,确实打算抓住之后直接宰了,扔海里。 不过现下她镇定多了,思虑一番,觉得可以利用一下目前的局势。 “师傅,咱们让这人写一份罪状,立个字据。就说他杀了……” 看了一下无常簿上的名字。 “让他承认自己杀了自己的同伙赵丹,然后再让这小子滚回去跟他的主子汇报,就说什么都没发生。要是他敢胡乱说话,就算是多皇宫里,我也能进去杀了他。” 秦良玉特意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些话,好让跪地上的李进忠也能听清楚。 “唔……”戚继光神态有些恍惚,回过神来之后,还是丢下刚才那句话。 “你看着处理吧。” 接着便扭头叫船夫把船开回到岸边去。 “刚才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吧?”秦良玉冲着李进忠坏笑道。 “听见了,听见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知道。小的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做。” 虽然被抓住了小辫子,好歹把小命保住了。 船到了岸边,戴上斗笠,戚继光头也不回的上岸走了。 “师傅,咱们明天还来钓鱼么?” 秦良玉拎着李进忠下了船,打算问一下师傅的意见,好决定要不要跟船夫预约一下明天的船。 走在前面的戚继光停下脚步,绵软无力的抬起胳膊,摆了摆手。 “不钓了……” 声音很小,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就好像生病了一样。 第三十六章 师傅闭关了,徒弟也不能偷懒啊 北京城,东缉事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东厂衙门里。 高大肃杀的关公像旁边,李进忠正弓腰跪在大堂中央。 虽然他表面上很平静,不过内心是波涛翻涌,慌得一匹。 临来向王安汇报之前,他已经跟自己的老乡魏朝把供词反复演练过许多次了。 不过这种事情即便演练几百次次,真到了上阵的时候了,还是会心慌。 端坐于案台之后的王安一面拿着赵丹的无常簿,一面用余光扫了一眼堂下跪着的李进忠。 不冷不热的问道: “你说跟你同行的那个番子,是自己失足落水死的?” 终于到这个问题了。 李进忠强压住砰砰狂跳的小心脏,故作镇定的答道。 “回厂公的话,是的,小的跟那赵公公在海面上探查戚继光的船只,谁知赵公公一时不慎,失足落入水中,小的不会水,等船夫把赵公公救上来,已经没了气息了。” 听完这番陈述,王安不置可否。他把目光移到旁边站着伺候的心腹太监魏朝身上,随口吩咐道。 “你去查查。” “奴婢遵命。”魏朝一弓腰,行礼答应下来。 堂下两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魏朝跟李进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毕竟刚入宫的李进忠能摊上这种差事就是他做的举荐。 所以他不管于公于私,都会尽量抱住这个小老乡。 其实不管是堂下这个李进忠,还是那个叫赵公公的番子,他们是死是活,王安完全不在意。 他连这个赵公公具体叫什么都不清楚,也懒得关心。 只有这些呈交上来的情报,才是王安唯一在意的事情。 戚继光回到蓬莱老家之后,王世贞曾经上门拜访过。 除此之外,他还收了个十几岁年纪的女徒弟。 又看了看李进忠呈上来的几幅画像,有一个确实很像那个大才子王世贞,看来所报不假。 思虑片刻,王安收拢了一下资料,打算汇总一下呈交给皇帝。 接着,便示意堂下二人可以走了。 李进忠长出一口气,深深叩了个头,起身跟着魏朝离开了。 王安提笔,将赵丹的无常簿所记之事,誊抄了下来。 随后,又把戚继光的记录跟朝中其他几位大员最近的情况放在一起。 唤来一个贴身小太监,一起进宫,把这些呈交给万历皇帝。 紫禁城内。 万历皇帝一个一个翻看着东厂呈上来的密折。 每一个密折,都代表着一个当朝大员最近的行为和踪迹。 见过谁,谁来访,去过哪儿,诸如此类的信息,都会被各种密探收集起来一层一层的传回来,最终递到皇帝的面前。 当然了,满朝文武这么多人,还有很多外放的地方大员,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待遇的。 只有皇帝比较在意的人,才会在附近安插眼线来收集其情报。 翻看到戚继光的册子里,万历皇帝小声嘟囔了一句。 “王世贞?” 旁边站着的王安赶紧接话,“回皇爷的话,是的。南京兵部右侍郎王世贞王大人。”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 以前便听闻这个王世贞放浪形骸,狂傲不羁,果然沾染着浓浓的文人习气。 没想到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去拜访戚继光? 不过万历城府颇深,虽然对于王世贞的行为有些不悦,但眼下他还不想整治这个大文豪。 因为立太子之事,万历皇帝正跟满朝文武怼着呢,现在是互不相让,势如水火。 若是现在因为王世贞拜访过戚继光就收拾他,势必会给当前的紧张形势火上浇油,让这些官员们更加激烈的反对自己。 见个面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又继续看下去。 戚继光还收了个女徒弟? 这倒新鲜了。 “这个女徒弟是什么来路?”万历好奇的问了一句。 “奴婢查证过了,这个女徒弟姓秦,并非什么名门之后,乃是一寻常人家的女儿。” “哦……” 万历沉吟片刻,既然不是跟什么朝中之人勾连,也就不太在意了。 正待要继续问下去,门口的传话太监进来通禀道。 “启禀万岁,内阁首辅申时行申大人求见。” “不见!”万历皇帝把案台上的密折推到一旁,不耐烦的回答道。 又是来谈立太子之事的,这些官员怎么这么烦? 王安小心翼翼的问道:“万岁,戚继光的宅邸,还需要继续派人去么?” “散了,都散了吧。” 万历皱着眉,显得无比烦躁,似乎所有事情都让他糟心,最好都离着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此刻他深刻的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皇祖父嘉靖皇帝会选择二十余年不上朝。 ……………………………… “小蔡,你想跟我学功夫么?” 收起兵器,秦良玉一面擦拭着额头的汗滴,一面笑嘻嘻的问道。 侍女小蔡端上一杯热茶,然后疯狂的摇头。 “我可不学这些,我看见姑娘你使的这些刀啊枪啊的,就害怕。那些明晃晃的刀,太吓人了。” 帮着秦良玉收拾好兵器,小蔡嘀咕了一句,“今天又是姑娘你一个人练功啊。好久没见老爷来前院督导姑娘练功了。” “是啊,师傅最近闭门修书呢,说要尽快把他的兵书写出来。师傅闭关了,徒弟也不能偷懒啊。” 秦良玉嘘着喝完了热茶,哈了哈气,感觉从手到脚都被一股热流温暖了。 “冬天喝热茶,真是太舒服了。” 两人正要继续闲谈几句,师母王婆婆从后院走了过来,招呼道:“玉丫头,你过来一下。” 一般来说师母找自己都是好事儿,秦良玉乐颠颠的就跑了过去, “你师傅让我去码头送一封信给辽东那边。” 自打秦良玉打发走了那个东厂番子,戚府附近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们做事也可以不用束手束脚的了。 王婆婆接着说了一句却让秦良玉有些懵。 “你需要给你重庆的家人写封信么?” 需要么?秦良玉有些犹豫。 跟随戚继光离开忠州已经半年多了,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春节了。 说起来,确实是应该跟“她”的父亲还有兄弟们说一声。 “好……”于情于理确实应该写封信,秦良玉点了点头,“师母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写一封信。” 回到房间,趴在案头前,秦良玉却咬着牙犯愁了。 答应是答应了,可真要提笔的时候…… 写什么呢? 一直过了半晌,也没憋出个字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 王婆婆有些纳闷,她心说写封家书报个平安有什么难的,怎么这丫头消失这么久还没回来。 走到秦良玉房中,看见一张白纸铺在桌上,小丫头只皱眉不展,对着桌面发呆。 “跟家人写信还这么费劲呢?”王婆婆,“还是说你想家了?趁着过年,想回去一趟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效果立竿见影,本来有些慵懒的秦良玉立刻清醒了。 “不不不,我马上就写……” 虽然硬着头皮写了起来,不过她脑中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师傅的兵书写的如何了?” “你师傅快出关了……只不过……”王婆婆停顿了一下,眉眼之中闪过一丝阴郁。 “只不过什么?”秦良玉停下了手中的毛笔,抬头问道。 “没事儿,丫头你赶紧写吧。”王婆婆挤出一丝微笑,安慰道。 还是不要让这丫头担心的好。 自己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是,只不过……你师傅的身体更差了。 第三十七章 你是谁,从哪来,要往哪去 蓬莱码头附近,戚继光的夫人王氏、秦良玉还有侍女小蔡结伴而来。 距离过年也就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初冬的天气里,这海上的货运本来也应该跟着温度一样降下来的,可现在的码头附近竟然人来人往的,看上去比往常还热闹几分。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有些时日没到码头附近来了,秦良玉对眼前的景象颇感意外。 难怪师母说要寄信,似乎是因为什么目的,现在蓬莱港码头有说着全国各地方言的人。 “听说是朝鲜国那面有一个新的国王上位了。”王婆婆一面在前方带路,一面解释道,“你也知道,朝鲜国与我大明素来交好,咱们这蓬莱码头就是去朝鲜最近的海路,所以各地都有客商前来。把大明赏赐给新任朝鲜国王的一些礼物运过去。” 难怪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人,冒着大冷天的往蓬莱赶,秦良玉心说。 只听王婆婆又补充了一句。 “有皇家的赏赐,也有一些客商想趁着这机会把生意做到朝鲜去,毕竟那里是咱们藩属国,从太祖皇帝起就贸易不绝。” 解释清了原委,她们三人也前后脚的抵达了码头区一个豪华考究的客栈门前。 王婆婆上前一步,向客栈里的人打听清楚了要拜访之人所住房间。 “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去见一位老朋友。把咱们的信件转交给他们。” 说罢,王婆婆便抬脚上了客栈二楼。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一楼大厅里百无聊赖的秦良玉和小蔡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感慨竟然有这么多人往朝鲜运货。 这时候,有一个男子从她们桌前走过,引起了秦良玉的注意。 这人乃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壮男子,刀砍斧劈的面孔,虎背熊腰,腰板儿挺得笔直,走路带风。 不像个商人,比较像个军士。 “这个人,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啊……”秦良玉立刻就发现了这位画风不符的人,偷偷指了指这男子的背影,对小蔡悄声道。 “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秦良玉把理由一说,小蔡听完却直摇头。 “我看不出来,姑娘你说的太邪乎了。” “嗯,没关系,你相信我就行了。”一面说着,秦良玉一面做了个手势。 “小蔡,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看看那人是个什么情况?” 小蔡紧皱眉头,低声道:“还是不要吧,咱们就在这儿乖乖等着夫人出来不好么?” “好是好,不过我不喜欢。”秦良玉吐了吐舌头,“没事儿的,我好久不出门了,就当我在码头附近逛逛了。” 小蔡还想张嘴继续劝下去,秦良玉却挥了挥手,起身便追上去了。 只留下一句“放心好了,这蓬莱县城里没人能伤的了我。” 秦良玉默默跟在那男子身后,转过一个胡同,上了另一家客栈的二楼。 这家客栈虽然也在码头区,却坐落于边边角角上,周围来往的行人明显少了很多。 里面的客人也不算多,秦良玉看准那男子进了哪个房间,便悄没声息的凑到了墙边,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本打算随便听听满足一下好奇心就走来着,谁知房间内的谈话却让她拔不动腿了。 只听一个男子道:“某已经打听清楚了,戚继光的府上就在这码头不远处。” ! 竟然是跟师傅有关的? 秦良玉竖起耳朵继续听着。 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嗓音略显沧桑,感觉是个中年人,却听他回道:“不错,你们这就去戚府周围探查清楚,附近有没有眼线。查探清楚之后,素来回报。” 有几人异口同声应了一声。 中年男子满意的道:“去吧。” 听这架势,里面的人是要出来,秦良玉赶紧把自己藏好。 果不其然,顷刻间房门大开,陆陆续续出来三个寻常人家打扮的汉子,依次下楼,离开了客栈。 既然知道了这些人的目的是戚继光,还被自己赶上了,那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秦良玉决定进一步打探一下,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路。 又过了片刻,那间房门又一次打开了,屋里的中年男子走向了一楼,似乎是要找客栈掌柜的要点什么。 这时候秦良玉才看清了这男子的相貌,皮肤黝黑,瘦高,精神矍铄,一双鹰隼一样的眸子放着光。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秦良玉所料不错,这个出现在蓬莱客栈里的男子,便是日后公认的万历朝第一名将李如松。 三十五岁的李如松,去年刚刚上任山西总兵,可到任了之后才发现,这个职位看似很高,其实没太有正经事。 山西地处中原腹地,目前四周都没有战事,他个山西总兵,主要的任务就是练兵,然后配合宁夏总兵麻贵防范西北的蒙古鞑靼人。 所以他便趁着临近春节闲来无事,带了几个亲兵,乔装打扮跟着山西商队同路而来。 担心人多口杂,李如松便选了码头附近一个僻静角落里的小客栈住下。 这会儿快到中午了,他感觉有些肚饿,便下楼跟客栈掌柜的要了点酒菜,嘱咐他们送到客房之中。 回到房客之中,刚一落座,就感觉不对。 然而没等他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一把冰冷的短刀就已经抵在了自己脖颈之上。 李如松心下惊骇不已,这人藏于自己房中,悄悄来到自己身后,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蓬莱县城里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老实交代,你是谁?从哪里来?到蓬莱县城有什么目的?” 对方先开口说话了,这声音不太好判断是男是女。似乎还未变声? 有些稚气,好像只是一个少年?又或者是少女? 李如松戎马一生,还从来没被人把刀架到脖子上。 而且他生性勇敢,领兵打仗的时候,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冲到第一个去的,所以此时此刻,他倒也一点儿不慌。 只淡然道:“我从是山西来的客商,这不送货来蓬莱码头,运到朝鲜国去么……” “你少跟我装蒜,钢刀架到脖子上,说话还这么镇定的商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一听这话,李如松知道自己太淡定,反而漏了马脚。 然而他出身将门世家,生平又最看不起那些贪生怕死之人,因此也很难勉强自己,假装成瑟瑟发抖的那种样子。 “你是什么人啊?为何来我房中?”李如松决定反客为主,试着转移一下话题。 谁知对方虽然听着年少,但却并不无知,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谁?来蓬莱什么目的?要是你不老实交代,我现在就给你放血。” 语气言辞又冷了几分,已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第三十八章 这蓬莱县城里,卧虎藏龙啊 “嗯……你莫慌嘛,我要跟你说的。” 自恃功夫不错的李如松丝毫未见慌乱。 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有把这说话之人的威胁当做一回事。 “我听你声音,年轻轻轻的,就能有这份胆色和功夫,很是了不得……” 一面说些恭维的话,他一面尝试着微微倾斜自己的身子,想看看身后这“少年刺客”到底长的什么样。 不过,李如松显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警惕心。 身后那人立刻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把刀刃一横,紧紧贴在了李如松脖子上。 已经粘到了肉上,哪怕再稍微一用力,这锋利的断刀就真的就要给李如松的脖子拉个口子了。 只听身后那冷冰冰的声音继续道。 “我从现在开始倒数,如果我数到一的时候,你还不老实交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紧接着,这人竟真的开始念了起来。 “五!” 李如松心下一动,这种用倒数计时的方法来审讯,真是非常新鲜。 以后审讯俘虏的时候,倒是感觉可以一用。 “我说你这都没跟我说几句话呢,就打算要了我的命,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说着,便打算运用气力,弹开对方的控制,往侧边一躲,闪开对方的控制。 毕竟任谁被凉嗖嗖的刀刃顶着脖子,也不会感觉很舒服的。 没成想,李如松暗自用力,却丝毫未动,这下他才真的有点心慌。 那柄不起眼的小小短刀,竟似乎有千钧之重。 自己刚才已经用了几分气力,若是搁在普通人身上,早就给怼开了。 然后再接着一个闪转,出招反过来制服对方。 谁知身后这少年竟丝毫不为所动,好像自己刚才发的力都打进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李如松感觉手脚有些发凉,心里一震。 他这一生,少年得志,最是桀骜不逊,自负狂傲。 难道今天就要阴沟里翻船,不明不白死在这蓬莱县城的客栈里? 刚才一直自恃从小习武,直把身后这人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可是如今一用力才发现,自己跟“他”的差距相当的大。 即便是正面较量,都未必有多少胜算,现在还已经被对方把刀架在脖子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清冷的声音仍在继续。 “四!” 咽了口唾沫,嘴角一抽,李如松决定改变一下策略:“你起码也该让我死个明白吧?你是谁?为何来我房中?是收了别人的银钱还是我的仇家?” 只不过,李如松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迎来一个简单的汉字。 “三!” 李如松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心说,这人油盐不进啊。 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亮明自己身份的时候。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随后就是当当的敲门声。 “客官您好,你点的鲅鱼馅儿饺子给您端来了。您给开一下门?” “好……”感慨自己的救命稻草终于来了,李如松赶紧应了一声。 听到身后那人微微轻叹,而后顷刻之间,脖子上的短刀便以极快的速度抽走了。 紧接着,李如松的后背被狠狠的踹了一脚,直接从凳子上一头扑倒到了地板上。 李如松反应倒也快,他嗖的一声站起,转身,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没有瞅见这人的面目,只看到一个素衣“少年”的背影从客房窗户中跳走。 赶紧快步跑到窗边,四处打望,却哪还能寻得到那背影的蛛丝马迹? 心里长长出了口气,李如松的面色这才渐渐恢复如常。 不禁感叹一声,这小小的蓬莱县城里,卧虎藏龙啊。 离开了客房的秦良玉懊悔不已,早知道会是这样,就应该从三开始倒数了。 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这人是条汉子。 竟然不慌不乱的,跟自己对付了这么久。 坦白说,要是这人仍旧死扛下去,秦良玉还真有点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给杀了吧。 返回了之前她们三人所在的客栈,王婆婆和小蔡都已经坐在一楼大堂等着了。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看到一些从外地来的新鲜玩意儿,一时好奇,就看了看。” 秦良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挠了挠发稍。 王婆婆并未起疑,只笑言道:“你确实好久没出门了,寻到什么中意物件没有?” “没有,咱们先回去吧。”说着便拉着师母,转身而去。 毕竟有人在调查戚府附近的情况,还是不要再在外面多停留比较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秦良玉便穿戴好衣服,起了床。 今天她起的比往常还早了一些,之后先悄悄的出了戚府,在周围观察了一下。 其实不止今早,昨天她刚一回家,就在戚府周围好好排查了一圈。 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 早起转了一圈之后,仍旧是一无所获。 难道那些人已经走了?不应该啊…… 叹了口气,不由得又想起师傅来。 算下来,已经有小一个月没有见到戚继光离开后院了。 自己也去过后院几次,但都被师母王婆婆拦了下来。 说是不要打扰师傅完成兵书。 可是……写兵书也不用一直在屋里不出来吧? 纳闷归纳闷,秦良玉还是在戚府前院摆好架势,继续每日的练习,先练了几套拳,又耍了几遍戚家刀法。 正练着功夫,天上开始飘洒起雪花来。 “初雪啊。”秦良玉收起手中的戚家刀,放在手心里舔了舔。 竟然有点甜丝丝的。 果然,还没有工业化污染的时代,就算是雪水也都比较干净的是么? 不知怎的,她突然之间玩心大起,在雪中舞着长刀。 刀法本讲究的是大开大合,劈砍带风,一般人舞起来都会略显笨拙。 可偏偏在这小院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娇美少女,一身素色衣衫,一双白嫩柔荑却紧握一柄含煞长刀,在雪中使得是虎虎生风。 风卷雪飞。 这一切景象仿佛是一张精致到无比的水墨人物画。 又一套刀法使完,身上出了一身湿汗,额头和头发上也都是半雪半汗,洇湿了发丝。 一停下来,果然感觉到冷了。 哈了口气,秦良玉朝着自己房间一路小跑而去。 路过后院,此刻小蔡和师娘也都已经起床,两个人正披着棉衣披风站在屋檐之下看着雪景,嘴里还不停感慨着今年的初雪来的特别早。 “姑娘,你怎么头发全都湿了?”远远的瞅见秦良玉的模样,小蔡忍不住一声低呼。 “不碍事的。”秦良玉大喇喇的笑了笑,晃动了一下脑袋,把粘在头发上的雪水甩开。 “我先回屋换身衣服去了。” “赶紧去吧。”王婆婆眼中满是疼惜之色,接着又转头吩咐小蔡,“你去厨房煮一碗姜汤,一会儿盯着你加姑娘喝了。” 就在三人说话的工夫里,门口方向传来的敲门之声。 紧接着,负责看门的下人来报,说是有访客上门。 来者自称李如松。 第三十九章 倒数五下,不改主意就别怪我不客 按照辈分来说,戚继光跟李如松的父亲,辽东总兵李成梁乃是同辈。 戚继光在蓟州担任总兵的八年时间里,与李成梁的关系相当不错。 两人还曾配合作战,完成了对蒙古北蛮子部落的歼灭。 这也是戚继光指挥的最后一场战役,因为此战立有大功,被朝廷进封为太子太保,之后很快又进封少保。 这是戚继光人生的顶峰时期,也正是在这之后,才有了“戚少保”这个称呼。 此外,李如松的兵法老师徐渭起初北上投奔的人也是戚继光。 戚继光认为徐渭颇有才华韬略,便把他推荐给了李成梁,最终才得以顺利的成为李如松的兵法老师。 这些旧日的过往,戚夫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李如松来访,她有点意外。 这李如松不是在山西当总兵么? 怎么一大清早的竟会出现在自己府苑门口? 不过意外归意外,毕竟他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员,礼数不能丢。 吩咐下去赶紧开门迎客,又叮嘱了秦良玉回屋换衣服喝姜汤。 王婆婆也急忙回房,换身正儿八经的衣服再去接待这位风头正盛的李总兵。 前院门口,穿着一身锦衣华袍的李如松跟着戚府的下人来到堂屋。 喝着下人端上的热茶,过了片刻。 王婆婆款款而至。 李如松赶紧起身,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军礼:“戚夫人,晚辈冒失来访,还望戚夫人多包涵。” “不必见外,咱们两家是老交情了。”王婆婆落落大方,走到桌旁坐下,“不知道子茂你此次不远千里而来,所为何事?” “晚辈只是顺路而来,知道戚少保现在衣锦归乡,在蓬莱做个逍遥翁,特来拜访。而且晚辈还特意从山西挑选了几件礼物来,有太原的玉雕,平遥的推光漆器,还有一些零碎物件,不成敬意,还望戚夫人笑纳。” 说罢,李如松又是一弓腰抱拳。 戚夫人倒也不客气,点点头算是收下了。毕竟两家同在蓟辽为官之时,交往不错,互赠礼物也是常有的事儿,便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劳烦你了,还大老远从山西带这些贵重礼物来……一路上舟车劳顿,先进来喝杯茶吧。” 宾主两人正在堂屋寒暄之时,秦良玉也已经换好了一身干爽的新衣服,也来到了前院。 一面走着,小蔡一面给秦良玉做着说明。 “说是老爷在辽东做官时候认识的一位旧友的儿子,现在官职已经做的很大了,好像已经是个总兵了呢。” “哦……那他年纪应该不小了吧。我是不是应该喊他叔伯一类的……” 经过这半年多的学习,秦良玉对于明朝官的员品级,尤其是武将的职位已经基本了解了。 在武将队列中,总兵那可是相当高的一个职位了,基本等于后世的军区司令了。 强如自己的师傅戚继光,那也是在三十五岁的时候才因为在浙江福建抗倭有功,代替一代名将俞大猷担任福建总兵的。 在国家没有什么大规模战事的年代,这已经是火箭一般的蹿升速度了。 难道这人还能比戚继光更厉害? 心里琢磨着这些,秦良玉已经走到了前院。 远远的就先瞅见了几个戚府的下人在帮着卸下马车上的礼物。 又继续向前,看到了堂屋里的情形。 只不过视线角度非常之凑巧,这个李总兵的正面模样正好被师娘的身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继续向前,闪开角度,秦良玉才终于看到了这个李总兵。 一看见对方的正脸,秦良玉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有点慌。 见这位李总兵正专注于跟师娘说话行礼,她立刻扭头,往回走去。 小蔡一头雾水,刚才姑娘还好奇这李总兵什么模样呢,怎么一照面就往回走了。 轻呼一声:“姑娘,怎么了?” 秦良玉哪会搭话,头也不回,径直的就向着自己的小屋走去。 不过,这两人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的行为,自然逃不过李如松的那双眼睛。 余光一扫,刹那间便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 “那位……” 这回看的真切了许多,从背影看,窈窕姿态,纤瘦高挑,确实像个少女。 不过李如松还是有点拿不准,因此只低声喊了一句,便转头问向戚夫人: “敢问戚夫人,刚才那位……转身离去的,不知是府中的何人?” 王婆婆闻言一扭头,正好也瞧见秦良玉匆匆远去的背影,估计李如松说的就是她了。 有点纳闷,这玉丫头,来都来了,怎么话都不说一句,又走了? “那是我家老爷收的徒弟,名叫秦良玉。” “哦?”李如松嘴角微动,“戚少保有徒弟,而且晚辈看过去,她好像还是个女娃?” “你所看不错。”王婆婆掩嘴一笑,“确实是个女孩儿,今年才刚十三岁。” “了不起。” 李如松已基本确认拿刀威胁自己的人就是这个秦良玉了。 也是,这蓬莱县城里,除了戚继光的徒弟,还有谁能有这等本事呢? “什么了不起?”王婆婆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既然她是戚少保的徒弟,虽然我俩年纪有差,不过倒也算是同辈。”李如松心念一动,有了个主意,“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叫到堂屋来一见?晚辈正好跟戚少保的徒弟交流一下。” 王婆婆知道戚继光昨晚写兵书忙到很晚才睡下,因此一直拖着李如松,争取让戚继光多睡会儿。 现在李如松提出要见一下玉丫头,这也不算什么。 便转头吩咐了一个仆人,去叫秦良玉到堂屋来。 秦良玉见到来找自己的下人,心说果然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不得已,低垂着头又来到了堂屋。 进了屋,也不说话,只挨着王婆婆坐下,端起一杯茶来挡住脸。 李如松一刻不停的注视着进屋之后的秦良玉,这会儿他已经九成九的把握就是她了。 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翩翩少女给制服了,李如松不免心里有些不忿。 心里说话,昨天你这丫头突施冷箭,才害我着了道。 不知道正面较量,你还行不行了。 微微一抱拳,李如松却在言语之中带上了刺: “不知戚少保一生英雄,为何收你为徒啊?可否指教一二,让晚辈看看戚少保高徒的手段?” 王婆婆一听就感觉不太对劲,不过她被完全的蒙在鼓里,不清楚为何李如松要跟一个小丫头较劲。 秦良玉又怎会听不出这是激将法? 不过这招也确实好用,自己现在是不得不接,总不能认怂,败坏了师傅的名声吧。 “既然阁下这么说了,学生便陪着阁下过两招便是了。” 停顿了一下,又坏笑道:“我现在倒数五下,数到一,如果阁下还不改主意,一会儿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婆婆:??? 李如松:(╯‵□′)╯︵┻━┻ 秦良玉:( ̄_, ̄) 管你什么总兵不总兵的。 惹恼了我,一样打的你叫爸爸。 第四十章 我还是习惯用刀 从清晨就开始零散飘落的雪花,到了现在,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下的更紧了。 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个头不大,落到仍旧温暖的大地上很快就消失无踪,汇入土中。 前院的砖石地板上现在是薄薄的一层,半雪半水。 一直到现在了,王婆婆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李如松跟玉丫头两个人初次见面,说了没几句话就火药味十足的,还非要较量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感觉蹊跷,不过这个中原委,便是王婆婆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猜透的了。 戚府前院正中央,秦良玉单手持刀,已经摆好了架势。 李如松则是唤来了自己的下人,取了他的随身携带的一柄宝剑。 擦的一声,亮出剑锋,寒光四溢,不愧是山西总兵使用的兵器。 毕竟自己年长不少,姿态还是要做足的。李如松微一弓腰,恭维了一下面前这俏丽少女道: “不愧是戚少保的女徒弟,即便是手握着一把普通的戚家刀,也是别有一番气势,毕竟名师出高徒啊。” 听到这话,秦良玉的脸上却是一片青一片红的。 先是也客客气气的回了一礼。 而后幽幽的道:“李将军,不必强调学生是女子。我是师傅的徒弟,自然是用戚家刀,使戚家刀法跟你比试。” 李如松闻言又是一楞。 他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顺口说了个“女徒弟”而已,怎么又触碰到她的逆鳞了? 让她意见如此之大? 听戚夫人称呼她为“玉丫头”。她是女娃,这个应该没错的啊? 不过现在也不是细琢磨这事儿的时候。 昨天在客栈的那场“会面”,李如松已经领教过了秦良玉的手段。 此刻,正面应敌,他不想再马失前蹄。自是屏气凝神,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这场比试之上。 “请吧!”说着,秦良玉抬起左手一让。 毕竟对方是客人嘛。 让对方先砍自己是礼数。 李如松也不客气,沉声喝了一声,接着一个箭步向前,正对着秦良玉的前胸就刺了过来。 脚下生风,剑法凌厉,煞气逼人。 将长刀竖挡在自己身前,刀剑相接的一刹那间,秦良玉微一侧倾,闪开了对方的突刺。 然后又是手腕用力,把李如松的剑锋挑开。 两个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就这一下,便是接了李如松的剑招,然后便是要反守为攻。 李如松心里赞了一声好身手,随后脚下站稳,以极快的速度将剑一收,随后又是近身一刺。 此时两人相隔也就半米有余,这一剑刺下去,又势如闪电,眼瞅着就要刺中秦良玉的腰腹间。 谁知秦良玉却手腕一转,仍旧是精准的挑开了这一刺。 这一挑做的是分毫不差,不管是迟一秒或者快一秒,都无法完成。 但偏偏秦良玉就是正正好好把握住了那千钧一发之机。 被这第二次挑开剑势,李如松只感觉手腕一麻。 接着便看到秦良玉已经在顷刻间换成了双手持刀,手起刀落,寒光森森的戚家刀就冲着自己肩膀而来。 他赶紧握紧剑柄,横向一扫,对着秦良玉的戚家刀正面切砍而去。 若是在平时,李如松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 拿剑去硬抗落砍下来的大刀,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自己的这柄宝剑乃是寻得一深山之中隐居匠人打造,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哐当”一声。 秦良玉手中的戚家刀已被那柄宝剑拦腰斩断为两截。 李如松心里暗暗得意,心想对方毕竟年少不经事,不晓得这兵器有好坏之分,断不可能想到自己手里这宝剑乃是名师所造,不是凡品。 谁知,秦良玉丝毫没有露出惊惧之色,她面色如常,神情似水。 李如松只觉有些蹊跷,但还没等反应过来,却已然大势不妙。 秦良玉已看准了这个破绽,握紧手中所剩的半截断刀,一个腾挪步伐,似鬼魅一般绕到了李如松的身后。 李如松心下骇然无比,一切都为时已晚。 一把冰冷彻骨的断刀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耳后传来秦良玉俏皮又有些清冷的声音:“李将军,还需要我再倒数五下么?” 李如松慨然一叹,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戚少保的高徒。在下认输便是了。” 说完,将手中的宝剑一丢,张开了双手。 王婆婆也顺坡下驴,赶紧嗔怪道:“玉丫头,李总兵乃是府上贵客,你这是成什么样子?赶紧落了兵器,跟李总兵一起回堂屋暖暖身子。” 收起断刀,弯腰捡起被斩断的另外一半,看了一下断开的切口处,甚是光亮。 指肚触碰上去,平滑如丝。 秦良玉不由得赞了一声:“真是一把锋利的宝剑。” 李如松哈哈大笑几声,毫不吝惜这剑,朗声道。“送给你了!” “宝剑赠英雄嘛。秦少侠这等身手当得上这英雄二字。如此宝剑与你正好相配。” “不必了。”秦良玉眉眼不抬,淡淡的拒绝了李如松的馈赠。 李如松也不好勉强,一个眼神丢出去,示意自己的下人来将地上的剑重新捡起。 正待要抬脚返回堂屋,却听到身后的方向,仍旧是那个好听又清丽的声音缓缓飘来。 “我还是比较习惯用刀,这样砍人的时候更顺手更方便。” 不知为何,李如松感觉自己领口处进了点冷风,凉飕飕的。 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脖子。 赶紧小跑着回到了堂屋。 拍了拍身上的冰雪碴子,秦良玉也紧随其后,进了堂屋。 三人依次落座,都饮着热茶,气氛微有些尴尬。 戚夫人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道:“既然李总兵只是顺路前来,那礼物心意也收到了,刚才这比试也比完了……不知……” 虽然有些礼数不周,不过戚夫人还是决定问个清楚。 她本意并不想让戚继光出来见李如松。 毕竟戚继光的身体状况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李如松放下茶杯,笑道:“晚辈前一阵从父亲那得知戚少保荣归故里,正潜心研究兵法,写作兵书。不知道这次可否让晚辈见识一二?” 第四十一章 大明朝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人 听到李如松终于表明了此行的目的,王婆婆心下迟疑不定,面露难色。 她一直希望李如松可以知难而退,明白自己一直不去请戚继光出来,能理解这番苦衷。 没想到李如松还是不依不饶,终是提出来了。 正在犹豫间,想着到底要不要叫人去请戚继光的时候,只听坐在一旁的秦良玉开口了。 “没必要吧,我师傅的兵书还没完成,正闭关写作呢。如果写完了,自然可以印几本副本送给李将军。现在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虽然已经做了秦良玉的手下败将,而且还是两回,但李如松出身世家,涵养极好,倒也丝毫不生气,他对着秦良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然后继续对踌躇不定的王婆婆道:“不瞒戚夫人,晚辈不远千里从山西赶来,实是为戚少保所著兵书而来。戚夫人,您知道晚辈的老师徐渭徐先生吧?” 王婆婆楞了一下,点头道:“自然,当年他从投奔我家老爷,文采韬略颇有见识,所以老爷才举荐他去你父亲府上,最后做了你的兵法老师,他怎么了?” 李如松轻叹了一口气,唏嘘道:“徐先生博学多才,不仅对兵法有理解,而且诗词文章,乃至山水绘画,无一不精,可就是……” 顿了一下,似乎感觉这么说自己的老师不太好,但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形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 “可就是脾气太古怪了一点,当年在辽东之时,他就时常于其他人发生口角争执,动不动还要动手。去年时候,朝廷命我担任山西总兵,我自然也打算请徐先生跟我一同赴太原上任。可没成想……” “没成想怎么了?”王婆婆倒是也稍微了解过徐渭这个人。 她隐隐已经猜到了肯定是他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了。 只听李如松先是怅然一叹,接着摇头说道:“徐先生竟然把我痛骂了一顿,差点还要去厨房里拿菜刀出来砍我,说我请他去太原,是要害死他。您瞅瞅……这是怎么话说的。” “还有这等事?”戚夫人蹙眉,显然即使是提前有些心理准备,也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 “是啊。而且我听说他身体非常不好,恐怕已时日无多了。”李如松苦笑一声,“晚辈一到山西,却是发现许多事情颇为棘手,宁夏的哱拜现在是蠢蠢欲动,而其战法与戚少保当日抓捕之蒙古北蛮部落多有相似,因此晚辈便千里迢迢赶来,请戚少保赐教御敌之法。” 这一番话听在秦良玉耳朵里,倒是新鲜。 徐渭的名字她之前是从未听说过,看师娘和李如松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还是这么一个有些疯疯癫癫之人。 只是不知道这人做过什么,大家好像都很重视他的样子? 想了想,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话茬,引开李如松想见戚继光这事儿,便发问道。 “师娘,这位徐先生,是什么来路?听着好像很有故事啊?” 王婆婆转瞬之间便知道了秦良玉的心思,便在桌边坐好,端起热茶,慢悠悠的给秦良玉介绍了起来。 话说之前曾经来拜访的大文豪王世贞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倜傥不羁,为人,然而这是跟普通人比的。 如果是跟这位徐渭徐文青比一下的话,写出《金瓶梅》的王世贞都可以算是儒家楷模,道德模范了。 徐渭天资聪颖,六岁读诗,九岁作文,闻名乡里,有神童的美誉。 然而他又是一个小妾所生,从小生活在别人歧视的目光中,因此造就了他孤傲不逊的性格。 又加之他后来科举不顺,八次科考不中,便一直郁郁寡欢,更让其性格怪异,容易走极端。 直到嘉靖年间,倭寇乱起东南,他当时正好居住于杭州,平时又颇好兵书,爱谈兵道,因此便时常发表相关议论。 当时的直浙总督胡宗宪正为倭寇之事焦头烂额,得知坊间有此等人物,便经常拜访他,请他做幕僚。 当然了,与此同时,胡宗宪也向朝廷提议,要求把在山东治倭有功的年轻将领戚继光调来浙江。 那时候,徐渭是胡宗宪的幕僚,而戚继光则是总兵,自然也会时常出入胡宗宪府上,共同商议抗倭之事。 自然就认识了。 后来,这徐渭倒也不负盛名,帮助胡宗宪助擒获倭寇首领徐海,又亲自出海去做说客,招抚了海盗头子汪直。 只不过这之后,他人生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倭寇剿除之后,胡宗宪因为严嵩一案被牵连入狱,并且最终死于狱中。 而与胡宗宪有关的人,也或多或少的都被牵连了,徐渭虽然只是一个幕僚,只是他名气极大,从此便因为害怕被逮捕迫害而惶惶不可终日。 更是曾躲在家中,多次尝试自杀而未遂。 又因精神错乱杀妻入狱,受尽种种磨难。 等到出狱之后,生活窘迫,无着无落的徐渭只能北上塞外。找到了以前的同事戚继光,投奔到其麾下。 后来又机缘巧合,去了李成梁府上做了李如松的老师。 不得不说,从李如松后面的表现来看,徐渭确实是有大才之人,起码把李如松的兵法教的没毛病。 听闻徐渭的近况,好歹也算有过几面交情的王婆婆也不禁唏嘘不已。 虽然知道他素来言语无状,时常发作。 只不过没想到,年仅如今已年仅七旬的徐渭,精神状态却好像更加糟糕了。 念及其堂堂一代才子,现如今竟已落得个如此光景。 不得不扼腕叹息。 人生无常啊。 秦良玉听着咋舌,忍不住感慨,这大明子民真是多奇志,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王婆婆和秦良玉谈论着这位命运多舛,个性癫狂的徐渭之时,李如松一直极有耐心的默默听着,也不插嘴,只自斟自饮着茶水。 终于等到王婆婆说完了徐渭的往事,他立刻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又一次抱拳正色道: “晚辈再一次恳求戚夫人应允,请戚少保来前院一叙。晚辈感激不尽。” 绕了半天,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秦良玉正待继续把这话给怼回去,却不经意间听到从门外传来了潺潺脚步声。 赶忙抬头望去。 王婆婆和李如松也觉察到了秦良玉的动作,也赶紧都朝着门口方向看去。 脚步声渐近,片刻间,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这位慢慢走来的人除了戚继光,还能是谁呢? 第四十二章 那个名字,你听说过么 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师傅的秦良玉被眼前的景象完全惊到了,她张了张嘴,但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王婆婆对戚继光的状况一清二楚,自然不会有什么异样,只暗暗心疼,这老头子终究还是出来了。 李如松麻利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笔直的站好,冲着站在门口的戚继光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末将参见戚少保!” 戚继光缓缓抬起右手,颔首道:“嗯,子茂你来啦。这是在家里,不必多礼。” 说罢,把目光移向了秦良玉,温言道。 “怎么了?玉丫头,一个多月没见师傅,都忘了跟师傅问声好了?” 秦良玉这才回过神来,茫然的弓腰问了声好。 她眼眶已然泛红,呆呆的看着那个硬朗矍铄的老人变成了这幅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眼前的戚继光已是行销骨瘦,眼窝凹陷,虽然身材仍旧高大,但却没了之前的傲然挺拔。 目光犀利如炬,但同时也难掩憔悴和黯然。 他略显笨拙和迟缓的走到了门边,右手之中还紧握着一个白手帕,像极了很多影视剧中病体缠身之人的样子。 戚继光并没有迈步进门,只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虚弱的道:“我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子茂你是为兵书而来,对吧?既然都大老远的赶来了,那就随我到后院来说话吧。” 虽然被戚继光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听到他愿意见自己,李如松仍旧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感慨自己这趟总算是没白来。 一面答应着,一面起身迎了上去。 戚继光又转头关切的看了眼秦良玉,轻声道:“玉丫头,你也一起过来吧。兵书之事,也与你有关。” 秦良玉紧咬着嘴唇,点点头,也跟了上来。 后院,戚继光的书房之中。 案台上杂乱无序的摆放着一堆书籍和画册。 戚继光走到桌边,分别拿起两本书。 秦良玉定睛看去。 一本名叫《练兵纪实》。 一本名叫《纪效新书》。 “这本练兵纪实,主要是整理了我在蓟州时候,对于蒙古骑兵的研究。你来便是为此吧?” 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的沉重的喘息声,显然戚继光的肺病已经愈加严重,让他连平常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李如松拱手抱拳,“是的,据我边军情报,宁夏的蒙古人哱拜似有不臣之心。他们的骑兵战法与蒙古北蛮部落多有类似,末将便是知晓将军你曾经多次击败北蛮部落,所以才想来请教一二。” “嗯……北蛮部落。”戚继光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半晌,缓缓说道:“我现在身体多有不便,你身为总兵,也不好多在此地停留。这样吧,这本练兵纪实,我已基本成书,那里又一套副本,赠予你了。” “末将遵命。” “不必末将末将的称呼了,我现在是赋闲在家的一个普通人,不在军中,也没有任何军务要忙。咱们这算是故人相见,仅此而已。” “是。”顿了一下,“晚辈遵命。” 话虽是这么说着,不过李如松还是用恭恭敬敬的语气回答,除了把称呼更换了一下,其他的都没变。 仍旧是如同下属在向主帅汇报一样谦恭。 戚继光也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向书架,取来了几本已经装订整齐的书。 “这就是那套副本了。” 双手接过这套兵书,李如松的双眼之中放出无限光彩。 似乎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两本毛笔写就编纂粗糙的书籍,而是金山银山一般。 他立刻贪婪的翻阅着,忘乎所以的读了起来。 凭借敏锐的军事天赋和头脑,李如松立刻就意识到了这兵书乃是无价之宝。 沉浸在书中失了魂,半晌才重新缓过劲儿来。 随即便用崇拜的眼神看向戚继光。 “戚少保,请受晚辈一拜!” 说完,他作势便要直接向着戚继光行一跪拜之礼。 “万万不可!”弯腰把李如松扶起,戚继光摇头道。 “你现在是山西总兵,重任在身,不似从前了。岂能向我一介草民随意行此大礼?” 李如松仍旧感慨不已,赞叹道: “这兵书,任谁得之便可安天下。本朝有戚少保,真是我大明之福。” “子茂你过奖了,不管什么兵书兵法,终归都需要人来执行去做。若是没有合适的人来做,那也是枉然。” 说完,期许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站着的秦良玉。 李如松自然也心领神会,哈哈笑道:“那是自然。现如今,戚少保不就寻得了一个合适人选了么?” 知道说的是自己,秦良玉脸上微微一红,眼皮一沉,没说什么。 戚继光看徒弟露出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也便没接话。 又一次轻咳了两声,说道:“只不过目前写就这一本书就已经让我心力交瘁,这本《纪效新书》,目前我还未完成。我也就不送你了。毕竟倭寇之乱已经平息,这本书目前看没那么紧要。” 戚继光继续道。 “那套兵书已然给了你,你便速速离去吧。毕竟你肩上担子不轻,宁夏也随时可能生变。” “多谢戚少保,晚辈真是感激不尽。” 李如松嘴唇颤抖着说完,之后倒也利落,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向着前院走去了。 待李如松离开书房,戚继光幽幽道:“为师平生百余战,未曾尝败绩。可现如今,我也看清楚了。有些事情,不是兵法可以改变的。这大明……到底会走向何处……” “师傅。”秦良玉宽慰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大明走向歪门邪路。” 摆了摆手,戚继光微笑道。 “与其说我放心不下大明,倒不如说我放心不下黎民百姓。有一句话你听过吧,叫做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天下大乱,最苦的永远是百姓。” “嗯……” “若真的有那一天,为师希望你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拯救黎民苍生。除此之外,别无期望。” 轻声应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李如松逐渐远去的背影,秦良玉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来。 这位李将军来的太突然,来了之后又跟自己比武。 这一通眼花缭乱的事情发展太快,竟让她差点把如此重要的一个情况给忘记了。 秦良玉跟戚继光说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卷,小跑着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如松停下步子,扭头一看。 有些纳闷,这戚少保的徒弟怎么又追过来了? 跑到李如松近前,秦良玉急切的问道。 “努尔哈赤这个名字,李将军你听说过么?” 第四十三章 但随本心就是了 “努尔哈赤?” 都已经走到了前院走廊处的李如松愣在了原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会从这丫头嘴里蹦出来这个名字? 看秦良玉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李如松一脸茫然的回应道:“我知道啊,他是我父亲养的家奴之一。” 随后,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秦良玉,试探的问道:“你是怎么听说过他的?” 秦良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追问道。 “能不能把这个努尔哈赤现在的情况跟我说一下?” “你想要……什么情况?”李如松还是没搞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斟酌了一下言语,一本正经道。 “他就是我家养的一条猎犬而已,有的时候给个骨头吃,有的时候让他去咬咬其他的建虏部落,没什么特别的。我大明对于辽东各女真部落一直是采用这种豢养策略。” “那他有没有什么特点?” 秦良玉有点心急,但老实讲,一时也想不出来该怎么描述自己的问题。 这人脑后有没有反骨?这未免太玄幻了一点。 一个在暗地里等待机会的野心家会有什么特征呢? 秦良玉想了想,补充道。 “比如他平时喜欢做什么?爱跟什么人交往,或者读什么书?谈论什么?随便关于他的情况都可以。”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非常爱看读一本叫《三国志演义》的书。其余的我也不记得了。” 看秦良玉明显对这答案并不满意,但又憋不出其他问题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李如松心念一动。 戏谑道:“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听说过他的呢,戚少保跟你提的?” 不过旋即自己就否定了这种可能。 “也不对啊,戚少保在蓟州的时候,这人才不到二十岁,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岁上下,籍籍无名的我李家一名家奴而已,戚少保怎么会听说过他呢?” “唔……” 秦良玉支支吾吾的,不太想回答。 或者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如松解释。 为什么自己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建虏这么感兴趣。 见秦良玉只皱眉不语,李如松佯要生气的架势,摇了摇头。 “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头来,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 秦良玉辩白道:“也不是不能说,这个人,他偷走了我家祖传的一件宝物。” 还是使用之前回答师傅时候一样的理由好了。 再说了,说努尔哈赤是个小偷也不算冤枉他。 他偷走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而且还是趁火打劫,趁乱偷走的。 李如松听完这个答案更晕乎了,心里嘀咕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算了,你不便说也就罢了。如果没旁的事,我就走了。” 刚转身迈出一只脚,身后的秦良玉又叫住了他。 “如果我日后去辽东,可以找到努尔哈赤么?” “你打算去辽东找他?” 李如松又是一愣,他这才意识到秦良玉对这件事情的认真程度。 “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整个辽东有多大你知道么?而且这些女真人可跟咱们汉人不一样,他们居无定所,走到哪儿,扎个帐篷就住下的。” 嗯,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秦良玉挠了挠脸颊,硬着头皮答道:“慢慢找呗,总能让我找到的。” 轻叹一口气,李如松一掏腰间,取出来一块刻有他名字的金灿灿腰牌。 “你若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勉强了。你把这个收下。” 指了指这牌子继续道:“带着这个去辽东,没人敢招惹你。而且我李府上下也都会配合你的,努尔哈赤本也是我家家奴。在辽东,有我家帮你,你找他便不难了。” 虽说拿人手短,不过犹豫了一下,秦良玉还是伸手接过腰牌,妥善收了起来。 “谢谢你。” 秦良玉诚恳的说道。 “不必言谢。话说……”李如松嘴角一扬。 秦良玉心里一阵腹诽,这人倒真会做生意,不吃亏,立刻就要对我提要求了么? “话说什么?” “你不必紧张,我不是要提什么非分之想。我想请你帮我个忙。等你师傅写完第二本兵书,你记得带给我一套副本,就这个。” “嗯,这个我可以答应你。”松了一口气,秦良玉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还有,如果你以后想从军,可以到太原的山西总兵府里找我。我在山西治内也还是可以说个话的,给你安排个军中职位也不成问题。” “谢谢李将军。”秦良玉微微一笑,抱拳行了一礼。 “不用客气,你这身本事,若是日后能到我军中,也必是我一得力干将啊。你不必称呼我李将军,可以叫我子茂兄。毕竟你我虽然年纪有差,可辈分上倒还算是同辈。就这样吧,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也不等秦良玉回话,李如松便大踏步的走向了前院。 招呼着自己的下人,准备辞别戚府。 返回堂屋,戚继光早已重新坐回了书案前,抬起头来冲秦良玉问道:“他走了?还有你,刚才怎么慌慌张张的就跑了?” “嗯,李将……哦,子茂兄已经要走了。我追上去跟他说了几句话,了解了些军中事物。”秦良玉搪塞道。 “嗯……”戚继光也不打算深究,低下头打算继续书写。 秦良玉若有所思的道:“师傅,你说……如果我知道有个人,他可能会犯下滔天罪行,十恶不赦。但是他现在又是安分守己,什么坏事还都没做呢,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是啊,如果以后真的去了辽东,找到了努尔哈赤,又该处理呢? 听着意思,他现在老老实实的给李如松家做着家奴,并无不轨之举。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苏东坡先生这诗看的透彻啊。” 戚继光站起身来,平静的道。 “须知你师傅也并非圣贤,无法看透世间万物。你问的这个问题……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哦……”秦良玉有些失望。 “不过,师傅有一点是知道的而且确信无疑的。” “什么?” “师傅相信你,相信你的本心始终是为了天下苍生的。所以不论你做什么选择,师傅都支持你。但随本心就好。” 说完,戚继光淡泊一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了一起。 但随本心么? 咬了咬牙,把那个制作精美的纯金腰牌攥在手里反复把玩了几圈。 秦良玉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短刀。 第四十四章 风雪又一年 时间过的飞快,李如松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万历十四年的春节也终于就要到了。 在王婆婆的操持下,戚府上下也都风风火火的忙活了起来。 平日里一直是肃穆清冷的戚家宅院同寻常百姓家一样,张灯结彩,贴上了大大的福字以及对联。 这也是戚继光本人的心愿。 毕竟家里还有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且她又是第一次独在异乡过春节,热闹一点,缓解一下乡愁。 戚继光虽然仍时常咳嗽,不过精神头还不错,尤其是饭量在慢慢的恢复,这就是一个好迹象。 大夫开的药也一直喝着,只不过肺病在古代实在是一种无法根治的疾病, 能找到方法缓解一下病人的痛苦,让戚老爷子能够安安心心的写兵书,练练功,吃吃鱼。 就足够了。 入了冬,鲜鱼的价格比之前贵了好几倍,毕竟原因冒着凛冽寒风出海的人少了很多,有的时候海面上还会出现成块的浮冰,出海的危险程度也高多了。 这天,临海小县城蓬莱,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秦良玉和小蔡披着蓑衣,戴着斗笠。 脚下咯吱咯吱的,朝渤海海边一条小河走去,她们二人打算钓几条鲈鱼回来,权当出去玩乐了。 来到河岸边,娴熟的摆好工具,开始钓鱼。 这几日府里的气氛似乎让小蔡有些触动,刚一坐好,她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姑娘,你人在蓬莱,家人都在重庆府。离家这么远,真的一点儿都不想你的家人么?” 小蔡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却让秦良玉的心里翻腾不已。 想起“自己”的父亲秦葵,还有家里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秦良玉也是五味杂陈,情绪复杂。 坦白讲,她平时极少主动回忆起他们。 普通的家庭生活对于自己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 反而是这种跟着“师傅”,前世是教练,一起悠哉悠哉的生活,每天就是简单的练习还有上课,这样生活方式和相处模式让她更自在和适应一些。 当时在忠州,让她毅然决然的要跟着戚继光来山东的原因。 除了嫁人这个导火索之外,跟家庭生活的格格不入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父慈子孝,秦良玉感觉一阵陌生和疏离……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头绪。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先这样吧,等到必须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再面对吧。 “怎么了?姑娘你想什么呢?”小蔡看秦良玉愣神了,拿手掌在她面前摆动了几下。 思绪被拉了回来,秦良玉看着小蔡反问道:“你呢?你想你的家人么?” “当然想了,不瞒你说,我昨晚还梦到我爹和我娘呢?” “嗯……人非草木,哪能不想呢。”秦良玉顺着话含糊了一句,接着又道,“难怪我今早看见你的时候,眼有点肿。你还骗我说只是没睡好而已。” “哪有骗你,确实是没睡好啊,梦醒了,偷偷抹眼泪来着。” “来莱莱,借你肩膀让你哭。不用跟我客气,来吧。”说着,秦良玉大方的解开蓑衣,张开怀抱,示意小蔡可以躺自己怀里。 “姑娘你净是胡闹……” 突然间,小蔡的表情一变,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姑娘你的……”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秦良玉的前胸。 “嗯,被你发现了……”秦良玉并不讳言,“我一直都是用布条把她们束起来的。” “为什么呀?”小蔡不解。 “为了以后上战场的时候,方便啊。” 随便解释了一下,秦良玉也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了,她猛地一抬胳膊,指向河面的方向。 大呼小叫道:“快看,你那边有鱼上钩了。” 一听这话,小蔡自然也顾不得旁的,立刻转头看向自己的鱼竿。 潺潺溪流静静流淌着,没有任何意外的波动。 “哪有鱼啊?”小蔡疑惑道。 “有的,有的。刚才有一条已经咬钩了,都怪你没集中精力。下次可别再错过了。” 玩笑开完,她们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过了没多久,两个人就收获颇丰,鱼篓里装满了鲈鱼。 满载而归。 刚进家门,却发现堂屋里有客人,正在跟戚继光喝茶。 “这是谁啊?” 戚府管家压着嗓子,煞有介事的道:“蓬莱县里的县官老爷呗。” “哦……” 秦良玉有些纳闷,都回来大半年了,按理说本地官员不可能不知道戚继光回乡了。 不过他们一直没上过门。 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主动上门来了。 正犯着嘀咕,只见堂屋里的人都从座位上起身,行礼,似乎是要告辞了。 秦良玉躲在一旁,看了看这离去的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中年人,中等身材,黑瘦体型,穿着一身俭朴衣衫,估计就是知县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样貌倒是很有特点。 身材高大魁梧,但又穿着一身秀才的长衫,显得有些不协调,尤其是下巴上的胡子大开大合的,就跟爆炸头长反了一样。 好奇归好奇,也不好看人长得好认就一直盯着看。 秦良玉转身走到了后院厨房,正巧碰到了在安排下人归置礼物的王婆婆。 “这是谁送的礼物?” “新一任的蓬莱知县,说是素来敬仰老爷,这不也快过年了么,特意备了点礼物过来探望一下。” 秦良玉哼了一声,“这个知县还算是有点良心,知道来拜访,比起上一任强多了。” “诶……”王婆婆笑着打断了秦良玉的话,“官场上的人有官场上的规矩,老爷毕竟是被罢官的人,不方便来访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这里的礼物不少啊,都是这县令送的,够阔气的啊。” “不光是这孙知县的礼物,还有……”王婆婆停顿了一下,表情略显尴尬的道:“还有老爷的儿子们送来的年货……” 说完叹了口气,神情落寞。 秦良玉暗暗惊呼一声。 难怪师娘的表情有些奇怪,估计这些礼物都没有师娘的份儿吧。 毕竟戚继光的子嗣都是小妾们给生的。 心里后悔不迭,不应该多嘴的,又触碰到了师娘的伤心事。 转念一动,秦良玉笑嘻嘻的说道。 “这是我给您老人家带来的年货。” 一面说着,还又把鱼篓里几条活蹦乱跳的鲈鱼展示了一下。 “嗯嗯嗯。”王婆婆眼角泛着晶莹泪花,脸上却是欣慰的笑了。 “谢谢玉丫头,师娘收下你的年货了。” 第四十五章 请允许我先叫你一声师姐 “你们两个躲在这后院里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身后传来戚继光的声音,秦良玉和王婆婆赶忙收拾了情绪,一起转身。 “咱们又有口福了,今天的鲈鱼特别肥。”又把鱼篓里的鲈鱼给师傅展示了一下、 “哦?”孩童一般吞咽了一下口水,戚继光笑道:“那可真不错,而且正好赶上这下了大雪,一面赏雪,一面吃鱼,人生一大乐事。” “师傅,那知县来找你做什么?” 秦良玉有些好奇,看那知县出去时候的表情,似乎面露遗憾,不像是单纯来走访一下这么简单。 顿了一下,先是似有深意的瞅了一眼王婆婆,戚继光慢慢的说道: “这位孙知县跟我说,有几个朝廷大员在秘密商量着,打算联名举荐我复出。” 王婆婆眉心一皱,当即说道:“现在国家又没有什么战事,你安心在家养养病不是挺好的么?” 戚继光赶紧好声好气的解释起来:“夫人所言甚是,我一听这提议,立刻便婉言谢绝了。” “谢绝了好。”王婆婆说着,把秦良玉的鱼篓递给旁边一个下人,幽幽的继续道:“朝堂上的是非太多,牵扯进去总没什么好事的,今天这人权倾一时,明天又罢官去职,投入大牢了。这些年,咱们见过太多了。” 戚继光自然知道夫人这些话所言不虚,他安慰道:“清平盛世,也正好是锻炼新人的时候,我这种老骨头还复出占着位置,有什么用呢?” “嗯,能这样想便是最好。我也是替老爷你着想,担心你心念太重,老是牵挂着边疆之事。”王婆婆听完戚继光的这番话,心里落下一颗大石,满意的点了点头。 戚继光则是一脸欣慰的表情看着秦良玉。 “一代更比一代强。老夫现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以后的事就交给下一代去做吧。” …………………………………… 热热闹闹的戚府春节过去了,大家收拾了心情,迎来了新的一年,万历十四年。 又是几场大雪之后,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 秦良玉和小蔡更是时不时就去河边钓鱼,或者泥塘里摸黄鳝。 这天,她们两人钓了几条鲈鱼,又去了趟码头,找其他船家交换了些海货。 这样便可以丰富一下餐桌。 反正小蔡也是渔民家的女儿,应付这些都不在话下,也不担心会上当受骗。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回走着,却见到戚府门口,一颗粗壮的槐树旁边,有一个青年人的身影。 继续向前走着,秦良玉一直警惕的盯着那人,以防他有什么不轨之举。 只见那人来回踱步踌躇着,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过了片刻,那人好像终于想明白了所烦恼的事,摇了摇头,转头要离开。 一个照面,四目相对,三人擦肩而过。 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打扮,但却留着跟钟馗一样的胡子。 待得那人走远,小蔡也对此人的样貌有印象,低声问道:“姑娘,这个男的,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 “是啊……”秦良玉一扭头,正巧看见那青年也在偷偷的看向自己这边。 那青年看到秦良玉转头,触了电一样把脖子转回去, “想起来了。”拳击手掌,秦良玉恍然道:“春节前,蓬莱知县到咱们府上拜访,带了一个年轻人,不就是这个么?” “哦哦哦,对。”小蔡摸了摸脑袋,“是呢,那胡子太有特点了,难怪我觉得以前见过。” 第二日。 一早起来练完功夫,王婆婆给秦良玉安排了一个跑腿的活儿。 去药铺抓服药。 应了下来,秦良玉的脚程也快,来去也就半个时辰。 拿着大夫开的药材往家走着,竟然又看到了昨天那个年轻人在门口等着。 秦良玉有些不悦,她放轻了脚步,偷偷摸到那青年人身后。 猛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那青年显然完全没意识到后面来了一个人,被这一吓唬,弄的蹦起来老高。 回过头来,自然也认出了是戚府里的那个丫头。 定了定,这青年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好发作,便挤出笑容道:“学生不是什么坏人,学生是……” 秦良玉打断道,“我知道你是年前跟蓬莱知县一起来拜访的那个小伙子,我问的是你来这儿干什么来了。” 这青年人听完这话,连眨了好几下眼。 心里一阵嘀咕,我今年都二十三了,被你这么个黄毛丫头叫小伙子? 不过他今天是有求而来,所以也不好深究这称呼问题。 仍旧是客客气气的作揖道:“学生名叫孙承宗,蓬莱知县是学生的父亲。家父三个月前刚到本地上任……” 秦良玉没什么反应,淡淡的一躬身:“你好,我叫秦良玉。” 听着这稀奇古怪的打招呼方式,孙承宗又是语塞了几秒。 猛然想起自己的诉求来,赶紧继续问道:“一直听闻戚少保有个文武双全的女徒弟,敢问是不是阁下?” “嗯……是的,就是我。”秦良玉点了点头。 “那请允许我先叫你一声师姐,待我日后正式……” “停!” “打住!” 秦良玉眼珠瞪得溜圆,慌乱的摆着手。 “我不允许!” 什么情况?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的?话都不说就要拜师姐是什么道理? “……”孙承宗又一次哑然无语了。 秦良玉皱着眉,耐着性子说道:“你不是个书生么?拜师难道不应该找那些文人么?” 孙承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学生不才,于科举一事已小有心得,只需待恩科开考,学生有信心一举高中。只是,学生除了念这圣人学问,心里还一直念着兵事。” 看秦良玉这回没有打断自己,孙承宗也来了劲头,兴奋的继续道:“后来家父被任命为蓬莱知县,学生也就随着家父从河北来到这蓬莱县。落地之后一打听,戚少保竟然也在此地颐养天年……” 秦良玉忍不住打断道:“对哦,你见过我师傅的。那你想拜师这事,为什么不直接跟我师傅提?” “提过……戚少保直接拒绝了。”孙承宗有些气馁,“说的倒是跟师……姑娘你刚才说的差不多。劝我好好读书去。” 听到这儿,秦良玉已经没了耐心,丢下一句:“那你就去吧。多读书,少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转身便要走。 没成想,孙承宗却仍旧是不依不饶的。 他双手一张,横在秦良玉身前几步远的地方,言辞恳切。 “请姑娘帮我。” 第四十六章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啊 “警告你,逼我动手的话,你会后悔的。” 秦良玉双眼一瞪,面色一沉,表情严肃。 把你打出个三长两短,半身不遂的,我可不负责。 孙承宗似乎也感受到了对方传来的压迫感。 赶紧把抬起的双臂收拢到胸前,做出一副防守自卫的姿势。 接着又紧张的咽了口吐沫:“学生实在也是没办法了。阁下能不能告诉学生,你是怎么让戚少保同意收你为徒的?” “看你这么执着,我就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学生感激不尽。”孙承宗恭敬的行了一礼。 “让戚少保收徒弟一共分三步。”秦良玉煞有介事的说道,顺带着竖起了三根手指。 “敢问是哪三步?学生洗耳恭听。” 孙承宗一脸郑重的盯着秦良玉,屏息凝听。 “第一步,见到戚少保,第二步,让他答应收你为徒,第三步,完成拜师礼。” 三步说完,三根竖起的手指也分别收起。 孙承宗:(╥_╥) 这不跟没说一样么? 趁着孙承宗石化在原地的功夫,秦良玉一个闪身,躲一个空挡。 走出几步,回头望了一眼仍在戚府门口不死心的孙承宗。 有些于心不忍。 叹了口气,头也没回的轻声道:“这样吧,我跟我师傅说一声,让他把写好的兵书给你一套副本。” “真的?戚少保写的兵书?”孙承宗眼睛亮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听到这消息时候的欣喜和兴奋。 “我不能保证师傅会怎么回答。不过,我会替你问一下。你就别在戚府门口杵着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吧。” 说完,秦良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闻此事,戚继光只微笑颔首,并不反对,反正自己著书立说就是为了给更多人看的。 “之前那位李如松李总兵取走一套,为师又印了一套。应该还放在那边的书架墙上。你取了,送与那后生便是了。” 第二日。 秦良玉拿着兵书刚出门,就瞅见孙承宗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 搓着手,笑问道:“怎么样?戚少保答应了么?” “答应了。”一面说着,秦良玉一面把用包袱皮裹好的一套书递给了孙承宗。 “拿了书,就不要再在戚府门口等着了。这里面的内容,足够你学习的了。” 孙承宗双手接过那几册兵书,如获至宝,激动的无以复加。 如果不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感觉都要给秦良玉下跪磕头致谢了。 “学生感激不尽。” 说完,把几本书捂在胸口,深深的一鞠躬。 “我这只是举手之劳,你也不必客气。毕竟这是我师傅写的书,他同意了什么都好说。” 被一个胡子拉碴的男青年在大街上缠着,秦良玉感觉有些尴尬,她打算赶紧打发了这人离开。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便自顾自的走了。 回到戚府的秦良玉又隔着门缝,悄悄看了一眼这孙承宗的模样。 摇了摇头。 唉,不得不说,这人的这份心倒是很真诚。 又过了一日。 秦良玉仍旧是早起练完功,吃过早饭,刚准备去后院看看师傅,却听到了看门的仆人来报。 说有个叫孙承宗的点名要找自己。 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秦良玉一皱眉,带着脾气出了戚府大院。 孙承宗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见秦良玉出来,赶紧先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能不能请姑娘你解释一下,戚少保书中的空心敌台,具体是什么情况?” 说完,又是弯腰行礼。 看着孙承宗一副可怜兮兮,虚心修学的模样。 秦良玉是有气也没法撒。 “嗯……这个……说来话长啊。”右手忽闪了几下,秦良玉眯缝着抬起头看了看太阳。 “就在这儿站着讲解么?” 孙承宗自然马上就心领神会了,笑道:“前面不远处有家茶社,我经常去的。请问姑娘能否赏脸前去?” “赏脸,走吧。” 两人落座,孙承宗立刻点了一壶店里最好的碧螺春。 闻着香气,秦良玉清了清嗓子道: “我大明为了加强北方防务,将长城沿线划分为九个防御区,分别驻有重兵,称之为九边重镇,每镇均设有总兵官管辖。这事儿你知道吧?” “嗯,学生知晓。” “隆庆元年的时候,我师傅被调任为蓟州总兵官。那我考考你,蓟州包含哪些地方,你知道么?” “这个学生也做过学习,蓟州东起山海关,西至居庸关,拱卫京师,是我大明边城九镇之中最重要的一镇。” “嗯,没错。”秦良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授课之前自然要先摸摸底。 结果还不错,起码孙承宗的基础知识掌握的很牢。 这会儿春节才刚过去一个多月,乍暖还寒的气候。 秦良玉手捧热茶,没有直接刚才的话题,而是嘘了一口问道。 “你为什么对这个空心敌台感兴趣?” 这本兵书里详细记述了戚继光北御蒙古十余年的经验和总结,以及对蒙古骑兵战法的分析。 可看的地方很多,可学的东西也很多,然而这孙承宗却偏偏对那个防御用的空心敌台感兴趣。 这引起了秦良玉的好奇。 “学生是河北人氏,听家父讲,以前我们那经常会有蒙古人和女真人绕道京城而来,侵扰我们。”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孙承宗道:“所以学生觉得,如果有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立于北疆边境,那么可以一劳永逸,保万世太平。” “我不这么看。”秦良玉摆了摆手:“现如今国家有钱有人,应该主动出击才对,一股脑儿的把那些北方蛮子们赶到北极去。” “北极?”孙承宗一脸茫然。 “就是一直往北,没有人住的一个地方。”秦良玉喝了口茶,回忆起了悠远的往事:“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啊。我以前天天被教训这句话。”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孙承宗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掰开,琢磨了一番。 点头道:“姑娘说的确实不错。不过敢问姑娘,最好的防守是进攻,那第二好的防守是什么?” 秦良玉一口热茶差点喷孙承宗脸上。 这小伙子,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呢? 第四十七章 你们必须停下正在做的事情 咳嗽几声,掩饰了一下刚才收到的惊吓。 秦良玉又仔细看了一眼对桌这位叫孙承宗的年轻人。 心里不由得感慨,这人的脑回路着实跟普通人有些不同。 竟然问出第二好的防守是什么? 秦良玉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无奈的笑道。 “刚才这个问题很特别,你回答一下呗。你觉得第二好的防守是什么?” 孙承宗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了,他兴奋的阐述起自己的理念来: “学生也知道,若是能效仿本朝的成祖皇帝一样,出征漠北,扫尽外患,那是一劳永逸之举。然而……今时不同于往日,且不说我朝中没有合适的将帅能有此能力魄力,就算是朝廷的财力和物力,恐怕也不足以支撑如此兴师动众的北征。” 迟疑片刻,孙承宗继续道:“因此学生做了大量功课,以为当前最好的策略,便是退而求其次,必须要沿着戚少保在蓟州之时修筑的城墙,继续眼神加固,来保卫我蓟辽一带。” 说完,一派心驰神往之情:“单这一项成就,戚少保便足称振古之名将,而空心敌台则无愧万里之长城。” “不对!不对!” 秦良玉像驱赶苍蝇一般胡乱摆着手。 “我师傅说过,修建这个空心敌台是因为朝廷不允许他出征,他是有出征漠北并且取胜之道的。但是朝廷不允,因此他只能作罢。” 又继续道: “而且他也告诉过我,再好的防线也都是固定不动的,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敌人完全可以绕道而行。事实上,有的防线就是这样被绕过去的,这样的话你的防线岂不是白修了?” 秦良玉并不知道眼前的孙承宗后来真的把他现在的想法付诸于实际了。 在孙承宗一路高升,担任蓟辽督师期间,他全权负责辽东防务,并且主持构建了那道历史上颇有些争议的关宁锦防线。 这道防线耗资巨大,也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但同时这道防线也曾经多次被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绕道而过。 当然了,历史小白秦良玉并不知道这些。 她在这里提到的,是另外一个在世界历史上都留名的防线。 曾经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来修建它,以为修好了就可以高枕无忧。 然而这道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最终就是被秦良玉所提到的方式而不攻自破的。 这道防线的名字叫做……马奇诺防线。 在上学的时候,她的体育老师教过他这个。 孙承宗还带要继续分辩什么,秦良玉却不想再听了。 抬起右手制止了对方。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反正自己如果有机会在边疆领兵,是绝对不会把人力和物力都投入到防守的城墙上面的。 “你不是问空心敌台的问题么?我给你讲。” 本来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却没能说出来,孙承宗有些憋闷。 不过,他也没奈何,只能顺着秦良玉道:“好的,多谢姑娘,学生在此洗耳恭听。” 秦良玉找了几个茶杯,一面摆放好,一面解释道:“你看这些茶杯,就像是那些空心敌台一般。这些个敌台修建在京城以北的丛山峻岭之间,高低大小各不相同,但是各个敌台之间互为犄角,相互救应,每一座敌台之中都配备有火炮。蒙古人的弓箭无法射到敌台里的士兵,而且他们的骑兵在火炮的攻击下也不敢靠近长城。” “嗯,这些学生都学到了。那么这空心敌台之中的人员配置呢?”孙承宗一面问着,一面在手心里写着什么,似乎在记录。 “每个空心敌台置有百总一名,负责指挥战斗。”秦良玉简练的回答道。 “学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孙承宗满目期待的问道,“这个地台具体的建造方式。” “这个其实你应该去蓟州看一下,现在都还在呢。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也就回答一下。这个空心敌台由上、中、下三部分组成。下部是基座,用大条石砌成,高与城墙相同,中部为空心部分,有的用砖墙和砖砌筒拱承重,构筑成相互连通的券室,有的用木柱和木楼板承重,外侧包以厚重的砖墙,形成一层或二层较大的室内空间,以供士兵驻守,存放粮秣和兵器。上部为台顶,多数敌台台顶中央筑有楼橹,也有的台顶铺漫成平台,无楼橹,供燃烟举火以报警。” 听完这些内容,如同饿久了吃到一顿饱餐一般,孙承宗长吁了口气。 非常有饱足感。 而秦良玉说完这些,却不打算再多停留。 正待要起身告辞,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事。 “你父亲,是不是年前去找过我师傅,打算举荐他复出?” 从慌神状态回到现实来的孙承宗猛吸了一口气,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我父亲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知县,人微言轻,不过……” 左右看了一圈,压着嗓子道:“还有好几位朝廷之中的正直大臣,他们打算联名上奏。”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件事?”秦良玉皱起眉来质问道。 孙承宗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是这样的反应。 顿了一下:“戚少保于国于民都是有功之人,平白无端就被罢了官,朝中许多人对此都是忿忿不平,因此便……” “你们这是要把我师傅架在火炉上烤啊。” 秦良玉向前一趴,盯着孙承宗道,语气凝重:“那,我再问你,你们现在还在继续进行着这件事情么?” “当时戚少保便已经拒绝了,不过……这件事情主要是我父亲在操持,我也不是太清楚……” “如果还在做的话,必须,一定要想办法停下。”说到激动之处,秦良玉把身子又凑上前了一些。 两人鼻尖只隔着几公分的距离,四目相对,孙承宗突然感觉有些心乱悸动。 狼狈的低下头,躲闪开了秦良玉的眼神道:“我回家之后,会向父亲说明这个情况的。” “答应我。”秦良玉突然伸手抓住了孙承宗的胳膊,“你一定要做到这件事。” 孙承宗满脸涨红,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秦姑娘。我会尽最大努力来完成你的嘱托的。” 秦良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不想师傅他老人家再受到任何外事打扰了。” 眼前又浮现了那个伏案着写书,却又咳嗽不停的戚继光。 秦良玉目光凄然。 “他已经太累了,就让他休息一下吧。” 第四十八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万历十四年的夏天来的特别早,这才刚刚过四月份,天气就热的厉害。 甚至在个别闷热的晚上,都能听到知了开始吱吱叫了起来。 而且还不下雨,干热干热的,反常的很。 与孙承宗的茶社一别后,戚府旋即又回复了往日的平静,从此再也没有人上门来叨扰。 小院里,肃静如常,继续如同军营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仅有的一些高几度声调,也都是来自于秦良玉和小蔡这两个豆蔻少女的叽叽喳喳声。 “一年三百六十天,多是横戈马上行”的戚继光也终于获得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 徒弟已小有所成,她自己也勤奋上进,除了兵法韬略尚需实战来磨炼外,剩下的就看这丫头自己的悟性了。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便是这个道理。 没有外事纷扰。 戚继光可以安安心心的潜心书写自己的第二部兵书。 在这部书里,他打算将自己抗倭十余年的经验和教训总结出来,以备日后不测。 之所以这本放在后面写,主要是因为倭寇侵扰大明朝已经成为了历史。 近十余年来,海疆平静,倭寇早已不见踪迹。 因此戚继光写作此书,出发点只是将自己的所感所思做个记录而已。 他并不能预料到,数年之后这本兵书在壬辰倭乱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除了咳嗽肺病没有见好,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人们期待的方向发展着。 蓬莱县衙里。 孙知县正忧心忡忡的看着朝廷派发下来的最新邸报。 这位知县已年近五十,官职虽然不高,不过为人公道,担任县令期间,秉公办案,清正廉明,算得上是一个好官。 邸报上面有一条内容让孙知县坐卧难安。 蒙古的鞑靼部落又南下侵扰了。 大明自成祖迁都北京以来一直深受北方游牧部落的侵扰之苦。 尤其曾经有两次进攻都已兵临城下,逼得朝中发出勤王令了,实在是凶险异常。 第一次是土木堡。 第二次则是发生在嘉靖朝的庚戌之变。 嘉靖二十九年是庚戌年,这一年的六月,蒙古鞑靼首领俺答率军侵犯大同,大同总兵和副总兵全部力战而亡。 而通过贿赂权臣严嵩而得以任职宣大总兵的仇鸾则是手足无措,惶惶不可终日。 他觉得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便以重金贿赂俺答,要求其移掠别的地方,勿犯宣府。 俺答是个有信誉的人,他拿了钱之后,没有进攻宣府,而是移兵东去。 去了一个仇鸾做梦都没想到的地方。 北京。 八月十四日,俺答率大军入古北口,杀掠怀柔﹑顺义吏民无数。 明军毫无抵抗能力,一触即溃。 俺答得以顺利的长驱直入内地,一直到了京郊。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抵抗的俺答甚至开始在通州一带安营扎寨,摆出一副不打算走的架势。 京师戒严。 自土木堡之变以后,京师百年无警,又加之嘉靖皇帝忙于修仙炼丹,朝政荒芜。 如今俺答突然兵临城下,朝野上下一时极为震恐,慌乱无措。 当时京师的兵籍皆为虚数,禁军只有四五万,一半是老弱病残,另一半是内外提督大臣的家属,也就是少爷兵。 除此之外,还缺少战具甲仗之类的,战斗力非常差。 万般无奈,嘉靖皇帝只得紧急募集兵民及四方前来应举的武生守城,并且飞檄召诸镇兵勤王。 九月十八日,大同﹑保定﹑延绥﹑河间﹑宣府﹑山西﹑辽阳七镇的兵马先后抵达京郊。 然而让嘉靖皇帝失望的是,明朝勤王大军虽有五万余人,但皆恇怯不敢战,又缺少粮饷,因此都按兵不动,没人主动出击。 都是等着别人先上。 而且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嘉靖竟然听信了严嵩的话,又任命那个贿赂俺答的宣大总兵仇鸾为平虏大将军,总领诸军。 而这仇鸾也真的不负饭桶之名,他虽然御敌不力,可骚扰百姓却很有一套。 他指挥下的七路大军不敢杀敌应战,却忙着杀良冒功,欺侮京郊的百姓。 一时间,民苦之甚于胡虏。 而当时的权臣严嵩也里应外合,要求诸路大军坚壁勿战,听凭俺答兵在城外掳掠。 此时,俺答兵都等的不耐烦了,他们渡过潞水,北行。 十九日至东直门。 二十一日又至德胜门﹑安定门北,沿途民居房舍皆被损毁。 严嵩给出的御敌总方针是四个大字: 饱敌自去。 说白了,就是蒙古人抢够了,就会走了,不可能一直在京郊待着。 事情也确实如此,大肆劫掠一番后,看了看高耸巍峨的北京城墙,俺答放弃了。 庚戌之变结束后,嘉靖皇帝也意识到了京城防务之空虚。 便着手开始修建北京外城,设置了一个全新的职位,蓟辽总督大臣,下辖蓟州﹑保定﹑辽东三镇,分设总兵,拱卫京师防务。 而且他更是以此视为奇耻大辱。史载嘉靖皇帝从打此事之后,最厌见‘夷狄’这两个字。 批阅奏章之时,每次写到‘夷狄’二字必定写的极小。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出了一口气。 当时俺答扬鞭于京郊,一位年仅二十二岁的武举应试者,毅然要求从军出征,上阵杀敌。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并非只是意气用事,要逞莽夫之勇。 他奋笔疾书,须臾之间便写作了一篇御敌之策。 心怀家国,腹有雷音,下笔凶狠。 青年把自己的满腔热情满腹才华都倾注于笔下,结合在登州几年的见闻感受,把明军的软肋一一指出,并逐一提出对策,又针对蒙古骑兵的作战特点写下了排兵布阵防守御敌的计谋对策。 这就是在军事史上名传千古的著作:《备俺答策》。 这篇文章被时任兵部尚书看后大喜过望,甚至下令要求所有兵部官员都要研读一下。 而这名青年也被破格提拔为传令总旗牌官,负责监督京城九门的防卫工作。 然而,俺答退兵之后。 积极布置京城防御的兵部尚书反而成了替罪羊,被下了诏狱,折磨致死。 严嵩和仇鸾却在庚戌之变的事后问责中变成了不粘锅,没有落下一点处分。 那名青年自然也被卸职。 目睹了种种官场现状的青年人只能暗自嗟叹。 他扪心自问,如何才能在这样的官场环境下完成自己保家卫国的夙愿呢? 再后来,有一位朝中的中年大臣找到了他,说《备俺答策》写的很好,希望年轻人不要气馁,回到山东继续好生练兵。 中年人对他说:终有一日国家会需要你的。 这个中年大臣名叫张居正。 而这个青年,名叫戚继光。 …………………… 深夜,蓬莱县戚府门口。 孙知县额头上满是汗珠,他怀揣着邸报敲开了戚继光家的大门。 进屋呈上邸报,把事情说完,又一次提起了要举荐戚继光复出的事。 这一次,戚继光没有直接拒绝他。 而是轻叹一声: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第四十九章 这些目无君父的混蛋 “师傅,你真的答应他们了?” 秦良玉看着身子佝偻咳嗽不停的戚继光,心中万分不忍。 转过身子,戚继光神情凝重的说道:“你生于承平盛世,不知道北虏南下劫掠的厉害。” 迷茫的双眼中,似乎又重新浮现了二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俺答的军队对着自己的同胞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而自己却只能站在北京城的城墙上,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都做不了。 “师傅……” 戚继光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淡然一笑:“为师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劝了。” “若是真要出征,你做好准备,随为师北上。” “是!”秦良玉躬身行礼。 终于……要上战场了么? “北境……”戚继光继续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 其实他在蓟州任总兵十余年,本来对那里的防务是很有信心的。 不过现在他带过的部将都被解职了,又加之自己的旧友,辽东总兵李成梁目前也是焦头烂额。 所以……现在的京城以北,确实有可能给了蒙古人以可乘之机。 之前戚继光与李成梁有过一次通信,信中李成梁提到他正疲于处理建州女真各部落之间的关系。 万历十一年腊月,也就是三年前。 辽东有一只建州女真部落王杲之子阿台,拥兵自重,不服从大明的管束。 总兵李成梁便整备军队,决议调兵遣将,驯服这只女真部落。 此时,李成梁家有一家奴,名叫塔克世的,是王杲的孙女婿, 此人主动请缨,愿意去做说客,劝说阿台自己解除武装,向大明投降。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甚好,李成梁也就答应了下来。 因此便派遣了塔克世与其父觉昌安前去古勒寨为明军劝降,后来这两人却因为战事紧急被围在寨内。 再之后,建州女真苏克素浒河部图伦城的城主尼堪外兰在李成梁的指挥下诱阿台开城,攻破古勒山城之后进行屠城,而仍在城寨之中的觉昌安、塔克世也未能幸免于难。 当然了,李成梁和戚继光虽然通过书信交流了此事,任谁都没有想到,这里有一个大大的隐患。 给李成梁效力,但是死于屠城的两个人,分别是努尔哈赤的爷爷与父亲。 而他们二人死后,出于一定的愧疚心理,李成梁给予了努尔哈赤更大的自主权,放松了对其的监控。 ………………………… 紫禁城内,万历皇帝穿着薄衣衫端坐在养心殿之中。 自从去年开始,他就逐渐减少了参见各种朝会的次数。 从今年开始,连外臣求见他也慢慢见得少了。 能不参加就不参加,能不见外臣就不见他们。 今年年初,气候反常,天下大旱。 万历也假模假式的下了一道诏书,要廷臣直言时政,凡有妨害民生者,允许各衙门明白条具,奏请定夺,以仰回天意,以遂民生,共享天下太平之治。 员外郎李懋桧、郎中刘复初等人就真的上钩了。 他们争言皇贵妃及恭妃册封事,以及立太子之事。 万历接到这些奏折却是翻脸不认账,勃然大怒,欲从重惩治。 然而廷臣们并没有因此而恐惧,上疏言事者仍络绎不绝。 不得已,万历只能厚着脸皮收回了之前说的话,要求各部衙门,只能上奏自己衙门所署理的事物,不得随意奏请别的事物。 前几日,又有一人,礼部主事卢洪春上疏。 说皇帝称病不上朝是有违天和。 奏疏送上,万历皇帝又是一顿大发雷霆,怒斥其忤逆不敬,而后命拟旨治罪。最终把这位礼部主事给予了廷杖六十,革职为民的处分。 现下,又有几本奏折让万历怒火中烧。 他气的是脸直哆嗦,手发抖。 用力的把傅光宅、王世贞还有蓬莱知县的折子摔到地上。 “无礼!” 紧接着又是一声暴喝。 “目无君父!” 整个养心殿里顷刻间鸦雀无声,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全都瑟瑟发抖。 心里都在默默祈祷,此刻最好自己可以变成透明的,好让皇帝看不见自己,不会迁怒于自己。 “北面出点问题,这些人就打算把戚继光重新抬出来,给朕难堪?” 万历已然气极。 之前确实有敌情来报,因为有着嘉靖年间庚戌之乱的教训,因此早早的就在邸报里通告了各地方。 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蒙古鞑靼人这回只是绕了一圈,就回了。 不过这场意外却让万历收到了这几份他极度不想看到的奏折。 万历喘着粗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冷笑道:“这个傅光宅,刚刚担任御史之时,朕还曾因为他刚直而褒奖过他,谁知如此不识大体,辜负皇恩。” 正准备御笔下令严肃处理,却又念及前事。 自己嘉奖过,接着又处分,这岂不是扇自己耳光? 突然想起这人素来有清官美誉,万历阴冷的一笑:“责河南道监察御史傅光宅罚俸两年。” 你不是清官么?那就免去你两年俸禄,看看你还清官不清官。 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吧。 “王世贞……”万历喃喃几声。 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一旁的总管太监王安。 “记得前些时候有个密折,说这个王世贞已经瞎了?” 王安虾着身子应道:“南京太医院大夫给诊断的结果,王世贞一只眼睛已经失明,另一只眼睛也基本看不清楚事物了。” 万历恶毒的说道: “王世贞,即刻命他任南京刑部右侍郎,审理堆积的冤案错案,不得拖延有误。” 王安一躬身,算是记了下来。 “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敢妄议国家大事,革职查办。”万历懒得念孙知县的名字,也懒得看他写的东西,直接做了决议。 处理完这三个人,终于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朕倒要看看,还有哪个敢继续上书替戚继光求情的。” 王安一直谨小慎微的伺候着,他眉头拧成一团,惴惴不安的问道:“那……戚少保本人呢?” 万历咬着牙,阴损的笑道:“不用处理他,省得让朕背负个陷害忠良的骂名。” 王安心里一颗石头刚要落下,却听见桌案之后的万历森森的道。 “安排新上任的蓬莱知县,把那三个举荐人的处理结果告知戚继光就可以了。” 第五十章 将星陨落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的冬天了,秦良玉感觉时间飞快,似乎比之前的人生过得更快些。 回头望去,自己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一天。 师傅骑马在前,师娘和自己并排骑行在后,后面跟着一小队人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迈进戚府大门,自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新鲜的到处看个不停。 那些光影栩栩如生,仿佛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正趴在书案前弓着身子笔耕不辍的戚继光。 才不到两年…… 那个意气风发精神矍铄的老人就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啊。 两个月前,戚府上下就都知道了那次联名举荐的结果。 新到任的蓬莱知县特意登门,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戚继光。 自打那天之后,戚继光就很难再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了。 秦良玉知道孙承宗的父亲被罢官了。 他们一家都是河北人,自然也不会在蓬莱久留。 临行之前,孙承宗与她在戚府门口匆匆一别,口中仍旧对那兵书赠予一事谢个不停。 由于被严重的肺病折磨着,每吐出一个字甚至于呼吸,对于这位老人来说都要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不过他仍旧坚持着没日没夜的工作着。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仍旧夙愿未了。 戚继光只能奋笔疾书,与时间赛跑。 已经是腊月的夜晚,秦良玉掌灯伺候在书桌旁,静静看着师傅不停书写着。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 戚继光长出一口气,手一松,毛笔从掌中滑落。 担心师傅的状况,秦良玉赶紧凑近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戚继光的鼻息。 “这第二部兵书……为师已……经写完了……” 重新睁开污浊的双眼,戚继光一面拿起手帕捂着嘴,一面艰难的说着。 秦良玉眼角噙着泪,轻声道:“师傅……” “为师的心愿已了,可以……” 可是他没能说完这句话,戚继光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咳嗽。 仿佛要将他的心肺都咳出来的咳嗽。 王婆婆闻声,立刻从侧屋闯进书房。 看了眼不停咳嗽着的丈夫,走上前来。 戚继光咳了一会儿,似乎是舒服了一些。 调匀呼吸,冲关切看着自己的夫人潸然一笑: “夫人,你跟我这么多年,天南海北的走着,我去哪儿你也去哪儿。奔波一生,却没能让你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顿了一下,神情惆怅:“为夫……对不住了。” 戚继光艰难的说着,看着妻子的目光之中满是怜爱和疼惜。 “老爷,别再说了……”王婆婆早已是泪眼婆娑,泪珠如雨下。 红着眼摇头道。 “你给这千千万万的天下人带来了安生日子,这就足够了。” 戚继光微微点头,接着又看向秦良玉。 “玉丫头,从今而后,你要靠你自己了。” “师傅……我……” 秦良玉已是泣不成声,她试图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倒出来,说给戚继光听,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师傅都相信你都是为了天下大义,不用多虑,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握着戚继光皮包骨头一样的右手,秦良玉重重点了点头。 说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戚继光全部的力量。 他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又一次合上了眼。 只听他喃喃低语道: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声音细若蚊蝇。 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颤巍巍的拄着拐棍从座位上站起。 秦良玉凄然的看着师傅,看着他灰白色的胡子,鬓发还有满是皱纹的额头。 想把这一切都深深的印在脑海里,好让自己永生不忘。 戚继光的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左手轻抬一下,旋即落下。 “你出去吧,师傅想休息了。” 说罢,被师娘搀扶着,走向了书房之中的卧榻。 万历十四年的腊月初七,整个大明都在忙碌着准备即将到来的春节。 上至皇家贵族,下至贫民百姓,所有人都沉浸在一派喜庆之中。 他们要庆贺,这一年虽然年初天气有些异常,但总的来说,又是一年风平浪静的盛世之年。 大明国祚已是两百有余,但似乎仍旧保持着活力。 这种情况让所有人都觉得,王朝兴替已经成为过去,生活一定会永远这样,一天天的越来越好。 整个蓬莱便都下起了鹅毛大雪。 秦良玉离开戚继光的书房之后,没有回屋,而是一直坐在书房门口的一个石凳上。 就这么静静看着书房的大门,像个雕塑一般。 积雪在她周围还有她的身上越堆越厚,甚至都能让她感觉到沉甸甸了。 她的双眼呆滞空洞。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了,只有房间里那个垂暮老人的生死才是这人世间唯一值得关注的事。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雪仍旧未停,也丝毫未见变小。 过了一会儿。 咯吱一声,书房的大门打开。 师娘王婆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站在门口。 她的双眼浑浊一片,眼眶已不再红肿,似乎是看着远方,又似乎是看着门口的玉丫头。 秦良玉也顾不上已经冻透了的身子,麻木的双腿,她用尽全力,霍地站起身来。 身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撒在她的周围。 王婆婆嘴唇轻启,: “你师傅……已经走了。” 轰的一声。 秦良玉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嘴。 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婆婆眼睛一闭,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全身力气一般,悄然无声的歪倒了下去。 秦良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她。 …………………………………………………………………… 史载, 万历十四年(公元1587年),河南道御史傅光宅上疏朝廷,建议再度起用戚继光,结果不仅遭到朝中当权派的严厉拒绝,连他本人也因此受到夺俸的处分。 在这种恶劣的政治环境和贫困(你没看错,贫困)的折磨下,万历十四年十二月七日(公元1588年1月4日),戚继光的肺病突然病发。 第二天清晨,即公元1588年1月5日,一代名将病逝于蓬莱故里。 这位身为特进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左都督的一品高官,死后朝廷竟杳无声息。 直到两年后。 他的长子戚祚国到京师恳求恤典,朝廷才不情不愿的下诏祭葬。 第五十一章 此去无从 连绵不绝的大雪之中,中华大地迎来了大明万历十五年。 这一年也被众多历史学家认为是整个明朝国运转折的一年。 尤其是那本誉满天下的《万历十五年》更是让这个年份蒙上了一层历史轮回的宿命感。 年初,戚继光病逝于家中。 他生前致力于改革中国的军事体系,让中国军队又一次站到了世界的顶峰,但是当这些改革和进步触动到皇权和文官集团的时候,却最终无法改变“人亡政息”的命运。 他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 对这个日渐衰老腐朽不堪的帝国进行了修补,保护它,同时也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立太子之事,也就是“国本之争”愈演愈烈。 万历皇帝发现自己与文官们的矛盾无法调和,开始彻底不参加朝会,不会见外臣,躲于深宫之中,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抗拒文官们。 虽然这种管理方法并没有让万历失去对政权的把控,但是最高统治者长期不参政,对于国家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这一年,即便是从整个世界历史上来看,都是一个不同凡响的转折时刻。 在遥远的西方,上一个霸主西班牙已经无法容忍英国的崛起,在磨刀霍霍准备动手。 第二年,拥有130多艘战舰,3万多人,1124门火炮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启程进攻英国。 只不过,虽然西班牙一方看似占据着绝对优势,但英国人使用了更为先进船只和灵活的战术,一举击败了强大的西班牙人。 从此西班牙丧失了海上强国的地位,开始走向衰落。 而在这次海战中,英国人总结了海盗战术的经验,创造了以火炮和快速帆船为主的侧舷炮战,击溃了战术呆板陈旧的“无敌舰队”,使侧舷炮战取代了舰体冲撞和步兵跳舷格斗,成为了之后几个世纪中的主要海战样式。 同时英国人逐渐也发展出了一套依靠海权获得殖民地,再依靠陆上基地保持海军战斗进而获得海权的战略体系。 这种体系一直持续至今。 ……………………………………………… 戚府门前的空地上。 “姑娘,你真的要自己上路么?” 小蔡不舍的看着秦良玉,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拭去了她发梢上的雪片。 秦良玉抚摸着小蔡的侧脸,柔声道: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必须要出发了。” “那么重要么?还下着大雪就要着急着走?” “一点儿雪花而已,不碍事的。” “哦……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办完事情,我自然就回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替我做。” “什么事?姑娘你尽管吩咐。” 默默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身穿白色麻衣的王婆婆,对小蔡道:“我师娘……以后就由你来照顾了。” “嗯……”小蔡语气肯定的点点头。 不想让这离别的一幕过于压抑和沉重,秦良玉尽力挤出一丝笑意。 “等我回来那天,要是发现你没有好好听我的话,你可要小心点,我一定会打你屁股的。” “打我……屁股?”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小蔡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双臀。 “嗯,打你屁股,而且是按在床上打。” 一面说着,秦良玉还一面在小蔡面前挥舞了几下巴掌。 直把小蔡弄的是又羞又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玩笑话说完,秦良玉收敛了笑容,转身拜向王婆婆。 “师娘……我要走了。” 深深的弯下腰,行了一礼。 “嗯,虽然你没有说你要去做什么,但是师娘看得出来,这是一份执念,而且对你很重要。” 轻叹一口气,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戚府。 “玉丫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嗯……” 辞别了王婆婆和小蔡,秦良玉将行李绑好,跨上一匹白马。 戚继光生前所作的两部兵书都已刊印完成,被小心翼翼的收拢在包裹里。 最后一年里,戚府逐渐的送走了以前的仆人和家丁。 把家里仅有的银钱也都散给了这些跟随戚帅多年的老人们。 现下就只有王婆婆和小蔡二人了。 好在整个府苑也不太大,王婆婆又是将军之女,对于戚继光的身后之事,娘家那边也安排了一些物质上的资助还有人手前来帮忙料理。 “我走了,你们回吧。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秦良玉也不再回头,拉动缰绳。 白马嘶鸣一声,缓缓的抬起了马蹄。 凌乱的飞雪打在脸上和身上,洒在头上,秦良玉却浑然不觉。 她的身子很僵硬,或许是天寒地冻之下的气候原因,又或许是因为整个人的灵魂缺失了一块,空落落的。 至亲之人逝去,就像是在你的灵魂里挖去了一块。 她的脸冻得发红,原本白嫩如玉的面容在刺骨寒风的刀割下显得有些粗粝。 身后背着斗笠,却没有戴上,任凭头发被风雨拍打着,似乎清冽的寒风能让她更平静一些。 没有人会冒着这种风雪天赶路,来往的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马蹄踩在积雪之中,同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突然之间,秦良玉楞了一下。 她感觉雪小了很多。 迷茫的抬起头来,看了看的天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身前的雪小了。 仍旧是那个高高耸立着的牌坊,跟两年前自己刚来的时候一样。 安静的在那里,守望着来往的行人们。 此刻为自己挡住了一片风雪。 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任由滚烫的热泪沿着脸颊滑下,秦良玉低声呢喃着。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下了马,对着戚府的方向又一拜。 紧了紧行囊,重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 苍茫天地间,一个娉婷少女骑着一匹白马,身着青素衣衫,背上一柄森黑色宝刀。 只留下一串马蹄形的雪印绵延而去。 她的此行的目的地在更加寒冷的北方。 那是每一个大明子民都不想去,避之不及的地方。 辽东。 她要去找到那个人。 她要提前结束即将到来的乱世。 第五十二章 你可长点心吧 老话说的好,春雨贵如油。 然而万历十五年冬末的中国北方倒是邪乎了。 冬天的尾巴还没溜走,这冻雨夹杂着雪花和冰碴子就跟不要钱一样,绵延不休,下个不停。 此刻,正有两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顶着雨雪赶路。 他们两人是老乡,从老家保定府高阳县而来,前往京城参加三年一次的春闱会试。 一路向北,刚过了白洋淀,发现前路实在难行,被冻雨拍打的是又冷又饿。 盘算了一下日子,距离春闱的时间还有富余,便打算在一个名叫雄县的地方落个脚,等明天再继续赶路。 一抬头便瞅见了一间带着院落的客栈,背靠着白洋淀,似乎规模尚可。 两人一合计,周围也没被的房舍,就这儿讲究一晚了。 敲开院门,都是一惊。 没成想站在里面的竟是一娇艳妇人,手持着油纸伞前来迎客。 这女人长发盘成一个螺髻,几缕青丝随意的垂在脸庞,单薄的麻布冬衣包裹着婀娜身姿。 一听客栈还有空房,其中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书生便一口应了下来。 今晚就这儿了! 虽然价格贵了点,不过两个大老爷们挤挤应该也不碍事。 两人之中的另一人,姓孙,便也不是旁人,就是跟随父亲回到河北老家的孙承宗。 相较他的同伴来说,孙承宗瘦弱不少,不过警惕性却高很多。 偏僻地方里竟然有这么一个美艳少妇经营客栈,不太对劲。 他一面朝屋里走着,一面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客栈。 整个客栈不算太大,二层土屋带一个小院,令人称奇的是,竟然还有一个简陋的马棚。 只是里面就只拴着一匹矫健的白马,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 孙承宗一时有些恍惚,总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匹白马,可却又想不起来了。 跟着老板娘进了屋里,里面的炭火烧得很旺,温暖如春。 两个人赶紧解开挂满碎冰的蓑衣,活泛了一下僵透了的身子,找了个方桌坐下。 孙承宗仍在神游天外,想着门口那马的事情,却听见同伴已经捂着肚子开始点餐了。 “有驴肉火烧和驴杂汤么?”同行的高壮黑面书生问道。 老板娘微一万福,抱歉的笑着,眉目含春: “客官,没有呢。下着大雨,驴肉供应不上了,要不给您二位来碗烩面?这雨淋的,身子骨都凉透了吧?刚才进店的那个客人就是吃了一碗烩面,还夸咱们店里的手艺好呢。” 声音娇滴滴的,感觉跟她的脸蛋儿一样,似能掐出水来。 “成吧,一人一碗烩面,再劳烦老板娘多给我们每人一碗面汤。”黑壮书生目不转睛的瞧着老板娘,舔了舔嘴唇道。 “好嘞。”老板娘风姿绰约的一个转身,柳腰一扭一扭的移向了后堂。 刚才进店的客人? 老板娘这一句话又让孙承宗丢了魂儿一样。 不会真的是她吧? 不过,她应该还在蓬莱呢,怎么会无端出现河北呢。 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 而那黑面书生一双眼睛则一直贪婪的盯着老板娘。 直到对方消失在拐角处,方才流着哈喇子对沉思不语的同伴道:“孙贤弟,你说这客栈的老板娘,多大?” “啊?”被打断了思绪,孙承宗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什么多大?” “年龄呗,还能是啥?”黑面书生嘿嘿一笑。 “看不出,我不擅长此道。”孙承宗淡然一笑,眼神迷离的说道。 看对方没有要跟自己谈论女人的意思,黑面书生也不再自讨没趣,感慨道: “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了啊。” 愁眉不展看了看窗外,孙承宗忧心忡忡的应道: “是啊,听说河南那边已经快闹灾了,看来今年又是要闹水祸啊。”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没多一会儿,老板娘便端着两碗烩面上桌了。 黑面书生似笑非笑的道:“老板娘辛苦了,怎么店里也没见着其他招呼的?凡事都还得你亲力亲为?” 老板娘羞臊似的把头轻轻一垂:“现如今生意不好做,哪儿雇得起人手啊。就我还有厨房里一个伙计。” 说着,把面放到两人面前。 一阵清香沁入心脾,孙承宗不禁心神一荡。 那黑面书生看来真的饿了,端起碗来,不由得赞叹一句: “真香!” 孙承宗打从进客栈起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此刻也被食物的香气感染,默默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喝完,赶了一天路的倦意瞬时袭来。 两人便上了二楼的卧房。 孙承宗还不太累,他拿出书本,本想坐在桌前再看几页,却发现怎么也定不下心神。 不禁哑然失笑,自嘲道:“我今天竟不知是怎么了,失了心疯?怎么老是想起一位故人?” 正自怨自艾间,却忽然听得身后鼾声大作。 回头一看,那同行好友竟然已是昏昏睡去了,连衣服都没脱,鞋袜都没祛。 刚才还对这老板娘垂涎三尺,怎么这么快就睡下了? 还睡得这么沉? 正琢磨着,孙承宗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本来这偌大的客房之中,就一个小火盆生热,温度不算太高,至多就是不冷而已。 可不知为何,他心意难平,感觉由内而外的发热。 难道是受凉感冒了? 打算出去接碗热水喝一下。 门却自己开了。 推门而入的是客栈老板娘,衣服开领更低了,白嫩的锁骨毫不吝啬的展现在孙承宗面前。 咽了口吐沫,孙承宗红着脸道:“老板娘,我要休息了。” “奴家也要休息,不知道相公你愿不愿意陪陪奴家呢?” 闻着老板娘身上的香气,孙承宗越发感觉腿脚无力,张了几下嘴,却只能音量极小的说出几个字。 “请……你……自重。” 心里却是叫苦不迭,暗道一声:“不好,着了道了。” 看这架势,这应该是跟自己玩“仙人跳”呢啊。 那老板娘也熟门熟路,意识到孙承宗已然中了招,便麻利的把他推到床边。 紧接着趴在孙承宗身上,双手紧紧扯住他的衣服,没了命似的喊叫起来。 “客官你别这样!快住手!” “客官,不要!” 话音刚落,只听屋外传来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随后…… 砰地一声。 两个粗壮汉子就撞破了大门飞了进来。 孙承宗和老板娘都是瞪大了眼,完全石化了。 看着摔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两个汉子,心里想的却是截然相反的。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处款款而至。 此人容貌秀丽,身着一身窄袖青衣,面色清冷的看着地上的两人,淡然如菊。 四目相对,孙承宗原本就燥热通红的脸更烫了。 真是欲哭无泪,恨不得直接转身投白洋淀自尽。 帮助他制服这帮“仙人跳”团伙的自然也不是别人,正是恰巧路过此地的秦良玉。 “怎么是你?”秦良玉瞅见瘫软无力的孙承宗先是楞了一下。 旋即摇了摇头,揶揄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可长点心吧,看见人老板娘漂亮,就拔不动腿了?” 孙承宗:(╥﹏╥) 秦姑娘,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 第五十三章 武举考试并不适合我 娇艳欲滴的老板娘终于从混沌之中醒悟了过来。 自己的小团伙已然穿帮,而且身下这书生还跟这个行侠仗义的“少年”认识。 她赶紧从孙承宗身上弹起,跑到同伴那里观察他们的伤势。 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眼歪嘴斜,一个鼻青脸肿,话都说不利索了,显然之前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自打师傅离世之后,秦良玉一直憋着一股气。 北上的途中,她借宿于此,马上就发现了这里有猫腻。 好在自己是女儿身,而这伙歹人是术业有专攻,专门玩“仙人跳”的,也就没多搭理自己。 刚才在屋里,她听到外面来了男客人,便猜测估计要有好戏开场了。 于是一直贴在墙边,等待着。 直到听见隔壁传来老板娘的嚎叫,秦良玉冲出房去,看见旁边客房门口那两个正要破门而入的壮汉。 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暴打。 之后便是让这两个汉子表演了一下真正的“破门而入”。 半躺在床上的孙承宗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废了老大的力气才开口说话:“秦姑娘,我是被下药了。” “哦?” 秦良玉快步靠近,仔细观察了一番,看孙承宗面红耳赤的模样,气喘如牛,确实不太像正常状态。 扶着他到桌边坐下,找了盆凉水朝着孙承宗脸上轻撒几下。 寒彻刺骨的冷水让孙承宗一个激灵,汗毛倒立。 打了个喷嚏,重新活泛了过来。 赶紧拱手作揖:“让姑娘见笑了,学生这回真是大意了。” “你这么没有社会经验的么?这么个荒郊野岭里,一个漂亮小媳妇开酒店,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孙承宗心里一阵委屈。 其实刚一进门的时候,自己还是有所警觉的。 只不过,自打看见那匹白马,就跟丢了魂儿一样,什么都顾不得了。 唉,这种心思,却又怎么能说出口呢。 没辙,孙承宗只能把这个锅给背了。 “秦姑娘教训的是,学生阅历不够,感谢姑娘出手搭救。” 顿了一下,接着问道:“秦姑娘你为什么来到了此地?是陪戚少保一起来的么?” “没,我是单身而来。”听到戚继光的名字,秦良玉的神色顿时黯淡下去。 “我师傅他已经走了……” “什么?” 孙承宗嘴巴张的老大,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戚少保已经离世了?” “嗯……”秦良玉垂眸,“春节前的事儿了。” “竟然……” 事出突然,孙承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惊讶之情。 心里叹息一声。 不过,他很快便又想到了另外几个问题。 “那,秦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你为什么出现在河北?这是要去哪儿?” 连珠炮一样抛出三个问句。 秦良玉摆了摆手,先制止了孙承宗继续问下去。 转身走到那仙人跳小团伙旁边。 “你们这伙人是怎么个情况?需要我报官么?” 三人之中唯一能说话的老板娘筛糠一样哆嗦着说道:“不报官,不报官,壮士……” 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婷亭如玉的人,立刻又改口道:“侠士,我们搞这些,也是逼不得已,从来不曾害人性命的。” “哦,只谋财不害命,那是不是还得给你们发个牌匾嘉奖一下啊?” “不敢不敢。”老板娘愁容满面,含泪欲滴:“河南发了大水,我的家都没了,所以只能跑河北来投奔亲戚,又没有别的营生,因此只能如此了。” 孙承宗接了一句:“这事儿我倒是也听说过,没成想已经闹灾了么?” “嗯,黄河泛滥成灾,我们村的人都没活路了。” “那也不是违法犯罪的借口。”秦良玉转头接着道:“明天一早我看着你们去官府自首,实话实说便可,这两人人也是我打的,我也认。” 一听让他们去官府自首,其中一个倒在地上呜呼哎呦的汉子如蒙大赦,生怕对方反悔,“没说的,没说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自首。” “嗯。” 点了点头,秦良玉重新坐回桌边,回应了一下孙承宗刚才的问题。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找一个人。” 毕竟找努尔哈赤这事不太好解释,所以还是不说清楚为好,少一人知道,少一份发生意外的可能。 接着反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孙承宗心里微微一抽,略有些失望。 很明显对方并不信任自己啊。 不过他还是尽量保持着风度:“我要进京赶考,参加今年的春闱会试。” “哦,科举考试……”秦良玉指了指躺在床上呼声震天的另一人,问道:“他也是跟你一起的?” “嗯……我们两个是老乡,一起搭个伴。” 打量了那仍旧鼾声震天的黑面书生,秦良玉微微一笑: “那家伙比你壮实多了,睡这么沉,估计也是下了蒙汗药了……” 一面说着,一面看向那伙人。 老板娘鸡啄米似的点头。 “说起来,我也要先去京城一趟,找一位我师傅的旧友。” “哦?戚少保的旧友?” “是的,赵士祯,赵大人,我记得师傅说过他是鸿胪寺主簿的。你听过这人么?” “鸿胪寺啊……”孙承宗有点诧异,怎么戚继光还会认识鸿胪寺主簿,而且他的徒弟还要特意去拜访? 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位大人,不知这位赵大人是如何结识了戚少保?又是因为什么,值得你大老远的去京城见他?” 其实不能怪孙承宗无法理解,实在是鸿胪寺这个地方,并非什么实权部门。 根据《明史》记载:“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 除此之外,这个部门还管理各个番邦国的朝贡相关事宜,比如朝鲜这些国家的使臣觐见,还有礼物赏赐之类的边缘事务。 再后来,因为没什么正经事,这个部门便被并入礼部,从此就消失了。 “这赵大人是位火器专家,我有一些关于火器的想法,想跟他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点什么来。” “哦?鸿胪寺主簿还是位火器专家,学生确实孤陋寡闻了。” “不止是专家,还有很多发明创造,他是浙江人,曾经去我师傅的军营里住了很久,专门研究各种火铳。”说起这些,秦良玉倒是有了些兴趣,她继续讲道: “咱们明军现在也用各种火铳,不过缺点太多……” 话刚起了个头,突然想起对方只是一介书生,应该对火器没太了解。 便没再继续向下说。 听到秦良玉对火器还有一些思路和想法,孙承宗不禁感慨一句。 “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秦良玉一头雾水。 “唉……可惜了姑娘是个女儿身,否则参加武举考试,必然技惊四座。而且可以名正言顺的从军报效国家。”孙承宗态度诚恳的说道。 武举? 想了想,前世好像看过一部关于武状元的电影,记得是要比试骑射之类的,还有选择兵器一对一的对打。 秦良玉摆了摆手,同样态度诚恳的道: “武举考试不适合我。把其他考生都打出个三长两短来,不好给他们的父母交代。” 第五十四章 住在贫民区里的火器专家 第二日早上,雨势小了许多,只剩下涓涓细雨绵绵不断。 那黑面书生竟是沉沉的睡了一夜,醒来才知道昨晚的凶险。 一起看着三人小团伙去了县衙。 再加上孙承宗这么个进京赶考的学子帮衬着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本来雄县县令有心严加惩戒一番,不过看到隔了一夜还肿的跟猪头一样的两个壮汉,也甚觉好笑。 便按照《大明律》上所写下了决断。 《大明律》跟现代法律也有相通之处,比如罪犯自首,会大大的减刑。 欺诈罪是要“杖一百,徒三年”,说白了就是打一百棍子,有期徒刑三年。 算他们个自首,又差人调查了一番,确实所言不虚,只谋财不害命,也就给改成了杖一百,徒一年。 这一年冬末,北方普降冰雨,因此道路泥泞难行,从雄县到京城约莫也就百余公里的路途,竟是走了五天才到。 此时的京城也就后来的二环里大小。 孙承宗和他的同伴都是考生,自然是先找客栈住下,然后再去礼部报道。 而秦良玉则要去鸿胪寺。 所幸,这六部衙门的办公地点和鸿胪寺,太常寺,太医院等几个部门都紧挨着,位于后世的天安门广场这里。 明朝时期,紫禁城前面并非一片平坦的广场,而是朝廷中枢衙门的办公地点。 这些官员们在自己的衙门里办公,过了长安街就是紫禁城,非常方便皇帝进行召见。 前面说的六部衙门等就在如今的天安门广场东侧区域,而天安门广场的西侧,则是另外几个紧要部门,比如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就都在西侧办公。 临别前,孙承宗有些惆怅,突然之间再次重逢,没几天就又要一别。 下回也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见到了。 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怅然若失的说道: “秦姑娘,后会有期,多保重。” “谢谢。你也好好考试,争取高中状元,然后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孙承宗琢磨着这话,虽然听着很奇怪,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能抱拳行礼,然后便跟其他考生一起去了。 秦良玉则是扭头到了鸿胪寺门口,找了人通禀,说是戚少保的门人来找这里的主簿赵士祯,赵大人。 清闲衙门里也没什么太多公务,不多会儿,一个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官员便走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赵士祯了。 他在鸿胪寺里处理着公文,听见戚继光的门人来访,大为吃惊,赶紧小跑着来到了门口。 一看之下,竟是位容姿俏丽的少女,更是惊诧不已。 迟疑的走上前来问道: “你……就是戚少保的门人?” “在下秦良玉,戚少保是我的师傅。” 赵士祯还是有点不能相信,戚继光被罢官,然后回山东养老他是知道的。 怎么什么时候还收了个女徒弟? “你说自己是戚少保的徒弟,可有什么凭证?” 秦良玉从行李之中拿出几本泛黄老旧的手抄书递了过去。 这是《神器谱》的早期草稿本,当年戚继光在蓟州做总兵,赵士祯写了《神器谱》的初稿,送给过戚继光一份。 赵士祯接过册子。 确实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本,打开一看,上面还有一些批注。 他少年时代去探访过好几次戚家军的军营,那里有不少戚继光的墨宝,这书上的批注小字,也确实是戚继光的笔迹。 赵士祯自然不会再怀疑什么,当下收好这本书,颤着声音问道: “你师傅,戚少保可安好?” 听到秦良玉说戚继光已经离世一个多月了,赵士祯的反应比孙承宗还夸张。 按照礼制,这么一位一品大员离世,朝廷是要发一份祭祀诏书的,比如立个庙宇,定个谥号一类的,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朝廷竟然毫无反应。 他在鸿胪寺,本身就是从事礼法之类的事务,因此更加了解这完全不符合礼制。 又想起去年几个因为提议戚继光复出而被夺俸罢官的人。 刹那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禁垂头叹息。 定了定神,赵士祯激动的道:“你暂且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去找我上官告个假,再与你细说。稍等片刻。” 说罢,一溜烟儿的转头回去了。 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赵士祯便又出来了。 “走吧。现在天色还早,你要是不嫌弃,去寒舍做客吧,我让夫人给你做几道好菜。” 秦良玉也不推辞,满口应允下来。 心里盘算着,正好看一下他家里有没有研究出什么新鲜武器装备来。 沿着长安街一路西行,走了半个多时辰,都看到北京城的城墙根儿了,才到了一片萧条之所。 房子普遍都破破烂烂的,连路都泥泞了许多,路边还有不少垃圾。 “赵叔叔您就住这种地方?”秦良玉有点替这位火器专家不值。 在蓬莱的时候,师傅给她看过《神器谱》初稿,让她大为感慨。 在她想象中,赵士祯应该算是大明朝的“两弹元勋”之类的人物。 可没成想,就住在二环边角处的一个类似于贫民区的地方。 赵士祯倒是浑不在意这些,他耐心解释道: “是啊。你不是京城人,可能不太了解情况。这一片叫王恭厂,不远处是皇家的兵工厂,老百姓也管这里叫火药局。是专门做火药的地方。正因为是兵工厂,又是做火药的工厂。所以既需要把它安排在城内,但又怕它万一爆炸影响京城的安全,才把它安排在这四九城里一片犄角旮旯的地方。” “哦,火药局。”秦良玉有点理解了,“所以赵叔叔您是故意选在这儿住的?方便您进行火器研究?” “也不完全是,这地方一般人家都不爱住,便宜一点。就这个了,到我家了。” 说话间,赵士祯已经领着秦良玉来到了一间小院门口,推门而入。 “夫人,戚少保的徒弟来做客了。” 赵士祯本是浙江温州府乐清人,他的发妻也是同乡。 那个时代的浙江人对于戚继光有着特殊的感情,因此一听说是戚继光的徒弟来了,自然是笑脸相迎。 引入堂屋里,四下装饰也是简陋异常,估摸着跟一般老百姓家差不多。 赵夫人端上一壶茶和两个茶杯。 不好意思的笑道:“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别嫌弃。” “怎么会呢,这么说太见外了。”秦良玉客气的道。 低头一看,这赵士祯夫人倒是也没作假。 一个壶嘴儿都破口的茶壶,配上两个有豁口的茶杯。 倒出来,碎茶叶沫子泡水,跟一杯热水也差不了多少。 轻叹一声,秦良玉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火器大牛的日子也实在是太清苦了点。 第五十五章 从20分提升到30分,也还是不够啊 “回家路上一直匆忙,还没来得及细问,不知道秦姑娘你此次来京,所为何事?”放下茶杯,赵士祯好奇的问道。 “晚辈只是顺路来京城,其实……”停顿一下,秦良玉还是觉得自己的真是目的不告诉别人为好。 微笑着继续道:“晚辈还要继续北上,去辽东,打算到那里去拜会一下李成梁李总兵。” “哦……”赵士祯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戚继光在担任蓟州总兵之时跟李成梁相识,而且关系还不错,这个满朝文武基本是人人皆知,并不是秘密。 “那你特意来找我,是……” “师傅他跟我提过赵大人您精于火器研究,因此特意前来拜访,想了解一下赵大人于火器方面有什么新的进展么?” “唉,戚少保他有所不知啊。” 赵士祯面露尴尬,讪然一笑道:“当年戚少保在蓟州任总兵官,对我多有帮助,除了一些银钱和货物的赞助,还帮助我联络工部和兵部的官员们,配合我一起研究。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才能一面在鸿胪寺当差,一面研究火器,写出了《神器谱》的初稿。” 一听这个开头,秦良玉便已然猜到了后面的话。 果不其然,赵士祯摇了摇头,无奈的继续道。 “可自打戚少保离开了蓟州,工部和兵部的人就不再搭理我了,之前各种联络也断了。我只是个八品主簿,已经尽我所能的做,把俸禄用于购买火药和设备……” 说到这里,赵士祯略微有些哽咽,直摇头叹气。 “嗯……” 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不过赵士祯这人说话和气,态度温润。秦良玉心中有一句话,也顾不上是不是太冒失了,便直接问道:“您,为什么没有想办法进到兵部任职?那里不是有兵仗局之类的地方么?” 这个名词,她也是当时从到访的王世贞口里听说的。 “南京兵部兵仗局新产品”,拿出一柄火铳给戚继光看的时候,王世贞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赵士祯倒是也不见怪,他端起一碗茶叶沫子水喝了一口,苦笑一声:“兵部……人家自然有人家的章程,看不上我也是有的。” “那如果有机会呢?有机会调动您去兵部的话……” 秦良玉心中想的是,有没有可能等自己见到李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后,请他帮忙。 虽然自己跟李成梁素未谋面,不过毕竟他跟师傅关系不错,而且好像也算个名将,因此应该也是个爱才惜才之人。 这种火器专家却没有办法尽情搞研究,岂不是国家的损失? 让他出面说说话,继续支持赵士祯的研究,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赵士祯听到秦良玉的话,先是一愣,眼神之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只不过那神采旋即褪去。 摆了摆手,“不谈这个了,休息一会儿,我给你看一下我家里的一柄鸟铳,我给它做了点改动。这就是我最近几年研究的东西了。” 说完,默默的起身走向了里屋。 唉。 看着这位大牛转身离去的背影,秦良玉微微蹙眉。 把一个大文学家王世贞安排进兵部做官,又把一个火器专家安排去鸿胪寺从事外交和礼仪工作,而且还断了他的研究。 这群官僚们就不能办点正经事么? 真是胡闹。 过了片刻,赵士祯取回来一把粗陋改良过的鸟铳交付于秦良玉。 二人走到小院中。 拿起那杆鸟铳,秦良玉试着比划了一下。 看秦良玉的架势,赵士祯有点慌,赶忙上前几步解释道。 “现在天色晚了,只能看看,在这家里可是没法试射的。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枪一响,烟一冒,估计片刻间这小院就会被官军层层包围的。” “也是。”重新把鸟铳收起,秦良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忘了这是在京城里了,不同于我们那乡下地方。那您平时对这鸟铳做了改动,都是怎么试验的?” “等明日一早吧。”赵士祯指了指不远处高耸的城墙以城门,“出了宣武门,再往前不远处有一个神机营的驻地,他们的有一片操练场。我与他们的几个百总相熟,可以去那里试射几发。” 秦良玉也只能作罢,等待明日。 晚餐是在赵士祯家吃的,甚是简单,一盘咸鱼干,两个青菜,一壶清淡到跟水差不多的酒。 这一家的生活,真是捉襟见肘。 本来秦良玉是要请客的,她出门前,师娘给了一些银子,一路上也没怎么花销,还富裕不少。 但是赵士祯说什么也不肯,还摆出了多个理由。 什么自己是主人,要做东啦,什么大明律规定,官员不能吃请啦。 因此只能在他家里简单吃了一顿。 第二日一早,秦良玉早早的便从客栈出门,再次到了赵士祯家拜访。 两人出了宣武门,又走了半柱香的工夫,便看到了一片平坦的场地,尤其是还有一些类似于现代靶场的设计。 毕竟京城神机营向来以火器装备而闻名,他们的操练场,也专门做了一些相关的改进。 一大清早的操练场里还没什么人,几个看门的军汉显然是跟赵士祯熟识的很,只互相微微一笑,寒暄问早就放了进去。 端起那把鸟铳,点燃火线,砰的一声枪响。 随后两人便被火药燃烧所产生的烟云所围绕,跟刚放过几百响的鞭炮差不多。 比较了一下,比起当时王世贞带来的那一杆确实有点进步。 但是还是不够。 当年王世贞带来的那把鸟铳,她可以打个20分。 这把的话,她大概可以打个30分。 在她想象中,如果真的要在战场上取得装备上的优势,起码要有一百分的鸟铳才够。 这两把都差得远。 想了想,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造出来超越时代的东西,那得慢慢来。 也许应该先从实际一些的入手,秦良玉扭头说道: “我其实在设想一种军阵,便是训练一些熟练手,将整个装填弹药,点燃火线,射击的过程分离开,有人专精于瞄准射击,有人精于装填弹药,多种兵种通力协作,也许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其实她心中所想的,是后世的流水线作业,一道工序分拆开来,每个人只做重复的一件事,这样既可以增加效率,又可以降低失误率。 第五十六章 很惭愧,就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听完秦良玉这番话,赵士祯恍惚了片刻,愣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喉结上下一动,咽了口吐沫,才缓缓的道: “这么说的话,我们只需要把一整个的射击过程分解开来,专项研究,重点突破……” “是这样的,赵大人您要改进鸟铳这是于国于民的大好事。可是一杆鸟铳从工艺到设计,到生产还有实际发射试验等等,诸多方向千头万绪,该从何入手呢?” “嗯,这倒是……”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枯草制作的人形靶跟前。 检查了一下刚才一枪的成效,还不错。 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桩上,绑着草人,铅弹穿透了草人,深深的嵌入了木桩之中。 “这把枪,我主要是修改了一下发火装置,这样下来,这杆鸟铳比之寻常的鸟铳来说,威力要大一些,射程也要选一点。” “嗯嗯,不愧是我大明的火器研究第一人。”秦良玉由衷的赞叹道。 “不敢这么说,据我所知,也还有其他人在做这些事务。”赵士祯自谦的说道,“不说别人,就是你的师傅,戚少保,他老人家也对于火器有一些改良呢。” “嗯……这个我知道。” 说起戚继光,难免伤感。 秦良玉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心神。 按照自己刚才的思路继续道。 “咱们把这整个分解一下。 第一步,倒药,将火药从药罐中倒入药管中,每管药只能发射一颗铅弹。 第二步,装药,将火药从铳口倒入铳膛。 第三步,压火,用随枪的手仗捅一捅,将膛内火药压实压紧。 第四步,装弹,取出铅弹丸装入铳膛,再用刚才的手仗,将弹丸压入火药之中。 第五步,装门药,将发药罐中的火药倒入药室的火门内,之后把药室填满,使之与铳膛内的火药相连,而后将火门盖盖上,以防潮湿。 第六步,装火绳,将火绳装入扳机的龙头式夹钳内,准备点火。 完成上述所有步骤,这时鸟铳才算是准备完毕,可以交与射手,鸟铳也处于听命待发状态。” 说完,秦良玉停顿了片刻,看向赵士祯,用目光询问他有没有需要纠正的点。 赵士祯点点头,表示这些步骤完全没错。 秦良玉一面摸着鸟铳,重新摆出射击的姿势,继续道: “最后就是射击时,需要打开这里的火门盖,再有人点燃火绳,以蹲跪姿或立姿瞄准扣动扳机发射。 这些步骤一个都少不了,是这样的吧?” 赵士祯仔细听着,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是滚瓜烂熟的,因此想都不用想,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没错。只不过,紧急时也可直接向火门点火,不瞄准便发射。” 略微纠正了一点小小的失误。 “话是这么说,可这样射击便失了准头。”秦良玉脱口而出:“相当于是在盲狙了。” “盲什么?”赵士祯又是一楞。 “额,就是瞎打。中与不中全看缘分。” “确实如此,坦白讲,我研究火器革新已有十余年,这射击一次的步骤繁多,但是多少工匠们想尽了办法,真是难以再减少了。”赵士祯为难的说道。 “嗯,步骤难以减少,我相信目前只能到这种程度了,一点一点来嘛,咱们慢慢改良。至于怎么改良,我想在头脑中应该始终贯彻一个六字箴言,那便是,理论联系实际。” “说得有理。”赵士祯又点了点头。 “刚才也提到了,我打算组织一个新的军阵。这样的话,除了您现在所做的威力和射程的改进,还需要提升一下前面那些步骤的速度。” “嗯……”赵士祯低头沉思着。 他以前的想法,是觉得既然如此繁杂的步骤没法删减,那就干脆不考虑,把精力放在让每一次射击的效果更好,威力更大上面。 可是现如今,秦良玉提到了使用一种特殊的军阵。 这样的话,如果能把每一个装填步骤加快个一点,整个军阵的效率都会大为提升。 思路完全打开了。 赵士祯仍在埋头沉思着刚才秦良玉的话。 而秦良玉呢,她也没闲着,她重新走了一遍流程,估算了一下刚才那些步骤总共需要多少时间。 一套动作下来,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一分半钟左右。 如果是勤加练习,熟练工兴许能够快个十来秒。 可惜仍旧不够,因为这鸟铳的有效射击距离也就100米左右。 未来如果要对付游牧民族的骑兵的话,即便是用上军阵,有人专门射击,有人专门装填,但由于其射程有限,基本也就是多射击一到两次。 对于这种鸟铳的威力和准头来说,对方骑兵冲过来,己方是齐射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其实区别没那么大。 只有量变,不足以引发质变,基本改变不了战场的大势。 秦良玉想着,也不知道电影里杰克船长那种手枪是什么原理造出来的,要是早知道会穿越,学点那个制作技术就好了。 那种枪才是真正的枪嘛。 说起电影,她一时间又想起了另外一个情节。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思路。” 记得曾经看过一些抗战电影,里面有战士们把三八大盖加上刺刀,冲出去肉搏战的情节。 说明即便是几百年后的抗战时期,都还存在有白刃贴身战。 在这大明朝,即便是有火炮和火枪加持,近身战当然也是不可避免的。 “咱们这一柄鸟铳,大概半人多高吧。”秦良玉一边说着,一边比划道,“枪口处可不可以考虑留个豁口,或者直接在制作的时候就安装上一个尖刀。” 说完,秦良玉拿起鸟铳,做了一个突刺的动作。 这样设计完成之后,也可以近战使用。 “嗯……”赵士祯听完这个想法,沉吟不语,摸着下巴思考着这方案的可行性。 秦良玉则继续的她的思路想着,既然要考虑在枪口处增加刺刀,那么整个枪杆的承重也要更高一点。 否则捅出去,没刺死别人,自己的枪杆子弯了,那岂不是白扯。 秦良玉摸了摸这鸟铳的铳管,黑铁制作,也判断不出来软硬。 找了旁边一个一直瞧着这边的神机营军汉借了一把他手里的鸟铳。 两手握住两端,都没怎么用力。 咯吱一声,鸟铳被折弯了。 赵士祯听到声音方才回过神来,他和刚才那个虎背熊腰的军汉都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惊了。 两人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 秦良玉皱眉看着这轻轻一用力就弯曲的鸟铳,还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做的事彻底摧毁了这两个人的三观。 她喃喃自语道:“这个鸟铳的质量不太行啊,按理说神机营不是我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么?怎么用的装备还这么粗制滥造的?” 抬起头来,茫然不解的问那石化在当场军汉:“这枪杆是用的什么材质制作的?” 那人张着大嘴,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秦良玉,就跟大白天里见了鬼一样。 哆嗦着摇晃脑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锻铁不合格啊。太软了。”秦良玉又转头对赵士祯说道,顺便把弯曲了的鸟铳递给了赵士祯。 赵士祯又咽了口吐沫接过了鸟铳,看了眼,这其实已经是大明制作最好的鸟铳了。 这位戚少保的徒弟,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这力道,恐怕两三个壮汉都做不到啊。 不过他也不好在这事儿也多分辨什么,只能顺着这话头说下去。 “兴许是这杆鸟铳的问题吧。” “哦……”秦良玉也没多想,拿回鸟铳,朝着那军汉顺手一抛,“还给你了。” “今日听君一席话,真是令我某塞顿开啊。” 思路打开之后,赵士祯发现脑中源源不断的冒出了许多新想法。 这种状态已经好久没出现过了。 “哪里哪里。”秦良玉笑着摆了摆手,谦虚的回应道,“很惭愧,就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第五十七章 一个超大号的花炮 等赵士祯从沉思状态回过神来,注意到秦良玉已经打算接着讲下去了。 他赶紧屏息凝神,等待接受新的知识点。 秦良玉轻咳一声,做了个架势。 她打算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魂穿以来所有对火器的想法都说出来。 毕竟时间不等人,自己不太可能久居于京城。 辽东那边还有个人等着自己去处理呢。 把想法都说出来,给火器大佬赵士祯解释清楚,自己也就要出发,继续北上了。 一切顺利的话,几个月之后再回来看看成果。 岂不美哉?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咱们手头能找到那种三眼铳么?” “有的,我记得神机营里就有装备不少三眼铳。” 赵士祯现在对秦良玉的各种新想法都是趋之若鹜,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 他这边答应下来,便忙不迭的跑到刚才那个神机营军汉身边,商量着再借一个三眼铳过来把玩一下。 坦白讲,明军装备的这种叫做三眼铳的火器,可以说是明朝把火绳枪和实战结合的最好的一件武器了。 其设计原理非常接近于手持的吐珠类烟花,只不过很多烟花可以吐10到20颗,这个只能吐3颗铅弹。 三眼铳由三根竹节状单铳联装,每个铳管外侧都有个小孔。 在使用的时候,兵士往铳管内添加火药,最后装填铅弹或者铸铁块、碎铁砂等。 之后再在小孔处添加火帽。 上了战场,要开火的时候,将火帽朝石头等发射台敲击,引爆装填火药将弹丸发射出去。 最厉害的是,这三眼铳的三个铳管可轮番射击。 而在三眼铳的尾部留有柄座,可以安装有长度不等的木杆用以握持,保障射手安全。 不同于秦良玉刚才试射的鸟铳,只能中远程攻击,无法用于近战。 三眼铳还是个远近皆宜的良器。 这个武器在快速的三连发之后,可以当做一个棒槌来用。 一个黝黑又粗壮的大铁管子,刚放过枪还热腾腾冒着气,砸谁脑袋上谁都受不了。 不过,这东西也有些缺点,否则明军都装备这个就完了,还需要啥鸟铳。 一个是威力小,由于它的枪管只有普通鸟铳的不到一半,发火装置的火药填充部也小,因此威力和射程基本只有鸟铳的一半左右。 二是基本没法瞄准,射击出去打哪儿全看运气和缘分,精度很低。 所以在戚家军中,戚继光是把三眼铳作为骑兵的火器来用的,快速接近了敌人,尤其是地方的骑兵后,近距离快速的连发三枪,之后拿大棒子朝敌人头上抡起来。 赵士祯说过去借三眼铳,可是过了好几分钟了,还没拿回来。 似乎,这次不太顺利。 神机营的那个军汉严词拒绝了赵士祯的请求,说什么都不肯外借了。 赵士祯两面难做,刚才拍着胸脯来借东西,结果费了半天口舌也说不动别人。 掰扯半天也没辙,只能空手而归。 “算了,不借就不借吧。” 没有实物,秦良玉只能凭空想象,一边回忆着之前在图纸之中看到过的三眼铳,一边解释道: “目前的三眼铳是三连发的,赵大人,您能不能想办法试着改造一下,再多来几发?” 略一沉吟,赵士祯回道:“以我的经验,起码可以做到五连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五连发的三眼铳……哦,那就不能叫三眼铳了,得叫五眼铳。一个是制作工艺要复杂一点,这也不算大问题。持续改进,总是可以找到办法快速生产的。” “但是,它的第二个缺陷可能更为致命,改成五眼铳之后,那武器会非常的重。” 赵士祯重新拿起那把自己改造过的鸟铳,问道:“秦姑娘,你觉得这个鸟铳重么?” “不重,很趁手。”秦良玉满意的答道。 “嗯,这个鸟铳大概是七八斤的样子。而普通的三眼铳,像是神机营他们装备的,则有大概20多斤重。据我所知,神机营里都是挑选身强体壮的人来使用这个武器。” 掐着手指,心算了几下,赵士祯估量道:“如果要改成五眼的,起码重量上便要翻倍,也就是接近40斤重。” “哦……40斤……”对于这个想象中的40斤重的武器没太有概念,秦良玉只能应了一声。 看了眼前这女子一眼,赵士祯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于是笑着道:“秦姑娘你可能对这些重量没什么感觉,但40斤重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够重了,普通的军士可能根本没法操作它。” “好吧……” 这倒确实是个难题。 思考片刻,秦良玉还是不打算就这么放弃这个想法。 “这样吧,您先试着做出一个样品来,等上一两个月吧,我就从辽东回来了,到时候,可以看一下样品,再做定夺。咱们实践出真知嘛。” 听完这话,赵士祯似有些难言之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道。 “好的,秦姑娘,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尽力而为。” 秦良玉自然猜到了缘由,找工匠打造一个全新的 最关键的,创新是要有试错成本的,可能需要打造三五个甚至更多,才能最终得到一件能用的,那些过程中的失败品,也是需要成本的。 这点道理作为现代人的秦良玉还是懂的。 “您不必担心,打造一柄五眼铳的钱,我来出。”说着,她从自己包裹里取出了五十两银子。 递给了赵士祯。 “这是您的研究经费,其他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小小心意,请您一定要收下。” 赵士祯虽然推脱了几次,但架不住秦良玉力气大,终于还是把钱收下了。 其实秦良玉身上也没多少钱,送给赵士祯这些,自己也就剩下几两碎银子了。 好在从北京到辽东总兵的驻地,并不太远,估计也够用了。 正说话间,远处一声炸雷响起。 似乎又要下雨了。 两个人也就从神机营操练场返回了城里。 “在鸟铳的铳管处加钢刀,这个不难,我明天就可以做出来……其他的嘛……” “嗯,那就一言为定,明日一早,我再登门拜访。” 回客栈的路上,秦良玉琢磨着这些新式武器。 嗯,一个超大号的手持花炮,如果真的能造出来,就用这玩意儿送敌军上天。 第五十八章 科举考生们也都不容易啊 五日之后,经过了秦良玉和赵士祯的反复试验和打磨。 赵士祯手里的这杆鸟铳基本达到了秦良玉预想的模样。 现在,在鸟铳枪口的正下方,多出来一个大约20厘米长的刺刀。 只不过略微有些遗憾的是,现在是直接固定在上面的,无法方便的拆卸。 勉强也够用了。 这样的话,一个鸟铳立起来,跟普通士兵的身高差不多。 近战之时,方便士兵使用突刺技能刺杀敌军,又或者尝试砍掉骑兵的马蹄。 “效果是有了,不知道加装这个刺刀之后大规模生产难度高么?” 赵士祯回忆了一下:“以我对兵部所属那些工坊的了解,应该不算太难。” “那就可以了……” 秦良玉满意的点点头,折腾这些天,总算没白忙活,还是有点成果的。 “不过……我不知道加装这个真的在战场上有效果么?” 赵士祯有点拿不准,毕竟他只参观过军营,没有去过真正的战场。 自打戚继光被去职,自己也没了兵部和工部的支持,很多改造只能拍脑袋想。 经过这么几天的通力协作,秦良玉也对这位中年理工男赵士祯熟悉了很多。 他的个性跟后世的很多工科生类似,不太爱说话,但是做事情认真,负责,专注。 有一说一,有成果会说,有顾虑也会直接说出来。 这样的脾性在朝为官肯定是会吃亏的。 但是做科学研究,要的就是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 “相信我,老赵。总有一天会用上的,而且不会太久,到时候你就专门盯着创新和生产就好了。我给提供资金和订单。” 又一阵礼节性的互相称赞,秦良玉也觉得差不多要告辞了。 感谢再三并且允诺了一定会再回来拜会,她辞别了赵士祯,准备启程离京。 山中刚一日,世上已三年。 这几日埋头于钻研新装备,秦良玉把外面的世界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就住在长安街六部衙门处不远,等第二日的清晨,她正准备结账走人的时候,才发现今天长安街上是热闹非凡。 原来是三年一度的会试春闱要开始了。 赶日不如撞日,毕竟是古代最重要的选拔人才的手段,秦良玉也有了点兴趣。 她决定先看完了科举开考,再走人。 看了一会儿,她发现这古代考试也跟后世差不多。 这群考生们都宝贝的很,有官差在前给开道,鸣锣打鼓的。 就是不知道如果有人忘了带准考证之类的入场凭证,有没有人会骑马接送给他们找去。 围观群众不少,秦良玉也在汹涌的人潮之中。 她找见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礼貌的问道:“请问这位先生,这春闱考试持续几天啊?” 本来听见这么一个幼稚无脑的问题,中年男子是不打算搭理的,可听着传来的声音轻灵悦耳,便忍不住扭头看了一下。 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女在冲自己笑着。 这人心神一荡,也立刻换了笑脸,和气的回道:“三天。” 跟高考差不多啊,要考三天呢。 此刻是冬末春初,这些学子们身上的衣服也都还很厚实,秦良玉又只能远远的看见一些背影。 张望了片刻,也没发现哪一个是孙承宗。 只能心里默默念道: 希望那位孙同学可以高中吧,这样顺利做了官员,自己也算是朝中有人了。 接触了这些个明朝官员,秦良玉发现了,自己要做个武将,必须得跟文官们搞好关系。 虽然很不情愿,但在这种官僚环境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看了会热闹,一直到考生们都陆陆续续的进了考场,人群也逐渐散去。 那个中年人反身走回了路边一家书店,似乎是那里的老板。 秦良玉仍旧有些疑问,便赶上去问道: “这会试春闱什么时候放榜?” “大概要二十多天呢。” “啊,这么久。” 二十多天,这么说来就不合适在这儿等着放榜了。 记得在蓬莱见面的时候,那位孙承宗似乎对于自己的学问很有信心。 感觉科举考试对他如同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头名便是状元郎了。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鲤鱼跃龙门。从此就光耀门楣喽。”书店老板目光不离紧闭的考场大门,一脸羡慕的表情。 秦良玉笑着问:“店家,我再问个问题,如果能考上状元,那能给个几品官当当?” 老板先是斜了秦良玉一眼,叹声气道: “你说你个女娃子,你又不能考,问这么多干嘛?” “不能考才好奇啊,我要是能考,就亲自去考了不是?”秦良玉倒也不生气,仍旧笑颜如花。 店老板叹了口气。 没办法,模样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冲着自己笑,任谁都没法冷言相对。 “状元一般都是给个从六品,然后入翰林院做修撰。” “六品啊……还是从六品。” 秦良玉略微有点失望,起点这么低,得混到多大年纪才能算是“朝中有人”? “六品还嫌低?小丫头你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再说了这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里面可都是负责修书撰史,起草圣旨诏书,为皇亲贵族侍读的人。翰林院的士子们地位清贵,下一步基本都是成为阁老重臣又或者是一方大员的。” “哦,原来如此,那还差不多。” 秦良玉心说,能给皇亲贵族当陪读?岂不是能接触到未来的皇帝?听上去就很靠谱。 转念又对书店老板道: “老板你懂这么多,为什么你不参加考试呢?” 书店老板被戳中了伤心事,面容一冷,没好气的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考?只不过我时运不济,好几年了都还卡在乡试那一关而已。看着吧,明年我好好准备一下,过了乡试,三年后必然也是金榜题名。” 饶有兴致的看完科举开考的场景,秦良玉轻吁一口气。 一面继续朝客栈走着,一面低着头琢磨着一些事。 以后自己有了钱,可不可以开个学校,找点外教授课,让孩子们学点数理化之类的呢? 之前记得师傅曾经提到过,他见过利玛窦。 也不知道这位知名洋人,现在去哪儿了,是不是还在广东呢。 开新式学校…… 不过,她细想一下便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光有学校和老师还不够,如果学了数理化,没有用武之地,没法考科举做官,学生读书的积极性何来呢? 家长也不会送孩子来这种学校读书啊。 看来还得再多想想。 需要一套完整的教育体系才行…… 心中想着这些事,时间便过得快了许多。 没多会,秦良玉便骑着白马慢悠悠的出了北京城。 从东直门出城,离开了京师,先一路向东。 她的下一站是山海关,出了那里也就到了我们常说的关外了。 第五十九章 你们算是第一批闯关东的人了 晃晃悠悠的,大概过了十来天,秦良玉才抵达了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关”。 山海关。 大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的时候,朱元璋便命人于此处筑城建关设卫。 关城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冀州辽东在此处分界。 对于这个地方,秦良玉印象最深的便是一个故事。 崇祯年间的时候,吴三桂就是山海关总兵,因为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的部将所抢,一气之下打开山海关,引满人入关。 还为此留下了一个名句。 “冲冠一怒为红颜”。 她也不知道这么戏剧性的故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估算了一下,这会儿子功夫,吴三桂估计都还没出生呢。 也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会多大程度上改变未来。 山海关已经属于辽东总兵的管辖范围,也就是说,从这里开始,一直到关外数千里的区域,都是李成梁的地盘。 之前就听师傅说过,李成梁作为辽东唯一的实权人物,一揽子握着整个关外的军政大权,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土皇帝”了。 拿出之前开具的路引,秦良玉顺利出了关。 她并没有给任何人展示过李如松的腰牌,而是乔装成一个普通出关的民众。 先找到努尔哈赤,干掉他,然后再去找李成梁亮明身份。 来个先斩后奏,估计李成梁也不会把自己怎么着了。 出了关,她便直奔辽阳而去,这里是目前辽东最大的城市。 李成梁的总兵府也位于此地。 山海关距离辽阳约摸有七八百里地,关外不同于关内,道路不好走,而且老天爷还时不时的捣乱。 按理说初春的时候,北方应该很少雨水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万历十五年的北方好像捅破了水龙王的水袋,雨水特别的多。 气候反常啊。 已到了三月,关内早已经有了春意,可关外仍是数九寒冬的天气,漫长的冬天仍未完全过去,很多地方还会零星飘着雪花。 明明是土路,可是冻得邦硬,马蹄踩在上面,跟走水泥路一样。 邦邦响。 继续往北,更丝毫没有转暖的迹象了。 出关之后又过了十余天,已经过了锦州,前面再有几天就是辽阳了。 这一天,秦良玉一直拖到快过了晌午才离开驿站,继续向北。 主要还是天气原因,早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挂起了一阵怪风,下了会儿冻雨。 雨没下多久就停了,出了太阳。 秦良玉探出脑袋看了半天,决定还是继续赶路,她便收拾了东西,马儿踩着半泥半冰的路,启程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路上一个旁的行人都没瞅见,估计其他赶路的人也担心天气无常吧。 继续走着,没多会儿,秦良玉看到了正前方一个停着不动的骡车。 一个中年糙皮肤汉子,正在车后面使劲的推车板。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不足车高的小姑娘,梳着双马尾辫,也在费力的帮忙。 车板上,铺着厚厚的棉被还有一些货物,一个面色苍白的妇女正坐在上面,怀中还抱着一个嗷嗷啼哭的婴儿。 在这荒郊野外,天寒地冻的,四周一片荒芜旷野,不见人烟。 婴儿的啼哭声显得分外的响亮。 犹豫片刻,秦良玉调整马头,径直走了过去。 “你们的大车陷到泥沟里了?需要帮助么?” “嗯,是啊,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屯儿了。本来以为这地都冻结实了,没成想这里还是有个坑。”中年汉子脸涨得通红,显然是刚才推车费了不少劲,口中还不停哈着白气。 “我来帮你们弄出去吧。”下了马,秦良玉走近了大车尾部。 中年汉子哭笑不得。 心说,自己一个男的,还是下地干活的出劳力的,力气也不算小了。 我推了半天一动不动的大车,你…… 只听嘎吱一声,骡车便被这女子轻飘飘的给推出了泥坑。 这汉子愣了一会儿,随后一脸羞愧表情。 他赶紧快跑两步,追上了已在马上准备离开的秦良玉。 “姑娘,多谢你出手相助。” 看着这一家子赶路,秦良玉突然心念一动,按照之前在驿站打听的信息,再往前走一两天应该就到辽阳了。 到了辽阳,自己还要打听努尔哈赤的下落。 眼前这些人,看打扮,看说话,应该都是汉人,不如跟他们一起,这样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辽东的具体情况。 “不必多礼,你们也是汉人啊。反正我一个人赶路也闷得慌,要不咱们一起搭个伴走吧。” “好勒。”男子一边应着,一边小跑着上了车。 啪的一声,扬鞭启程。 “刚才还没细问,姑娘你怎么称呼?” “我姓秦。这位大哥你怎么称呼?” “我叫丁振邦。”汉子虽然听对方不透漏全名有些意外,但也懒得想太多,爽快的回答了自己的姓名。 “嗯,丁大哥,你们是世代住在关外么?” “哪啊,自打嘉靖年间,皇爷在这里设了辽东镇,之后就不停的从内地往这儿迁移汉人。我老家河北的,是头十年从老家来辽阳的。” “原来如此。那你这拖家带口的,是干什么去了?” “我媳妇身子骨不太好,辽东的冬天太冷。所以趁着她怀了孩子,也好多年没回老家了,就带着一起回去了几个月。” “那怎么不多住一阵,等天气变暖了再回来?” “在老家没钱挣啊。”丁振邦摸了摸后脑勺,爽朗的笑了。 “在这儿能挣钱?” “那可不,李总兵经常能给我们一些活儿,今天跟着军爷们建这个屯儿,明天修那个堡的,我们一边种地,一边给军爷们干点体力活。我媳妇身体好的时候,还会做点馒头送军营去。” “哦哦哦,那还是挺不错的。” “光靠种地肯定活不下去,这个地方一年里,起码有三成的时候,别说种地了,门都出不去,太冷。” 秦良玉一面听丁振邦徐徐说着,一面心心念念思考着。 先有军队进驻,再迁移其他的地方居民过来。 毕竟没有人在,只靠军队占领,难以长治久安。 有了军事控制,再着手从经济和民生上控制,最后到潜移默化的同化…… 果然,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道理啊。 这些人应该算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批“闯关东”的汉人了。 关外关东,一个地方,两种说法。 反正这个关字都是指的山海关。 一路上就这么闲聊闲扯的,时间倒也快了许多。 两个时辰后,太阳刚落下没多久,丁振邦带着路到了他们家。 第六十章 你想跟我学功夫么? 路上遇见的这个中年河北人丁振邦住在距离辽阳几十公里远的平虏堡。 大明王朝在北部和西部边疆地区修建有大量的这种半军事半民用的堡垒。 最有名的那个叫土木堡。 李成梁经略辽东期间,也贯彻了这种思路,整个辽东有大小城市70多个,各种堡和屯儿加起来也有几百个。 秦良玉的出手相助得到了好报。 天色渐晚,丁振邦非常热情的邀请她,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他家先凑合过一夜,明日再启程继续赶路。 毕竟关外不同于关内,过了一个屯儿,可能要很远才有人烟。 如果搁在平时,秦良玉是肯定不肯的,她宁愿住平虏堡的驿站里。 可现如今,大丈夫难为无米之炊,她实在有些囊中羞涩。 在京城的时候,把钱基本都留给了赵士祯,现在一路行来,着实剩的不多了。 想了想,也就只能说声打扰,同意住下了。 到了家,随便收拾一下,丁振邦和他那个四五岁大的女儿一起生火做饭。 已经是阴历三月底了,可晚上仍旧挺冷的。 尤其是在屋子里,也不是很严实,窗户缝里,门缝里都是嗖嗖的进冷风。 过了片刻,晚饭就做好了,似乎是从老家弄好了现成的,只热了一下就端出来吃了。 竟然是每人一盘热气腾腾的肘子肉,还配有一个粗面馒头。 肘子。 当看见丁振邦家的丫头端着一盘肘子拌馍端到自己面前的时候。 秦良玉是拒绝的。 运动员的本能让她对此敬而远之。 这种大油腻的东西,吃了肯定会长很多脂肪吧。 他以前是从来不吃的。 可是自己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沾一点儿荤腥了,肚子里也确实需要点油水。 又闻了闻,香气扑鼻。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决定只吃一小块里的一小口。 夹起放到嘴里,肥而不腻。 肘子肉在腹中,让秦良玉感觉到了满满的幸福感。 思忖片刻。 既然吃一口也长肉,吃一个也会胖,那还是把一整盘都吃了吧。 吃饱喝足,每人手里捧着一碗热汤,秦良玉跟丁振邦一家子唠唠家常。 “这一趟走下来,感觉李总兵把这辽东治理的不错啊。”秦良玉由衷感慨道。 “嗯,秦姑娘这是第一次出关吧,李总兵治理辽东还是不错的。而且这里的军爷们也守规矩,跟老百姓做买卖都还挺公道的。” 秦良玉点点头:“我看这个平虏堡里,很多高耸的烟囱,似乎是锻铁的?” “是的,咱们屯里打铁最擅长,李总兵的二儿子李如柏将军的卫队,那兵器都是咱们屯里给打造的呢。” “李如柏?” 听到这个名字,秦良玉不由得想起了那位被师傅拿刀砍的李如松。 也不知道他的山西总兵做的怎么样了。 之前他曾经邀请过自己去他军中效力。 也许,处理完这里的事,去山西看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琢磨着呢,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二儿子? 看来这个李成梁儿子还不少啊。 “这李总兵,多少儿子啊?”秦良玉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随口问了一句。 “九个。”丁振邦早有准备,张口便道。 饶是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了,秦良玉还是被“九个”这个数字给吓了一跳,一口热汤差点呛到。 这李总兵,身体够好的啊。 九个儿子,我滴乖乖。 丁振邦自然也注意到了秦良玉吃惊的表情,对于辽东人来说,李成梁的家事也就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他如数家珍: “这九个儿子,名字也很有特点,分别叫李如松,李如柏,李如桢,李如樟,李如梅,李如梓,李如梧,李如桂,李如楠。总兵大人叫成梁,儿子们都是木材,倒也应景。” 秦良玉一听,似乎也很有道理。 就此无话,都是赶路一天了,身心俱疲的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秦良玉还是一如既往的起的很早。 昨晚她跟丁振邦的女儿睡一张床,不过这小丫头睡得比自己还晚,可现在自己刚起,摸了摸床铺。 还是热的,人却不见了。 天还半黑着,秦良玉穿戴好,从行李中取出那把黝黑发亮的宝刀,怔怔看着,发了会呆。 一路行来,已经一月有余。 很久没拿出这柄宝刀来了。 睹物思人,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自己在戚府小院里学艺的场景。 如今戚继光已故去两月有余,自己的心境也平复多了,可以重新拿出来了。 拎着刀,来到了院中,趁着半黑半白的拂晓清晨,练了一套戚家刀法。 刚收工,却发现丁振邦的闺女正坐在门楣上,呆呆的看着自己。 秦良玉走上前去,笑问:“昨天也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丫头:“我叫丁白缨。” “很好听的名字。白缨,白是白色的白,缨是哪个字?” “我也不会写,不过这个名字是我爹找堡里最好的教书先生取的,我爹说这个缨字是女孩儿嫁人时系的一种彩色带子。” “嗯,你为什么起这么早呀?” “我娘刚生了弟弟,又赶路,太辛苦了。我想给我娘熬一锅骨头汤,补补。” “不错,真是个好孩子。”秦良玉由衷的夸赞道,也跟她并排坐在门楣上。 “大姐姐,你刚才在院子使得那些,就是功夫么?”丁白缨一双透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是可爱。 秦良玉扭头,柔声道:“是呀,你刚才是一直在看我练功夫么?怎么,你也想学么?” 小姑娘拨浪鼓一样摇着头,语气很坚决。 “不想!” 秦良玉:_||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 只听丁白缨仍旧蹲在门牙子上,双手捧着红扑扑的小脸道: “我娘说了,一个女孩儿家就应该规规矩矩的,学点女红刺绣之类的,这样以后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你娘说的……”秦良玉尴尬的一笑,“也不能算错。” 收到正面评价的丁白缨好奇的问道: “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学功夫啊?” 童言无忌,眼前这个小丫头的一句话却让秦良玉愣住了。 我为什么要学功夫…… 为了防止自己嫁人。 不过,那是一开始的时候了。 现在应该没人能强迫自己嫁人了。 自己的本事,估计就算乱世真的来了,也不至于无法自保。 可是她眼前不停浮现出了许多的面孔。 想起了师娘王婆婆,想起了小蔡,想起了了她远在重庆的“家人”,还有其他的很多人…… “也许……”秦良玉想起了一句很俗的话,“是因为有一些想保护的人吧。” 第六十一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抹晨曦撒在丁白缨粉嘟嘟的小脸蛋儿上,显得乖巧可爱。 经过刚才的交谈,秦良玉对这个懂事顾家的小姑娘也顿时生出了许多亲近感。 “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四岁……” 秦良玉吃了一惊:“四岁?这么小知道帮趁着家里干活了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我娘身体也不太好,我能干点活,就干一点了。”丁白缨说的丝毫没有犹豫,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 秦良玉越看这小丫头越喜欢,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儿,摸了摸她的头: “真是厉害,我四岁的时候,虽然没有父母,不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是什么活都不做。” “你没有父母,还可以不用干活?”丁白缨无法理解这是种什么生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面前这个大姐姐。 “是啊……我们那里有一……”斟酌了一下词语,秦良玉道:“一个大家庭吧,会出手保护一些弱小的人。” “真好啊……”丁白缨羡慕的感慨了一句。 这时,她突然蹦起老高,嘴里慌乱的说道:“哎呀,我给忘了还煮着骨头汤呢……” 一面说着,一面风风火火的跑去厨房了。 又过了一会儿,丁振邦和他的媳妇儿也都起床。 讲究着吃了点早饭,正待要留下一点钱然后告辞。 门口方向传来了敲门声。 丁振邦赶紧快步去开了门。 来人是一个老者。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一手持笔一手捧着一本册子,两个人模样有几分相似,估计是父子或者什么的。 老者先是跟丁振邦客套寒暄了几句,随后就伸出了手。 丁振邦也恭恭敬敬的从怀里掏出一些零碎钱,给了老者。 老者拿了钱,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示身后的年轻人在册子上面一记,一拱手,转身踱步去了下一户人家。 “这是什么费用?”秦良玉对着情况不解。 “如柏将军要过生辰了,堡里要凑点钱给如柏将军购置点东西孝敬上去。” “这都行?” 秦良玉皱眉摇头。 二儿子过个生日,需要辽东的老百姓都给钱的? “这不算什么,在我老家河北那里,官老爷们收钱的方法多着呢。在这儿起码还能活下去,要是收的太狠,人都跑回关内了。”丁振邦一面关好门,一面憨厚的笑着说道。 听完这番话,秦良玉也只能无奈的干笑两声,不再说什么。 不过,她转念一想,李如柏要过生日了。 那么跟李家过往甚密的努尔哈赤,是不是也会表示一下,去送点贺礼什么的。 这样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打定了主意,秦良玉向着丁振邦一家辞别。 虽然对于刚才那老头来收钱有些不忿,但她也不可能事事都强出头,只能在走的时候又特意多给丁振邦一家留了点钱。 “你做的肘子真的很香,如果有机会,我再来吃。放心,我会给钱的。” 说完,秦良玉一拱手,骑着马离开了平虏堡,往辽阳方向奔去。 从平虏堡到辽阳的几十里路好走了很多,秦良玉策马疾驰,半天多点就抵达了辽阳。 作为辽东第一大城市的辽阳自然是气度不凡,起码像个城市的样子了,酒楼茶社,商铺市场,一应俱全。 李成梁的二儿子李如柏虽然比他大哥还是差距不小,但起码也是一个参将了,自然早已开牙建府,独立居住。 好在这整个辽东都是他李家的天下,都不需要特意问,随便人都知道他们李家上下各自府上怎么走。 顺着人指的方向,秦良玉来到了李如柏府前。 这门口是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 之前听说是两天后过生日,可感觉上门来送礼的人已经要踏破他们家的门口了。 这李如柏也很客气,只要是送礼的都是照单全收,大门大开。 在门口处看了一会儿,秦良玉却犯了愁。 主要是她完全不知道努尔哈赤长什么样,如果说女真人衣着打扮上跟汉人不同。 比如男子都是梳着一个“猪尾巴”头型。 可李如柏府前来往的女真人也太多了点,那时候的女真人有大的部族三个,三大部下属有分着好几十个小部落。 努尔哈赤只是建州女真下属的一支不算太大的力量,从外面看来,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而且,不止女真人,还有其他一些外族。 从扮相上来看,应该是蒙古人什么的。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从李如柏府中出来一个黑脸的青年汉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秦良玉悄没声息的跟上去,拍了一下那汉子的肩膀。 “这位兄弟,你还记得我么?” 那汉子一听声音便觉得耳熟,循着声音一转脸。 竟然是她?自己怎么会忘呢。 “原来是秦姑娘,总兵大人还时常念叨你呢。” 原来此人就是当日跟随李如松去蓬莱的亲兵之一。 那天在戚府小院里,这姑娘跟李如松比武,自己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好久不见,你家李总兵可好?” “很好很好。”汉子爽朗的笑着,“我家总兵大人从戚少保府上拿了那兵书,每天都要读呢。” 秦良玉默然一叹,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你家总兵也在辽东么?” “没,总兵大人还在山西。他派我来给如柏将军送点生辰礼物,顺便替他探望一下老将军。” 点了点头,秦良玉又问道:“那你能跟我说一下这李家二公子府上的情况么?” 这汉子从刚才就很好奇,为什么这位秦姑娘突然出现在辽阳,还在李如柏的家外面。 现在又听她问起这府苑内的情况。 一时拿不定主意,面露犹豫之色。 秦良玉自然早已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伸出拳头,手心向上舒展开。 掌心中放的,是李如松那块纯金腰牌。 淡淡的道:“你家李将军当日交给我这腰牌,说是见牌如见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 这汉子是跟随李如松多年的心腹侍从,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物件。 当下不再迟疑,垂首抱拳,“自然不是骗人的。李将军言出必行,请姑娘问吧。” “那好,我问你,你认得努尔哈赤么?” “那自然是认得的,他曾经是老将军府上的家奴,还当过李老将军的侍从。” “哦,那么这回他来了么?”秦良玉屏住呼吸, “没来……”汉子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他弟弟舒尔哈齐来了。” “哦……舒尔哈齐……”秦良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舒尔哈齐估计也是怀着私心来的,他闺女是如柏将军的小妾。嫁给如柏将军的时候,才九岁。”说完,这汉子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秦良玉对这个八卦消息先是愣了几秒,不过这种事情不是她要关心的,她接着问道: “这舒尔哈齐现在还在府里么?” “在的,如柏将军要求我们在这儿住几天,等吃过了生辰宴再走。” 秦良玉不再犹豫,点头道: “给我领进去,指一下哪个是舒尔哈齐。” 第六十二章 请你务必去一趟山西太原 又站在旁边寒暄了几句,秦良玉知道了这精壮汉子名叫李宁。 嗯……这个名字很好,很容易记得,不会记错。 一开始还以为这李宁只是一个普通的亲兵。细问之下方才知道,这位李宁其实也是辽东李家的族亲之一,只不过算是远房亲戚了。 他在军中的职位是个游击。 明朝军制里的游击并不算低了,从这个职务开始,一般就会被下属称呼为将军。 游击在军队的序列里是正五品或从五品的级别,基本可以类比为现在的团级干部。团长一级的,统辖有10001500名士兵。 这个官职属于是高级军官和中下级军官的分水岭。 基本上,如果你不是将门出身,或者不是武举,武进士出身,到这个位置就算到头了。 因此称呼这位李宁将军一个“年轻有为”不算过分。 秦良玉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衣襟挡住自己的下半边脸,默然无声的跟在李宁的身后进了李如松的家里。 一面朝里走着,一面还在心里嘀咕着。 这李成梁一家和努尔哈赤的渊源比自己想的还要深啊。 李如柏竟然还娶了舒尔哈齐的女儿做小妾。 这样算起来,努尔哈赤岂不是算他半个老丈人?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跟随着李宁,顺顺利利的进了李如柏的府邸。看门人显然对于李宁熟悉的很,因此虽然看他刚出门没多久就带着一个俏丽姑娘回来了,却也一句多问都没有。 进了李如柏的府苑,秦良玉先是敏锐的四下扫了一圈,心底暗暗吃了一惊。 虽然人在外面的时候,她就能觉察出来这府苑的规模不小,装饰摆设也相当之奢华。 不过真的进到里面,才发现这李如柏在辽阳的府邸起码有五六个戚府那么大。 里面的各种吃穿用度,真是…… 壕无人性啊。 整个前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蒙古各部落送来的孝敬,女真各部落上供的礼品,辽东各级大小官员的“心意”,甚至还有从朝鲜那边的官员私下送来的礼品。 光是杂乱堆砌在院落里的礼物就可以称得上是琳琅满目,各种古董文玩,就跟不要钱的大街货一样,都随意的堆积在院子里。 清点礼物的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就找了有好几个,都是拿着册子,一边清点着,一面在飞速的记录。 还有一些贵重的礼物,那都是直接悄悄的送到内院去的,外人根本连见都见不着。 秦良玉有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她估计会多花些时间,仔细看看都是些什么宝贝。 还没找到舒尔哈齐,却先远远的瞅见了这府里的主人李如柏。 李如柏跟他哥哥李如松年纪相差二岁,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因此兄弟两人的相貌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穿着一个貂皮大氅,尽显富贵之气。 满脸春光,含笑抱拳,迎来送往,不像个将军,倒像个大户人家的官绅。 好在身材没有走形,还是一身英武彪悍的体型。 没有大腹便便,好歹还有点军人气质。 正远远看着李如柏的时候,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稚嫩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汗人女子的衣服,看着模样倒是一般,但年纪是真的不大。 秦良玉本还以为那是李如柏的女儿…… 谁知,李宁悄声指点道。 “那个就是舒尔哈齐的闺女……” 话音刚落,这小丫头身后走出来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男子,看着也就二十四五岁。 秦良玉立刻便猜到了: “这个丫头便上的就是舒尔哈齐吧?” “秦姑娘猜得不错。” 见到真人了,知道舒尔哈齐长什么样子了,秦良玉的心结已了。 她给李宁使了个眼色,两人躲到李府一个偏僻角落里。 “你说如柏将军要求你们吃完生辰宴再走,是吧?” “是的。” “那舒尔哈齐呢?他也一样么?” “当时与如柏将军面谈的时候,他也在侧,也是应允了的。” 秦良玉微微颔首。 这就好,到时候只要跟着这个舒尔哈齐,自然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努尔哈赤了。 “生辰宴是哪天来着?” “后日晚上。” “很好。多谢李将军你相助。”秦良玉抱拳:“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耽搁你忙了。顺便替我向你家将军问好。” 说罢,正待转身离去。 却被李宁从身后叫住了:“秦姑娘,如果方便……” 秦良玉刚迈出一只脚,又抽了回来,茫然道:“方便什么?” 李宁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的笑道;“如果方便,请秦姑娘务必去一趟山西太原……” “为什么?”秦良玉还没转过弯儿来。 “总兵大人时常念叨您……” “念叨我什么?”秦良玉仍是一愣。 “念叨……”李宁涨红了脸,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合适的说法:“他时常念叨您,说您还欠他一个约定,说好了要把一件什么东西送给他的。” 秦良玉恍然大悟。 哦,是了,兵书。 戚继光写的第二本兵书。 当年他确实这么说来着,让自己送给他一份。 大喇喇的拍了拍李宁的肩膀,秦良玉爽快的笑道:“告诉你家将军,我答应他的事情没有忘,等我忙完手头的事,会去山西一趟的。” “那敢情好。”李宁长出了一口气,眉开眼笑,“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嗯,告辞。”弓了弓腰,秦良玉转身便走了。 想了想,正门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点,因此她看准了一个方向,走向了侧门。 没成想,刚要迈出李府的侧门,却听到高墙之外传来一阵聒噪,嗓门还不算小。 秦良玉快走几步,出了门,循声望去。 “你们让我进去,我也是带了礼物才来的。”一个穿着皱巴巴军服的青年军官大声嚷嚷着。 “你快滚。你什么身份,也敢进参将大人的大门。正门不让你进,你还挺会找,竟然还巴巴的跑侧门来了。”侧门的看门人似乎对这青年军官很熟悉,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这是我亲自跑到山里挖到的高丽参,专程赶来送给……” 这青年人一面说着,正待要从包裹里掏出什么,却被看门人一脚踢到一旁。 “滚滚滚。”看门人嫌弃的呵骂道:“佟养性,你也不是第一天来了,别给你脸不要脸,耽误了爷们给参将大人办正事,小心爷们打断你的狗腿!” 这个被称呼为佟养性的人从地上爬起,颤巍巍的收好掉在地上的高丽参,虽不甘心,但也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 第六十三章 一个爱读三国演义的女真人 发生在李如柏府苑侧门的一系列情景,就跟电视剧里一样的。 秦良玉看在眼里,也只是微微一叹,见怪不怪了。 自己魂穿到大明朝已经快两年了,但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深居于蓬莱的戚府之中。 她一开始还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这个世道真实的样子就是如此。 但是这一路行来,贫苦百姓流离失所的她见过,官僚地主们极尽所能,盘剥百姓的她也见过。 像是李如柏府上家丁的如此作为,其实才是古代的常态吧。 看了一眼这个被赶走的年轻军官,她也没多停留,转身找了一家客栈,打算静静等几天。 等着舒尔哈齐离开李如柏家的时候,尾随上去,找到努尔哈赤。 她没有想到,这个自称叫佟养性的下层军官,其实乃是辽东第一代汉奸。 佟养性出身低微,又自知不是考武举的料,所以一直想着通过贿赂上司或者能一下攀个高枝儿来上位。 可现实是残酷的,他个底层的炮营小军官,没什么油水,靠着发到手里的那点军饷,都不够送礼的大门。 不过,正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从侧门里出来一个容姿清丽的少女,让他一眼难忘。 虽然万般不舍,佟养性还是灰溜溜的走了。 回到家,见到了他的亲哥哥佟养正,正是这个哥哥给自己出的主意,让自己拿着一块上好的“高丽参”去送礼。 结果连门都进不去就被赶走了。 “唉,想巴结上李家哪有这么容易啊。”佟养性垂头丧气的说道。 “我听说……”佟养正咬着牙,出了个主意,“总兵大人以前的家奴,有一个女真人,叫努尔哈赤的最近起势了。” “哦?”佟养性来了兴趣,眼中一亮。 “兄弟你不是炮兵么?我听说他什么人才都要,尤其是咱们明军这边的,特别受重视。”佟养正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要不咱们兄弟就去那儿试试去?” ………………………………………… 二十七岁的努尔哈赤静静坐在大帐中央,看着他的几个兄弟和部将们在饮酒作乐。 这个最爱读《三国演义》的女真人很庆幸,自己的父亲给自己留了好几个兄弟。 这样他不用像刘玄德一样,颠沛流离大半生,直到遇见关张二人才得以施展胸中抱负。 二弟,穆尔哈齐,跟自己虽不是同母所生,但关系极好,与亲兄弟无异。 三弟,舒尔哈齐,此刻正代替自己去给李如柏祝寿。 四弟,雅尔哈齐,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刚猛无比。 五弟,巴雅喇,也是一员猛将,族里不少长辈都说,这五弟早晚会是个“巴图鲁”。 这些兄弟之中,又以三弟舒尔哈齐最是能干。 不但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而且骁勇善战,勇猛无比。 之前攻打萨尔浒城的时候,努尔哈赤中了埋伏,结果就是舒尔哈齐拍马赶到,弯弓连射数箭,击杀好几员地方部族的首领,让己方士气大振,方才得以取胜。 努尔哈赤喝了口酒,拿出匕首切了块烤肉放嘴里。 脑中却不停思索着。 百余年来,大明朝一直对辽东的女真人采取“分其枝,离其势,互合争长仇杀,以贻中国之安”的民族策略,导致女真各个部族之间“各自雄长,不相归一”。 彼此互相牵制,陷于分裂、混战不休的状态。 哪一家稍微有做大的势头,明朝先会教唆他们自己互相打,不好使的话就亲自下场,把这一家给按下去。 说白了就是养蛊。 今年年初,海西女真哈达部落首领孟格部禄与叶赫部落暗中联络了几次,打算搞个联盟结束这种分裂的局面,此事被李成梁发现。 李成梁也没有对他们客气,亲自率领辽东铁骑偷袭了他们会面的地点,杀死双方与会人员共计500多人。 此事引起这两个部落的极大不满,我们特么的就是联络联络民族感情,李成梁你用得这么做吗? 李成梁表示,让你们知道一下谁才是辽东真正的扛把子,我可以有一百种方式让你们呆不下去。 可你们,无可奈何。 最终这件事也就如此不了了之了。 不过,李成梁虽然对于很多女真部落打压的很严厉,对于自己家奴出身的努尔哈赤却经常网开一面。 努尔哈赤其实也很好奇,他并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也许真的是出于害死自己父亲和祖父的愧疚感? 自打前些年李成梁把一批马匹和辎重交给努尔哈赤之后,就再没管过自己。 这可是用自己父亲和祖父的鲜血换来的兵马装备。 经过三年的发展,同属于建州女真的哲陈部已经被努尔哈赤完全吞并。 此刻他账下已经有了百余个能征善战的勇士。 别看数量不算多,但是个个都忠心耿耿,必要时可以以一敌百。 自打努尔哈赤起兵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第一步要面对的就是其他各个女真部落的对抗和暗杀。 三年来,他都数不清自己遭受过多少次的刺客来袭了。还记得有一次,真是凶险异常,努尔哈赤把长子褚英、次子代善和女儿东果格格藏进板柜底下。 亲手击杀了刺客,方才算化险为夷。 现在努尔哈赤已经度过了创业的起始阶段,暗杀他的人少多了。 此刻身边又有众多部将在侧,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努尔哈赤今天在营帐之中摆了一场宴会,目的是为了欢迎舒尔哈齐的归来。 前些天舒尔哈齐从辽阳遣人回报,说是给李如柏过完了生日宴就回来。 算下来,今天应该就是他回营的日子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被暗杀的次数太多了,因而锻炼出一种异样的敏锐感。 之前这种感觉帮助他度过了多次明里暗里的袭击,帮助他活到了现在。 此刻坐在营帐之中,努尔哈赤始终无法开怀畅饮,心慌不已。 为什么又一次出现了这种感觉呢? 努尔哈赤眼皮一沉,秃鹰一样的眸子开始仔细的检查整个环境。 他盯着坐在营帐下饮酒作乐的兄弟和部将们,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扫过去。 第六十四章 平静的辽东非我所要 虽然努尔哈赤一直感觉心神不宁,难以专注。 不过,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之后又是几声高亢而又熟悉的呼喊,把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一听便知,是舒尔哈齐回来了。 努尔哈赤赶紧收起心中的疑虑,起身快步走出营帐,正在饮酒吃肉的众部将也紧随其后。 “我的兄弟,辛苦了。”努尔哈赤张开双臂,笑容满面的走向舒尔哈齐。 舒尔哈齐早已翻身跳下马来,也同样张开双臂,走向自己的大哥:“这回我除了带回一些李如柏那小儿的礼物,还带回来一个汉人。” “哦?”亲昵的揽着舒尔哈齐的肩膀,努尔哈赤笑问道:“什么人?” “大哥你不是老说咱们兄弟要学什么鸟刘玄德么?礼贤下士,又说羡慕明军的火炮。我在辽阳的时候,就有个汉人火炮手联系上了我,想见一下大哥。” 听完这话,努尔哈赤眸子一亮,一脸欣喜的跟在弟弟身后。 “这是佟养性,现在在辽阳参将李如柏的火炮营里。我可是废了好大功夫,把他藏起来带到咱们营中的,要是被那些明军看到了这么一个火炮手进了咱们营地,那他们还不得炸了锅。” 这对于努尔哈赤来说真是喜从天降,他一面称赞舒尔哈齐办事稳妥,一面快走两步,上去就给了佟养性一个女真人最高贵的抱腰礼。 之后便拉着佟养性的手寒暄个不停。 说话间,努尔哈赤注意到舒尔哈齐还带来一堆人马物资,便又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些又是?” 舒尔哈齐格格一笑:“那个李如柏娶了我闺女,说是汉人的礼节,我也算他个丈人,这就多给了一些礼物送给咱们。” “嗯……” 听到只是一些寻常物资,努尔哈赤兴趣不大。 不过毕竟是弟弟辛苦老远从李如柏那拉回来的,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向着那批物资走去。 经过刚才的一阵嘘寒问暖,让佟养性如沐春风。 他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如此热情的对待自己。 跟在努尔哈赤身后,目光穿过努尔哈赤的肩膀,他突然间注意到了辎重车队里的一个面孔。 这个人脸上黑黝黝的,看不太清楚具体模样,但五官分明,眉眼俊俏,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 灵光乍现,他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在哪儿见过这幅面孔。 电光火石之间,佟养性脑中闪过了千百种可能,这个女子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又是为什么乔装打扮了一番? 再仔细的瞧过去,这女子的一对星眸正紧紧盯着努尔哈赤,看姿势身段这人还是个练家子。 咬了咬牙,他决定赌一把,在新主子面前立个大功。 只听佟养性蓦地大叫一声:“有刺客!” 不得不说,舒尔哈齐把佟养性藏的很好,秦良玉和其他随从押送着马车在后,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也跟着一起来到了营帐中。 看到事情已然露馅,秦良玉也当机立断,从宽大的袖口之间抽出一柄早已藏好的短剑,二话不说就刺向了努尔哈赤。 饶是努尔哈赤有些防备,但这一刺势如雷霆闪电一般,迅疾无比。 努尔哈赤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听他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不过,虽然中了一剑,但并未伤及性命。 原来努尔哈赤厚厚的冬衣之下,竟然还藏着一身甲胄! 即便如此,秦良玉这一剑的力道之沉,也远远超过了努尔哈赤的想象。 隔着衣衫和甲胄,他仍能感觉到右前胸部被重重的一击,然后奇痛无比,因此才忍不住叫了出来。 秦良玉轻叹一声。 一击未中,知道这次刺杀已经不可能如愿了。 她一把就拽过了还在一旁愣着的舒尔哈齐。 舒尔哈齐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变成了秦良玉的人质,冰冷的短剑顶在了喉咙处。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先把我们随行的人都放了。” 努尔哈赤痛苦的捂着右胸口,吃力的说道:“放人。” 这些从李如柏府上出来帮着押运礼物的家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都各自牵了马,骑了上去。 走到营帐门口。 女真士兵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大门紧闭,等着努尔哈赤的命令。 “让他们走!”秦良玉怒喝一声,紧接着便把短剑抵在了舒尔哈齐的脖子上。 鲜血直流。 “打开营门!”努尔哈赤铁青着脸,挥了挥手。 营门一开,众人立刻夺路狂奔。 努尔哈赤深呼吸几下,调匀了呼吸,他低头一看,右前胸竟然渗出了血来。 如果没有提前在衣服下面穿着盔甲,估计自己的心脏都已被捅穿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来杀我?”努尔哈赤尽量语气平淡的说道。 秦良玉又怎会搭理他,她躲在舒尔哈齐身后,一步一步的挪向了营地里的一匹马。 看准机会,秦良玉给了舒尔哈齐后腰一刀,然后猛地一踹,把舒尔哈齐踹出几米远,直接扑在了努尔哈赤等人的身上。 二话不说,秦良玉直接翻身跳到马背上,然后拿匕首划了一下马屁股。 马儿吃痛,一阵嘶鸣之后,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了努尔哈赤的大营。 “追上去杀了她!”努尔哈赤军营中的部将们立刻围拢了上来,怒吼道。 他们都是骑射好手,只要努尔哈赤下令,活的不好说,但一片弓箭射过去,死的刺客还是能带回来的。 然而努尔哈赤却丢了魂儿一般,迟迟不肯下令。 看着秦良玉绝尘而去,努尔哈赤半天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们……不能跟汉人撕破脸。” 扶着舒尔哈齐回到营帐之中躺下,找来大夫瞧过后腰上的伤,只有外伤,虽然流血不少,但不足以致命。 努尔哈赤只让自己的兄弟们留在营帐之中。 坐在舒尔哈齐的床边,看着那殷红的伤口,颤巍巍的手摸了上去。 努尔哈赤的表情痛苦万分,仿佛这一刀是刺在自己身上一样。 眼眶红肿:“兄长对不起你啊,咱们寄人篱下,汉人要怎么对咱们,我……” 说罢,他痛苦的摇着头,发了疯似的开始捶打自己的伤口。 口中反复不停的喊道:“兄长无能!是兄长无能!” 伤口迸裂,鲜血直涌。 霎时间,努尔哈赤的一众兄弟们都聚到了他的身边,死命拉住努尔哈赤的手,让他不再伤害自己。 “兄长无能……”努尔哈赤木然道:“连累你们也受这窝囊气,你们另寻明主去吧。” 说完,流着泪,挥了挥手,示意要驱赶众人。 然而这营帐里的人哪肯罢休,都是跪拜在努尔哈赤面前。 “愿意一心一意跟随兄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眼看着兄弟们都表完忠心,努尔哈赤无力的说道: “都散了吧。” 几个兄弟们都走了,努尔哈赤起身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 面对空无一人的大营,他脸上的悲恸表情顷刻间烟消云散。 面目冰冷如同一个僵死的人一般。 刘玄德摔儿子换来一个忠心耿耿的赵云,还有自己爱才惜才的美名。 希望刚才在病床前的一番表演,能让这些个兄弟们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吧。 努尔哈赤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之中燃烧着一股火焰。 ……………………………… 辽阳城里,李成梁的府邸之中。 努尔哈赤的营帐之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李成梁的耳目。 此刻,李府的堂屋里早已支退了闲杂人等,就只有李成梁和李如柏父子二人。 一队车马从李如柏的府上运到努尔哈赤营中,随行人中有刺客要杀努尔哈赤。 李成梁当然要亲自过问一番。 “父亲,这不没杀掉么?何必兴师动众的?再说了,就算杀了又怎样?”李如柏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懂什么,死多少个建虏为父都不在乎,但是努尔哈赤不能死。” 虽然也认识努尔哈赤,知道他跟自己家的关系不一般,不过李如柏还是不明白父亲这话的意思。 “他有什么区别?” 李成梁低垂着额头,缄默不言。 过了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把心中谋划许久的事情告诉给这个儿子。 李成梁站起身来,一边在堂屋之中慢慢踱着步,一边幽幽的说道: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用为父再讲一遍吧?” “这个道理儿子自然明白。”李如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问号又补了一句:“不知道父亲说这个是为何事?” “东南沿海的倭寇打没了,就调去北面打蒙古人,蒙古鞑靼人也打的不敢入侵了,然后呢?戚少保落得个什么下场,你看到了么?” 听到这话,李如柏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刹那间感觉后脊梁背凉飕飕的。 “有御史参奏戚少保,你以为没御史参奏咱们李家?你可知道,这朝堂上有多少本参奏为父的奏折?为父又是花了多少银子送去给那些内阁的官员们,让他们替咱爷们说些好话?” “……”李如柏面色苍白,直冒冷汗,静静聆听着父亲的教诲。 李成梁得意的笑了笑: “不过这些内阁和六部的官员们,他们自己其实也都是朝不保夕的。今天这个得势,明天那个下台。因此为父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辽东不太平,才能保我李家的太平。” “可是……”年轻气盛,心中尚且还残存着一些忠君爱国思想的李如松有些不忿,他争辩道:“那陛下呢?那些大臣们不靠谱……可是,陛下……” “陛下?”李成梁闻言又是冷哼一声。 “戚少保也就罢了,张阁老可是他的授业恩师,结果呢?尸骨未寒,差点挫骨扬灰,亲属家眷一概发配。你说说,这怎能不让人寒心?” 看李如柏不再说什么,李成梁心知儿子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苦衷。 他慨然一叹,轻抚着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为父少年时分,杀敌无数,可没有钱送礼孝敬上司,一直到40岁的时候才混上一个参将。隆庆年间,女真人和蒙古人大乱辽东,连杀了我军三个大将,为父才终于得到机会,用战功换来了李家如此基业,你现在知道为父的良苦用心了吧。” 李如柏被父亲这一番话说的是瞪目结舌。 “辽东乱,则我李家高枕无忧,辽东平,为父就是下一个戚继光。” 李如柏感觉有些晕眩,他几次张口欲言,想反驳一下,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驳斥自己父亲的言论。 终于,李如柏被说服了,他转过身,怔怔的看着堂屋外的院子。 整个院落之中寂然无声。 一些感想 整个故事第一阶段结束了,下一部分的重头戏是万历三大征。 这里算是一个总结吧。 努尔哈赤遇刺,但是因为汉奸佟养性的干预,只受了重伤但是没死掉。 首先,努尔哈赤起兵之初,经常遭遇各种暗杀,这是真的。 那个时代女真各个部落之间互相仇杀起来,什么手段都用,很多部落首领都死于暗杀,这都是有记载的。 努尔哈赤很多次都是“未仆先知”一般逃过了暗杀。 其次,前面酝酿了这么久主角要杀努尔哈赤,但是最终却没杀掉,也许有些读者会觉得失落,我估计会掉一些收藏。 但这其实是这本小说很重要的一个导火索。这一次“不成功”的暗杀事件,会导致后面的历史线产生比较大的偏移,具体就不剧透了。 上面是小说的情节,下面探讨一下历史。 历史上,为什么李成梁一直对努尔哈赤的发展视而不见,甚至还经常有意无意的帮助努尔哈赤? 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个定论,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有人说是李成梁老糊涂了,我看未必,他可是活到九十岁才死的,如果五十多就老糊涂了,估计活不到这么大年纪。 也有人说努尔哈赤是李成梁的私生子,这也不见得,李成梁九个儿子,又不缺儿子。一个私生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帮忙,难道不怕被锦衣卫和东厂发现么? 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死于李成梁讨伐一个女真部落的战役中。之后,李成梁为了弥补愧疚心理,把那个部落的缴获送给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有了自己的势力,快速壮大。 这件事情发生在万历十二年,前文中也提到过。 这个时候朝廷中还有几件大事,一是张居正刚死没多久就差点被鞭尸,二是戚继光被调去广东,基本上是个闲职了。 这个背景可能对于解释李成梁的动机很重要。 其实这时候,李成梁也是被言官弹劾着的,很多奏本都说这个辽东王太过跋扈,李家兵权太大等等。 因此作者有理由猜测,努尔哈赤是李成梁估计放养出来的,理由也是最新这一章里说的。 如果这个顺着这个思路的话,也就解释了后面的情况。 万历十九年,李成梁被言官弹劾的太厉害,主动请辞,万历也应允了。 自从李成梁离开辽东之后,十年之间更易了八位辽东总兵,明朝在辽东的边防一步步废弛,与此同时,努尔哈赤也在加速崛起。 既然谁去辽东都不好使,最后绕了一圈还是只能李成梁重新接手。 李成梁重新回到辽东,辽东就平静了。 虽然女真各个部落之间仍旧互殴,但是没人敢骚扰汉人了。 一直到李成梁死后的第二年,努尔哈赤称汗,建立后金。 李成梁死后第三年,努尔哈赤发布了“七大恨”公开反叛明朝。 第一恨就是埋怨明朝害死他的父亲和祖父。 照理说,他应该是很厌恶李成梁的,但是努尔哈赤并没有毁坏李成梁在辽阳的故居,也保留了锦州城里万历给李成梁立的石牌坊。(这个牌坊一直到今天还在呢) 李成梁个人的目的是达到了,他顺顺利利的活到九十岁。 养出一只狼来,让朝廷一直需要他们李家,避免李家落得一个张居正和戚继光那样的结果。 但是,这给整个国家和民族带来多大灾难,我就不用多说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李成梁应该千刀万剐。 最后提一句,在这本小说里,作者不打算让李成梁这么逍遥的活到九十岁然后寿终正寝。(算是官方剧透吧。) 第六十五章 要不我把总兵让给你当 眼看后面并无追兵前来,秦良玉放慢了速度。 她有些失落,第一次, 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失手了。 离开努尔哈赤的营帐,她回到辽阳,麻利的收拾好行李,随即出了城。 这是本来就规划好的,她打算去太原一趟。 见一下李如松。 一是,自己曾经答应过他,要把第二部兵书送给他一份。 二是,秦良玉也认真考虑过李如松当时的邀请,去他军中,真刀真枪的锻炼一下,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否则一直是纸上谈兵,岂不是虚度光阴? 努尔哈赤现在没死,是他命大,以后自己在战场上正面击败他,也是一个方法。 只是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了。 早已提前问清楚了那个部将李宁的回程路途,秦良玉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追赶上了李宁等人。 半个月后的太原城外,李如松得了消息,早早的便骑马在此等候。 “你终于还是来了。” “毕竟我不想欠别人情分,这个腰牌很好用,还给你了。” 说着,秦良玉从腰带中取出李如松的腰牌,扔了过去。 李如松接过腰牌,也不细看,随意收起,接着笑道:“这次来太原,打算待多久?” “先待一阵子吧。”秦良玉淡淡道。 “哦?不需要回蓬莱跟戚少保……” 虽然已经跟很多人说过这番话了,可每次提起,秦良玉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悸。 “我师傅已经离世了。” 听到这话,李如松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他抓紧缰绳,脸上的表情惊异不定。 “什……什么时候的事?” “年前……”秦良玉眉眼轻垂,神色黯然,“已经快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了?”李如松一不留神喊出声来,然后才意识到身后还跟有一些仆从,赶紧凑过身去,压低了嗓音问:“你们出殡了么?” 秦良玉没明白这是什么问题,茫然回道:“出了啊,师娘操持的,就按照普通人的流程,都走了一遍。” “出殡了……” 李如松喃喃重复了一遍,他如此吃惊,乃是因为自己作为朝廷的正二品大员,竟然对此事完全不知。 这是完全不合乎朝廷礼度的。 要知道,戚继光可是加封光禄大夫之衔的正一品大员。 满朝文武,能有这荣誉的,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他死了,地方官员肯定是要层层上报,一直到中央的。 三个月了,按理说早就应该下召祭祀,还有定谥号了。 然而……并没有…… 念及这些,李如松感觉头皮发麻。 良久之后,他才仰头长叹一声。 就是如此对待忠臣的么? “那你这次……是……”李如松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是来你这儿参军的。” “欢迎欢迎,不过……你师傅才刚离世三个月……你不多在蓬莱待一阵么?” “不必了……”秦良玉眼中泛泪,强压了下去,哽咽道:“以后我会回去,抽出时间好好陪伴他老人家的,不过不是现在。” “哦?你有什么要紧事么?” “天下事。” “何解?” “这天下之事,从来都是求战者安,求安者亡。”秦良玉恬静的看着远方,一字一句的道:“天下将乱,没人可以独善其身。我既然生于此世间,自然不甘于被命运所摆布,所以我要做的事还很多。” 这话里的道理李如松都明白,可这浓浓的危机感,他却怎么也理解不了。 听这丫头的意思,天下要大乱了。 李如松纳闷:我怎么看不出来? 最多不就是有点跳梁小丑作怪么? 正琢磨着,却听到秦良玉又发声了 “你能给我多少人马啊?” “你打算做什么啊?”听这意思,是要狮子大开口,李如松一时有点慌。 “你先说你能给多少呗。” “要不我把山西总兵让给你当当?”李如松哭笑不得。 秦良玉自然知道李如松是在说笑。 不过,既然都是开玩笑,那谁怕谁啊? 谁先怂谁孙子。 秦良玉轻描淡写的说道:“可以啊,交接手续怎么办理?找兵部还是吏部?” 李如松本来准备好了很多戏弄的话,却千猜万猜没料到秦良玉直接应了下来。 腹中打好的草稿被这句话给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一张脸瞬时变成了茄子色。 没辙,只能陪笑道:“罢了罢了,是我失言了。你开口说个数字吧。” “那倒不必了。”秦良玉心里一乐,不过脸上表情还是很镇定,只淡淡说道,“我还没有韩信那个本事,多多益善我是不行的。先给我一百人吧。” “一百人没问题。”李如松一口答应下来,“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一百人得是我的总兵府的亲兵,这样军饷俸禄装备都是我来出,我也可以不用向兵部,否则的话……”犹豫片刻,李如松为难的道,“我若任命一个女孩儿做正职军官,朝廷那边没法交代。” “不碍事。”秦良玉也知道他说的在理,摇了摇手,“不过给了我一百人,你只管出钱出力就行了,具体我怎么训练,你可别管。” “这个你放心。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卸下一桩心事,李如松顿感浑身轻松了许多。 笑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 抵达太原之后的第二日。 李如松安排李宁给秦良玉选拔了一百名新征召的年轻人。 这伙人本来以为能给总兵大人做亲兵,那自然待遇上不会吃亏,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可是在操练场上一集合,却发现自己的百总乃是一个女子,还是个少女。 立刻就炸了窝了。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都是难以置信和嫌弃。 他们觉得自己是上当受骗了,立刻便有人闹着说要走人。 秦良玉自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她站在点将台中央,平静的道:“我知道你们看见长官是个女的都不满意……” 话都没说完,就有人起哄接话道:“你这丫头,才多大,比我妹子大不了多少,长得细皮嫩肉的,戏耍我们这群人有意思么?” 秦良玉并不搭理这人,仍旧用平稳的语气道:“这样吧,咱们公平竞争。骑马,射箭,兵器,拳脚,行军耐力。这五项比试一下,谁能在任何一项里,赢了我,我立刻退位让贤,把这个百总的位置交出来。如何?” “你说话当真?”人群之中的一个汉子大声嚷嚷着。 “可以请李总兵来做裁判,我言出必行。”秦良玉扫了一圈众人,见没有异议。 清扬素手:“明日一早,比武场见吧。” 转身要走,又似有深意的回头一笑:“希望你们能取得好成绩。” 操练场里的众人立刻一阵欢呼雀跃,把刚才的不满和抑郁抛到了九霄云外。 每个人的心中都激动万分,打算明日好好表现,争取一举上位。 翌日,比武场边。 这一百个新兵和秦良玉都集结完毕,李如松强忍着笑意下了命令,然后饶有兴致的坐在一旁。 看着这群摩拳擦掌,准备争夺百总位子的年轻人。 李如松不由得暗自发笑: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们,马上就要知道厉害喽。 …………………………………… 与此同时,跨过东海。在岛国日本,丰臣秀吉已彻底完成了对日本诸岛的统一大业。 年初,他公告天下,将关白之位让给自己的外甥丰臣秀次,开始自称太阁。 统一日本后,丰臣秀吉紧接着便发布了刀狩令,收缴散落于民间的兵器装备,稳定了全国的治安。 又加之日本那时候发现了银矿和金矿。 对欧洲诸国的贸易大门敞开,经济和贸易都很繁荣。 他见日本已经安定,遂萌发了建立一个亚洲大帝国的疯狂念头。 贪婪的看着葡萄牙人进献的地图,丰臣秀吉决心到比日本更广大的空间施展一番。 他要先要征服朝鲜,再来征服中国,然后再征服印度! 第六十六章 一个平凡的爱国者 日本,大阪城的一家小酒馆里。 几个身着和服的男子正围拢在另外一个儒雅男子的身边,听他说着今天的见闻。 这家酒馆乃是由一个被倭寇掳走的大明子民所开。 久而久之,这些慢慢的聚集了很多类似遭遇的明朝人。 当时被倭寇掳掠到日本的中国人其实有很多,家人根本找不到,也不知道是这些人失踪了,在海上遇难了,还是被抓走了,又或者自己逃了。 官府也不会派人去寻找他们,只在官方分类里,将这些人统统称为“逋逃之种”。 晚上打烊之后,这些“逋逃之种”们便习惯聚集在这里,说说中国话,吃些中国菜。 “许大夫,你听说的这件事是真的么?”说话的是酒馆的老板。 “千真万确,我是亲耳听到岛津家久和他的家臣们这么说的。而且我来大阪之前,在萨摩藩,就曾经见过很多外藩的武士和足轻在那里汇合。我从那些人的穿着和旗号判断,应该是属于本州、四国等地的诸家大名。你们想想,现在日本诸岛已经没有战事了,他们在萨摩藩集结,还能为了什么?” 酒馆里的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间气氛凝重起来,无人吭气。 过了半晌,还是那酒馆老板继续发问道。 “许大夫,那现如今这个情况,您打算怎么办?” 这个被大家伙称呼为许大夫的人名叫许仪后,又名许三官,乃是大明江西吉安人,以前一直以行商为生。 在隆庆五年的时候,趁着“隆庆开关”的改革大潮,他也跟很多人一样开始踏足海外,下海作生意。 没成想,在广州附近出海的时候,陷入倭寇之手,几经辗转被卖到了日本本土。 在“逋逃之种”里,许仪后算是运气比较好的,他博学多才,而且精通医术,因此没怎么受到虐待。 一次偶尔的机会,他凭借医术救了萨摩藩岛津家的世子。 大为感激的藩主岛津义久便做主把许仪后留在了身边,担任岛津家的御用医师。 从此许仪后便定居在萨摩,并且娶了个日本老婆,也生了孩子。 许仪后这个人,虽然只是个懂医术的文人,但天生古道热肠。 虽然他本人已经脱离了倭寇的威胁,也过上了还不错的日子,然而每次看到自己同胞受到倭寇欺凌,他都恨得咬牙切齿,也经常会在岛津家久面前陈词表达对倭寇的不满,以及帮助其他在日本的明朝人。 因此他在在日本的中国人之中名望甚高,不管找没找他看过病,都会尊称他一声“许大夫”。 再之后,丰臣秀吉统一日本,进攻到九州萨摩藩之时,岛津义久见无法抵挡兵威,便身披僧衣开城投降。 岛津义久去觐见丰臣秀吉的时候,许仪后也随侍左右。 见到丰臣秀吉之后,许仪后作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把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并且恳请丰臣秀吉下重手在全国惩治倭寇。 丰臣秀吉对于许仪后的胆量十分欣赏和钦佩,正好他也有意为日本海商扫平海道,便做了个顺水人情,下达倭寇取缔令,发兵剿灭海贼。 自那之后,岛津义久对许仪后更是刮目相看,除了把他当做自己的家族的御医,还会带着他参与一些政事。 进入万历十九年以后,许仪后发现萨摩藩变得十分热闹,出现了大量外藩武士与足轻。 他久居岛津家,接触的都是藩内高层,政治嗅觉十分灵敏。 日本在形式上已经统一,再无战事。如此大规模地厉兵秣马,唯一的解释就是日本要对海外用兵,而距离萨摩藩最近的海外邻国就是朝鲜。 朝鲜是大明的藩国,倘若朝鲜被攻击,大明势必要出手相助。而如果大明与日本发生碰撞,那将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许仪后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却拥有敏锐不凡的政治眼光。 他机警的意识到,一场大规模战争迫在眉睫,而自己作为一个大明子民必须要为国家做点什么。 于是,趁着岛津义久到大阪觐见丰臣秀吉的机会,利用自己在岛津藩的地位,许仪后展开了不动声色的调查。 调查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原来丰臣秀吉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朝鲜而已。 日本真正的目标是大明! 小小的日本,居然作起了鲸吞中华的春秋大梦。 许仪后虽已定居日本,娶妻生子,可一颗炽热的爱国之心却从未冷,对故国仍旧心怀眷顾。 加上许仪后自己也是倭乱的受害者之一,无论从公从私,他都不能对这一情况坐视不理。 他知道,大明对于日本这个小国的了解近乎于零,如果只是简单地把丰臣秀吉的计划传递过去,未必会引起重视。 因此,许仪后决定要亲手制作一份详细无比的报告,打算把日本国情原原本本的详述清楚,以便祖国参考。 于是,这位爱国者开始暗中调查以及收集各种情报,利用御医的身份四处探听。 终于花费了数月时间,写就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这份报告大约五千多字,里面分成了六部分: 分别是日本国的情况;日本要入侵大明的理由;如何御寇;日本关白和太阁的情况,以及最后日本六十六国,各个藩属大名的简要情况。 林林总总,涵盖了日本国的方方面面,内容详尽至极。 字字句句皆是许仪后的心血写成。 报告里甚至推算出了日本出兵的详细日期——万历二十年三月一日。(这个日期与日军登陆朝鲜的实际日期只差了几天而已,许仪后提前半年多就推算了出来。) 报告是写完了,但却又面临另外一个大难题,如何把这份报告送到大明去。 许仪后本来打算自己请假,然后亲自去送信,可他身为岛津藩御用医生,家里又有老婆孩子,太过显眼,根本无法脱身,所以只能从来日本做生意的明商身上打主意。 那时候,虽然明朝并不允许官方和民间直接与日本通商。 但是有不少客商借道朝鲜或者琉球,仍旧与日本从事一些贸易活动。 因此许仪后决定冒一些风险,趁着他跟着岛津家久来大阪会见丰臣秀吉的机会,找一些客商帮助他送信。 许仪后并不傻,他向这些自己不太了解的人求助,实在也是迫于无奈。 此时距离他整理好报告手册已经过去四五个月了,他之前在萨摩藩就曾经先后找过两批商人帮忙。 可是这两批人收了他的钱财,拿了他的报告,走了数月之后,都是杳无音信。 想到自己的一番心血可能最终只是白费,许仪后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夙夜忧叹不止。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因此他才在这天晚上,不得已冒险来到了一个明朝人聚集的酒馆里,想找到一个愿意承担这份风险,把这个报告送回到故国的人。 许仪后向大家伙介绍完了自己知道的情况,又说明白了自己想要寻求的帮助。 众人虽然对他敬佩有加,可一时间都是面面相觑。 要知道,这一趟差使可没有看上去这么轻松,且不说海外风高浪急,行船有危险,单是政治上的风险,就相当之大。 这会儿已经到了日本侵略战争的最后准备时间,丰臣秀吉采取了一定的管制措施,所有往来的明朝客商都不许下船,一般人很难混上船去。 况且,就算一切顺利上了船,等回到大明,也有可能被官府以通倭之罪抓起来。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在座的一个青年人蓦地站起身来,一拍胸脯。 “许大夫,这件事儿就交给我吧。” 第六十七章 惟道斯民苦尚忧 许仪后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正是自己以前搭救过的老乡,朱均旺。 这个朱均旺也是江西人,本来在南洋地区贩卖布匹,一样也是行商过程中遭遇了倭寇,被劫掠至日本。 一开始他被贩卖到银矿去干苦力,有一次许仪后去银矿给矿主诊治的时候,意外听到了人群中有人说家乡话,便向矿主求情救出了朱均旺。 后来又安排朱均旺去寺庙,替人抄写经文。 虽然也是远离故土故国,但起码能吃饱穿暖,也不会挨打了。 此刻,朱均旺看到自己的恩人如此忧愁无措,便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主动要求承担这份任务。 看到朱均旺为报答恩情,对这些困难险阻毫不畏惧,许仪后欣喜异常。 解决完了信使的问题,之后就是乘什么船回去的问题。 “我的一个福建漳州老乡,最近在大阪呢,他也许能帮忙。”人群中一个说着闽南话的汉子说道。 “真的么?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你的这位老乡?”许仪后喜上眉梢,心说这一趟酒馆真是没白来,一下子就把所有烦恼全解决了。 这汉子笑了笑:“我明天一早去找他说一下,明晚吧,还是在这儿见面。” “好!一言为定。” 之后,众人又低声商议了两句,看天色越来越沉,也就都散去了。 许仪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顿觉浑身轻松,他回到住处,很快就酣然入睡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旅居日本的中国人之中,有一个人,他离开酒馆之后,没有回自己家,而是悄悄跑去见了丰臣秀吉的亲信家臣浅野长政。 浅野长政一听还有这样的事,不敢怠慢,连夜把情况汇报给了丰臣秀吉。 深夜的丰臣秀吉正做着征服大明的春秋大梦,被人吵醒本就不悦,又听闻是有人要坏他的大事,而且乃是自己曾经施恩过的明朝人许仪后,不禁气急败坏。 仍在床上的许仪后被破门而入的士兵抓走,径直带到了丰臣秀吉的面前。 “你这个混蛋,对得起本太阁对你的恩惠么?”丰臣秀吉怒吼道。 许仪后充耳不闻,一句话不说。 丰臣秀吉被他摸态度激怒了,大声吼道:“说!除了你,还有谁是你的同谋?” “没有同谋,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许仪后淡淡回道。 虽然知道事情败露了,但许仪后咬紧牙关,不打算出卖其他人。 看许仪后嘴巴很严,什么都不交代,丰臣秀吉转头问旁边坐着的浅野长政:“你怎么看?该给他定个什么罪?” 浅野长政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没有搜查到其他的证据和同谋,在下以为应该定个越度之罪。” “非法出境?”丰臣秀吉冷笑一声:“咱们不是新铸了几口大锅吗?就把他搁锅里煮了算了!” 说罢,挥了挥手,招来门外的武士。 “把他关到监牢里,等着大锅铸好,就拿他试锅。” 这天夜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一夜未眠。 这个人就是岛津义久。 知道许仪后出事之后,他是急的团团转。 首先,他跟这位御医的感情十分深厚,又是自己孩子的救命恩人。 其次,那时候日本国内的战乱刚刚结束。前些年还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的人,现在要合作去侵略外国,岛津义久对此毫无兴趣,许仪后投书大明之事,正合乎他的心意,这也是他虽然耳闻此事,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但是岛津义久不能亲自去找丰臣秀吉求情,说不定许仪后没救出来,自己反而被扣了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思忖再三,岛津义久去找了正在大阪的另外一位大人物,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是秀吉最头疼的也最看重的大名,他从未在战场上被秀吉打败过,坐拥日本关东地区,是仅此于丰臣秀吉的第二大政治力量。 他的面子,丰臣秀吉不会不给。 德川家康听完岛津义久的请求,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他也有自己的小盘算。 德川家康目前臣服于丰臣秀吉,但这只是缓兵之计,他从未放弃过自己要取而代之的野心,因此他打算借这个机会拉拢岛津义久,为以后的争夺天下埋下一点伏笔。 于是,德川家康沉吟片刻,当即挥毫,给丰臣秀吉写了一封求情信。 这封信写的很艺术,充分显示了德川家康这个老乌龟的心计。 他没有为许仪后做任何辩解,而是先批评了一通许仪后通敌之罪,然后话锋一转,说不光是许仪后,在日的中国人都对政府不满,如果把他处罚,反显得咱们小肚鸡肠。 如果太阁你把他赦免了,显出宽阔的胸襟,大家就会感佩您的度量,说您是仁德之人。 德川家康不亏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丰臣秀吉的人,这封信完全打动了丰臣秀吉那颗敏感脆弱的心灵。 丰臣秀吉崛起于微末,相貌丑陋如同一只猴子,他得势之后,内心最想要的最渴望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尊重以及崇拜。 果然不出德川家康所料,三个月后,许仪后被从监狱中释放了出来。 虽然有些瘦弱,但是没受什么折磨,精神状态尚好。 许仪后死里逃生,从大阪回到了萨摩藩,但他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又一次秘密联系了一些中国客商,继续为朱均旺的出行奔走。 就这么到了万历二十年年初,终于许仪后找到了合适的人,有一只福建客商的船只要扬帆回国了。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许仪后如释重负,临别之前,他写了首诗赠别朱均旺,两个人站在码头上泪眼相对,无语凝噎。 他们都知道,这一别,此生都不可能有机会再相逢了。 朱均旺被这爱国之情感动不已,抱拳道:“许大夫,你放心吧。在下定不辱使命,怀抱此文上奏我大明,即便粉身碎骨,也万死不辞。” 许仪后重重的捂着朱均旺的双手,只是流泪不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万历二十年一月十六日,朱均旺终于顺利搭乘上了那艘明朝的商船,离开了萨摩藩。 他怀揣报告,生怕被其他人发现,因此偷偷的藏在船舱底部。 上船之后,朱均旺小心翼翼的打开许仪后写的那首诗。 这首诗并没有名字,但却道尽了一个普普通爱国者的情怀。 难域萍逢几度周,一朝分首作遐游。 殷勤嘱咐忠君事,尽意叮咛灭寇仇。 知汝归成苏子景,岂宜还作李陵秋。 霜台若问尘中事,惟道斯民苦尚忧。 看着这情真意切的诗句,朱均旺禁不住泪流如雨,泣不成声。 一介布衣,不求名,不为利,心中所忧所想,只有故国和他所热爱的人民。 他所担忧的,只有黎民百姓即将遭受的苦难。 泪眼朦胧间,朱均旺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霜台若问尘中事,惟道斯民苦尚忧。 这一路上,风高浪急颠簸不止,朱均旺苦不堪言,这种生活一过就是四十多天。 万历二十年,二月二十八日,搭载着朱均旺和通报的船只终于跨过东海,抵达了福建大岞湾。 回到阔别十数年之久的故土,朱均旺却没有一丝时间感怀嗟叹。 他登陆之后,顾不得旅途劳顿,身体虚弱,径直去找到了福建军门,把许仪后的报告递交给了大明官方。 这一天,距离日军登陆朝鲜,还有四十四天。 第六十八章 哎呦妈呀,女罗刹来了 从太原去往大同府的方向。 此处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戈壁滩,又赶上沙尘暴的天气,漫天黄沙,吹的人都睁不开眼。 一队车马,驮着一堆包裹严严实实的货物,正顶着风沙,朝大同方向行去。 “赶紧走!赶紧走!” 人群中有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男人,一面着急上火的催促着车队,一面神经兮兮的四处张望着。 仿佛是害怕什么妖魔鬼怪会突然出现袭击他们一样。 车队里随行的一个年轻人有些不以为然,挑了挑眉毛,鄙视的语气道:“这么紧张干什么?这种鬼天气,不会有人出来的。再说了前面不久就到大同府了,大同府咱们有人儿,不怕的。” 中年男子是负责押运这批货物的领队,而这青年人则是第一次参加这事儿。 如果这个青年人不是东家的远房亲戚,这领队的男子才懒得搭理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后生,没准儿还得出言教训一番。 可是没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东家安排进来的人,他只能好言好语的伺候着。 中年男子走近了,暗暗白了年轻人一眼,语气却很和善的说道: “你这少年人可不知道啊,自从去年开始,山西总兵李如松开始打击贩卖私货,他把这事情全权交给了一个女娃儿,可是这……” 青年人一听“女娃儿”三个字,便猴急猴急的打断道:“李三叔,你见过那女娃儿么?” “没见过,可我听说过。说是就跟佛经里那些女罗刹一样,样貌极美,可是却专食人之血肉。” 噗嗤一声。 车队尾部另有一人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发出了声来。 中年人斜了这人一眼,竟也是个新面孔,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人是怎么加入这车队的了。 正要走上前去,问一下这年轻人姓谁名谁的时候,却被东家介绍来的青年一把抓住了胳膊。 那青年嬉皮笑脸的问道:“李三叔,别走啊。你话还没说完呢,那个女娃儿的事儿,再跟我说说呗。” 李三叔闻言先是叹了口气:“你知道太原西城做生意的那个范二爷不?” 青年一愣:“听说过啊,我听说范二爷那生意做的可是相当之大,不止山西境内,宣府大同一带都有他的买卖。” “嗯,就是他。上个月……”李三叔压低了嗓音道:“他亲自押运一批很重要的货去塞外的时候,女罗刹半道杀了出来,给范二爷他们截住了。” 青年一听还有这故事,兴奋极了,赶紧竖起耳朵来认真听着。 “这范二爷的背景比咱们家东家可深厚得多了,那可是京城里都说的上话的主儿。他看来的是一个俊俏女娃儿带队,哪儿会放在心上,刚准备摆摆架子,呈呈威风……” “然后呢?然后呢?这个俊俏女娃就是女罗刹么?” “嗯,那女罗刹压根不搭理这茬,直接从车队里搜出来了几十个麻袋装的硫磺,然后问这些货是要卖给谁的。范二爷那脾气,那是横惯了的,整个山西谁敢惹他?他一步冲上去,就要开骂……” 这会儿风沙小了很多,李三叔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前方,车队已经离大同府的地界很近了。 出了山西总兵的辖区,他就放心多了,毕竟大同那边他之前都打点过。 掏出烟袋来,稳稳的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浑身舒坦。 口吐青烟,李三叔幽幽的道:“那个女罗刹,直接一拳过去,就把范二爷嘴给打歪了,嘴里的牙掉了三颗,下巴掉了。现在都过去一个月了,范二爷在大牢里还只能喝稀的,什么都没法嚼。” 那青年咽了口唾沫:“就一拳?” 李三叔肯定的点了点头:“嗯,就一拳,我是听范二爷家的孙管家说的。他去牢里送饭的时候,亲耳听到的。” 青年瘪嘴摇头:“这故事太玄乎,我不信。一个女孩儿能成什么气候?要是真要敢在我面前出来,小爷我立刻让她跪地求饶。” 谁知这青年的话还没落地,就听见车队后方传来“咔嚓”的一声。 一辆马车被卡在了一片乱石之中。 那车夫一催一打,马儿用力,结果硬生生的把马车轱辘的轮轴给弄折了。 车板一歪,上面原本堆积的整整齐齐的货物顷刻间顺着倾斜的车板,洒落了一地。 李三叔也顾不上抽烟了,赶紧磕了磕烟锅子,灭了火。 快步跑过去瞧个究竟。 问清楚了情况,赶紧指挥着伙计把掉落的货物都收拾好藏好。 幸亏他们出发之前提前有所准备。 只要稍微耽搁一会儿,换个临时的轮轴,到了大同再好好修理车子也来的急。 车队里的伙计们立刻忙活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终于修好了车,正要继续赶路,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句。 “三叔,三叔,那边有什么人来了!” 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只见一匹白马正从远处疾驰而来。 马背上乃是一个身穿白甲红袍的武将。 此刻,这名武将正带着几个骑兵,从太原方向追赶了上来。 李三叔心里重重的一坠,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真就这么倒霉,遇到女罗刹了。 一面心里嘀咕着,一面没好气的剜了刚才那话多的年轻人一眼。 心说都怪你,一会儿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敢跟女罗刹较劲。 这车队要跑过骑兵是不可能的,李三叔决定不如老实待着,没准儿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便招呼大家停下,也不急着赶路了,就静静的等着。 马蹄声渐进,众人这才看清楚,领头的人是一名样貌清丽英气逼人的女子。 这女子皮肤白皙透亮,看上去竟还略显稚嫩,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可是她个子很高,眉眼含着煞气,天生的一股睥睨众人的气势。 “你们要送货去哪儿?” 这女子自然就是秦良玉,她一面跳下马来,一面向着众人问道。 语气冰冷。 李三叔紧张的咽了口吐沫,凑上前去笑着道:“送到大同府的。” 秦良玉眼角扫了这李三一眼:“你就是这里管事的?你们运的是什么?打开给我看看。” 第六十九章 起码也应该叫个玉面杀神吧 “额……”这李三叔一看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便知道跟这女罗刹玩硬的肯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眼珠一转,打算先按照一般套路试一下。 他走南闯北做买卖这么多年,只要一亮票子,没有走不通的路。 不管是什么水火不浸的军爷,见了银子都立刻变成慈眉善目的佛爷。 一面说着,李三叔一面从袖口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正要悄没声的塞给秦良玉,却蓦地一把被攥住了手腕。 刹那间,他的手腕就像是被铁箍扎住了一般,整个手都不再听使唤了。 “把你臭手拿开!离我远点!” 甩开李三的手,秦良玉又是俏眉一瞪。 李三叔吃了个哑巴亏,低头一看,刚才被抓的腕部已经显出青紫色的一圈。 秦良玉一个一个审视着这车上的货物,随便选了一架马车,手指着问道:“这车上装的是什么?” “就是一些普通货……我们贩卖到大同去的一些沁州产的黄小米。” “我说打开我看看!”秦良玉的脸上罩着寒霜一般,一字一句的说道。 车队的随行们都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的看着领队李三叔,指望他拿个主意。 李三强忍着痛,一只手托着受伤的手腕,使了一个眼色。 立刻便有人心领神会,解开了货物麻袋的口袋。 果然如李三所说,是一些黄小米。 拔出长刀,插进袋中搅和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物件。 秦良玉微一蹙眉,难道情报有误? 不应该啊。 又一次扫视了众人一圈,她知道了这走私车队的窍门在哪儿了。 指了指大车的车板底部,冷冰冰的问道:“这车底下是什么?” 李三吃了一惊,知道这回露馅了,他心里不停的打鼓。 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争取个自首立功的时候。 刚才那个对女罗刹好奇的年轻小伙站出来了,他上前一步,正打算笑嘻嘻的说句什么。 然而秦良玉却懒得搭理这人,她已经失去了耐心。 先是扭头喊来两个随从军士,将大车上的一袋袋小米都放到地上。 随后,她直接走到车尾部,双手用力一举,轻而易举的便将大车的车板推高,立成了一个九十度。 走私车队的所有人:=????(???????) 那个小伙眼都看直了,回过神来之后,不停的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嘴贱作死。 果然,这车板的下方,附带有一些暗格,而暗格里面装着很多铁器。 有打铁锻造的工具,也有马镫之类的军备用品。 这些东西都是命令严禁私自贩卖的。 尤其是根据情报,这伙人打算偷偷的把这些东西运出关外,卖给大明的敌人蒙古鞑靼人。 “宁夏前线,边军将士们在跟鞑靼人拼命,你们这些狗东西,就在后方干这个?你们还算人么?”秦良玉越说越气,如果这时候有个人胆敢顶嘴,估计他的下巴也要歪了。 这车队里的人自然都知道他们是犯了通敌大罪的,全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至于刚才那个嘴上犯贱的年轻人,早把刚才的豪情壮志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已经被这气势给吓得浑身哆嗦,牙齿打架,嘴唇发颤。 秦良玉也不想再跟这群人多费口舌,她对自己的两个随从下命令道: “统统押回去,听候发落!”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沉,秦良玉等人押送着这伙走私犯回到了太原城郊。 一面把人都移交给守城士兵,一面叮嘱道:“把这伙人分开关押,每人一个牢房,待我禀告总兵大人之后,一个一个的审讯!” 众兵士齐声称了一声“诺!” 随后这些士兵都行动了起来,把人犯和赃物都押运向大牢方向。 秦良玉却没有直接去面见李如松,她独自一人找到一处僻静之所,静等了一炷香的工夫。 一个身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先是冲着秦良玉抱拳行了一礼。 “这回辛苦你了。”秦良玉温言笑道。 这人乃是自己那一百精兵中的一员,也是提前安排到车队里的“卧底”。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称不上辛苦。” “嗯,随我去见一下李总兵吧。” 说完,正要转身,却见这位年轻军士抱拳行礼:“有件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秦良玉嘴角一扬:“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在我军中,无需多虑,有话就说。” “这伙贼人背后称呼百总大人为女罗刹。” 秦良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女罗刹? 眉心拧成一团,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诨号。 这是什么鬼? 未免太难听了一点吧。 自己好歹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如果他们背后管自己叫个“玉面杀神”之类的,也就忍忍,不跟他们计较了。 秦良玉: ̄へ ̄ 罗刹女?这个不能忍! 等一会儿见过了李如松,去审问走私犯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问问,谁给自己起的这外号。 最近宁夏那边的蒙古鞑靼人哱拜起兵叛乱,据说平叛战事进展的不太顺利,已经变成了拉锯战,所以哱拜一方正在千方百计的花大价钱购置各种兵马器械,以备持久战之需。 就算是通敌大罪,但只要利润在那摆着,总归是有人愿意铤而走险的。 后世的贩毒管得够严了吧,那不还是有人冒着杀头的罪去做么? 自从来到山西,已经过去三年了,秦良玉现在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 联络上京城的赵士祯之后,他又送了几件五眼铳的试验品,也确实如赵大牛所说,重量无法控制,军中只有极少数人可以顺利的操控。 辽东的努尔哈赤,秦良玉也一直关注着,不过听说他虽然仍在扩张,但也就不到千骑的兵马。 仍旧还在可控范围内。 这几年里,朝廷之中弹劾李成梁的奏折如同雪片一样。 他终于也扛不住了,主动请辞了辽东总兵,目前住在京城之中,号称不再过问世事。 最近山西的客商们,偷偷走私盐铁到蒙古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了,光靠她这样一个一个的抓捕总不是办法,秦良玉打算劝一下李如松,联合山西巡抚,一起进行一个联合执法活动。 彻底摧毁这些个走私团伙。 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秦良玉已经骑马来到了总兵府大门前。 还没进总兵府的大门,她就觉得情形不太对,所有人都是走路带风,神色匆忙。 不知道是出什么情况了。 第七十章 宁夏?宁夏! 秦良玉前脚刚迈进总兵府的大门,便发现总兵府里面比外面还要热闹几分。 所有人都是一副忙忙糟糟的状态。 秦良玉径直跑向了总兵府的议事大堂,平常的时候,李如松都在那里办公看图。 走到门口,还没张嘴发问呢,正巧李如松也是抬头看到了秦良玉进门,便主动招呼道: “你回来的正好,赶紧收拾行李吧。” “这是怎么回事?”秦良玉还是一头雾水。 李如松从一个桌案前起身,把手头的书卷随意朝桌上一丢,快步走上前来:“朝廷的旨意下来了,任命我为宁夏总兵,即刻接手贼人哱拜叛乱之事。你带上你的人马,今晚就启程,随我一共赶往宁夏。” 秦良玉心中一动,接着一口答应了下来,疑惑的问道:“这么着急出发?是带多少人马过去?” “前方吃紧,有三千人今夜就随我动身,余下还有一万五千人,陆续从山西开赴宁夏。至于平叛其他事宜,一会儿李宁会给所有人一起讲解一番。” “那……牢里刚抓了几个走私的客商。” “先交给山西巡抚吧,没时间管走私客商之事了。”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这回是真的要上战场了啊。 过了会儿,山西总兵下属的其他部将们也都应召赶到了议事大堂里。 近三年都是太平无战事,李宁也仍旧只是个游击将军,没有升迁。 一面灰白墙壁上,已经从之前的山西境内图换成了宁夏的地图。 李宁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给诸人讲解这宁夏叛乱的来龙去脉: “在场的诸位都是带兵的好手,因时间尚且充裕,李总兵要求属下从头开始说起。哱拜这厮乃是蒙古鞑靼部族之人,后来顺应天命,降我大明,我朝也未曾亏待于他。哱拜的儿子叫哱承恩,还承袭了父爵,在宁夏军中做了个指挥使。嘉靖年间,他们父子俩在宁夏守备郑印郑大人麾下效力,骁勇善战,屡立战功,颇得赏识。因此他在万历初年又被任命为游击将军,旗下有骑兵数千余,乃是整个宁夏最强之军,不可小觑。” 看众人都在认真听着,没有什么意见,李宁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万历十七年,哱拜已经做到了宁夏副总兵之职,而他的儿子哱承恩则是继承了他的游击职位。万历十九年,也就是去年,火落赤等部蛮族侵犯洮河,边疆告急,哱拜亲自请命,率所部三千余人前往支援,至金城的时候,见各镇救援之兵皆出其下,于是便在归途之时取路塞外,联络了其他的蒙古鞑靼部族。” “今年二月十八日,哱拜纠结其子哱承恩、义子哱云和还有汉人军官土文秀等人,唆使军锋刘东旸叛乱,杀死副使石继芳,又命人纵火焚毁了衙门公署,收走了官员的符印,并且大开粮库银库,释放牢中的囚犯为他卖命。”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军队除了原本的蒙古鞑靼骑兵,还有一群囚犯组成的部队?”一个部将皱着眉头发问道。 “没错。”李宁点了点头。 又指了指地图上的宁夏城: “哱拜还胁迫宁夏总兵官张惟忠以“扣饷激变”为名奏报朝廷,并且索取了宁夏总兵的敕印,张惟忠知道自己辖内出了这等事,自知罪责难逃,已在宁夏城自缢而死。此后,刘东旸自称总兵,以哱拜为谋主,以哱承恩、许朝为左右副总兵,土文秀、哱云为左右参将,占据宁夏镇,而且他们这几个叛将已经歃血为盟。出兵连克中卫、广武、玉泉营、灵州等城,唯有平虏城目前还在参将萧如薰的治下,他守城有方,尚未沦陷。” 一面说着,李宁不停指点着已被攻克的郡县,最后又在平虏城画了一个圈。 “若说只有宁夏一地之乱,也到罢了,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也是朝廷命我为宁夏总兵,总理叛乱事宜的原因。”李如松接过话题来,徐徐说道。 “这群叛军本就是鞑靼人为主,现在又以许花马池一带住牧作为条件,换取了河套地区的蒙古首领著力兔等人的相助,势力越加强大,因此甘陕地区已经战事频开,包括咱们山西西北的大同府,最近数日也是军情不断。” “本将军摄总兵之职,奉命进剿,但叛军恃河套蒙古支持,势力甚强。因此诸将需谨慎行事,切不可贪功冒进,除了保证开赴宁夏的速度,还需时刻提防着北方的蒙古人,不能让他们趁虚而入。” 听完这一通军情汇报,秦良玉脑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乱了,乱了,全乱了,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李如松说完,平静的扫了众人一眼,见没人吭声,便朗声道:“军令已传达至各部,解散!” 众部将喊了一声“诺!”也都三两成群的散去了。 秦良玉却没走,她的职责是总兵的亲兵队长,所以此刻总兵在这儿,她便也没什么其他可做的。 看李如松漫不经心的看着地图,秦良玉突然想起一事:“我听说之前的宁夏总兵叫麻贵,也是颇有战功的,他现在干什么去了?” “现在给他降职了,副总兵,协助咱们行事。” 秦良玉听着这种安排,心有疑虑道:“这个麻贵品行如何?不会故意给咱们使绊子吧?毕竟我们从山西过去,算是要抢他的功劳了。” 一旁的李宁笑道:“秦百总思虑周详……”说着转头对李如松道:“属下也找一些宁夏官场之人打探过。这麻贵乃是一员忠心为国的良将,应该不至于。” 李如松冲李宁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一副奇怪的表情看向秦良玉:“浙江道御史梅国桢乃是此次平叛的监军……” “怎么了?”秦良玉不明所以,“梅国桢?我没听说过这人。” 李如松眉眼一弯,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他会带领一批浙军前来支援,也就是你师傅的戚家军……” 秦良玉眼珠瞪的大大,半张着嘴,呆呆看着李如松。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戚家军”这三个字了。 李如松看秦良玉这表情,心底暗自一笑:“浙军里面有一个叫吴惟忠的,你听说过么?” 秦良玉本想回答,我不但听过,还见过,他是我手下败将。 不过旋即想了想,那次会面乃是私下行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便只轻轻点头,淡淡回道:“听我师傅提及过此人。” “嗯。他也要赶赴宁夏了。” 秦良玉双眸一亮,难掩兴奋激动之情:“他也要领着人马来支援了?” “没错,我从兵部那边打探了消息,战事再起,你师傅的部将们又都官复原职了。吴惟忠恢复为游击将军,领着一千浙军赶来支援。” 战事又起,所以师傅一直求而不得的心愿之一就这么了结了。 一时间,秦良玉心中百感交集。 第七十一章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秦良玉双目飘向远方,恍然失神。 四年前,在师傅的安排下,自己跟三位戚家军部将们一一比武过招,这一切都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也不知道这个吴惟忠是不是还是使用狼牙棒作为武器。 突然之间,想起自己身边还站着上司李如松,秦良玉回过神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那,这批浙军什么时候能赶到?” 李如松自然早有准备,轻松应答:“我这是托了熟人在兵部打探到的消息,这会儿功夫里,吴惟忠等人都未必收到圣命呢。” 低头沉思片刻,又道:“待他们在浙江整顿妥当,行军至此,怎么样也要到两月之后了。” 两个月之后啊。 秦良玉心里默念了一遍。 自己这几年也训练了一百来人,但是也就抓抓走私犯什么的,还没上过战场,不知道含金量如何。 马上就要见到货真价实的戚家军了。 希望自己训练出来的这百余人跟真正的戚家军比起来不要差距太大,否则辱没了师傅的名头,自己可是没脸见人了。 这时,之前一起在议事大厅中听训的众部将们都已走远。 李如松又轻声招呼来了仍在不远处看地图的李宁。 “宁夏之事,你们二人务必要尽心竭力,不可轻敌小视。现如今叛军已攻克宁夏周边大小城池十余座,堡垒四十余个。先前有些人在侧,我不便多言。此前总督宁夏平叛事宜的魏学曾已被锦衣卫押回京城去了。” 闻听此言,秦良玉和李宁都是悚然而惊。 李如松看二人虽然瞪大了眼,但也没其他表示,便接着询问道: “平虏城抗敌有功,我作为外来的总兵,也得表示一下。除了准备一些银两赏赐有功之人,你们可有良策?” 那平虏城被围困数十日,现在解围,城中最紧缺的自然应该是粮草。 秦良玉当即开口问道:“城内粮草供应如何?” 李如松一点头:“粮草确实是第一位的,不过……” 李如松没有继续说下去,旁边的李宁心领神会,接过话头:“平虏城距离大同府不太远,解围之后,大同总兵已经派人送去了粮草马匹。” 眼珠一转,秦良玉想起了有位大佬去新部队上任,带了两百套新军装提振士气的剧情。 又有了主意:“既然粮草已足,那就带一些新军装吧。咱们三千骑兵,每人多带一套崭新军装,去了那儿作为礼物赠予全城将士。” 人靠衣装马靠鞍,给守军换上一身新军装,既可以提士气,又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确实是个两全之策。 李如松眼睛一亮,赞道:“不错!就这么办!” 已到傍晚,距离李如松定下的出发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秦良玉叮嘱了一下自己手下的一百来人,接着扭头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来到牢房,她也不多废话,快速的问了一圈刚抓捕的走私犯们,“女罗刹”这个外号谁开始叫的? 结果没人说出个一二三来。 没辙,看了看天色,自己要启程去宁夏,耽搁不起了,只能公平对待每个人。 给每个人的肚子上都来了一拳。 至于他们需要恢复多久,就看他们各自的体质和造化了。 离了牢房,返回了总兵府,李如松麾下的三千铁骑已军容齐整,蓄势待发。 这是整个李家引以为傲的辽东铁骑。 李如松昂然立于全军之首,鹰鹫一样的眸子扫视了众人一圈,随后怒吼一声。 “出发!” 扬鞭奋起,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三千骑兵也紧随其后,奔腾呼啸着出了太原城。 披星戴月,马不停蹄。 第三日上午,他们抵达了距离平虏城五十里开外的地方。 这平虏城位于今天的山西省朔州市地界上,也就是后世的平鲁县。 满清入主中原之后,他们打心底里讨厌“虏”这个名词,便把“平虏”篡改为“平鲁”,一直沿用至今。 这里属于大同府的辖区。 按照出发前的情报,这里目前应该还未被叛军攻破,仍旧掌握在参将萧如薰的手里。 不过,那已经是数日前的情况了,目前城内情况如何,尚不得而知。 虽有斥候回来禀报,说是平虏城外只有昨日有战况,今日一切安好,而且四周也没发现叛军的踪迹。 猜测哱拜的叛军应该是撤了。 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如松作为新一任平叛行动的三军统帅,不能贸然犯险入城。 在平虏城南五十里处,大军停下,稍作休息。 李如松召集李宁和秦良玉开了个小会。 “我替你先进城一趟,探探虚实吧。”秦良玉主动请缨道,“也算是回报你告诉我戚家军的近况。” 李如松讪然一笑,心说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从不欠人任何情分。 便道:“也罢,我写一封信件,你帮我转交给箫参将。” 趁着李如松写信的功夫,秦良玉转头问李宁。 “听你讲解的时候,提到了这个名叫萧如薰的参将,苦守平虏城,立有大功。除此之外,关于此人的情况,咱们还知道什么?” 李宁笑道:“这个叫萧如薰的确是一员虎将,他前后镇守过七处边城,所到之处都使祸乱平定了。而且他不仅带兵持重有方,亦能写诗文,宁夏的许多文人学士都喜欢到他家作客,饮酒赋诗,谈论时事。” “哦?这么说来这位箫参将还是个爱结交之人。” 李宁点点头,正待要继续说着什么。 李如松却已经写好了信,加盖了总兵印信,封好信封,递给了秦良玉。 “速去速回,尽量在日落之前回来,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诺”了一声,秦良玉收好信件,整了整盔甲,走出营帐,翻身上了马。 一个时辰之后,秦良玉领着自己所部五十余人,押送着装载了赏银,新军装还有一些酒肉的车马抵至平虏城下。 这平虏城,名字虽然叫城,不过也就比之前秦良玉待过的辽东平虏堡大不了太多。 好在因为是边军重地,因此城墙厚实高大,所以才能坚守数十日而不破。 饶是如此,现在城墙上也是伤痕累累。 远远看过去,很多军民正通力协作,修补着破损的城墙,而高耸的箭楼上,也有不少泥工瓦匠正在修修补补。 因已早有通报,因此萧如薰便派遣了一名副将前来接应。 过了城门,满目疮痍,没有一间房子还是完好无损的,也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虽然大街上看不到什么伤病伤员,但是路面上时不时还能看到血迹。 估计是守城战中受伤的兵士,换下来的疗伤时候流的血。 萧如薰三十多岁,精练有神,此刻正在城内自己的参将营前静候着援军。 他是参将,秦良玉只是百总,级别低了2级。 秦良玉先下了马,走上前去,那边的萧如薰也下了马,正待要客套寒暄几句的时候。 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消息传给了萧如薰的副将,随后那副将脸色一变,紧接着耳语给了萧如薰。 萧如薰闻言亦是愁眉不展。 “不知是出了何事?”秦良玉猜测应该是军情有变。 “斥候来报,城北三十里外出现了一队骑兵的踪迹,从他们袭来的方向和军马来看,是河套蒙古部落著力兔的骑兵!” 说罢,他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部将还有疲惫不堪的将士们。 他们苦战叛军多日,终于等来了援军和物资,结果还没捂热乎呢,就又听到了军情,一时间都是踌躇不定。 真正难的,从来都不是第一次上战场。 而是劫后余生,还没喘口气儿呢,却被告知要再赴修罗场。 秦良玉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是自己人不好使,请外援来了啊。” 随后朗声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应该只是前锋部队,大约两百余骑!” 心里默默盘算了几秒,已经有了个计划。 秦良玉对着萧如薰微一拱手:“萧参将,末将先去会会这群蒙古人,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第七十二章 我从不杀无名之辈 又跟萧如薰嘱咐了几句。 秦良玉重新上了马,奔着平虏城北门的方向赶去。 此刻,这蒙古鞑靼人的骑兵已经抵达了距离平虏城北门仅有二十余里的地方。 那斥候的情报不错,这群人是叛军请来的外援队伍,本是来支援攻城的叛军队伍的,不过来迟了一步。 不过,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 既然都从河套地区赶来了,而且又听说平虏城激战数十日,战况惨烈,便想着过来看个究竟,能不能捡个漏什么的。 反正他们自忖都是轻骑兵,就算没什么好处可捞,也可以立马掉头就撤,不至于置身险境。 这些人之所以被称呼为蒙古鞑靼人,也是有原因的。 再往前几百年的时候,蒙古人是蒙古人,鞑靼人是鞑靼人。 蒙古人的地盘在如今的内外蒙古,鞑靼人的地盘在如今的甘肃宁夏和新疆一带。 不过后来蒙古人出了一些牛人,成吉思汗啊,忽必烈之类的。 蒙古人崛起,第一个就消灭了西边的邻居鞑靼人,对他们进行了民族融合。 所有到了明朝这会儿,西北这一片的都是蒙古人和原始的鞑靼人融合后的新品种。 这支先头部队的将领一面派出轻骑继续侦查平虏城周边的情况,一面放慢了行军速度,缓慢的向着城市靠近。 过了会儿,斥候回报,平虏城的城门大开,未见守军踪影。 这来袭的将领很明显不如努尔哈赤有文化,没有读过《三国演义》这种经典名著。 他听说平虏城的城门大开着,城墙上却空无一人之时,反应跟司马懿是一毛一样的。 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这些汉人很狡猾的,这又是什么新套路? 出现这样的情况,倒是让他进退两难了。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种城门大开的事情很不正常。 可如果不上前去看看,以后传出去,自己带着前锋骑兵进攻,却被一个空城给吓退了,将来还怎么领军? 着力兔大汉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没辙,这将领只能更放慢了行军速度,但却继续朝着平虏城前进。 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平虏城外五六里的地方,然后先按兵不动,远远看着。 确实如斥候所言,看上去是个空无一人的城市。 正在那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却见到大开的城门之下,有一身着白甲之人翩然而出。 这伙人全都愣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出城的这个人。 又等了片刻。 待那白甲之人行的更近了一点,这蒙古将领发现了一件更意想不到的事情。 从模样相貌来看,这单骑出城的人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儿! 此人相貌极美,一匹白色骏马,手持一银杆长枪,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刀。 到了距离自己阵前两箭远的地方,她勒住了马匹,不再前行。 只是神色轻蔑,态度傲慢。 听这女将朗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将军从不杀无名之辈。” 一听这声音,蒙古人的将领更是呆住了,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一听声音,果然是个女娃儿。 看来这汉人朝廷里真是没人了啊,竟然派一个女娃儿出来上战场打仗。 心中自然也就轻慢了许多,这领队的蒙古将领大喊道:“本将军名叫十失兔,乃是着力兔大汉麾下的前锋将军。城里的男人们都跑了?就留下你个女娃子来送死?” 一听见对方自报家门,秦良玉先是打心底里一乐。 呵,石狮兔? 我还蓬莱虎呢。 这群蒙古鞑靼人的名字倒也有趣的很,首领叫着力兔,前锋叫十失兔,合着都是兔子辈的啊。 这十失兔乃是着力兔的先锋大将,骁勇善战,因此才能领了前锋之职。 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草原健儿。 秦良玉单骑出城,自然也不是来送死的。 临行前,她已叮嘱了萧如薰等平虏城守军暗藏于城墙之后。 又令她军中一人急速拍马,将敌情告知给了仍在城南外驻扎的李如松。 因此她故布疑阵,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等着李如松的军马赶到,城内的部队再一出,给这群人包顿饺子吃。 秦良玉仰头大笑:“哈哈哈,我军中自是猛将如云,不过对付你这种宵小无名之辈,派我出战就足够了。怎么了?一个女娃的挑战,你这狗东西,可敢应战?” “你!”十失兔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已是怒极,可他读书不多,语言不够丰富,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反骂回去。 秦良玉紧接着又是哈哈笑个不停。 “素闻鞑靼人勇士很多,今日一见却让我怀疑了。勇士很多,怎么选了个胆小如鼠,不敢应战之人做先锋?” 这些游牧民族最看重和敬佩的是勇士,最瞧不起的是懦夫胆小之人。 眼瞅着自己要是再不迎战,这队人马就没法带了。 十失兔满脸涨得通红,嘶哑着嗓子怒吼道:“爷爷这就来取你性命!” 谁知,他刚要策马出列,却被自己的副将硬生生的给拦了下来。 “不可!万万不可!” “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砍死她不可!”十失兔青筋暴露,咬牙切齿的喊道。 这副将以前是个行商之人,在马市上跟汉人接触较多,也颇有一点谋略,他指了指高耸的城墙:“这些汉人最是狡猾奸诈。末将猜测他们是故意安排一个女娃儿出城激怒将军,待将军上前迎战,守军就从城墙上用火铳偷袭将军。因此将军切不可中了这**人的诡计。” 十失兔也不是二愣子,听完这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汉人肚子里全是坏水儿,确实是不能不防。 想了想,十失兔从马背上摸出弓箭,拉满弓弦,斜着朝天空射出一箭。 箭矢划破天际,过了片刻,落在了两军正中间。 “汉人女娃你也别耍诈,想骗你十失兔爷爷上当,想得美!有胆子,你跟你爷爷在落箭的……” 十失兔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秦良玉已经拍马赶到了距离那弓箭落地的位置仅有十几步远的地方。 “落箭的地方,又如何?” 这距离把握的刚刚好,既超出了墙上鸟铳的射程,也超出了蒙古骑兵弓箭的射程。 再也找不到理由逃避,十失兔嘴角一动,猛地抽了一下马鞭,拍马出阵。 第七十三章 谁来领死? 十失兔身穿一身皮甲,内里是牛皮所作,外面则是被像鱼鳞一样的铁片包裹着。这样既可以保证足够轻便,不给马匹增加额外的负担,又能具备一定的防护性。 根据保存至今的真实盔甲实验的结果,同时代的普通弓箭无法穿透这种蒙古轻骑兵所穿之皮甲。 而蒙古马矮小而精壮,皮厚毛粗,移动速度不算特别快,长处是耐受力极强,耐寒,而且长途奔袭不需要补充草料。 十失兔所率领的这200人都属于蒙古轻骑兵,平时他们的任务就是侦察,掩护,两翼攻击,为重骑兵提供弓箭的火力支援。 看到十失兔按耐不住猴性,策马扬鞭向自己袭来,这正好符合秦良玉的心意。 她需要的,就是这两百骑兵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做好饺子馅儿的本分。 这会儿功夫里,李如松应该正在快马加鞭的赶制饺子皮儿,等皮儿擀好了,就把这饺子馅儿裹起来,然后下锅。 默默盘算了一下时间,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秦良玉咬了咬牙关,一个深呼吸,双手横握紧了长枪,目不转睛的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蒙古将领。 这是真正的生死相搏! 十失兔的武器是一把蒙古轻骑兵最常见不过的马刀。 夸张的弯曲幅度,近乎呈现着半圆形,正高高的举起,挥舞着冲秦良玉砍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100步! 50步! 30步! 秦良玉看准时机,猛地一弯腰,一夹马肚,驱赶着自己的白马正对着对方就冲了上去。 十失兔看对方竟然迎面冲自己而来,先是一愣,但此刻他已无法回头,配合上马匹冲击的惯性,他的身子歪向一侧,在马背上大幅度的倾斜着,一手抓着马的缰绳,一手持刀,那姿势跟要割草一般。 只不过秦良玉可不是任人宰割的韭菜。 待两个人越离越近,距离对方只有两三米远的时候,秦良玉高高的举起长枪,对着对方的马后颈就是一棍子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遇到这种事儿,十失兔的马是懵逼的。 打仗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上来不打人,先给马头来一棍子的。 那马被这一棍打下来是打的头晕眼花,差点直接跪倒。 连带着马背上本来做好架势要收割韭菜的十失兔也差点被甩下马去。 饶是他骑术精通,反应灵敏,也还是在马背上晃悠了半天,才重新抓稳了缰绳,回到了马背上。 只不过此时两人早已擦肩而过。 都是吁的一声,勒住马匹。 十失兔看了看自己战马脖子上那鲜红的一道伤痕,心中震怖无比,重重的咽了口吐沫。 不过他也不是个废物,知道自己近战可能不是对手了,便立刻摸出弓箭,他打算背对着秦良玉拉弓,然后突然转身放箭,直接一箭撂倒对方得了。 谁知秦良玉却丝毫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手握长枪,秦良玉瞄准了十失兔的战马。 像是投射标枪一般,用力的把长枪甩了出去。 嗖的一声,一杆银枪直接插到了那蒙古马的屁股上。 顿时鲜血喷涌。 十失兔的战马再也无法坚持,直接脚下拌蒜,扑哧一声跪在了地上,顺便也把背上的主人远远的甩了出去。 趁着自己的蒙古马身子不稳的时候,十失兔反应也快,用早已准备好弓箭,借着在地上滚动的惯性,反身就是一箭。 打算借着马匹身子歪倒的身躯,挡住自己射箭的动作和姿势,来个突施冷箭。 可他还是太想当然了,秦良玉早就料到这蒙古人不会这么就束手就擒,身子一斜。 轻松躲了过去。 十失兔张皇失措,手忙脚乱的正准备拉弓再来一箭的时候。 却发现一个黑影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前,他张大了嘴,茫然的抬起头来。 一口黑森森的宝刀已经砍了下来。 直接将他的长弓斩为两截,连带着他的胸前也横着划了一道。 虽然没有伤及性命,可鲜血也直接透过皮甲,渗了出来。 秦良玉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立刻反转了长刀,高高举起戚家刀,双手使出全力的砍下。 咔嚓一声。 刀背重重的砸在十失兔的右肩膀上,直震的他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随后十失兔就发现自己的右半边身子已彻底无法动弹了。 秦良玉接着又是横着飞起一脚,正中十失兔的左脸。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十失兔无力的趴倒在地上。 手持长刀,秦良玉走上前去,右脚踩在十失兔的后背上。 十失兔被一个女人踩在脚底下,又气又怒,拼了命的想重新站起身来,却感觉后背上的脚有千钧之重。 他是没读过《西游记》这种经典名著,如果读过的话,十失兔估计会这么想: 齐天大圣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 把十失兔稳稳的踩在脚下,秦良玉深吸一口气,朝着远处不明真相的蒙古骑兵怒吼一声: “谁来领死?” 两百余蒙古骑兵听到这声嘶吼都是一凛,全都呆在了原地,像是哑巴了一样。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将被踩在脚下,竟无一人敢于出列! 这副将是第一个认清出眼前现实的人,他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一面后悔刚才还是应该继续拉住主将的,一面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化解这局面。 此时,十失兔已经被踩在地上有片刻了。 他挣扎数次,却终究是不得翻身,整个脸已成了半红半紫的颜色,又被地上的黄沙沾满了颗粒,狼狈之极。 他心知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陷于更凄惨的境地,也顾不得勇气这些虚的了,鼓起一口气,朝着自己的人马大喊道: “冲过来!杀了她!” 若是在平时,这些蒙古轻骑都是远程兵,稍微靠近一点,进了射程,齐刷刷的拉弓射箭。 直接让这女娃变成刺猬,这两百人就可以收工回营了。 可现如今自己的主将还在对方手里,若是一轮齐射,保不准自己的主将被举起来当了人肉挡箭牌。 先一步成了刺猬。 这蒙古鞑靼军的副将咬了咬牙,发号施令道:“不能射箭,冲上去,先把将军救回来。” 他心里说话,我们这边好歹有两百个人,你个女娃自不量力,就算我们一人吐你一口狗屎,你都得被大粪淹没了,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听到将领下了命令,这两百轻骑立刻进入到了作战状态。 马嘶人吼,跃跃欲试。 两百轻骑兵的马蹄踩得蹬蹬作响,已经缓慢的移动了起来。 马队一面逐渐提升速度,一面分解为两队,由一开始的“i”字形分裂为了一个“y”字形。 这也是蒙古轻骑兵的经典战法,包抄两翼,远程骑射。 只不过现在他们的主将被踩在脚底下,两大绝技被废掉了一个。 秦良玉孤立在原地,看着左右两侧朝自己奔流而来的蒙古骑兵,攥起一只拳头,高高的举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中华民族的传统美食,饺子 目不转睛的盯着一阵大呼小叫,携风卷沙冲自己而来的蒙古轻骑兵,秦良玉感慨万千。 往前倒退个三百年,整个欧亚大陆上,不管你是军事将领,封建领主还是一国君主,只要听到蒙古铁骑这四个字,都免不了心里一颤,腿打哆嗦。 蒙古铁骑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并非只是一支军队而已。 就如同秦国能够扫平六国,不单单是因为强大的秦军,更是商鞅变法之后,综合国力的表现。 蒙古骑兵是由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共同研究出来的一套完备的作战体系。 比如蒙古骑兵的作战方式,重骑兵在中央横冲直撞正面迎敌,两侧由轻骑兵快速的策应,进行迂回包抄,远程攻击。 值得一提的是蒙古人的硬弓,他们的弓箭很有特色,需要大约八十公斤的力量才能拉开。 而且射程很远,有效射程约莫有200米左右,在冷兵器时代,仅次于英格兰长弓的300米射程。 短兵相接之前,蒙古骑兵的敌人会发现自己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 要不盯着正面冲撞而来的蒙古重骑,要不盯着从天而降的的轻骑兵的弓箭,往往首尾不能两全,一触即溃。 又比如蒙古骑兵所骑的蒙古马,其实也算是他们最重要的装备之一。 蒙古马是世界上忍耐力最强的马,没有之一,对环境和食物的要求也是最低的,无论是在亚洲的高寒荒漠,还是在欧洲平原,蒙古马都可以随时找到食物。 顺便,蒙古马在蒙古军队里除了作为骑乘工具外,也是食物来源的一种,蒙古骑兵在战时大量征用母马,可以提供马奶。这样极大的减少了蒙古军队对后勤的要求,保证了行军速度。 蒙古马的特殊优势使得蒙古军队具有当时任何军队都难以比拟的速度和机动能力。 1241年的冬天,蒙古骑兵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从现代的乌克兰出发,跨过雪山和冰川。 三天行军300公里,突然出现在了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附近,之后轻而易举的攻克了多瑙河畔的这座城市。 这个成绩讲出来,拿破仑听了会沉默,元首听了会流泪。 最终,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各个被蒙古骑兵打的不要不要的人们绞尽脑汁,想出了克制的方法。 这就是引入大量的火器作为战争的手段。 明初时期,徐达和常遇春的北伐部队就是大量装备有火器,再辅以严明的军纪,协同作战等等。 最终把一个统一的蒙元朝廷重新打回了零散的部落状态。 这也是历史进行到明朝时期,蒙古骑兵虽然战斗力仍然不错,但远远称不上天下无敌的原因。 此刻,晋西北的平虏城北门外,两队蒙古骑兵正以“(”和“)”的队形朝着秦良玉奔袭而来! 战场上马蹄声滚滚,尘土飞扬。 待这群骑兵进行到距离自己一里地左右的时候,秦良玉高高举起的右拳猛地落下。 平虏城中,早已蓄势待发的50名精兵轰然而出。 这50人,自己训练了整整三年。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说的也不过如此了。 看到城内有军马出阵,蒙古骑兵的副将先是一愣,随后他默默数了数,发现对方只有不足百人的规模。 想用这么点人手就对付我们两百人,未免痴人说梦。 他支起身子来,大声呼喊着,朝着自己的骑兵下达了继续攻击的命令,只是跟之前一样,尽量不使用弓箭,防止误伤到他们那个被踩到脚底下的主将十失兔。 顷刻之间,城内奔腾而出的骑兵已经赶到了秦良玉四周。 秦良玉单手将十失兔从地上拎起,一甩手就扔给了一个身材粗壮的兵士。 那个士兵稳稳的接住主将抓到的俘虏。 “看好这个人,如果他跑了,我拿你是问!” “诺!”那士兵一面应着,一面麻利的从行囊中掏出麻绳,三下五除二,把这十失兔紧紧的捆在了马背之上。 满意的点了点头,秦良玉也重新上了马。 刚一立定,这会儿蒙古骑兵也已拍马赶到了跟前。 眼瞅着自己这边的50人就要被敌人从两翼夹击而冲散,秦良玉大吼一声:“上膛,开火!” 刹那之间,秦良玉所部50人全部换上了三眼铳之类的火器。 紧接着便是一阵砰砰砰的巨响。 数百发铅弹瞬间倾泻到了两侧冲锋而来的蒙古骑兵身上。 头前的几个骑兵应声而倒,连带着又有数匹马互相绊倒,骑兵冲锋的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 秦良玉手下的50立刻组成了一个箭头阵型,将射击完的三眼铳改为了狼牙棒,挥舞着冲了上去。 这250人立刻厮打成了一团,砍杀声不断。 缠斗着,嘶吼着,秦良玉在敌阵之中来回穿梭,手持长枪,戳翻了足有十人以上。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远处又是一片尘土飞扬,李如松的千余骑兵已经赶到了战场之上,随即也扩散成一个钳子的形状,咬了上来。 紧接着,平虏城内萧如薰的部下们也一涌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战场上的形式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本来是200人包围着50人。 现在变成了几千人包围着200人。 直到此刻,这群蒙古鞑靼人的主将和副将方才恍然大悟,从始至终,这个女娃都在拖延时间,一直到现在,他们这200轻骑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 哪儿也去不了。 这群饺子馅儿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在这个战场上,自己不是狼,是肉。 秦良玉摸了摸脸颊上的血痕,冲着迎面而来李宁哈哈一笑:“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把他们围住了,一个都别让跑出去。既然来了大明的地界上,那就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当俘虏吧。” 面对着四面八方黑森森的铳管,这些骑兵也是无从下手。 最终,他们在层层包围之下,一个一个丢下了武器,放弃了抵抗。 马刀掉落到地上的丁玲桄榔之声响个不停。 “把这个叫什么兔兔的给我带回城里去!”秦良玉长出一口气,吼了一声。 之前鸟铳射击留下的硝烟也已逐渐散去,战场上只剩下了一些受伤的兵士和马匹。 正出神的看着战场上的情况,秦良玉注意到李宁已经安排好了俘虏事宜,重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秦姑娘,你是拿自己当诱饵,引敌人出击,然后又拖住了敌军?” “是啊!”出师告捷,秦良玉心情甚佳,哈哈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露点破绽,怎么能吃上这顿饺子呢?” 李宁钦佩的点了点头,随后支退了左右亲兵,皱着眉似有深意的的低声道:“总兵大人此刻已经进城了。” “哦?”秦良玉应了一句。 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吧,为什么李宁看上去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左右看了一下,李宁又谨慎的说道:“你走之后,本次平叛的总督叶梦雄叶大人也已率军与我们汇合,此刻也一同进城了。” “有话就直说吧,吞吞吐吐的,不像你平常的作风啊。” “顺便一起到的还有监军梅国桢梅大人。” “梅大人?他不是浙江道御史么?从浙江这么快就来了?其他浙军也来了么?”秦良玉眼睛一亮。 “没,只有梅大人,据说他有消息,所以提前赶来了宁夏,刚才三位大人回合之后……”李宁面露尴尬的又是左右一瞅,也不知道是摇头还是真的怕旁人听了去。 “他们三人已经吵起来了,我来之前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了。” 第七十五章 这人物关系乱成一锅粥啊 听完李宁介绍的这个新情况,秦良玉一副黑人问号脸。 “一见面就吵起来了?他们以前认识么?因为什么吵?” 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大明朝廷里不太平,内部挺乱的,经常一言不合就自己人互怼。 没想到这第一次上战场就让自己给见识到了啊。 魂穿这几年,秦良玉也早早的就了解了明军在战时的指挥体系。 就拿这次宁夏平叛来说,叶梦熊,李如松还有梅国桢是整个平叛行动里最核心的三个人。 他们分别担任的是总督,总兵官,监军。 这三者之间的关系,既需要相互配合工作,但从职能上又相互制约。 总督,后来也叫督师,在名义上是整个平叛行动的最高长官,不光指挥统领各部军队,还可以命令沿途地方官员配合他的行动,按照大明朝的惯例,一般都是由文官来担当。 总兵官相当于警方,管军队的行军,操练,具体的军事行动,比如上阵杀敌等等。真正的军队基本都听总兵的指挥,但是总兵不负责粮饷和后勤事宜,那个归总督管。 监军就相当于文职系统里的御史了,这个职位有的时候会是皇帝亲信的太监担任,也有的时候就直接选地方上的御史来做,职位和级别不高,也没有实际的工作内容,但是随时可以把他认为有问题的地方直接奏报中央。 此时平虏城北已经开始了战场的清理打扫工作,200个俘虏也都卸了兵器下了马,正排成一队被押进城里。 李宁和秦良玉翻身上马,并排着往平虏城中行去。 李宁道:“这宁夏之乱,已经有几个月了,一开始哱拜作乱之时,叶梦雄叶大人是副总督,与当时在灵州驻守的魏学曾魏总督等残军会合。” 秦良玉点点头,此次宁夏平乱,他们从山西而来其实是属于半道上接手了一个烂摊子。 之前平叛行动已经持续了数月,这个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李宁继续道:“那个时候,哱拜的叛军有3万之众,聚据于罗山一带,叶总督便命麻贵麻总兵率千人突袭,将叛军转攻至城北。叶总督也算老当益壮,当时还曾亲自率军迎战,叛军大败,退守到了宁夏城(现如今的宁夏省会银川市),以及周边几座城池,敌我双方对峙数月。” “嗯……”听完这部分情况,秦良玉默默点了点头。 也幸亏那个时候还有几个像样的人做事,否则整个宁夏要是全丢了,后面就更不好收拾了。 “那这些跟他们吵架有什么关系么?”秦良玉还是没搞清楚这前因后果。 这时候两个已经穿过城门,重新进了城,朝着平虏城内的参将营走去。 李宁砸吧了一下嘴:“有关系。这位前任总督魏学曾跟梅监军矛盾不小。最后的结果嘛,是魏总督被革职,然后又被锦衣卫秘密逮捕,押送回京了。” 出征前,李如松介绍过这个情况,只是秦良玉当时不知道还有这个背景。 “这魏总督被去职,叶总督才能升任总督,这件事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吧?” “若是寻常人的话,是这样的,可是这叶总督和之前的魏总督,两人关系甚笃。据说当时叶总督就是因为魏总督在这儿,才自告奋勇来宁夏,做副总督参与平叛的。” 只听李宁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而且我听说……当时魏总督曾经上书朝廷,请求不让梅监军参与军机商讨,而梅监军亦上书,劾魏总督失职。从结果来看,梅监军赢了,不过也得罪了叶总督。” 秦良玉:(°ー°〃) 还有这种操作呐。 “这么说来,这个梅监军脾气不小啊……那……”秦良玉也低声道:“咱们跟叶总督联合起来,孤立他不就得了,反正只要尽快搞定叛军,他一个监军也找不到什么茬子。” 虽然还没见到这几位人物,但是听完了这些事迹,秦良玉对于能够亲自上阵杀敌的叶梦雄平生几分好感,而对于打小报告的梅国桢有些鄙视。 当时魏学曾被撤职,明面上的原因也是平叛不利,只跟叛军僵持住了,没有能够收复失地。 “要是这么简单就容易了,咱们李总兵……”李宁把声音压到最低:“据说咱们的李总兵能担任此次平叛总兵官,是梅监军推荐的。” 秦良玉:“……” 一阵腹诽,这几个人这关系乱的,直追小时代了啊。 想了想,无奈的道:“那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吧,别乱说话,好好打好自己的仗就完了。” 李宁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么话说的,咱们当兵的,还是光管好战场上的事儿就得了。总兵大人嘱咐我把事情给你讲清楚,也是这个目的。” 秦良玉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李宁在这儿费了半天口舌,给自己讲解这一通,原来是李如松安排的。 估计也是李如松担心他们牵扯到这种事情里,害怕不小心惹上麻烦,提前给打个预防针。 平虏城也不大,两人说话间的工夫里,就已经到了参将营门口。 下了马,继续并排着入内。 他们二人需要汇报一下这回城北之战的战果。 还没进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远就听到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怒吼着:“不行,坚决不可!本官是总督,要为全局着想,这是置全军安危于不顾!我坚决不同意,大不了你也把我弹劾了!” 猜测这说话的人应该就是叶梦雄叶总督了。 循着声音进了屋,就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一副文官打扮,说话声音不大,语气却很硬:“本官是领的的圣命做监军,叶大人若是有过,本官自然不会疏漏,若是无过,又何来这等担忧?” 想来着就是梅国桢梅监军了。 本来,秦良玉打算进了屋,行个礼,把刚才的情况汇报一下就走人的,她对于这种争执没啥兴趣。 结果还没找到机会开口,就看到端坐于屋子中的李如松偷偷向着自己使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和李宁先不要说话。 秦良玉只能无奈等着,看了一圈屋里的情况。 叶梦雄身后还站着两个身高马大的男子,都是低头沉默不语。 其中一个是刚才见过的,平虏城保卫战中立有大功的萧如薰。 而另外一人,从所穿着的官服来看,应该是总兵。那么估计就是原来的宁夏总兵,现在的副总兵,麻贵。 他本来是宁夏总兵,不过因为所辖区域出了乱子,所以被降职处理,现在算是戴罪立功。 默默站在那儿又听了一会儿,秦良玉有些恍惚。 内斗啊,内斗。 第七十六章 要打就打歼灭战 站在门口处垂首聆听了片刻,秦良玉终于搞明白了这两个人争的点在哪儿。 叶梦熊主张稳扎稳打,先搞清楚叛军的外援着力兔的主力部队在哪儿,再做下一步的筹划。 而梅国桢则是主张尽快向着叛军占领的城市进攻,先一步收复失地。 这两个人说的吧,好像也都有这么点道理。 秦良玉正出神的想着他们二人说的两种策略。 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原来是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似乎是叶梦熊和梅国桢吵嘴吵了半天也累了,他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沉默着。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一齐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门口的秦良玉。 身为总督的叶梦雄,第一眼瞧见秦良玉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 饶是刚才李如松已经提前介绍过,说城北这一仗是他的亲兵所打,而且主将还是个女子。 他算是有些心理准备。 可眼前站着的这位婷亭如玉的女子,还是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这个女娃看上去这么年轻,虽然个子是高了点,但约莫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 都能带兵正面硬刚蒙古骑兵了? 嘴唇颤抖了两下,轻咳一声,叶梦雄明知故问道:“门口所站着的,是何人啊?” 秦良玉赶紧躬身行礼:“在下秦良玉,乃是李总兵帐下一个百总。” 自己并非朝廷任命的正式官员,因此在称呼上也只能笼统的称呼一个在下。 叶梦雄点了点头,斜身问李如松:“这就是你k口中的那位女骁将吧?” 李如松从椅子上起身:“是的,总督大人。” 说着,李如松又赶紧给秦良玉介绍了一圈屋里的人,谁是叶梦雄,谁是梅国桢,以及另外两个原先就在屋子里的武将,麻贵和萧如薰。 作为屋里级别最低年纪又最小的后辈,秦良玉一一向众人行了礼。 “说说战况吧。城北刚才这一仗是什么情况?”李如松一面说着,一面不漏痕迹的使了个眼色。 秦良玉先是楞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李如松希望自己汇报的情况,能让刚才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位大人不要再争下去了。 他作为总兵官,不管出言帮哪一边儿都会得罪另一方,没准儿就会给这次平叛行动埋下定时炸弹。 所以许多话让下属来说,反而方便。 秦良玉明白过来这层意思,脑筋一转,清了清嗓子道: “城北这群人乃是叛军请来的外援,蒙古鞑靼的一个部落首领着力兔麾下,他们200来人轻骑,已被我部全歼于城北。” 全歼! 这个词一说出来,整个议事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住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白甲女将,眼神各不相同。 还没等这几位大人物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秦良玉淡然继续道: “我部和李游击所部,共计有轻伤十余人,没有人员伤亡。” 叶梦雄听完这战果,猛的一拍大腿,赞道:“漂亮!” 李如松心里一阵得意,自己带来的人刚一抵达前线,就来了个四两拨千斤,全奸蒙古人的前锋轻骑。 他作为主将自然也是脸上有光。 不过在众人面前,却不好太过轻佻,李如松风轻云淡的说道:“很好,将相无种,凭的是胆气谋略。你这一战很涨士气。不如你也来说说,你以为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本来秦良玉这百总级别,对于下一步的战略大放厥词是不太合适的。但话是李如松说的,不管是叶梦雄还是梅国桢,都有意拉拢新到的李如松。 所以李如松让秦良玉说一下看法,倒也没人出言反对。 自打刚才起,秦良玉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点点头:“为今之计,在下以为不应该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把重点放在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上。” 听闻此言,叶梦雄嘴角一扬,梅国桢眉毛一沉。 秦良玉不看他们二人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要打就打歼灭战!” 停顿片刻,看梅国桢虽然哼了一声,但也没说话。 秦良玉徐徐说道: “这就是所谓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反过来讲,只要消灭敌人的军事力量,这宁夏自然就回归平静了。” 李如松听着这番话,心中愈发得意,他眉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心里也是了开了花。 “因此,在下给宁夏平叛开出的药方是四个字。”秦良玉说着伸出了四根手指。 随后她的目光从其他人的脸上一个一个的扫过,一字一顿的说道。 “围点,打援。” 直到这一刻,叶梦雄和梅国桢才知道,这女娃所要说的,跟他们两个的意见都不同。 一开始还以为秦良玉是支持自己看法的,叶梦雄有些暗喜,结果最后整出来一个“围点打援”。 这让叶梦雄有些不悦。 他皱着眉问道:“你说的很轻巧,可你知我方兵力有多少么?李总兵,你带来了多少人马?” 李如松皱了皱眉:“三千骑兵已随我一同进了平虏城,此外还有一万人需要十日方才能到达。” 叶梦雄转身走到地图之上,随便划了划:“逆贼哱拜之处,大概还有两万余叛军,而这着力兔,据我方之前所获之情报,共有骑兵一万余人。两者相加共计三万多人。” 说完又指了指目前众人所在的平虏城:“你说的倒是很好,可是不切实际。围点打援,我方现在只有一万余人,加上李总兵带来的一万三千人,兵力不足三万,处于劣势一方,既要围城又要打援,难不成你可以撒豆成兵?” 李如松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本来只想让秦良玉打个马虎眼,让总督和监军不要这么针锋相对。 没想到,秦良玉一出口把总督和监军的脸都打了。 他身上的压力徒然大了起来。 从朝廷的要求来看,收复被叛军占领的宁夏失地,就算是完成了平叛任务了,可以交差了。 但是从军事家的角度来看,他自然明白应该先歼灭游荡在周围的着力兔大军,这样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可以保宁夏的长治久安。 一时间,他也有些难以抉择。 秦良玉的看法,听上去很美,可也有难点。 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方针,自己只是围城而不打。 着力兔反过来整一出游而不击,那该如何是好? 茫茫大漠,上哪里去找蒙古骑兵的主力去? 这岂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李如松心中忐忑,他意识到让秦良玉发言可能玩大了,正打算起身,说几句话,打打圆场,先散会。 却听秦良玉掷地有声道:“在下愿意担任突袭着力兔主力之职!” 第七十七章 她一直都是那个心里有主意的丫头 秦良玉的这番话刚一出口,整个议事厅里又是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 趁着叶梦雄和梅国桢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李如松也顾不得礼仪了,他有些慌张的跑到秦良玉跟前。 压着嗓音问:“你已经知道蒙古人的主力在哪了?” 秦良玉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 李如松眉头拧成一根麻绳状,哭笑不得。 “那你就敢在总督大人和监军大人面前说这话?这可不是儿戏,也不是在我军中,出了岔子我还可以照应一下。这是国家的平叛大事,你就敢直接请命?” 低下头,秦良玉没有直接面对李如松的眼神,但语气却很坚决:“我等了三年,就是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机会,我不是头脑发热,也不是要口出狂言,对我一个女儿身来说,这种机会是唯一的机会,而且我也有把握可以打赢这一仗!” 秦良玉轻吁一口气,幽幽的继续道:“五年前,李总兵你亲自去蓬莱,就是为了跟我师父请教作战之法,研究如何克制蒙古鞑靼人。其实,不瞒你说,我来到太原也是为了这事,我为了这一刻也已经准备了三年了……” 虽然秦良玉并不知道哱拜会在这一年作乱造反,但彼时整个大明朝最主要的敌人就是蒙古鞑靼人,因此秦良玉说自己一心钻研他们的战法,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很久,于情于理也都说得通。 听到这一席话,李如松怅然无语。 突然之间他仿佛又回想了起来,这个小丫头自始至终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的,从五年前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丫头从来没变过。 秦良玉浅笑嫣然,知道自己要出征宁夏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在等待现在的机会了。 自己是个女儿身,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是改变不了的。 在古代这种社会环境下,如果不是出现了重大的转折或者什么奇特的经历,是不可能让自己的人生出现跨越的。 能入了李如松麾下,领军100,已经在逆转天命的路上跨越了一大步了。 可也很难再继续前进一步了。 科举,做生意这些对其他人来说也许都是机会,但这些大门从一开始对自己就是关闭的。 纵横沙场立战功是最好的机会。 而且也正好对着自己的性子。 虽然李如松待自己不薄,可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 因此一旦机会出现在眼前,那就必须要抓住机会,一鸣惊人。 这样才能在未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实现自己的抱负。 毕竟,后世一位长者曾经教育过大家。 “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眼下就是历史的进程,是机遇,这回把握住了,便可以鲤鱼跃龙门,若是轻易错过了,没人知道下一次的机会在哪儿。 叶梦雄刚才说的没错,平叛大军的兵力完全不够,按照普通的方法,是不可能既围点又打援的。 而全军踌躇难进,头疼的点也在这儿。 如果此次平叛轻而易举,只要闭着眼平推过去,估计麻贵,萧如薰甚至李如松本人早就跃跃欲试,抢着出战到抢破头皮了。 岂还会轮得到她? 只有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才不会有人跟自己抢,也才会交给自己去完成。 梅国桢木着脸,冲秦良玉冷冷的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你可听过军中无戏言?” 叶梦雄轻咳一声,他想借着机会,拉拢一下李如松,便开口打圆场道:“秦小将刚刚立有大功,想来已是疲累极了了。我看不如这样吧,李总兵,你先带她下去领赏修整队伍吧。” 李如松面露尴尬,他已经明白了秦良玉的心思,这会儿却又不好直接反驳叶梦雄的意见。 一时站在原地,僵住了。 秦良玉竟是一动没动,又一次拱手弯腰,言辞恳切道:“在下并非信口雌黄,秦良玉愿领两千骑兵,主动出击,剿灭逆贼着力兔!” 李如松咬了咬牙,也一弓腰道:“下官……相信她……” 叶梦雄本想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结果却被这话噎了一下,一时间也是顿住了。 梅国桢幸灾乐祸的一拍手,叫了一声:“说得好!既然李总兵也愿意为下属担保,那就更好办了。这位秦小将领两千人寻找着力兔主力决战,我两部大军何为一处,收复那些落入反贼哱拜之手的城池。” 叶梦熊看了看李如松,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也犹豫道:“李总兵既然愿意为下属担保,这么说来我军策略定矣……李总兵,你部分出两千骑兵交付于秦小将,待她领兵出城以后,我大军即刻便可发军前行。先行收复灵州等小镇,再把宁夏城团团围住,围而不攻,随后就是等待秦小将的好消息了。” 事已至此,李如松也只能点点头:“下官遵命,某随后便将兵马交付于她。” 说罢,又看了一眼淡定远在原地,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秦良玉,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叶梦熊也回头看了看麻贵和萧如薰,见二人也没有什么意见,便道:“既如此,那就兵贵神速,现在就去准备吧!” 说完,又似有深意的冲梅国桢一笑:“不知道梅监军对这安排可有赐教?” 其实叶梦熊都已经下了命令,这会儿有问梅国桢的意见纯粹就是戏弄他。 梅国桢自然也是知道的,他鼻子出气,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屋。 秦良玉头轻轻一歪,笑眯眯的看着旁边的李如松:“李总兵,之后还请多多有劳啦。我还有一事要请您帮忙。” “你还有什么要求?”李如松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没好气道:“反正你心里这么有主意,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当然了,李总兵,我可是从来没指挥过2000人马呢。这些人都是李总兵你的亲兵,临行之前,必须得要李总兵亲自去营帐里说一声,否则我怕不能服众啊。” 李如松被说的没脾气,只能故作姿态的说道:“我可是你的上级,你就这么嬉皮笑脸的跟我说话?” “在下自然是知道了,到时候我领兵出城,立了功,上级你脸上也有光不是么?” “咳咳,我不是问功劳的事,再说了,你以前跟戚少保也是这么讲话的么?” “是啊,我只拍过两个人的马屁,一个是我师傅的,另一个就是李总兵你的。” 李如松噗嗤一笑,刚才一直强忍着的冷淡脸瞬间破了功。 无奈的摇着头笑道:“我是真的拿你没辙,行吧,你说吧,还有什么要求?” “先跟我去一趟牢房吧,李总兵你还没见过我俘虏的那个蒙古鞑子呢。” “好!前面带路吧。” 第七十八章 蒙古人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心中一块巨石落下,秦良玉顿感浑身轻松,迈着步子向屋外走去。 虽然看着这丫头轻松惬意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但李如松脸上仍旧是愁云不散。 他看秦良玉走远了几步,转身狠厉的瞪了一眼旁边一直缄口不语的李宁。 “你也随军一起出征,担任副将,你的主要任务是做什么,不用我再重复一遍吧。” 李宁自然心领神会,弓腰抱拳,声音却低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属下必定尽心竭力,保护秦姑娘安危!” 李如松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快走两步,跟上了前面带路的秦良玉。 刚出了参将府,秦良玉就跟自己手下的一个兵士碰了个照面。 这是一个青年军汉,名叫卢锡文,之前受托潜伏在晋商走私商队里的也是他。 遥想当年,在操练场里第一次见到李总兵给他们安排的主将是个少女的时候,人群之中笑的最开心最大声的还是他。 后来想着一举夺魁,当上百总,结果却被秦良玉两招制服,伤筋动骨,躺在床上三个月下不了地。 经过那回,见识了尚在豆蔻之年的秦姑娘的手段。 从此一心一意跟着秦良玉,鞍前马后的效力。 现如今,这秦姑娘已经过了及笄之年,除了当年的一股莽劲儿,又平添了几分手腕和策略。 更是让人由衷的敬佩。 秦良玉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现在就告诉手下要出征的事。 回头看李如松已经跟了上来,清了清嗓子道:“那个被擒的蒙古骑兵的首领,押到哪儿去了?” 卢锡文毕恭毕敬的一抱拳:“属下安排了两个人贴身看管着他,现在已经送去了城南的我军大营里,属下还特意安排了另外五个人在营帐之外看守。” 谨慎妥帖,秦良玉对这个安排很满意,点了点头。 想当年,秦良玉也是看着这人机敏忠恳,便经常安排他做些特殊任务。 卢锡文倒是也不枉费自己的栽培,一直完成的很好。 “我跟李总兵要去审审这人,你前面带路吧。” 城南的李如松部营地里,十失兔被五花大绑着,丝毫动弹不得,嘴里还塞着一块不知道是擦过什么鬼地方的脏布头。 秦良玉一个眼色,立刻有一军士上前,把嘴里的布头取了出来。 刚一把嘴里的嚼头拿开,十失兔就瞪着血红的眼睛骂道:“你这个臭……” “啪!”的一声。 秦良玉也不跟他客气,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上去。 鲜红的五指红印盖章一样出现在了十失兔脸上。 “你再口出污言秽语试一下?” 秦良玉捏了捏手指关节,咯嘣作响。 “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骂的快,还是我的巴掌快。” 十失兔歪着头,啐了一口血痰,鼻孔直冒气,却不敢再言语。 秦良玉看他不再开骂,板着脸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老实交代,那就算你一个戴罪立功,等我领军收复了河套一带……就奏请我大明天子……” 说着回头望了一眼李如松。 李如松点点头。 “任命你为河套一带的蒙古首领,授予你官印和兵符,重开马市,恢复交易。” 说到头来,这群流窜在河套地区的蒙古鞑靼人才是此次叛乱的元凶祸首。 本来大明是对他们开放了马市做交易的。 结果他们对朝廷派去管理马市的官员不满,不走正规的投诉渠道,直接把官员和驻守马市的官兵都给杀了,货物也都被洗劫一空。 宁夏总兵派哱拜领兵前去平叛,结果哱拜和着力兔一见面。 仗都没打就达成了共识。 两眼泪汪汪,蒙古人不打蒙古人。 哱拜直接领军回到宁夏城,杀了宁夏城的总兵,叛乱由此开始。 不过对这群蒙古人一时半会儿还处理不干净,所以只能继续采取老办法,拉拢一批,打击另一批。 听到秦良玉的话,十失兔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一时又无法判断这些明朝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便只低着头,来了个沉默是金。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也无妨。我一个一个的问下去,你们200人都整整齐齐的在这里,我就不信没人回答我。只不过谁回答了我,谁就是下一任的河套蒙古大汗。” 十失兔被激了一下,脾气也有点上来了,冷哼一声:“你个……” 结果一抬头,瞅见了秦良玉高高扬起的右手,又秒怂了,改了口道:“做你梦去吧!我蒙古人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没人会搭理你这个……” 本想说“臭婆娘”,可是脸上还沙沙的疼着,终于还是没说出口,咽了回去。 “哦,都是蒙古好汉,一个个的都是忠肝义胆的铁汉子,对吧?” 十失兔不知道秦良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梗着脖子应了一句:“没错!” 秦良玉话锋一转:“你吃过肉包子么?” “吃过,你们汉人的玩意儿,难吃的要死!” “哦……那我估计是你吃的馅儿有问题。” 十失兔:“???” “我听说过一种馅儿,味道极美,可我也没吃过。那叫人肉馅儿,说是把人剁成一块一块的,包裹上鸡蛋液,然后放到油锅里炸至金黄,你那些蒙古好汉闻着味儿估计都能馋哭喽……” 这十失兔主要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如果他看过《水浒传》这种经典名著,他估计会这么想: 老子才不信你的邪,武松明明说了,人肉不好吃的。 要不老话说的,人傻就要多读书呢。 只见十失兔面色由红转白,重重咽了口唾沫。 秦良玉绘声绘色的描述道:“炸完之后,倒上猪油,拌上小葱,再剁碎了做成包子馅儿,蒸成包子。然后再把你那些士兵饿上三天,你说……” 秦良玉笑颜如花,嘴里的话却让十失兔如坠冰窟。 “到时候你做肉馅儿的包子摆在他们跟前,你的蒙古好汉们是吃还是不吃?” 十失兔早已被这恐怖骇人的一幕吓得是张目结舌。 “你!” “本将军没工夫给你多费口舌,话都已经说清楚了。” 十失兔:“……” “我倒数三声,如果数到一你还不交代,就等着被剁成包子馅儿喂你的士兵吧!”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李如松蓦地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个……” 又是“啪!”的一声。 秦良玉左右开弓,一个手抽耳刮子,另一个手竖起三根手指。 “三!” 十失兔又啐了一口,连带着血丝还有刚被打掉的一刻牙都吐了出去:“你们汉人就是会耍诈!” 秦良玉收起一根手指:“你说的没错!二!” 十失兔还想逞强嘴硬,又骂了一句:“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嗓音之中却已带有哭腔。 秦良玉面罩寒霜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一!” 说完,不再吭声,收起胳膊,转身就要走人。 结果刚迈出第一步,就听到身后的十失兔扯着嗓子大喊道:“你要问什么?” 嘴角一扬,旋即又收敛了起来,秦良玉阴沉着脸转回头去。 “你们的骑兵主力在哪?” 第七十九章 胜天半子(3600字大章) “我不知道……”听到秦良玉是问的这个问题,十失兔摆出一张苦瓜脸。 秦良玉眉横杀气,眼露凶光。 “你在这儿跟我耍呢?” 十失兔急的眼泪都快都掉下来了,咧着嘴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着力兔大汗命我领200轻骑来侦查平虏城的情况,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那你知道什么?原原本本的都说出来!”秦良玉声色俱厉。 十失兔生怕错过了最后的机会,赶紧抢答道:“两天前的午后,着力兔大汉召开军事会议,当时我们刚刚攻破了杀虎口,进了关内大概有半日,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在一片荒漠之中的一个绿洲里。” “然后呢?” “然后大汉就让我领了200轻骑来平虏城探查情况,然后让我们在平虏城外跟哱拜的大军汇合,告诉哱拜我方骑兵已经入了关内,让他安心。” “哱拜的部队已被我守城将士击退,此刻应该已经退回了灵州宁夏一带,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跟他们汇合?跑平虏城周围干什么来了?” “大汗嘱咐我,如果哱拜的人马还在平虏城外,就让我们汇合,如果哱拜已经走了,就让我们探查一下平虏城的情况,大汗特意叮嘱,务必要把平虏城的城防情况都探查明白喽。” “所以你才跑到城下去的那探查完情况之后呢?你们大汗让你们再去哪儿?” “李刚堡!说是探明了平虏城的情况,让我领军去李刚堡!” 李刚堡? 刚一听见这名字的时候,秦良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爸是李刚”命名的? 转回头去,目光从自己的副手卢锡文,一直不吭声的李如松还有李宁的脸上一一扫过去。 大家对这个地方的反应都是一脸茫然。 看来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你去请萧参将来一下。”秦良玉低声嘱咐道:“顺便拿一张地图来。” 李如松也歪头吩咐李宁:“去问一下其他俘虏,看看这厮说的是不是真的。” 卢锡文和李宁领了命,前后脚出了营帐。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萧如薰来到了这个营帐之中。 一翻身入账就感觉里面的气氛不太对劲,不管是秦姑娘还是李如松都是颓然不语,没精打采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来的路上卢锡文已经把情况都通报了一下,萧如薰便直接道: “这个李刚堡位于宁夏城的旁边50里处……” 一面说着,又在带来的地图上指了指李刚堡的位置所在。 “嗯。”李如松苦笑了一声,“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李刚堡就紧挨着叛军大营宁夏城。” “是的。” 突然之间,萧如薰也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如果着力兔的骑兵主力去了李刚堡,那就说明两股叛军要合二为一了。 什么“围点打援”之类的策略,都变成了纸上谈兵,空口白话。 秦良玉是营帐里所有人中最最失落的一个。 如果真的是两股叛军要合流的话,那只能等这边后续的一万部队集结完毕,然后正面跟叛军硬刚了。 自己的全盘计划都泡汤了。 李如松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问道:“箫参将,你给我指一下,杀虎口在哪儿?” 萧如薰指了指平虏城正北处,解释道:“杀虎口位于咱们平虏城的正北方,大约200里地。这里有个关口,位于大同府与河套草原的交界处,乃是我大明雁北外长城最重要的关隘之一,是晋北山地与河套蒙古高原的边缘地区,也是从蒙古草原南下山西中部盆地,或转下太行山所必经的地段。其实吧,咱们军中都管那里叫“杀胡口”。因为河套一带的蒙古人入关,大部分都是选择此处为突破点。” “杀胡口,好名字!”李如松仔细看着地图,喃喃低语道:“入了杀胡口两天时间……一万多骑兵……两天多的时间,如果去李刚堡,他们能到走哪儿?” 秦良玉听到这里,使了个眼色,让卢锡文把十失兔带出了这个营帐,这样方便他们几人就地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萧如薰看着十失兔被押送出营帐,在地图上又指了指:“入了关口,向着西南方向前行200里地,现在应该到了黄河边上了。过了黄河再往前是鄂尔多斯,再往西就是宁夏城了。” 秦良玉默默算了一下,嘀咕了一句:“黄河边上……这沿河的几个地方都距离平虏城超过200里地了……” 萧如薰点了点头:“如果着力兔的大军是要朝着李刚堡前行的话,应该就是要沿着黄河走一阵……怎么,秦将军,你打算追上去?” “我若是带2000轻骑,行军速度肯定比他一万多人要快,可是同样都是朝着宁夏城方向进发的话,他领先我200里地,等我把这段距离追上了,估计也要到叛军占领区了。” 秦良玉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孤军深入,白白去送死?” “嗯……”李如松紧拧着眉头。 这两只叛乱军如果真的打算要汇合,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 整个平叛大局都要全盘推翻,重新再计划了。 这两只叛军合计可能有接近2万的骑兵,还有1万左右的汉军步兵。 而自己这一方,就算十天后,山西的后援部队赶到,加起来也就2万出头,而且还是步兵居多,骑兵只有不足5000…… 也许……自己应该带着全部骑兵,即刻出城,追上去,赶在他们双方汇合之前歼灭着力兔的蒙古骑兵。 可这样的风险也确实不小,深入险地,一个不小心,那就是万劫不复。 整个军情的核心问题还是那个……两只叛军要合流…… 李如松仔细想着这种情况。 会是这样么? 他隐隐绰绰感觉哪里不太对,可却又说不清楚具体哪儿有问题。 秦良玉一拍地图,突然间叫出声来:“我知道了,着力兔的大军没有去黄河边!” “为什么?”萧如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整晕了。 “首先看地图,他们是从杀胡口入关的,如果着力兔的目的地是宁夏城,与哱拜汇合,那么他为什么要走杀胡口,他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入关。” 说着指了指宁夏城附近,“着力兔完全可以直接从河套草原上直奔宁夏城,他为什么要从杀胡口这个驻扎有守军的地方经过?岂不是南辕北辙?” “那为什么刚才那个蒙古鞑子说要去李刚堡?他骗咱们?”萧如薰问道。 秦良玉摇了摇头:“不是的,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不过,着力兔应该没想到他会被擒。各位试想一下,如果这个叫十失兔的人领了200轻骑探查完了平虏城的情况,然后又朝着李刚堡的方向去了。” 秦良玉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那么我全军自然也会跟随上去,根据方向判断,所有人都会以为两股叛军要合拢,为了阻止两军汇合,我军必定会提前出击,阻止两股叛军合流。 李如松默默点头,他刚才心中确实在想这些。 秦良玉手又指向了平虏城:“到时候整个城内防务空虚,岂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萧如薰后背一凉:“你是说……” 秦良玉点点头:“没错,这200轻骑,从一开始就是诱饵,诱骗我们,让我们以为他们要去宁夏城的。我相信着力兔的大军就在平虏城附近,等待着机会!” “可是……”萧如薰还是不解,“即便他们两股叛军合流,我们按兵不动,奏报朝廷,召集更多援军至此,他们终究不是我大明的对手啊。” 秦良玉一想……似乎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时间没话说了。 就在这时,李如松摇了摇头:“不会有更多援军了。至多再有几千人从浙江和山东赶来,不会再多了。” 萧如薰一怔:“为何?” 李如松盯着萧如薰的双眼道:“这件事我出发前就知道了,还没有跟任何人说,也罢,现在就告诉诸位……日军在三个月前已经登陆朝鲜,此刻朝鲜全境已落入倭寇之手,辽东本地,蓟州还有山东浙江的大部兵力都要时刻提防着倭乱蔓延至我大明。” 萧如薰这才知道,原来明朝同时在西北和东北面临着两场战争。 “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李如松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要指望更多援军了。” 电光火石之间,秦良玉又想起一件事。 “着力兔的部队乃是清一色的蒙古骑兵,他们的特长是运动战,长途奔袭,现在他们却要绕一个大圈,然后进到城市里去。” 秦良玉目光恳切的看着李如松:“我坚信,他们这一万大军就在平虏城周围,准备伺机夺城。” 李如松已经想了很多,他也明白秦良玉说的有道理。 这一万多蒙古骑兵不在平原上流窜而是直接奔着一个城市而去,确实很不符合蒙古人的战法。 “这样吧,饶了一圈,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执行。” 李如松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即刻领2000骑兵,出城寻找着力兔的大军所在。我也会把最新的情况禀告总督大人。” 重新趴在地图上,秦良玉一个一个的看着地图上的地名:“一万多骑兵,即便是蒙古马对补给需求极低,那也是需要喝水吃草的,尤其是饮水……这个十失兔说前两日便离开了大队人马……” 秦良玉指了指平虏城正西方一个看似是湖泊的地方问道:“这是哪儿?” “清水河边上的石峡口。”萧如薰答道:“这里乃是一片湖泊,而且也是草原,供养一万骑兵补给确实绰绰有余。怎么了,秦将军,你以为他们会在这里?” 秦良玉双目紧盯着那个名叫石峡口的地方,“他们一定就是在这里等待着!这里距离黄河边大概几十里地,这样他们可以安排人接应十失兔,把平虏城的城防情报收集到手,等待着我军追击到黄河边上。” 说完又轻吁了一口气,这个着力兔不亏是统一了整个河套蒙古部落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先派200轻骑来骚扰,还特意嘱咐了要探查清楚城防,这不就是故意暴露行踪么? 然后再让这200轻骑往宁夏城的方向赶去。 让平虏城里的明军以为两股叛军要汇合。 初一听到这个消息,果然所有人都是悚然而惊,有些慌乱。 如果这时候仓促之下出城追击,那就中了计,大军孤立无援,前面是哱拜叛军,后面又被着力兔抄了老家。 被两面夹击,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原先的计划,秦良玉领着2000人出城寻找着力兔主力,这样即便中了计,城中仍然有1万多人,足够支撑局面。 看着神态轻松的秦良玉,李如松不无担忧的说道:“你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发现了着力兔大军,感觉不敌,也可以回来通禀一声,待我领军出击迎敌。” 秦良玉大大方方的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宽慰他道: “放心好了,我有信心。就算是他们的神灵长生天亲自下凡,我也要胜天半子,赢他一招!” 第八十章 套马的汉子你洗净了等死 坐在临时搭建起的帐篷里,吃着外焦里嫩新鲜烤好的羊腿,蒙古鞑靼人的首领着力兔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今年已经四十多岁的他也是艰难创业,从死人堆里一路杀出来的。 历经二十多年,终于靠着软硬兼施的手段统一了河套一带的各个蒙古部族,拥有骑兵两万多,在蒙古草原上风光无两。 自打成吉思汗之后,每一个蒙古人的后裔都怀揣着同样一个梦,那就是复兴那个横跨欧亚的蒙古帝国。 着力兔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着力兔发现统一蒙古部族容易,面对明军的时候却难了许多,之前他曾经多次尝试发起攻势,都是无功而返。 因此他决定伺机而动,一直按捺着野心,静静等待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之际。 而且也变换了手段,首先,他开始用抢夺来的金银跟比邻蒙古草原的山西客商们私下合作。 只要给够了钱,从武器弹药到铁器粮食,没有什么是这些商人们不敢卖的。 临入关之前,着力兔还曾试图联络几个常做买卖的客商,想打探一下明朝边军驻守的情况。 却一直没能联系上他们,这给此次入关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其次,着力兔也一直跟那些在明朝手底下做事的蒙古鞑靼人保持着联络。 哱拜就是在他的说服之下,最终决定起兵造反的。 此刻整个宁夏还有晋西北都已乱了起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自己辛苦酝酿了这么久,就等着这一波的收割了。 自忖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兵马和情报,着力兔便决定挥师南下,冲破了杀胡口,入关来分一杯羹。 拿在手里的烤羊腿很美味,可惜他却丝毫没有心情体会这些。 入关前自己是处心积虑,自认为谋划的天衣无缝。 没成想,刚入关没几天,就出现了一个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当是计划用那200轻骑作为迷魂阵,让明军以为自己要去宁夏跟哱拜汇合。 然后趁着明军离开平虏城,自己一举拿下此城,再跟哱拜来个前后夹击。 可意外就出在这200轻骑上。 自己派了很多人马在黄河边上等待,若是按照自己的命令,这些轻骑探完平虏城的情况,就要开拔去宁夏城边上的李刚堡。 而要去李刚堡,必须要沿着黄河走一阵。 此时,距离前锋将军十失兔带着这200人离开大队人马已经四天了,可在黄河边上,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200个蒙古轻骑好似夏日草原上的露水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太阳底下。 默默踱着步子走出了营帐,抬头看着草原上的一轮明月挂在天空,着力兔感觉有些不妙。 “也许……” 一面被副将拉回蒙古包继续吃烤肉,一面低头琢磨着。 “明天再没有新的消息,就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了。” …………………………………… 与此同时,距离着力兔大军的营地大约十里地左右的一片山坳里。 秦良玉正吩咐了下去,让手下的士兵抓紧时间原地生火做饭。 下午的时候斥候回报,已经发现了蒙古骑兵的大营。 这群人果然不出所料,躲在距离平虏城200里的清水河边。 秦良玉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当晚就趁着夜色对着力兔大营发动突袭。 士兵们在草原上挖坑煮饭,避免炊烟升起,暴露了已方人马的行踪。 这一天是六月十五。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如同在青绿色的草原上铺了一层银白色的花朵。 秦良玉和十几个百总一级的部将们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饼子。 他们在静静等待着,等到夜再深一点,敌人睡得再熟一点。 抬起头,看着月亮发了会呆,秦良玉想起了自己还在蓬莱之时,戚继光给家人们讲过的一件事情。 这个故事跟当下的情景倒是很搭,秦良玉便决定给大家也说一下。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咱们大家伙都吃月饼吧?” 众人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这一句,不过也都还是如实回答了:“是啊!中秋节家家户户都吃月饼。” 秦良玉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那我问一句,谁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 很多传统节日的过法,祖祖辈辈都传着这么过,那就这么过了呗。 谁会较真去问为什么。 看众人都头顶问号看向自己,秦良玉指了指圆月道:“这就是发生在咱们本朝的一个故事,也叫做月圆杀鞑。” “哦?”所有人都是异口同声的吃了一惊。 “正好时间还有一些早,我就给大家讲讲吧。故事讲述的是蒙元没落时期,在中秋团圆之际,太祖皇帝帐下的军师刘伯温通过月饼传递消息,他把“中秋夜,杀鞑子,迎义军”写成纸条塞到月饼里,分发给其他义军兄弟们。那时候,由于蒙古鞑子们对于类似于面饼的食物并不是喜欢,又不精通汉话,所以刘伯温的这一方法能规避掉很多的麻烦,最后起义终于成功。也是为了纪念这一事件,从此之后,每年的中秋佳节,咱们老百姓才有了家家户户吃月饼这个习俗。除此之外,也还有月圆之夜杀鞑子的说法。” 众人都被这200年前发生在明初时候的故事深深吸引了。 “眼下虽然不是八月十五,不过这月倒是一样的圆一样的亮。” 秦良玉轻轻仰脖,心里一阵怅然。 希望师傅您老人家在天上看着,今晚的突袭行动不会给您丢人。 想起戚继光,顿时又有些感怀。 得力副手卢锡文见秦良玉默然注视着月亮发起了呆,转头冲众人说了句:“等咱们得胜回营,让李总兵也给咱们做点月饼吃吧!” 众人一听,先是一笑,随即纷纷点头称赞这个主意不错。 秦良玉被这几句话给拽回了现实,回过神来,朗声做了个总结。 “月饼这种食物,虽然自上古时代便有了,供奉祭祀月神之用。但是每年八月十五吃月饼,却是从我朝开始才广为流传,变成了民间一道习俗的。” 故事讲完,众人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月饼似的明月,联想到今晚要做的事,又是哈哈一乐。 这时,奉了李如松的命令一路护送而来的李宁走到秦良玉身边,贴着耳朵道:“秦姑娘,差不多到时候了。” 秦良玉脸上还是挂着一抹笑意,簌的一声站起来,捏了捏指关节道:“时辰已到!跟我走吧!月圆之夜,杀鞑子!” 众部将闻言,也都是簌的起身,齐刷刷的弓腰抱拳:“得令!” 第八十一章 月圆杀胡夜 这会儿已经过了子夜,严格来说,六月十五已经过去了。 只不过就跟那老话儿说的一样,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天上圆月当空,地上翠绿的草原,不太远处是一条名叫小清河的黄河支流,更远一点还有一个不太大的湖泊。 此地水美草肥,一万多蒙古骑兵正听从他们的大汉着力兔的命令,临时驻扎于此。 这群蒙古人此刻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明军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目的,并且将计就计,找到了他们躲藏的地方。 刚过了子夜时分,正是人困意最浓的时候。 一个巡逻的士兵挪着步子来回走着。 他们从前天起就驻扎到这儿了,不过周围除了翠绿色的大草原和小清河,什么也没。 这样的静谧的夜晚,有什么可警戒的啊。 这士兵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心里埋怨着。 突然间,这士兵隐隐约约听到了远处出来一阵声响,由远及近,移动速度很快。 作为生在马背上的民族,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马蹄声。 脑子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 赶紧循着声音用力张望,又过了片刻,声音越来越明显。 确实是一队骑兵从远处而来,夜晚看不太清楚具体的数目,不过大概也就200人左右,从他们所骑的马的大小来看,应该也都是蒙古马。 “是先锋营的十失兔将军回来了?”这卫兵一愣,赶紧通知了自己的长官。 负责巡逻的长官冲至门口,冲着那群朝已方大营而来的“蒙古骑兵”放声大喊了一句。 “来者何人?” 用的自然是蒙古话。 对方很快就回答了一句:“十失兔将军回来了!” 用的也是蒙古话。 是十失兔将军回来了,这守卫的长官级别甚低,他自然不知道着力兔的安排是让十失兔直接去李刚堡的。 听到这个消息,这守卫长官便准备立刻折返回营地中央,向大汗汇报。 刚跨上马,却被卫兵又拽了一下。 “这人有点多啊?不像是200人。”士兵疑惑的说道。 趁着朦胧月色,这守卫长官眯着眼又看了一会儿,确实有点问题。 这群骑兵离着营地越来越近,这会儿看清楚了一些,确实不止是200人,起码多了一倍还多。 “让你们的十失兔将军回话!”这守卫长官只得又吼了一嗓子。 然而对方却只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回答:“十失兔……回……” 似乎是说的话被什么给打扰了。 看了一圈周围的士兵,也没人听清楚具体对方回答的什么。 不过都听见了对方说了“十失兔”。 这长官没辙,只能把刚才的问话又喊了一遍。 这次对方压根就不再回答了,这长官感觉有些不妙,因为他听着声音越来越响。 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判断这起码有上千匹马在同时奔跑着。 “别让他们……”这巡逻长官还是说晚了一步,此刻这群打扮成蒙古骑兵模样的人已经冲到了距离营地只有100步不到的距离。 巡逻的士兵们也都知道他们犯了大错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这些骑在马背上的端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那是明军才会使用的火铳! 砰!砰!砰! 枪声已经响起,突袭开始了! 明军趁夜突袭至蒙古大营中,很多蒙古人的士兵被外面的震天枪炮和喊叫声给吵醒后,都还是迷迷瞪瞪的。 这些蒙古骑兵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马背之上,可晚上睡觉了,总不可能睡在马背上。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终于清醒了,意识到了是敌军袭营。 这群蒙古士兵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马。 可是轰隆隆的枪炮声之下,马匹早已受了惊,在营地里乱窜一气。 根本控制不了。 由于常年骑马,很多蒙古士兵都有严重的罗圈腿,他们在马背上是英雄,徒步的时候却连狗熊都算不上。 秦良玉所领的铁骑一个个都是烈马长枪,又有三眼铳等火器加成,肆意在大营里冲撞砍杀,根本无人可以阻挡。 被策马乱闯的明军一个个的当成了移动的活靶子一样刺杀和射击。 只听那些明军口中还不停的用蒙古话大喊着。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突袭开始之后,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卢锡文所领的前锋骑兵已经冲到了营地中央地带一个看似有些豪华的蒙古包跟前。 打扮成蒙古骑兵,一马当先带领着大队骑兵冲进营地的,也是这100人。 这也是秦良玉训练3年的成果。 十几个士兵在卢锡文的带领下翻身下了马,手持刀枪冲进了这个蒙古包。 不过,里面早已是人去屋空,硕大的帐篷里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了。 而且在一个简易的床铺边上,蒙古包被人用利剑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床铺边上胡乱丢弃着一些精美的弓箭和匕首,还有一只雕刻有花纹的马靴。 “地方应该是找对了,不过人已经从这儿跑了!”卢锡文指了指那道帐篷上的划痕。 一面说着,他又转身对着跟随而来的众人道:“你们三个留在这个营帐里仔细搜一下,看看有没有书信一类的东西。” 说罢又是一挥手,带头出了帐篷:“剩下的人跟我上马,继续追!” 秦良玉擦了擦喷溅在脸上的血渍和火铳发射后的烟污,看了眼逐渐明亮起来的草原尽头。 此刻正值六月流火的季节,从凌晨2点左右发起的进攻。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拼杀,天就蒙蒙亮了。 看着一个个蒙古骑兵丢盔卸甲或死或投降的。 秦良玉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把他们的盔甲、弓箭统统都烧了,一件都不许留,马刀都给我扔到河里去,缴获的马匹和俘虏分开,先把马匹送回平虏城!” 李宁凑上前来询问道:“那……这些人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刚才已经错略统计了一下战果,杀伤敌人两千余人,跪地求饶的五千多人,还有几千人从被窝里爬起来,光着屁股就跑了。 可惜的是没有找到他们的主将着力兔。 此人警觉的很,知道被偷袭了便立刻头也不回的就跑了,逃跑的速度也跟他的名字一样,属兔子的。 卢锡文已经领了人去追了,希望能有所收获。 看着几千个蒙古鞑靼人俘虏,秦良玉也有点棘手。 虽然武器马匹都被卸了,可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但要说就这么通通把都给俘虏杀了,她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要知道,明军向来是不杀俘虏的,这是开国大将徐达给定的规矩。 如果此刻做了杀俘的决定,瞒是肯定瞒不住的。 被那些御史们知道了,免不了要参一本,到时候李如松也不好保她。 正自踌躇间,听到远处出来一阵马蹄声。 朝着自己而来的这人以前见过,乃是李如松的亲信卫兵之一,虽然叫不上名字来,不过必是李如松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恭喜秦将军旗开得胜!”这人翻身下了马,行了个军礼。 “有劳了!不知……可是李总兵那边有什么消息?” “是的,属下乃是奉了李总兵的命令前来,平叛大军已于昨日出发前往灵州,请秦将军也立刻带领所部前往灵州。” 灵州,位于今天的甘肃省吴忠市,乃是通往宁夏城的必经之路。 “你回去通禀一下李总兵,我即刻领军前往灵州!” “得令!”这军士一低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又正色道。 “李总兵还有另外一个指示,说是让秦将军把俘虏也都一并带到灵州去。” 秦良玉:??? 不解的问道:“那样我军行军速度可是会慢很多,李总兵有说过为什么么?” 这亲兵摇了摇头:“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明白了。” 这时候一个士兵递过来笔墨,秦良玉简单几笔把战况汇总了一下,塞进信封之中,递给了那士兵。 “军务在身,我就不留你歇息了。你把这个交给李总兵,告诉他,末将遵命。” 那士兵双手接过信封,放到牛皮纸包里,紧紧的绑到自己身上,“属下告辞!” “给他牵一匹最好的蒙古马。” 又叮嘱了一句。 看这亲兵走远,秦良玉才疑惑的问向李宁:“李总兵特意点名要这些俘虏作甚?” 李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李总兵用兵,自然有他的道理吧。” 第八十二章 多快好省的解决宁夏问题 小清河畔,蒙古人的大营里现在是一片狼藉,死伤无算,仍需要再多些时间打扫。 “秦将军,从这个帐篷里发现了一个书册。”一个年轻士兵向着秦良玉跑来。 接过那厚厚的册子,随手翻了两页,秦良玉眼睛一亮,差点按耐不住自己的笑意。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账本。 里面详细记录着着力兔跟山西商人做生意的过往。 跟什么商人,在何年何月,在哪儿做了什么买卖。 有一些商人已经被自己逮住了,不过上面还是记录了几个漏网之鱼。 着力兔逃跑的时候实在太过于匆忙,连自己的靴子都丢了一只,自然也顾不上想起他的这些商人小伙伴了。 看着上面记载的一桩桩买卖,从粮食器械到马镫火药,应有尽有,全部都是朝廷明令禁止卖给蒙古人的东西。 秦良玉恨得是牙根痒痒。 轻啐了一口:“这群王八蛋!等我回了太原,一个一个找他们算账!” 就这么又过了半日,战场基本清理完毕,该烧的弓箭还有蒙古骑兵的皮甲都烧了,马刀也扔了。 卢锡文领着两百余人也返回了营地。 “找不到了……这蒙古人的首领真不愧是属兔子的,跑的太快了,一点儿影儿都找不到了。” 秦良玉点点头,没捉到匪首,而且还是跑了一些蒙古兵。 李宁劝道:“茫茫大漠,没地儿找去,还是直接出发吧。” 虽然不算完美,不过战略目的还是达成了。 这群蒙古骑兵入了关还没几天,啥都没做呢,就遭受重挫,战斗力起码折损了一多半。 秦良玉翻身上马,对着已经收拾妥当的众军士喝到:“全军听我的命令!即刻启程,开赴灵州!” 刚刚大获全胜,自士气正旺,整个草原上顿时一阵阵山呼海啸一般的“诺!” 带来的这2000骑兵,除了在突袭行动中受了伤的百余人被送回了平虏城,其余的部分被对半分成了两队。 不过职责都是一样的,变成了放牧娃。一队负责驱赶捕获来的马匹,一队负责驱赶捕获来的蒙古人。 这样的状态下,行军速度自然无法保障。 从石峡口到灵州一共800多里地,愣是走了十几天才赶到。 等到了灵州地界上,才发现情况又有了变化。 朝廷的平叛大军刚到灵州附近,还没开始攻城呢,城里的汉人和蒙古人先自己打起来了。 本身这哱拜的叛军就是一半的汉人和一半的蒙古人,搁在以前他们也都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因为叛乱,这两拨人临时搭了一个草台班子。 要是一直打胜仗,士气旺盛,每个人都能分到肉吃,这内部矛盾还不明显。 可先是进攻平虏城失利,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后来又知道了请来的外援着力兔被击溃,这叛乱队伍里的汉军和蒙古兵就窝里斗了起来。 大部分汉军的家人亲属都还在中原一带,跟着长官糊里糊涂的就做了逆贼,现在怨气颇大。 结果原先的宁夏总兵麻贵来了,他先是冲着城里喊了话,随后又往城里投射了一些传单一类的弹丸。 说了个“首犯严惩,从犯不咎。” 人心散了,队伍自然就没法带了。 灵州城里汉军士兵们便趁夜把这城里最高级别的叛军长官砍了脑袋,开了城门,投降了。 宁夏城的门户灵州就这么不攻自破了。 紧接着,各个被叛军占领的小城市和一些堡垒,也都纷纷投降,主动把城里最大的军官脑袋献了上来。 从平虏城出发,平叛大军只用了不到二十日的功夫,便收复了除宁夏城和李刚堡之外的所有领地。 秦良玉驱赶着蒙古兵的俘虏又追了上来,跟李如松等人汇合。 一见面,自然先是一阵夸赞。 不管是李如松还是叶梦雄,甚至于梅国桢都不得不承认,先打掉对方的蒙古外援是整个平叛如此顺利的重要转折点。 原本这些叛军就是靠指望着着力兔的援军到来呢,靠着这么一口仙气儿吊着,结果这股气儿被秦良玉给掐了,自然所有人都蔫儿了。 跟总督和监军两位大人客套完毕,李如松领着秦良玉和李宁回到了自己的中军营帐。 路上,李如松又分享了一个新情报,那就是着力兔被击溃之后,率领着两三千骑兵一路狂奔,已经躲进了李刚堡里。 这也是除了宁夏城之外,唯一仍在冥顽抵抗的地方。 “这对付李刚堡,就不用你们二位出手了。毕竟劳苦功高,可以先歇歇。”李如松笑道。 “看你这意思,是胸有成竹啊?”秦良玉噗嗤一笑。 “这不你说的么?要打就打歼灭战,得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是这么说的吧?” 李如松表情一沉,狞笑道,“你带来的俘虏,我要安排他们去攻打李刚堡,让这些蒙古人自己消耗去吧!” 秦良玉一愣,旋即明白了李如松的用意。 只听李如松用冷冰冰的语气继续道: “这么着一场仗打完,整个河套一带的蒙古人再也不可能重新合拢起来了。” “嗯。”秦良玉淡淡的回应了一句。 心说,他不愧是从辽东出来的,深谙这拉拢一派打击另一派的方法,让他们自己去打,也是李家在辽东对付女真人的办法。 突然,秦良玉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浙军呢?他们来了么?” 李如松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还没到呢,估计还有一阵……你不是不认识他们的主将么?” “是不认识……”事到如今,秦良玉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这个思路圆下去了,“不过,毕竟那是我师傅带过的队伍,天下闻名的戚家军,谁不想见识一下。” 李如松正待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亲兵走近了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先是嘴角一垂,李如松压住了火气,哼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 来人耳语一番,李如松先是一愣,随后也只能点了点头,向着二人说了声抱歉,径直离开了中军大营。 原来,是赋闲在京城的李成梁托人送来了一份亲笔信。 李如松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摊开书信。 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不过却让李如松一时间很是为难。 已被罢去了辽东总兵职位的李成梁目前只有一个宁远伯的爵位。 不过虽然他人在京城,心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生活奋斗了一辈子的辽东。 尤其是最近,他更是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为别的,乃是为了朝鲜倭乱之事。 李成梁本人向万历皇帝请求,带兵赴朝鲜征讨倭寇,可是被驳回了。 此刻,他只能指望自己的儿子李如松能代替他完成这件事。 这可是关乎到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李家基业问题。 如果有另外一个人,不是他们李家父子,领军平定了朝鲜倭乱,那么这人必然会是下一任的辽东总兵。 自己的半生心血,很可能就作了他人的嫁衣。 因此,李成梁特意写信告知李如松,要求李如松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宁夏叛乱,然后趁着回京复命的当口,提出领兵去朝鲜。 看完信,李如松长叹一口气。 虽然父亲没让他做什么不忠不义之事,不过这种永远把家族利益放第一位的作法。 他着实不能认同。 可李家的家族利益,说白了跟自己也是休戚相关的…… 真实剪不断理还乱。 收好书信,李如松叫来了秦良玉,没有说缘由,但却把这个任务抛给她。 秦良玉拎着耳朵听完要求,嘀咕道:“我听明白了,合着就是如何能多快好省的解决宁夏叛乱问题。” 李如松先是一怔,思索片刻,好像这么说也没毛病。 点点头:“是,多快好省的解决他们!” 第八十三章 潜伏 “灵州城的城门是自己开的,宁夏城有机会也来一遍么?” 既然李如松希望既保存实力,又尽快解决宁夏乱局,让敌人中心开花,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了。 李如松提出希望减少自己人的伤亡,秦良玉并不感到意外。 第一批领来宁夏平叛的3000骑兵都是靠着他的私人财产成军的。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他的私兵而非大明朝官方的卫所兵。 不管是辽东的李成梁,还是山西的李如松,他们都倾向于培养自己的私兵,这样既可以保证士兵的忠诚度,又可以使用起来不受其他官员的掣肘。 在边军中,对于这种行为,朝廷基本是默许的。 毕竟既不用从中央财政要钱,而且还给国家出力,何乐而不为呢。 起码到目前为止都是如此。 听到秦良玉问宁夏城有没有可能,李如松皱着眉犹豫了半晌。 才犹犹豫豫的说道:“这样的计划……其实也是有的,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了?” “我觉得风险不小,而且还有许多值得斟酌的地方。你知道……总督大人联系到了前一任的宁夏总兵董一奎董大人……” 正要继续讲下去,却瞅见营帐外进来一个传令兵,乃是总督叶梦雄请李如松前去议事。 “董一奎大人已经到了,此刻已到了总督大人的营帐。” 李如松冲秦良玉意味深长的一笑。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着这位名叫董一奎的前任总兵呢,人就来了。 一面领着秦良玉和李宁前往叶梦雄的营帐,李如松一面解释道。 “这宁夏城不同于其他,乃是哱拜叛军的老巢,敌军人数还有万余,再加上城内粮草丰裕,一时并不好强攻。更何况叛贼的援军着力兔部虽已经被击退,但他仍带着残部退守至不远处的李刚堡。目前整个平叛局势仍未见明朗啊。” “嗯……”秦良玉一听,似乎也有点道理,看来之前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一些。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总督叶梦雄的大营。 营帐内,除了之前见过的几位熟面孔,还有一个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的鹤发老人,想来便是前一任的宁夏总兵董一奎了。 看人都已到齐,军事会议即刻召开。 秦良玉才知道,因为守卫平虏城有功,萧如薰已经被破格升职为宁夏副总兵,和前一任的宁夏总兵麻贵平起平坐了。 害怕还有人不晓得这位老将军的来历,叶梦雄先开口介绍道:“我从大同府请来了宁夏的老总兵,董一奎老将军。自打哱拜乱起,董大人虽已告老还乡,但日夜忧心国事,寝食难安。此次更是亲自修书一封给本官,要去宁夏城中做说客,说服他以前的亲兵,现在城内的左参将土文秀作为我军的内应。” 董一奎先是笑着跟众人招呼一番,接着又咬牙切齿的痛骂来一顿叛军作乱。 麻贵作为董一奎的接任者,赶紧上前劝住了董老将军,又给众人讲解道:“现在这宁夏城内的情况是,汉军首领刘东旸自称总兵,哱拜为总督,以哱拜的儿子哱承恩、和另外一个汉军许朝为左右副总兵,土文秀、哱拜侄子哱云为左右参将。而且我还听说他们都结拜了异姓兄弟,歃血为盟。” 叶梦雄点点头,仰头看着地图,指了指宁夏城的旁边,朗声道:“本官认为,当务之急,我军应先克李刚堡,然后再送张大人去宁夏城内,会见土文秀,劝降宁夏城内的汉军兄弟们,让他们早日弃暗投明。” 这一次监军梅国桢有没有跟叶梦雄唱对台戏,他撸着下巴上的胡子思索片刻,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尚未表态的李如松。 叶梦雄也同样把目光投向了李如松。 如果这个行动方案得到总督、监军、总兵三个人的一致同意,那这军事部署会议就算完成了。 剩下的就看执行了。 看着宁夏城周边的地图,秦良玉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一部经典老电影。 宁夏城和40里外的李刚堡,就好似平津战役里的北平和天津。 这两座城其实都已是孤城,但是相比宁夏城里有汉军有蒙古兵,李刚堡的抵抗估计会强烈许多。 秦良玉感觉如果攻占了李刚堡,再进去劝降,估计就来不及了。 到时候宁夏城里一定戒备更严,守卫更密,想要动手的难度也更高。 最好的时机其实是现在就去,一面劝解着城里的汉军投降,一面让这个土文秀看到负隅顽抗的下场。 这样李刚堡被击破的时刻,也就是宁夏城内乱的时刻。 想着这些,秦良玉上前一步道:“我不同意先攻打李刚堡!” 话一落地,叶梦雄和梅国桢都齐刷刷的变了脸色。 李如松也是一脸惊诧的看着秦良玉。 如果不是这少女刚立有大功,又是李如松的亲信,估计叶梦雄就直接把她赶出去了。 反正她的身份本来也不够格参加这种会议。 李如松眼珠一转,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秦良玉借着话头,把刚才的顾虑说了出来。 众人一听,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可这么一来,整件事情的危险系数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因为如果是提前进城,那就要在城里潜伏一段时日,而城外攻打李刚堡的行动一旦进展的不顺利…… 那这进城的人就非常危险了。 甚至万一进攻李刚堡失败,这土文秀没准儿直接把劝降的人绑了,献给哱拜表忠心都是有可能的。 一时间,整个会场陷入一片死寂。 董一奎自然知道这沉默的原因,他先一步开口道:“这位少……后生说的不错。李刚堡攻克之后,宁夏城内的逆贼必然防范更严,出入不便,不如当下就潜伏入城中,静待时机。” 叶梦雄看董一奎都主动表态了,也就顺水推舟道:“既然董老将军这么说了,本官就依言行是。不过,董老将军不能一人独自进城,他还需要另外一个人陪同前往。” 众人一听这话又是一阵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不是这些人害怕这差事,而是他们都不合适。 麻贵、萧如薰都是宁夏本地官,这城里估计不少人都见过他们两个,李宁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他本人并不以武功见长。 总不能让总督、监军或者总兵亲自进去吧。 “我可以陪着董老将军进城走一趟。” 也意识到了众人的难处,秦良玉便自告奋勇道,“我最年轻,又是……个女儿身,进了城里,即便遇到盘查的,也是最不易引起敌军的猜忌。” 众将一想,这个理由倒是很合理。 只不过……她是女儿身这一点,既是便利,也是危险。 尤其是她这等的容貌,估计再怎么遮掩都无法彻底的泯然于众人。 这半晌功夫里,李如松一直都没开口说话。 此刻他却神情毅然的摇了摇头,站出来道:“不可!我不同意!” 第八十四章 留给你起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如松半路杀出来阻止这行动,秦良玉是完全没预料到的,一皱眉:“有何不可?” “此事太过于……风险太大”李如松一生行事都是雷厉风行,这一次他少有的含含糊糊道,“我看……要不然还是从长计议吧。” “没必要了吧。”秦良玉语气一凛,“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早不就提出来了么?” “我二人冒风险,总好过数万将士冒险攻城。我与董老将军都愿意冒这个风险,李总兵又有什么意见?” 李如松一时语塞,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也意识到刚才是失言了。 干笑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道:“你是我部之人,我是担心你奔波而来,尚需时日休憩,既然你心意已决,我无话可说。” “多谢李总兵关照。不过,此事关系到千万将士的性命,还是愈快愈好吧。” 李如松木讷的点了点头,眉眼萧索,没说什么。 既然无人再有反对意见,叶梦雄先是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董一奎的双手,又是感谢又是流泪的, 随后便安排麻贵上前一步来。 从桌子上摊开另外一张地图,这是宁夏城的城防地图。 只听麻贵一面用手在图上指点着,一面徐徐讲道: “宁夏城自太祖年间便开建,系我朝九边重镇之一,而李刚堡位于宁夏城的东北方大约50里处,是宁夏城的犄角,两城之间往来顺畅,从设立之初便是做了一个两城互相策应的目的。” 董一奎插了一句:“嗯,李刚堡攻克不宜,还要当心宁夏城中的逆贼趁机偷袭。不过……当下还是多给这位姑娘讲讲宁夏城的情况吧。” 麻贵点点头:“宁夏城有六座城门,东门叫清和门,西门叫镇远门,北门叫德胜门,南门叫南薰门,西南方向另有一座光化门,西北方向有一座振武门。我们先前与土文秀联络是从他负责把手的南熏门一带。” 秦良玉突然间冒出一个疑问:“都能放我们进去了。那么约好时间,直接把这个南熏门打开,我大军直接一拥而入,不就得了?” 麻贵摇了摇头:“秦姑娘你有所不知,现在城内守卫森严,任何一座城门都是由于蒙汉两族士兵共同把手,而要打开任何一座城门,也必须守卫的蒙汉两官共同手谕。因此你们需要从城墙上直接攀爬进城,到时候土文秀会在城墙之上接应你们。” 之后又是大概介绍了一下宁夏城内各区各块的情况,包括哱拜等人的住所等等。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看日头西下,天色渐晦,众人也变散去,约定好了明日晚间便是潜入之时。 麻贵去安排了人,将秦良玉和董一奎明日入城的消息按照提前约定好的密语封在小蜡丸之中,趁夜通过城墙上的守卫传入了城中。 第二天夜间,天公作美,夜黑云厚。 秦良玉和董一奎正要出发,却见李如松右手持着一柄长剑,走了上来。 “这个你拿去吧。” 李如松想的确实周到,秦良玉所用的戚家刀刀身很长,平时都需要背在身后。 此次进城潜伏,背着一柄长刀太过显眼,因此秦良玉本来也是随便借了一把普通的长剑在手。 大大方方的接过李如松递过来的长剑,秦良玉展颜一笑。 “这把剑……我见过啊。” 原来,这正是数年前,在戚府小院中,斩断秦良玉手中戚家刀的那一把凌厉宝剑。 “嗯,就是它。只不过你平日里都是用刀的,不知道换了这剑用不用的顺手。” “不妨事,咱功夫好,什么兵器都能用。”一面说着,秦良玉又是大喇喇的一笑。 “谢谢李总兵借我宝剑,待我在城中多杀几个叛军,算是还你人情了。” 李如松无奈的摆了摆手,转头径直离去。 秦良玉和董一奎装扮成宁夏城守军的模样,摸着夜色来到了宁夏城南熏门附近,过了一会儿,一根长长的绳索从城墙上分缓缓落下。 两个人顺着绳索,慢慢登上城墙。 一上城墙,便见到一个军官打扮的彪形大汉迎着自己。 想来应该就是土文秀了,只不过其人跟名字完全搭不上,单看名字还以为是个秀气文静的儒将。 结果第一眼看见土文秀的时候,秦良玉还以为自己见到了鲁智深。 除了不是秃头,其他的都很像电视剧里的花和尚。 腮边一部貉臊胡须,胖胖的圆脸大耳朵,身高一米八左右,高壮身材。 “老将军……”看见董一奎,土文秀有些哽咽。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董一奎的话还没说完,宁夏城南熏门的对角方向,砰砰的传来阵阵炮响。 土文秀脸色蜡黄,嘴唇一抖。 “天兵已经开始攻打李刚堡了,”董一奎冷峻的说道。“你趁早投降,我可保你既往不咎。” 这时,城墙上也是一阵骚乱不堪,所有巡逻的士兵都不明所以,有不少人还惊慌失措,以为是明军趁夜攻打宁夏城了。 土文秀渭然一叹,没言声,低头在前面带路。 趁着这阵躁动,土文秀带着秦良玉和董一奎二人顺利的离开了城墙上。 指了指城墙脚下的一间破陋小屋,土文秀道:“你们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回城墙上观望一下,否则他们找不见我,兴许会起疑。” 董一奎点点头,土文秀转身离去。 看土文秀离开了房间,秦良玉立刻紧紧的贴在门边,警惕的观察着外面的动向。 伴随着远处的阵阵炮击轰鸣声,屋外也不时传来士兵的脚步声,还有交头接耳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良玉不敢有半分懈怠。 就这么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听着外面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土文秀神色仓惶的赶了回来。 先给秦良玉和董一奎介绍了一下新情况。 果然如秦良玉所预见的一般,自打明军开始攻打李刚堡,宁夏城便是全程戒备。 现在连城防巡逻都改为了一半汉人一半蒙古人,混编巡逻。 “幸亏你们提前进城了。”土文秀后怕的感慨了一句。 说完又絮絮叨叨一阵,但始终不肯提做内应之事。 显然他仍在观望,没有做最后决定。 秦良玉一直默然不语的听着,到了这会儿,她这暴脾气也终于忍不住了。 啪的一声把手按在桌面上。 “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行不行?怎么跟个女人一样?你知不知道,留给你起义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几万大军已经把宁夏城和李刚堡团团围住,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耐心?” 土文秀先是一愣:蛤? 你一个眉眼清丽的小姑娘,说我像女人一样? 随即苦笑道:“先别说了,跟我回我的宅子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秦良玉瘪了瘪嘴,心想这家伙真的跟那部老电影里的傅作义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刚堡未被攻破之前,看来他是不会下定决心起义的。 第八十五章 被包围了? 临来之前,秦良玉便和董一奎悄悄的商议过劝降的策略。 当时秦良玉便给出了个主意,两人面对土文秀的时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董一奎老总兵乃是土文秀的老上级,自然是多唱红脸,动之以情,晓之以义。 秦良玉自然就是担任唱白脸的角色了。 只不过这土文秀也不是吓大的,经过刚才那么一番敲桌子瞪眼的,他却只苦笑摇头,就是不给一句痛快话。 跟在土文秀的身后,走在清晨冷清萧索的宁夏城街道上,秦良玉一直用帽沿遮挡着自己的面孔,低垂着眉眼。 身边时不时的就有蒙古骑兵,还有汉军步兵列队走过。 但就是不见一个普通百姓。 宁夏城乃是大明朝在国土西北角的最大据点,经过了200余年的修修补补,到此时已颇具规模。 尤其是因此城远离内地,因此这宁夏城还不同于一般的城池。 算是汉人深入到草原地带的一个桥头堡,一颗狠狠扎在西北的钉子。 此城设计之初,就是秉承着一个“深挖渠、广积粮”的思路。 除了城内大大小小多有屯粮和储备,城外也是沟壑遍布,错综复杂。 幸亏董一奎担任宁夏总兵之时,勤勉,事必躬亲,对整个城防布置了若指掌。否则光是抹黑靠近到城下,都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当年城建之时,徐达希望这宁夏城在建成之后,可以在蒙古骑兵的围攻之下,孤守数月,以待援军。 宁夏城也不负所托。200年来,它从未被蒙古人或者草原上的其他人从外部攻破过。 秦良玉轻叹一声:这城如果要正面强攻的话,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将士呢。 冉冉升起的太阳把晨曦撒到这座老城里,让城市从沉睡中醒来,大街小巷里都似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鸡蛋液一样。 土文秀的宅子距离南熏门不算远,须臾之间,他们三人便抵达了。 进了屋,下人刚奉上三杯茶来,也顾不上这半宿不眠的疲累,董一奎又一次劝解道。 “你跟随我多年,我是知道你的脾性的,加入叛军实非你愿。还有,你老家是太原的吧?临行前,我特意叮嘱了太原巡抚,让他好生关照你的老母亲……” 听到董一奎的这些话,土文秀已经是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五大三粗的汉子哭的跟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只是他仍旧诉苦。 “老将军你有所不知,现如今……我也有难处啊,城里虽然一半汉军一半蒙古人,可是事事都要听哱拜那蒙古鞑子的。我现在也是束手束脚的,不方便行事,再等等看吧,容我再想想。” 秦良玉前倾了一下身子,问道:“那其他汉军将士呢?有多少人是跟你有同样想法的?” 擦了擦眼泪,土文秀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虽然他身高马大的,但是却不知怎的,觉得自己在这少女面前矮小了许多。 “我自己有300人,这些人董老将军也认识,他们也都跟我一样。” 随后又是一阵垂首沉默。 秦良玉偏着脑袋思忖片刻,300人,其实足够强行杀出一条血路,把一个城门打开了,不过可能坚持不了太久,得城外的大军把握住时机,与城内的起事配合好才行。 与此同时,宁夏城外,李刚堡已经被明军团团包围。 明军从四面八方各个边镇调集来的火炮对着李刚堡怒吼着。 炮击从半夜开始,已经持续了个把时辰。 作为一个不太大的土坯堡垒,城墙破开了好几道口子。 明军之中,最重型的火炮名叫叶公神铳,发明人便是此次平叛行动的总督叶梦雄。 此炮采用净铁打造,分为天、地、玄三种型号。 天字号神铳重280斤,炮身长3尺5寸,也就是一米五左右;地字号神铳重200斤,长3尺2寸,大概一米二,玄字号神铳重150斤,长3尺1寸,也就是一米一。 每门炮还有有三轮炮车一辆,前有两轮,轮高2尺5寸,后面有一轮,轮高1尺3寸,前高后低,炮口昂扬。 非常类似于后世的野战炮。 当然了,炮击也少不了明军装备最多的弗朗机子母炮。 这种炮是由一个母铳和数个子铳构成。 母铳身管细长,口径较小,铳身配有准星、照门,能对远距离目标进行瞄准射击。铳身两侧有炮耳,可将铳身置于支架上,能俯仰调整射击角度。铳身后部较粗,开有长形孔槽,用以装填子铳。 而子铳则类似于小火铳,每一个母铳一般备有5至9个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备用,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因而极大的提高了发射速度。 只不过,限于当时的技术和锻造水平,佛郎机炮有一个无法克服的缺点。 那就是子炮与炮腹之间的缝隙公差非常大,尤其是不同兵仗局造出来的子炮和母炮,甚至有互相不兼容的状况出现。 李如松看着被分配了长枪短刀,如同蝼蚁一般的蒙古俘虏,喝了一声:“攻城!第一个拿到着力兔人头的,本将军赏他做千户,黄金百两!” 所有的俘虏都沸腾了,他们体内的杀戮之血被这重赏点燃,不停怒吼着,欢呼着。 李如松冷冷看着这群人,挥了挥手。 半个月前呼啸着入关的蒙古骑兵便发了疯一样的冲向了李刚堡,跟守城的蒙古士兵砍杀了起来。 李刚堡那边传来的厮杀声并没有让李如松太在意,他勒紧了缰绳,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宁夏城那边。 李刚堡城破只是时间问题了。 仅有的外援已决,宁夏城也早晚是一座死城。 现在,只希望城内的策应行动可以顺利吧。 宁夏城内,土文秀还在跟董一奎和秦良玉打太极,就是不肯把话说死。 这时,一个土家的小厮慌里慌张的的跑到了门口。 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情,一副惊恐失措的模样,乃至于到了堂屋门口的时候,脚下拌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慌什么?”土文秀白了这小厮一眼,低吼一声。 “老爷……老爷……不好了!”这小厮舌头打结,按着胸脯喘了口气,方才顺当的把话说完。 “大门外面全是当兵的!” 听到这句话,秦良玉嗖的一声从座位上起了身,手按剑柄,目不转睛的盯着旁边的土文秀。 如果是这狗东西出卖了自己,那就先一步把他劫持了再说。 不过,土文秀惊诧不已的模样,一点不比这小厮沉着,倒也不像是作假。 此刻的土文秀已是人如其名,面如土色,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慌了手脚。 他转头冲着董一奎,焦急的道:“老将军,这……” 董一奎毕竟见过风浪之人,巨变之下仍是神态自然,他也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土文秀,认为自己这部下并非在耍诈,便直接问那小厮道:“这些当兵的是什么差使领头?” 小厮定了定神:“小的从门缝里只能看到外面围拢了很多当兵的,看不清具体状况,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参将大人”,所以小的猜测是一个参将带兵来了。” 土文秀又是一惊,他自己可就是城里的左参将,另外一个参将,那岂不是哱拜的义子哱云么? 哱云带着士兵围住了自己的宅子? 第八十六章 文明一点,这是宴会 电转之间,秦良玉攥紧了剑鞘道:“土大人你先别慌,我陪你去门口会会这个哱云,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再说。” 土文秀早已丢了魂儿一般,什么主意都没了,他六神无主的看一眼董一奎。 董一奎琢磨着目前也没更好的办法了,便点了点头,嘱咐道。 “记住,先敷衍应付住他,多拖一分是一分。尽量不要动手。” 土文秀端起桌上的茶杯,吨吨吨的猛灌一大口,拎起他的军刀,起身向门口走去。 秦良玉和刚才通禀的那小厮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土文秀的宅子也不大,没几步就到了门口,从门缝里一瞅,果然屋外聚拢了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 而且从衣着打扮看,全都是蒙古兵! 壮了壮胆子,土文秀一面哈哈大笑着,一面把门闩落下。 大门推开:“哱参将!这……是何意啊?” 土家小院门处已被层层包围,为首者果然是哱云。 秦良玉趁机快速的扫了一圈,估算了一下,门口就有小一百人,前排的蒙古兵手持马刀,后排的弓手也有三十多人。 很明显这是来者不善。 哱云大概二十多岁,模样彪悍粗壮,如果不知道他是个参将,说是一个屠夫,大家也会相信。 此刻他骑在一匹黑色蒙古马上,也不下马,也不作揖,语气不善的吆喝道: “奉义父军令,请土参将去义父的宅子里赴宴。” “你义父?本官向来只听从刘东旸刘总兵的军令,你义父还命令不到我头上!再说了大清早的赴什么宴?” 不管是谁,一看这架势,一听这语气,都知道是宴无好宴,是鸿门宴。 因此土文秀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说话语气也冲了起来。 “义父说土参将昨夜守城辛劳,因此特意安排我来请你去赴宴。至于刘总兵的军令嘛……”哱云说着,甩出一个眼神,一个蒙古士兵立刻领会了意图,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过来。 “也是有的!” 土文秀接过书信展开一看,果然是汉军统领刘东旸的手书,字迹清晰无比,也盖有宁夏总兵的印信。 “刘总兵也去赴宴?” “那是自然!” “所有人都去你家赴宴了,如果明军攻城那该如何是好?” “义父和刘总兵已有安排,土参将就不要多虑了。那也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儿。” 土文秀和哱云同为参将,明朝以左为尊,其实土文秀的左参将还略高一点,只是哱云仗着自己是哱拜的干儿子,说话一点不客气。 土文秀又犯了老毛病,当下犹豫起来,踟蹰半晌冒出来一句:“我昨夜在城墙上巡逻,一宿没合眼,什么宴会的就不去了吧。”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哱云仰头大笑几声:“土参将,你觉得,你有的选么?” 秦良玉忍不住替土文秀发言道:“我家大人为了宁夏城城防事宜夙夜未眠,回去换身衣裳就前去赴宴,不知这样安排可好?” 哱云用余光瞥了瞥这个站在土文秀身后,口齿伶俐的人。 “你是谁?能当你家参将大人的主意?” 土文秀想确实也没别的好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上话:“这是我的亲兵,我看就这样吧。容我回府上换身衣服,随后就去。” “好,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在门口等上一会儿,如果一炷香之后,土大人还不出门……”说完,嘴角挤出一丝狞笑,让人看了发毛。 土文秀狼狈的点点头,“明白了。” 说完退回屋去,重新摞上了门闩。 回道堂屋,董一奎听完了刚才发生的这一切也是颓然不语。 秦良玉咬了咬牙,对二人道:“不如这样,董老将军,你拿着土参将的印信去带人开城门,我陪着土将军前去赴宴。” 董一奎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可如此一来,赴宴的两个人极有可能是九死一生,他实在无法开这个口。 现如今听到这玉面玲珑的少女直接开口说来出来。 尤其是这番大义凛然的志气,这幅毫不畏惧的气势,都让董一奎不由得感慨万千。 “你……你知不知道这赴宴有多危险。” 秦良玉轻吁一口气:“再危险,也好过让数万将士冒死攻城!” 土文秀似乎也被感染了,他终于决断了一回,点头道:“就这么办吧!老总兵……我的人都在南熏门西侧步营里,里面的人都认得您……” 说着把自己的参将印信交给了董一奎。 土文秀又冲着秦良玉惨然一笑:“咱们去了之后,还是尽量拖延时间为上。” 秦良玉微一点头:“明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嘛,我懂的。” 又一阵计较之后,土文秀带头,领着秦良玉和自己的一个得力亲兵跟随哱云走了。 看门口的士兵散去,董一奎也快步离开了院子,奔向了南熏门方向。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秦良玉等人便到了哱拜的宅子里。 此刻这院子里是热闹非凡,搭好的芦棚里看着请来的大师傅们宰鱼、杀鸡、煮肉、炸丸子,整个草棚子里雾气蒸腾,白雾满溢。 离着院子老远就能闻到肉香菜味儿。 堂屋门口,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满脸红光,皮肤粗粝,右脸颊还有个不算浅的刀疤,痕迹渗着黑色,正捂着肚皮谈笑着。 土文秀悄声道:“这就是哱拜。”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全副铠甲的粗壮男子进了院中,冲着哱拜就是来了个抱肩之礼。 “这是城内的汉军首领刘东旸。” 仔细观察了一番来来往往的人,除了这些将领,竟一时间没发现什么当兵的,也不似有什么练家子潜伏,秦良玉略微一宽心。 而且这刘东旸总兵也真的来了。 希望这是场文明的宴会吧。 时辰接近了午时,看宾主纷纷落座。 堂里堂外还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轰笑,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整个宴会气氛融洽,宾主尽欢,恍惚之间都让秦良玉以为这是在办婚礼呢。 这种场合里,秦良玉自然是滴酒不进,滴水不沾的,一直紧绷着神经。 只不过,过了半天这儿也没什么动静。 这气氛好的都让她有点松懈了,正当秦良玉以为这真的就是一场普通宴会之时。 突然间,门外传来了一声尖叫,刺耳凄厉。 一个青年女子,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上衣只有肚兜,下半身的裙子已被撕扯开了,踉跄着扑门而入。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尖叫吸引了目光,又被这女子的模样吓了一跳,全都停下了筷子,放下了酒杯,呆呆看着。 第八十七章 一把好剑! 这女子扑进了小院之中,紧随其后又跟来了一个人,三十来岁上下,也是屠夫一样的身材,脸已经涨红成了猪肝色,裤子都没穿好。 所有人看到后面这人,方才恍然大悟,本来还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也都立刻住嘴了。 原来这个正是哱拜的亲儿子,哱承恩。 只见哱承恩张牙舞爪,yin笑着扑向了那女子,口中还不停的:“跑什么跑?难不成小娘子你还有这特殊癖好?要让大家伙看着咱们行事?” 说着一边下手在那女子身上胡乱揉摸着,一面骑在那女子身上狂笑。 看他这架势,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欺侮那可怜的女子。 若是搁在平时,秦良玉早就拍案而起,一剑剁了这狗东西了。 可当下这情景,她有更重要的使命在身,听着那女子声嘶力竭的的喊叫着。 也只能侧过脸去,紧闭双眼。 那女子仍在拼命挣扎着,而周围的蒙古人却都完全听不见一般,狂吼着,大笑着,还不停的指指点点,仿佛在看一处喜剧。 突然,坐在秦良玉隔桌的一个高瘦汉子按耐不住了,“啪”的一声拍桌站起。 这汉子二话不说就走近了哱承恩,抬起一脚便把哱承恩这龟孙踹出几米远。 整个会场内顿时一片哑然无声,只有那女子收拾了衣衫,仍在啜泣不已。 “哱承恩,你特娘的别不当人!” 仗义出手之人,乃是宁夏城中的汉军副总兵,许朝。 只听副总兵许朝对着坐在主座之上一言不发的刘东旸怒喝道:“刘总兵,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只杀巡抚不给蒙古人当狗,当时如果不是那鸟巡抚太不是东西,唉!” 看刘东旸丝毫没有动容,许朝又看向同为汉人的土文秀一边,说道:“咱们兄弟在那鸟巡抚底下受窝囊气,气不过杀了他,背叛了朝廷,做了反贼,也实在是逼于无奈。可现如今,眼看着这蒙古狗鞑子欺辱咱们汉人妇女,难道也是逼于无奈?” “狗东西,我日你们的祖宗!”许朝说着,又冲着面红耳赤的哱承恩啐了一口浓痰。 听到这许朝说完这些话,虽然他也是宁夏之乱的头几号逆贼,可秦良玉也免不了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起码刚才的这番行径,这段话,算条汉子! 只听许朝继续大喊一声:“兄弟们……”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 就在这时,哱承恩不知道从哪儿拿过了一柄马刀,背后袭击,直接一刀刺穿了许朝的胸口。 在场的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呆了。 一时间竟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许朝痛苦的转过身去,难以置信的看着哱承恩,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哱承恩又是一刀。 朝着面门砍下。 许朝没再说出一句话来,咣当一声,闷头倒下。 这时候许朝带来的部下们才将将从震惊之余反应过来,只见许朝那桌上的许多汉人立刻暴跳如雷。 青筋暴露怒吼道:“杀了这狗鞑子!给许大人报仇!” 那边厢的蒙古人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亮出兵器。 宴会上的汉蒙两族人,刚才还谈笑风生,不分你我的,顷刻间就又变成了血汗深仇一般,大喊着厮杀了起来。 这剧情转折的太快,秦良玉先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她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立刻便摸出了早已藏在桌子底下的宝剑。 剑一出鞘,寒光四溢,电光火石之间,已有两个蒙古人应声倒下。 这是远处传来“砰!砰!”的两声,天上亮出了两颗彩色弹丸。 看方向,是宁夏城的南熏门一侧。 秦良玉知道,这是跟城外大军约好的大开城门的信号。 看来董一奎已经得手了! 她这时也不再迟疑,飞出一脚,踹翻了酒桌。 旁边的汉人和蒙古人早已打作一团,看来刚才的和谐气氛都是虚情假意,这两边的人是积怨已久,终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爆发了。 土文秀也是有备而来,抽出随身携带的马刀。 擒贼先擒王,秦良玉对着土文秀道了一声“保重”。 便径直朝着会场中央的哱拜走去。 没料想刚走出没几步,有三个哱拜的亲兵忠心侍主,混乱之中,老远就瞅见了有个高个俊逸青年朝着自己的将军走来。 不由分说,三人挥舞着蒙古马刀,大吼着冲了过来。 秦良玉眉眼一动,只轻巧的几个侧身,就躲过了他们的砍杀。 紧接着剑影闪过,三个忠心耿耿的亲兵手里的马刀连着手腕都被斩了下来。 初试锋芒,不愧是李如松的随身佩剑,果然凌厉异常! 两脚踢开这三个断了手不停嚎叫的士兵,却发现情况已有了新变化。 不知什么时候,从屋外冲进来一队一队的蒙古弓箭手,这群人围在会场之外,拉满了弓弦,对着场中央所有人正在拼杀着的人们。 只听哱拜冷冷的吼了一声:“放箭!” 宁夏城,南熏门。 李如松带领着千余铁骑已经顺着大开的城门冲进了城里。 瞅见伤痕累累的董一奎,但是却没看到秦良玉,李如松心里一坠。 “秦姑娘和土文秀在哱拜的家里,在城北处!” 李如松对着身后的骑兵怒喝一声:“跟我冲!第一个抓住匪首哱拜的人,赏赐黄金两百两!” 哱拜的大家被猛地撞开,李如松手持利剑,毫无惧色,第一个就冲了进去。 也顾不得是不是还有什么埋伏和危险。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大门大开之后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子,整个院子里有翻得到处都是的桌椅,还有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十具尸体。 还有一些蒙古弓箭手正躺在地上,捂着被剑砍伤的手脚,不停的嘶吼呻吟着。 院子正中间只有一人仍傲立于此,巍然不动。 血污沾满了她的全身,手腕上,脸上,脖子上,甚至头发上都在不停滴答落着血水。 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敌人的血,多少是她的血。 她显得有些疲惫,看到房门打开,浑身散架了一般出了一口气,勉强的笑了笑道:“这把剑,果真是好剑!” 正在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噗”的一声,一支流矢不偏不倚的射中了秦良玉右腹部。 秦良玉扭转身子,左手捂着伤口,右手奋力一抛。 利剑脱手,那背后偷袭的叛军立刻被宝剑穿了个透心凉,应声而倒。 李如松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他血管上涌,眼里布满血丝。 整个院子里回荡着他的怒吼:“这里的人,一个不留!” 跟随而来的李宁上前一步抓住了李如松的胳膊,劝道:“将军,贼首哱拜,还是生擒为好!” “我说一个不留!”李如松冲着身后的士兵又是一声。 两百两黄金就在这座院子里,士兵们立刻发了疯一样蜂拥而上。 李如松冲上前去扶住了将将要倒下的秦良玉。 看着已成一个血人,气若游丝的秦良玉,李如松咬了咬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良玉却是故作轻松的一笑,虽然虚弱但却很清晰的说道:“告诉大夫,一定要尽全力抢救我,我……我还没娶媳妇呢……” 本来被一腔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李如松顿时愣住了。 (????) 你还没娶媳妇呢? 第八十八章 她可能这里也受伤了 细细扫量了一遍这院子里的尸山血海,李如松和李宁都是骇然不已。 整个小院之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跟地上散落的酒菜香气掺和到一起,一种诡异的组合,更加的难闻刺鼻。 绕是李如松这样见惯了沙场残酷的人,也感觉到胃里一阵抽搐翻腾,很不舒服。 “这个人是谁?” 李如松指了指几米远的地方,那里正躺着一个被斩断了双手的屠夫模样的蒙古人,兀自在呜呼哎呦,扯着嗓子嚎叫个不停。 秦良玉刚要回答,却发现喉咙里干涩的不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毕竟从来到了哱拜的宅子她就滴水未进,这又是宁夏的六月天气候,干燥炎热,此刻嗓子眼儿就跟冒烟了一样。 站在一旁的李宁眼疾手快,赶紧卸下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 接过水壶,秦良玉咕嘟咕嘟喝了半壶水,长出了一口气,方才轻松了许多。 “这狗东西是哱承恩,我把他一对蹄子给剁了。只可惜了那姑娘……混乱之中,都没看到怎么样就死了……” 李如松不知道秦良玉口中的姑娘是谁,听到这人便是贼首哱拜的亲儿子。 一个眼色过去,立刻几名亲兵立刻围拢上去,捆猪仔一样把哱承恩捆了个严严实实。 李宁蹲在一旁,顺便观察了一下秦良玉腹部的箭矢:“这箭伤没有伤到要害,现在先不要拔出来。” 秦良玉并没有回答这些,只继续道:“哱拜和刘东阳躲到后院去了,他们人太多了,我没能杀了这两个人。” “我知道了,宁夏城已破,现在他们是插翅难逃!你先回营休……” 李如松正待要招呼几个人来把秦良玉抬回营地,却看到秦良玉用力挥了挥手。 “不!我得亲眼看着这两个狗贼束手就擒!” 一时激动,难免血流加快,伤口吃痛,秦良玉又粗重的连喘了几口气。 李如松怕秦良玉受伤之下,再一着急再血气上涌,伤口渗血,只能点了点头。 “对了,这群叛军自己火并起来了,你也看到了……”秦良玉猜测李如松等人对这会场内的情形应该是懵逼的,便缓缓解释道。 “哱云被我杀了,汉军副总兵许朝,左参将土文秀也都死了……” 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点了一下这二人的尸体。 许朝自不必说,被哱承恩从身后偷袭而死。 土文秀则是没有挡住哱拜召唤来的弓手齐射,身上中了三五只箭矢,然后力战而亡。 “助我军打开城门,土参将起码应该算是功过相抵吧。”李如松点点头, 秦良玉吃力的重新站起身来,低头检查了一下伤口。 “咱们到后院看看去吧。哱拜和刘东阳应该都在后院里了。” 几人正待要向后院走去,一个李如松的亲兵紧赶慢赶的跑了过来。 “已经找到贼首哱拜了,现在他正躲在后院一间卧房里。” 众人也不再犹豫,越过前院和堂屋,走向了后堂。 一座不算大的卧室,外面早已被层层包围。 士兵们立起盾牌,李如松站在人墙之后,冲着屋里大喊道:“哱拜,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出来投降吧,免得再添伤亡!” 屋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自然也没人回应李如松。 几人面面相觑,正在怀疑时不时人给放跑了的时候,小屋内传来一阵哀嚎。 那声音,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这是天要亡我啊!”应该是哱拜的声音。 秦良玉听见这话就来气,直接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天要亡你?我数三下,你不开门投降,我们就冲进去了!” 说着,秦良玉一个眼色,示意火铳队做好准备,等她数完,直接把这个房间打成马蜂窝再说。 突然,一阵焦油的气味,紧接着,那件屋子由内向外燃起了熊熊火焰! 火势蔓延极快,显然这哱拜是提前在地上倒了油了。 烈焰焚天,时不时的能听到房间里面传来阵阵哱拜的嘶吼。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看着满天火焰吞噬了一切,秦良玉感觉一阵疲惫涌上身来,似乎突然之间,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 闷声不响的倒了下去。 等秦良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木板床上了。 她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婀娜背影,还有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大夫,除了外伤之外,可能她这里还受了点伤……到时候你也好好给诊治诊治吧。” 李如松害怕吵醒了躺在床上的秦良玉,一面用极低的嗓音说着,一面还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脑壳。 这女大夫心领神会,做了一揖。 回想起在哱拜宅子里的时候,这丫头说自己还要娶媳妇呢。 左思右想,李如松只能用“她当时脑壳也受过伤”来解释了。 本来已经躺下的秦良玉还是听到了模糊的几个字,反问了一句:“哪儿还受伤了?” 正在说话的两人都是一惊,女大夫赶紧转身过来,检查秦良玉的伤口。 “没有,你听大夫的吧,我按照你的要求,跟大夫说呢,一定要尽全力抢救你。” 说完,李如松便如同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落荒而逃。 听着李如松已经出门走远,秦良玉努力睁开眼,她能感觉到自己箭伤还未做处理,看来自己并没有睡太久。 坐起身来,低头一看,腹部的箭伤只剩下了一个断掉的口,显然这大夫已经先拿大剪刀将箭矢的木杆剪断了。 “秦将军,如果你觉得合适,那咱们现在就把箭头拔出来吧。” 女大夫说话声音轻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秦良玉点点头,她其实还有点困,不过箭头留在身子里可是不行。 还是赶紧拔出来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便麻利的宽衣解带,露出“裸露”的上半身。 大夫看这少女如此豪爽的把上衣脱了,一开始还有点傻眼,不过很快她就看明白了,原来秦良玉的胸口处是紧紧绑着束胸的。 女大夫下意识的瞥了两眼这病人的身子。 之间这少女身上的肌肤似羊脂玉一般白嫩无暇,丝毫不像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女将军。 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四周,天气炎热,幸亏之前已经拿烈酒涂抹了一下伤口处,否则在这种炎热污秽的环境里,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东西来。 秦良玉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双腿盘膝而坐,咬住自己的头发,含糊不清的说道:“来吧!我能忍得住!” 第八十九章 从俘虏里找人还不容易 俗话说,逞英雄容易,做英雄难。 秦良玉看电视上那些人拔个箭头什么的,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那些电视上的人明显演技太假。 弓箭的箭头都是“→”形状的,在人的身体里,硬生生拔出来,不光是箭头的问题,而是会带掉周围一整片的肉下去。 那酸爽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拿钳子从她身上硬生生的拽去一块肉一样。 这女大夫把箭头拔出之后,立刻给伤口上涂抹上金疮药。 只在顷刻之间,秦良玉的鼻翼两侧便已全是豆粒大小的汗珠,额头上也是汗如雨下。 女医者轻轻抚摸着伤口处,温柔的给秦良玉包扎好。 无力的把头发吐出,秦良玉慢慢运了运气,感觉没什么大碍,就是浑身乏力无比,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她绵软无力的趴在青年女大夫的肩膀上,同时感觉到头也是昏昏沉沉的。 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说现在的自己,又似乎是在说很久以前那个自己。 “我啊……以前就喜欢大夫,尤其是女大夫,那时候……我经常会受伤,没什么大伤……但我都是忍着……自己处理一下……” 青年女医者默默听着,手却也没闲着,揽住秦良玉的腰,把她轻轻的放倒在床上。 只听这病人还在梦呓一般,自言自语道:“那时候啊……我就想……以后要是娶个女大夫做媳妇就好了……这样……” 这医者正坐在床边听到关键的地方,却突然没下文了。 先是一愣,紧接着有点紧张的俯身侧耳。 听到微微的鼻鼾声。 原来竟是又睡着了。 女医者掩嘴儿一笑,心里嘀咕道:难怪这大将军说她脑壳也受伤了,一个这么俊的小姑娘,整天却念叨着要娶媳妇儿。 这可不是脑壳坏掉了么? 第二日中午。 昏睡了足足七八个时辰的秦良玉终于醒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做了个试验,发现如果不是主动去碰那伤口,竟然已经没什么事了。 还是那个笑起来温润体贴的女大夫,她此刻看秦良玉醒了,便笑着问道:“怎么样?秦将军,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可是已经睡了一天没吃喝了。” “嗯,那就有劳了。”这么一说,肚子似乎确实是空空如也。 女大夫立刻朝门外招呼了一声,让人取点粥来。 秦良玉却呆呆看着这女大夫的侧脸,笑道:“感谢……大夫搭救,还没请教你……” 正待要问问这温柔大姐姐的姓名,却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听说你醒了?”门外是李如松的声音。 “是的。”秦良玉只能收起自己的私心杂念,应了一声。 “方便进来么?” 简单的重新穿戴了一下,秦良玉回道:“可以。” 门一开,秦良玉的两只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老吴?”顾不得伤势未愈,说着就要向门口跑去。 霎时间她就好像真的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一般,神采飞扬,眼神热切。 站在李如松身后的,正是重新起复的戚家军副将之一,吴惟忠。 自从接到了朝廷的旨意,他便率领着数千浙军,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赶来。 没成想,来的时候好戏已经落幕了。 李如松看秦良玉精神头不错,也不愿意做这个电灯泡,他向着那女大夫抛去一个眼神,然后两人微笑着退出了房间。 “老夫已经从李总兵那听说了秦姑娘的事迹,如此胆色谋略,真是让老夫感慨啊,秦姑娘不愧是戚帅的徒弟。真是名师出高徒。” “哪里哪里……”被这么一夸,秦良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院落,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我只一心想着,别辱没了师傅的名头罢了。” 秦良玉跟吴惟忠刚说了没几句话,李如松和那女大夫又齐齐回屋来了。 “大夫说你外伤恢复的很快。” “外伤?”秦良玉感觉这似乎是话里有话,“我还有内伤么?” 李如松正犹豫着该不该问的时候,李宁也敲门进来了。 “总兵大人,目前有个棘手的事儿。” “什么事?”李如松颇有些不悦的道。 “守城的叛军打都没打就都投降了,咱们可是抓了好多俘虏,可现在不知道谁是军官啊?” “让麻贵,萧如薰等人去看看不看就行了?这种小事还需要问?”听到是这种问题,李如松更有火了,心说你李宁也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儿了,怎么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只见李宁面露难色,低着头道:“他们二位将军都已经看过一圈了,可是他们只熟悉那些汉军的人,蒙古人那边他们也不太熟络。” 李如松虽然不爽,不过也知道这话说的有些道理。 这宁夏城虽然以前驻军也是半蒙半汉的,可是平时基本都是各过各的,分别由两边最高级的主帅各自统领着。 眼下哱拜已举火自焚而死。 那个卧室门口还倒着一具尸首,已被人指证是叛军的汉人首领刘东旸。 而那个哱承恩,被砍掉双手,失血过多还在抢救。 一时间,李如松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个不难吧。”重新坐回到床上,喝着女大夫端过来的皮蛋瘦肉粥的秦良玉道:“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都让他们跑步去。” 李如松、李宁、吴惟忠还有那女医者都听楞了,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秦良玉。 秦良玉不疾不徐的说道:“不停地跑,让那些先拉下来的好好审讯一番。如果有人说鄙人不擅长奔跑,那就没跑了,肯定是军官。” 一开始听到这不着调的主意,李如松本能的就不当回事儿,但仔细想想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看了看其他人也没有反对意见,冲李宁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反正也没其他思路,就这样死马当活马医吧。 晚间吃饭的时候,女大夫兴冲冲的问道: “秦将军,你是怎么想出这些办法的?” 很显然,她已经听说了,秦良玉给出的主意那是相当管用,把人都拉到操练场跑了几里地,很快就有人跟不上趟了。 一仔细审问,果然都是一些军官级别的蒙古人。 “不用叫我秦将军,我应该比你还小吧……对了,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好向你致谢呢。” “我跟秦将军是本家,也姓秦,你以后进叫我秦雨吧。” 第九十章 病人自然有特殊待遇 “秦姐姐,你觉得做女人好么?” 秦雨的头顶瞬间冒出来三个问号,这是什么鬼问题??? 她一面轻移莲步靠近了秦良玉,皱着眉摸了摸她的额头。 (? ̄?? ̄??)ヾ(?w?`。) 一面心不在焉的说道:“做女人挺好的啊。” 被这个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温柔大姐姐轻抚着额头,秦良玉也收起了调皮的性子,乖巧的坐好,做一个积极配合治疗的好病人。 秦雨则是若有所思的转过身去,歪着脑袋琢磨着:没有发热,那应该不是在说胡话,这妹子真是太逗了,这几天净问自己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了。 任何一个生病的人会变得特别敏感,脆弱,情绪化,自从孤身来到这个世界,秦良玉从未生过病,除了一开始的几个月,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忙活着,她很少有时间闲下来的。 现在因为箭伤,被这么一个温婉可人的大姐姐照顾着,她也跟任何一个普通青年人的心思差不多。 就想沉迷于大姐姐的怀抱之中,虚度光阴。 秦雨还在从自己的知识库里搜肠刮肚的找寻着其他病例,专注的思考着秦良玉的“病情”,却听到身后又传来动静了。 赶紧转过身去。 只见秦良玉痛苦的摸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哎呀,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怎么了?”秦雨赶紧又快步回到秦良玉身旁,仔细观察着她的状况。 似乎脸确实是有点红,难道真的发热了? 秦良玉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道:“累了,需要秦雨姐姐的抱抱才能恢复体力。” 秦雨先是一愣,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不过,看着这病人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庞,再看到她腹部尚未痊愈的伤口,终究还是不忍。 “抱抱就抱抱吧……” 之后的一阵子,秦良玉便一直跟这个温婉可人的大姐姐在临时的病房里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 就这么着在宁夏城里逍遥了二十多天,朝廷的旨意终于传达到宁夏了。 宁夏平叛之战大获全胜,万历皇帝对此战的结果很是欣慰,感慨自己就算不上朝,国家运转似乎也还是没什么大问题啊。 欣喜之余,他还要求本次平叛的有功之臣全部都即日启程,带着叛军的几个俘虏,哱承恩和着力兔等人一起进京面圣。 跟秦良玉说完这个消息,李如松脸上浮现几丝尴尬神色。 “你也随我们一起去京城吧,到了那边我找京城里的大夫再给你瞧瞧伤势。不过……” 躲闪着秦良玉的眼神,李如松压着嗓子说道:“你可能没法跟我们一起去面圣……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向圣上禀明你……” 秦良玉对此毫不在意,随意的挥了挥手,打断了李如松的话。 “没事的,我对进皇宫一点都不感兴趣……” 一个少女将领进京面圣,不说后无来者吧,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她现在还不想搞这种大新闻,所以不去也好,省得麻烦。 再说了,自己早就去过后世的故宫,买了票,在里面随便溜达了一整天,多自在。 现在的紫禁城比后世的规模小多了不说,还得遵守各种礼仪,有什么意思? 不过不进宫,京城嘛,还是值得一去的…… 自打几年前到了太原之后,虽然她每年都把自己的一部分收入托人带给赵士祯,资助这位火器大牛继续做研究,可自己确实也再没去过了。 趁着这个机会,公款旅游,顺道再去拜访一下赵伯伯倒也不错。 “京城是要去的……不过嘛,我还得再去一趟太原。” “回太原?做什么去?如果是有什么行李物件的,可以叫其他人……” “哈哈哈,你看我像是在意那些东西的人么?我是去太原给咱们筹措点军饷。” 说着,秦良玉走向身后的书桌,把从着力兔那里找到的账本递给了李如松。 接过去,随手翻了几页,李如松已然变了脸色,眼神溢出了杀气。 拳头攥成一团,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直震得书桌上摆放的文房四宝都是原地挑起几寸。 “这群混账王八蛋!你回了太原用我的名义,对他们随便处置,一切责任由我李如松担着!” 秦良玉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答应了下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也没有可以永远不醒的美梦,离别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 纵使心中有许多不舍,可秦良玉心里还是一清二楚的,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宁夏“躲进小楼成一统”。 不会太久,整个华夏都要降临一场浩劫。 她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完成。 而秦雨秦大夫乃是世世代代的宁夏汉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跟她走了。 两人只能互道珍重,就此别过。 大概又是一个十几日之后,秦良玉领着自己所训练的百余铁骑,风尘仆仆的返回了太原。 此时黄历上已到了七月下旬,眼瞅着夏天就要过去了。 土文秀临终之前,曾经嘱托过自己,去照看一下他在太原老家的家人。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秦良玉也不可能不答应他。 因此回到太原,她也来不及休息,直接就找去了土文秀的老家。 远远的就能看到院墙之上白纱麻布,门前空无一人。 敲开院门,是一个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文弱妇人,一身素缟,脸色也跟衣服一样净白。 说明来意,那妇人把秦良玉引入院中。 “土大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朝廷也有旨意,对土大人既往不咎。他壮烈殉国之时,在下正在他的身旁,李如松李总兵也念及土大人的功绩,特意嘱托我前来慰问一番。” 一口气把这些话都说完,秦良玉也哑巴了,只能默默看着土夫人。 问清楚了土文秀是如何战死的,土夫人凄凄切切的说道: “感谢李总兵替我亡夫平反昭雪,若他背上了叛逆的罪名……” 也许是想到了被株连九族那可怕的景象,土夫人此刻是什么话都不出来,便只是垂泣不语。 第九十一章 我说你们所有人都是垃圾 眼瞅着土文秀的夫人在自己面前只是一味哭泣,秦良玉则是有些为难。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妇女流眼泪。 尤其看见这么个衣着简朴的软弱妇人弓着腰颤着身子捂脸抽泣,她坐在旁边,一时间也是感觉局促不安,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 魂穿以来,秦良玉最最尴尬的就这会儿了,比刚知道自己是女孩儿的时候都尴尬。 幸亏自己现在也是个女儿身,否则这土夫人的哭声被街坊邻居听去了,还以为自己是个不良少年上门欺负人家小寡妇呢。 又硬着头皮好言宽慰了几句,秦良玉站起身来, 土夫人抿了抿有些凌乱的鬓发,蹲身福了两福。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秦良玉尴尬的敷衍了几句,然后逃命似的离开了土文秀家。 了却了一桩心事,腾出双手来,她要准备处理那些商人们了。 离开了土文秀在太原的老宅子,秦良玉的下一站是山西巡抚治下的牢房。 跟着李如松出兵宁夏之前,她曾经带人抓住过一个走私的商人,这次回来,秦良玉打算先进一步再审审这个商人,争取“筹措军饷”之前,准备的更充分一点,不打无准备之仗。 没成想,计划没有变化快。 牢头看这么多当兵的气势汹汹的来到牢房门口,先一步就被吓破了胆子,一听他们是打听前个月被逮捕的那个商人,更是摆出一张苦瓜脸,唯唯诺诺的说道: “那个人早就被放了……” “什么?”站在秦良玉身后的卢锡文当下就怒了。 他可是担着风险辛辛苦苦卧底几个月才抓到的这个走私商贩,轻飘飘的就给放了? 这人脾气本来就急,此刻更是火冒三丈,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些士兵也都是之前跟随秦良玉费尽周折抓走私犯的,听到这答案也都是一时不忿,嚷嚷了起来。 这牢头平时在监狱里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可现在面对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们,他也立刻毫无节操的变成了软脚虾,连带着说话都哆哆嗦嗦的。 “军爷,真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 秦良玉摆了摆手,制止了士兵们的躁动。 看来这事儿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不少,不光要收拾这些客商,还得把山西巡抚这个情况也计算进去。 “先回去待命!都歇歇脚,明日一早去李总兵府上再做商议。” 其余众人虽然心里有气,但秦良玉已经下了命令,也只能怏怏的散去了。 秦良玉便只领着副手卢锡文一人回到了李如松府上 坐在院子里喝着清茶,看着院角处的岑天巨树,她心里有了个主意。 临别前,为了秦良玉行事方便,李如松又把自己的腰牌给了她。 再说了,李府上上下下也没人不认识这位秦姑娘,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清早,秦良玉把一个写好的名单分发给了李如松府上的家丁们。 让他们去请这些客商们今日晚间来李如松府上一叙。 傍晚,天色刚刚变暗,客商们便乘着轿子带着礼物来到了李如松府上。 邀请的名帖是用李如松的名义发出去的,看到端坐在堂屋中央,等待他们的只是一个少女,众人先是一阵愕然。 “李总兵现在奉旨进京面见天子去了,临行前,他特意嘱咐在下,回到太原替他款待慰劳诸位乡绅名流,还望大家赏脸,不要让在下难交代。” 一个姓范的客商谄媚的笑道:“素闻秦将军大名,听说这次在宁夏又是建有不世之功,那我等便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一面笑吟吟的在座位下摆坐下,一面继续说道: “在座各位的名帖也都已附在外面的那些孝敬上,宴会之后由灰布盖着送到秦将军住处,还望大人笑纳。” 其他几个客商也紧着组下,点头附和道:“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秦良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嗯……我以前对待各位多有不周,那也是奉命行事,希望诸位不要见怪。” 众客商一听这话,表面上虽然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可心里都是乐开了花。 来之前,他们自然都是提前通过气的,听说这个姓秦的女将是一个油盐不进的冷面人。 而且面慈心狠,随随便便就把他们的一个同行给打掉了下巴,还顺带着好几颗牙,饭都没法吃,只能喝稀的。 眼下,见她竟然也是如其他人一般心安理得的收了孝敬,便顿觉心里安稳不少。 既然拿了钱,那就说明都是一样的,当丘八卖命还不是为了钱权二字,这女娃也不例外嘛。 什么女罗刹,看来明显是以讹传讹,不靠谱。 这“少女”将军穿着一身男子便服,头戴网巾。哪儿有其他军官那样的威严和肃杀。 说话间,提前备好的酒菜就上了席。 这些客商也不似一开始般的局促,一面动筷吃着,一面随意闲聊,很是放松。 看着这些客商们,一个个的都是人模狗样的,秦良玉心里泛着恶心,不过她还是打算先礼后兵。 秦良玉本人是不饮酒的,看着众人酒过三巡之后,便淡淡的道:“不瞒诸位,此次回晋,良玉还有一事相求,宁夏之役,我军虽然得胜,但亦有些损失,边疆不稳,我山西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还请各位出出力,为国分忧才是。” “那当然了,为国分忧,乃是我等分内之事,不知将军所说的具体指的何事?” “请各位帮助募集军饷!” 一听到是这个请求,众人马上收敛了笑意,都是三缄其口,垂首停箸,默不作声。 范姓客商皱着眉问道:“国家有难,我等理应出力,敢问将军打算筹集多少银两?” “三万两白银!” 各个客商的脸上立刻都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显然都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 还是那个姓范的客商干咳一声道:“这个数字未免有些异想天开,这样吧,既然将军都开口了,我先做个表态,我捐500两。” 还是这个范姓客商,秦良玉这回看明白了,这个人是这伙人的带头人。 不把这颗刺儿头剃了,其他人也不会老实的。 他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慷慨”解囊,这个“200两”那个“100两”的。 凑了凑,把不到2000两的银票凑了上来。 秦良玉一把抓起这些银票,有些哭笑不得,有些出离愤怒。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秦良玉默默走到前院里,指了指外面摆放的诸多珍奇异宝。 暴喝一声:“这些是你们给我和李将军的!” 又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银票:“这些!是你们给国家的!” 冷冷的扫视了一遍这群令人作呕的走私犯,秦良玉面露狰狞:“你们这些无耻蛀虫,说是垃圾都在侮辱垃圾二字!” 姓范的客商当下就不乐意了,他胆子也大,直接站起来怼道:“秦将军!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老夫是什么?” “垃圾。” “你竟然说我是垃圾?” “不,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垃~圾。” 秦良玉还特意把后面四个字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的说了出了出来,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到。 第九十二章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用 秦良玉还在继续怒喝着。 “我看你们这些人,表面上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内心都是腐臭无比,嘴上都是大义,心里全是生意。” 这时候,卢锡文也凑了过来,站在一旁,摇头晃脑的跟秦良玉唱起了双簧。 “秦将军,听你这么一说,这些人着实可恨,可您有什么办法能收拾这些寡廉鲜耻之徒么?” 秦良玉款款移步,回到了桌边坐下,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以前曾听一位朋友这么说过,没有什么难办的事情是打一顿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打两顿,如果还不好使,那就天天打,日日打,一直打到解决了为止。” 说完,冲酒席上每个人都是嫣然一笑。 秦良玉的相貌那是是极美的,若是寻常时候看到了这莞尔一笑,估计这些客商们哈喇子都得流一地。 只不过此时此景,她一面笑着,一面说出来的话,就很可怕了。尤其是当中包含的威胁意味,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的出来。 初秋的晚风夹杂着些许寒意,在座的每一个客商都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放下筷子低着头,像是不敢看老师的犯错小学生一般,噤若寒蝉。 有几个人已经在内心里跺脚了,后悔自己不该来趟这趟浑水。 秦良玉看没人说话,继续朗声道: “也别光我一个人说啊,你们也都说说,本将军刚才说的话有道理么?” 范姓客商低头一瞥,发现其他客商都在对自己使眼色,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发言了:“秦将军说的,可我们这边每个人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虽然都是有点家产,可日常的开销也大,还得孝敬各位老爷们……”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告诉秦良玉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可是有后台背景的人。 “不用跟我扯这些有的没有的,我不吃这一套。三万两白银,交不出来,一个别想走!” 话音刚落,秦良玉抬手击掌三声,立刻便有数十名士兵团团围住了这个餐桌。 不过,这群客商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范的,毕竟他们也知道,现在还是太平时代,别说这女将只是一个小小百总,就算是李如松本人来了,也不敢直接动手杀人。 只听他摇头晃脑的拽文道:“史记有云: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难不成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秦将军也要学那蛮夷之人,动手抢不成?” 说罢,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这群没文化的丘八,嘴角得意的上扬。 话音刚落,整个宴席上一阵哄笑,与会嘉宾纷纷在心里给这个领头人点赞。 不愧是博学广记,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豪商兼着文化人。 这范姓客商也颇为得意,等笑声渐渐平息又道:“还望秦将军不要给自己惹上麻烦才好。” 秦良玉闻言哈哈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惹上什么麻烦。你刚才说清平世界,说的很好。那么我就要请问你了,这太原的清平世界是怎么来的?” “陛下圣恩,百官效力,百姓恭顺。”范姓客商梗着脖子答道。 “哦,合着咱们这些当兵的,是在给狗守边疆啊?蒙古人冲进来的时候,靠你们的嘴皮子就能退敌?宁夏被叛军占领了数月,怎么没把你派过去喷退他们啊?” 这群人被秦良玉一番话怼了回去,知道了嘴皮子讨不到什么好,便索性来个了沉默是金,算是无声的抗议。 秦良玉也不打算再跟他们废话,又一次拍了拍手。 每一个客商身后瞬间就涌上来两个军汉,二话不说,拖着这些商人们就朝着院角走去。 此时这里早已准备好了七八个十字架一样的刑具。 每个客商被五花大绑,捆了上去。 沾了水的藤条,饱满,有力,富有弹性,打在人身上,顷刻间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而且,卢锡文特意嘱咐过,让人在上面沾满了盐水。 若是把这些人分开打,估计有的人刚看见藤条就吓尿了裤子,什么都交代了。 都坦白了,好像再打也不太合适了。 这不是秦良玉的目的。 所以让他们并排着绑在一起打。碍着一个面子,这会儿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出卖别人。 这藤条威力非同小可,几棍子下去,立刻就是一个皮开肉绽。 再加上上面的盐水,让伤口真是钻心的疼。 李如松府邸的前院里,刹那间一片鬼哭狼嚎,就好像进了屠宰场。 听着这些走私犯大呼小叫的求饶,秦良玉丝毫没有怜悯,反而有种畅快淋漓的舒爽感。 虽然不太恰当,但她恶趣味的想起了以前电视中看过的,恶霸欺负良家妇女的台词。 “你叫啊,继续叫,叫的再大声一点,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为首的那个范姓客商挨了没两下就扛不住了,这厮鬼主意最多,他琢磨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白挨打。 便冲着秦良玉哭丧着脸哀求道:“秦将军,你看看,我们再多给点行不行?我出一千两!” 秦良玉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一千两?你打发要饭的呢?继续给我抽,看看对他们来说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客商接着又服软道:“秦将军,先别打了,我们一时间确实没法筹集这么多银钱,这么着吧,我们让家丁回去合计一下,凑凑看能凑出来多少,先前给您带上。” 秦良玉一听,双手拍击两下,示意众人先停下手里的活计。 “可以,不过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每家每户只能派一个人去。” 这些客商贼眉鼠眼的交流了一下眼神,努了努嘴。 齐声说好。 这些小动作秦良玉都看在眼里,不过她假装不知,等着这群客商继续表演。 这些随行的小厮也都是众客商的心腹,他们心眼儿都活泛着呢,知道老爷们怎么可能是叫他们去拿钱,便跑去了同一个地方。 山西巡抚衙门。 这山西巡抚名叫韩振,平日里收了不少孝敬,因此对这些走私行为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说李如松府上出了这等子事,当下就坐不住了,乘着轿子就赶了过来。 一进院门,发现现场的情况惨不忍睹,这些客商们被打的都快每个人形了,这折磨的手段比他巡抚衙门的牢房里还厉害。 如果是李如松本人在这儿,韩振尚且会忌惮几分,可来了一看,只有他的一个百总级别的亲兵女官。 这个级别,坦白讲,连跟山西巡抚说话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更何况还是个女的。 但不看僧面看佛面,韩振也走上前来,摆着官腔低吼道:“这成什么样子?谁给你的权利随意打人?” 秦良玉也不露怯,笑道:“韩大人是替这些走私犯们伸冤来了?” “本官乃是一方父母,当然要为民做主,这些守法客商何罪之有?本官在此,岂容你乱用私刑?” “这些客商?”秦良玉指了指绑在十字架上的这些人:“我看不到有什么商人,只看到了一群卖国通敌之人。” “卖国通敌?”韩振一听这罪名可不小,白着脸吼道:“你信口雌黄,你以为本官会相信?” “来人给韩大人看看证据。”秦良玉淡淡的说道。 那本账册递给了韩振,他接过去看了几页,只感觉头晕目眩,几乎就要晕倒了。 颤着声音问道:“这……” “想必韩大人肯定知道,陛下已下了恩旨,蒙古首领着力兔无端侵扰我的大明,杀死杀胡口边关守军守将上千人,乃十恶不赦之贼。而这个账本则是本将军从贼首着力兔营帐中发现的,里面详细记录了他跟这些“守法客商”们的生意往来。韩大人,李总兵现今正在京城里面圣,要不要在下跟李总兵说一声,就说除了这些客商们,还有一位巡抚大人,对这些客商的卖国通敌行包庇之事。” 韩振被吓的脸都快绿了,他完全没想到,秦良玉手里竟还有这么一个杀手锏。 赶紧赔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便多问了。还望秦将军给李总兵说明原委,在圣上美言几句。” “罢了,知道不该管的别管就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听到这些话,这韩振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可当下又无从发作,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临走的时候,看也不敢多看一眼这些投来乞求目光的商人们。 看请来的救兵都制不了这“孙猴子”,这些客商们也都纷纷服软。 “给钱,给钱,将军说多少就是多少。” 之后的三五天里,各家各户陆陆续续送来了足够的银两,最终凑够了三万两白银。 临来太原之前,秦良玉已经安排副手卢锡文把宁夏之役的伤亡将士们名单列了出来,并且具体按照情况分为三类: 阵亡、重伤、轻伤。 每一种都有不同金额的抚恤金,给与不同的抚恤金额。 安排完抚恤金事宜,秦良玉带着自己的手下,押运着剩下的银两启程去了北京。 第九十三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十几日后,秦良玉的人马车队抵达了位于南京郊的大兴县。 提前派人通禀了李如松,人已经到了,顺便带着晋商们贡献的军饷来的。 京畿重地,军队自然是不能随便进的,他们只能驻扎在郊外。 好在李成梁在通州京杭大运河沿线置办了不少土地和庄园,李如松安排她的士兵们都住在通州。 安顿好了自己的属下,秦良玉又是一人骑着马来到朝阳门外。 这里只有李宁一人已在此等候多时。 朝阳门内外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两个人就像是两条逆流而上的小鱼,消失在了匆匆人流之中。 进了城,李宁笑道:“李总兵近日来忙于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众位大人们商议国事,实在无法抽身,便让我来迎接姑娘。” “这个无妨,是朝鲜那边有什么新动静么?”在宁夏的时候他们便知道了朝鲜有变,只不过朝廷一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秦良玉便猜测李如松无法抽身是跟朝鲜的事有关。 “姑娘猜的不错,倭寇已占领朝鲜大部,朝鲜国王也已向咱们大明提出了派兵支援的文书。” “那现在朝廷是个什么态度?” 跟李宁聊着天,秦良玉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到了蓬莱港的沙滩上,又回忆起了曾经跟师傅在海边的那一番对话。 没想到,这才刚过去没几年,还真的一一应验了啊。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还有分歧,要不然李总兵也不需要整天的议事了。” 只听李宁继续说道:“还有,老总兵也听说了姑娘你的事迹,他现在赋闲在北京,也想见见您呢。” 老总兵,自然就是李成梁了。自打他去年被弹劾罢官之后,一直以宁远伯的身份住在京城里。 “还是不必了吧。我身份低微,没必要见老将军。”秦良玉客客气气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也罢。”李宁点点头。 气氛有些尴尬,正巧在这时候,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李如松给安排的客栈。 这客栈就在距离各部衙门不远的地方,李宁帮着安置好了客房,便说要先行告退了。 秦良玉自然也不会多留他。 这会儿才是上午,秦良玉打算先休息一下,等置办点礼物,再去看望赵士祯。 反正她应该要在京城待一阵子,不急在一时。 躺在客栈里百无聊赖,想着朝鲜,便不由得又想起了距离朝鲜不远的辽东,想起了那个女真人努尔哈赤。 记得她听李如松说过,这个努尔哈赤很爱看《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嘛,她肯定也是看过的。 不过那是在小的时候看的电视剧版。 而且当年看的时候,光顾着看武将单挑,砍头喷血直冒好几丈这种热闹的情节了。 现在想想,其实这本书里也还是有不少策略和思路的。 毕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趁着最近无事,出去买本《三国演义》读一下,消磨消磨时间也不错。 来到国子监附近的一个书局,打算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惊喜。 看一下这大明万历年间都还有什么其他书可以看。 比如《西游记》《水浒传》,又或者王老爷子写的那本《金瓶梅》什么的。 正专注的低着头翻看着书社里的典籍,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秦姑娘?” 秦良玉茫然抬起头来,好巧不巧的,说话的人竟然是数年来音信全无的孙承宗。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基本没怎么变。 脸上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在这儿呢?”秦良玉把刚才找到的几册《三国演义》攥手里,直了直身子。 她自然还记得这个有些腼腆,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经常会害羞脸红的青年孙承宗。 当年他自信满满,说自己这回的会试应该是不在话下。 不过这都过去几年了,会试都举行过两回了。 秦良玉一直都有托人打听过,榜单上始终没有孙承宗的名字。 当然还有点怅然,也不知道这伙计是干啥去了。 没想到竟然在此地重逢了。 “学生……学生,最近几年一直在这附近待着。” 秦良玉一愣,还以为他说的是在旁边的国子监当岁贡生。 跟她父亲秦葵一样。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是一个好消息了。 秦良玉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却见孙承宗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回道:“感谢姑娘抬爱,学生现在是在做兵部右侍郎房守士房大人的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秦良玉倒是有些新鲜了,“就是你去给这位兵部右侍郎辅导功课么?” “姑娘说的没错。数年未见,不知道秦姑娘能否赏脸,让学生请姑娘吃个便饭,荣我慢慢讲一下。” “赏,反正我也没旁的事,就是闲逛。”秦良玉走向店主,结了账,笑问道:“不知道孙大才子打算请我吃什么?” “秦姑娘别取笑学生了……”孙承宗又是一阵标志性的脸红,接着道:“京城烤鸭,秋天要到了,正好是贴秋膘的季节……” “烤鸭!”秦良玉一听见这词,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就走呗,还等什么。” 孙承宗牵头带路,领着秦良玉到了前门附近,找到了一家名为便宜坊的馆子,好在他们来的较早,所以座位还空着一些。 两人落座,点了菜,又闲聊了几句。 吃着香脆可口的烤鸭,秦良玉感觉幸福感爆棚。 又听着孙承宗滔滔不绝的讲着这几年的经历,秦良玉这才知道,原来孙承宗已经混出了一些名堂,现在是京城小有名气的课外辅导老师了。 不止兵部右侍郎请他去做家教,还有大理寺丞。除此之外,孙承宗还是一家私塾的代课老师。 突然,孙承宗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着说道:“说起来,在下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请姑娘帮忙。” 秦良玉脸色一沉,心说如果不是你请我吃这烤鸭,我就一巴掌送你这个不正经的读书人去看大夫。 铁青着脸盯着孙承宗半晌不语,直把孙承宗看的手脚冰凉。 孙承宗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把剩下的半句说了出来:“学生想请姑娘去给我那些讲讲宁夏平叛的事,学生在兵部房大人那儿听说了只字片语,很是向往,便想着拜托姑娘帮这个忙。” 看秦良玉仍在低头吃着烤鸭没有发火,孙承宗趁热打铁,继续道: “宁夏大捷,我这些学生们可都是把你当成楷模了。” 秦良玉一直低头思索着,坦白说,这个思路她是认可的。 爱国主义教育嘛。 这是好事。 只不过自己不太喜欢讲话。 不过吃人嘴短,烤鸭已经下肚了半只,现在直接拒绝他貌似也太不够意思了。 把最后一口烤鸭塞嘴里,秦良玉含糊的说道:“那行吧,不过我真不会说话,别期望太高。” 看秦良玉答应了下来,孙承宗心中一块巨石落下,难掩兴奋之情,差点激动的就再点一份烤鸭,让秦良玉打包回去继续吃了。 第九十四章 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的那些学生们,都是做什么的?”秦良玉心满意足的长吁一口气,藏在桌子底下的双手悄悄摸了摸鼓胀的肚皮。 真是好久没有放开了吃一顿了。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可她平时太忙了,真的没太有时间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这万历年间的烤鸭跟她以前吃过的差不多,兴许这时候的鸭子还都是散养的关系,肉质细嫩,味道香醇,肥而不腻,非常好吃。 孙承宗基本没怎么动筷子,他笑吟吟的道:“基本都是京城官员士绅家的孩子,我的主业还是给大理寺丞和兵部右侍郎辅导,每日上午去给那些孩子们上一节课而已。” “话说,这些官老爷们不都是科举高中了才能当的么?为什么请你这个落榜秀才……” 说到一半,秦良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果然吃得太饱,容易犯困,大脑也不思考了,随随便便就说出了心里话。 孙承宗一低头,抿了抿嘴:“这两位大人除了让我,还让我帮着修订族谱和编纂传记。” “哦……明白了。”秦良玉点点头,这就相当于请了一个师爷回家啊。 之后又是闲聊了几句,约好了第二日一早碰头的时间,孙承宗又留了学堂的地址,两人也就此别过。 翌日清晨,按图索骥,秦良玉找到了孙承宗所说的这个学堂,正准备进门,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大……哥哥?”一个少年的惊呼之声,而且还有点耳熟。 秦良玉循声望去,一个毛头毛脑的少年正在冲自己挥手,神情兴奋。 看着也有点眼熟,不过秦良玉没太有印象了。 这少年明显猜出了对方已经把自己忘记了,虽然脸上有些失望,但还是做了几个引人侧目的动作。 “你教我广播体操的,想起来了么?” “啊!毛文龙!”秦良玉一拍脑门,“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个鼻涕虫已经长这么大了。” “大……”毛文龙突然意识到,虽然秦良玉是一身男装打扮,但似乎不是男孩儿。 话说了一半,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秦良玉毫不在意,走上前去,先拍了毛文龙后背一下:“哈哈,你怎么在这儿呢?怎么样?还想当兵么?” 毛文龙个子虽然不太高,但是挺结实,看来身体锻炼的不错。 “想啊,我听孙先生说今天有宁夏平叛的大英雄来讲课,特意早来的,没想到竟然是你。”眉飞色舞的说着,毛文龙看向秦良玉的眼神也变成了星星眼,跟后世的粉丝看见偶像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大英雄这个说法夸张了一点,我是当兵的,那是我的分内之事。” 正说话间,孙承宗也来了,看到这场景,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们两个以前就认识?” “说来话长……先生来了,先回课堂去吧。”秦良玉把毛文龙送进课堂,自己也跟在孙承宗身后走上了讲台。 一上台,看着台下早已坐好的学子们,从来没慌过的秦良玉感觉手心出汗,顿时有点想打退堂鼓。 听着孙承宗介绍完自己的事迹,要到自己上台了,更慌了。 不自觉的就想皮一下。 “你们先生让我来讲话,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你说,我一个在山西当兵的大老粗怎么就到京城来了呢?其实我一开始就跟他说过,我也不是谦虚,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过呢,我后来一想,咱们大明的读书人里确实缺一点男儿血性,所以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感觉这个开场白不咋地,秦良玉丢给孙承宗一个眼神,那意思很清楚,我说我不会讲课吧。 本想就这么糊弄过去,可看着这群莘莘学子懵懂憧憬的眼神,又有点不忍,觉得如果不多说点什么,很对不住他们老师请自己吃的烤鸭。 看到了毛文龙,又想起自己当年就“忽悠”过他一回,也不好再一次诓骗他的一腔热情了。 秦良玉清了清嗓子,给下面这些孺子们讲起了宁夏平叛之事。 先是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之后是每一场战斗的详解。 第一战,如何布置空城计,如何引诱敌人上钩,导致200个蒙古轻骑兵全军被俘。 第二战,如何趁夜突袭蒙古骑兵主力部队的营地。 自然,她省略掉了中间审讯十失兔的过程,毕竟那些对话比较少儿不宜。 第三战,如何进城跟宁夏城的内应协作,把城门打开,让评判大军兵不血刃的就占领了宁夏城。 孙承宗和他的学生们听的都是如痴如醉,这可比任何说书的或者戏台上的戏文精彩多了,毕竟这是亲历者自己口述自己的经历。 此时,毛文龙高高举起了手。 秦良玉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提问。 毛文龙仍是兴奋的难以自持,他激动的问道:“秦将军,你需要助手么?” “呃……”秦良玉有点尴尬,她可不是来这儿征兵的。 孙承宗赶紧出来打圆场:“这个问题就先不劳秦将军回答了,我来问一个吧,秦将军,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这些孩子们说的?” 秦良玉脸一黑,一皱眉,心说你这是给我解围么?这不是又给我难堪? 问我有没有什么寄语送给这些学子们,这不是难为我姓秦的么?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心间,她想起了一位长者说过的话。 那振聋发聩的一句话,曾经激励过无数像她一样年轻人。 秦良玉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这么拼命,那就是我心中始终念着一句话,我也把这句话送给在场的每一个学子们,希望你们也能谨记此言,这句话就是。*********,*******。” 孙承宗彻底震惊了。 他本来只想着让秦良玉随后说点客套话,什么感谢国家之类的。 没想到,这秦姑娘竟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文采,这胸怀,这句诗真是水平太高了! 孙承宗还在愕然之中,又有一个学生举起手来问道:“秦将军,你能说一下,你是靠什么做到这些的么?” 秦良玉童心一起,一本正经的道:“靠什么……我只能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孙承宗和他的学生们这时候都还老老实实的听着。 ?????????????????????? “剩下的九十分靠运气。” 此时孙承宗和他的学生们: ???????????????????????????????????????????????????????????????????????????????? 看到所有人都是一副石化了模样,秦良玉也意识到这个玩笑来的有点过,她干笑了两声,赶紧说个了个结束语。 “嗯嗯,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希望你们好好读书,做有用的人才,好好听先生的话。就这样吧!” 说完,赶紧低着头就出了课堂。 第九十五章 一起来做吃瓜群众 出了课堂,秦良玉也不好意思不告而别,便坐在门口一个石阶上,等一会儿。 片刻之后,孙承宗也追了出来。 秦良玉感觉自己有些对不住他请吃的烤鸭,用抱歉的语气说道:“唉,不会说话,讲的不好,希望不要给你的学生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 孙承宗听到这话先是一笑,接着摸了摸后脑勺:“不会的,秦姑娘,还是要感谢你给我的学生们上这一堂课。毕竟,大部分内容都是挺好的……” 秦良玉点点头:“有用就好,没旁的事,我就不打扰你教书育人了。” 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正准备走人,却见到孙承宗从身后摸出来一个锦绣别致的口袋出来。 这种花里胡哨的的袋子,看着就像是装了什么贵重的礼物。 秦良玉微一蹙眉,心有不悦。 孙承宗还是直愣愣的解着口袋,完全没注意到秦良玉脸上的表情已起了变化。 他低着头,自顾自的说着:“这个送给你了,我一个学生的父亲之前在广东做官,他送给我的,说是北方很罕见,很好吃的东西。” 秦良玉正待要想个理由推辞,结果无意间瞥了一眼口袋里的东西,差点惊呼一句,叫出声来。 “咦?这不是红薯么?”秦良玉如同见了久别的亲人一般,顿时把刚才的不满丢到九霄云外,眉眼弯到双眸都看不见了。 “秦姑娘竟然认识此物?”孙承宗有些惊诧,他个地地道道的老北方,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那可不,我以前经常吃。你还别说,在这儿我确实一直没见着。” 秦良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袋子红薯,继续道: “这可是好东西啊,我记得我看过《本草纲目》,里面都记录着说这玩意儿很好,可以食补。” “哦?《本草纲目》是什么书?”孙承宗又是一愣,今天这秦姑娘老是语出惊人,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 秦良玉拳击手掌,对了,现在《本草纲目》应该才刚刚出版,虽然也是小范围轰动了,不过古代消息传递的慢,久居京城的孙承宗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本草纲目》是一本医术,很厉害的,以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这本书的。之前在蓬莱,机缘巧合之下,我在师傅那里读过这本书,我记得里面有记载,说红薯有“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的功效。而且红薯可以用蒸、切、晒、收,充作粮食,称做薯粮,使人长寿少疾。” “哦?” 看着这袋子红薯,孙承宗心里五味杂陈,他本来想拿出个稀罕物件,在秦良玉面前讨个巧。 结果没想到自己对这东西的了解完全不如秦良玉,似乎是弄巧成拙了,反倒让秦姑娘给自己科普了。 秦良玉完全不知道孙承宗此时心里这些弯弯绕,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这袋子红薯上面。 一面说着话,一面伸手拿起一个红薯,丝毫没有任何淑女的包袱和架子,直接把鼻子凑到上面闻了闻。 “真香!” 秦良玉把红薯捧在手里,就像是看着什么宝贝一样念叨着: “太久不吃了烤红薯了,生的闻着都有香味儿,我在山西这些年,都给忘了这茬事儿了,山西都没有红薯可以吃……嗯……好像在山东的时候也没有。” 秦良玉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问道:“你说这是从哪儿来的?” “广东。”孙承宗被秦良玉严肃的表情吓了了一跳,“怎么了?” “广东……”秦良玉低声重复了一遍,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不过她没来得及多想,烤红薯的诱惑把她拉回到了现实里来。 “你都怎么吃这个?” “送我那人说这个可以煮粥……切成小块……” 秦良玉摆了摆手,打断了孙承宗,“不对,不对。” 意识到有些不礼貌,秦良玉接着道:“当然了,这样吃也可以,不过我知道更好的办法。” “哦?”孙承宗感觉自己变成了问题宝宝,赶紧问道:“怎么吃法?” 秦良玉用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看着孙承宗:“你今天还有其他的事么?” 孙承宗摇了摇头:“没有了,今天没有我的课。” “我请你吃个好东西,你家有院子么?” 看到秦良玉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孙承宗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出言拒绝。 他点头如捣蒜。 两人于是便前后脚的离开了讲堂。 孙承宗就住在北京南城,距离六部衙门都不算太远。 两个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进到了孙承宗的家。一个小院子带着三间屋,不算阔气,不过由于他已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补课大佬,所以也不算太寒酸,起码比赵士祯过得好。 秦良玉让孙承宗去河边取了一些泥巴,然后她束紧了腰带,挽起袖子到肘部。 两个人便忙活了起来。 秦良玉打算在小院里堆起一个简易的烤炉。 先一点一点的堆起泥土,上面开圆口,再找了一个脸盆做成盖子。 秦良玉也不知道孙承宗喜不喜欢吃,所以炉膛里就做了两层,整个烤炉刚刚及膝高,这样不用了之后也可以很便利的拆了。 下面的一层放着炭火,上面的一层用以将生地瓜烤熟。 炉的下层还开了一个小门,方便从侧面放进去煤。 收拾好这些,秦良玉迫不及待的的把红薯放进去,点上火烤了起来。 孙承宗看着脸上沾了泥灰都顾不得擦去的秦良玉,愈发觉得这姑娘真是不同凡响。 就这么傻呵呵的看着,竟不觉忘了时间。 过了半刻左右,秦良玉捏了捏,烤炉里的红薯已经是软糯软糯的了。 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的烤红薯,剥皮露出金黄色、软绵绵、热腾腾的瓜瓤,吃一口香、甜、面、糯、烫,混身热呼呼的。 孙承宗吃了一口,顿觉眼前一亮,自己的味蕾都被打开了。 “在我老家,又管这个叫地瓜,所以咱们现在也算是吃瓜群众了,哈哈哈。”秦良玉一面吃着烤红薯,一面自娱自乐的说笑着。 虽然孙承宗不明白这话的笑点在哪儿,不过看到秦姑娘这么开心,不知怎的,他也感觉心情愉悦轻松,面带笑意的跟秦良玉做起了“吃瓜群众”。 此时,紫禁城外的兵部衙门里,李如松和兵部尚书石星等人已经吵成了一团。 第九十六章 朝鲜人能蠢到这个程度?怕不是其 此时日军已经占领了朝鲜八个道中的七个,朝鲜国王已经跑到了鸭绿江边,哭着喊着要到大明来,要当大明的狗。 然而朝鲜国王期盼的大救星,宗主国明朝却一直没有给予正面答复。 至于明朝方面为什么迟迟没有做出反应,首先便是皇帝不上朝,这么重大的决策没人能拍板。 这个不同于宁夏叛乱,那是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乱子,去平叛,没什么可说的。 而朝鲜号称被日本侵略,来求救,这个事情可做可不做。 而且这时候,就不得不再一次提起许仪后的那份报告了。 旅居日本的大民遗民许仪后从种种端倪推断出了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开始觊觎大明,因此冒着风险打探消息,写成了一份关于此事的详细报告,送回了故国。 这份报告被一路大开绿灯,只用不到一个月便送抵京师,摆到了兵部尚书石星的案头上。 然而这个报告里有一处小小的纰漏,那就是里面记录了丰臣秀吉的一句话。 “征服明朝的前锋乃是朝鲜国王。” 这句话让很多明朝的官员认为,朝鲜国王暗地里背叛了大明,跟日本勾结了起来。 说到这位兵部尚书石星,也是一位奇人。 隆庆元年十月,石星便被提拔为吏科给事中,然后他非常兴奋,立刻便上疏切谏,提出了规谏六条,即养圣功、讲圣学、勤视朝、速俞允、广听纳、察谗谮。 隆庆皇帝看了之后勃然大怒,以“讪上罪”,把石星处分了六十杖刑,贬斥为民。 然后在一个同乡好友的护持下,石星经过一昼夜才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回归故里。 后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万历皇帝朱翊钧即位。 吏部要求起用隆庆年间因言获罪的官员,石星名列其中,得复原职。 万历五年,内阁首辅张居正出了一档子事情,叫做“夺情”。 就是张居正的父亲病逝了,要离任,服丧三年。明朝以孝道治天下,张居正作为内阁首辅,理应给天下读书人做个表率的。 结果有个特殊的制度叫“夺情”,就是皇帝下令,说国家需要你张阁老啊,离开你这大明朝一天都运转不了啊。 不允许他去守孝三年。 张居正自然也是先假模假式的婉拒一番,然后欣然应允。 这件事让很多本就不满张居正的人抓到了一个借口,石星便是其中之一,他跟很多朝臣一起,上疏弹劾张居正。 张居正也是个网文小说主角的性子,瑕疵必报,谁得罪他,他立刻就报复,一点儿不玩虚的。 于是乎张居正直接就把石星解职,让他滚回老家了。 万历十年十二月,在张居正逝世后,所有得罪过张居正的人被重新起复,这石星也在其中,他被重新启用为太仆寺卿,之后步步高升,一直到了兵部尚书。 而这时候的内阁首辅,名叫赵志皋。 说起来,这位赵大人,跟兵部尚书石星应该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他们都是二次做官了,上一次做官的结果也是被罢官的,原因还都是一样的,因为夺情之事,得罪了张居正。 隆庆二年,赵志皋便过了会试,而且成绩还非常不错,乃是探花及第。 之后便被授职为翰林院编修,如前文所说,这可是相当于半只脚跨进了内阁的职位。 之后他的仕途也算顺利,万历初年,晋升为侍读。 然后这位赵大人就跟上面的石星参与了同一件事。 弹劾张居正。 张居正第一步先把赵志皋逐出京城,让他出任广东副使。 过了三年,又借官绩考核不达标,将他贬职。 张居正死后,一堆人起复,互相吹捧,赵志皋也在其列,万历启用他为解州同知。 不久后改任南京的太仆寺丞,历任国子监司业、祭酒,再升任吏部右侍郎,均在南京。 不久后,他担任吏部左侍郎,再后来他升的更快,直接一步步到了内阁首辅。 在皇帝很少上朝的万历年间,这个职位其实相当于是半个皇帝了。 在他之前的几位内阁首辅各有特点。 张居正执政,权势震主,这个不再多提。 申时行继张居正之后,他的本事不如张居正,但是气势更加强盛,脾气更大。 再之后的王锡爵也是个性格刚强有气势的人,官员们普遍也畏惧他。 然而到了赵志皋担任首辅之时,他已经七十多了,年纪大了,而且他性格柔和而懦弱,所以很多事,他就喜欢和稀泥。 在这样的兵部尚书和内阁首辅的管理下,他们对于许仪后的报告研究了许久。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小小岛国不可能敢侵犯华夏,不过也不能置之不理,先加强天津卫还有山东沿海地区的防务吧。 之后朝鲜国王发来了求救信。 求救信上说,日本人登陆朝鲜半岛不到一个月就攻克了汉城,之后又不到二十日便攻克了平壤。 朝鲜国王李昖在鸭绿江边上眼巴巴的等着来明朝避难。 兵部衙门里,赵志皋、石星、李如松还有其他一些内阁和兵部的大人们便在商议这求救信。 之所以叫来李如松,一是因为他刚平定宁夏之乱,立有大功,二则是因为他生于辽东,对于朝鲜比较熟悉。 赵志皋把这封信摆在众人面前,问道:“本官已派人去核实过,在边境上的,确实是朝鲜国王李昖。那么,诸公怎么看这朝鲜国王的求救信?” 李如松直接道:“末将认为,我军需及早做好准备,随时开拔入朝作战。如果等到朝鲜国王被倭寇所俘虏,那再入朝便是师出无名,只能在辽东作战了。” 看了一眼李如松,赵志皋没回话,他作为百官之首,是看不太上这种世袭武将的。 不管他之前取得了多少战功,杀了多少敌人,在内阁首辅的眼里,都是个没文化的土包子。 石星捋了捋胡子道:“下官实在不能相信,这朝鲜国空虚至此?连一个月都不到,就丢了汉城?现在刚不到二十日,又说丢了平壤,这……” 赵志皋眯缝着眼:“所以……你的结论呢?” 石星沉吟道:“所以下官认为其中必然有诈,需要警惕是朝鲜国与倭国联手诓骗我大军入朝才好。”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他不相信朝鲜人已经无能到了这个程度了。 结合许仪后的报告,再从常理推断一番,石星理所当然的认为其中有诈。 第九十七章 朝鲜国王:没错,我们就是这么蠢 如果明朝兵部尚书石星的担忧被朝鲜国王李昖知道了。 知道原来大明朝之所以迟迟不肯发兵救援,乃是无法相信朝鲜人竟然愚蠢无能到了这个地步。 在自己的国家,连两个月都守不住,就沦陷了九成以上的国土。 李昖一定上去就给石星一个大嘴巴子,给自己和自己的国家说一句公道话。 “没错,我们就是这么蠢这么无能。知道了就请大明赶紧派天兵来吧。” 说起朝鲜半岛上的李氏王朝,跟大明王朝算是很有缘分的。 两个王朝基本同时建立,只不过不同于朱元璋是通过“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的明朝,朝鲜的李氏王朝乃是通过军事政变推翻了原来的高丽王朝。 一个得国最正,一个得国不正。 李氏王朝的创始人李成桂为了巴结明朝,一拍脑袋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派遣使臣来到南京,请明太祖朱元璋帮助他裁定国家的名字。 不得不说这个马屁拍的有水平,朱元璋还是很满意的,他提笔便给这个新国家起了个“朝日鲜明”之意,裁定朝鲜为他们新的国名。 朝鲜使臣捧着明太祖的圣旨,美滋滋的回了国,李成桂当即便宣布从此以后“除高丽国名,遵用朝鲜之号。” 这个半岛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朝鲜,并且沿用至今。 一代一代传下来,传到现任国王李昖这里,已经是李氏王朝的第十四代国君了。 说到这个李昖,也算是昏聩到了一定程度了。 其实早在日军发兵朝鲜的前一年,丰臣秀吉就曾经给他修书一封,书信里说明了日本要讨伐大明,要求朝鲜“借道”。 拿到这个书信之后,李昖是懵逼的。 首先,他完全不知道丰臣秀吉这人是干什么的? 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号称日本太阁了?太阁又是什么? 然后还要求自己背叛大明,跟他们一起进攻明朝? 其次,不光他作为朝鲜国君不知道丰臣秀吉是干什么的,整个朝鲜朝廷上下都没人知道。 一查,朝鲜已经140多年没有往日本派过使臣了,压根不知道那边都在做什么。 这其实是很荒谬的一件事,因为这两个国家挨得贼近。 在日本和韩国之间的朝鲜海峡中部,有一片日本的固有领土,对马岛。 这个对马岛距离朝鲜半岛大约只有50公里的海路,在晴天的时候,人们甚至可以从对马岛上看见韩国的釜山港。 两个国家民间贸易也很繁荣,因为倭寇的关系,明朝即便开放了关口,也不允许直接跟日本贸易,很多明朝商人就先借道朝鲜,再从釜山去日本做贸易。 就这么近的距离,朝鲜王国在接近150年的时间里,都没人想过了解一下日本发生了什么。 看着丰臣秀吉寄来的信件,李昖和他的大臣们完全手足无。 经过深思熟虚,他们做出了一个很睿智的决定。 那就是假装没看到这封信,来一个闭起眼来就是天黑。 万历十九年的春天,丰臣秀吉准备好了军队,他分别任命了第一军小西行长,第二军加藤清正,第三军黑田长政,第四军岛津义弘,第五军福岛正则,第六军小早川隆景,第七军毛利辉元,第八军宇喜多秀家,第九军羽柴秀胜,共计十五万八千军队,并且以宇喜多秀家为总指挥官,利用对马岛作为日本准备向朝鲜作战的重要根据地,发动侵朝战争。 同年4月12日,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团一万八千七百人渡海至对马岛待命。 4月13日全部九军立刻进攻的命令传到到了各军之中。 4月14日侵朝的日军首先于釜山登陆。 第二日便攻克釜山。 19天后的5月2日,日军以势如破竹之势占领了朝鲜王京汉城。 最终于该年6月15日攻克平壤。 要说朝鲜人之无能和愚蠢便是体现在这里,丰臣秀吉提前一年就告知了朝鲜,第二年春天要“借道”朝鲜攻打大明。 然而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朝鲜全国上下什么都没做,没有任何应对日军侵略的思路和方案。 从釜山用肉眼都能看到日军在对马岛集结,他们仍旧毫无防备。 一日便丢掉了釜山。 因为战事进展的过于顺利,日军一开始还以为朝鲜人在耍诈,毕竟这次进攻其实是提前告知了对方的,在攻克釜山之后,日军还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 后来发现,他们也是高估了朝鲜人的水平。 朝鲜人就是这么蠢,这么无能。 而后,日军放心大胆的攻城拔寨,并且喊出了“活捉朝鲜国王”的口号。 本来丰臣秀吉确实是打算把李昖生擒的,他的计划是挟持住李昖,胁迫其发布命令,让朝鲜人和日军合作。 可丰臣秀吉还是忽略了一点,这朝鲜国王干别的不行,逃跑速度堪比蒙古人,他听说日军登陆之后,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汉城和平壤。 李昖一股脑的跑到鸭绿江边上,却被告知不能入境大明,他站在那里痛不欲生,放声大哭。 “要做大明的狗怎么都这么难呢?” 此时朝鲜的国土一共分为八个道,相当于大明的八个府吧,已经被日军沦陷了七个,就留了一个,朝鲜国王李昖只能龟缩在那里,不停的派遣使臣,向大明表达衷心,等着明朝的救援。 在北京,在李如松的坚持之下,又经过了数次激烈的讨论,明朝决定,先一步放朝鲜国王入境。 因为如果朝鲜国王被擒,那么日军便可以“合理”的占领朝鲜,之后战火很容易就蔓延到了大明的领地内。 而把朝鲜国王接纳过来,明军入朝作战,师出有名,可以让大明子民免受战乱之苦。 不久后明朝正式知会了在鸭绿江边瑟瑟发抖的李昖,允许其渡过鸭绿江,居住在大明领土辽东半岛的宽奠堡,正式受到明廷的保护。 既然接受了朝鲜国王,明朝同时也决定帮助李昖抢回朝鲜,先助其复国。 辽东巡抚郝杰代表朝廷去慰问了一下惊魂未定的李昖,希望他们可以提供粮草,并且告知一下在朝日军的情报,这样明朝好做一个战略部署,出兵帮助他们复国。 朝鲜国王和文武百官研究了半天,给出了答复。 首先,粮草是没有的,需要明朝自理。而且李昖还希望明朝给点钱,否则他们朝鲜王室的生活水平会下降,不太习惯。 其次,这些朝鲜人估算了一下在朝日军,交给了明朝一份军事情报,里面明确写着一个很可笑的情报。 “占领平壤的,大约有一千余名倭寇。” 第九十八章 一个火坑,却没法不跳 这份坑爹“情报”传递到北京,仍旧是那些大臣们,又是一番商议。 兵部尚书石星长出了一口气,轻松说道:“既然只有倭寇一千余人,看来并非传闻中的日寇要大举入侵,李将军,兵部发你三倍兵力,是否就足够剿寇了?” 说完,征询的目光看向李如松。 而看着这份所谓的情报,李如松却一点儿轻松不起来,甚至感觉是啼笑皆非。 他只摇了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首辅张志皋半眯着的眼睛陡然一亮,有些不满的道:“怎么了?应付千余倭寇,三倍兵力都不够?” “不是这个问题……”李如松无奈苦笑道,“本官认为,只用不到两月便攻陷了朝鲜大部国土,这平壤城里的倭寇绝对不止一千余人。” “哦?”石星一愣,反问道:“李将军可是从辽东探听了什么其他情报么?” “没有,只是……作为一个武将的……”犹豫半晌,李如松找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只能直说了。 “武将的经验。一千倭寇,从釜山登陆,竟能一路北上,攻城拔寨,乃至于攻克平壤。这太匪夷所思了。” 听到这话,石星眉毛一皱,有些烦,他心说一线的情报你李如松不相信,靠着自己“武将的经验”来议事? 便幽幽的说道:“李将军,这朝鲜国王着急这要我大明帮着他们收复平壤,助他复国,这不会有假吧?” 李如松也不得不承认,朝鲜国王肯定是急切的想复国的,他点点头:“这个自然不会是假的。” 张志皋也慵懒的看了看李如松,帮腔道:“既然如此,那这朝鲜国王断没有诓骗我大明的道理,他们从平壤一路撤出,自然是最熟悉敌情之人。我看这情报不会有错。” 李如松深深的叹了口气。 其实这一千倭寇占领平壤,但凡是上过阵打过仗的,都明白这很不合理。 然后这就不得不提大明一直以来的制度了,文官节制武将。 兵部和内阁里的官员都是文官,像之前就把大文豪王世贞安排到南京兵部一样。 翻看现任兵部尚书石星的履历,他做过御史,待过工部,疏通过黄河,管过吏部,做过天下官员的考评。但是看来看去,他都跟打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然而人家就是能做到兵部尚书,统管天下兵事。 尤其是在这万历皇帝不怎么上朝,内阁首辅喜欢和稀泥的时代,兵事基本就石星说了算。 李如松知道现在是兵遇见秀才,有理说不清,也只能暗叹一声,不再发言了。 如此,便这么决定了,户部拨款2万两白银,给暂居辽东的朝鲜国王,供他们生活之用。 从辽东抽调三千精锐铁骑,入朝平定倭乱。 ……………… 连续吃了几天烤红薯,把孙承宗那里的红薯都烤了吃了,秦良玉还是没等到李如松的消息。 她去王恭厂探访赵士祯,却发现赵士祯目前正忙着,都已经忙到没时间回家了。 作为鸿胪寺主薄,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书记员,此刻赵士祯手头积压了大量关于朝鲜事宜的文书工作。 没辙,这个工作虽然无聊,但毕竟是赵士祯的主业。 他还不能撒手不管。 秦良玉只能把置办的一些礼物和银两放下,又跟赵士祯的夫人嘱托了几句,无奈的返回了客栈。 好在她买了《三国演义》来解闷,也算是有点业余活动了。 这一天,她让店家准备了一盘上好的炒葵瓜子,一壶碧螺春,一面嗑着瓜子一面看书。 正看得带劲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秦良玉整张脸都埋在书里,头都懒得抬。 “是我。”李如松的声音。 毕竟是自己的领导,秦良玉赶紧把磕了半桌子的瓜子片清扫了一下,去开了门。 “怎么样,这里住的还习惯吧?” 李如松笑容满面的走进了屋,看见屋子角落里小山一般的瓜子壳,又不禁哑然一笑。 “挺好的,京城就是繁华热闹,我在这儿也有些故交旧友,闲不住。” “嗯,那就好,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好多了,咱身体好,年轻,恢复的快。”说着,秦良玉还轻拍了几下伤口处,以显示自己没说谎。 “嗯……我实在抽不开身,一直到今天才来看看你。” “对了……”秦良玉回身把那个账本递给了李如松,“我筹集了3万两白银的军饷,除去一些抚恤开销,还剩下……” 李如松显然对这事没太大兴趣,他疲惫的挥了挥手,微笑打断道:“这些事你全权处置便好。” “那你见过皇……”秦良玉本想说皇帝老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过陛下了么?” 李如松摇摇头,“先不说这些了,你这是在读书?” 指了指书桌上翻开的《三国演义》。 “这本书……我记得努尔哈赤也爱看。”李如松一边说着,拿起来翻了几页,“此书写得如何?” “好书,值得一看。”秦良玉嘿嘿一笑,“李将军也可以看看。有些策略还是值得一学的。” “哦?听你这么一说,那我确实也应该找来看一下。” “嗯……”秦良玉看李如松一直是愁眉不展,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问道:“怎么了?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爽快汉子李如松啊。” “哈哈哈……”李如松大笑一声,这几日来跟这些官僚们议事,他胸中积郁甚多,此刻方才轻松了许多。 “朝鲜的事,有进展了。” “哦?”秦良玉一听来了精神,“什么时候出发?” 李如松砸吧了一下嘴:“目前的决议是只从辽东抽调三千骑兵入朝。” “三千人?”秦良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早已有所耳闻,朝鲜全境包括都城平壤都已陷落。 此刻秦良玉的担忧也跟李如松一样。 “是的,因为朝鲜国王给出了一份情报,说是平壤城里只有一千倭寇,因此兵部和内阁的大人们觉得三倍兵力肯定足够了。” “平壤城里只有一千倭寇?”秦良玉皱起了眉头,这想想也不太可能吧。 她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平壤有多大,但是应该比蓬莱县城要大一点吧。 粗略估算一下,一千人攻打一个蓬莱县城都勉勉强强,能占领整个朝鲜半岛? “我去吧?”虽然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但是她还是愿意冒这个险。 “给我三千人,我去!” 李如松看了看秦良玉的箭伤部位,微笑安抚道:“不必了,我辽东也不是无人,我已经向兵部尚书举荐了辽东副总兵祖承训全权负责此事,你就安心养伤吧……” 说完,李如松面色沉重的看着窗外,低声喃喃道:“希望这情报不要偏差太大吧……” 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火坑,却没法不跳,只能默默祈愿,不要损失太大才好。 第九十九章 祖承训:朝鲜国王你mmp 兵部和内阁的决议发到了辽东,作为入朝平叛行动指挥官的祖承训立刻忙活了起来。 他一面集结兵马粮草武器弹药,一面亲自跑到宽甸堡,面见了在那里避难的朝鲜国王李昖。 “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希望国王殿下发布一个诏谕,让朝鲜的地方官员给我天军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一个是军粮,还有就是敌情的勘察。”祖承训言辞恳切。 朝鲜国王李昖看了看跟随左右的大臣们。 都是大眼瞪小眼,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原来,由于这些王室大臣们脚底抹油跑得太快,都没来得及安排后事,所以此时朝鲜中央政府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地方的掌控。 很多地方官员也上行下效,纷纷避难逃亡去了,把老百姓都丢下不管了。 朝鲜人心说反正你让写,我就写,好不好用概不负责。抱着这样的心态,就给祖承训准备了一份文书。 就这样一个空口白话的东西,朝鲜人也不打算白给。 他们提出要求,要派遣几个大臣作为监军,跟着祖承训一起去攻打平壤。 祖承训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朝鲜人的请求。 祖承训心里想的是,监军?监军那可是有不小的权力的,就凭这些不要脸的朝鲜官员们,也配? 最终在万历十九年的6月15日这一天,祖承训把军队集结完毕,命令手下的游击将军史儒率领第一梯队的一千名骑兵出发,率军渡过鸭绿江。 明军总共分为两个梯队,首个梯队是由史儒率领发兵,第二梯队是剩下的两千骑兵,则是在三日后由祖承训亲自带领着过江。 第一梯一渡江后,朝鲜政府便猴急的不行,他们厚着脸皮跑去找祖承训一再催促,要求明军直接挥师南下。 顺便,估计是朝鲜人也觉得一点儿忙不帮有点太不要脸了。 他们在鸭绿江对岸的朝鲜一边安排了一个接应的朝鲜军官,他以前是保卫王室的部队。 想尽办法凑出来了500名弓箭手,跟着明军一起行动。 祖承训心里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腻歪,真想一巴掌就拍死这个叽叽歪歪的朝鲜大臣,他强忍着性子解释道,“士兵们尚未完成渡河,不可情急妄动。” 朝鲜大臣满脸涨红着,还想继续争辩些什么。 祖承训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冷冷的回道:“本将军全权负责入朝平倭事宜,若有不满,请直接奏请辽东总兵大人。” 此时的辽东总兵名叫杨绍勋,他负责整个平叛行的后勤调度。虽然这个人能力水平一般,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他虚与委蛇,敷衍应付着这些要求指挥权的朝鲜大臣们,一直等到了祖承训也率军渡江。 就这样,三千辽东铁骑终于在朝鲜一侧集结完毕。 根据朝鲜人提供的情报,他们制定的军事计划是长驱直入,一股气收复平壤。 祖承训等人不知道的是,朝鲜人提供的情报可以说是错的没边儿了。 情报里说的平壤城里只有一千余“倭寇”。 实际上,平壤城里是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团全军,总计有全副武装的18000人。 十五日之后的一个黎明,祖承训带领着三千铁骑经过一路的长途奔袭,迫近了平壤城。 由于倭军方面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他们并未组织任何有戏的抵抗,而是一路放着祖承训的部队。 因此一路行来,非常顺利,导致祖承训也出现了误判,认为朝鲜人给出的情报是准确的,朝鲜境内确实没有太多倭寇。 到了平壤城下,仍旧没发现大规模倭军的踪迹。 然而这是夏天,此时突然连降暴雨,驻扎在野外的辽东军火器受潮,难以使用。 祖承训本意是等等,可是跟着来的朝鲜军官死活不同意,不停的催促。 看了看似乎是没什么守军的平壤城,祖承训最终决定,直接攻城。 平壤城门大开,以游击史儒为先锋统军顺利的进入了平壤城,他本人更是亲手斩杀了10个倭军。 随后,祖承训率领后续的两千骑兵也进了城。 很快他便发现情况不妙,他们中了埋伏。 由于连夜大雨导致辽东军火器失效,再加上敌军以逸待劳以多打少,明军根本无法抵抗,前锋将军史儒更是遭到铁炮命中而亡。 军队溃散,祖承训只带着百余人败退,折返了回来。 出了这种情况,朝鲜朝廷上下想的不是反思一下自己,而是第一时间跑到了辽东总兵杨绍勋的驻地,要求他下命令,不能让祖承训带兵回国。 让祖承训等人继续留在鸭绿江另一侧。 不过这些话说的太晚了,祖承训此刻已领着残兵返回了辽东。 损兵折将,自然要有人承担责任。 指挥官祖承训先是自责一番,其后他在呈给总兵杨绍勋的报告里面,提到了以下几个严重的问题: 第一,粮草不继,朝鲜无法提供任何粮草给明朝军队使用,所以补给必须要从辽东运过去。 第二,军情不实,朝鲜情报指出平壤只有1000多名“倭寇”,然而实际交战后,祖承训估计里面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起码应该有上万人。(不得不说,祖承训确实是老将,这个判断还是非常准确的) 第三,指挥权不专,朝鲜群臣一直希望明军能由朝鲜将领来指挥,并且反复压迫命令明军在天时不利的情况下出兵。参与行动的朝鲜军队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进到了平壤城,刚一交战,那500名朝鲜军中的400人直接就溃逃了,剩下的100名则是与对方有所交谈。 同时,明军多有遭弓箭射伤与射死,根据朝鲜的情报,倭军只有铁炮与长剑,所以祖承训还怀疑射箭的是朝鲜人。 尤其是最后一个指控,直接怀疑朝鲜军有投敌行为。 争议半天,朝鲜人是打算什么锅都不背。 杨绍勋总兵后来接受了朝鲜方面的解释,也就是军情是由朝鲜的节度使提供的,可能侦查有误,关于射箭一事可能是因为朝鲜兵器落入倭军手中,或者是因为有朝鲜人遭到俘虏,才受到倭军指使。 祖承训想去找朝鲜国王理论一下,不过朝鲜人也自知理亏,龟缩了起来,不敢再见他。 没办法,祖承训也只能在心里痛骂几句朝鲜国王“mmp”,回到了驻地。 这场大败的消息也不可能瞒得住,事发之后,数份相关报告被已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回了京城。 第一百章 防海御倭总兵官李如松上线 第一波入朝作战失败的消息传到京城,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不一样的。 李如松知道这个消息,枯坐在桌边半晌不说话,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事实上,李如松是写过一封书信,托人送给祖承训的,希望对方谨慎行事,只可惜这封信抵达辽东的时候,祖承训已经开拔过了鸭绿江了。 张志皋之前就是和稀泥,现在也有点没主意,他思来想去,决定把所有情况写了个折子,通过大内总管王安递给了万历皇帝。 收到所有的消息,万历没有对朝鲜的事做出任何指示,而是立刻召集在京等候多时的李如松等人进宫赴宴。 宴会的主题也跟朝鲜无关,乃是皇帝亲自为宁夏有功之臣接风洗尘。 时隔五年,万历皇帝终于又要接见朝臣了。 石星现在是慌得要死,知道皇帝要接见李如松等人,他是心急如焚。 虽说派遣祖承训出兵朝鲜之事,内阁首辅张志皋也是点了头的,可这个老头子是个老狐狸,并未亲自表态,一直在和稀泥。 自己是兵部尚书,首次入朝作战失利的责任是万万推脱不掉的。 回到自己的府邸,石星紧急召集了他的私人幕僚开了个闭门会议。 把情况一说,他的一个幕僚,名叫沈惟敬的,站了出来。 沈惟敬说自己以前曾经从商,会倭国话,而且也跟倭国人打过不少交道。 “此刻我大明刚刚征讨完宁夏,粮草军饷,各路兵马调动都需要一定时间。在下愿意替大人分忧,亲自去一趟朝鲜,会会倭军的首领,先行一个缓兵之计。” “哦?”石星目不转睛的看着毛遂自荐的沈惟敬,心中有一丝感动,“你打算去哪儿?平壤?” “不错,在下打算直接奔赴平壤,如此一来也可以探一探敌情虚实。” 石星对这个主意很满意,首先他很感激这个沈惟敬,心说自己没白养活这个幕僚。 起码只身赴险,勇气可嘉。 其次,第一次大败的核心点就在于情报有误,如果自己的幕僚能探到一些情报,也算是自己作为兵部尚书将功补过了。 反正这人就算见不到倭军首领,死了也就死了,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 如此一来,便商议妥当。 沈惟敬即刻携带着一些手写的书信,直接出了京城,奔赴辽东。 说到已经五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 之前的宁夏平叛,一开始魏学曾当总督之时,局势僵持,始终无法收复失地。 那种情况下,万历虽然心有不满,但也没有上朝,只是没有经过内阁商议,直接发了一道中旨,要求锦衣卫即刻逮捕了魏学曾,给宁夏平叛换将。 这回皇帝都要见外臣了,可见在陛下的心目中,朝鲜事宜也是比宁夏更加严重紧急的。 也正因为此,石星才会如此焦虑不安。 他除了担心在形势上判断失误,导致损兵折将之外,还非常担心之前议事的时候,对待李如松的态度轻慢。 石星害怕李如松会瑕疵必报,面圣的时候参自己一本。 不过在这一点上,石星明显是多虑了。 李如松并没想过打小报告。 倒不是李如松是个多么大方和不计较的人,乃是出于理性的选择。 此次面圣,李如松的首要任务是把援朝大军指挥官的使命领过来,这也是他父亲李成梁特别希望的。 如果在面圣的时候参奏一本兵部尚书,无非两种结果。 一是龙颜大怒,直接把石星罢官。 那么问题来了,正要用兵之际,兵部尚书没了,换个新人来接替,这岂不很耽误事? 虽然石星不擅长军事,可好歹也做了一两年的兵部尚书,宁夏平叛的时候,也没出捅出什么太大的篓子。 临阵换人,没人知道换上来的人是不是一定比现在的强。 另一种可能是罚俸之类的惩戒一下。 那就更麻烦了,以后李如松带兵在前线作战,而一个跟自己有嫌隙的兵部尚书坐镇在后方的中央。 皇帝又不怎么勤政。 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埋炸弹? 想了想,李如松决定面圣之时,只说事,不怼人,放石星一马。 紫禁城内,万历心情大好,设宴款待了李如松,叶梦雄,麻贵、萧如薰等宁夏有功之臣。 最终,李如松得到了宁夏平叛的首功,麻贵和萧如薰并列第二。 麻贵被任命为大同总兵,年纪轻轻的萧如薰成为了新一任的宁夏总兵。 李如松又详细说完了山西客商走私之事,亦是让万历大为恼怒。 宁夏的事情说完了,宴会却没有结束。 其实所有人参与的人都在等待着另外的问题,那就是有人提起朝鲜问题。 果然,一直面带笑意主持宴会的万历皇帝开口了。 “李爱卿,朝鲜之事,你怎么看?” 李如松深吸一口气,临来之前,他就已经对这个问题反复思考过了。 首先,要统一军事指挥权,朝鲜不能参与指挥,只能配合。 其次,要有决心,一鼓作气把侵入朝鲜的倭军彻底打怕。如果不能一次性的让日本长记性,日朝两国相互毗邻,日本时不时便侵扰一下,明朝将被拖入一个无休无止的深渊。 万历皇帝对这番解答非常满意,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爱卿以为,解决朝鲜倭乱,需要多少兵马?” 临入宫前,李如松早已想到了万历会问这个问题,他跟李宁和秦良玉反复研究过朝鲜地图。 最终认为,朝鲜半岛狭长的地形不利于大规模军队的展开,明军应该握成一个拳头,寻找敌人的主力,还是那句话,以歼灭战为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样才能让倭国害怕。 再加上大军的后勤补给都需要从辽东供应,而辽东本身都无法自给自足,需要从内陆调集。 这样长的补给线,也不适合组织太大规模的军队。 “臣以为,四五人可以平倭。” “哦?四万人便可?”万历有些惊喜的反问了一句,他对于李如松给出的数字还是很满意的,起码李如松没有狮子大开口。 “是的。不过微臣还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调集一些浙军入朝。” 听到李如松特意提了浙军,也就是以前的戚家军,万历微一蹙眉。 “浙军抗倭多年,乃是我朝剿倭最有经验之军,有他们相助,可事半功倍。” 虽然没有当面表态,不过众人也都能从万历皇帝的表情上看的出来,出征朝鲜之事,就在这个宴会上决定了。 之后,万历皇帝亲自登临皇极门,接受文武百官朝拜,举行了一个正式的宁夏大捷庆礼和献俘仪式。 最终,宁夏叛军里,还活着的哱承恩和哱云被处以凌迟之刑,其他一些参与的叛将都被斩首示众。 账本上所列之晋商,全部按照“通敌”之罪惩处,山西巡抚也被撤职查办。 紧接着,朝鲜之事也有了新的决定。 万里十九年的八月,明朝以兵部右侍郎宋应昌担任经略备倭军务。同时,万历决定任命李如松统一管理蓟州、辽东、保定、山东等地军务,并充任防海御倭总兵官,其弟李如柏为副总兵官,一同开赴朝鲜。 在全国范围内调集4万精锐,待集结完毕,统一交付李如松,再一次开赴朝鲜。 第一百零一章 我去抓几个花姑娘送给你 此时的明朝尚且没有崩坏,张居正推行下的一条鞭法实行多年,也积攒了一些家底儿,国库里尚有盈余,再加上万历自己也拿出了一些内库的银子补贴军用。 俗话说,钱到位,人到位。 作为一个国家来说也是一样的,钱有了,皇帝也拍了板做了决定,剩下的人就都忙活起来了。 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一旦开足马力运转了起来,效率也还是很高的。 很快的,更详细的安排经过内阁审议发布了出来。 这支4万人的军队主要构成如下:辽东出铁骑1万,宣府和大同这两个边镇各选精骑8千人,蓟州和保定则是各选精锐步兵5千人,从浙江选调浙军3千人。 此外,又安排四川副总兵刘铤率领5千川军北上,做为后备部队同时向朝鲜进发。 李如松的正式任命仪式结束之后,他抽空又去了一趟秦良玉住的客栈。 “四万大军以及粮草军马的调动起码要两到三个月,我需要坐镇京师,盯着兵部和户部他们,别给我出岔子,所以我打算先一步派你和李宁去辽东。你的伤势不碍事了吧?” “早就恢复利索了。末将随时听候调遣。”一面说着,秦良玉还收敛了笑容,毕恭毕敬的抱拳行礼。 她越是正式,倒是让李如松越拘谨了,看的是直摇头。 干咳一声,李如松继续道:“嗯,你先去了之后,我还有个任务委派给你。” “啥事儿?”秦良玉早就做好了出征的准备,不过听到李如松有特殊任务,便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我完全信不过朝鲜那边的情报,你到了辽东之后,能不能想点办法,带几个人,偷摸去朝鲜一趟,试一下能不能抓几个俘虏回来。” 秦良玉嘿嘿一笑:“这个木得问题,包在我身上!去了之后,我再想办法抓几个岛国的花姑娘献给李将军。” 不知怎的,李如松听见这话面露尴尬表情,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哈哈,听到花姑娘心急了?”秦良玉对李如松的窘态浑然不觉,她估摸了一下,说道:“多给我一日吧,我先跟几位老朋友告个别。” “这个不碍事,你看着自己安排,便宜行事就是了。”说完,李如松取出了一个提前封好的书信。 “去了之后把信件给我弟如柏,他是此次入朝的副总兵官,他会给你提供必要协助的。” “行,多谢你考虑的这么周到。”秦良玉收起信件,两个人又闲谈了几句。 直到天色渐晦,李如松想起自己还有一些事物要忙,方才离开客栈,又返回了兵部。 第二天清晨,秦良玉第一步便是又跑了一趟王恭厂附近,很遗憾,赵士祯现在吃住在鸿胪寺里,已经十几日没回过家了。 没辙,秦良玉只能在他家里留下了几页资料。 这是秦良玉在宁夏之战的一些思考。 尤其是对于大炮的一些想法。 此时的明军火炮,虽然种类不少,大小各异,但是跟秦良玉印象中的后世火炮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主要原因是炮弹乃是实心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时候大炮的原理很简单。 就是一个火药版的投石器,又或者说是一个超大号的鸟铳。 对于击杀个体目标的鸟铳来说是足够了,可秦良玉期望的大炮是能够实现火力压制的,这样目前的大炮差的就有点远了。 所以这时代的火炮,基本没有野战的能力,除了运输不便外,就是抛出去一个大铅弹,只是攻城的时候破城墙用的,无法有效杀伤敌人。 留在赵士祯家里的这封信中,秦良玉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需求,同时也希望赵士祯能抽空研究一下能爆炸开的炮弹。 核心原理应该是炮弹打出去,然后二次引燃,爆炸。 类似于在手里点着一个鞭炮,然后把鞭炮扔出去,boom!这个顺序。 当然了,这其实相当有难度,炮弹出了炮筒之后才点燃里面的引信,需要比较高的工艺水平和设计水平。 反正慢慢研究就是了,她也不急在一时。 秦良玉把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和赏赐,合计三千多两白银,都存在京城的票号里,银票也塞到了信封之中。 从王恭厂赵士祯家回到客栈,远远的就瞅见了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孙承宗领着毛文龙来了。 孙承宗有些害羞的摸了摸后脑勺:“京城里都传遍了,你们要出征了,这孩子听说你又要走了,非缠着让我带他来看看你。” 毛文龙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扭过脸来道:“孙先生说你其实应该是大姐姐……” 秦良玉哈哈一笑,心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你还是叫我大哥哥吧,我不介意,听着还挺顺耳的。” 孙承宗从身后掏出一个小袋子,“我找遍了京城,只找到这些红薯,你喜欢吃,就带着吧。” “太感谢了。”秦良玉两眼冒光,紧接着她又念叨了一句:“你也还没娶媳妇呢吧,到时候我去朝鲜,看看抓几个朝鲜花姑娘送你吧。” 告别了这些故交好友,第二日一早,秦良玉便返回了京郊的通州。 跟一直驻扎在那儿的一百人汇合,然后众人即刻启程,北上辽东。 辽东平虏堡,几年过去了,这里变化不大,秦良玉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她当年借宿过的小院。 离着好几米远,秦良玉便看到了一个乖巧的小男孩坐在院子的门口,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这个男孩脸蛋儿红红的,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秦良玉拎着礼物,牵着马走上前去,附身笑道:“小朋友,请问一下,这里是丁振邦的家么?” 小男孩一言不发,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鼻涕都顺着人中溜到了嘴里,却丝毫没有察觉。 很明显,一个容资秀丽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上门来找自己的爹,这样的剧情让小男孩的脑子有点混乱。 秦良玉已经猜到了这孩子应该就是当年襁褓中的那个孩子,长大了,不过看来还是有点认生。 “我在你这么大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你姐姐是叫丁白缨么?”一面说着,她双手跟着比划了一下三十厘米左右。 “嗯,我姐是叫丁白缨,你找我爹?你是谁啊……” 第一百零二章 能不能跟朝鲜人说一句,让他们 正在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一面朝外走着,一面嘴里还吆喝着。 “是谁来了?” 秦良玉自然还认得这丫头,记得她叫丁白缨,长子高了不少,眉眼之中有一股利落,倒是跟自己有几分相像。 把手里拎着的两块上好的肘子展示了一下,秦良玉挑了挑眉毛笑道:“你还记得我么?” 丁白缨看着这人是挺面熟的,可现如今她一身戎装,有点不太敢认了。 “你想跟我学功夫么?”秦良玉逗她道。 “啊……”听到这句话,丁白缨哪儿还能再想不起来,她快步走到家门口,“你现在是女将军了啊。” 眉目神色透出一股羡慕。 秦良玉来到了辽东,安排那一百人住在了辽阳城里,自己却不声不响的跑了一趟辽阳城旁边的平虏堡。 除了来探访一下老朋友,她还想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上门来做客,总不能空着手来,记得上次在丁振邦家吃过的肘子非常美味,肥而不腻,甚是可口。 所以这次也是带着食材来拜访。 丁白缨热情的招呼着秦良玉进了门,扭头冲着屋里喊道:“爹,娘,你们看谁来了!” 丁振邦和他的妻子也闻声出门,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年来借宿过的那个少女。 这是萍水又相逢,所以格外的亲热。 丁振邦赶忙招呼着进了屋,接着又吩咐闺女和女儿出门去买点酒肉。 秦良玉把带来的肘子递了过去,先是寒暄了几句。 丁振邦的妻子看着秦良玉这一身装扮,好奇的问道:“秦姑娘这是做官了?” “哈哈,在李如松将军麾下当兵,混口饭吃而已。” “哦,李如松将军!”丁振邦听着眼睛一亮,不过旋即又黯淡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不知道李如松将军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啊。” 秦良玉听这话里有话,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有什么委屈?先跟我说一下,没准儿我就能给你们解决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自打前些年李老将军走了之后,辽东的情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哦?”秦良玉接过丁振邦递过来的粗茶一杯,嘘了一口问道,“能说说么?” “现在总兵大人,收钱不比以前少,可是光拿钱不办事啊。” 正说话间,丁白缨和她弟弟也买了东西回到了家。 也快到饭点儿了,他们也便就此打住,先吃饭。 一面吃着香嫩无比的肘子,秦良玉说出了此行的来意:“丁大哥,问你一件事儿,建州女真有个努尔哈赤的,你听说过么?” 丁振邦点了点头:“有所耳闻。大家都传闻他跟李老总兵有关联……” “嗯,不说这些。”秦良玉目光炯然如炬:“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么?” “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上一次李如柏将军来我们这儿订购一批马镫,我也去帮忙干了点杂活。听其他人说这个努尔哈赤把他们建州的女真人编成了红黄蓝白四个旗,分别叫正红旗,正黄旗,正蓝旗,正白旗。” “哦?”秦良玉一怔。 “有更具体的么?比如这每一个旗都有多少兵马?配置如何?骑兵?步兵?火器装备?” 丁振邦憨憨的一笑:“这我们老百姓就不知道了,秦……将军……这肘子还可口吧?” 本想接着以前的称呼,叫她一声秦姑娘,不过看见她一身甲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秦良玉没有意识到这些,这会儿她的全部心思都在低头琢磨着这个新情况。 以前她听说的自然是满清有八旗,现在出来一个四旗,料想应该是因为人数还不够,撑不起来八旗。 正红黄蓝白,后面人数多了,再来一个镶红黄蓝白,八旗就出来了。 已经有了后世的雏形了啊。 努尔哈赤的发展速度还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快一些。 看来解决了朝鲜问题,就必须要把努尔哈赤这头猪放到案板上来了。 ………………………… 离开了平虏堡,秦良玉心事重重的返回了辽阳市。 不过刚一进自己的人马所驻扎的营地,便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在等着自己。 不是别人,乃是比自己还早一天离京的李宁。 “你来了,我这正好有东西给你看,你过来看看吧。”李宁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很想笑,但是当着秦姑娘的面,又不好太轻慢,所以强忍着笑容。 “这什么?”秦良玉顾不得旁的,直接走近了,从李宁手里接过一个非常冗长的案卷。 “朝鲜人送来的军情概要。” “上一回失利不就是因为他们给的情报错误太多么?又来?”秦良玉找了个桌子,在上面铺开案卷,嫌弃的说了一句。 赶路匆忙,她有点口渴,看见桌上还有一杯倒满了的茶水,便拿起来准备喝一口。 李宁走近了,指了指案卷上的一句话说道:“嗯,上回说平壤城里只有一千倭寇,这回他们接受教训了。” 秦良玉定睛一看,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让他们还是死远一点吧。这都是些什么鬼?” “是啊,”李宁苦笑一声,“这都是些什么鬼?” 快速翻看了一下这份报告,秦良玉只有一个感觉。 (╯°Д°)╯┻━┻ “平壤城里有10万倭军,除此之外,朝鲜境内还另外有40万倭军?这未免太荒唐了。” “继续看下去,还有更荒唐的呢。” 秦良玉低头又看了,有一部分,让她笑的手都有点发颤,指着说道:“说他们自己组织民兵顽强抵抗,消灭了10万倭军???合着一共有60万倭军攻打朝鲜?这样说来,岂不是整个朝鲜半岛上全是倭寇?扔块石头就能砸死几个倭兵?这报告有毒吧?感觉完全没有任何价值啊。” 这特么的,后世的网络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好吧? “所以,虽然已经过去4个多月了,朝鲜人还是无法确定倭军到底是登陆了多少人,是么?你能见到他们国王么?跟他们说让他们死远一点可以么?” “也不完全是……”李宁想了想,一直舒展到最后部分,在一处地方轻点了几下。 “这里说有一位叫李舜臣的水师将领,拦截了几次倭军的运粮船。” 顺着李宁指的地方,秦良玉弯腰又看了一会儿:“击沉运兵运粮船50艘……这个还像那么回事,不过……同时也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朝鲜境内的农业基本崩溃了,倭军也无法在当地抢到粮草。只能依靠从本国海运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以退为进的努尔哈赤 秦良玉又俯下身子趴在桌案上,仔细研究了一番这个鬼话连篇的“军情报告”。 思索半天,沉吟道:“这个叫李舜臣的人,看着还像点样子……” 运粮船…… 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秦良玉高兴的眼中放光。 赶紧追问了一句:“倭国的运粮船多大?50艘运粮船……大概能存放多少粮食?供多少人吃?” 秦良玉连珠炮一样的抛出了数个问题。 “这个……”李宁干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运粮船这么上心?” “我在想……如果朝鲜境内的粮食都没了,倭军只能通过海上来运粮,也许我们可以从运粮的次数和数量,来推断出朝鲜境内到底有多少倭军。还有他们能吃撑多久。” 被秦良玉这么一提,李宁先是一怔,细细思量一番,好像这个思路确实行得通,就是风险极大。 秦良玉被这个念头挠的心痒痒,情绪激动的问道:“地图呢?这个李舜臣现在在哪儿呢?” 李宁赶紧从旁边找来一张朝鲜人送给他们的朝鲜半岛山川河流分布图:“我记得朝鲜使臣来的时候说过,在一个叫闲山岛的的地方……说是这个叫李舜臣的水师节度使就在这里……” 两个人在地图上摸索半天,终于发现了个地方,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沉。 这个闲山岛位于釜山西南,而釜山正是日军登陆的地点,也是日军往来本土和朝鲜的重要口岸,因此有重兵把守。 从某种角度来说,李舜臣所在的闲山岛基地,类似于后世毛文龙的皮岛。 都是埋在敌人大后方的一颗钉子。 当然了,李舜臣主要是水师为主,此刻,他的主要功绩还只是自保,自保之余,偷袭从对马岛往来釜山的运兵运粮船只。 因此,如果秦良玉想去见一下这个李舜臣,需要穿过整个被日军占领的朝鲜半岛。 难度和风险可想而知。 秦良玉和李宁正愁眉苦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头传来了几声爽朗的笑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紧接着,一个健壮的身影翻身步入房中。 来者正是李如松的亲弟弟,李如柏。 虽然李成梁已经不再担任辽东总兵了,可李如柏仍旧在辽东担任参将一职,而且他也被朝廷任命为此次入朝作战的平倭副总兵官。 李如柏跟几年变化不大,跟他哥哥相比,皮肤白净一些,显然是风吹雨淋的少。 他先是走上前来,亲热的拍了拍李宁的肩膀,哈哈笑道:“兄弟,我都好久不见你了,我大哥最近还好吧?” 李宁他们家是李成梁家族的族亲,跟李如松兄弟都是远亲,所以说话间也不那么讲究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李宁还是恭恭敬敬的弯腰答道:“如松将军身体康健,一切都好,他需要在京城再住些时日,确保兵部的兵马调集,户部的粮饷征集顺利完成。” “我这边也有收到宁夏的战况,听说你们出征宁夏,一个多月就扫平了叛军?而且我听说我大哥手下还有一位女将,表现卓越,在宁夏立有头功?是这……”一面说着,李如柏先上下打量一下戎装焕发的秦良玉,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李宁。 “这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女将秦良玉了。”李宁示意了一下站在旁边的秦良玉。 上一次来辽东的时候,秦良玉就在李宁的指引下,远远的见过李如柏。彼时他正在兴高采烈的过生日,跟舒尔哈齐谈笑风生。 “哈哈哈,不错,不错。我大明自此也有花木兰了!” “在线这里还有一封信,是如松将军亲笔写的,他托我见到李将军的时候,亲手交给你。”说着,秦良玉翻身从行李里取出了李如松的亲笔信。 李如柏接过信,当着面拆开看完。 紧接着又是朗声一笑,一面收起信件,一面歪着脖子看了看地图,“你们两个在研究军情?” “是,秦姑娘刚到辽阳,我给她说一下这边已经掌握的情况。” 李如柏点点头:“我大哥对你们二人都是信任有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辽东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对了,你还记得我父亲以前收养的那个建虏努尔哈赤吧?”李如柏本来是跟李宁唠家常一样的随意说着,结果这个听到秦良玉耳朵里,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觉。 只听李如柏继续说道:“他找了使臣跟我说了,也派人去劝说朝鲜国王李昖了,想跟随我天兵一同入朝。” !!! 听到这个消息,秦良玉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努尔哈赤?主动要求去帮助朝鲜人复国?” 李如松看这姑娘又重复了一遍,有点迟疑,木然颔首:“是啊,秦姑娘你听说过努尔哈赤?” 李宁有些尴尬,当年秦良玉问过他努尔哈赤的情况,但随后又跟他君子协定,要保密。 夹在中间,李宁左右为难,因此便只存了一个“千言万语不如一默”的信条,闭上嘴低头看地图,不再参与这对话。 “能说一下具体的情况么?”秦良玉眼珠一转,换了表情,眼角带笑道:“只是听说有人愿意主动请战,而且还有一个建虏,有些好奇。” 李如柏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顺着自己的思路解释道:“月底的时候,努尔哈赤在向我大明朝朝贡马匹的贸易结束后了,听说了倭军入侵朝鲜之事,说自己的建州卫部下有马军三四万,步军四五万人,都是精勇惯战,听说倭军入侵朝鲜,因为跟朝鲜唇齿相依,愿意出兵援助朝鲜。” 不同于在场的其他人,秦良玉当然不会相信努尔哈赤会消耗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朝鲜人。 除非他失了智。 “那……朝鲜国王怎么答复的?” 李如柏砸吧了一下嘴:“朝鲜国王要跟他的大臣们商议一下,我这边已经把他的请愿书递给咱现在的辽东总兵了,让总兵大人他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吧。” 第一百零四章 渡江侦察记 此刻,辽阳城中的军营里。 李如柏还在跟李宁热络的谈着家常,并且招呼着说晚上一定要做东好好招待一下李宁和秦良玉。 秦良玉则是没什么心情听这些,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琢磨努尔哈赤的目的上。 努尔哈赤主动请战这个事情确实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预料,不过她也坚信这厮肯定不是要老老实实的去朝鲜,而是心怀鬼胎。 只是目前秦良玉还无法猜透努尔哈赤到底怀着一个什么目的。 辽东的情况比之山西果然是复杂了好几倍。 朝鲜人,日本人,女真人各个势力错综复杂,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看着地图上,早已标注好的努尔哈赤等人的驻地,秦良玉愁眉不展,心里嘀咕着:努尔哈赤主动请战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过,不管努尔哈赤的目的是什么,秦良玉觉得有必要搞搞破坏。 “这个努尔哈赤已经有这么人马了?刚才听着这么一说,合着他已经有马步军七八万了?” 李如柏嘿嘿一笑:“哪儿啊,他也就一万多人,四千多骑兵,一万左右的步兵。” “哦?这个数字准确么?”秦良玉露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 “这是自然,我说了辽东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李如柏说着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是他第二次说“辽东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这句话了。 “那……这个努尔哈赤确实没多少人手,那么,他打肿脸充胖子,是为了什么?”秦良玉嘴角一扬,似笑非笑的说道:“李将军难道真的相信他想为国出力?哪怕会让自己损兵折将都毫不在乎?” 李如柏一愣。 坦白说,他并不怎么关心努尔哈赤是什么目的。 反正他又不是负责人,只是帮助传个话。 现在听到秦良玉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个道理,这建虏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请战,是图的什么? 李如柏也不傻,自然知道努尔哈赤不会做亏本买卖。 可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秦良玉挥了挥手,笑道:“李将军勿怪,我不熟悉辽东形势,只是随口一说。只是这种行为,确实可疑,我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害怕到头来,别没找来帮手,又是朝鲜军那种帮倒忙的。” 李如柏越琢磨越觉得秦良玉说的有理,便道:“这个不碍事,我明日便要跟朝鲜国王李昖会面,商议军情。到时候,我给说一下,让朝鲜国王出面否了就行了,这样大家都过得去。” 秦良玉心里一乐,虽然不太清楚努尔哈赤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搞黄了再说。 努尔哈赤当然没有失智,他的小算盘打的可是精得很。 他向各方表态,要求替大明出征朝鲜,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来,自然不必多言,可以表忠心。 现在他发展的速度很快,整个建州女真其他部落已经被他处理的七七八八了,不过树大招风,像海西女真,野人女真还有一些辽东官兵便对他颇有微词。 主动请缨,可以压一压这些声音。 二来,海西女真的地盘才是努尔哈赤真正的目的。 后世都知道一个名叫丹东的地方,跟朝鲜隔河相望。朝鲜国王目前避难的宽甸堡就在距离丹东不远处。 明军也主要囤积于宽甸到丹东一带,但鸭绿江其实很长。 沿着鸭绿江继续往东北方向,在今天的延吉一带,是海西女真的领地 努尔哈赤的目的从来不是去朝鲜,而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海西女真部落们。 只不过,这个小伎俩虽然瞒住 军营之中,会谈仍在继续进行着,秦良玉向李如柏说出了自己的特殊任务。 去对岸抓几个俘虏回来拷问一下。 最好能收集到平壤城里敌军的真实情况。 说完目的,秦良玉又继续解释道:“不过这次行动我不打算通知那些朝鲜人,主要是我不相信他们,之前祖承训将军的报告我也看过,他怀疑自己中埋伏也是跟那随行的500朝鲜弓箭手有关……” 李宁也帮腔道:“这个事情目前已经成了悬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辽东总兵杨大人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只能先相信了朝鲜人的说法。毕竟,现在不是跟朝鲜人扯皮的时候。” 李如柏摸了摸下巴,也道:“我为此事还特意去见过祖承训,时至今日,他仍然坚持那些同去的朝鲜士兵是累赘,跟倭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看到这两人也都同意自己的看法,秦良玉便道:“只不过我能找到的人对朝鲜都不熟,也不同超鲜话,所以还得请如柏将军帮忙。” 李宁抬起头来道,征询式的目光问道:“我记得咱们辽东军里,是有一些朝鲜族的士兵的,不知道如柏将军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如柏低头思索着,来回踱步半晌,停下脚步问道:“秦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愈快愈好。”秦良玉苦笑一声:“倭国侵朝四个月了,我们……连敌军到底有多少都不知道,这样眼前一片迷雾的状况,怎么开战?” 李如柏看着态度决绝的秦良玉,不知道怎地,心有一股钦佩油然而起。 他有些理解自己的哥哥了,为什么专门带了一封亲笔信来,嘱托自己要帮助这看上去也就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秦姑娘说的在理,不瞒你说,收到抗倭副总兵的任命,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 李如柏有些无奈的一笑,他本想说自己找不到愿意一肩挑起这个任务的人。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说出来很丢人,便只说了半截话,没继续下去。 最终,李如柏点了点头:“我找两个人随你一起去朝鲜,之后就看秦姑娘你的了。” 又过了三五天,一个阴风阵阵的夜晚。 此时已经入了秋,鸭绿江上浪花滔天,波涛汹涌。 一艘小船正在江上飘荡着。 欠了欠身子,秦良玉表情凝重的看着跟随自己而来的四个人,他们此刻都是化妆成了逃难的朝鲜人。 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船上的除了一身男装的秦良玉,还有她的得力副手卢锡文以及另外两个精干军士。 首先是一个年长的辽东军汉,大家都称呼他叫老吴,铁塔似的身形,粗粝的皮肤,脸颊还有一处刀疤,典型的糙汉子。基本不太说话,不过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另外一个从山西便跟着秦良玉一路而来的亲兵,跟卢锡文一样,年纪不算大,也就是二十五六岁,名叫林峰,他除了功夫不错,还有一手绘制地图的手艺。这也是秦良玉特意挑选他加入这个侦察行动的原因。 除了这四个精挑细选的军人,五人小队里的最后一个成员就是李如柏给他们找的翻译兼向导了。 这人名叫朴正桓,辽东军中的朝鲜族士兵。 不得不说,这姓氏也是非常典型的朝鲜人姓氏。 过了鸭绿江,乃是隶属于平安北道的新义州区域,按照之前的情报,这里其实尚未被倭军攻占。 不过这里也不能说是在朝鲜军的控制下。 准确的说,新义州一带目前是三不管。 这里距离明朝边境太近,虽然利用明军的情报失误和冒进击败了祖承训的三千骑兵,可小西行长心里有逼数,他知道明朝已经决定了参与朝鲜战事,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也不可能经历了一次几千人的失败之后就偃旗息鼓。 因此侵朝倭军的前锋小西行长不想着急的就靠近边境区域,尽量先不招惹明朝。 明朝仍旧在从各地朝辽东集结军力,所以也不打算贸然渡过鸭绿江,否则倭军如果在渡江进行了一半的时候进攻,岂不是退无可退? 至于朝鲜人,他们只是在这一代还有零散的一些士兵而已,也说不上什么真正的掌控。 过了江,按照地图,秦良玉领着人手一路南下,趁着月色尚明,麻利的收拾好装备,脚下生风,很快这五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 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思密达 深入险境,他们不再使用上下级的军队称呼,都改成了寻常的叫法。 四人分别唤作小卢,老吴,小林,老朴。 嗯……最后一个人的画风不太合群,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 秦良玉作为一队之长,自然称呼要特别一点,她让大家称呼自己为“秦哥”。 卢锡文和林峰都是跟着秦良玉好几年的老人儿了,虽然他们两人年纪都要比秦良玉大一些,不过知道秦姑娘的手段,自然是没二话的。 老吴和朝鲜族的老朴就有点抹不开面子了,冲着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叫哥,他们张不开这个嘴。 秦良玉也知道前面的路还需要仰仗这两位老把式,也就没多要求。 过了鸭绿江大概50公里,先是抵达一个叫做龟城的城市,按照之前的情报,这个城市尚未被倭军攻陷。 继续南下,是一个叫安州的地方,这里就已经沦陷了,再往南就到平壤了。 五个人过了江走了一天一夜,经常能够看见逃难的朝鲜老百姓,只不过方向有点出乎大家的预料,这些老百姓多是在往回跑。 询问之下,方才明白缘由,他们都是之前从平壤周边的乡下躲到鸭绿江边沿线避难的。 可现在过去好几个月了,朝鲜收复无望。 王室官员和朝鲜士兵起码有明朝的供给,可老百姓就苦了,没得吃也没得穿。 他们逃难的时候才是五月份的初夏时节,现在都是九月的初秋了,一天天的凉下去,普通百姓哪有什么积蓄和储备,不冒险回家,只能活活冻死或者饿死在鸭绿江边。 又是秋收的季节,一年的收cd在家里,所以这些穷苦的朝鲜百姓们也没别的选择,只能提心吊胆的回家去。 不过这倒也给秦良玉他们行了个方便,他们一个个的戴着斗笠,低着头跟在返乡的群众队伍里,也算是个掩护。 此刻,他们已经过了龟城,在前往安州的路上。 初秋的季节,白天还是有点热的,可太阳一下去,凉的也快。 嗖嗖的冷风袭过,秦良玉缩了一下脖子,说了句:“好凉快啊。” 老吴却仰着脖子看了会天,怔怔说道:“秦……咱们得快点了,今晚咱们得计划是住在安州附近的,估摸着还得有二三十里地。” 说话间,一声炸雷从天边响起,眼瞅着要下雨了。 压了压斗笠,都不在废话,埋头行走,脚下却都是快了几分。 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又是轰隆隆的几阵雷声,这回的声音已经是从头顶上传来了。 紧接着,噼里啪啦从天而降的,竟是比秋雨更麻烦的存在,玉米粒儿大小的冰雹。 秦良玉听着声音不太对,一抬头,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几颗雹子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秋风秋雨,顷刻间凉彻众人身心。 没辙,这个时节,在这种冰雹之下不能待着。好在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一间破旧的小庙,秦良玉等人看到许多朝鲜百姓都在无脑的往里跑着。 互相吆喝了一声,也都跟着进去了。 果然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寺庙。 所有避雨的人,不管是朝鲜人还是秦良玉等人,围坐成了一个半圆形。 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后,有一个本土化的过程,人物变得越来越中国。从中国传到朝鲜后,也有一个本土化的过程,所以朝鲜寺庙中的人物和中国寺庙里的人物样子有些差别。虽然还是那些人,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身材和脸型,看起来都很朝鲜。 互相问了一下,没人着凉什么的,便打算今天晚上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秦良玉先是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这些花里胡哨的的佛祖们。 不过片刻之后,她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觉得索然无味,没再继续下去。 刚刚重新落座,一道闪电划亮了如墨色一般的天空。 两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寺庙的门口。 佛堂里的所有人都是悚然而惊,心下骇然无比。 伴随着咔嚓的雷声,这两个人并排着走进了佛堂,竟然是两个倭兵足轻! 秦良玉摸了摸放在自己身后的戚家刀,心中起了杀意。 这口宝刀自打锻造出来,还没尝过倭国人的血呢。 旁边的老吴眼色一沉,极轻微的摇了摇头。 很显然,现在杀这两个倭兵容易,但是后面会引发出什么骚乱,会给他们的任务带来多少麻烦,这些都是无法预计的。 所以不如先避其锋芒。 秦良玉轻吁一口气,把斗笠压低了一点,刀也重新藏好。 这两个倭兵看到破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就镇定了过来,手持长枪,保持着战斗姿势。 大部分人一般观念中,日本刀是所谓的武士之魂,这些个武士们都是拿刀的。其实不然,在真实的战场上,日本刀的用处是不大的,其杀伤率不足一成。 原因也很简单,首先工艺复杂,制作精良,带来也是成本较高,一般的足轻士兵都是一穷二白的农民,哪能用得起。 第二个原因就更明显了,刀太短,哪有长枪好使。 武士只有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白刃战才可能拔刀相对。 那么多数情况下,普遍使用的武器都是薙刀和长枪。 佛堂里的两个倭兵商量了几句,然后一个人拿长枪对着其他坐着的避难群众,一个人拿长枪指着群众中左起的第一个人。 呵斥了几声。 第一人茫然站起身来,这倭兵打量了这人一番,压了压长枪,示意这人重新坐下。 一个一个的站起来让他们看看,又重新让坐下。 这本不碍事的,可是轮到了秦良玉的时候,就出了些意外。 秦良玉慢慢站起身来,神情木然,眉眼低垂。 却把两个倭兵给震到了。 主要是秦良玉的身材太显眼,在一米五就算是高大,一米六就算是巨人的岛国人眼里,秦良玉的身高已经突破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而且这人虽然一身男子打扮,偏偏又长的俊秀非凡,让人过目难忘。 这是神仙吧? 凡间哪有长这么好看的人? 起码日本没有。 朝鲜也不应该有啊。 “喂!你是干什么的?”一个倭兵抬起下巴来,对秦良玉吼了一声。 只不过他说的是日语,秦良玉自然是一句都听不懂的。 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鬼?怎么到了我这里,这个鬼子就跟我说起鸟语来了? 情急之下,秦良玉突然想起了一部战争片里,有一位大佬说过的话,正眼瞧着对方,语速极快的道:“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思密达。” 第一百零六章 戚家刀vs片镰枪 秦良玉一面说着思密达,一面手里还胡乱的摆动着,夸张的模样,就跟她见过的那些朝鲜人一样。 两个倭兵都看愣了,相互对视一眼,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不过,虽然听不懂秦良玉说的是什么,但是最后的那一句思密达他们还是熟悉的。 起码入朝作战这几个月里,这两个倭兵曾经听到过很多朝鲜老百姓都这么说话。 两个倭兵又仔细打量一番秦良玉,没发现什么蹊跷,终于还是点了点手里的长枪,示意这个奇怪的人重新坐下。 这会儿离得近了一点,秦良玉坐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两个倭兵手里的兵器。 一个人手里拿的是片镰枪,另外一个人拿的是十文字枪。 这两种长枪都是发源于中国的钩镰枪。 而钩镰枪这种带钩长枪的始祖又是戟,对,就是吕布用的那种。 早期的戟是前端有枪头,侧面有横向的刺,后来人们处于制作成本的考虑,把戟横向的锋刃向内侧弯,就成了钩鎌枪。 钩鎌枪传到了日本,大受好评。 他们很喜欢这种物美价廉的兵器,发给足轻使用,一直到了日本所谓的“战国”时代,都是最常用的兵器。 其中片镰枪又可以按照刀刃口的锋利方向,分为上利形片镰枪和下利形片镰枪两种,比如加藤清正,他使用的武器就是上利形片镰枪。 而十文字枪,顾名思义,就是形状为十字形的枪刃。 屋外仍旧是漆黑一片,雹子下了一阵就过去了,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却丝毫没有打住的意思。 冷风顺着佛堂的大门吹进来,所有人都是冻得一哆嗦,透心刺骨的冷。 秦良玉和她的几个人都顺利的通过了两个倭兵的检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谁知就在此时,这佛堂里传来一阵阵的呼号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顺着声响投向了这农妇。 这朝鲜妇人估摸着得有四十来岁上下,体态丰腴。 她的脸上虽然涂抹的有些灰黑,但是经过这雨打风吹之后,脖颈上已经是白净如雪,看得出来这人绝对不是农民,而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 此刻,正好轮到她被倭兵盘查着,而这些细节,很明显的也被两个倭兵注意到了。 两个倭兵示意她向前一步,离开队伍。 而这妇人却发了疯似的说着什么话,手却不停的指向秦良玉等人这边。 秦良玉心里明镜似的,心道一声不好,这朝鲜人要出卖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秦良玉已经从身后摸出了自己的长刀,站直了身子,从侧面砍向了这两个倭兵手里的长枪。 咔嚓一声。 两杆长枪的枪杆瞬间被拦腰砍断,这两个倭兵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之间秦良玉双手握住刀柄,横向一挥。 霎时间,两个倭兵的喉咙齐刷刷的被开了口子,鲜血直接喷到了那朝鲜妇人的脸上。 当当两声,先是被斩断的枪头掉落地上。 之后又是扑通扑通的两声闷响,两个倭兵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仰面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刚才还耀武扬威挨个检查大家身体的两个倭兵就已做了刀下亡魂。 眼神之中仍旧是惊恐无比!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刚才还在一起避雨的朝鲜人们呼喊着,跑出了佛堂。 卢锡文站起身来,拍了拍仍旧目瞪口呆的老吴和老朴,笑道:“这回见识到咱们秦姑娘的手段了吧。” 秦良玉一面把戚家刀收好,一面啐道:“需要我纠正多少遍,要叫秦哥,这是在朝鲜,不能暴露身份。” 林峰眼疾手快,他一把就拎住了刚才大呼小叫那妇人的后襟,啐了他一口痰。 老朴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刚准备质问这妇人为什么要出卖我们的时候,却听到门外沸反盈天,很多刚才惊恐着跑出去的朝鲜百姓又在一窝蜂的往屋里挤。 定睛一看,原来门口站着七八个倭兵,他们跟死去的这两人应该是一起的,刚才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进屋。 现在显然是被刚才的惊呼声给吸引了来。 其中一个小头目手持武士刀正在指挥着砍杀这些刚跑出去的朝鲜人。 刚下过雹子,倭兵们手里的鸟铳都是受了潮,没法射击的,因此他们都是在用手里的长枪刺杀着。 秦良玉知道这场恶战是避免不了的,低吼一声:“我出去杀敌,你们控制住这些朝鲜人,别让他们瞎跑引来更多敌人!” 其余四人也是齐声应着,各自取出了兵器。 他们此行虽然带了一些火药,但是没带鸟铳,毕竟一开枪,声音太大,在这种地方,指不会引来多少敌军。 门口有个倭兵,正在砍杀着朝鲜人,冷不丁瞅见有人影从佛堂里面冲了出来。 这个倭兵都还没看清楚来人模样呢,就被一刀砍在了面门上,随后应声倒地。 这一下,自然是吸引了所有倭兵的注意力,他们不再攻击朝鲜人,齐齐看向了这个手持长刀的身影。 这时候,一个闪电照亮了天地,而光亮未熄,已有两个倭兵脖子喷着血倒下了。 随后一声巨响传来,这时候又有三个倭兵已应声倒下。 剩下的三个人淋在雨中,背靠背瑟瑟发抖。 这个突然出现之人身形似鬼魅一般迅捷,只片刻之间,这个小队就要被此人团灭了。 他们恐惧的看着这人,手中的武器也在发颤。 不过胆怯并不能帮助这些倭兵,秦良玉先是一个侧切,砍翻了一个已经不敢反抗的倭兵,之后又是一记前刺,捅穿了另一名倭兵。 仅有的两个足轻倒下,刚才还嚣张的砍杀众人的倭兵小队此刻只剩下了一个武士打扮的人。 一般武士都是配备有双刀,一个长一个短。 长的名叫太刀,短的名叫胁刀。 这个武士双手持刀,弓腰摆好架势,嘴里还骂着什么。 秦良玉看着他的架势,甚觉好笑,她轻蔑的道:“今天就让你知道一下,自己是死在什么人手里。” 说着,抹了一把脸上提前涂抹的煤灰,露出她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面容。 这名武士见刚才杀死自己士兵的竟然是一个俊美到极致的少女,心中又是悲愤,又是羞愧。 只不过他的情绪也知道此为止了。 秦良玉没有给他留多愁善感的时间,高高举起手中的戚家刀,劈风斩雨。 这武士胸口被斜着开了膛,扑通一声倒下。 重新走回到门口,看了看佛堂内惊魂未定的朝鲜人,秦良玉内心泛起一股厌恶。 第一百零七章 两个大忽悠的第一次会面 朝鲜安州地界上,这间废弃的破庙里,屋外的雨势已经小多了,只剩下靡靡秋雨,温柔抚摸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倭兵尸体。 血仍旧在顺着秦良玉的右手上滴答流淌着,衣服是一半雨水一半血水,门外的倭兵都已被她料理干净,可佛堂里的朝鲜人呢? 尤其是刚才那个“农妇”,她肯定是在之前无意中听到了秦良玉等人的交谈声,知道了他们不是朝鲜人。 所以当意识到自己要被倭兵劫掠的时候,这“农妇”第一时间想到是出卖秦良玉等人,把祸水引到其他人的身上以求自保。 放这些人离开,万一有人把自己的行踪报告给日本人…… 又想起了之前报告里,祖承训那些被朝鲜弓箭射死的士兵们…… 秦良玉拿定了主意,她对着其余四人下命令道:“此次朝鲜之行,凶险异常,我们每个人都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行事的,这些人已经知道了咱们是明朝人,也见识了咱们的手段……” 朝鲜族的向导朴正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眼神之中显露出惶恐之色。 秦良玉木然说道:“不能留活口!” 听到这个军令,朴正桓浑身发颤,他正打算走上前来,劝阻秦良玉能不能网开一面,放过这些朝鲜人。 可他的嘴还没张开,身后已经传来了几声惨叫声。 其他三人已经开始执行军令,一个一个的朝鲜人应声倒下。 …………………… 朝鲜是一个狭长的半岛地形,而这个半岛的平均横向宽度大概在250公里左右,像是在后世非常有名的三八线,全长大约241公里。 在这200多公里的宽度上,并非是只有小西行长军团在单箭头进军的,与他并列前进互为犄角的是加藤清正。 日军向朝鲜纵深的攻势基本上就是由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这两个军团承担的。 此时,整个朝鲜半岛的局势如下: 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在辽东 明军和朝鲜王室被夹在中间 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团,此刻他们以平壤作为据点。 而在整个朝鲜半岛的另一侧则是如此对垒着: 海西女真 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 平壤城的郊外,小西行长正端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军营里。 他正在等待一个远道而来的访客。 小西行长是个商人出身,而且还信奉基督教,这让他跟在朝鲜半岛另外一边的加藤清正是两个极端。 在攻克汉城之后,侵朝日军几大军团的首脑们曾经在汉城开过一次军事会议。 会议上,对于是否要快速的攻占朝鲜全境继而入侵明朝,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争执。 小西行长认为他们进攻的太快会极大的刺激到明朝,而他们在朝鲜尚未站稳脚跟,很容易就被明朝集合了兵力反击,这样风险太大。 他这是按照商人的思路来判断局势,宁肯赚的少点,但是不愿意冒赔本的风险。 而加藤清正则坚持认为应该在明朝尚未集结好兵力之前,一鼓作气,冲过朝鲜,入境明朝。 世袭武士出身的加藤清正本来就看不起出身商人世家的小西行长,会上,他直接拔出胁刀,把代表小西行长信仰的天主神像砍为两半。 没有丰臣秀吉这个老大坐镇,会议上谁也说服不了谁。 会议是闹了个不欢而散,最终在军事行动的执行上也是如此。 小西行长在攻克平壤之后,距离鸭绿江一百余公里的地方停滞不前,没有继续进军。 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在进入朝鲜东北部的咸境道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变击垮了当地朝鲜守军的抵抗,紧接着,他又在会宁俘获了朝鲜国的王子临海君和顺和君。 朝鲜王室在逃跑的时候,为了防止被日军俘虏之后一锅端,所以国王和两个王子是分头行事的。 国王李昖跑过了鸭绿江,得到了明朝的庇护,两个儿子就倒霉多了,跑的地方再往前是海西女真的领地,他们踌躇不前,最终被加藤清正所俘获。 清正在俘获两位王子之后,感到朝鲜的平定已成定局。 加藤清正把咸境道的经略任务交付锅岛直茂后,率兵五千渡过了图门江,进入到了海西女真的领地,也成了整个壬辰倭乱之中唯一侵入到大明境内的日军将领。 来拜会小西行长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朝的兵部尚书石星的幕僚,沈惟敬。 会面地点特意选在平壤城北郊,而不让沈惟敬进城,自然是害怕这个使者探查到小西行长军的虚实。 这两个人以前都是做生意的,沈惟敬是浙江嘉兴人,之前曾经跟着父兄在海外做生意,也因为此,掌握了日语。 寒暄过后,沈惟敬直接用日语质问道。 “你们日本胆大之极,竟然敢侵略朝鲜?你可知道,朝鲜世代都在我大明庇荫之下?” “我们太阁需要获得明朝皇帝的册封,我们也打算对明朝进贡,但是朝鲜一直从中作梗,阻断我们的通路,因此我太阁忍无可忍,只能发兵征讨不尊重日本的朝鲜!”小西行长早已准备好了一番谎言,他拿出生意人的厚脸皮,大言不惭的说道。 “胡说,你这种论调,骗骗三岁小儿还可以,你以为我会相信?”沈惟敬打算先 小西行长反客为主:“那沈先生你以为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沈惟敬被反将了一军,倒是有点措手不及,他眼珠一转,直白的说道:“你们日本之图朝鲜,意实在我大明!” 小西行长演技明显高过一筹,他淡淡的一笑:“如果我们意图染指大明,那么我岂会容许你进到此地,与我会面?” 这一句话,说的似乎是有理有据的,沈惟敬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你们真的只是想对大明朝贡而已?” “绝无他想!只要朝鲜国王不再阻挠我们进贡便可!” “好……好……”沈惟敬激动的说话都有点颤抖,想到自己可能立了不世之功,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沈惟敬接着道:“只不过此时我个人无法做主,待我回去禀告一番,两方先行停战,如何?” “我可以停止进攻五十日!” “一言为定!”沈惟敬说着,躬身一礼。 送走了沈惟敬,小西行长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他一直坚持着稳扎稳打的侵略思路,因此攻下平壤之后,也已是强弩之末。 他急需一段时间修养。 第一百零八章 钓鱼执法 这场秋雨来得急,去的也快。 秦良玉等人处理完这些朝鲜人,屋外早已经没了滴答声,只剩下嗖嗖风声穿堂而入。 嘱咐大家搜一下这些人的身,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情况,秦良玉转身出了佛堂。 她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刚才只有两个倭兵进了屋子,外面的七八个人之前在忙活什么呢。 绕着佛堂四周看了一圈,恍然大悟。 这几个倭兵刚才应该是在收拾一个骡子或者马拉的车。 他们估计是从周围的村子里搜刮来了几车粮食,本来应该是运回到营地去的,结果也被这场冰雹给拦了下来。 看了看泥泞之中乱七八糟深浅不一的蹄印,秦良玉猜测要么是雷击的声音,要么是雹子打到骡子的身上,从而让这些运粮的骡子受惊了。 这些倭兵应该是在努力的维持着盛满粮食的车辆,在之后听到佛堂内传来惨叫声,被吸引了过去。 这时,卢锡文从佛堂里出来,快步走到了秦良玉跟前。 “都料理完了,屋里的人都搜了一遍,没什么可疑的情况,那个乱喊乱叫的婆子,身上果然是有些首饰钱财。” “嗯……”秦良玉随口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她此刻没太有心思想这些,只不停看着外面这情形,沉吟不语。 “你说……这些粮食……”秦良玉指了指三四车装的满当当的粮食,“虽然被雨水打过,不过也还是能吃的……” 卢锡文上去观察了一下,都是麦子,被粗绳麻袋装着,之前上面应该还盖过东西,所以虽然一直在户外,但是没湿透。 “嗯,这几车粮食都还是能用的。” “这些倭兵来找粮,过了今晚都没回去,应该会有人出来找他们吧?” 卢锡文似乎明白了秦良玉想的是什么,他的眼中放着光:“咱们守株待兔?” “咱们的目标是要捉个小头目回去……与其到处瞎找,不如等着他们送上门来。”秦良玉又指了指这个有些残破的佛堂,“你检查一下这个佛堂,我看房顶都快透风了……顺便,咱们还带了火药的,对吧?” 卢锡文弓腰行礼,转身离去。 秦良玉嘴角微扬,心道:给你们这群日本鬼子来个钓鱼执法。 第二天清晨,昨天前半夜雨就停了,这天边的也快,已经又是秋高日爽的节奏。 约莫着也就早上七八点的时候,从远处行来了一支倭兵小队。 为首者骑着一匹矮头小马,虽然这马不咋地,可毕竟也是马,还是凸显了来人的身份。 一个头箍是月牙形状的骑将,他行军的时候那副趾高气昂的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丰臣秀吉亲自来了。 不过他身后跟着的足轻却不是很多,只有二十来个,跟他摆出来的气势不太匹配。 而且这人看着年纪也不算大,但是衣着甲胄华美明亮,阳光打在这人的肩甲上,还有点反光。 秦良玉等人藏在佛堂周围,静静看着这小队里朝佛堂走着。 他们没有想到,这临时起意的钓鱼执法行动,竟然是一条想都没想过的大鱼咬钩了。 这个骑将名叫后藤基次。 他的父亲是小寺氏家的家臣后藤新左卫门,在基次很小的时候,父亲便与世长辞,基次由黑田孝高,也就是黑田官兵卫抚养成人。 黑田孝高非常喜欢后藤基次,甚至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待。后藤基次长大成人后,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黑田家的家臣。然而基次却随后受到了叔父藤冈九兵卫谋反事件的牵连,被逐出了黑田家。 那段时间里,后藤基次只得暂时寄居在仙石秀久门下,幸亏他在后来的四国征伐时立下大功,借着这个由头,他又顺利的重返黑田家。 之后,后藤基次代表黑田家参加了无数战役,但他始终与黑田家的另一个管事人,黑田长政关系处的很差。 侵略朝鲜战争中,黑田军进入某一小村落,村庄的百姓早已四散而逃,留下了空落落的房屋。 在一个空屋子里,士兵们发现了一个酒壶。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肯定是毒酒!” 所有人都是一惊,导致所有人都不敢去动它。 此时后藤基次却一边说:“管他是什么呢,现在必须的是解渴,如果真是有毒,那就先把我毒死好了!”一边拿起酒壶开怀畅饮。 在黑田长政的军队里,有一日黎明时分,一只猛虎冲入黑田军营地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担心是朝鲜军队突袭的黑田长政立即带着侍卫们出营查看,结果发现只是一只猛虎入营后,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这只猛虎已经进入马廊咬死了一匹战马,黑田长政的部下菅和泉守立即冲进马廊,举刀砍向猛虎。然而猛虎却突然扑向菅和泉守,周围的武将们都不敢进入马廊,只是在一旁观望。 此时赶到现场的后藤基次冲进马廊,直接一刀便将这只猛虎劈成两段,救出了危在旦夕的菅和泉守。 从这个行为来看,这个后藤基次真的是一个莽汉。 然而后藤基次的勇猛却没有得到黑田长政的赞赏。 在井楼上始终观望的黑田长政把后藤基次和菅和泉守叫到面前痛斥道:“身为领军之将,跟猛兽决斗叫什么事儿啊!只会逞匹夫之勇!” 联想到之前的种种不公平待遇,后藤基次这回终于是忍无可忍。 他从驻扎在汉城的黑田军跑到了驻扎在平壤的小西行长军,因为这种行为不算光彩,所以小西行长虽然爱惜他的勇猛,但也不能给他太高的官位。 要不然自己原本的手下岂不是感到不公平,而且也不好跟黑田长政交代。 所以小西行长便给了他五十个足轻,但是又给他还不错的俸禄,算是安抚住后藤基次那颗躁动不安的内心。 并且信誓旦旦的向后藤基次允诺,等军队修整完毕,进攻明朝的时候,委任他做先锋,到时候立了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封赏了。 作为前锋部队的一员,后藤基次带着自己的人手最近一直在四处搜罗粮食。毕竟从本土经过对马海峡运粮到朝鲜,再从釜山一路北上运到小西行长所在的平壤,路途遥远,损耗不小。 所以,小西行长在跟沈惟敬达成所谓的“停战五十天”协定之后,立刻安排手下人四处征集粮草,把秋天刚成熟的粮食通通收走。 他的如意算盘是打算把朝鲜北部的粮食都控制在自己手里,然后等冬天一到,发动袭击。 到时候粮草供应不上,不管来多少明朝军队,都是做无用之功。 第一百零九章 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我们让你 昨夜夹杂着冰雹的秋雨之后,日军在营地里清点人数,后藤基次发现自己本来就不多的下属竟然一下子少了九个人。 一开始还以为是雨后道路泥泞,耽搁了回营地的时间,结果到今天一早都还没有回来。 立功心切的后藤基次心里有点慌,小西行长一共就给了自己五十个足轻,现在一晚上又丢了一个小队九个人,这在没有正面战争的时期,可是很难交代的。 所以他一早上起来,一面安排自己一半的人继续去周边村镇搜刮粮食,一面带着另一半的人出来找寻那失踪的小队。 后藤基次带着他的人行至一个村落附近,探路的足轻士兵回报。 “前面一座庙宇,发现了我军足轻的尸体。” “我军士兵的尸体?”后藤基次一愣,紧接着又问道:“是我们那些失踪的人么?有多少?” 这足轻犹豫片刻回道:“是失踪的那些人,所有人都在……” 后藤基次双眉一蹙,一股狠厉劲头从心底燃起,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竟然敢杀我的人? 还是全部? 等一会儿查明了真相,就找个朝鲜人的村子,屠杀殆尽,宣泄一下。 不过他并不傻,一个小队的人都死在了一座庙里,肯定不是 “那座庙宇里面,还有其他人么?” “有十几个朝鲜人的尸体,整个庙里除此之外就没有活人了。” 朝鲜人? 后藤基次又是一怔,难道是抢粮的过程中,发生了反抗? 多想无益,一夹马腹,后藤基次下命令道:“留五个人在四周警戒,其余人跟我进庙去看看!” 下了马,走进这座明显是荒废了许久的破庙。 庙宇不大,就一个小佛堂,边上几件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茅屋,估计是以前的僧人们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老远就能看到院子里有几辆马车,马已经没了,可车上的粮食都还在。 下过冰雹和秋雨的院子,泥泞不堪,连路都看不清楚。 后藤基次带着七八个人艰难的走进了佛堂,鞋子都被泥巴汤倒灌着,每一步都是沉重无比。 饶是刚才有点心理准备,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有点惊讶。 佛堂里歪七扭八躺着二十多具尸体,把整个佛堂都快塞满了。 十来个朝鲜人,还有自己这一方的九个人,全部都在佛堂之内。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他们保持着各种各样拼杀的姿势,但最后无一幸存。 看他们身上潮湿的程度,应该就是昨晚死的。 震惊之余,后藤基次隐隐感觉到有些奇怪,这些朝鲜人什么时候这么有血性了? 就这么点人,敢反抗全副武装的日本足轻? “你们几个,上去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掏出自己的小纸扇,后藤基次挡住了嘴鼻,皱着眉下命令道。 几个被他点名的足轻不情愿的走近了,捏着鼻子,仔细观察着这二十多具尸体。 这些足轻走近了尸体,俯下身子看了看伤口,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些人的伤口,都是被极为锋利的刀所砍杀。 这刀切口的样子,倒是有点像日本刀。 按理说,朝鲜人应该是没有这种武器的啊。 正待要起身回报给后藤基次,却听见头顶上传来轰的一声,紧接着整个佛堂都摇晃了起来。 这些岛国人居住在地震频发的国家,对于这种情况,所有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地震了? 然后便是下意识的都转身朝着佛堂外面跑去。 后藤基次也不例外,他看到房屋晃动的厉害,第一时间也以为是地震了,要跟着跑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半步,他刚弯着腰跑到门口。 砰的一声,整个佛堂的屋顶轰然一声砸了下来。 秦良玉等人早已悄没声息的埋伏在周围,把后藤基次刚才留在周围警戒的五个人干净利落的处理掉了。 佛堂的房顶上,是秦良玉早早就安排卢锡文放置好的火药。 这佛堂本身也很简陋,屋顶就拿茅草铺盖了一下,刚才卢锡文就是藏在屋顶的枯草之中。 就等着这群倭兵进去的时候,来个从天而降的惊喜。 隔着房顶,听到倭兵都到了佛堂里,他点燃了引信,从背后方向跳了下来。 这个房顶是半土坯半茅草的结构,房梁也是一些有些腐坏的木头,落下之后,只有几个倭兵被砸死了,另外有几个倭兵被砸成了重伤,大多数人都还能活动。 他们努力的从废墟之中站起,结果刚起身,迎接他们的却是明晃晃的尖刀。 大部分倭兵糊里糊涂的就交代了性命,有几个人试图反击一下,但也很快被秦良玉等人击毙。 啊啊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后藤基次刚才也没受什么伤,他已经意识到是中了埋伏了,吃力的站起身来刚要拔出太刀,却发现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不止如此,只见此人双手高举,刀背朝下。 哐当一声,便把一柄长刀重重的砸在了自己头盔之上。 日本战国时代这些有名武士戴的头盔一个个的都是花里胡哨的,装饰品甚多,但是里面却没有海绵之类的隔层。 秦良玉的刀砍在后藤基次的头盔上,直接对他造成了剧烈的脑震荡。 后藤基次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就昏倒了过去。 等他再次张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的捆住了。 佛堂的屋顶已经塌了下来,他的人一个都看不见了,变成了周围的一具具尸体。 后藤基次灰头土脸的看着眼前这所有的一切,终于反应过来,做出这一切的,不是朝鲜人。 是明军来了! 秦良玉和其他人正忙着清理战场,看到后藤基次这么快就醒过来了,突然有了些恶趣味,她对着被五花大绑的后藤基次道:“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同意,那么我就再来一下,让你沉默。” 说着,恶狠狠的做出一个手刀的架势。 后藤基次哪能听得懂这话,他冲着秦良玉骂出了日本国骂:“八格牙路!” 结果嘴里刚喷出这一句,被卢锡文硬塞进去了一个布条。 紧接着,卢锡文和老吴麻利的把后藤基次的月牙帽子取下,然后把他按进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粮食布袋里。 一面给麻袋打结,卢锡文疑惑的问了一句,“刚才这狗贼说什么压路,谁懂是什么意思?” “骂人的话!”秦良玉苦笑一句,自己没准儿是五个人里懂日语最多的人。 隔着布袋,对着后藤基次的脑袋部位就是一锤,“当了俘虏就老实点儿,再乱动就死啦死啦地!” 第一百一十章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把后藤基次骑的那匹马弄来拉车,秦良玉等人还尽量趁着早晚间路上没人的时候赶路。 好在他们五人并没有深入朝鲜腹地太深。 本来也就巴掌大的国家,一百多公里的路途,过了两天,秦良玉押着后藤基次就重新回到了鸭绿江边。 自打秦良玉带着人去了朝鲜,李宁就每天提心吊胆的。 生怕这位秦姑娘去了朝鲜之后出了什么事,他没法跟李如松交代。 从此他每天都安排人手,在鸭绿江边徘徊,等待着接应。 终于,几天之后,秦良玉终于回来了,而且还是满载而归,据说带着一个倭军的小头目。 李宁跑出营地,站在门口等着:“恭喜秦姑娘又立新功!” “老李,你也到鸭绿江上来了?”秦良玉看到李宁出现在这儿,有些意外,记得自己走的时候,他还在辽阳的。 “如松将军已经到辽阳了,特意派我来接应一下秦姑娘,听说你们抓到了一个头目?” “哦?如松将军已经到辽阳了?我还以为他要在京城多耽搁几个月呢……”秦良玉说着,示意手下解开麻袋,指了指后藤基次道:“看这盔甲,应该不是普通人。不过我们都不懂日语,得找个懂的人来,一起审问一下。” “嗯,你们如果不累的话……”李宁指了指远处的车马,“带着这个俘虏回辽阳再说吧。我军大营里,自然是有通译在的。” 秦良玉还以为在鸭绿江边看到李宁,还以为要开展军事行动了,结果听这话的意思,看来明军目前仍在向着辽阳集结,还没做好进攻准备。 点了点头:“如此就出发吧,回到自己国家就是好,在朝鲜,说话都不敢大声。” 李宁笑道:“回辽阳的路上,还请秦姑娘给某讲讲朝鲜境内情况如何?” “没问题。”秦良玉说着翻身上了一匹马,跟李宁并肩道:“走吧,路上说。” 众人也即刻都改换了车马,随着李宁,朝辽阳方向行去。 又过了两日,秦良玉抵达了李如松在辽阳临时搭建的营地中。 翻身入帐,营帐里只有李如松一个人,正在专注的看着桌上的地图。 秦良玉抱拳行礼:“我回来了,也算是不负所托,带回来一个俘虏。” “哈哈,很好很好。”李如松显然精神头很足,他起身道:“走吧,带我去看看你抓的俘虏。” 结果,李如松刚刚起身,营帐外却又进来一个亲兵,拱手道:“禀将军,有人自称是兵部尚书石星石大人的门客,有要事求见,说是要跟将军面谈。” 说着,递上来一个名帖。 李如松翻看了一下名帖,确实是石星的人,他看了秦良玉一眼,重又默默坐下:“你先在这坐下歇歇,我见一下这个门客。” 接着,对那亲兵道:“让他进来吧。” 来者不是别人,自然就是那位跟小西行长“和谈”成功的沈惟敬。 他踱着步走进营中,先是看到了一旁作者的秦良玉,脸上微一变色。 李如松明察秋毫,不冷不热的道:“沈先生,她在,不妨事的,你找本将军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沈惟敬谄媚笑道:“见过大将军,下官沈惟敬……” 李如松面无表情,只冷冷看着面前这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也不问好,也不没有任何的寒暄客套。 沈惟敬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不自然的弓了弓腰,继续道:“下官日前辗转于倭寇营地,与小西将军已经谈妥,小西将军无意与我大明为敌,见天兵到来愿意主动南撤。” 说完,他有些得意的看向李如松,心里盘算着自己这回可是给大明立了大功了。 李如松面冷如霜,沉声道:“说完了没有?” 沈惟敬一愣,他也看到李如松面沉如铁,也意识跟预想的情况似乎有出入,嘴唇微微颤抖着答道: “下官,说……完……了” 李如松端坐在营帐中,巍然不动,默默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冷哼一声道。 “你可知罪?” 沈惟敬嘴角抽动一下,他心里不停的打着鼓,可李如松没说什么明白话,自己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只能硬着头继续道。 “大将军,小西将军话说的很清楚,他们无意侵犯我大……” 谁料想,沈惟敬的话还未说完,李如松便猛地一拍桌子。 “放你娘的狗臭屁!” 粗喘了几下,尽力抑制着自己的怒火,李如松咬牙道。 “我朝自太祖登基以来,从未有过议和之事!你这么个狗屁书生,竟然敢在我军营中狂吠……” 沈惟敬已经发现情势不对,他赶紧拉出自己的后台来,希望能平息一下李如松的怒气:“老夫乃是受兵部石星石大人……” “住口!你这无耻老贼!岂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饶舌!” 听到这个开头,秦良玉便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她慢慢的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正滔滔不绝的李如松。 只听李如松怒不可遏的继续对着沈惟敬骂道:“今幸天意不绝炎汉,我今奉天子圣主之命兴师讨寇。你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还敢在我军面前妄称和谈?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即将命归于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见我大明一十三代先帝?!你枉活……一把年纪,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舞舌,助倭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秦良玉:????? 她终于想起来这些话是从哪儿听过了。 然后就是瀑布汗。 李将军这是……被诸葛村夫附体了? 李如松稍微平息了一下怒火,沈惟敬面红耳赤,羞愤难当,不过他鼓起最后的勇气,正待要重新张嘴替自己辩白。 “啪”的一声,李如松又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 “来人!把这个无耻之徒给我关起来。待我军得胜之际,再来处理他!” 两个虎背熊腰的军汉闻声立刻从帐外翻身而入,不由分说的便把还坐在营帐中央的沈惟敬硬生生拖了出去。 看人都走远了,秦良玉瞪目结舌的看着李如松:“李将军你刚才这些话……我听着有点耳熟啊。” “哈哈哈。”李如松朗声一笑,“我最近在看你推荐的《三国演义》,正好看到诸葛武侯骂死王朗这一段,感觉心肺。正好又被我遇到了这么一个无耻之徒,便拿来用了一下。” 秦良玉哭笑不得:“李将军,皮一下就这么开心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天就把你安排个明明白白 “皮?” 听到这新奇的说法,李如松完全不明白这个简单词汇所蕴含的丰富意义,他一头雾水的反问道:“皮是什么意思?” 心道一声不好,秦良玉也知道是自己一时没过脑子,说漏嘴了,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就是说李将军你雷霆手段睥睨众生的意思,皮就是取的睥睨的意思,反正是在夸你。” 说罢,不等李如松反应过来,秦良玉赶紧转移话题继续道:“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沈先生?推出去直接砍了?” 李如松沉吟片刻:“这个姓沈的给我的名帖应该不是假的,他的的确确是兵部尚书石星的门客,所以我只能把他先收押于此。如果就这么杀了他,担心石星知道这件事后会给我下绊子。” 秦良玉点点头,她知道在大明朝的这种官僚体制下,即便是前线作战的总兵官大将军,也一样受制于文官。 除了有一个兵部右侍郎宋应昌做的经略,后勤补给也都仰仗户部和兵部。 在这一点上,谁来都没辙,李如松也不例外。 “说起来,你不是要在京城多待一阵么?我记得临走的时候,你说是要盯着兵部和户部的人……怎么这么快就赶到辽东来了?” 李如松先是似有深意的一笑,但是脸上不显,仍旧是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道:“如柏前一阵去京城,向父亲拜别,我便安排他这个副总兵官监督六部事宜,我替他来前线一趟了,反正我也离开辽东多年了,提前回来熟悉一下。” 秦良玉默默点头,心道,原来这两兄弟交换了一下,难怪这次来辽阳,没见着李如柏。 “你先给我讲讲,朝鲜境内是个什么情况?”李如松说着,指点了一下铺在他面前的朝鲜地图。 秦良玉点点头,也上前一步,指点道:“首先是龟城一带,目前这里仍然在朝鲜人手里,没有发现大规模的倭军行迹,过了龟城……” 秦良玉手指向地图上的安州城:“安州应该已被倭军占领,我们抓的俘虏就是在安州以北的这片地方。” “此外,我还发现两个情况,一个是朝鲜人在大规模的返乡……我估计他们是担心收成问题,再有一两个月就要冬天了,这些朝鲜农民们都是担心无法过冬,所以只能返回原籍了。” “其次就是倭兵也在大规模的征收粮食,虽然我听说他们以吃米饭为主,朝鲜这里多是麦子,不过看来现在倭兵也不挑食了,小麦他们也要。” 李如松一直皱眉听着,默默消化这些新的情况。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从来就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法,要不然怎么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呢。 “你是说倭兵在收集朝鲜境内的粮食……” “嗯,他们应该是打算趁着秋天把粮食都收走,这样如果咱们在冬天进攻,那么所有粮草都只能从辽东一路运过去了,朝鲜本地提供不了任何补给……还需要多久才能把四万人调集到辽东?” 李如松苦恼的摇了摇头:“浙军起码还需要要半个月,宣府和大同的骑兵起码也要半个月,再加上粮草补给运到辽东,起码还需要一个月……” “这么算下来,起码要到十月份了……” “不说这些了,咱们先去看看你抓的那个俘虏吧。” 在这儿一时半会儿也议不出什么章程,两个人便决定先放下这些。 说着话的功夫,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关押后藤基次的牢房里。 这厮被绑在一个十字形的刑具上,嘴里塞的布条早就被取出了。 “他叫什么名字?”李如松沉声问道。 后藤基次斜眼看了李如松一眼,态度轻慢,一句话不说。 李宁回道:“他说自己叫后藤基次。” 看来在秦良玉和李如松会面的时间里,李宁已经粗略审问过了。 这个名字李如松等人谁都没听说过,只能木讷的哦了一声,继续道:“他还说什么了?” 李宁和站在一旁的通译面面相觑,都不敢回答。 秦良玉已经猜到了,估计是这个家伙嘴里没什么干净词儿,冷笑一声道:“这种人就是不老实,要不然还是把咱们大明的刑具摆出来,一个一个的招呼他吧。” 说完,秦良玉朝通译说道:“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你也可以顺便给他解释一下,我大明有多少种刑罚。” 通译立刻转述给后藤基次秦良玉刚才的这番话。 后藤基次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秦良玉,看那架势,就好像要扑上来咬人一般,跟一条疯狗差不多。 “刚才我说的你都听见了吧?”秦良玉又冷冰冰的说道,“你最好老实一点,我们问什么你交代什么,否则就把你变成人彘,然后扔回到安州去。” 后藤基次听完“人彘”的解释,已经是脸色煞白,腿脚发软,不过他仍旧是嘴硬的不行,怒吼道:“你算什么英雄?用阴谋诡计抓我?你们明朝人没有任何的荣誉感,都是无耻之徒!” “荣誉感?”秦良玉气极反笑:“你们有个屁的荣誉啊?是侵略他国还是滥杀无辜?这些就是你们嘴里的荣誉?” 后藤基次还在强辩,梗着脖子吼道:“你别说这么多,反正我是不服气的,你有本事跟我光明正大的较量一番!” “你不服气,觉得我们是偷袭你!”秦良玉轻蔑的一笑,“那好,很好,我跟你比划两招,” 李如松一直听着这问答,听到这儿,有点犹豫的看向秦良玉,不过看她神色毅然,也不好说什么了。 “你真的要跟我比试?”听到通译转述了秦良玉的话,后藤基次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我今天就把你安排个明明白白!把他松开!一起去演武场!”秦良玉一面说着,一面拿出自己的戚家刀道:“今天就让你这鬼子开开眼!知道戚家刀法的厉害!”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服不服? 后藤基次丝毫没有被秦良玉的气势吓到,他对于自己的武力值那是自信满满。 毕竟他可是在朝鲜境内砍杀过一只萌虎的人,也正是因为好跟人争狠斗勇而被文官出身的黑田长政所鄙夷,最终只能只身离开黑田家。 “如果我赢了呢?”一面被松绑着,后藤基次嘴角上扬,挑衅似的问道。 “你赢了?”秦良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吭了一声道:“你赢了,我们亲自送你过鸭绿江,让你回朝鲜去!” “你说了能算?”后藤基次眼角扫了一扫站在远处一言不发的李如松。 他眼明心亮,知道这个话不多的男子才是这里的话事人。 看了眼李如松,见他没什么表情,秦良玉朗声道:“我把你抓回来的,自然可以做主!大不了放了你,我再去一趟把你们那个叫小西行长匪首抓来不就得了!” 趁着后藤基次和秦良玉叫阵的功夫,李如松轻声吩咐站在一旁的李宁:“在演武场周围安排几个鸟铳好手,远远看着我的手势,如果出了意外,就直接开火!” 李宁闻言轻轻点头,转身安排去了。 后藤基次被几个彪悍魁梧的军汉推搡着到了演武场中央,双脚双手活动一下,随后示意双手空空。 “把他的刀给他!”秦良玉冲着旁边站着的卢锡文示意。 她知道这些鬼子们向来看重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因此决定先从精神上碾压他,再试着从他嘴里敲出情报来。 接住了抛过来的日本刀,后藤基次拔刀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是自己的那把太刀。 此刻的他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身上的盔甲也早已被拆去,不过看到秦良玉也只是一身素色布衣,便也不好舔着脸要盔甲。 秦良玉双手紧握刀柄,指向后藤基次:“我朝礼仪之邦,你先出手吧!” 后藤基次听到这话,一声不吭,他眼珠瞪得溜圆,可是脚下却分寸不乱,双手持刀摆好架势,以秦良玉为圆心,一步一步的画圈迈着步子,同时紧盯着秦良玉的姿势。 秦良玉双手持刀,也跟随着后藤基次的方向,她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束点缀,满目清光,嘴角是势在必得的笑容。 此刻正好是中午时分,孤云蔽日,小风轻轻吹着,正是个决斗的好光景。 过了半晌,连一边观战的李如松都有点纳闷了,可这个后藤基次仍旧没有发起进攻。 这个鬼子说话的时候冲,可比武的时候却是非常的有耐心,他一直在观察着秦良玉的身体状态,打算先消磨一下对方的耐性。 说起来,倭国一个很有名的剑客就是靠着这种方式进行比武进而一战成名的,这个人就是宫本武藏。 宫本武藏因为与佐佐木小次郎决战获胜而一举成名。 传说当时佐佐木小次郎的声名正如日中天,号称不败,而宫本武藏彼时只是一个无名小子而已。 两个人的决斗在严流岛举行,约定好的时间是正午时分。 佐佐木小次郎早早地赶到地点,然而宫本武藏却迟迟都不肯露面,眼见太阳开始西落,宫本武藏才悠哉悠哉地坐着一艘小船出现在佐佐木小次郎的视线里。 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小次郎顾不得指责宫本武藏的失信,拔出刀,扔掉刀鞘,徒步冲到岸边。 而宫本武藏则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喊了一声:“小次郎必败!”随后也跳上了岸。 结果可想而知,武藏以逸待劳,轻松获胜。 就这样一个所谓的“比武”故事,竟然在倭国大加赞赏广为流传,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见这个国家从始至终都是奉行的一套什么道德观,嘴上一本正经光明正大,手段却肮脏下流无所不用其极。 后藤基次此刻也在使用同样的战术,他虽然自忖武艺超群,可现在对他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一战,自然是慎之又慎。 秦良玉本来就不算是个很有耐性的人,现在更是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刚才不说让他先出手了,直接自己一刀劈上去就完事儿了。 不过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也只能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突然,原本遮住太阳的厚厚云层飘远,整个世界霎时间比之前亮了几分,而秦良玉所站的位置正好面对着太阳。 太阳光撒下来,被她手中的戚家刀刀刃一反射,更加的刺眼夺目。 秦良玉下意识的一眯眼,脖子一歪要躲过这一切。 后藤基次嘴角一笑,暗道终于被他抓到破绽了。 他大吼一声,举起太刀冲了上去,两人之间原本相隔着五米左右,这厮脚步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只见后藤基次的日本刀就要砍到了秦良玉肩膀。 远远瞧着的李如松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谁知就在后藤基次的刀快要落下之际,秦良玉陡然间变了个人一般,她身形凌厉的一转,避开了这一刀。 秦良玉心里一乐,果然卖个破绽,这个鬼子就上钩了。 这其实就是个一击必杀的机会,要是在战场上,秦良玉早就一刀上去砍翻这个鬼子了。 不过此刻秦良玉还有其他打算,她并不想就这么杀了对方,那样岂不是白费功夫大老远把他抓回来了。 秦良玉飞起一脚,直接踹中了后藤基次的小腹。 后藤基次感觉整个人不受控制一般,连续倒退了三四米才重新站稳。 随后是呼吸不畅,整个小肚子火辣辣的疼着。 秦良玉大喊一声:“我让你三条命跟我打!” 通译把这话转述给后藤基次,他也不反驳也不说什么,只呜呜呀呀的大喊一声,又冲了上来。 秦良玉也向前跨步,直接正面砍向了后藤基次。 砰的一声,双刀对峙,火花四溢。 然而后藤基次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了,他本以为这种正面对拼,自己会占上风。 可秦良玉比他这一米五几的身材可是高太多了,硬碰硬,很快后藤基次就发现是一个巨人在碾压自己。 眼见着秦良玉的刀刃一寸一寸的距离自己肩膀越来越近,他青筋暴露,可是尽全力也无法反推回去。 没辙,就在那刀马上要砍到自己身上之际,后藤基次使出最后的力气,弹开秦良玉的戚家刀,随后灵活的向后一跳。 秦良玉怎么还会再给他任何机会,戚家刀法讲究的是一个大开大阖,发力迅猛。 她一个斜砍下去,后藤基次再次费力的举刀防守,然而刚才就已经把力气消耗的差不多了,手腕还在发颤,这会儿又怎么能扛得住? 秦良玉的刀锋毫无保留的砍向了后藤基次的肩膀。 “死!” 紧接着秦良玉手腕灵活的一转,横向冲后藤基次的脖子砍去。 “再死!” 以极快的速度,秦良玉举起双刀朝着后藤基次的天灵盖又是凌空一劈。 “还是死!” 连续三招,后藤基次每一次都是防守不及。 秦良玉出招凌厉,可是收招也快,每一招都在即将砍到后藤基次身上的时候,快速的收起。 而且一面手上做动作,嘴里还不停计着数。 “你服不服?” 后藤基次此时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他跪在地上,大喊一声:“杀了我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两个人和几百万头猪 秦良玉单手横刀,贴在后藤基次脖子上,语气冰冷的说道:“我不打算杀你。” 很多人说,死过一次的会更珍惜生命。 后藤基次此刻比其他人更认同这句话,因为他已经死过三次了。 “那……你……”后藤基次手一松,丢掉了太刀,面色如土,没了骨架一样跪在地上不动弹了。 “把你知道的都告知我们,等我们把其他的侵略者们都赶走,可以给你一条船,送你上路。”秦良玉仍旧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秋日的阳光晒得后藤基次只能眯缝着眼,他额头渗出汗珠,感觉自己喉干舌燥的厉害,头也有点晕。 喉结上下滚动半天,终于,后藤基次开口了,垂头丧气的道:“我……同意……你提出的条件!” 远处观战的李如松此刻轻松了下来,向左右示意道:“带这个倭寇回营地去,不用绑了,给他看一下朝鲜地图。” 几个军汉快步走上前去,把一滩软泥一样的后藤基次扶了起来,然后架着他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后藤基次转过头来,目光恳切,并且用磕磕绊绊的中文问道:“什么名字……你?” 那个时代的日本上层人士以学中文会中文,用中国生产的东西为骄傲,所以武将世家出身的后藤基次也略懂几句。 秦良玉倒是有点意外,她一仰脖,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会说中文啊?我的名字,你就不必多问了,你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就行了,把知道的都老实交代。” 众人押着后藤基次返回了营地,给他一张朝鲜地图:“说说吧,你们都是什么情况。” 后藤基次这个人倒是也不玩虚的,他本身的身世就有些凄惨,为本家所不容,现在被擒,刚才还在死亡线上走了三圈。 于是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有问必答,有啥说啥。 李如松也不吝啬,看他不停说着,嘱咐人做了点日本人喜欢的米饭给他,让他一面吃着,一面继续讲述。 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是都说完了。 看这个人知道的也就这些了,李如松一个眼神过去,后藤基次又被押着出了这议事用的营房。 附身趴在硕大的朝鲜地图上,李宁分析道:“第一军团匪首小西行长,目前仍在平壤,停滞不前。按照这个后藤的说法,小西在忙着收集粮食,然后在沿途修建兵站?” 兵站,是军队沿交通运输线设置的以供应、转运为主的后勤综合保障机构,主要负责补给物资、接收伤病员、招待过往部队等。在中国古代,内陆地区没有战争的年代,自然不会耗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来修建兵站。 不过,明朝在辽东和宁夏这种边区,修建有屯和堡,相当于变种的兵站。 在内陆地区,明朝至多就修建一些驿站,传递信息情报用的。 “兵站……”李如松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却没言语。 “还有,如果刚才这人所言不虚,倭军的第二军团已经打到我大明领地上了?”秦良玉又指了指延吉一带,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咱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李如松皱眉说道:“这里虽是我大明疆土,但是汉人不多,主要都是海西女真的地盘,我之后会遣人去海西女真的几个部族询问一番,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秦良玉点点头,看着 “十六万人,这个数字倒是有点超过我们预期……”秦良玉嘀咕了一声,“这九路大军处的比较分散,否则正面硬打,我军伤亡难以控制。” “嗯,还是如之前所计划的一样。我们四万人,握成一个拳头,直捣黄龙。”李如松仍旧是豪气云天,信心百丈,“巴掌再大,也敌不过拳头,朝鲜才多大,十六万人也没法聚在一起。我大明四万精锐消灭区区倭寇,足够了!” 几个人正围在地图前继续商议着,这时候门外传来传令兵的通禀。 “朝鲜国王特使,柳成龙前来拜访大将军!” 秦良玉一愣,她是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征询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李宁在辽东准备了很久,自然对朝鲜朝廷那边的情况更熟悉一些,他看其他人都看向自己,便解释道: “这个名叫柳成龙的,下官也有所耳闻。据说他生性正直、敬忠守孝,目前在朝鲜那边担任领议政并总管军务,而且之前还是主持了一些朝下你的防御工事修建……” “朝鲜的防御工事修建?”秦良玉差点笑出声,“一天被攻破的釜山?还是二十天不到就被攻破的汉城?又或者是不到两个月就沦陷的九成国土?” 李如松在兵部的时候,也是听说过这个柳成龙的,他摇了摇头道,“你这么说虽然也对,不过他们有个叫李舜臣的,你们都听说过吧?这个李舜臣还是起了点作用的,而这个人听说之前被其他官员们弹劾了很久,靠着柳成龙的力谏,才保护了下来,否则仗还没打,就先被自己人杀了。” “嗯,能够保护一些国家栋梁之才,这倒是算起了点作用。”秦良玉也坦诚的说道。 “让你夸朝鲜两句真不容易。”李如松摇头 “尊重是自己挣来的,总不能靠别人施舍,看看他们办的好事,怎么能让别人尊重他们。”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这朝鲜国王特使柳成龙来了,礼仪上我们还是要接待一下的。毕竟此人颇有盛名,希望他不会也是酒囊饭袋吧。”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朝鲜国上下就一文一武两个人,然后剩下几百万头猪?”秦良玉戏谑道。 李宁直接忍不住就笑喷了出来。 李如松毕竟是总兵官,朝廷封的正二品大员,他见多识广,所以还是瘪了三秒钟才笑出声来。 “你见了他们的面可别瞎说。”李如松哭笑不得的要求道,“毕竟就算是猪,几百万头的首领也是个首领,说话也还是有些作用的,咱们要赴朝作战,还是要客气一些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柳成龙来了,他本身是带着朝鲜国王李昖的命令来的。 可是此刻他其实是左右为难的,因为他直到国王的这个请求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李昖还是希望李如松能尽快出兵帮他复国。 说来说去,这朝鲜国王惦记的也就这事儿了。 不过柳成龙心知肚明的是,日本在侵略朝鲜之前,是做了充分准备的,而且后续还会以朝鲜为跳板侵入明朝,贸然出击,只会跟上次一样,损兵折将。 可他一个人无力在朝鲜朝廷里说服其他人。 这国王李昖本身就不聪明,再加上一顿只会阿谀奉承的臣子围在身边,这还能有什么好? 没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里外不是人就里外不是人吧,索性来一个死猪不怕滚水烫。 在辽阳的备倭明军大本营里,他心怀忐忑的等待着会见李如松。 沿途过来,眼瞅着厉兵秣马军容整齐的明朝军队,柳成龙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毕竟他还是有心有肺的一个朝鲜人,不想做亡国奴,可他的国家,实在是太烂了。 正低头落寞的喝着军士端上来的茶,耳听到门外响起一阵长笑,声震长空。 柳成龙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收敛了表情,站起身来。 虽然之前从没见过李如松,不过柳成龙猜也能猜到来人就是了,他拘谨的一笑,先行礼道:“久仰李达将军威名,在下柳成龙,奉我国王之命,特意来拜会备倭总兵官李大将军。” 这个柳成龙乃是朝鲜一代文豪,又是朝鲜中期南人党的文臣、著名儒家学者。 而且他还曾在隆庆三年的时候,作为圣节使书状官被派往明朝首都北京,做过一阵子的访问学者。 所以柳成龙的中文说的是贼溜,完全用不着通译随行。 “柳大人,久仰。”李如松淡淡一回礼,随后领着李宁和秦良玉踱步进到屋里。 走近房间,李如松端坐于正中央,李宁和秦良玉也在他的右手边依次落了座。 “还不知……这二位将军是?”柳成龙知道自己请求的事情很难开口,便打算先多寒暄一会儿,套套近乎再说。 “在下李宁,现在李将军麾下任参将一职。” “在下秦良玉,现在李将军麾下任百总一职。” 听到秦良玉介绍自己的官位,李如松似乎眼角一动,想起了什么。 只不过这表情也是转瞬即逝。 “不曾想,李将军麾下还有如此一员巾帼英雄,女中豪杰。”柳成龙含笑点头,捋了捋胡须。 只不过他笑了会儿,发现其余三人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顿觉尴尬无比。 整个屋内一片沉寂。 见没人搭理自己,柳成龙厚着脸皮道:“下官此次前来,除了带来了我国王的慰问和一些薄礼,还要替我国王问一句……李大将军打算何时出兵剿灭倭寇?” “哦?朝鲜国王问本官何时发兵?”李如松嘘了嘘面前的茶水,轻描淡写的问道:“柳大人以为呢?要不你给说说?” 柳成龙轻叹一口气:“下官岂敢班门弄斧,自然是一切全凭李大将军定夺。” 李如松喝了口茶水,缓缓道:“既然全凭本官定夺,那你问来何意?我天兵准备妥当,发兵之时,自会知会你们,其余的就不要多问了。” 说罢,李如松站起身来,默然道:“想必朝鲜国王殿下那边是少不了柳大人的,本官就不便多留了。” 又转头嘱咐道:“李参将,去送送柳大人。” 柳成龙大老远从宽甸堡赶来,就说了这么三句话就被赶走了,他心里满是委屈。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只能叹了口气,低头走出屋去了。 看他们走远,秦良玉笑话道:“刚才还跟我说要对朝鲜人客气一点,怎么转脸就忘了?” “我一听见他问的事情就来气,还敢问我何时发兵?”李如松没好气的答道,“若他来是其他目的也就罢了,听这口气竟又是来劝我出兵的,哼哼。” “算了,朝鲜人就这样,不用搭理他们。”秦良玉咯咯笑道。 李如松点点头,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事,便换了口气,温言说道: “在京城的时候,整天跟那些文绉绉的六部官员们议事,弄的我也有点酸臭味儿了,一时手痒还写了首诗。” 话虽这么说的,可他脸上满面红光,显然是对这首诗很得意,是来显摆一下的。 秦良玉哪还能看不清这形势,也顺水推舟道:“佩服佩服,拿出来让我这种糙汉子品鉴学习一下呗。” 糙汉子? 李如松听到这形容词蓦地一怔,又打量了一圈眼前这个窈窕秀丽的少女。 暗笑摇头,为什么她会这么说自己? 不过他脑子里想的是这些,手上却也没闲着,翻身从取来一张上好的宣纸,下笔写了起来。 秦良玉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浑厚有力,力透纸张。 提兵星夜到江干,为说三韩国未安。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夜释酒杯欢。 春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忆跨征鞍。 “好诗,好诗!”秦良玉一面看着,一面啧啧称奇。 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读书学习,但其实她的文化底蕴哪儿能判断的了诗文水平啊,只不过这诗中豪迈之情尽显,任谁读一下都是了然的。 李如松笑道:“说起来,你也是戚少保的传人,戚少保可是有诗集传世的,怎么从来没见你写过诗?” “扎心啊,老铁。我可不会吟诗作对,不过,咱们早晚要过这鸭绿江,我倒是有首歌可以唱一下。” “歌?什么歌?”李如松心里偷偷的一乐,自己倒是从来没见她有过唱歌跳舞这些一般女孩儿做的事。 今天她竟然要唱歌了? 只听,秦良玉清了清嗓子,意气勃发的唱道: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 抗日援朝,打跑倭寇王八蛋!” 唱完,秦良玉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兴趣盎然的问李如松:“李将军感觉这歌如何?是不是听着就很提气?很鼓舞士气?” 李如松微笑着点点头,看她正好在兴头上,便朗声道: “百总秦良玉听令!” 一时没反应过来,秦良玉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行礼道:“属下听令!” 李如松声如洪钟:“本官决定,即日起委任你为副参将,把你的一百人也编入浙军。到时候你与吴惟忠吴参将需通力协作,在朝鲜,把浙军的名头打出来!” 听到把自己编入浙军,秦良玉差点泪崩。 想到可以跟戚家军一起在朝鲜奋战,她眼眶有些红润,怔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些什么,忙抱拳行礼道:“属下领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李如松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子,语气平静沉稳:“与倭寇之战非同小可,我虽有必胜把握,也有慷慨赴死之决心,然而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谁都没法预料的。” 此刻秦良玉正值心情大好,莞尔一笑道:“这倒是新鲜了,末将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将军你说这些呢。” 李如松摆了摆手,推心置腹道:“数万将士的性命都攥在手里,我又不是佛祖神仙的,无法洞察一切,自然需要事事谨慎。这场仗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 说完,李如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仿佛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肩上的压力小一些。 “末将明白。”秦良玉微微一笑,“我定不负将军期望,与浙军一起再立新功!” “你有这份心,很好!说到浙军,那是出自你师傅之手,戚家军天下闻名,百战百胜,而且他们与倭寇作战经验丰富。朝鲜地形崎岖多山,不利于我辽东铁骑发挥,到时候,兴许连我都要多多仰仗于你了。” “这个不在话下,别的咱不好说。”秦良玉神情果决,“上战场杀敌这件事儿,我跟浙军兄弟们都不会怂的。” “临行前,我特意去找人去户部查了查账……这几年国库收支不平,基本上是入不敷出,钱粮上的压力不小。所以赴朝一战,除了要把倭寇打疼,让他们不敢再侵犯朝鲜,还有就是要快,必须直接与敌决战,务必不能形成僵持之势。既要大胆,又要谨慎……” “我明白,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秦良玉脱口而出道。 李如松仔细咂摸了一番秦良玉刚才的那句话,越想越觉得这话说的精妙,也不禁赞叹道。 “好一个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若是我全军上下都有你这等觉悟见地,区区倭寇,何足挂齿。” 见李如松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秦良玉眼珠一转,挠了挠头笑道:“说起来,有件事情上我还是食言了。我得先给李将军你道个歉。” 李如松:??? 秦良玉咯咯一笑:“临行前,我拍着胸脯说给李将军抓几个花姑娘,可惜了,朝鲜女人眼睛小皮肤差,感觉实在没有配得上李将军的,所以就没抓。” 李如松一听是这个,瞬时间黑了脸,“不许再提此事!否则……” 轻咳一声,继续道:“否则罚你一个月不许上阵!去管后勤补给!” 秦良玉一听这个处罚,赶紧弓腰赔不是道:“属下再也不敢提了,还望李将军息怒。” 两人又说笑几句,也就不再多言。 五日后,吴惟忠率领的3000浙军抵达了辽阳。 本来他们是要走一个多月的,不过为了加快行军效率,吴惟忠决定不走陆路,改为沿着海岸线乘船北上,这样就快了许多。 此次浙军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秦良玉的老熟人,戚金。 “秦姑娘,多年未见,一切安好?”戚金现在留了胡子,胳膊看上去也比几年前比武的时候壮实了一些。 当年他手持一柄宝剑,一副儒将打扮,潇洒倒是挺潇洒的,可是力道差了点。 面对秦良玉这种莽汉打法,直接几招就败下阵来。 吃一堑长一智,所以戚金回到浙江的这些年里,无时无刻不在锻炼身体,也算是小有所成。 只不过这次一见,虽然他们二人未再交手,但戚金隐隐感觉还是较秦良玉差了许多。 这趟来,他是领着游击一职的,从官职大小上,也已经是副参将秦良玉的下属了。 秦良玉也没闲着,立刻便把自己原本的人马跟浙军混编在了一起。 在宁夏的时候其实她就有机会见识到这只闻名天下的部队,只不过当时秦良玉腹部中箭,行走不便,所以也就草草观摩了一番戚家军演练,没多深入了解。 现如今,她也领着自己的一百人加入了这支光荣传承的队伍,心情那是说不出的愉悦。 秦良玉随着吴惟忠参观了一下这3000人,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之处。 戚家军赖以成名的,是严明的军纪,是通过上行下效的制度来约束上至军官下至士兵,但凡出征时有扰民行为的,一律斩首示众。 再加上极为现代和职业化的训练水平,辅以东亚最先进的武器装备,这样方才有了百战百胜的战绩。 而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俩的统兵方式则是跟戚继光截然不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李成梁和李如松治军之时,都是极大的在依仗其个人的威望和感召力,对有功将士奖赏很厚,靠允以荣华富贵激励士气。 比如攻打宁夏之时,每一战之前,李如松都会发布悬赏令,重赏首功之人。 这与戚家军通过荣誉和纪律来激励士兵,是完全相反的。 当然了,作为时代上相隔不远的名将,李成梁父子和戚继光也有共同点。 那就是作战勇猛,从来都是亲临一线,横刀立马,以为众军表率。 又一个月之后,时间已到了秋末冬初。 从海西女真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他们已有二十余营地被倭寇所占领,不过随着冬天来临,倭寇似乎也已无力继续发动攻势,已经是很久不再前进了。 数日间,备倭总经略宋应昌,备倭副总兵李如柏等人也同期抵达了辽阳。 兵马粮草已备,各部将领聚集于辽东总兵府的议事厅中。 寒暄过后,李如松宣讲几句,众将都是行礼齐声高呼。 “全凭大将军号令!” 又几日后。 李如松下达了出发的军令,明军拔营前往丹东至宽甸堡一带。 大军行了五日,万历十九年十一月初,四万明军迎着呼啸寒风,抵达了鸭绿江边。 朝鲜国王李昖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亲自率领着他圈养的大猪小猪们到城外迎接天军威仪。 此时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鸭绿江上已然结冰多时。 李如松一声令下,明军开始渡江。 (平壤之战的资料太多,查的我脑壳疼,今天先一更了,老规矩,明天三更补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奇袭牡丹峰 几十里连营原本是沉寂无声,倭军从平壤城城墙的瞭望塔上远远看去,沉寂的明军仿佛一头沉睡的雄狮。 片刻之后号角声低沉呜咽,伴随着呜~~~的发令号声。 沉重的脚步踩踏声阵阵,夹杂着各种方言的呼喊声 佛晓将至,明军的总攻要开始了。 不过早在两个时辰之前,三千浙军便早已披星戴月悄悄的离了大营。 昨日,在挫败了小西行长的袭营之后,李如松紧急召集了参与平壤攻城战的各部军官,把总攻的具体部署传达了下去。 平壤历史悠久,长久以来被认为是整个朝鲜民族的发源地。这里又是李氏王朝的都城所在,因此城墙高耸坚固。 整个平壤城有七座城门,分别是东有大同、长庆两座城门,南有芦门、含毯两座城门,西边是普通和七星两座城门,北面只有一座密台门,但是平壤北部有一座牡丹峰,地形异常险要。 一条大同江从平壤城南川流而过,城外护城河的河水也是从大同江中引流而来。 只不过,此时因为已经入了冬,气温到了零下,护城河上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层,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了。 对于秦良玉这边,李如松的部署如下:由参将吴惟忠率领步兵当先,辽东副总兵查大受率领骑兵居后,在平壤攻城的同时进攻平壤北部的军事要塞牡丹峰。 北风凛冽,牡丹峰上是一片白雪皑皑。 七八日之前,整个平壤一带已落下了初雪。 城墙内外的雪基本都已融化了,不过牡丹峰上还是残留了不少积雪。 出发前,接到将令的秦良玉眺望牡丹峰半晌,她想起了以前看过一部老电影,名字叫林海雪原,里面的游击队队员们会披上纯白色的斗篷。 埋伏的时候,只要一盖,就可以轻易的把身形藏于深山老林之中。 她从中得到了启发,从各营紧急扯来了三千张白布单子,给浙军的兄弟们做成了简易的斗篷。 此刻,厚厚云层呈现着乌灰色,整个世界的能见度不高。 牡丹峰上只能听到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咯吱脚步声,和轻微的喘息声。 戚家军上山了。 …………………… 小西行长现在已经是吃住都在平壤城的城墙之上了。 前日明军刚刚抵达平壤城郊那会儿,他本想趁着李如松的部队立足未稳之际,直接发动夜袭。 然而如此雕虫小技,都是中国军事史上玩剩下的东西,李如松这种一代名将岂会没有防备? 小西行长的前锋部队突袭到的是李如柏所领的营地,结果发现李如柏军严阵以待,丝毫未乱。 完全是一副久候多时,请君入瓮的架势。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一千多参与袭营的足轻就回来不到一百人。 双腿盘坐榻榻米上,小西行长看着自己新作的天主神像,他很想问一下自己的主,这场近在眼前的决战,最终结果会是如何? 主动放弃安州一带,给李如松率领的明军让道,让其一马平川的兵临平壤城下,这么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经过几个月的铺设,小西行长的兵站计划已经小有成效。 从釜山至平壤的沿途都能进行补给,而且顺带着搜刮朝鲜本地的粮食征为军粮。 唯一让小西行长担忧的事来自于海上,九鬼嘉隆这个废物东西,号称叫什么海贼大名。 他一手好牌,掌握着从纪伊水道到伊势湾一带的广阔水域,却打得稀烂。 出兵朝鲜之前,九鬼嘉隆还吹嘘自己建造了名叫“日本丸”的巨船,号称无敌,并且担任此本作战的水军先锋。 结果呢? 惨败在一个从来没听过名字的叫李舜臣的手下,导致十几万登陆部队的后勤补给出现了极大问题,让整个朝鲜作战受到拖累。 真是丢脸。 像这种无能的蠢货,竟然还没被要求刨腹谢罪。 不得不说,关白阁下还是太仁慈了一点。 平壤城虽然算不上固若金汤,但是几个月的加固还是颇有成效,再加上城内粮草丰厚,足以支持数月之久。 外面天寒地冻的,只要坚守个十日以上,明军补给乏力,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同一时间里,驻扎在凤山的大友义统,驻扎在白川的黑田长政,还有驻扎于平山的小早川秀包和牛峰的立花宗茂也都可以赶来支援了。 日前他们都已经遣人回复了小西,回答都是一样的,说是自己率军即刻出发,赶来支援平壤城。 又想起了第二军团的加藤清正,其实从战争形势上来讲,他是最好的支援者。 此刻他仍旧停留在延吉一带,如果他愿意率军西进,攻克安州,这样李如松的明军就会腹背受敌。 想起加藤清正,小西行长摇了摇头。 算了,反正那个加藤清正也是莽夫一个,这种猪突猛进的打发,早晚会出乱子的, 在开城他对自己拔刀相向,还砍坏了代表自己宗教信仰的天主圣像。 不可能指望的上他。 此刻,小西行长早已铠甲着身,太刀在握,他咔嚓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屋外。 看着呼啸寒风之中屹立不动的家族的家纹旗,抱稲纹旗。感觉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虽然自己的崛起之路跟其他“战国豪杰”们不同。 这导致了自己从未在其他大名那里赢得过像样的尊重,然而小西行长能从一介商人发家至此,也是抱着必死之决心的。 突然之间,一阵冷风嗖嗖的灌进了小西行长的脖子里,他下意识的一缩,回想起来,整个朝鲜之行只有两个小插曲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一个是后藤基次。 这家伙带着自己给的人跑哪儿去了?根据回报,说是去调查一起朝鲜人暴力反抗征粮活动去了。 可就这么消失了? 小西行长忍不住啐了一口,难怪这个后藤基次在黑田家混不下去了,看来确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幸亏自己也没有对他寄予什么期望。 第二个就是之前跟那个明朝官员沈惟敬的“和谈”,他思忖着当时的表演应该没什么纰漏,这个沈惟敬看上去似乎也挺买账的,临走的时候都是乐呵呵的。 但为什么此人走了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一点儿水花都没泛起来? 从他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明军始终是磨刀霍霍,丝毫没有停下过备战。 这是小西行长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天逐渐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到来了。 这时候,他才看到明军已经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阵列在前,而且二从营地里推出了大炮。 数不清的黑压压的炮筒正对着自己。 小西行长很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特娘的佛朗机炮呢 戚家军潜伏在牡丹峰山麓一带已有半个时辰左右,不过他们仍旧是按兵不动,每个人都把自己埋在雪中。 此时,平壤城方向传来隆隆炮击声。 牡丹峰上,吴惟忠、秦良玉、戚金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是默默点了点头。 吴惟忠站起身来,噌的一声拔出佩刀,回头望向埋伏在白皑皑中的戚家军,怒吼一声: “传我命令!上山!” 秦良玉、戚金也都是紧随其后,朝自己身后的将士们虎吼一声。 一片白林之中,漫山遍野的戚家军将士们簌的一声,整齐划一的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冰碴子,活络了一下手脚,迈开脚步登山。 “杀!” 震天的喊杀声瞬间响彻整个牡丹峰山谷。 吴惟忠刚才发布,声震长空。 在山顶驻守的两千倭军自然也是听到了,他们完全没想到明军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山脚下了。 眺望观察了一番,确认是明军攻山,而且人数不少,不是侦查来了。 负责守卫牡丹峰的倭军指挥官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拔出太刀,朝着自己的足轻们也是怒吼一声,率众冲下山去。 他的计划,是打算借助地形优势来冲垮上山的明军。 这是个丛林密布的山地,对于交战双方来说,都是螺蛳壳里摆道场,施展不开。 然而对于倭军来说,虽然鸟铳不好使了,但他们本身就擅长于近身肉搏战。 对于明军来说,最大的火炮优势在攻山之时不复存在,权衡利弊,这倭军的指挥官自忖擅长肉搏战的日本足轻优势很大。 牡丹峰虽然号称叫峰,然而其实不太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大点的丘陵。 戚家军和倭军共计五千余人在这山上,很快就挤成一团,厮杀了起来。 经过数年的锤炼,原本显得有些文弱的戚金也早已能挥舞戚家刀,只见他双手紧握刀柄,只三两下就砍翻了一个大呼小叫着冲上去的倭兵。 杀阵,不是比武决斗,要的是杀伤敌人。 秦良玉飞奔疾驰几步,孤立于众人之前,脚下站稳,长刀一横,顷刻间就把给喊叫着几个冲刺下来的倭兵破了膛。 这时,一个身穿黑亮色盔甲武士模样的我军将领注意到了地方这个一袭白甲身材高挑的明军将领。 他手持十字文枪,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眼角瞥见这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敌将,秦良玉冷哼一声,紧握长刀,站稳脚跟。 看准枪头冲自己面门而来的一刹那,秦良玉直接用刀一挑。 十字文枪的主人瞬间感受到一股无形之力奔涌而来,他感觉自己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长枪。 秦良玉又是身形一闪,跟上又是一刺。 戚家刀从他后背破出,秦良玉直接洞穿了这名倭将的胸口。 喷出几口鲜血,仍旧是一副震惊骇然的眼神看着秦良玉,泥塑一样僵直的倒了下去。 紧接着,另外一个倭兵手持薙刀啊呀呀的从秦良玉身后冲了过来。 二话不说,秦良玉身子一侧,躲过偷袭。 伸出左手,紧紧攥住薙刀的刀杆,秦良玉怒目圆瞪,一寸一寸的把这个倭兵拉到了自己身前。 右手出刀。 戚家刀直接穿破了这倭兵胸前的护甲,他的肚皮被刮开一道几十厘米长的口子,鲜血连带着内脏直接喷出。 倭兵应声倒地。 丢掉薙刀,摸了摸嘴角的血迹,秦良玉粗喘着气息,向四周望去。 身后的狼筅队已经把很多来不及刹车的倭兵串成了肉串。 可仍旧有许多倭兵在负隅顽抗,整个山坡上一片血肉模糊,喊杀声没有变小。 砍翻了两个倭兵,冲到吴惟忠跟前,秦良玉大喊道:“我带我的一百人,冲上去,把山顶的营寨给烧了!” 吴惟忠愣了片刻,喘了口气道:“你要直接冲上去?” “是的,鏖战下去,只会平添伤亡。只要山顶的营寨一烧,倭寇必然阵脚自乱!” 思忖片刻,吴惟忠点头道:“小心行事!” 秦良玉点点头,她深一口气。 征战数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不得不说,这些倭兵刚刚经历了互相厮杀的日本“战国”时代,单兵肉搏能力不算太差。 毕竟,太差的那些都已经在他们的内战里被淘汰掉了。 一晃宝刀,只间血槽处鲜血如流,刀刃锋利如初。 秦良玉长出了一口气,不愧是王世贞送给师傅的宝刀!砍杀半天,丝毫未见磨损。 从怀中抽出提前预备好的绷带,秦良玉把戚家刀跟自己的右手紧紧的绑在了一起。 举刀大吼一声:“目标山顶!跟我冲上去!” ……………………………………………… 牡丹峰上厮杀正酣,平壤攻城战也是如火如荼。 从拂晓之时,明军发起总攻。 一支军进攻城西的七星门;副总兵官李如柏领兵进攻城西的普通门;而辽东副总兵祖承训也打算在此一雪前耻,他在临出战前写下军令状,亲自指挥辽东铁骑力攻城南的芦门。 主帅李如松亦是亲自跨马于此进行督阵。 再加上城北面正在进行中的牡丹峰奇袭战。 明军主力在同一时间从平壤的南、西、北三个方向对固守在城内的敌军发起猛攻。 总攻号角吹响之后,明军聚集了所有能找到的佛朗机炮、虎蹲炮、灭虏炮...等等各式火炮数百门,在距离城门两三里的地方摆好架势。 传令兵一声令下,万炮齐发,声如天动,继而花光烛天,把原本乌蒙蒙的天地照的透亮。 所有佛朗机子母炮的子炮都已提前备好,几百门百出佛郎机如同台风卷起的滔天巨浪一般,直接扑向了平壤城头,炮弹如同骤雨一样砸在了箭楼,瞭望塔还有各处的城门之上。 一时间火焰蔽空,烟雾升腾,震天动地。 经过连续十余轮的炮击,守城的日军已经是被炸的人仰马翻,残肢乱飞,血肉模糊,整个情景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惨不忍睹。 李如松骑在马上,列于阵前,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舞手中宝剑,指向了平壤城。 “传我的命令!全军!立刻攻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登上平壤城的是戚家军 牡丹峰上,秦良玉的两个得力副手卢锡文和林峰也已经跟了上来。 除了几个人伤重难行还有一些仍在与倭兵缠斗的士兵,已有八十来人,逐渐聚拢到了秦良玉的身边。 回望一眼,一个个都是熟悉的面孔,跟在自己身后。 这些人从太原开始便跟着自己东征西讨的,毫无怨言。 秦良玉心里一悸,嘴角上扬,毕竟是我带出来的兵,个个都是好汉子!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抒情的时候,秦良玉左手一挥,喝道。 “都带好火药,跟我冲!” 谁知话音刚落,三个倭兵从刚才起就看到这白甲将不停的朝明军喊话,便已猜到她是在发号施令。 互看一眼,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和薙刀,从三个方向冲杀了过来。 卢锡文瞥见此景,大喝一声:“小心!” 秦良玉看准了三个倭兵刺向自己的时机,一弯腰,长枪和薙刀贴着自己的鼻子,从面门正上方略过。 闪开身位,左手一抓,随后又把这三个倭兵的兵器夹在腋下。 秦良玉一记扫腿,三个倭兵哪儿有防备,顷刻间扑通扑通的应声倒地。 跟在秦良玉身后的几十个士兵立刻冲了上去,直接将三人剁成了肉酱。 不再管这些倭兵倭将,秦良玉一马当先,迎着山路,朝山顶冲杀了上去。 这牡丹峰本就不高,海拔不足两百米。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秦良玉已经砍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到了倭军在山顶扎起的营寨。 这营寨主要作用是瞭望和,多是就地取材,从山上砍伐的树木修建而成。 营地内只有几十人留守,秦良玉指挥士兵们把这些残余倭兵杀翻在地,招呼大家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火药和火把。 先是把火药洒在, 甚至还有几个人带了油。 在营地栅栏和瞭望塔上布置好引信,拿火把点燃了牡丹峰上的倭军营地。 看着燃起的,火势蔓延迅速,秦良玉这才注意到自己肩膀有点疼。 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三个倭兵刺向自己的时候,其中一个片镰枪的枪刃划伤了自己的左后肩部。 拆开右手上绑着的绷带,秦良玉一面缠着自己的左肩,一面指挥士兵下山。 不得不说,这一场大火来得非常及时! 平壤城内的守城倭军虽然在轮番炮击之下伤亡惨重,但小西行长的亲临现场督阵,众倭兵士气回升,仍然拼死抵抗,而且他们依托坚固高大的城池用火枪不断的朝明军射击。 同时,又在明军攀爬城墙之际,把煤油浇下焚烧云梯。 明军攻城的部队伤亡迅速扩大,死伤惨烈,整个战场上的形势陷入胶着状态。 就在这时,平壤城北的牡丹峰上,熊熊烈焰骤然升起,随后火光冲天,远处看去就好像整座山峰都在燃烧一样,又仿佛地狱降临人间,摄人心魄。 李如松知道戚家军已然得手! 平壤城内的日军也一样看到了牡丹峰上的恐怖景象,人心慌乱,刚刚才被聚集起的士气,登时烟消云散,立刻便是没头苍蝇一般,乱作一团。 拔出宝剑,李如松当机立断,传令全军: “午时之前,攻不下平壤城,前锋营将领一律斩首,攻下城池,先登城者赏银5000两,临阵怯战者杀无赦!” 随后,李如松又怒吼道:“把所有火炮的弹药统统给我打出去!” 军令一下,士气高涨的明军将士无不以一当十,蜂拥向前,明军的火铳队和虎蹲炮也冒着城墙上的射击推进到平壤城下,躲在盾牌后方对着城墙上的倭军射击。 李如松面色如铁,不停的在阵前挥舞宝剑,指挥士兵们冲锋。 乱军之中,只听砰的一声,李如松所骑的军马中弹。 那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双膝弯曲,四肢着地。 李如松直接跳下了马来,顾不得检查自己有没有伤势,他担心自己落马会对明军士气造成影响。 大喝一声,让手下又牵来一匹白马,毫不犹豫翻身上马,继续指挥攻城。 丝毫不见畏惧退缩! 吴惟忠秦良玉等人拔掉了钉在牡丹峰上的堡垒,留下一千人清理战场和冥顽不灵的剩余倭兵。 其余的人则是火速换装,把沾满血迹残破不堪的明军军装换成朝鲜军服。 这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军事部署,之所以要这么做,因为李如松认为这样的打扮会让守城的倭军轻敌。 原因嘛……自然是朝鲜军队在之前的表现。 把最强的戚家军打扮成最弱的朝鲜军,这才是此计的精妙之处。 修整完毕的两千人齐齐翻身上马,快速的迂回至城南的芦门,跟早已在此指挥攻城的祖承训会和。 秦良玉则先是找了几块尚未融化的冰雪块冷敷了一下右手。 此刻,由于在牡丹峰上持续的猛力砍杀,她右小臂的肌肉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 找人拍打了一会儿自己的右臂,为了不受影响,直接用绷带紧紧缠住整个右肩膀。 临近正午时分,七千名化装成朝鲜军的戚家军及辽东铁骑终于抵达了位于平壤城南的芦门城下。 吴惟忠,戚金、秦良玉也都是隐身于阵中。 倭军见来袭的是朝鲜军,果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直到发现这批“朝鲜军”怎么战斗力如此之强,顷刻间已经架起云梯,爬上了城头,才恍然大悟,但悔之晚矣。 戚家军不负众望,又是在此大显神威,第一批登上了平壤城头! 纵身爬上登云梯,秦良玉目标明确,快步冲向了城楼正中央处。 手起刀落,秦良玉直接砍倒了小西行长的家纹旗,随后脚下一踢,把那个难看的不行,不知道画的什么鬼东西的旗子从城墙上踢了下去。 她又从卢锡文手中接过了代表明军的东征大将军旗帜,傲然矗立于平壤城头,左右挥舞数下,插在了原地。 倭军这才反应过来,从四面八方围拢了上来,他们的刀枪磨得雪亮,多为武士刀,杀伤力极强。而且这批守城倭兵之中,还雇佣了不少身手敏捷的浪人,强悍异常,擅长近身格斗。 倭兵快速的组成了川字阵或一字长蛇阵。 这种阵型在与其他明军对决之时,效果显著,势不可挡。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大问题。 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戚家军,倭军常用的川字阵或者一字长蛇阵在鸳鸯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爬上城墙的戚家军组成了鸳鸯阵,让这些骄横武士们的冲击,如同鸡蛋碰石头,被砸得粉身碎骨。 紧接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戚家军一个个奋勇争先,攀上城头。 霎时间一阵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响彻九霄! 平壤城,破!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残忍 戚家军勇猛无畏,明军此刻已经率先突破了平壤的南大门,芦门。 除此之外,牡丹峰上也早已成了一片火海。 平壤城一共有七座城门和一个制高点。 这时候,北部的牡丹峰要塞丢了,南边的大门也被攻破了。 原本还在城墙上打算殊死一搏的倭军守军崩溃了。 他们的战斗意志顷刻间土崩瓦解,纷纷丢弃城墙落荒而逃,旗子、铁炮(鸟铳的日语叫法)、日本刀、薙刀等各种兵器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火力全开的明军在七星门那边也收获了丰硕果实。 敦厚结实的城门在明军炮火的宣泄下被轰成了渣渣,李如松亲自率领麾下的辽东铁骑如潮水一般奔腾踏入平壤城内。 七星门之后,紧接着,含谈门和普通门两座城门也相继被明军攻破。 至此,整个平壤攻城战的第一阶段已经顺利完成。 一直在七星门亲自督战的小西行长目睹此情此景,已是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数月的平壤城竟然连一天都没有撑住。 原本固守城池等待援兵的计划已成了泡影。 他心知大势已去,在贴身家将的保护下撤入城中。 不过,小西行长虽然是商人出仕,倒也不算懦弱。最后关头,他仍然寄希望于距离平壤不远的大友义统所部,以及驻扎在白川的黑田长政第三军团能顺利的抵达战场。 小西行长仰头长叹一声,传下命令去,要求所有第一军团的残部即刻退入城内的各土堡中死守不出。 他要作最后的困兽之斗,期待一个奇迹的发生。 明军士兵们从各个城门涌入平壤城内,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残酷的战斗仍未停止,倭军还在做最后的抵抗,而且更加疯狂了。 小西行长亲自领着第一军团残余的主力龟缩在练光亭、七星门、普通门三座大土堡及周围的十几座小土堡里负隅顽抗。 而且由于平壤城内道路狭窄崎岖,外加上倭军之前在城内布置的障碍,明军的火炮无法顺利的推入城中。 倭军依靠修筑好的防御工事,躲在里面利用火枪开枪射击,火力很猛。 明军组织敢死队血肉冲锋,几次下来,部队伤亡很大。 秦良玉和戚家军的兄弟们是第一波攻上城墙的,此刻早已深入平壤城的中心腹地。 在激烈巷战中的七星门附近看了一圈,尤其是瞅见龟缩在各种碉堡里射击的倭军,秦良玉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些鬼子们还是真喜欢龟着啊,看来是祖上就留下根儿了。” 仔细观察着前线的形势,她突然想起来,曾看过一部米国拍摄的描写太平洋战场的片子。那些小岛上,鬼子们也喜欢修筑各种藏的很深的防御工事。 然后米国人拿出一件专门对付龟缩小鬼子的神器。 火焰喷射器! 当然了,大明自然还没有这种神器,不过可以找些替代品。 秦良玉立刻转头吩咐了下去,安排士兵们抛掷各种助燃品到倭军据守的那些土堡附近。 让这些鬼子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残忍,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随后,又找来了一批弓箭手。 点燃了的火箭齐齐发射。 过不多时,各种躲藏在土堡里的倭兵杀猪一般的嚎叫响彻阵前。 还伴随着各种烤焦和烤糊的气温。 然而,天不遂人愿。 一直阴沉着的天气,骤然间开始降温,零星雪花又开始从天上缓缓飘落。 原本城内就有一些积雪封霜覆盖,积雪还有昨夜生成的冰碴子融化之后,对于火攻很是不利。 因此刚才的几轮火焰攻击效果虽有,但是仍旧无法彻底消灭躲在地堡里的倭军。 残余的倭军又一次组织了起来,双方交火之声重起。 “贼老天,你特娘的天天就知道跟我作对!”怒骂一句,秦良玉命令先停止继续冲锋。 倭军准备充足,这些地堡里粮食火药应该也有不少,这样送人头不是个办法。 先把他们围住再说。 随后,秦良玉转身前往了李如松的营帐。 说来也巧,小西行长之前害怕明军攻城之时有朝鲜人里应外合,所以便把平壤城里的青壮年男子杀了个干净,这会儿倒是让他们自己的人藏无可藏。 明军已经传下令去,平壤城里再无朝鲜男子。 凡是见到任何不穿着明、朝两国军服的男性,一律格杀勿论。 秦良玉手里的戚家军也在围堵住倭军的碉堡之后,开始对平壤城中的残兵游勇进行清剿。 而就在距离小西行长所在土堡不远的地方,明军临时搭建了一个简单的营帐作为李如松的指挥部。 此刻,李宁正在安排人给李如松烧了热水,让他洗把脸。 简单清洗了一下,李如松随即找了个桌子,端坐于前执笔埋头书写,头也不抬。 “李将军这是在?”秦良玉弯腰走进行营,看到李如松异常凝重的表情在写东西,顿时一愣。 李宁笑道:“匪首小西行长目前就躲在前面的土堡里,总兵大人在写劝降信。” “劝降?他们会投降么?” 李如松奋笔疾书,已经把信件写完,盖上印戳,一面安排人封好信封,一面笑道。 “不投降也可以,我会给他们留下一条逃跑的路。” 秦良玉看到李如松笑的模样,哪还能不明白其中奥妙,也是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一个传令兵通报入帐。 “平壤城东郊外发现小股倭军踪迹,现已被如柏将军所部击杀!”说着,传令兵拎着几颗鲜血淋漓的首级奉了上来, 秦良玉定睛一看,这几颗人头里,竟然有一个是留着月代发型。 月代头指的是古代日本武士所梳的头型,因为战争搏杀中,头发往往会因各种原因而散落,这时头顶中前部的那些头发便会遮住脸面,挡住视线,影响战斗,所以很多武士就主动的把头发中前部剃掉。 如果说有人说这世间有一种男子发型能跟金钱鼠尾比谁更丑,那估计只有这个月代头能试一下了。 “这人起码是个武士,不是普通足轻,估计是小西行长苦等的援军,我看……”秦良玉咯咯一笑,指了指那个月代头,“把这个头颅作为礼物,一起丢给小西行长才好。” 上架感言 这是每本书都会有的上架感言。 这本书会在9月1号凌晨零点开启上架模式,第一章大概会在00:10分左右发出。 首先说一下,上架当天五更,不过可能一开始只有三更,剩下两更白天补上。 唠叨几句,为什么我要写秦良玉的故事吧。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于明朝的兴趣来源于当年明月大神的《明朝那些事儿》。 反正我是这样的。 看完那本书之后,我发现自己错了很多年。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明朝是我国最黑暗的一个时期,什么特务政治啊,宦官专权欺压官员啊,皇帝一个比一个荒唐啊等等等等。 看过《明朝那些事儿》才真正了解了这个时代,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明粉,也知道了很多以前不了解的民族英雄,比如我在看《明朝那些事儿》之前从未听说过卢象升这个人,比如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袁崇焕是正面的。 从此之后,开始找各种其他资料和故事来看。 很多明末小说里都会提到秦良玉这个人,于是很好奇,这个传奇的巾帼英雄是怎么样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明月大神并没有提到秦良玉。) 发现资料不太多,而且还基本都是重复的,来来回回都是那些。 后来,还在b站上看过一个视频。 是一个访谈,问大街上的普通年轻人,一个女性在我国古代有没有可能依靠战功封侯。 视频中的男男女女都是摇头,非常肯定的回答,不可能的。 还有的受访者很自信的给主持人一通分析,分析为什么不可能。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主流的媒体极少会提到明末这些人。 其实导演胡玫(也是电视剧汉武大帝的导演)曾经拍摄过一部《传奇女将秦良玉》。(《传奇女将秦良玉》又名《女帅秦良玉》是一部由胡玫执导,苗圃、罗晋等参加演出的历史正剧。该剧共30集,2016年1月15日首播。) 拍完了,制作完了,本来都定好了在央视一套播出,时间都定了。 可是最后关头被撤了下来,而且还被禁了,至今也没人能看到。 就如同你不可能看到孙承宗和卢象升的故事被拍成电视剧一样。(讽刺的是,袁崇焕的故事可以拍,40集的电视剧,据说今年会播出。) 秦良玉一生有两大敌人,螨清和张献忠,被封掉的原因就出在这上面。 孙传庭的敌人是李自成,而且孙传庭的故事可以拍,所以打农民起义的故事是可以拍的。 既然打农民起义可以拍,为什么一部已经制作好的电视剧被临时封掉,原因就不言自明了。 打螨清?这怎么可以?这是有碍民族团结。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能有影视作品? 呵呵。 我相信绝大部分人都听说过穆桂英的故事,但我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穆桂英这个人物是虚构的。 而且穆桂英的人物原型就是秦良玉。 仔细看穆桂英的故事,从比武招亲打赢了自己未来的丈夫,到五十岁上马亲征,包括被朝廷封为浑天侯,都有浓浓的秦良玉的痕迹。 上一次秦良玉被大规模宣传是清末民国时期。比如冰心和秋瑾都写过文章歌颂过她。(其实还有郭沫若) 冯玉祥也说过:“纪念花木兰,要学秦良玉。” 不过和平时期就很少有人再提她了,拍摄了她的电视剧也不让播。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写一本以秦良玉为主角故事的原因吧。 对了,最后求一下首订,这个对作者来说特别重要。 感谢大家。 第一百二十章 铁血铸大明 找了来了一个弓箭好手,一边拴着刚才那颗倭军武士的头,一边是李如松的亲笔信。 长弓拉满,嗖的一声划破天空。 不偏不倚的落在小西行长所藏的地堡附近。 信件射给了小西行长,明军也立刻停止了进攻,表示出了极大的善意和诚意,战场上逐渐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倭兵冒死从地堡里爬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取了那绑着书信和头颅的弓箭,立刻掉头就跑,麻利的钻回了地堡里。 很快的,弓箭上的东西送到了小西行长的面前。 他先是仔细辨识了一下这颗头颅,认出来之后,小西行长大惊失色,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家将们赶紧上前扶助他。 小西行长竭尽全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表情,害怕部下们看到了自己的失态,而导致军心不稳。 这个死掉的人不是别人,乃是倭军第三军团长黑田长政手下的黑田二十四将之一,久野重胜。 从他被击杀之后砍了头来判断,小西行长知道,真正的平壤之战已经结束了,自己指望不上援军到来了。 接近着,他双手哆嗦着打开了李如松写给自己的亲笔信。 弓着腰低着头,蜷缩在逼仄压抑的地堡里,小西行长眯缝着眼仔细阅读着李如松的信件。 信上的意思非常明确,大意是倭军此战败局已定,为了避免再增加交战双方不必要的伤亡,只要倭军主动撤出平壤,明军将不予阻拦,放他们出城。 读完李如松的信后,小西行长内心翻江倒海,思绪飘忽,犹豫不决。 看了看部下们渴望的目光,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现在平壤战场上的形势已经让小西行长别无选择了。 坚守也是死,突围也是死,不如拼死突围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况且明军说了不会阻拦他们出城。 他们开始静静等待着时机。 天色昏沉下来,尤其是漫天飞舞的小雪持续不断下着,厚厚云层遮盖下,让整个世界愈发的晦暗无边。 长夜漫漫,小西行长自然是无心睡眠的。 倭军先是派出一些不要命的斥候试探性的离开地堡,出现在了平壤的路面上。 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他们不敢点燃火把,只摸着黑,在平壤的大街上四处寻摸半天。 竟然真的没有明军出来拦截! 这些斥候们欣喜若狂,赶紧跑回去通报了残留在土堡内大队人马。 很快的,消息传遍了所有倭军的地堡。 小西行长一声令下,所有潜伏在地堡里的倭军蜂拥而出,借夜色掩护向城南杀去! 倭军一路畅通无阻冲出城南的芦门。 他们希望从城南出去之后,继续向着朝鲜半岛南部一路狂奔,意图跟驻守在那里的其他倭军军团会和。 平壤城南不远就是大同江,时值隆冬季节,数里宽的江面早全部已被厚厚的冰层所封闭。 小西行长仍不放心,他先派出倭军的先头骑兵部队从大同江面上迅速通过。 眼瞅着骑兵已经到了对岸,剩余的倭军大队人马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就差互相拥抱庆祝了。 他们刚刚从死亡的边缘逃了出来,颇有一种绝境逢生的感觉,因此求生欲变得极其强烈,此刻这些倭兵们也顾不上听从什么命令,遵守什么秩序了。 个个争先恐后的跑到江面上,开始朝着对岸跑去,一时间整个大同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倭军足轻。 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不远处的岸边先是一片火光四溢,随后又传来了轰隆隆的阵阵炮响。 此情此景,小西行长禁不住仰头长叹一声。 “终于还是又一次中了明军的诡计,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还有,为什么要说“又”? 如果他能亲自见到李如松,一定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小西行长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你李如松的套路。” 毕竟,李如松的信上只说会放这些倭军离开平壤城而且不加阻拦,可从来没有说过会目送他们一直回到朝鲜南部跟其他人会和。 早已隐蔽在大同江周围待命的明军火炮突然开火,雨点般的炮弹落入过江的倭军人群里,江面的冰层被明军重炮瞬间炸开无数条口子。 倭军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再加上马踏人踩,互相的乱跑乱撞,结果反而是让江面上的裂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继而引发了大面积的冰层崩塌。 成群结队的倭军跟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掉进了冰冷刺骨的大同江水中。 此刻的大同江水温早已到了零下,冰面之下江流湍急。 绝大多数倭兵连呼救都来不及,就顺流冲被冲到冰面下面,然后顺着大同江的合流方向,像是冲垃圾一样被冲到了黄海里。 就算是那些侥幸逃上南岸的倭军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刚刚逃上岸边,惊魂未定,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已经埋伏在南岸等候多时的明军骑兵部队。 日军自东南方向突破,本打算渡过大同江之后向着汉城方向退却。 然而沿途早有李如松部署李宁和查大受的辽东铁骑静候,一阵掩杀,再次击毙数千倭军。 惊骇万分的小西行长也顾不得什么荣誉尊严这些虚的了,他毫不犹豫的丢下了大队人马,仅率轻骑部队一路狂奔,沿途又被明军、朝鲜军、朝鲜义军连番追杀,最后总算在开城日军的接应下撤回了黄海道。 号称固若金汤的平壤城,只一个昼夜被李如松攻克。 三日后, 秦良玉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飘过雪后结了冰平壤城内。 出乎她的意料,此战之中,明军展现出来的血性让她无比的动容。 她很难想象,这样的明朝怎么会在不久的将来覆灭呢? 又或者是自己的到来,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改变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原因。 秦良玉仰起头来,哈出一口白气,静静看着被冰雪覆盖的世界。 希望这铁和血能够铸造出一个全新的大明,一个全新的时代。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竟然敢吼我? 找了来了一个弓箭好手,一边拴着刚才那颗倭军武士的头,一边是李如松的亲笔信。 长弓拉满,嗖的一声划破天空。 不偏不倚的落在小西行长所藏的地堡附近。 信件射给了小西行长,明军也立刻停止了进攻,表示出了极大的善意和诚意,战场上逐渐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倭兵冒死从地堡里爬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取了那绑着书信和头颅的弓箭,立刻掉头就跑,麻利的钻回了地堡里。 很快的,弓箭上的东西送到了小西行长的面前。 他先是仔细辨识了一下这颗头颅,认出来之后,小西行长大惊失色,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家将们赶紧上前扶助他。 小西行长竭尽全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表情,害怕部下们看到了自己的失态,而导致军心不稳。 这个死掉的人不是别人,乃是倭军第三军团长黑田长政手下的黑田二十四将之一,久野重胜。 从他被击杀之后砍了头来判断,小西行长知道,真正的平壤之战已经结束了,自己指望不上援军到来了。 接近着,他双手哆嗦着打开了李如松写给自己的亲笔信。 弓着腰低着头,蜷缩在逼仄压抑的地堡里,小西行长眯缝着眼仔细阅读着李如松的信件。 信上的意思非常明确,大意是倭军此战败局已定,为了避免再增加交战双方不必要的伤亡,只要倭军主动撤出平壤,明军将不予阻拦,放他们出城。 读完李如松的信后,小西行长内心翻江倒海,思绪飘忽,犹豫不决。 看了看部下们渴望的目光,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现在平壤战场上的形势已经让小西行长别无选择了。 坚守也是死,突围也是死,不如拼死突围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况且明军说了不会阻拦他们出城。 他们开始静静等待着时机。 天色昏沉下来,尤其是漫天飞舞的小雪持续不断下着,厚厚云层遮盖下,让整个世界愈发的晦暗无边。 长夜漫漫,小西行长自然是无心睡眠的。 倭军先是派出一些不要命的斥候试探性的离开地堡,出现在了平壤的路面上。 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他们不敢点燃火把,只摸着黑,在平壤的大街上四处寻摸半天。 竟然真的没有明军出来拦截! 这些斥候们欣喜若狂,赶紧跑回去通报了残留在土堡内大队人马。 很快的,消息传遍了所有倭军的地堡。 小西行长一声令下,所有潜伏在地堡里的倭军蜂拥而出,借夜色掩护向城南杀去! 倭军一路畅通无阻冲出城南的芦门。 他们希望从城南出去之后,继续向着朝鲜半岛南部一路狂奔,意图跟驻守在那里的其他倭军军团会和。 平壤城南不远就是大同江,时值隆冬季节,数里宽的江面早全部已被厚厚的冰层所封闭。 小西行长仍不放心,他先派出倭军的先头骑兵部队从大同江面上迅速通过。 眼瞅着骑兵已经到了对岸,剩余的倭军大队人马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就差互相拥抱庆祝了。 他们刚刚从死亡的边缘逃了出来,颇有一种绝境逢生的感觉,因此求生欲变得极其强烈,此刻这些倭兵们也顾不上听从什么命令,遵守什么秩序了。 个个争先恐后的跑到江面上,开始朝着对岸跑去,一时间整个大同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倭军足轻。 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不远处的岸边先是一片火光四溢,随后又传来了轰隆隆的阵阵炮响。 此情此景,小西行长禁不住仰头长叹一声。 “终于还是又一次中了明军的诡计,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还有,为什么要说“又”? 如果他能亲自见到李如松,一定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小西行长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你李如松的套路。” 毕竟,李如松的信上只说会放这些倭军离开平壤城而且不加阻拦,可从来没有说过会目送他们一直回到朝鲜南部跟其他人会和。 早已隐蔽在大同江周围待命的明军火炮突然开火,雨点般的炮弹落入过江的倭军人群里,江面的冰层被明军重炮瞬间炸开无数条口子。 倭军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再加上马踏人踩,互相的乱跑乱撞,结果反而是让江面上的裂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继而引发了大面积的冰层崩塌。 成群结队的倭军跟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掉进了冰冷刺骨的大同江水中。 此刻的大同江水温早已到了零下,冰面之下江流湍急。 绝大多数倭兵连呼救都来不及,就顺流冲被冲到冰面下面,然后顺着大同江的合流方向,像是冲垃圾一样被冲到了黄海里。 就算是那些侥幸逃上南岸的倭军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刚刚逃上岸边,惊魂未定,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已经埋伏在南岸等候多时的明军骑兵部队。 日军自东南方向突破,本打算渡过大同江之后向着汉城方向退却。 然而沿途早有李如松部署李宁和查大受的辽东铁骑静候,一阵掩杀,再次击毙数千倭军。 惊骇万分的小西行长也顾不得什么荣誉尊严这些虚的了,他毫不犹豫的丢下了大队人马,仅率轻骑部队一路狂奔,沿途又被明军、朝鲜军、朝鲜义军连番追杀,最后总算在开城日军的接应下撤回了黄海道。 号称固若金汤的平壤城,只一个昼夜被李如松攻克。 三日后, 秦良玉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飘过雪后结了冰平壤城内。 出乎她的意料,此战之中,明军展现出来的血性让她无比的动容。 她很难想象,这样的明朝怎么会在不久的将来覆灭呢? 又或者是自己的到来,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改变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原因。 秦良玉仰起头来,哈出一口白气,静静看着被冰雪覆盖的世界。 希望这铁和血能够铸造出一个全新的大明,一个全新的时代。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谁不怕死谁去打 同一时间,在汉城的侵朝倭军大本营里,各个军团的首领们又一次回到了老地方,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看到倭军在朝鲜有一溃千里之势,坐镇汉城的侵朝日军总大将宇喜多秀家,紧急会同石田三成、大谷吉继、增田长盛等三个监军以及南撤的诸军团将领召开军议,商讨迎战事宜。 本次会议的气氛跟上一次会议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 上一回他们在这儿开会,是入朝不足一月就攻占了汉城之时。 那个时候,这些将领们都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虽然在当时的那场会议上,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因为进攻方式的问题产生了激烈冲突,可整个会议是充满希望的,人人都想打头阵,立功劳。 可现在呢? 被明军一顿猛怼,成了残花败柳模样的小西行长第一军团让在场所有人都是捏了一把汗。 他们虽然看不起这个非武将出身的小西行长,但他带领的第一军团乃是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的精锐部队。 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他们都是见识过的,然而就是这样一只军队,在平壤,竟然连一天都没有守住。 看众人都是沉闷着低头不语,侵朝总指挥官宇喜多秀家发话了。 “关白阁下如果得知我军已经退守至汉城一带,恐怕又会大为恼怒。另外,关白阁下日前也已经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增派更多的军队到朝鲜,诸君怎么看啊?” 石田三成摇了摇头,首先发言道:“朝鲜境内的军粮已经不够了,现在是冬天,我军无处征粮。关白阁下即便再派遣多少军队,也只会平白的增加后勤压力,无济于事,到时候补给更成问题,我军岂非不攻自破?” 重镇平壤一日即告失守,这消息震惊了所有在朝倭军。 同时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日本。 在得知了明军入朝,并且已极快的速度攻克平壤之后,丰臣秀吉大为震怒。 他立刻要求侵入朝鲜的各个军团抱成一团,在开城一线,也就是三八线一带,组织起有效的防守,并且征询意见,是否要增兵。 然而丰臣秀吉很显然是高估了他的军队。 等他的命令从日本大阪传达到朝鲜境内的时候,开城的倭军早就跑光了。 不得已,总指挥宇喜多秀家只能凑合着来,组织军力改为以汉城作为前线,防守明军的进攻。 此刻,单单是汉城一城之内,就聚集了三个军团以及小西行长残部,共计五万余人。 丢掉平壤的小西行长虽然没有说话的份儿,不过还是不忘了嘲讽一下跟他有矛盾的加藤清正。 “加藤那个家伙,号称勇武,之前让他去切断明军的后路,占领安州,他为什么按兵不动?” 在场的诸将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上来。 因为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已经跟大部队失联有一阵子了。 其实他们有所不知,加藤清正之前是攻击的很猛,一路北上穿透了整个朝鲜半岛,甚至已经打到了延吉一带,开始抢占海西女真的领地。 可随后加藤清正也发现了大问题,一个是海西女真比朝鲜人能打多了。 他虽然数次读过图们江,有所收获,但始终无法稳固,很快又被赶了回来。 另外一个就是朝鲜的冬天太冷了,加藤清正军队里的士兵根本无法适应这种气候,再加上补给线也出了问题。 后来他又得知了平壤一天之内就被攻陷,心里暗暗嘲讽之余,也不禁冷汗涔出。 所以加藤清正此刻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固守不动。 一个多月了,加藤清正始终没挪过窝。 石田三成跟小西行长都是商人出身,同样被其他武将们所不服。 见他说话了,许多武将也针锋相对,纷纷发言,会场之内顿时又是大呼小叫的吵嚷了起来。 宇喜多秀家听了一会儿各人的意见,做出了总结。 “看来诸君有两个意见,一个是笼城派,另外一个是出击派,这两种意见截然相反,我说的没错吧?” 众人默声不语,但都是点了点头。 宇喜多秀家扫视了一圈,见没人反驳,便继续道: “石田三成桑主张笼城据守,坚持不出,不主动迎战。” 石田三成补充道:“我军新败,军心不稳,不宜再冒动出击。” 话音刚落,武将那边又是一阵聒噪,很明显的对这个发言不满。 宇喜多秀家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接着又道:“第六军团长小早川隆景桑以及他所部的立花宗茂和加藤光泰两名武将则是坚决要求出城,与明军决一死战的。” 小早川隆景点点头。 “那么军粮还有多少?” 宇喜多秀家转头问向石田三成,朝鲜半岛南部有一个名叫龙山的粮仓,之前被朝鲜守军直接丢弃,后被倭军顺利接管,现在这个龙山仓是在朝倭军最大的粮仓。 而石田三成则是负责看守此地的指挥官。 石田三成皱眉道:“只够全军一个月所用。” 一听这话,武将一侧有一人就不愿意了,他陡然站起,抽出胁刀恶狠狠的喊道:“难道我们这些武士就要这样被活活饿死么?武士,宁可战死在战场上,也不要苟且饿死在城堡里!” 说话的人正是强硬派立花宗茂。 立花宗茂这番话一说出口,立刻引起了在场武将的欢腾,他们纷纷赞同,而且不再给石田三成等人反驳的机会。 宇喜多秀家本人也是世代武将出身,他内心也看不上畏畏缩缩的石田三成,便借坡下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军粮草不够,无法长期坚守,不如出城迎战明军!” 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谁可作为前锋?” 刚才出言不逊的立花宗茂倒也不是怂包,他直接抢先一步道:“我愿意!” 这位名叫立花宗茂的仁兄确实也是一个莽汉,他曾经得到过小早川隆景“立花家三千士兵足以匹敌他家一万”的赞誉。 此刻他主动请缨出战,也终于得偿所望,被委派出任先锋军。 会议之后,聚拢在汉城的倭军军团把所有人马编成三部,也同时都做好了准备,决定出击迎战明军。 小西行长一直默默听着,静静看着。 直到最后,看到立花宗茂和加藤嘉明拿到先锋命令之后激情澎湃的样子,他心里只有摇头苦笑。 长叹一声:不怕死挺好的,谁不怕死谁去打吧。 反正我是坚决不再跟明军对垒了。 还是保住自己的狗命最重要。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前方名叫碧蹄馆 朝鲜半岛南北气候差异显著。 半岛北部地区气候与大明的辽东内陆的气候较为相似,大陆性特征明显。 冬天的时候,气温经常保持在零下十度左右。 而在朝鲜半岛的南部地区,也就是今天韩国的区域跟日本气候非常相似,受东朝鲜暖流影响,气候具有海洋性特征。 即便是冬季也不会特别寒冷,冬天也有很多时候是在零度以上的。 李如松并没有听从秦良玉的劝告,稳住阵脚,侦查清楚敌情再行动。 此刻,开城城门的南侧,李如松立马于此,目光凝然,默默看着查大寿带领下的三千辽东铁骑奔赴汉城方向。 之前军事会议的时候,李如松脱口而出三千铁骑攻克汉城,那当然是气话。 李如松的计划是,查大寿率领三千骑兵打头阵,自己亲率四千骑兵为中军,其后还有弟弟李如柏的三千骑兵为后援,共计万余人。 此外,他又安排了朝鲜军的一个将领带着数百骑兵去前方侦查从开城到汉城之间的道路。 出征这一天,秦良玉也是勒马在侧,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毕竟,李如松才是主帅,他坚持己见,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做出这个乘胜追击倭军的决定,首先是李如松打心眼里看不起倭军,觉得他们不堪一击,其次是希望借助此行,快速解决整个朝鲜局势。 然而除此之外,也还有另外一个不能对秦良玉说的原因。 平壤城攻城战中,戚家军表现的过于耀眼。 正常战役最关键的三步,夺取牡丹峰,登上平壤城,首破南大门,全部由戚家军完成。 包括李如松事前喊出的5000两登城赏银,自然也被戚家军拿到。 李如柏,祖承训,查大寿这几个辽东军出身将领就有些小情绪了。 他们曾经先后私底下找到过李如松。 话里话外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不服气,他们觉得风头都被浙军抢走了。 而朝鲜本来应该是辽东军的主场。 这些人有他的亲弟弟,有的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李家的家将,李如松也很为难。 入朝讨寇的四万联军来自于各个地方,但最核心的主力还是辽东军。 在一开始,作为全军统帅,李如松一直谨慎的拿捏着分寸,尽量保证不能厚此薄彼。 总不能送死的事情别人去,军功我来拿。 所以在平壤战役分配任务的时候,他抛去了部队所属,单纯根据各个军队的特长来安排。 前后三天时间里,浩浩荡荡的的一万辽东铁骑出城了。 大军刚刚离开开城不就,又一次,朝鲜人主动扮演了猪的角色。 跟随明军而来的朝鲜军将领把他得到的侦查结果回报给了李如松。 倭军已经放弃了汉城,继续向朝鲜半岛最南端的釜山一带撤退了! (根据史料记载,当时的原文是“倭贼已退,京畿(汉城)已空”。) 得到这份情报的李如松,一开始是有些迟疑的。 但转念一想,开城就是被倭军这么放弃的,也许他们真的怕了? 与此同时,开完了军事会议的侵朝倭军也立刻行动了起来。 集结在汉城的倭军共计五万余人,他们把所有兵力编成了三部,也同时准备出击,主动迎战明军。 前军由小早川隆景率领,编内有:先阵立花宗茂三千人,二阵小早川隆景八千人,三阵小早川秀包、毛利元康五千人,四阵吉川广家四千人。 后军由侵朝总指挥宇喜多秀家亲自率领,编内有:先阵加藤光泰、前野长康三千人,二阵石田三成、大谷吉继五千人,三阵黑田长政五千人,四阵宇喜多秀家本军八千人。 后备队则由小西行长、大友义统的万余败兵组成,驻守汉城,防止偷袭。 立花宗茂和加藤光泰这两个狂热的主战派作为先锋。 他们两人领了命令之后便下达了动员令,打算集结军队“收复”被明军夺取的开城。 明军出征之后的第四天清晨,前锋部队查大寿的骑兵部队已经抵达了汉城以北的朝鲜王室陵墓附近,在这里他们遭遇到了倭军。 双方一照面,其实都是有些惊讶的。 明军以为倭军已经撤出汉城了,怎么还能遇见? 倭军以为明军还在开城呢,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汉城边上? 查大寿率领的是明军的先锋队,而倭军那边呢?则是由加藤光泰率领的汉城巡防队,由四十名武士和一些足轻组成,共约一百五十人的兵力。 加藤光泰是真的莽,他领着一百五十人就敢冲三千辽东铁骑。 结果自然是不用说的。 双方在短暂的交手之后,数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明军直接斩首倭军百余人。 加藤光泰的部下死了大半,他本人倒是跑了,一路逃回了汉城,把明军主力兵临汉城的消息传到了城中。 尚处于作战动员状态的五万倭军大为震动,小早川景隆当机立断,认为这是明军要攻打汉城的前兆,要求全军即刻按照之前的部署出城应敌。 而查大受则在此战之后产生了严重的误判,他认为,这批倭军虽然装备不错,但应该只是撤退不及的残兵游勇而已,并且料定此刻的汉城一定已是一座空城。 因此他决定立刻朝着汉城方向前进,希望能做第一支攻入汉城的部队。 查大寿还派人把刚才这起遭遇战的情况回报给了坐镇中军的李如松。 李如松得报后,先是担心查大寿轻军冒进,既而他也以为倭军应该是如朝鲜将领所说的那样,弃城撤退了,遂率领本部兵马骑兵4000人疾驰出发,上前支援。 查大寿率领的骑兵一路高歌猛进,又过了两个时辰,已经抵达了位于汉城以北十五公里处,一座小山丘上的驿馆,这个地方名叫碧蹄馆。 此刻,双方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在世界地图上看都看不见,朝鲜地图上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即将爆发一场恶战。 这场血战,让碧蹄馆这个名字永远的载入了世界战争的史册之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碧蹄馆绞肉机 得到明军已经到达汉城的消息,慌乱之余,倭军还是召开了临时战前会议。 一直力求主动出击的小早川隆景算是求仁得仁,在会面之前,他已经见过了加藤光泰。 从其口中得知,这批明军虽然装备精良,但其实数量有限,而且都是骑兵。 小早川景隆当下就判断出来,这是明军主力的前锋军。 明军轻敌冒进,孤军深入,小早川感觉自己优势很大。 “消灭眼前这支孤军是在明军总攻之前消灭其有生力量的绝佳战机!”小早川隆景在会议上怒吼着:“诸君应该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围歼这支明军,在短时间内迅速结束战斗。” 大敌当前,这些原本面和心不和的倭军将领们倒也心里有逼数。 他们纷纷同意小早川隆景的看法,迅速达成了一致。 随后,倭军第六军团全部兵力共计15000余人,第三、第九军团各一部共36000余人被动员了起来。 倭军决定,鉴于碧蹄馆一带是一片绵延不绝的丘陵地形,可以有效的克制明军骑兵的发挥,因此就选定在此包围住明军,把明军前锋全歼于此。 一场前哨遭遇战迅速演变成了一场超大规模的军团对战。 碧蹄馆大战就此打响。 很快的,刚刚得胜不久的查大寿就发现了势头不对。 放眼远眺,他发现朝着自己方向而来的倭军越来越多,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自己涌来。 从上午打到中午,查大寿的三千多铁骑,已经被两万多日军困在了碧蹄馆的望客砚一带,场面十分凶险。 自己打的高兴,可打没了一拨,又扑上来一拨,就和韭菜似的,割完就刷刷长。 此时小早川隆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试图吞下的不是一块肥肉,而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 面对这么一股数量有限的孤军,倭军一个一个如同饿狼一般前仆后继,却被更加凶悍的明军连番痛打,谁也不能前进一步。 包括战前牛皮吹的震天响的立花宗茂和加藤光泰,这两人领着自己所部足轻对查大寿的骑兵猛冲猛打好几轮,丝毫没有占到便宜。 反倒是自己这边损兵折将。 这些岛国倭军有所不知,被他们包围是由明军副总兵查大受指挥的三千名辽东铁骑。 这三千人,曾经在关外与沙漠蛮族较量过的百战雄师,明军精锐中的精锐,而且大量配备了三眼神铳。 这些倭军压根没见识过此种神器,只见明军手里拿着这些黑乎乎的大铁棒子,先是砰砰砰的三声喷他们一脸,随后各个明军又骑着马冲到倭军阵中用这铁棒一顿乱舞,把这些不怕死的鬼子们捣了个稀烂。 整个碧蹄馆变成了一座绞肉机。 查大寿的部下们使用着三眼铳,但经过几轮齐射之后,子弹已经打完了。 可是四面八方杀过来的倭军仍旧是如同蝗虫一般,杀了一波又来一波,始终看不到尽头。 这个时候,查大寿才知道前面朝鲜军提供的情报是多么的荒谬。 汉城并非跟开城一样,是座空城,恰恰相反,这里是在朝倭军的大本营。 査大受知道今日一战,乃是凶多吉少,索性横下一条心,拼一个够本,拼多了算赚。 他悲怆的长啸一声:“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也是屌朝天!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铁血无畏的辽东铁骑齐声怒吼着! 他们被两万倭军团团包围,反复冲杀了两个时辰,但是大明的旗帜,始终在碧蹄馆高高飘扬! 就在查大寿要跟倭军同归于尽之时,李如松亲自带领的两千骑兵赶到了,很快就加入了战局,跟查大寿等人会和到了一起。 李如松本来是四千军出战,不过有两千人是运输着明军的重炮和火器,行军速度提不起来。 所以这时加入战团的只有两千骑兵。 援军及时赶到,查大寿所部士气大振! 然而这时候,倭军其余的两万人也已经赶到了战场。 如果你见过僵尸围城,那么碧蹄馆一战,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的明军就像是面对着无穷僵尸的人类。 天色已渐昏沉,这场战斗从到早晚,一刻都没有停歇。 “传我的命令!” 眼见着敌人数量实在太多,李如松知道已方人数劣势太大,不能被挨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李如松身上,他们在等待着主帅发号施令。 在这个包围圈里又鏖战了两个时辰,候补上来的辽东铁骑的三眼铳的子弹都打光了。 后面李如柏的援军还有一定距离,估计得第二天早上才能赶到。 虽然心里有些懊恼,当时应该听一句劝的,但李如松还是决定绝境之中奋力一搏。 李宁凑上前来,问道:“将军,是准备要突围么?” 李如松沉着冷静,丝毫不慌,哈哈笑了一声。 “谁说要突围?全军听我的号令!发起反击!” 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少的可怜的火器装备,快速的冲刺与白刃战,向着十倍于己的倭军,发起绝地反扑。 这就是李如松的决断。 这个决定看似疯狂,却是唯一的生路。 因为李如松非常明白,一旦明军开始后撤,阵脚一乱,那么倭军立刻就能乘势追击。 五千明军谁都跑不掉,唯有进攻,才有生路! 远处的查大寿和祖承训一时间都愣住了,他们重重喘着气,看着坚毅果决的主帅李如松。 旋即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李如松以一个军事家敏锐的目光,果断的找了整个倭军阵线之中的最薄弱处。 那就是包围圈西侧的栗屋景雄。 剑锋所指,辽东铁骑一个个呼啸着喊杀着冲锋过去! 五千明军vs五万倭军! 明军决定发起反击! “冲啊!” 霎时间,明军反击的号角震天撼地,响彻云霄! 这位“战国名将”完全没想到这种情况。 这群明军是疯了么?竟然朝着自己的本阵重来,他猝不及防,军队立刻就被冲击的稀里哗啦,败退下来。 碧蹄馆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时,李如柏所率领的后军也在快马加鞭,赶来支援。 而停留在开城的明军守军也得到了主帅被围的消息。 秦良玉领着一千戚家军火速驰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十个打一个被反杀,会不会玩 碧蹄馆上,小早川景隆已经被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若木鸡。 (?_?)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作为此次作战的指挥,他直愣愣的站在一座丘陵的高处,失魂落魄的看着明军屠戮他的军队。 征战多年,自忖也算见多识广了。 可哪见过这样的军队和这样的打法? 被十倍于己的敌军包围,不想着撤退或者找地方突围,而是发起反击! 李如松长剑一挥,发起反击,这是破釜沉舟之策。 所有明军立刻围拢成了一个拳头,冲战场西侧的栗屋景雄军连续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终于在半柱香之后,明军敲碎了栗屋景雄的防线。 情势急转直下,眼瞅着五千明军即将击破碧蹄馆包围圈。 就在此时,立花宗茂看到了这一切。 作为层被丰臣秀吉称赞为“西国无双”的武将,此刻他的内心也是崩溃的。 战前夸下无数海口,拍着胸脯要让明军有来无回,结果战事一开,就这么几千人却死活都吃不掉。 而且,如果就这么让这批明军在已方阵营里横冲直撞,并最终得胜。 也不用等关白的命令了,自己还有什么脸作为一个武士活着? 直接自裁得了。 看到栗屋景雄阵线崩溃,立花宗茂拔出自己太刀,大吼一声。 “立花家的勇士们,跟我冲上去!” 说罢,他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了上去。 李如松指挥被困的明军刚刚冲破了一道防线,本打算歇口气,却 此时天色愈发的昏暗,这一仗已经从日升打到了日落,再到了明月高悬,仍然未分胜负,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一个身穿很浮夸金甲的倭军武士瞄准了机会,他悄没声息的观察了半晌,注意到了一个一直在发号施令的明军将领。 看其他都向这人行礼,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明军主帅李如松。 这金甲武士心里一乐,心说这是天上掉了馅饼,斩杀敌方主帅的功劳就要落在自己头上了。 他看中了李如松一个不防备,猛地一个冲刺过去,想来个后背突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太刀即将砍到李如松之时,一根长枪破空而来! “啊!” 这位一身金甲,金龟子一样的倭军将领被这霹雳一般的长枪从小腹贯穿,整个人后退飞出几米。 他痛苦的挣扎了几下,试图拔出这长枪,可已经太晚了。 片刻后,血崩不止的这个倭将死在当场。 这金甲名叫安冬常久,乃是立花宗茂的亲信武士之一 他也是先锋队的先锋,被立花宗茂任命成为先锋队长。 与另外一名武将小野成幸共同率领着立花家的金甲精锐队三百人,于碧蹄馆之战当日的傍晚时分,随立花军突入明军本阵,靠近了李如松。 明史中有载:“一金甲倭(将)搏如松急”中的金甲倭便是这位立花家武士安东常久。 抛出这杆长枪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将将赶到战场的秦良玉。 不止秦良玉带领着一千戚家军赶到了战场,李如柏也轻骑快马,带着两千辽东铁骑加入了战团。 又一批明军援军抵达战场,血污满面,奋战了一整天的明军士气大振。 整个碧蹄馆山谷里回荡着明军的呼喊声。 秦良玉手持戚家刀,冲到李如松身侧,先问了一句:“这里到底有多少敌军啊?” 此时天色已晚,秦良玉已无法看到山上树林里一眼看不到头倭军。 李如松见到秦良玉和李如柏赶来,精神为之一振,大笑道:“这些倭军,应该是都出来了吧。刚才有人来报,说是起码四万以上!” 李如柏听到这个数字,耸然一惊。 四万?这里只有不到五千人了,守四万人的进攻,一整天? 秦良玉点了点头:“四万人,杀光他们是不太可能的了,为今之计,应该继续顺着刚才突破的切口,冲散敌军的包围圈。” 李如松激战半天,一直没闲着,这会儿终于得空喝了口水道:“正是此意!” “我军殿后!”秦良玉抱拳道,虽然是请示李如松,但是语气坚决,又不像是请求。 李如松回望一眼山谷里的情况,抬起手道:“查大寿!听命!” 查大寿浑身是伤,但仍是梗着脖子,声若洪钟:“末将听命!” “你立刻率领你部,继续向西突围。” 紧接着又吩咐李宁,“你去招呼我部,紧跟其后突击!” 粗喘了几口气,李如松殷切目光看向秦良玉:“殿后之事,就由你来负责!” “末将领命!”秦良玉匆匆行了一礼。 翻身上马,怒吼一声:“戚家军!列阵!” 一千精兵也是暴喝一声,“列阵。” 名震天下,专打倭寇的鸳鸯阵重现江湖,变成了一道铁闸门,把从身后源源不断冲击上来的倭军挡在了阵外。 此时,李宁正骑在马上一面奋力厮杀,一面奔走呼喊,招呼着被冲散的一些明军朝西部聚拢。 突然之间,几个倭军看准了李宁的后背,齐齐抛出钩锁,把李宁从马上直接拽了下来。 这几倭兵兴奋的不行。 就在他们一边收着网,一边琢磨着这个马上将军到底是谁,杀了他能得到多少赏金的时候,一个身如鬼魅的白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还没等这几个倭兵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刀看落下来。 一刀! 两个倭兵霎时间被砍成了两半,另外一个远一点的倭兵也被划破了肚子,血喷如柱。 砍断钩锁,秦良玉快步上前,扶起了李宁。 李宁死里逃生,却没时间客套,抱拳感谢一句,接着翻身上马,继续奔走于阵前。 看着戚家军利用鸳鸯阵砍瓜切菜一般蹂躏倭军,秦良玉突然想起了师傅,想起了戚继光。 当年,他也是带着戚家军兄弟们如此虐杀倭寇的吧! 顿时豪气万丈,秦良玉大喊一声: “十个打一个被反杀,你们会不会打仗?” 这一声长啸撼天动地,也吸引了许多倭兵的目光。 一个倭将领着十几个兵卒凑了过来。 秦良玉冷哼一声,又是一个金甲倭将? 这人就是立花宗茂两大先锋中的另外一人,小野成幸!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欠你一条命 这小野成幸刚一遇敌,二话不说先是嗖嗖两下出了手。 秦良玉看到他出招的手势有点熟悉,猛地想起来在一些动画片里看过,接着横起一刀。 当当两声,挡住了袭来的暗器。 竟然是两个苦无手里剑。 又细细瞄了一眼这只金龟子,秦良玉暗骂一句:这是来了个忍者? 不过她毫无惧色,握紧长刀,心里一念:忍者就忍者吧,只要他不会什么动画片里的忍术,也就是个肉体凡胎,一刀下去,一样升天。 心里想着,脚下已动,电光火石之间,又闪过了两枚袭来的暗器,冲到了小野成幸的跟前。 就在秦良玉高高举刀,准备送他去见刚才那只金龟子的时候。 砰地一声,这个人竟然往地下一抛,玩起了烟雾弹。 一阵烟雾缭绕,非常呛人。 秦良玉害怕这气雾有毒,也不得不停下了攻势,赶紧从怀中掏出布条,捂住口鼻。 小野成幸见计谋得逞,心里一乐,这些明国人果然是没见识过日本忍术的。 如此一来,自己只要趁其不备,来一个绕背偷袭…… 然而,小野成幸的春秋大梦还没做完,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如同鹰隼的利爪一般,突然之间穿破了迷雾,不偏不倚就抓住了自己的下巴。 小野成幸只感觉一股山崩海啸般力道把自己拉了过去,身体不由自主的被举了起来。 秦良玉意识到这烟雾弹没有毒之后,立刻就找到了这个忍者,跟抓小鸡子一样拎到了自己面前。 也不打算跟他多逼逼,右手猛然发力。 咔嚓一声。 小野成幸的下巴直接被捏的粉碎。 秦良玉像是丢弃垃圾一般把这没了下巴的忍者朝脚下随意的一扔。 小野成幸面部扭曲成了可怕的形状,下巴被硬生生捏碎,这让他疼的几乎休克。 不过他的痛苦很快就结束了。 秦良玉双手持刀,用力一刺,送他一个透心凉,让他跟之前那个金龟子作伴回了老家。 周围的倭军看到这骇人的一幕都是腿打哆嗦,再没人敢来招惹这个面目清丽的女罗刹。 秦良玉横刀于前,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另一边的戚家军也已经把立花宗茂的军队揍了个稀里哗啦。 号称“无双猛将”的立花宗茂败下阵来,至此在无人敢于叫阵。 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不疾不徐的向西侧行去。 秦良玉一直看着全军离开了碧蹄馆的包围圈才重新上马,回望一眼。 漫山遍野的尸体…… 可惜并没有达成战略目的。 叹了口气,猛夹马肚,策马狂奔。 过了片刻,秦良玉追上了前面的李如松,她还有其他的事要跟李如松商量。 “我欠你一条性命。” 见是秦良玉来了,李如松先是大方的承认了失误,紧接着一如既往的朗声大笑几声,“日后但凡有所需,你可以尽管开口,我能做的到的,尽量满足。” 经过了一昼夜的激战,李如松也是面带憔悴,可目光仍旧凌厉如昔,毫无惧色。 秦良玉摇了摇头。 拜托,你这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不严肃认真好不好? 秦良玉抽一口气,似笑非笑的道:“人人都说我在战场上太莽了。李将军,我现在看出来了,你可比我莽多了。” 李如松丝毫不以为意:“谁说你莽的?你告诉我,我去跟他理论!” 秦良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一皱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赶到你怎么办?” “别说我了,你有什么看法?对这局势。”李如松勒住马,停在了原地。 “我在想……你为什么这么莽?直接就冲到这敌军包围圈里来了?”秦良玉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李如松看了一下左右都是亲兵心腹,没有外人,啐了一口道:“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最终还是着了朝鲜人的道。” “又是朝鲜人?看来不管是谁,没吃过朝鲜人的亏,这朝鲜之战都是不完整的啊。” 秦良玉对朝鲜人的表现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李如松怎么就信了? 李如松面沉如铁,这场碧蹄馆鏖战的结果对他来说并不满意。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阵消耗,军粮补给问题更严重了。 看李如松半晌无话,秦良玉也知他此刻心里并不好受,便转移了话题道。 “你领兵离开开城的这段时间里,我派我的人出去侦查了一下。” 李如松强打起精神来,微微一笑:“哦?有何收获?” 秦良玉压低了声音道:“我的人发现了倭军的粮仓所在。” 李如松:!!! “真的?在哪儿?” “就在汉城和釜山东北的一个名叫龙山的地方,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那里的粮食起码能供。” 知道有一个巨型粮仓,李如松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能不能偷过来,这样是整个朝鲜战局的转折点,胜负手。 可听到这个地点,位于汉城和釜山中间…… 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李如松这次学乖了,他决定先征求一下秦良玉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 “烧了它!我去!距离我们太远了,无法为我所用,但也绝对不能留给敌军!”秦良玉面罩寒霜一般,目光冷峻。 李如松沉吟片刻,又问道:“你去……那……你打算什么出发?” “现在!” “现在?”李如松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秦良玉。 “是的,现在!两军刚刚激战一昼夜,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敌军一定不会防备,此时会有一支部队出现在龙山。” “容我再想想……”李如松知道秦良玉说的没错,可是他担心刚刚长途奔袭赶路的戚家军无力再战。 而且偷袭粮仓这件事,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敌方要么加重防守,要么会转移粮食。 ………………………… 汉城,侵朝倭军军事会议厅里。 碧蹄馆鏖战结束之后,轻点人数,打扫战场。 这一战光阵亡的倭军武将就高达十五名! 阵亡的名单包括:小野成幸,十时连久,池边永晟,安东幸贞,小川成重,安东常久,久野重胜,横山景义,桂五左卫门,内海鬼之丞,伽罗间弥兵卫,手岛狼之助,汤浅新右卫门,吉田太左卫门,波罗间乡左卫门。 整个军事会议的气氛异常凝重和压抑。 开战之前那些打了鸡血一样的武将们,现在也都跟跑了气儿的充气娃娃一样,瘪了。 石田三成内心有些得意,甚至还有点想笑。 心里暗暗嘀咕:一群无脑勇夫,不听老夫之言,现在吃亏了吧,活该! 总指挥宇喜多秀家先一步发言道:“我已遣人把此战结果通报给了关白阁下。如何处置降罪,我都绝无怨言,在得到关白阁下的命令之前,诸君请按照划好的防区尽心值守,拜托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石田三成,请开始你的表演 “快点做决定吧!再拖下去,等倭军休整好,他们肯定也会加强龙山粮仓的守卫。” 秦良玉有些着急,她感觉这一天一夜过去,虽然李如松仍旧豪气不减,但毕竟进攻汉城的计划受挫,锐气折损了。 “你带了多少人来?”李如松仰头看了看天,月朗星稀,一片银色亮光洒在林间。 “一千人,足够了,我们出发前带了足量的火药,直接送他们上天。”秦良玉目光恳切,语气决绝。 “你说的,我都明白,若是次战得胜,颇有《三国演义》中曹孟德官渡之战中夜袭乌巢的意味,可以四两拨千斤。” “是啊,意思都懂,那就快做决定吧。”秦良玉又一次催促道。 李如松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他招呼李宁拿来了地图,两人就在马上将就着比划了一下。 龙山粮仓位于汉城东北处,距离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大约100里左右。 最关键的是,整个行程是一片山路,而且途中有一段路距离汉城仅有十几里地。 经过此一役,明军也明白了,那里起码有四万以上的倭军。 见李如松始终沉吟不决,秦良玉真的有些着急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现在每多耽搁一刻,倭军就有可能加强戒备,偷袭的难度也随之增加。 “你刚才不是还说让我开口,说但凡自己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么?这个这个行动,就是我要的!你不会话刚出口就打算食言吧?” 激将法起了作用,李如松木怔怔得看着眼前的人,咬了咬牙:“去吧!但此行务必谨慎小心。” 说完,他缓缓的伸出手去,拍了拍秦良玉的肩膀。 “我还会再安排如柏在汉城正北面的凤山驻扎,以便接应你行事。” 还不是放心不下,李如松又让李宁安排自己的属下把携带的干粮都转交给戚家军。 “末将领命!” 征得了李如松的同意,秦良玉勒马不再前行,抬起右手挥动手势,示意行军途中的戚家军都停下脚步,原地待命。 ………………………… 经过平壤和碧蹄馆这两场战役,侵朝倭军彻底萎了。 总指挥宇喜多秀家看着前两天还亢奋的不行,现在却都灰头土脸的武将们,心里别提多糟心了。 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开完军事会议也不再说话,只是说有事请找石田三成,然后便闭门送客,让军团长们和他的家将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严令要求任何一个军团不能再单独行动,必须要三三两两的抱团行事。 其实平壤之战后,就有人提议过这件事了,只是当时的武将派们都嘲笑这是胆小鬼的话,不拿这个当回事。 现在这些所谓的“武士”们也都老实了。 第六军团长,强硬的主战派小早川景隆也没了之前的傲气,他看了看损兵折将的立花宗茂和加藤光泰,也只能咽下了这个苦果。 虽然倭军新败,但是石田三成的心情却是不错。 毕竟他自己的部下没有受到影响,碧蹄馆之战虽然他也率部参加了,不过只是在旁边喊喊加油助助威,没有跟明军交上火。 石田三成此刻颇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 这些之前还桀骜不驯的武将,缺的就是这样的当头一棒。 现在明军的战力让武将们清醒了,不再大呼小叫着要几个月内鲸吞明朝了,这对于石田三成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趁着形势变化,掌控整个朝鲜战局话语权的机会。 石田三成年纪不大,此时也就三十出头,不过却深得丰臣秀吉的信任,乃是太阁心腹中的心腹。 在岛国,两个人的结缘还是一段佳话。 传说当年丰臣秀吉作为长滨城的城主的时候,石田三成才刚刚15岁。 当时石田三成是一个寺院的童子,一天丰臣秀吉外出打猎,口渴至该寺喝茶,石田三成端上一大碗凉茶,秀吉一饮而尽。后又捧上半碗微热的茶,丰臣秀吉也喝了。接着石田三成又献上一小碗更热的茶,丰臣秀吉又喝了,于是问石田三成,为何如此? 石田三成答道,由于大人劳累口渴的缘故,这第一杯茶自是解渴之用,于是用了大碗凉茶,第二杯是因为大人基本已经不再口渴,于是上了稍微温一点茶水,最后大人心也静了,口也不渴的时候,再上热茶,大人才会细细去品味这其中的味道。 反正不知道丰臣秀吉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觉得这个少年这番回答很有头脑和思路,就把他从和尚庙里带走了,之后安排为自己的侍从,一直信任有加。 此时石田三成的身份其实远高于同行的其他武将们,他是全日本的五奉行之一,在倭国的地位,相当于后世中华的*****了。 原本丰臣秀吉给他安排的工作是侵朝行动的后勤总指挥,然而跟他的同盟小西行长一样。 一直以来,石田三成都被其他武将所看轻,一个是他的年纪真的很轻,二是他的蹿升之路是从秀吉的侍从开始的。 所以石田三成一直很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平壤大败后,要求所有军团联合行事的就是他。 碧蹄馆之前,石田三成也不建议开打,而是依仗补给优势,拖一下明军,避其锋芒。 然而一直没人听他的,现在好了,一个一个的都吃了亏了,变成哑巴了。 石田三成悠然躺在汉城一座别院里,这是他在此地的临时行营,抬头看着跟李如松同样的月光。 不听话的人都败了,自己的权威被大大加强。 他打算明日一早返回位于龙山的驻地。 接下来,石田三成自忖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守住龙山粮仓,当好整个侵朝倭军的粮库,这样全军便可以稳住阵脚,让战争回到他计划的那样。 利用海运补给线较短的优势,拖死明军,先把占领朝鲜这件事坐实。 石田三成正坐着美梦,可他完全不知道的是,明军已经开始了新的行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误打误撞的石田三成 龙山粮仓本为朝鲜国的国仓,朝鲜人在这里积贮了全国数十年的粮食。 在被日本人入侵的时候,这里的守军也跟其他许多地方的朝鲜军一样,没有组织过任何抵抗。 甚至连抵抗侵略的念头都没有,一听说倭军要来,立刻全部脚底抹油,望风而逃。 之前明朝希望朝鲜能出些军粮给入朝作战的将士们,而朝鲜国王表示无能为力,龙山仓的失守,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汉城被倭军占领后,由于海上运粮船时不时会被李舜臣偷袭,对马岛到釜山的补给线受到了一定程度影响,龙山大仓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汉城倭军的军粮库,以至于后来倭军从本国运来的粮食也都存于此地。 统计了一下自己带来的戚家军,经过了碧蹄馆之战,秦良玉的一千人马还是有一些减损的,不过也还能凑得起八百人。 作为一场偷袭战,人数上是足够了。 看了看这些稍显疲累但眼神里都冒着火的将士们,秦良玉也是心有不忍。 在开城,听说明军跟倭军交上火,秦良玉领着人就出发了,快马加鞭,一刻都没停歇。 硬生生靠着两条腿,半天急行军赶到了碧蹄馆,加入了战事。 可他们毕竟不是铁打的。 目送最后一批明军朝开城方向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秦良玉转身对着原地待命的戚家军众将道: “大家其实很辛苦了,半天多的时间,从开城赶到战场,与敌拼杀几个时辰,现在又要返回开城。一个昼夜没怎么合眼了,想来应该是很累了。” 众将士齐声回道:“不累!任凭将军吩咐!” “很好,不愧是百战百胜的戚家军!现在,我命令,立刻掉转行军方向,所有人都只带上一天的干粮以及火油火药。出发!” 说完,秦良玉也跳下了马,拿出皮鞭猛抽了一下战马的屁股。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朝着开城的方向跑去。 “我跟大家伙一起赶路。” 众人看到主将与自己同甘共苦,精神为之一振。 从夜半时分一直到黎明日升,八百壮士又是披星戴月的赶路,抵达了龙山粮仓所在地。 朝鲜半岛多山脊丘陵,而此地名曰龙山,顾名思义,也是山峦林立。 恰巧在这从山环抱之中,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平坦地带,又加之这里一年四季北风常伴,空气干燥,久而久之就成了朝鲜国最重要的粮食储藏地。 一路上,果然如秦良玉所料,没有遇到任何倭军骚扰。 这时候,倭军除了留有一部分人在清扫战场,其他的从主将到普通足轻,都在修整,该吃吃该喝喝,庆祝自己死里逃生。 明军按照地图到达此地之时,天已放亮,日头高升。 秦良玉便命令士兵们在距离龙山仓几里远的地方休憩吃饭,等到天黑再行动。 自己带了几个人趴在一处丘陵之上,密切监视着龙山仓的一举一动。 汉城的石田三成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他看到自己被熊熊烈焰包围着,逃出去之后,又被那些跟自己有矛盾的武将们所背叛。 这些武将们大呼小叫的抓住自己,然后把自己丢在丰臣秀吉面前,让关白做决定,二选一,选武将还是他石田三成。 最后,丰臣秀吉执拗不过这些武将,只得挥泪砍掉了自己的脑袋。 冷汗淋漓的石田三成赶紧招呼来了自己的亲信兼好友大谷吉继,颤抖着问道:“其他的那些武将们都在做什么?” 大谷吉继被这个问题问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如实回道:“他们在休息。” 石田三成心中稍定,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于是决定连夜清点人马启程。 他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前往自己的驻地龙山粮仓。 这会儿已经到了凌晨,被唤醒的足轻们都是老大的不乐意,不过看到主将亲自领队,也只能抱怨两句,然后服从命令了。 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汉城之后,石田三成显然放轻松多了,他带着队伍晃晃悠悠的,经过了一整个白天,才在傍晚时分赶到了龙山。 远处山上看到这一切的秦良玉心急如焚,她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这些倭兵竟然这么快就加派了人手来防守这里。 大概轻点了一下缓缓步入龙山仓军营的士兵,足足有三千多人。 再加上之前的侦查分析,这个粮库瞬间有了接近四千守军。 看到这一切发生在眼前的卢锡文也很懊恼,虽然有怯战的嫌疑,但事关重大,他也不得不提醒一下。 “秦将军,倭军的增援突然赶到,是不是他们猜到了我方的意图。” 另一个得力副手林峰也对此表示赞同:“我同意这个看法,若是敌军有所防备,偷袭之事……恐怕……” 秦良玉挥手打断了二人的劝诫,一面皱眉思索着,一面缓缓说道:“我看未必,兴许只是一支军误打误撞的来了。只要防守松懈,不管是以前的一千还是现在的四千守军,区别不大,一把火都能烧了。” 卢锡文不解:“将军何以认为倭寇不是有所警觉?” 秦良玉咯咯一笑:“如果敌军意识到了我军可能偷袭此地,那么沿途路上,怎么没见到一股侦查的倭兵?” 两人都是一愣,随后不得不承认刚才确实忽略了这点。 只听秦良玉接着道:“天色渐暗,咱们在这儿再耐心观察片刻,如果这批增援倭军到了之后,也没有加强龙山周边的巡查,那么这批倭军应该只是比较倒霉而已。” 听到秦良玉说这批倭军比较倒霉,卢锡文和林峰也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眼见着龙山仓的倭军虽然人数多了好几倍,但并没有派更多人值守巡逻,众人都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卢锡文忍不住想:率领这三千倭军赶到这儿的将领真是命苦,今晚就要被烧烤了。 秦良玉又抬头望了望天,不由得感慨一句,天佑大明。 昨天还是风轻云淡的天气,此刻阴云密布,整个夜晚乌漆嘛黑的一片。 “传我命令!即刻吃饭!午时三刻,全军匍匐靠近龙山粮仓!” 第一百二十九章 火龙烧仓(为舵主萧君遥加更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个倭军足轻正在不停的哈着气跺着脚执勤。 他是隶属于侵朝倭军第七军团毛利辉元部的士兵。 第七军团是全部侵朝倭军九部之中人数最多的,足足有三万人之众。 他们主要的任务是驻守釜山,并且从陆地上接应九鬼嘉隆的海军,保证整个侵朝后勤线的稳定。 这个任务看似不如攻城略地的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那么风光,可着实重要的很。 所有的侵朝倭军都是从对马岛乘船抵达釜山,再进一步像瘟疫一样在朝鲜半岛四散蔓延的。 如果釜山出了问题,那就相当于十几万倭军被爆了菊,整个半岛形势将发生巨变。 当年忽必烈试图侵略岛国,第一批船队也是从朝鲜釜山出发,过对马岛去到的日本,结果海上遭遇了台风。 只有第一批登陆人员五万人抵达了日本,剩下的两批十万人全被台风送进海里喂了鱼。 这五万登陆的士兵退无可退,被岛国人围在沙滩上砍杀殆尽。 后来日本人管这场拯救了他们国家的台风叫“神风”,并且一直把这个名字用了下去。 这段历史对于岛国人来说是切肤之痛,因此攻打朝鲜,最重要的就是守住釜山,只要釜山还在,就有了桥头堡,有了扭转一切的可能。 这个足轻士兵看着茫茫黑夜,头也不回,对站在身后的另一个足轻道:“石田三成这个家伙,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自己带了这么多人来龙山,结果都是好吃好喝的优待着,还是让我们毛利家的继续巡逻守卫。” 说了句话,这足轻感觉浑身上下似乎暖和了一点,他接着说道:“我听那些刚从釜山换过来的人说,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团在平壤惨败,还说明国人都已经打到开城了。关白大人对此大为不满,甚至还打算把预备队,德川家康的十万人调集到朝鲜来。” 说了这半天,身后一点儿回应没有。 他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身后的这个家伙怎么了? 刚一转身,便看到一个铁塔似的身影出现在面前,随后有一只粗厚有力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这个刚才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足轻便已经被一刀刺入咽喉,无力的瘫倒在原地。 放倒了两个哨兵,卢锡文冲趴在不远处的戚家军挥舞了一下双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里,整个龙山仓八个角落的巡逻哨兵全部被一一放倒。 整个营地里安静如常,静的都能听到有士兵在睡梦之中说梦话。 四面八方包抄上来无数戚家军将士。 紧接着,他们又一步一步的潜伏进各个谷仓附近,无声无息的干掉守军,往谷仓上面倒上火油火药。 而后悄然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此刻,龙山大营里,石田三成和他那三千足轻还在蒙头大睡。 这天晚上,石田三成感慨自己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突然之间营地里一阵沸反盈天的喧闹。 睡的正香的时候,被吵醒了,石田三成脸一黑正待要趁着起床气发作一下,却看到了营帐外面是火光冲天,嘶吼声震天。 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都来不及穿上铠甲,只披着睡衣就跑出了营帐,拔出太刀,指挥救火。 抬起头来,天空中仍然有无数只火箭嗖嗖的射入营中。 “别慌,别慌!” 亲自砍倒了几个慌乱的不行的足轻,石田三成冷静观察了一番,意识到不是敌人袭营,只是放火烧仓。 他高举太刀,怒吼一声:“听我的命令,不要慌!开始灭火!” 谁知,他刚刚下达了救火的命令,就见到一个亲信侍从踉跄着跑了过来,哭丧着喊道:“不好了,三成大人,营地的大门都被反锁上了!我们出不去了!” “什么?”石田三成一张脸顿时煞白如雪。 他失神落魄的冲着营地门口跑去,发现果然如此,龙山仓所有的营地大门都被人用锁反锁住了,而且不止如此,大门上的锁眼也都被人用布条堵住了。 慌乱仓促之下,拿钥匙的足轻一面颤抖着双手清理布条,一面痛哭流涕,他已被这火龙烧仓的恐怖景象吓尿了裤子。 作为一个国家级粮仓,龙山仓里面是有一口井和一些水车来防范意外失火的。 但足轻们想利用这些东西灭火的时候才又发现,那口井已经被守卫士兵们的尸体塞满了,根本无法打水。 而水车上也都被人凿了洞,早就是空的了。 绝望了,几千人被关在一个大烤炉里。被火烤着,既没法灭火,又没处逃跑。 恐慌在人群之中迅速扩散,有些人因为害怕被活活烧死,甚至直接自杀了事。 喊叫声越来越大,只听得人心里发颤。 有几个被点着的士兵已经变成了一个火人,哭喊着,双手乱舞着在营地里乱冲乱撞,结果又让整个营地火势蔓延的更迅速了。 石田三成早就顾不得其他人了,他已经砍翻了刚才拿钥匙的那个足轻,不停尝试着自己开锁。 结果他也不比那人强多少,手止不住的哆嗦,根本无法对准锁眼。 眼前火势马上就要烧到营地边缘区域了,绝望之下,他双手举刀红着眼疯狂的冲营地大门砍去。 也许是老天还不想让他今天变成烤乳猪,石田三成的努力有了收获。 他面前的木门被砍开了,一转头,打算招呼其他人跟着从这个出口离开,却蓦地发现,现在营地里的喊叫声已经小多了。 只剩下烈火燃烧的噼啪噼啪声。 十三座大仓,数十万石粮食,一夜之间被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不止如此,由于粮仓的栅栏被锁住,还有两千多名守卫士兵跑不出来,成了烤肉。 石田三成一脸黑煤灰,不停咳嗽着。 空气之中弥漫着粮食烧糊之后的气味,闻着很香,可是闻到心里却很苦。 身后仍旧有人零零散散的喊叫着,扑灭一些明火,可石田三成却丝毫提不起兴致。 他知道,自己败了,而且败的很彻底,明军竟然在一场大战之后,立刻就发起了突袭。 粮仓被袭,整个朝鲜战局的形势瞬间乾坤颠倒。 摸了摸被烧的掉了半天的头发,石田三成长叹一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一百三十章 兵部要夺权 一个晚上,秦良玉放的这把火让龙山粮仓变成了一片黑漆漆的焦土。 侵朝倭军的根基被动摇了,他们再也无法拖下去了。 可秦良玉并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时间里,明军这一侧,也有一场天翻地覆的震动在等待着她。 确认了粮仓已被烧掉,秦良玉也没有花太多时间欣赏这倭军被烧烤的场景。 带着她的人返回了开城。 平安抵达了开城,吩咐士兵们去休息,秦良玉独自一人跑向了开城的明军指挥部。 其实在火势烧到一半的时候,秦良玉便已经安排了一个传令兵返程了,把得手的消息先一步送了回来。 这趟去见李如松主要是亲自汇报一下战果,再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办。 刚进门没走几步,就听到议事大厅方向传来一个高嗓门在嚷嚷着什么。 声音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了。 走近了一瞧,李宁正站在议事厅门口低头垂耳,一动不动。 往屋里?了一眼,里面只有李如松和经略宋应昌两个人。 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宋应昌的,听语气这两个人似乎在吵架。 站到李宁旁边,秦良玉屏息听着。 李如松朗声道:“除非你们兵部拿到陛下的旨意,否则恕李某难以从命!” 宋应昌的嗓门也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度:“李如松,你别以为有点功劳就可以目中无人!在这件事情上,首辅大人已经过问了,兵部也有了新的章程,你就不要再强辩了。” 李如松语气之中尽是不甘:“只要再给我多两个月的粮草,我定可以把倭寇赶下海!否则倭寇贼心不死,必将死灰复燃!到时候岂非又要大费周章?” “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国库也是紧巴巴的不好过呢。这趟辽阳之行,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却也只弄来了够四万大军二十多天的粮饷。多了,实在没有。此外,我军要暂时停止一切行动,等待尚书大人进一步的命令,这个不容有误。” 听到这话,秦良玉整个人都傻了,悄悄伸了脖子,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样瞅了眼宋应昌。 这位宋经略,之前一直是话不多说,老实本分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 怎么现在突然之间有了底气? 这趟往返辽阳,让他变了个人一样? 粮草没弄来多少,胆量倒是弄了不少。 只听屋里面,宋应昌最后又丢下一句“李将军请你好自为之”,接着便甩手出了议事厅。 虽然是平定朝鲜倭乱的经略,负责统筹一切后勤事宜,但宋应昌同时也是兵部右侍郎,是兵部尚书石星的亲信之一。 打从在辽阳集结开始,石星就一直在悄悄的叮嘱着宋应昌,让他抓准时机,把战事的主导权抢过来。 之前明军在李如松的指挥下势如破竹,一个月的时间就收复了开城。 宋应昌作为经略自然是大气儿不敢喘,老实的很。 现在经过碧蹄馆一役,明军攻势受挫,这让他心里偷着乐了好一阵子,心说表现的机会终于来了。 宋应昌感觉自己硬了起来。 他一面把所有事情写成书信通知了京城的石星,一面开始插手军事部署,要求全军不能再行动,便是他的决定。 冷冷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李宁和秦良玉,宋应昌也没说什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议事厅。 秦良玉皱着眉进到屋里,心里重重的一坠。 她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的李如松。 双手攥拳砸在桌上,紧闭双眼,气息沉重。 这情景,很熟悉…… 恍惚之间,秦良玉似乎又看到了得知自己部将被解职的戚继光。 李如松自然也是不甘心的,开战之前,说起朝鲜之事,他对万历皇帝只有两个要求, 一个是朝鲜方面只能配合,不能参与决策。 第二个就是一定要坚决,必须要打的岛国人不再敢有侵略朝鲜的念头,绝对不能打着打着就半途而废,否则日朝两国距离太近,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无底深渊。 现在皇帝是什么态度尚不可知,兵部的态度却表达的很清楚了。 兵部不干了,不允许再打了。 听到脚步声,李如松略显疲态的抬起头来。 “龙山大捷我已经知道了,很好,很好。” 说完,他有些虚弱的招呼门口的李宁道:“去给我端一碗茶水来,要浓一点的。” 李宁站在门口,面色为难:“如松将军,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秦良玉这才知道,原来自打离开开城,碧蹄馆之战,到现在,李如松再没休息过。 “你去休息一下吧。”秦良玉也符合道。 毕竟龙山一役,结果已经有了,后面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没成想,啪的一声,李如松猛拍了一下桌子,他双目圆瞪,似乎要冒出火来。 “让你去拿你就去拿!李宁!你想造反么?” 李宁轻叹一口气,转身而去。 秦良玉知道李如松现在的心情很糟,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已经听到宋经略跟你说的话了。” “嗯……”李如松怔怔的看着桌上的地图,木然的应了一声。 看到李如松如此的精神状态,秦良玉心里不忍:“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 说着,也不管李如松怎么反抗,直接把他拖着到了议事厅旁边的一个侧屋里。 正巧李宁也端了茶水进来,秦良玉便把李如松交给了李宁。 低声叮嘱了几句,出了门。 秦良玉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自己的营地,招呼来卢锡文,“你去帮我办件事,找咱们那位宋经略的随行护卫打听一下,他回辽东之后都干什么去了?” 卢锡文眸光一闪,应道:“是!” 两日后,卢锡文把他探查到的消息回禀了秦良玉。 “末将找宋经略的仆役打听了一下,说宋经略回到辽阳,基本都在忙于筹办后勤军务,跟兵部和户部驻守在辽阳的人要钱要粮,只有一件事值得注意。” “什么事?” “宋经略去了一趟辽阳的大牢。” “什么?”秦良玉猛地起身,有些懊恼的拍了下桌子。 这样就解释通了。 辽阳的大牢里,关押着之前代表兵部的那个说客,沈惟敬。 一定是有什么人把消息透露给了宋应昌,然后他去见过了沈惟敬。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历史什么的,丢到垃圾箱就好 秦良玉所猜想的一点儿不错。 宋应昌在辽阳见到了被关在牢里的沈惟敬。 两个人都是石星的心腹,一见面自然是两眼泪汪汪,执手诉衷肠。 见过沈惟敬,石星知道了原来日方其实一直有人(小西行长)要跟明朝和谈的。 而且也知道了是李如松从中作梗,直接私自收押了沈惟敬,让这个消息沉寂了下去,没能顺利传到兵部。 宋应昌十分感激沈惟敬的贡献,让他在辽阳的大牢里多待一阵,自己这就去请救兵。 他请的救兵自然不是别人,是石星。 在辽阳,宋应昌把沈惟敬会见小西行长的结果和他被捕的消息火速传回了京城。 知道这些情况之后,石星大为恼怒,他万万没想到,李如松竟然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些。 还没等石星想出来该怎么折腾李如松,碧蹄馆之战的结果送到了京城。 石星为这事儿高兴了好几天,心说这是李如松你自己送上来的大礼,那就别管我不客气了。 他立刻草拟了一份策略,去找了内阁首辅赵志皋商量。 赵志皋表示我老了,你是兵部尚书,自己权宜行事吧。 石星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甩开膀子忙活了起来。 古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那都是老黄历了。 明朝作为一个非常成熟的封建体制,早就开发出了新的办法,保证你将在外,君命必须要受。 那就是军队的钱粮供给,统统都由文官来辖制,而且一般是每次只给一两月的钱粮。 随后根据战争进展情况,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的给。 这就解决了军队出征之后是否继续听命于中央的问题。 任何一支大军,只要你主将不服从中央的命令,就断你钱粮。 一个月之后,手下的士兵没饭吃就要生兵变了,你主帅再有能力又能怎样? 别说他只是一个李如松了,就是皇帝老子来了都不好使,而且明朝是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的,那就是土木堡之变。 鼎盛时期的大明朝,明英宗御驾亲征,从北京出发,刚到内蒙古一带,补给就断了。 说出来都没人信,可确实就发生了。 后来明军不得不从内蒙古退回到土木堡附近。 土木堡在哪儿啊,就在如今的河北省张家口市怀来县,距离北京只有不到300里地。 五十万明军还带着明英宗竟然在这儿断了粮。 这时候,太监王振下令移营。 饥渴难忍的军士们一哄而起,人马失序,乱成一团。 也先趁着这时候率领瓦剌军策马进攻,明军仓促应战,所以兵败。 五十万明军被也先的几万人打垮,皇帝也被掳走。 文官们表示,我疯起来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你小小李如松,还想翻天? 自打知道了宋应昌在辽阳见过沈惟敬,秦良玉便在苦苦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她估计兵部不让进军只是暂时的,马上就会有新的安排下来了。 果然过了不到五日,石星的决断传到了开城。 送到开城宣读的兵部决议罗里吧嗦一大堆,但是核心内容非常简单,就两个字。 和谈。 兵部要与丰臣秀吉议和,不再打下去了。 得到了兵部的明确指示,宋应昌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他马上着手给小西行长写信。 作为文化人,宋应昌写给小西行长的信还是很有文采的,而且还规规矩矩的给这封信起了个名字《宣谕平行长》。 信里说只要日本愿意“尽还朝鲜故土,并还两王嗣以及陪臣等,归报关白上章谢罪……封尔关白为日本国王”。 两王嗣指的是被加藤清正抓到的两个朝鲜国王子。 宋应昌写完了信找人送给了小西行长,还不满足,他感慨终于是时候轮到自己大展拳脚了。 便自作主张的对在开城的朝鲜大臣们说道:“约于开春四月初,尽还王子陪臣等,渠卽回巢。我当差官,勒领倭众,卷还于关白处,受关白降书以回。方题本请旨,封关白为日本王,使之由宁波入贡。” 也不管朝鲜人怎么看,怎么想,直接就替他们决定了,明朝不打算跟日本打了。 小西行长和石田三成方面很快投桃报李,也给了答复,说和谈可以的。 宋应昌心花怒放,喜不自胜,随后派出了自己的两个幕僚,让他们去日本,直接和丰臣秀吉面谈。 历史上,经历了碧蹄馆一战,李如松没能达成攻占汉城的目标,虽然后面放火烧了龙山粮仓,但明军钱粮不济,无力再发动进攻。 日本方面也没办法反击,他们的粮食没了,而且经历过平壤和碧蹄馆两战,再没有任何一个军团愿意出击明军。 况且此时的朝鲜北部处在能冻死人的冬天,夺下来也守不住。 丰臣秀吉和石星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胡抛媚眼,决定苟合。 两个国家,都暂停了军事行动,在明面上展开了谈判。 不过秦良玉不懂历史,她也不在乎这段历史原本应该怎么发展,她只觉得不能就这样谈判。 日本侵朝的野心没有受到致命打击,在朝的十万倭军,这股有生力量也没有被消灭,此刻和谈,遗祸无穷。 两个国家距离如此之近,日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一边是宋应昌在前线组织和谈事宜,另一边,秦良玉却在争分夺秒,她希望能在这样的条件,找到一条破解之道。 终于她似乎找到了一道曙光。 李如松孤零零的坐在明军议事大厅里,既然都在和谈了,军事行动也不允许了,除了每日的巡防安排和汇报,他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秦良玉看着似乎苍老了许多了李如松,心里又是一酸。 看四下无人,秦良玉小声道:“对了,我之前打听到一个消息,你关押沈惟敬的事情,宋应昌应该已经知道了。” “这件事,我也知道。”李如松无奈的笑了笑,“在辽东发生的事情,瞒不住我的。” 秦良玉默默看着前一阵子还豪气冲天的李如松,忍不住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只不过,此时还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秦良玉拽着李如松走回到地图边上,“我有个主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 李如松看了看秦良玉手指落下的地方,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你打算找他?” “是的,为今之计,这是仅有的办法了,也可以说是死马当活马医。”秦良玉无奈道,“毕竟咱们自己的队伍都不能随意调动了。” 背负着双手,李如松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过了半晌才又重新回到桌案前。 “继续说下去。” “我代替李将军去一趟巨济岛,见一下这个叫李舜臣的。”秦良玉重新铺展开地图,讲解起了她的思路。 “如果朝鲜水师愿意跟我们合作,我愿意带上我所有的人,从巨济岛出发,绕道海上包夹,攻克釜山港。一旦得手,这群侵朝倭寇就被装在了一个瓮里。可以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从海上出发,包抄釜山?”李如松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个胆大妄为的计划。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釜山一丢,十几万倭军在朝鲜没有粮食,也没有后援,其必定阵脚大乱。到时候,只要我军稍微一动,必定可以成建制的歼灭半岛的敌军。” “要知道,据情报显示,目前有五万倭军在汉城,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三万左右的倭军是在釜山驻守的。”李如松眉头拧成一团,这个行动的风险太大太大了,“你要绕过五万人,去攻打三万人……” “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秦良玉语气沉静,“成败在此一举。” “这不是说狠话的时候。”李如松摇了摇头,他目光凝重的看向秦良玉,“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说动了李舜臣,发起攻击,而……一旦行动失败,你将必死无疑,没有任何人能救的了你!” “我知道,你说的这一切……我都知道……”秦良玉面沉似水,平静的答道。 “知道你还提这……” 秦良玉摆了摆手,打断了李如松的话。 抬起头来,秦良玉悠然看着门窗外尚未融化的冰雪,缓缓的说道:“李将军,你听说过“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吗?” 李如松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不明所以的回了一句:“知道不知道的,又如何?” “以死报国,这本身就是军人使命吧。” “可今时今日,兵部已经接过了指挥权,我也无能为力啊。”李如松深深的叹了口气。 秦良玉仍旧注视着门外,眼神空洞,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记忆深处:“五年前,我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特别特别冷的冬天……” 轻吁一口气,两行清泪已顺着脸颊滑落。 抬起手,秦良玉指着门外一座凉亭:“我就坐在那样一个地方,坐了一整夜。我看着屋里的光亮,想着只要师傅能熬过这一劫,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没用的……什么都没用的……我亲眼看着师傅他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秦良玉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她的肩膀在颤抖着。 “很无力,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那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放下手,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眼眶红肿,布满血丝:“今天,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了……我不允许!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万丈深渊,我也不管,我一定要改变它!” 李如松怔怔看着对方。 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秦良玉如此模样,本想伸手替她擦拭一下泪水。 抬到一半,却又觉得不妥,手心向己,悬在半空。 秦良玉潸然一笑,自己擦去了脸上泪痕:“让李将军见笑了。” 李如松的声音轻柔了许多,只是他仍未下定决心:“釜山乃是侵朝倭军的桥头堡,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你明白,你以为倭军不明白?汉城他们都可以放弃,但釜山是万万不可能放弃的。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场自杀行动?” “也许吧……不过我心意已决,你就算不同意我去,我也会想办法去的。”秦良玉故作轻松的一笑,“到时候,你可是连跟我辞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 听到这话,李如松一时气结,却也只说了个“你”字,没了下文。 他知道秦良玉说得出做得到。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李如松扶额,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这总可以了吧?如此大事,我也不能仓促决断。” “可以,今晚的例行军议之后,请李将军到时给我一个答复。” “好好好,今晚给你答复。” 痴痴看着秦良玉离开议事厅的背影,李如松恍神半晌。 直到李宁重新进屋,他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重新研究起了地图。 夜晚,李如松给了秦良玉她想要的答案,同意她率领一千戚家军来一个千里奔袭。 “我会亲自写封书信给李舜臣要求他配合你行事,你们用朝鲜军的名义发起进攻。” 秦良玉美滋滋的说道:“没关系,我们就叫大明志愿抗倭军,简称志愿军吧。” 会后,秦良玉又悄悄找到了吴惟忠,要来了所有在朝三千戚家军的花名册。 摘选了精干年富力强的一千人。 又过了两日,一个深夜,秦良玉要出发了,李如松亲自赶到戚家军的军营来送行。 秦良玉异常严肃的表情说道“李将军,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李如松点点头:“你说吧。” 秦良玉倔强的摇了摇头:“不行,你先答应我!” 李如松被她的表情吓到了,郑重道:“好,我答应你。” 秦良玉放下一桩心事一般,一字一句的道:“如果我有去无回,你再回到辽东时,一定要亲手杀了努尔哈赤,我只有这一件事求你。” “又是努尔哈赤?”李如松万万没想到,秦良玉在这个关头说的请求竟然是这个,他踟蹰不已:“为什么?” 秦良玉莞尔一笑:“你记得自己答应过我这件事就可以了,如果我还有命回来,会告诉你为什么的。千万不要忘记,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丰臣秀吉的梦幻七条 此刻,在开城的宋应昌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三头六臂才好。 明、日两国和谈事宜,千头万绪,他身居一线,全权指挥。 宋应昌豪气万丈,颇有一股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感觉。 他的两个特使早已出发,去跟丰臣秀吉谈判,而他本人也已经接管了明朝在朝鲜的军务。 这一天,宋应昌破天荒的给驻扎开城的武官们进行了一次汇报。 打算给这些将领们说一下目前两国和谈的进度。 他在会上说的是吐沫星子四溅,口干舌燥的,可反响平淡,响应者寥寥。 不过,这并不影响宋应昌的心情。 在他眼里,这些武夫莽汉们岂能懂得他和兵部尚书石星的深谋远虑? 只是他总感觉会场哪些地方不太对劲。 仔细扫了一圈,略过全部低着头都不正眼瞧自己的将领们,宋应昌发现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手指向浙军的方向:“我记得,浙军之中,有一位女将……名叫……秦参将的,怎么感觉许久不见了?” 李如松赶紧朝吴惟忠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之前早就悄悄合计过,该怎么应付这位宋经略。 吴惟忠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秦参将近些天身子不爽,天天都在营中修养,末将已经找了开城内的朝鲜女眷来帮忙照料一下。” 宋应昌一拍脑门,原来如此。 接着心底里冷笑一声,带个女人入朝作战,也真亏你们想得出,果然是个拖油瓶。 李如松和吴惟忠看这宋经略没起疑心,都是暗地里长舒一口气。 这边,宋应昌派出的两个幕僚经由小西行长的引荐顺利的抵达了名古屋,开始了和丰臣秀吉的谈判期间。 对于明朝愿意和谈,丰臣秀吉颇感得意,他也感觉自己优势很大。 于是乎丰臣秀吉拿出了他准备已久的明日两国和谈条件——也就是历史上留下笑柄的“丰臣秀吉梦幻七条”。 内容大致如下: 第一、大明公主给日本天皇当妃子。 第二、尽快恢复明日之间的勘合贸易。 第三、明朝、日本两国大臣交换誓词,永远盟好。 第四、朝鲜的南部四道归于日本。(大概相当于朝鲜半岛的三分之一,比现在的韩国稍微小一点) 第五、朝鲜派一二位王子、大臣去日本当人质。 第六、归还被抓的临海君、顺和君(两位朝鲜王子)和相关陪伴的大臣。 第七、朝鲜大臣发誓永不背叛日本。 对明朝提出这样的和谈条件,很显然丰臣秀吉仍旧沉浸在政府东亚的美梦里。 具体分析这几条,第2、3、6是共识,是和谈进行下去必须要做的。 但是,其中的第1、4、5、7是朝鲜和中国打死也没办法接受的。 光第一条,要求大明公主和亲到日本,这就是异想天开,活在梦里。 宋应昌的两个幕僚听到这种条件,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二人在日本经过多方斡旋之后,日方表示第一和第五条如果能够满足,朝鲜南部四道可以不要;否则必须要四道,不给就“再命将士可伐”朝鲜。 为什么日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因为如果第一条和第五条合起来,实际上是大大的提升了日本在东亚朝贡体系中的地位,如果实现,日本比朝鲜都要高一等;而割让朝鲜南部四道则是现实的领土收益。 日本方面的意思非常明确,想让明朝在这两个选项之中选一个。 这两位打着“大明使节”旗号的幕僚虽然不是正牌的使节,但是也不敢干这种丧权辱国的事,只同意向朝廷代为启奏割地问题,剩下的一切免谈。 就这样,他们两个带着这样的,遇到了沈惟敬。 石星对于沈惟敬可以说是非常看重,他从宋应昌那得知了自己心爱的幕僚被李如松关在辽阳,很快就发了通牒,要求放人。 辽阳的守军看到朝廷二品大员的文书,自然也只能放人。 沈惟敬为了报效主恩,也来不及回京,他直接跑去找了小西行长。 经过了十天的昼伏夜出,秦良玉领着一千名戚家军抵达了李舜臣水师所在的巨济岛。 选的是崎岖山路,整个行程倒也异常的顺利,他们沿途并没有遭遇倭兵。 毕竟明日两国要谈判,不止是明朝这边停止了一切攻势,日方也一样。 除了在占据的几座城池周边巡抚,他们也懒得到处瞎溜达。 李舜臣大概五十来岁,一袭花白胡子,身材不高,不过很是健壮,双目矍铄有神。 而且他本人精通汉文,所以连翻译都不需要。 寒暄过后,李舜臣也毫不客气,上来就问:“听闻贵国要跟倭寇谈判?可有此事?” 对于这个问题,秦良玉早有准备,轻松的笑了笑:“缓兵之计而已,勿要听信流言。” 接着秦良玉拿出了李如松的亲笔信。 验完信件,李舜臣这才真正笑脸相迎。 毕竟,明日两国在他的祖国土地上开战,打了半天,两个国家就和谈了,也不问一下朝鲜的意见,李舜臣心里还是有意见的。 既然知道了只是“缓兵之计”,他便大大方方的带秦良玉参观起了朝鲜水师的战利品。 “这就是倭寇诹访氏的家纹,诹访大社的神纹;这是倭寇河野家、稻叶家还有来岛家的家纹。倭寇水师号称无敌,然而尽皆败于我朝鲜水师。” 之后又是造船厂。 “这是板屋船,板屋船体积庞大,可乘载近百人,航行速度较慢,但战斗时仅需数十人的水手便能灵活操作。乃是我朝鲜水师最主力之主力战船,搭配剑船、猛船等小型的快船作为护卫,便可构成水师战队。” 参观着造船厂,秦良玉眼尖,她一眼就瞅见了几艘样子很奇怪的船只,便询问那是什么。 李舜臣甚是得意,指着道:“此船形似乌龟,故因此而得名龟船” 说起龟船,不得不提一句,这种船只在整个壬辰倭乱中,立下不少战功,算是威名赫赫。 这种龟船长35米,宽为11.8米,高为5.2米。 船左右各有10个橹,桅杆可以竖起或倒下。 龟船上有70多个空洞,可以放枪、炮或射箭,船舱有房舱、仓库等26个船舱,铁甲上有很密的刀子和锥子形铁签子。船头是乌龟状,从**嘴上喷吐出像雾气一样,烧硫黄和焰硝等毒气使敌人慌作一团。 龟船结构轻巧、简易而坚固,船速快,火力大,在整个亚洲都是较为先进的军舰。不过即便如此,但因这种船只身子骨太低不适合远海航行,而且火力较小,成本较高等等原因,在战后被迅速裁汰,最终消失在历史之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搞个大新闻 跟在李舜臣身后,秦良玉极有兴致的绕着龟船转了好几圈。 印象中,日本人对这个船特别有恐惧感,后世还做了不少游戏来渲染龟船的厉害之处。所以说对付这个岛国,就是要狠狠地打,你把他们打怕了打疼了,他们才会服你。 秦良玉看完龟船,笑着称赞了一句:“我听说倭国水师被这龟船打的只能抱头鼠窜,不敢应战?” 李舜臣也不谦虚,哈哈一笑:“也不是我吹,在本将指挥之下,朝鲜水师从未吃过败仗。只是这龟船体重,只依靠划桨难以,所以需得借助风力,天时地利,方可以施展拳脚。” 听到李舜臣如此坦白,把这些弱点不足之处都对明军和盘托出,秦良玉对他的敬佩之心又增了几分。 众人参观完船只,回到了李舜臣的军议大厅,主宾依次落座,喝着热茶,秦良玉决定开始谈正事。 “其实,在下此次远道而来,除了李如松将军信中所言的贵我两军交流,还有要事相托,有一件大事,需要贵我两军联合行事。” 李舜臣自然注意到了秦良玉是带着一千人来的。 只是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没停了猜测。 听到要组织联军行事,方才恍然大悟,心里一阵高兴,只是他一时还想不透这个所谓的“联合行动”具体指的是什么。 不过,对于他来说,只要是明军愿意跟他们合作,李舜臣都是张开怀抱拥护的。 毕竟他的祖国被侵略,他的同胞在遭受苦难,李舜臣自然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明天就把日本人赶走。 “联军行动事关重大,可是此次赴朝,我天兵水师并没有来,所以……可否请李将军给我讲讲,之前几次贵军与倭军水师的作战?” 既然要合作,要一起搞个大新闻,自然得表达出一些诚意。 先恭维一番对方的战绩,也算是礼尚往来。 况且,秦良玉于水师战法并不熟悉,还是请行家李舜臣给自己讲讲为好。 “这是自然。”李舜臣放下茶杯,快步走到地图之前,开始讲解。 “自打倭乱爆发,我军在地面上屡战屡败,无力抗敌。而我被任命为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从去年五年到现在,已带领我水师在玉浦、泗川和闲山岛等海战中连战皆捷。” “能不能具体讲解,比如玉浦之战,前后经过如何?”秦良玉指了指地图上的玉浦问道。 “那是在去年五月上旬,说实话,这是倭军水师与我第一次交手,他们并不把我朝鲜水师放在眼里,因此颇有轻敌。敌军先一步在玉浦港靠岸,大部分倭寇水兵便着急的从战船上登陆,跑到我国的村庄里抢劫去了。我当时发现此情况,便乘敌不备,领85艘舰船,铺上草垛石灰隐蔽疾驶,直扑玉浦港,在海上直接开炮击沉和烧毁了敌舰近三十艘,又击毙了倭军1000余人。当天晚上,我又趁他们不备,击沉了敌舰18艘。此战,我朝鲜水师仅一人负伤。” “漂亮!” 听完这傲人的战绩,秦良玉忍不住拍手称赞道。 不过,她心底暗暗想着,这一战倭军主要是吃了轻敌的亏,还以为朝鲜水师跟陆军一样废物呢。 秦良玉右手一伸,“还请李将军继续。” 李舜臣点点头:“还是去年五月底的时候,本将当时率领备着我朝鲜水师的全部龟船共计23艘,准备准备向泗川洋面一带的倭军阵地发动进攻。不过,当我到达预定地点时,发现敌军占据的地形险要易守,不利攻击。便临时更改了作战风湿,采取以退为进的战术,诱敌出港,变更为在洋面上歼灭敌人。此计果然奏效,倭寇海军见我朝鲜水师不战而退,误以为是胆怯,随即扬帆出港,全力追击。待敌军追至对我朝鲜水师有利的海域时,我令全军出其不意地转退为进,以“龟船”充当先锋,冲入敌阵,左冲右撞,往来穿梭,同时发射各种火炮,将敌舰撞破或击沉。当时在海上那是箭炮齐发,遮天蔽日,倭寇众舰顿时大乱。经过一番鏖战,倭寇参与追击的全部六十艘舰船不是被击沉就是被我水师缴获。至此,便是泗川一战。“ “嗯,我在营中曾听如松将军提到过闲山岛之战,说是此战大涨士气,可否请李将军不吝赐教?” “客气了。经过之前几战,倭寇水师意识到了我朝鲜水师之勇猛无畏,为了与我进行决战,倭寇水师当时便在我们现在所处的巨济岛一带集结,准备兵分三路向直接袭我驻地,向我朝鲜水师发动进攻。去年七月份,我先领船只前往了唐浦附近水域,并于7月7日清晨,将集结于巨济岛的倭寇水师引至闲山岛附近水域决战。我之所以选择在此地决战,是因为这里有著较为宽阔的深水环境,易于设置埋伏,可以向倭寇舰队进行包围歼灭。” “水势……环境……”秦良玉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 在李舜臣的讲解中反复不停的出现这些个关键字。 这边是海战与陆战截然不同的点,这个年代还都是木质的船体,出海航行都还是有危险的,在海上作战更是受地势条件影响很大。 从某种角度来说,李舜臣的胜利,也跟他是在守卫国土,熟悉朝鲜水域情况密不可分。 看秦良玉沉吟不语,李舜臣自然也停下了讲解。 意识到李舜臣在等在自己的思绪,秦良玉恍然抬头,笑道:“抱歉,请李将军继续!” 李舜臣也洒然一笑继续道:“在闲山岛决战开始不久后,我朝鲜水师的战船即将倭寇战船包抄起来,而我军的龟甲船则直接向着倭寇舰队直撞过去,很快便撞翻了倭寇舰队前列的几艘大船,而其余朝鲜战船也奋勇杀敌,与敌作殊死战。结果日军的61艘战舰被全歼。这便是是闲山岛之战。” 听完这三战的经过,秦良玉呆呆看着地图。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对李舜臣道: “在下想去釜山看一趟,不知道李将军能否安排?”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釜山行 “去釜山?”李舜臣蓦地一愣,“秦参将打算带多少人去釜山?” 秦良玉抱歉的一笑:“是我没解释清楚,就几个人,我想先去釜山周边探查一下。” 李舜臣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颤抖着嘴唇问道:“贵军……有突袭釜山的计划?” 说这话的时候,李舜臣那原本波澜不惊的双眼陡然间变得明亮无比,写满了期许。 秦良玉看他这服表情,也有点感动,便实话实说道:“李将军你猜的不错,我军是打算突袭釜山!” 李舜臣整个人都如同被雷击一般,他先是紧闭双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眼角甚至将将都要滑下几颗泪珠,半晌过后,李舜臣深吸了一口气:“所以秦参将刚才所说的联合行事便是此事?你是领了如松将军的命令,先来跟我军接应一番,然后如松将军会领天兵降临,到时候来一个水陆两军合围釜山?如此甚好!甚好!” 李舜臣情绪激动,一面说着,一面在议事大厅里来回踱着步。 不止是他,周遭其他的朝鲜水师将领也都是喜不自胜。 见李舜臣他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秦良玉为难的笑了笑:“没有天兵降临了,就我此次带来的这些人……” 听到秦良玉说没有更多明军要参加釜山行动了,李舜臣又一次愣住了。 他整个人呆立在屋子里,瞪大了眼睛看着秦良玉,半晌没回过神来。 李舜臣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的汉文学艺不精,导致理解错了秦良玉的意思。 他便仔仔细细的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就……这……些……人?” 秦良玉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道:“是的,就我带来的这一千人,整个行动,我军就只有这些兵力。” 接着又解释了一句:“当然了,我刚才提到的这趟釜山行不需要这么多人去,我带几个人先趁着夜色……或者那边会起雾么?趁着雾色也可以,沿着釜山海港周围走一圈,先一步探个究竟。” 李舜臣扶额沉思良久,这件事情他不难办到。 可他难过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明军只能给这点兵力。 李舜臣神情沮丧,难掩盖心中的失落。 “秦参将,你参观完了釜山港,然后呢?” “找到方法,攻下釜山,给侵朝倭军来个屁股开花,送倭寇们上天。李将军你以为如何?” 秦良玉说的时候语气很轻松,仿佛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李舜臣却一点儿都轻松不起来。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刚才在他心中燃起的熊熊火焰冷却了下来,就凭自己手里的几十艘战船,几千个水兵,攻下釜山? 就算是加上这位秦参将带来的一千人,也相差甚远。 连五千人都凑不够,就想着攻克起码有三万人驻守的釜山,只怕是痴人说梦。 叹了口气,李舜臣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实不相瞒,我曾经指挥过一次攻打釜山行动。” 秦良玉眼前一亮,这件事她倒是真没有听说过。 “闲山岛大捷之后,我国国王大喜,他派人送来了王命,希望我能继续建功。我自打出师以来,三战三捷,也有些飘飘然,便制定了攻打釜山的计划。” “除了水师,我还联系了南部几道的义军和尚未被冲散的我朝鲜陆军。在去年九月份,水陆合击釜山……不过,我陆军与义军刚一交战,不过半个时辰便被毛利辉元之第七军团击溃。而后,毛利辉元又掉转方向,把我水师包围。幸亏我熟悉釜山一带水域,趁着涨落潮的时机,撤出了战场,保存了水师火种。” 听到李舜臣讲解这一段经历,秦良玉也一直在皱眉沉思。 明军这边确实没有听说这一战,估计朝鲜方面也觉得太丢人了,没好意思跟明军说。 “所以……从去年九月起,到现在,你们双方再无交战?” “只有船只侵扰倭军的运粮船,再无正面交战。”李舜臣点点头,“我军人少船少,虽然有龟船坐镇,可也不善主动出击,所以当前主要是保存实力,伺机而动。” 秦良玉指了指地图上的釜山:“既然是伺机而动,那釜山就是最好的机会啊。我想我不用给李将军解释釜山在倭军侵朝行动中的作用吧?” 李舜臣苦笑一声:“这个自然不用秦参将你多言,这是谁都清楚的事。” “即使如此,还请李将军助力,助贵我两军一战扭转乾坤!” 犹豫片刻,李舜臣道:“这样吧,秦参将想去釜山海域一探究竟,这个我可以安排,我亲自陪秦将军今夜乘船前往釜山!” 说完便转转头吩咐了下去。 李舜臣等人所在的巨济岛距离釜山港其实并不太远。 当夜他们登上一艘板屋船,迎着呼啸不休的北风出港,于两个时辰后靠近了仍在沉睡中的釜山。 冬夜的海风刀割一样,这艘孤零零的板屋船在釜山港外围游弋着。 站在甲板上,秦良玉顶着呜呜冷锋问道:“这釜山港周围的海水涨落潮情况如何?” 李舜臣也是扯着嗓子回道:“釜山港乃是良港,昼夜涨落潮区别不大的。” 秦良玉有些纳闷,她想起了李舜臣说过的一个细节,好奇的问道:“我记得李将军说过,上一次攻打釜山时,趁着涨落潮脱战?如果落差不大,这是如何办到的?” 李舜臣笑而不语,他朝着后方挥了挥手。 船只似乎能听懂他的话一般,迅速的调转了方向。 此时,板屋船正前方有一座不算很大的小岛落入众人的视线中。 “此岛名叫五六岛。秦参将一定会问,这明明是一座岛,怎么名叫五六?这便是此岛之特点了,由于此地地势特殊,每天随着潮水的涨退情况不同,这里会由此刻的一座小岛,露出五个或六个大小不一的岛。因此便得了此名。五六岛是进入釜山港的各种船只必经之地,也是我釜山港的象征。” “所以,李将军当时是利用这岛做了一个掩护?” “没错,我把舰队停靠于岛周围,那时候,这几个岛将将要浮出水面,但仍在水下,待敌船靠近,我立刻撤离。倭寇的船只被这几座浮起的小岛所困,我便趁机离战。” 第一百三十六章 跟时间的比赛 这艘搭载了李舜臣和秦良玉的板屋船在釜山港外围晃荡了一圈。 眼见旭日东升,海天相接之处已泛起了鱼肚色,船只也准备返航。 料峭刺骨的寒风,让这艘船再海面上摇曳不止。 秦良玉紧紧抓住甲板上的围栏,目不转睛的看着釜山港的一切。 她希望能把这里的地势、地貌、水域特征、风向、水的流向等等,所有的东西都深深的刻印在脑海里。 其实,此时秦良玉心中一惊朦朦胧胧的有了一个想法,只是她还需要一些特殊的设备来完成整个计划,达成目标。 釜山港是一个非常典型的“u”字型港口,整个码头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出入口,来往船只都需要从这个出入口进出港。 进了港口之后,船只们便都停泊在“u”型的内凹里。 作为一个繁忙的码头,这种地形有一个好处,釜山地处太平洋海域,每年的台风季,在这内凹里停泊的船只不会受到台风的侵扰。 不过从军事角度来说,也很容易出问题,只要卡住出入口,这港口就是一个死局。 只有秦良玉一人心里明白,她不止要赢得这场仗而且还要快。 她需要跟时间赛跑。 如果明日两国的和谈结果公布了,那么李舜臣就知道了自己其实是在欺骗他,那么之后他是否还会继续配合自己完成偷袭釜山的计划,就是一件未可知的事了。 与此同时,明朝和日本两国的谈判仍在继续。 其实本来应该没得可谈了,因为丰臣秀吉仍旧活在梦里,提出的条件明朝完全不可能答应。 至于朝鲜人,很抱歉,并没有人关心他们是怎么想的。 明日两国之间关于朝鲜问题的谈判,都没有叫上朝鲜人旁听。 只是知会了一声朝鲜国王,两国要谈判了,等结果吧。 因此朝鲜国王只能忐忑不安的等着,顺便天天祈祷明朝一定要有情有义,不要丢下他们不管。 此刻,宋应昌的两个幕僚就在釜山,他们已经在日本见过丰臣秀吉之后又回来了。 在这里,他们二人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就是沈惟敬。 都是幕僚,也还是要论资排辈的。 沈惟敬毕竟是兵部尚书的幕僚,而他们二人只是兵部右侍郎的幕僚,所以谁说了算,也就很明显了。 其实不止沈惟敬此刻在釜山,小西行长也在这里。 这两个大忽悠是对明日两国谈判最热心的人。 在釜山,两个幕僚,沈惟敬还有小西行长开了个小会,通了一下气。 几人一见面,沈惟敬便大包大揽的对两个幕僚道:“丰臣秀吉已经答应向明朝称臣,要求向明朝进贡,只要给他日本国王的称谓便可,之后便会命令侵朝倭军撤回日本。” 两个幕僚一听这话,面面相觑,直接愣了。 他们在日本是见过丰臣秀吉的,当时听到的情况可不是这样的啊。 谁知小西行长也跟着帮腔,说沈惟敬得到的才是最新消息,事情就是这样了。 两个幕僚惊讶之下,那还会再怀疑。 这真是意外之喜,如果日本只提这些条件,那么谈判就可以继续下去了。 他们两个老实人怎么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沈惟敬和小西行长的欺上瞒下之举。 同一时刻,小西行长也对丰臣秀吉汇报说,明朝使者已经同意了丰臣秀吉的七条建议,只需派日本使者与明朝使者一道去北京,请万历皇帝做最后的批准即可。 丰臣秀吉一听这消息也是大喜过望,他自己都没想到,随便狮子大开口提了七条要求,明朝竟然一口气都答应了。 甚至有点懊恼,看来还是提的太少了点,早知道多提几个了。 只是现在反悔显得有点太无耻了一点,因此高兴之余,也就安排小西行长全权负责和谈事宜。 就这样,在两方主要谈判负责人欺上瞒下的斡旋后,双方几乎要达成口头“协议”。 最终,几人商议一番,又把这事报告给了在开城的宋应昌。 众人一致认为,既然日方表达出了足够的和谈诚意,那么日本议和使者小西行长将会与明朝使团一道去北京一趟,促成这场和谈。 只不过,总有一些人是对和谈并不感冒的。 比如釜山城里的毛利辉元,他其实在心底里就不希望两国和谈。 他是丰臣秀吉的五大老之一,地位崇高,可侵朝之后寸功未建,心里多有不忿。 顺便一提,倭军第六军团的军团长小早川隆景是毛利辉元的叔叔。 这两个人一个姓小早川,一个姓毛利,不过却是亲叔侄关系,所以说岛国人之间的关系当真乱的很。 据说当年毛利家看中了小早川家的地盘,又发现他们家后继无人,便主动提出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小早川氏成为养子,最终最终还真的就这么兵不血刃的继承了小早川家的地盘。 只不过,小早川隆景在日本虽有“智将”之称,但是他亲自指挥的碧蹄馆之战,五万倭军围住五千明军打了一天一夜,最后硬是打不下来。 这“智将”的称谓感觉廉价的很,也不知道是怎么评出来的。 估计是他打其他日本人比较厉害吧。 然而,比起徒有“智将”之名的叔叔来说,毛利辉元更惨。 准确的说,他连一个合格的将领都算不上。 这其实就是家天下的弊端了。 爷爷很牛艰苦创业,父亲不错辛苦守业,到了毛利辉元的第三代,毛利家的势力非常庞大,可以说在岛国都是能排的上号的。 只是这继承人的水平嘛。 多的不说,就只说一件事情。 在朝鲜,毛利辉元第七军团的三万人除了驻防釜山,也曾经主动出击过几次。 比如他看别人打朝鲜军打的这么开心,轻轻松松就立了功劳,也是心痒难忍。 便亲自率第七军,向全州进发,由于当地的朝鲜官兵都已逃走,于是民兵们便随便推举了一个首领率军与毛利辉元作战。 两军激战一天,倭军攻城无效,死伤惨重,只能狼狈的退走了。 拥有三万大军,军团长亲自坐镇一线,竟然没有攻打下全州,可以说是侵朝倭军的耻辱了。 后来还是黑田长政看不下去了,带领着他的第三军团攻克了全州。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此秘密武器可助我军大胜 回到了巨济岛的朝鲜水师基地,秦良玉也没闲着,她立刻向李舜臣提了一个建议。 那就是在岛上找一片区域做沙盘,或者叫水盘也可以,尽可能的模拟出釜山港的一切情况。 出海一趟,秦良玉深深的感觉到了这种木板船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各种自然现象,不管是哪一个自己没有考虑到,都可以轻易的打破所有的计划。 当然,如果能熟悉这一切,也可以拿为已用。 李舜臣的胜利,一定程度上便是利用了本土作战对当地熟悉的优势。 在船上的时候,秦良玉脑中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名叫《偷袭珍珠港》的电影。 印象中日本海军在组织偷袭之前就是在一个模拟好的微型珍珠港里演练了很久很久的。 当然了,秦良玉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岛上重建一个釜山港,但是建一个模型来推演战术还是很有必要的。 除此之外,秦良玉还需要一个特殊的武器装备,一件这个时代还没有的东西。 那就是水雷。 在她的计划中,这件武器是最重要的克敌制胜的法宝,如果没有这种秘密武器,单纯靠正面硬冲硬打,攻克肯定是没戏的。 回到了巨济岛的当天下午,在岛上船工的帮助下,秦良玉就亲自下手,跟卢锡文和林峰两个副手合作,拿出了第一个半成品水雷。 她乐滋滋的展示给戚家军的兄弟们看的时候,却没成想,有好几个人说自己以前也见过类似的物件。 一听这话,秦良玉暗道这简直是天助我也,急忙让戚家军的弟兄给她讲讲。 原来,水雷这种最最古老的水中兵器,它的故乡其实是在中国的。 水雷本来也是由中国人发明的。 嘉靖二十八年的时候,抗击倭寇的江浙海民们便制造了一种名为“水底雷”的武器,可称为世界上第一枚水雷。 该雷用木箱做雷壳,油灰粘缝,下面的绳索连接铁锚,控制深度,人工操纵击发,比西方制造和使用水雷早了200多年。 嘉靖三十七年的时候,有一位明朝人唐顺之编纂了一本名叫《武编》的书,其中便详细记载了这种“水底雷”的构造和布设方法,它用于打击当进的侵扰中国沿海的倭寇。 这是最早的人工控制、机械击发的锚雷。 它用木箱作雷壳,油灰粘缝、将黑火药装在里面,其击发装置用一根长绳索不结,由人拉火引爆。 木箱下甩一索坠有3个铁锚,控制雷体在水中的深度。 只不过这种水雷最大的问题是需要人工操控,其实是一种放置于水底下,人在岸边远程操控的炸弹。 戚家军的士兵多是江浙人,因此竟然有人识得此物。 只不过因为戚继光本人并不善于水师作战,而且这东西也不是他发明的,因此并没有被记录到戚继光所写的兵书里。 秦良玉自然也无从知晓了。 听完部将们给她解释了“水底雷”的方法,秦良玉大喜之下,又给众人解释了一下自己要做的水雷跟“水底雷”的区别。 核心便是秦良玉需要的是一种能够提前布置在水域里,到了一定时间,会自己浮起来的水雷。 ***众们造的水底雷虽然制作成本低廉,效果也不错,但是需要有人工在海边遥控。 这就导致了这种武器无法用于海上作战,只能用来被动的防守港口和码头。 拿起一个打造好的正方形木箱,秦良玉敲了敲道:“这个便是我所研制的水雷之外壳,木质外壳,在水中会自动浮起来。” 接着,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她又拿出一个鱼的鱼鳔。 巨济岛乃是一座孤悬于海外的岛屿,虽然岛上也有土地可以种植庄稼,但是种植面积很小。 岛上的饮食基本就是以海鱼和各种海货为主,还有就是从陆地上往返运送一些米面。 因此在这里,鱼鳔随处可见。 秦良玉拿出一个洗干净的鱼鳔,在里面倒入一些火油。 把鱼鳔的封口处仔细封好。 随后她找来了海盐,还有一些海边随处可见的泥巴。 把两者用力的活在了一起。 随后又把塞满了火油的鱼鳔放入泥巴和海盐的混合物中,让鱼鳔整个被泥巴盐包裹着。 接着秦良玉取来一根长针,刺入这个包裹着鱼鳔的泥巴盐。 再用泥巴和盐的混合物又包裹了一层。 最后把整个东西放入木盒之中。 这一连串的操作下来,所有人都看愣了,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位大大咧咧的女将军还能研究出新武器出来。 秦良玉得意的一笑,把这个木盒封好丢入水中。 “不过这只是个初始的版本。”众人等待着水雷浮起的时候,秦良玉也看向戚家军的部将们,“刚才你们提到了那种水底雷,也给了我不少启发,如果能把水底雷的火药引爆和我造的水雷的定时浮起相结合……” 秦良玉一面笑吟吟的说着,双手不停,给所有人做着演示。 先把水雷提前布置于水底,估算好时间,等开战之时,让这些水雷在敌军战船底下浮起。 “只是……”秦良玉给众将解释道,“我们需要做很多很多次的实验,把多少海盐和泥巴混合之后,需要多久才会在海中融化,这些时间一定要计算精确,越准确越好。” 深吸一口气,秦良玉又继续道:“所以我现在需要非常多的实验样本,从现在起,每三个人编为一组,我会给大家设计不同的实验策略。一定要得出一个准确的数据。” 就这么进行了几天,得到了初步的成果之后,秦良玉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他便把这个东西给李舜臣和其他朝鲜水师的将领们展示了一下。 李舜臣立刻也意识到了这种武器的不同凡响之处。 如果对方不是个女将,李舜臣兴许能激动的抓住秦良玉的手,大喊一声:“亲人啊,收复朝鲜,就靠你了。” 李舜臣也有好消息,他已经安排人做好了一个微型的釜山港沙盘。 两个人也不多废话,直奔沙盘而去。 一个旨在破坏明日两国和谈的“阴谋”步入了加速运行的轨道。 历史上的明日两国和谈以及李如松、李舜臣。 因为有主角这种“和谈破坏分子”的出现,后面的历史自然就不一样了。 所以在这里正好说一下历史上之后的进展。 明日两国的和谈进行下去了,之后沈惟敬递交了伪造的日本降表。 明朝君臣大为满意。 万历皇帝立即册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并按小西行长提供的名单册封了日本国大臣。 其后于1595年1月,明朝遣使封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令沈惟敬一同前往。 这封诏书现存于大阪博物馆,为惯用的御笔文体写就,俨然一副中央大国皇帝对蕞尔小邦降恩封赏的口气。 据部分史书记载,丰臣秀吉对此勃然大怒道:“吾掌握日本,欲王则王,何待髯虏之封哉!”,摔诏书于地,并怒逐明使臣,不久后再次遣兵入侵朝鲜。 沈惟敬归国途中,滞留朝鲜,不敢回京。 他又假造了一道丰臣秀吉的谢恩表由另一使臣递交朝廷。 这道假冒的谢恩表被明廷识破,再加上朝鲜方面传来日本再度备战的消息,万历皇帝知道使臣和兵部没有把日本方面的真实意图动向报告朝廷,一心求和,竭力欺瞒,当即大怒。 马上下令革去兵部尚书石星等人的职务,令邢玠以兵部尚书出任总督,都御史杨镐经略朝鲜军务,再次出兵援朝。同时下谕旨声明石星罪状“倭奴狂逞,掠占属国,窥犯内地,皆前兵部尚书石星谄贼酿患,欺君误国,着锦衣卫拿去法司。” 而沈惟敬见事情败露,为了报复便将明军的作战部署泄露给日军。 日军拒不退出釜山,朝鲜得知日军再次入侵,于是遣使再至明朝求援。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丰臣秀吉发动了第二次对朝战争。 这一次丰臣秀吉仍旧组织了八个军团,共计十四万人侵入朝鲜。(比上一次少了两万) 值得注意的是,小西行长仍旧在侵朝军团里,担任第二军团长,领了14000人。 之后明军在麻贵的带领下,经历稷山大捷、蔚山之战,只能说是互有胜负,没有特别多的进展,明朝不得不持续向朝鲜增兵。 (为什么是麻贵做主帅?因为此时李如松已经死了。) 第二次朝鲜战争,最有名的是鸣梁海战。 也是这一战,让李舜臣彻底封神,后面会说一下。 再之后丰臣秀吉暴毙,日军撤退。 他们忙着重新内战去了。 整个持续了七年的“壬辰倭乱”和“丁酉再乱”终于结束。 七年时间里,前面2年和最后1年在打,中间3年在和谈,大概就是这么一个节奏。 再说一下李如松和李舜臣两个人在历史上的结局。 首先是李如松: 在明日两个大忽悠的计划下,两国和谈。 和谈进展顺利,石星就要求李如松带兵回国,只留下了吴惟忠等几千人驻守汉城。 李如松回国述职,朝廷论功,加其为太子太保(比戚继光的少保低一级) 之后升任辽东总兵官。 在辽东总兵的任上,蒙古鞑靼人犯辽东,李如松率轻骑追击捣巢,与数万鞑靼骑兵遭遇,李如松率所部三千余人浴血奋战,阵亡于抚顺浑河一带。 这就是李如松之后的全部历史,也就是从朝鲜回国之后,他就战死了。(李如松的死非常蹊跷,非常像是个阴谋,只是很难说清楚是谁策划的) 所以有一章里,主角在李如松身上看到了戚继光的影子,因为按照历史,李如松也正慢慢走向死亡。 李舜臣: 第二次侵略朝鲜之前,丰臣秀吉吸收了上次海战失利使得不能大量运兵和运输补给的教训,使用反间计诬陷李舜臣阴谋篡权,使得朝鲜国王李昖将李舜臣下狱,其后将其贬为士兵,只能白衣从军。 后来再乱,没有了李舜臣的朝鲜水师被日本大军大败,只能重新让李舜臣临危受命。 “今臣战船,尚存十二”,这八个字是李舜臣在朝鲜水师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时临危受命,面对两军力量悬殊之际写给朝鲜国君李昖的请战书。意思是尽管敌人有330艘战船,臣还有12艘船,尚且可以一战。换句话说臣战死也是愿意的,却绝不可不战而弃。 最后他还真做到了。 在梁鸣海战,利用十二艘战船,结合天时地利。 击沉敌船30艘,杀死敌军1000人,打赢了这一战,而且还杀死了来岛通总。(这个死掉的家伙是整个朝鲜之战中唯一战死的大名) 几个月之后,又爆发了露梁海战,这是朝鲜抗倭的最后一场海战,由明朝水师和朝鲜水师合围日本水师。 而这场本来属于典型的“痛打落水狗”的追击战,居然造成了抗倭以来最大将领伤亡,明朝水师副提督邓子龙和朝鲜水师提督李舜臣双双殉国,一场追击战死了一个正司令,一个副司令,居然都还是追击方的,仔细想想,都不知道该跟人怎么解释,我们看看李舜臣是怎么死的。 史料上说,他是率领着龟船冲入敌阵,被包围了,然后战死。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倒是践行了一句话。 军人最大的荣誉,就是死在最后一场战斗的最后一颗子弹上。 据说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战方急,慎勿言我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行动计划:偷袭釜山港 海水里本身就有一定咸度,就算是抛完全一样的两个盐块到海水和淡水里,溶解速度也是不同。 在海水中会慢很多很多,所以秦良玉的计划才有了可行性。 戚家军的部将们在分头行事,纷纷变身科研人员,做实验采集数据,改进实验。 而另一边,秦良玉开始跟李舜臣利用做好的釜山港模型沙盘策划最后的袭击方案。 两边同步进行。 “近期倭军在釜山港里的船只数量有什么变化么?”偷袭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秦良玉基本每天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 “据我朝鲜义军打探可知,近几日釜山港里的往来船只比之前少了许多,除此之外,似乎大陆上的倭军也停止了许多活动。从种种迹象来看,似乎倭军近期不打算有什么军事行动了?”李舜臣似有意似无意的说着这些。 语气很轻松,双目却是炯炯有神的看着秦良玉。 “好像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说明军有什么行动了,秦参将可知原因?” 秦良玉心里暗吸了一口凉气,心说他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明日两国的和谈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李舜臣听到什么也不意外。 都到了这时候了,早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秦良玉拿出影后一般的演技,轻松无邪的笑道:“平壤一带普降大雪,我军的运输补给受了点影响,因此攻势放缓。至于倭军为何不进军……” 沉吟片刻,秦良玉面沉如水,非常笃定的说道: “看来我之前烧掉的龙山粮仓给了敌方不少压力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挺着忽悠下去了。 “龙山粮仓,乃是秦参将所为?”李舜臣果然被秦良玉带偏了思路。 “那可不,我趁夜烧掉了龙山的十三座大仓。可惜了,后来我才知道,那里有个名叫石田三成的倭军首领,要是早知道有这等人物,我肯定冲进去拎了他的首级回来。” “此事确实可惜。难怪倭军近期很少行动,原来还是有这等事的。” 三言两句之下,李舜臣已经被秦良玉的演技和说法折服。 看李舜臣遗憾不已的转身走远,秦良玉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种走钢丝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只能希望之后的事情一切顺利吧。 此时,开城的明军抗倭指挥所里。 宋应昌对于整个和谈的进展非常满意。 俗话说,春风得意马蹄疾,现在他看着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夫们也莫名的顺眼了许多。 宋应昌例行给众将宣告了和谈的进展,其他人都悻悻离去后,房间里只有他和李如松。 看宋应昌没有要走的意思,李如松也不好直接赶人,便招呼了亲兵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宋应昌也毫不客气,他笑吟吟的饮着茶,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派头,非常得意。 “李将军,我朝与倭国和谈事宜进展顺利,日方代表小西行长不日便将前往京城,朝拜天子。看来,用不了多久,将军即可班师回朝,述职论功,下官先恭喜李将军了。” 李如松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也许吧,不过这等国家大事,并非为将者要考虑的事情。” 本想趁着这个机会跟李如松套套近乎,结果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宋应星有些尴尬。 不过他脸皮挺厚,所以一时受挫,也没什么感觉,还是不依不饶的上杆子问道。 “不知平倭之后,李将军有何打算?” 原本李如松看着宋应昌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跟吃了苍蝇一样腻歪,可不知怎的。 这个问题让李如松陷入沉默。 他忍不住回想起了秦良玉的嘱托,想起了临行前那唯一的要求。 这一次他没有给宋应昌脸色看,只闭目深思。 良久之后,李如松重新睁开眼,缓缓道:“某打算再回辽东看一看。” 宋应昌略微吃了一惊,心里暗笑这李如松果然不会享福。 辽东苦寒之地,而且还面临着蒙古人侵扰以及女真人崛起等诸多问题。 看来这人果然就是一个嗜杀好战的性子,胸无大志。 干咳两声,又放了几个没味儿的屁,见李如松不再搭理自己,宋应昌也甩着袖子走了。 李如松恍然失神一般,走近了桌案上的地图。 他低头看着地图上位于朝鲜半岛最南端的巨济岛,那里标识着朝鲜水师的标志, “将军,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李如松从失神落魄的状态中陡然恢复过来,又变成了那个凌厉逼人豪情万丈的将军。 觉察到了李如松的目光扫向自己,刚才说话的李宁不自觉的身子微微一颤,低下了头。 只听李如松轻轻一叹:“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吧,继续说下去……” 李宁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压着声音道:“秦姑娘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了,一直杳无音信,在下也一直在跟朝鲜方面打探,似乎那边也并无知晓……该不会……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李如松心里重重的一坠。 不过他久历沙场,知道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因此听到这句话也只是寒霜罩面,一言不发。 李宁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而且,虽然倭军已不再行动,但釜山毕竟防卫森严。秦姑娘只带了一千人去,再加上朝鲜水师,兵力也确实不足。既然眼下和谈之事进展顺利,不若再多分一支人马前去策应。” 李如松目光如炬,沉声道:“去把吴参将请来,我与他商议一下。” 终于,在巨济岛上的朝鲜水师基地里,秦良玉收获了她的回报。 经过众人持之以恒的试验,符合秦良玉要求的水雷被制作了出来。 与此同时,最后的作战计划也已拟定。 秦良玉在沙盘上给李舜臣讲解完她的整套计划。 李舜臣也不禁啧啧称奇,当下表示同意,说愿意与明军一起对敌发动突袭。 名为“偷袭釜山港”的行动计划被确定了下来。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千戚家军和两千人的朝鲜水师众志成城,等待着即将爆发的大决战。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竟然是你们!” 从李舜臣那听说了又有一批明军要登岛,秦良玉还在纳闷来的会是谁。 看到下船的是戚金还有一众熟悉的戚家军兄弟们。 秦良玉心中一阵翻腾,几乎要闪出泪花。 巨济岛的这段时间里,她废寝忘食的忙里忙外打点一切,不知不觉竟忘了时间。 再次见到故友,真是恍如隔世。 戚金儒雅依旧,他先是对着同来迎接的李舜臣行了礼,接着对秦良玉道:“如松将军心中挂念秦参将安危,又担心兵力不足于大事有碍,所以特命在下领了500浙军前来支援。” “真是太好了,如松将军这真是雪中送炭。”秦良玉差点高兴的跳起来。 策划这起行动的时候,她发现如果只是海上歼灭船队,还是不够的,最好能把釜山港的码头船坞什么的一起炸了。 可惜算来算去,要实现这样的目标,岛上的兵力非常紧张的。 雪中送炭的李如松,这回真是帮了大忙了。 而且他们来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要是再晚到几日,估计赶上在岸边看海上的焰火表演了。 上了岛,秦良玉和李舜臣便把即将开始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戚金。 同时也给他安排了响应的使命。 一切进展顺利,巨济岛上的所有人终于等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天时地利人和。 明、朝两国联军按照计划出发了。 釜山城里,一片凄然萧条,这座原本繁忙热闹的港口城市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烟了。 作为倭军侵朝的第一站,也是源源不竭的军队从本土送达朝鲜前线的桥头堡。 日本方面对这座城市自然也是关照有加。 虽然他们当时的登陆并没有收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小西行长当时只一天就攻克了釜山城,可为了避免朝鲜人给他们驻防此地添乱,倭军还是大肆屠杀了釜山城内的朝鲜平民。 当然了,后来日本人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朝鲜从军队到平民压根就没想过组织抵抗,收复国土。 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对朝鲜人管束太严。 不过虽然距离登陆釜山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座城市仍然难以恢复往日的盛景。 送走了沈惟敬、小西行长等人的使臣队伍,毛利辉元的情绪更低沉失落了。 从跟小西行长的交谈来看,似乎两国的和谈进行的异常顺利。 这么说来,到朝鲜证明自己的计划又要落空了。 肩负着毛利家的名望,可毛利辉元自认为一直没能做出点什么。 就如同底层出身的丰臣秀吉渴望别人的尊重一样,出身高贵的毛利辉元也期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他始终活在创造了辉煌战绩的祖父两代人的阴影之中。 他希望找到一个机会,让所有人知道他,毛利辉元作为毛利家的第三代家督是合格的。 可现在,朝鲜之战看样子也要结束了…… 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到底在哪儿呢。 “辉元大人,你睡了没有?”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透过纸糊的窗户传入室内。 听到外面传来询问声,一个满脸涂着厚厚粉底的艺伎身子微微颤抖了几下,小腿本能的一缩,却又被一只粗大的男人手给抓住了。 毛利辉元自然知道说话是谁,这是自己最信任的幕僚,安国寺惠琼。 不过,一场好梦被人吵醒,即便是自己的亲信,也难免生出几分怨气。 衣衫不整的毛利辉元一面继续探索着艺伎的小腿和大腿,一面愠怒的回应了外面的人。 “现在醒了。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门外的安国寺惠琼丝毫没有害怕,他平静的道:“贫僧听说,釜山城内最近多了朝鲜人。刚才又接到一个密报,说其实不是朝鲜人进城,而是明朝人,请大人重视此事。” 毛利辉元听着这没头没尾的的一段汇报,心中更是烦闷,隔着门厌恶的说道:“重视什么?你说多了很多朝鲜人,又说他们是明朝人,你自己搞清楚来龙去脉了没有,就来打扰我?” “他们是穿着朝鲜人服装的明朝人。” 毛利辉元的双手正好沿着大腿渐渐向上,探索到了一片神秘之地,他哪有心思跟一个和尚幕僚探讨朝鲜人明国人的问题。 “哦。”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看着眼前的艺伎,只觉得血气涌上额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把自己所有的怒火怨气都发泄给她。 “大人,此事不可不重视啊。贫僧担心,明朝人一面欺骗我们与之和谈,一面暗中调派人手,偷袭釜山。” “胡说!明朝人都驻扎在开城,距离釜山中间隔着汉城,他们难道会飞不成?” 毛利辉元被这和尚的胡言乱语给惹恼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刺啦一声推开了门。 安国寺惠琼闻声抬起眼角瞥了一眼,赶紧重新低下了头。 一个妖媚如狐的女子,像一条无骨的蛇一样盘在毛利辉元的身上。 毛利辉元只穿了一件小衣,他面红如枣,沉重的呼吸着,对安国寺惠琼怒目而视。 “大人,贫僧确实觉得事出蹊跷。而且也有船只来报,说近些天来,巨济岛的朝鲜水师活比往日跃多了。” 听到这话,毛利辉元瞬时冷静了许多。 他伸出手,狠狠的一推,把缠在自己身上的艺伎推倒在地。 那艺伎的脚踝顷刻间红肿了起来,可却不敢发声呻吟。 毛利辉元看也不看,他蹲下身子,细细问道:“你说李舜臣的朝鲜水师也在活动?” “正是如此。”安国寺惠琼把头深深的伏在地板上,“请大人即刻下令,在全城搜捕可疑人员。” 虽然被朝鲜水师的行动惊出一身冷汗,可毛利辉元仍旧不认为釜山城里会有什么情况。 他捏了捏宿醉之后有些混沌的额头,深吸一口气:“先去调查清楚朝鲜水师的动向,再来查城内的情况不迟。我可不想闹得全城鸡犬不宁的,最后什么都没有,落下一个笑柄。等着看我毛利家笑话的人够多了,不能让他们得逞,你明白么?” 安国寺惠琼知道再多说也是不可能有效果了,头轻点地板:“明白,贫僧即刻派人去调查朝鲜水师之事。” 重新拉上门。 毛利辉元摆出一个“大”字站在中央,面色阴冷的瞥了眼正在抚摸自己受伤脚踝的艺伎。 这艺伎抹了抹刚才疼出的眼泪,像个猫儿一样,一扭一扭的爬到毛利辉元身下。 第一百四十章 来岛通総的万全之策 海边的腊月虽然不比内陆酷寒,但是夜晚也是能冻死人的。 此刻,釜山码头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战乱年代,原本熙熙攘攘的釜山港只有三两个人还有活干。 日本人占据釜山已经半年多了,现在已经慢慢放开了出海捕鱼和民间商船的往来。 可是,由于明日两国开战,明朝早就断绝了一切与日本的贸易往来。 就算放开了码头,不能跟明朝做生意,要这码头似乎也没什么用。 大海上薄雾升腾,仿若仙境降临。 对于在海边谋生的普通人来说,这种景象天天可以看到,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叹的。 他们更担心的是,这战争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浪花泛着白色泡沫,渔民们跳上渔船,放开了缰绳驶入茫茫大海。 毕竟人都要生活。 很快的,早起出海的朝鲜渔民们便发现了今天海面上的不同寻常之处。 离开码头不多远,他们便能够透过薄雾笼罩的海面,看到一艘艘的朝鲜水师战船! 渔民们欢呼了起来! 昨夜,离开了毛利辉元住所的安国寺惠琼马不停蹄去找了釜山的倭军水师负责人。 来岛通総。 他现在接替了被李舜臣打败的九鬼嘉隆,被丰臣秀吉任命为朝鲜之役的水军大将。 只不过由于找不到合适的破解龟船的办法,所以这个水军大将也只是主管一下粮草、弹药、兵员的运输。 相当于后勤部长。 说起来,此时的岛国水军也就是那么回事。 由于岛国没有火炮。(有名为大筒的非常原始的火炮,又名“大铁炮”,看名字就知道是啥了。) 所以他们在海上作战的方式是先远距离放火绳枪,然后努力靠近敌船,如果自己船只大小占优势,那就直接撞翻别人,如果不占优势,那就想办法侧面贴上去,之后水兵跳到对方船上,跟别人肉搏厮杀。 跟电影里那些海盗的作战方式极为类似。 因此朝鲜人发明的龟船,它背着的那个巨大又厚实的顶盖,对于倭国人来说是一种无敌的存在。 火绳枪打不穿船顶,撞又撞不过,跳上去只能跳到龟壳上,进不到船舱里。 所以是真的难办。 来岛通総替换了九鬼嘉隆,虽然他出身比较好,来自于倭国知名海贼家庭来岛家,可他也心里也有逼数,知道出海硬碰硬是不行的。 安国寺惠琼找到自己的时候,来岛通総也随意应付了一下:“老和尚,我们都要跟明朝和谈了。朝鲜人还能有什么活动?再说了他们之前不是攻打过一次釜山?还不是被我赶跑了?还敢来送死?” 安国寺惠琼感慨这些当兵的都是榆木脑袋。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但他身为一个幕僚,有责任为主人分忧,也只能好声好气的劝解:“听说也有人在海面上看到有朝鲜船只在偷偷的往海里扔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安国寺惠琼气的想打人。 “贫僧并不知晓,所以需要大人派战船出去查一下啊。” “知道了。” 来岛通総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和尚,在找到破解龟船的办法之前,他只想守住港口。 如果没有龟船,哼哼。来岛通総心里念叨着,自己早就把李舜臣的头砍下来当夜壶了。 此时天色已渐渐明了,雾气随着气温升高也逐渐散去。 驻守在码头处的众多倭军士兵这才看清楚海面上的一切,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惊讶的合不拢嘴。 海面上,从海平面上徐徐升起了几艘板屋船,而且挂着特别明显的李舜臣的令旗。 整个釜山码头顷刻间沸腾了起来。 一个侍卫狂奔不止,赶到了毛利辉元的住所。 隔着木门,把海上发现的情况说了出来。 衣不遮体的毛利辉元从艺伎大腿上陡然坐起,眼中一片茫然。 他捏了捏眼,又猛敲了几下昏昏沉沉的脑袋,大声斥问道: “你说什么?” 门外的侍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釜山港外面,出现了朝鲜水师的船只,大概有七十多艘。” “七十多艘……”毛利辉元这回听清楚了,原本沉静的喘息粗重起来。 七十多艘船只,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朝鲜人这是要干什么? “七十多艘里,其中有多少艘龟船?” “目前……没有看到龟船。”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没有龟船??”毛利辉元满头问号。 一面穿着衣服,一面下了命令。 “速去查探清楚。” 此时,几艘属于倭国的小船已驶离了码头,乘着北风,他们在试图观察这突然出现的舰队。 来岛通総自然也听说了消息,他穿戴整齐,来到了岸边。 果然看到几十艘板屋船在朝着釜山港缓缓驶来。 也确实是没有见到龟船的影子。 这只朝鲜船队规模庞大,但是行驶的很慢,意图不明。 过了一个时辰,刚才派出去的巡逻船返航来报。 “这只船队里,确实没有龟船!” 这时候,毛利辉元和安国寺惠琼也已经来到了岸边。 “这事非比寻常,贫僧之间,还是坚守不出为好。” “有人问你的意见么?老和尚,你懂水军作战么?”听到这个幕僚上来就劝毛利辉元缩起来避战,来岛通総心里十万个不高兴。 毕竟自己水师大将,这么说明显就是看不起自己嘛。 “来岛君,你怎么看?”毛利辉元满脸涨红,他心里觉得这是个立功的机会,只是拿不准,还得问问他身边的海战专家。 “阁下,我认为可以出战,只是,为了避免这些朝鲜水师只是诱饵……”思量片刻,来岛通総指了指釜山港进口处的五六岛。 “只要我军船只不出五六岛便可!敌已来袭,却要让我数万水军藏于港內,这种事情传出去,怎么跟关白阁下交代?” 来岛通総给出的方案是出击,但是又有所保留,不能穷追猛打。 这样既不算示弱于人,也不算鲁莽轻敌,可算是万全之策。 “传我的命令,所有船只,立刻出海作战!来岛君,我就在此地,等候你得胜归来!” 毛利辉元兴奋无比,他仿佛终看到了自己被其他大名们认可的那一天。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冰与火 毛利辉元的命令传达下去之后,过了两个时辰。 从釜山港陆陆续续驶出了上百艘倭军战船,而且数量还在不停的增加,似乎要全军出动。 秦良玉懵了。 不止她懵了,在同一条船上的李舜臣,还有朝鲜水师的其他部将们也都懵了。 这些倭国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难道不应该是先试探一下虚实再决定是否派大部队离港么? 就这么直接莽撞的冲出来了? 李舜臣阴沉着脸,看着杨帆起锚做好了作战准备的数百艘倭军战船。 “秦参将,事情的进展跟预料的有所不同啊。” “是啊。”秦良玉也有些挠头。 不过临场应变,本身就是为将者应该做到的,她在思考如何破解。 “此事罪责在我,本官也没想到,这些倭寇竟然这么随意的就敢倾巢出动。看来没有龟船在侧,倭寇们并不惧怕我朝鲜水师。” 秦良玉表情复杂的看了眼面露羞愧的李舜臣。 心里说了一声,大伯您现在才愿意承认么?愿意承认倭寇只是害怕龟船而已,并不怕你。 可明面上秦良玉却不能显出这个意思来。 很明显,在战前李舜臣和秦良玉对于敌方主将毛利辉元的了解还是太少了点,忽略了这个人急于立功证明自己的迫切心情。 他们提前一晚已经在五六岛周围海域布置了许许多多的水雷。 可是那些水雷是按照固定的时间浮起来的。 现在看到釜山倭军水师的行动速度,大大超过了他们之前的预期。 也就是说,两军交火的时候,这些水雷才刚刚升到一半左右。 距离海平面还有一段距离。 “也有办法!”秦良玉咬了咬牙,对李舜臣耳语一番。 “这……”李舜臣有些拿不定主意,“太危险了一点。” “事到如今,李将军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对于秦良玉来说,她是必须要打这一仗,如果就此无功而返,估计她的谎言也撑不了太久了。 明日两国在谈判的消息早晚会传到李舜臣这里。 到时候真的就是前功尽弃,身败名裂了。 况且敌军已经全军出动,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去,她也一定要在此决战。 李舜臣看她决绝无比的眼神,转头吩咐道:“准备另外三艘板屋船,让秦参将的人上船!” “传令下去,需要一百个水性好的戚家军,另外登船!”秦良玉大喊一声。 当下就几十个人应了起来。 几艘朝鲜水师的战船在海浪中咯吱咯吱的调整着方向,方便甲板上的人们更换船只。 毕竟这是戚家军,主力成员基本都来自于浙江,会水的不少。 “秦将军,你要做什么?” 副手卢锡文来自山西太原,是个旱鸭子,他看到秦良玉已经开始在卸去身上盔甲,有点慌。 “千算万算,棋差一招,没想到这些倭国人这么莽,完全不怕死就冲出来了。” 说着,抬起手指了指五六岛附近。 “他们的船只到那里的时候,我们必须拦住这群倭寇。不能让他们再往前了!” “就三船人?”卢锡文一脸惊诧骇然,他跟随秦良玉多年,可现在也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个战法。 “三船人足够了!” 此时秦良玉已经把那身银白色盔甲仍在了甲板上,只穿一身青素色冬衣。 “你跟李舜臣将军在一起,指挥登船作战!” 说着,也不再多话,秦良玉直接拽着船上的缆绳荡到了隔壁的船上。 紧随其后的几十个报名的戚家军士兵也跳了过来。 登上船,秦良玉立刻招呼着划桨的船夫们。 “这三艘船,用最快的速度靠近五六岛一带!” 船上的翻译也立刻把命令传递了下去。 三艘搭载着一百余名戚家军将士,脱离了朝鲜水师的船队,加快速度向着倭寇的船队驶去。 已经登上战船的来岛通総也懵了。 他看到有三艘船在加速向着自己方向驶来。 赶紧招呼手下仔细观察了一番。 结果也没看出什么蹊跷来,就是三艘很普通的朝鲜板屋船。 “难道是临阵脱逃的朝鲜水师?”来岛通総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不过既然看不出什么阴谋,那就不影响自己原定的作战计划。 他也把命令传达了下去,“前阵的十艘船,提前准备好火枪,进入射程之后就对这三船射击。” 临阵脱逃的人,日本人也不需要。 双方都在提速向着对方冲去,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们如愿以偿了。 基本同时抵达了釜山港外的五六岛沿线。 前阵的十艘日本船只快速的横起船头,侧面站着两排端着鸟铳的士兵,他们对着三艘板屋船就是一轮齐射。 一片子弹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砰砰砰的打在板屋船上,秦良玉领着众人蹲在甲板的护栏之后,躲过了这轮攻击。 接着又是第二轮射击。 抬头一看,两轮射击之后,倭军士兵都在忙着装填火药和子弹。 秦良玉站起身来,大吼一声:“跟我下水!” 接着把匕首横着咬在嘴里,扑通一声。 秦良玉已经第一个扎进了海水里。 (?Д?) 刚一进水便是一阵寒彻心肺的冰冷,差点让她呛了一口海水。 秦良玉赶紧重新闭气,她知道在这种温度的水里,必须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水里使劲游着。 可饶是这样,在这腊月的海水里,她还是感觉自己的力气在快速的流失。 也就片刻之间,自己的四肢,躯干都慢慢的麻木了,不停使唤了。 看到水面之下,自己的兄弟们也都一个一个的扎了进来,秦良玉咬紧牙关奋力游至水下几米处。 果然看到了漂浮在水中的水雷们。 此时,后续的倭寇船只也已经跟了上来。 砰砰砰,很多倭寇的船只已经航行到了他们头顶,在不停的朝水下射击。 秦良玉从嘴中取出匕首,将水雷外壳的木箱掰开,又把包裹海盐层给弄掉。 一个,两个,三个。 很快的,提前布置好的“水雷”们变成了燃烧瓶,漂浮在了海平面上。 接着里面的火油流出,才只顷刻间,已经布满了釜山港的出入口。 “放火!” 重新浮出水面的秦良玉大喊一声,板屋船上的朝鲜水兵立刻朝水面上抛去了火把。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釜山港外的血与火 指挥船上的来岛通総完全没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什么意思? 这些“朝鲜水师”又在玩什么鬼花样? 三艘板屋船直愣愣的冲过来,没有发起任何进攻。 被砰砰砰的白白挨了一顿火枪扫射。 之后便看到了一群人不要命一样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大将,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一个倭寇水军的副将也意识到了这场战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赶紧跑来请示一下。 一身赤红色盔甲,打扮的跟岛国传说中鬼王一样的来岛通総摸了摸下巴,歪着头沉思片刻。 “冲过去!只要不出五六岛之外,对付朝鲜水师的板屋船,你们还有什么怕的?” 水军大将的最新命令,很快便通过旗舰上的旗语传递给了整个舰队。 接近两百艘倭军战船也同时加速,冲进了战场。 另一边,秦良玉和其他戚家军的兄弟们已经让水雷浮在水面上,随着她的一声令下。 顷刻间,无数根火把被扔到了铺满火油的海平面上。 轰的一声。 最前阵的十艘倭军战船瞬间被熊熊火焰包围。 海上已经铺满了火油,火势凶猛,很多船只也被从底部引燃。 看到火把抛下的同时,秦良玉等人都是猛吸一口气,沉入水中。 在水下,他们拼尽全力朝着自己方的板屋船游去。 片刻之后,重新浮出水面,也没时间看着了火的倭寇战船,戚家军的兄弟们看清楚了船上丢下来的缆绳,努力游了过去。 谁知在众人刚要靠近的缆绳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宛如一记闪电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原本波涛平静的海面陡然间变了模样。 所有人都被这声炸响吸引了去了目光,秦良玉也奋力控制住漂浮着的身体,转过头去。 原来竟是一艘倭军战船引发了爆炸。 整艘船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底部爆炸,被直接被炸成了两截,碎木伴随着倭寇水兵的尸体飞的到处都是。 由于很多日方的战船平时都在运输弹药补给,所以很多护甲都被拆卸掉,为了保证船体较轻,可以运输更多的货物。 而刚才引发爆炸的这艘船,说来也是非常倒霉,乃是被海面上的火焰烤着,引爆了船舱内还没来得及卸下的火药。 对于秦良玉等人来说,这简直天助我也。 爆炸引起了海浪翻涌,原本就靠的很近,密度很高的倭军船只被爆炸引发的海浪影响,来回摇摆不定,互相之间撞了起来。 本来有几只船上的倭军士兵要朝着秦良玉等人开枪,也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的拿不稳手中的火绳枪。 趁着这起意外爆炸引发的海浪还没冲击到自己这边,秦良玉和身边的几个戚家军士兵赶紧抓住了板屋船上放下来的缆绳。 刚一抓稳,一个一人多高的巨浪便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整个板屋船也被冲击的剧烈倾斜着,甚至把许多抓着缆绳的人都甩开了数米。 好在他们是提前已有所准备,秦良玉等人都是死死地抓紧了绳索,待一浪过去,海面重新恢复了平静,快速的爬回了甲板上。 这些士兵们也顾不上休息和取暖,抖落了一下身上的海水,重新进入了战斗状态。 此时,好几艘尚未着火的倭军战船已经距离这三艘板屋船非常近了。 秦良玉抬起头来就能看到,不少的倭军士兵已经准备好了武器,只等船只靠近之后,跳上船来肉搏拼杀。 众人仍旧是躲在甲板上的护栏之后。 先是砰的一声,两艘船只撞击到了一起,碎木横飞。 紧接着,一阵呼呼呀呀的喊叫声从倭军战船上传来。 “列阵!”秦良玉又是一声令下。 畏缩在护栏后面的戚家军士兵们从甲板上拿起来狼筅。 四五米长的狼筅已经可以伸到倭军的战船上,立刻就让几个准备跳过来的倭军士兵被串了串儿。 巨大的锋利的狼筅不停挥舞着,只有几个倭军士兵逃过一劫,跳到了秦良玉等人的船上,只不过刚落脚,还没来得及施展,就看到几根长枪刺了过来,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 与此同时,来岛通総率领的大队人马和李舜臣带领的朝鲜水师也已经逼近了战场。 战局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虽然来岛通総看到了前方火焰燃烧着的大海,但是他并不以为意。 毕竟铺点油在海里点燃,也持续不了多久,刚才有一艘船只爆炸,也只是意外。 自己这边总共有接近两百艘战船,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 “冲过去!谁能活捉李舜臣,我赏赐他作为水军副将!” 这道命令一出,刹那间呼喊声雷动,所有船只都是加足了马力向朝鲜水师。 这时候,秦良玉等人所在的板屋船上,士兵们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狼筅,换上了戚家刀或者长枪。 “上!” 伴随着秦良玉的命令,戚家军反客为主,手持兵刃纷纷跳上了倭军的战船。 短兵相接,乒乒乓乓的打斗了起来。 秦良玉跳上敌船,只随手砍翻了几个冲上来的杂兵,她并没有冲在第一线与敌厮杀,而是不停在寻找。 找到这艘船上的长官。 很快便让她看到了一个手持太刀的倭军武士,看着样子就是他了。 秦良玉二话不说,拎着长刀就冲了过去。 这个武士本来看到戚家军作战如此骁勇,有些慌乱,可突然瞅见一个飒爽的女将冲着自己走来,心里一乐。 朝鲜人都开始招女人打仗了? 他不止不再慌张,还打算冲上去先杀掉这个女将,好让自己的刀沾沾血。 于是乎这个可怜的武士便奸笑着也冲秦良玉冲了过来。 两人都是直接冲着对方而去。 砰的一声。 两把刀刚一接触,这武士的太刀就直接断成两截,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秦良玉的刀锋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斩断了太刀,同时也斩断了这武士的脖子。 头颅掉在地上,血从脖颈中喷出几米高。 这武士的脸上,仍旧挂着刚才那副狞笑表情,只是双眼瞪得大大的,没有了喘息。 第一百四十三章 擒贼先擒王 摸了摸喷溅到脸上的血水,秦良玉回头一望,这艘船上的倭军士兵已被砍杀殆尽。 更远处,李舜臣的船只也赶了过来。 他们与更多倭军船只缠斗在一起。 有开枪的,有开炮的,也有几艘船已经开始互相跳人砍杀。 秦良玉快走几步,趴在护栏上看了看海面。 火势仍在继续,可是倭军的船队数量庞大,一眼都看不到尽头。 只有前面的一些船只被引燃,后方的船只被拦了下来,还没有被火势吞没。 这时候,卢锡文从远处赶了过来,他一直心系主将的安危,因此朝鲜水师的船只一靠近这边,就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看到秦良玉虽然身上滴着海水和血水的混杂物,但神态自若,一如往常,心里也放下一块大石头。 “你们所在的旗舰船体最大最高,能看到敌人主将在哪儿么?” 此时,由于很多船只已经燃烧了起来,海面上升起了滚滚浓烟。 秦良玉目前在的船并不算大,她四下看了一圈,能见度有限,找不到倭军水师的主将在哪。 卢锡文指了指西北方向,扯着嗓子喊道:“能看到,那个方向有一艘挂了很多花哨旗子的倭军船只。刚才李舜臣将军说,那一艘应该就是敌军主将所在了。” “好!”秦良玉回头又嘱咐了一句,“小心应战,掉到水里,这会儿可没人去救你!” 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卢锡文一把抓住了衣袖。 “秦将军!你要做什么去?” “擒贼先擒王,已经是肉搏战了,我军人数劣势,不能持久打下去。” “咱们水里不是还有武器么?”卢锡文咽了口吐沫,他被这位胆大妄为的秦姑娘给吓怕了。 卢锡文之所以这么紧张,主要是临行前李如松给过他一个口信。 如果此行这位秦姑娘出了什么意外,他就等着掉脑袋吧。 若是在陆地上打也就罢了,可这是一场海战,自己不会水,很多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着急。 “我看了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浮起来呢。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不能等!” 说完,也不再搭理自己的副手,秦良玉抓住一根缆绳,荡到了隔壁一艘倭军战船上。 看着秦良玉远去的背影,卢锡文呆立在原地,默默祈祷。 秦将军你可一定要当心啊,否则就是一尸两命的人间惨剧。 跳过两三艘正在肉搏中的战船,秦良玉已经可以看到那个“挂着花哨旗子”的船只了。 只是前面几艘倭军船都还没有进入战斗,如果自己跳上去,就要以一敌多,一路砍杀过去。 正在犹豫的时候,耳中听到了几声闷响,从海底的方向传来。 原来,他们在水底下是提前布置了两种水雷。 通过用不用颜色的木盒来区分,一种便是盛放着火油的,已经被秦良玉等人手动拆卸,浮了上来。 还有一种,里面装的是火药。 双方激战正酣,很多船只都着了火,海面上也有火油点燃的火势。 就在这种情况下,海水的温度也略微上升了少许,加快了海盐的溶解速度。 原本还要再晚一点浮上来的真正水雷也顺利浮上了海平面。 被水面上的火一烤,立刻爆开了花。 紧接着,咚咚的闷响声不停。 很多倭军船只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便被从海底传来的巨大爆炸掀翻。 或者碎成了几截,或者更直接的被炸至粉碎。 原本胶着的战事,被这提前埋伏好的炸弹破坏了平衡。 秦良玉眼前的几艘倭军战船,有的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迅速下沉着,有的被炸着了火,陷入一片哀嚎。 看准时机,她抓住缆绳,像是人猿泰山一般,荡了几回,终于跳到了来岛通総的旗舰上。 来岛通総已经彻底糊涂了。 这水底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这些现象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让这个一辈子都在水上的岛国人对世界产生了怀疑。 不止是他这个主将手忙脚乱,他旗舰上的水兵都是岛国经验最丰富的水兵,可谁曾经见过这种事情。 好几条近在眼前的船只,就像是被海底的海怪掀翻一样,毫无征兆的被一声巨响破了洞。 “主将,怎么办?要不撤吧!”倭军水师的副将看情形不对,赶紧提议道。 来岛通総此时也已经心生退意,就在这时,又一声巨响,自己的旗舰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很多士兵直接被晃到。 来岛通総也是直接从凳子上被甩了出去。 自然是因为有一颗水雷从这艘旗舰侧面浮了上来,引发了爆炸。 不过,这些倭军水师也不傻,他们在主帅的旗舰上做了一些保护措施,船只的外壳用一层薄薄的铁片覆盖着。 虽然只是很薄的一层,但已足够抵御一般的火炮和炸药一次冲击。 来岛通総的船被炸了一个窝,可并没有漏水,也没有要沉没的迹象。 刚刚重新站直了身子,来岛通総就看到眼前骇人的一幕。 一个身着青色素衣的女子,手持一柄长刀,一面沿路砍杀,一面冲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毕竟是武士世家出身,看到有敌来战,来岛通総把副将推到一边。 拔出了自己的太刀,冲着秦良玉走了过去。 双方都已经发现了对方。 戚家刀对阵日本太刀,一触即发! 釜山码头,毛利辉元和安国寺惠琼远远看着海上的战局不停变幻,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异常忐忑。 一开始毛利辉元还以为来岛通総能够轻松获胜,可没成想大海之上莫名其妙燃起了大火,阻拦了水军的攻势。 之后双方船队冲进了对方的阵中,肉搏拼杀。 毛利辉元又觉得稳如泰山,赢定了,毕竟自己一方人数战局绝对优势。 可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副匪夷所思的景象,不停有日本水军的船只被奇怪的爆炸掀翻。 更多的船只引发了大火。 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哪怕是在寒冬腊月里,被呼呼海风迎面吹着,后脊梁骨却也是冷汗涔出。 突然之间。 砰的一声巨响! 毛利辉元看到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亮光闪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们明朝人不讲信用 来岛通総看到朝自己快步走来的女将,他注意到对方已经改为了双手持刀。 而且随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来岛通総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大问题。 这个女将,怎么比自己高这么多? Σ("?д"?〣) 远处的时候还不明显,她离自己越近,这身高越明显。 低头比划了一下自己一米五几的中等身材,来岛通総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日本人的深深恶意。 不过也顾不上这些了,看这女将是双手持刀,必然是在力量上有自信的。 思忖片刻,来岛通総也是双手持刀冲了过去。 秦良玉随手砍翻了几个倭兵,结果却看到对方主将冲着自己就来了。 心里一乐,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可以,算是一条好汉,只是你快要死了。 两个人冲向彼此,眼瞅着就要在甲板上来一个正面对碰刀光四溢的时候。 来岛通総却猛地一弓身子一弯腰,奔着秦良玉的小腿部位砍去。 他这是吃准了对方身高有优势,所以来个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攻击下盘。 秦良玉看到 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作为一个格斗的老将,她知道自己把刀竖在甲板上挡住这一个横扫已经太晚了。 只能跟跳绳一样,嗖的一声跳起,腾空半米高。 不过这来岛通総也忽略了一点,他来这么一招扫下盘的招式,让秦良玉很难处理,但同时也让自己的头顶完全暴露了出来。 秦良玉在空中直接抡圆了胳膊,暴喝一声,砍了下去。 来岛通総心里一慌,赶紧一个横向的翻滚,躲过一劫。 看到甲板被秦良玉重重一砍砸的是木板迸裂,来岛通総紧张的咽了口吐沫。 如果刚才这一砍到了自己身上,估计已经变成两半的了吧。 想及此处,他内心已有了怯意。 招呼一了下手,大喊一声:“开枪,打死她!” 去他娘的武士道精神,老子还是活着比较好。 这艘船上的杂兵们也意识到了主将不敌,好几个水兵已经在仓皇之中开始填装火药。 就在此时,远处一道白光闪来。 紧接着是一阵阵巨大的轰隆声。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巨响给吓呆了,睁大了眼睛,循声望去。 釜山港口,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浓烟滚滚扶摇直上,港口的木质栈桥被炸的粉碎,不停的从空中掉落在水中。 毛利辉元的头发还有眉毛都被烧掉了一截。 衣服也着了火,又被扑灭。 脸上乌七八糟的,只能看到眼白和嘴巴,有血痕也有烟灰。 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 爆炸发生之时,他的幕僚安国寺惠琼舍身扑在他身上,护住了主人的周全。 这个和尚倒是后背被一块飞来的木屑重重的砸了一下,似乎话都说不利索了。 毛利辉元头嗡嗡直响,耳中轰鸣声不断。 他看到整个码头已经沦为人间地狱,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侍卫们簇拥着带离了现场。 毛利辉元当时专注的看着海面上的战况,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一场更大的“阴谋”在进行着,目标是他所在的码头区域。 早在前一日,戚金便带着他的五百人便隐藏为码头的搬运工。 他们趁着夜晚在码头和栈桥上藏好了炸药。 只等我军水师和朝鲜水师交战之后,便引爆了釜山码头,来个断其退路。 来岛通総也被这爆炸吸引住了目光,过了片刻,他陡然想起来自己船上还有一个女将呢。 结果,刚一转身,却跟对方碰了个照面。 秦良玉右手持刀,左手紧紧扣住了他的下颚,就像是一只猎鹰抓住了一只逃跑的兔子。 来岛通総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简直就是爸爸打儿子一样。 秦良玉对着围在身边的我军士兵大喊一声,“都闪开!” 说着,手上一用劲儿,让来岛通総也说话。 来岛通総被捏的都快要休克了,翻着白眼,双手胡乱扑腾着,就跟个濒死的小鸡子一样。 他的副将看不下去了,只能下了命令,让倭军士兵们退开。 秦良玉看这些士兵不再靠前,直接拎着来岛通総,便跳上了另一座船,转眼间,就消失无踪。 只留下没了主心骨的一船人。 从海底方向仍然时不时的传来闷响,还有水雷不停的浮上水面,引发爆炸。 现在主将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子拎货物一样的拿走了,釜山码头被炸了,倭军水师的士兵们有些崩溃了。 来岛通総的副将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命令继续战斗。 然而战斗意志这种东西,起的快塌的也快,很多倭兵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慢慢的开始丢下武器,投降。 另外一边,秦良玉带着来岛通総,跨过几艘交战中的船只。 片刻之后,她返回到了李舜臣的旗舰上。 “秦参将!”李舜臣双眼放光,晶莹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将军,我去捉了敌军大将而来!”秦良玉把来岛通総丢在朝鲜水师的甲板上,又向李舜臣行了一礼:“看来这回是一切尽在掌握了!真是不枉费我们一通谋划!” 两人说罢,都是仰头大笑。 越来越多的倭军船只,或掉头返回,或者负隅顽抗,或者横冲直闯,也有的已经整只船放下了武器。 来岛通総跪在地上,可他仍旧能看到这一切。 悲从中来,心中无限懊悔。 只是他听到这位女将和这个白胡子老将的对话,心中疑窦重生。 来岛通総出自世家,自然跟其他岛国有钱人家一样,对汉文有所涉猎。 他越听越觉得这些朝鲜水师官员怎么在用他能听懂的话交流?似乎都是在说汉文的? 虽然被秦良玉丢在甲板上的时候,是头着地,此刻他仍旧浑浑噩噩的。 不过这么下去,自己估计要成为最大笑话了。 想了半天,来岛通総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完整的话。 你别说,毕竟那个时代的东亚都深受汉文化影响,所以发音倒是很准确。 “你们……明朝……不讲信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虽已是残花败柳,但我待你如 远处的李舜臣听到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只是他没太听清楚全貌,茫然的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这个倭将刚才说什么?” 有几个副将晃了一下脑袋,表示自己没听到。 毕竟战场上声音太嘈杂,又有枪炮声,喊杀声,想听清楚一个人的话,都是要靠喊的。 李舜臣看这个倭将似乎有话要说,他正待要走上前去,却被很多部将拦了下来。 “将军,小心这个倭将使诈!” 想了想,也有道理。这些倭国人哪懂什么信义二字,只是他心中已有了疑问,必须要问个明白才行。 便远远的停下脚步,指着来岛通総厉声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来岛通総这时候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他也用汉文大声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 “你们明朝人不讲信用!” 秦良玉原本正靠在甲板围栏上看战况,听到身后有人喊了这么一句。 警惕的背过身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舜臣越发起疑。 来岛通総刚要说话,谁知后背挨了重重的一脚。 来岛通総原本就是跪在地上的,受了这么一下,直接给面前的李舜臣磕了个响头,摆了个早年。 “我们明朝人怎么不讲信用了?”秦良玉已经猜到了这倭将要说什么,她借着这话头,假装怒气冲天的样子。 冲上去便按着来岛通総的头又给李舜臣磕了数个响头。 再也没能说出第二句话,来岛通総直接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李舜臣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可也不好说什么,指了指跟死猪一样趴在地上的来岛通総:“先别伤他性命,我还打算审问他一下倭军水师的情况。” 秦良玉重新站起身来,“战事已明显倾向于我方,李将军,请下命令吧,咱们直接登陆釜山!” 海战已经结束,接下来是整个作战计划的第二部分,那就是占领釜山。 然而李舜臣却犹豫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这个倭军将领的一席话,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重新回到指挥台上,登到高处看了一眼整个战况。 朝鲜水师的七十多艘战船大多还能继续战斗,然而倭军水师的两百多艘船只早已炸的炸,沉的沉,着火的着火了。 还具备战斗能力的,由于丢失了主将,也变成了一盘散沙,不少人都已放弃了抵抗。 而更远处的釜山港口已成了一片狼藉,只能看到火势和浓烟,看不清楚具体模样。 李舜臣紧拧着眉头,来回踱着步子。 一旦水师靠港登陆,那就变成了不成功则成仁。 而眼下收手,则可以保存战果,大胜而归。 这么想着,一时间难以抉择,拿不定主意。 秦良玉当然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功亏一篑,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她快走两步,凑上前来,对李舜臣动之以情:“事不宜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李将军,难道您已经忘记了,早上的时候,您的船队出现在釜山港口外,那些朝鲜渔民们看到朝鲜水师船只的时候,他们挥舞着双手,朝您呐喊的样子!难道您已经忘记了?” 此话刚一落地,李舜臣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顿时间,他清醒了过来。 同时还感觉到羞愧无比,脸上发烫。 自己竟然忘记了朝鲜百姓们的期望。 当真是糊涂。 过了半晌,一声声怒吼传到了参战的各个朝鲜船只上。 “全军立刻向釜山港开进!”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终于,自己的计划就要实现了么。 有几艘朝鲜水师的板屋船受到这个命令的鼓舞,直接开足了马力,怼开好几艘倭军战船,直奔釜山方向而去。 又有数艘船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一时间,经形成了百舸争流之势。 釜山港的火焰仍在燃烧着,许许多多的倭兵在大呼小叫着端来水灭火。 戚金等人藏在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们在焦急等待着海面上作战的船只向着岸边靠拢。 如若不然,他们贸然在港口现身的话,很容易腹背受敌。 突然间,一个副将拽了拽戚金的袖口。 果然,海面上,已经有数艘板屋船冲破烟雾缭绕的战场,驶向了釜山港。 戚金如释重负,他微微一笑,说了句:“这釜山港虽已是残花败柳,但我等依旧待你如初。” 随后,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上!” 早已埋伏在码头周围的500戚家军纷纷从各处摸出武器,冲向了正在组织救火的倭军。 这些可怜的倭军士兵,本来都是忙于救火,双手只拿着脸盆木桶之类的东西。 除了把里面的水往戚家军士兵身上泼去,剩下的毫无还手之力。 直接被又砍又杀,哀嚎不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大部分朝鲜板屋船都已经靠近了残破不堪的釜山港。 距离岸边还有几百米的地方,抛锚停稳。 随后不停的有士兵从船上乘坐小船滑向港口,跟在那里作战的戚家军汇合。 秦良玉和她的部将们自然也不甘于人后,第一批跳上了小船。 李舜臣看着釜山港的一切,正兀自感慨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那个倭将的声音。 “你们明朝人已经跟我们签了合约,为什么不讲信用,偷袭釜山?” “你再说一遍?”李舜臣这回听的是一清二楚,他冲开几个副将,蹲到来岛通総的跟前。 “你们已经向关白阁下保证,要把公主嫁给天皇陛下,又要把朝鲜南四道割让给日本,为何出尔反尔,背后偷袭?”来岛通総越说越气,仿佛自己变成了窦娥,要喊冤一般。 他双手已被背负在身后,而且捆的结结实实的,所以看起来有点滑稽,像个挣扎着要跳回水里的鱼。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李舜臣和其他朝鲜部将们看着已经冲向码头的秦良玉等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当然都是真的,小西行长大人在釜山跟你们明朝的特使签了条约,现在已经去北京见你们皇帝去了。谁知道明朝人如此无耻,竟然假扮成朝鲜水师搞偷袭!” 突然间,李舜臣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直面毛利辉元 乍一听到来岛通総的说法,李舜臣感觉只感觉眼前一黑,脚下发软。 不过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也不是被吓大的。 李舜臣先是警觉的四周看了一圈,确认了只有朝鲜水师的人听到了这话,对自己的副将耳语道:“把这个倭将关起来,他刚才说的话,不要外传。” 副将领命,把来岛通総嘴里塞上布条,五花大绑着拖回了船舱里。 李舜臣表情复杂的看着秦良玉等人的背影,整个眉毛紧紧的拧成一团。 此时,釜山码头上。 秦良玉等人和戚金实现了胜利会师。 不过双方也顾不上相见的喜悦,开始联起手来清理岸边的残兵败将。 釜山港距离釜山城也不远,大约不到二里地。 整个计划的第三步便是要趁乱夺取釜山城,随后坚守于此。 砍翻了几个倭兵,戚金冲上来对秦良玉问道: “我看到有一衣着华贵,身边仆从众多之人,被一个秃头和尚护送到釜山城里去了。” 秦良玉拿手扇了扇焦味浓郁的空气::“你手里的人,足够守住码头么?” “可以,这里被我们清理的差不多了。还是尽快夺取釜山要紧,否则等敌军回过神来,我军会陷入两难境地。” “你说的不错。”秦良玉也回过神来,她茫然的一回头,发现朝鲜水师里只有少部分人下船了,其余的并没有继续行动。 想起来岛通総刚才的一席话,秦良玉心中燃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不过形势已如离弦之箭,不再由人了。 思索片刻,她决定不再多等。 走上一个高处,振臂一呼:“跟我来!攻破釜山城!” 虽然已经激战了快一天,从早战至晚,天边都已染上红霞,可戚家军的兄弟们仍旧大声的应和着。 另一边,毛利辉元已经在震惊之余找到了点头绪。 “安国寺禅师呢?”他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最信任的幕僚不在了,又有点心慌意乱。 侍从赶紧回道:“大师后背被灼伤,现在医馆救治。不过说伤势不重,应该没有大碍。” 毛利辉元这才心中稍定,“来岛通総的舰队怎么样了?” 几个侍从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其中一人回道:“已被,所剩无几。” “那他本人呢?” “来岛大人的旗舰也被” 毛利辉元感觉脑壳剧烈的疼痛了起来,他用力抓了抓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眼前的形势,需要他尽快恢复。 “大人,要不然关闭城门吧!”一个副将忍不住了,“来岛通総的船队已全军覆没,码头也被袭击沦陷,敌人下一步肯定是要攻城。关城门吧!先守住釜山城!” “关城门?”毛利辉元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咱们城里还有多少守军?” “不足5000人。” “我军有25000人都在城外,你跟我说现在关城门?”可说完之后,又觉得这个副将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又一次的踌躇不定,毛利辉元发自内心的希望安国寺惠琼能神奇般的康复,回到他的身边。 “那……该如何是好,请大人示下!” 这几个副将一看这个德行,知道继续说多错多,也就干脆都闭上嘴,等着这位毛利家的第三代家督做决定。 毛利辉元愣住了。 该如何是好…… 左右晃了晃脑袋,“查清楚是谁袭击码头了么?” 海上是朝鲜水师,难道袭击码头的是朝鲜义军? 他们数月前曾经攻打过一次釜山的,卷土重来? “目前尚未查清,不过有人说攻击釜山港的人说的话似乎是汉文。” “汉文?” 毛利辉元不信。 明朝已经答应了关白所提出的条件,要跟日本休战了。 十几天前,和谈使者们都在釜山,小西行长亲口跟自己说的。 怎么可能? 一定是听错了。 “再去查清楚!”毛利辉元最终也只做了这么一个不算决定的决定。 毛利家的家臣们也只能倒退着出了房间,心里感慨万千。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看来风光无限的毛利家很快就要陨落了。 这些家臣们离开了毛利辉元的住所,准备要去调查码头具体什么情况。 不过,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秦良玉领着她的一千人已经从码头赶到了釜山城内。 由于他们出战是打着朝鲜水师的名义行事,而且衣服打扮也跟朝鲜水师一样,所以很多釜山港的居民都信以为真。 以为是朝鲜水师来救他们了。 沿途夹道欢迎。 秦良玉自然没时间跟这些民众们解释情况,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驻扎在此地的主将。 之前已经从李舜臣那里得到了釜山城内的地图,从码头上又牵来几匹还能活动的马。 秦良玉要直捣黄龙。 好在整个釜山城也不算太大,须臾之间,秦良玉等人已经杀退了几波守兵,冲到了毛利辉元的宅子附近。 看到里面还有华丽的车马以及亮着烛火,秦良玉大喊一声。 “把这里彻底围住,一个苍蝇也不能跑了。” 说完,她手持长刀,直接冲了进去。 顿时就有数个武士模样的人哇呀呀的冲了上来。 秦良玉也不客气,对他们几个雨露均沾,一人一刀,不多也不少。 顷刻间,这几个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武士就都躺在了地上呻吟不止。 “看来这里的主将毛利辉元还没跑,今天逮着大鱼了。”秦良玉看这里武士的数量有点多,愈加兴奋。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朝鲜官宦人家的大宅子。 朝鲜人的住宅基本都是跟明朝人学的,所以冲进来的秦良玉等人也熟门熟路。 很快就穿过前厅走向了后院。 刚出门,一阵火枪砰砰砰的打了过来。 好在心里提前有准备,所以一弓腰,都躲了过去。 几个戚家军士兵也端起火枪,对射一阵。 过了几轮,后院里浓烟滚滚,秦良玉等人的对面已经没了声响。 “冲过去!”话音未落,秦良玉先一步冲向了后院的主卧室。 不过,她刚到门口,卧室的门开了。 一个身材不算高的男人,眉毛和胡子被烧去一些,可眼神还是很有一番姿态,手中握着太刀。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送他们喂鱼 这个衣着高贵的男子身边簇拥着七八个武士。 都对着秦良玉怒目而视,可眼神之中也透出了恐惧和害怕。 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迎战。 秦良玉猜到了这人便是毛利辉元,她打算先礼后兵:“你就是毛利辉元?我劝你还是早点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否则这院子里还会再多几具尸体。” 毛利辉元听到对方说的流利的汉文,倒也丝毫不惊讶。 毕竟朝鲜、日本是一样的,有点文化的人都会汉文。 “不错,本人就是毛利家的第三代家督,毛利辉元。来者何人?你是李舜臣的手下么?” “我叫秦良玉,是谁的手下,你就不用多问了。”秦良玉咯咯一笑,竟然展现出一种诡异至极的美。 如果不是她身上和长刀上仍沾着武士们的血,这一笑估计要让很多对阵的武士心神荡漾。 可此情此景,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家臣们,直觉的后脊梁骨凉飕飕的,甚至不太敢直视秦良玉的双眼。 仿佛单是被她盯上就会被夺去性命一样。 也不知道是为何,毛利辉元傻傻的站在那里,并没有下令让这些家臣武士们出手。 “我倒数三声,给你时间考虑,如果我数到一你还不投降,就等着去见阎王去吧!”秦良玉眼神一变,杀气凛然。 “三!” 毛利辉元并没有让秦良玉多等,他把手中的太刀一丢:“我投降了!” 秦良玉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牛气哄哄的什么家督一点儿胆量都没。 既然主人都说了要投降,家臣们也无二话。 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把武器一丢。 顿时整个后院中叮铃咣当声一片。 “都绑了!”秦良玉吩咐了一声,身后立刻冲过去数名戚家军士兵,把这几个人都捆绑了起来。 转头看了一圈,秦良玉琢磨了一下,对副将卢锡文道:“之前让你学的朝鲜语,学溜了么?” 卢锡文呲牙笑道:“秦将军的命令,自然早就准备妥当了。” “带着几个人出去,骑着马,沿街大喊吧!”秦良玉拍了拍卢锡文的肩膀,“不过要小心,小心有倭寇藏起来放黑枪。” 卢锡文点点头,转身带着几个人出门而去。 之后便是策马狂奔,在马上用朝鲜语沿街大喊着:“李舜臣将军攻破釜山啦!朝鲜军回来啦!” 把其他武士都带走,只留下了毛利辉元一人。 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毛利辉元有些不解:“你不是朝鲜人?” “我姓秦,你听着像是朝鲜人么?”秦良玉戏谑的回道。 毛利辉元摇了摇头,他不懂这个答案是什么意思,“如果你不是朝鲜人,那么你是谁?明军?你是私自行事的么?你们李如松将军知道么?” 秦良玉一猜就知道他又是要说和谈的事,不想继续听下去了,摆了摆手:“把他带下去,单独关押,也别让他随便乱说话。” 又看了一圈,问另一个副将林峰:“我怎么没看到朝鲜水师的人?” 林峰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好像他们只有一部分人下船了,并没有全军登陆。” 秦良玉长叹一声。 现在看来,那个猜测应该已经落实了。 李舜臣还是起了疑心。 好在自己这边已经完成了全部的既定目标。 秦良玉对林峰耳语一番,又嘱咐他去做了一些事。 突然想起来,不知道这屋里面有没有什么重要文件之类的。 记得在宁夏的时候,就是找到了账本,弄来了几万两军饷。 秦良玉也打算在这儿探险一番。 原本朝鲜人住的院子,门却都被改成了日式的推拉门,弄成了个一个四不像。 推开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个曾经很妖艳的女子。 说是曾经,因为此刻她已经躺在地上,腹部身下全都是血,眼神灰暗,一动不动。 翻了翻书信,还真有收获。 在一个书桌上,秦良玉找到了好几封书信,是用日本写的,不过这个时代的日本受到汉文的影响很深。 很多字跟汉文一样。(现在也是如此,只不过汉字越来越少了) 快速的翻阅了一通,秦良玉找到了一个模样很精致的文书。 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让她如坠冰窟。 这是丰臣秀吉以关白的名义发给毛利辉元的命令,让他配合小西行长的行动,护送使者队伍去北京。 这些内容倒是无所谓。 但是里面明确说了,明朝已经同意了全部七条和谈条件。 这让秦良玉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还是很快沉住了气,把信收好。 转身离开了毛利辉元的房间。 到了晚上,朝鲜那边的消息也明确了。 李舜臣推说自己的士兵已经足够疲累了,所以就先不下船了,只在釜山港口巡弋。 秦良玉也就由得他去了。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 戚金也赶到了城中,找到了秦良玉。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请示一番。 “俘虏怎么办?”戚金皱着眉问道,“咱们前前后后逮捕了一万多俘虏,秦将军打算怎么处理?” “一万多俘虏……”秦良玉沉吟片刻,咬了咬牙:“我看釜山港就是个不错的地方,把他们扔海里喂鱼吧。” “都扔海里?” “嗯,都扔了,不能留。”秦良玉眼中仿佛燃烧着幽幽鬼火一般,语气冰冷:“敌军不会放任釜山失守的,如果倭军多面夹击釜山,这个俘虏做内应,你我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可没有人会同情咱们。” “是!”戚金还有一点犹豫,“可……咱们明军向来是不杀俘的……” “嗯。”秦良玉淡然的点点头,随后揪了揪自己的衣服:“明军是不杀俘虏的,可现在咱们不是明军,自然按照自己的标准行事即刻。” 戚金弓了弓腰,退了出去。 秦良玉又招呼来了卢锡文,他此刻已经把“李舜臣进城”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每个角落。 “交给你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你带着这封书信,去开城,见一下如松将军。”接过信,卢锡文似有深意的一笑,“还有什么话要转告给李将军么?” “没什么特别的话,就这信,他看了自然会懂。”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人在犯罪 五天后,缴获到的丰臣秀吉亲手信被交到了李如松手里。 李如松笑吟吟的接过信,但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一面关切的对秦良玉的情况问这问那,一面眼含笑意的慢慢打开信封。 卢锡文说着秦参将一切安好,又介绍着他们在釜山港的一通操作。怎么跟李舜臣合作,怎么利用水雷用极小的代价拿下釜山。 冷不丁的一抬头,却注意到李如松脸色突变。 原本还是一副和颜悦色谈笑风生的模样,骤然间脸白无血,呼吸也沉重了许多。 卢锡文顿时感觉到手足无措。 他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让李如松不满了。 话也卡壳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过了片刻,李如松才回过神来,他放下书信,招呼来了门外等着的李宁。 “这位卢……”想了想,李如松称呼他为:“卢兄弟远道而来,想必是辛苦了,你带他先去休息一下,不得怠慢。” 李宁应了一句。 看这架势,卢锡文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糊里糊涂的起身跟着走了。 李如松又展开书信重新读了一遍,本想问问身边的人,却发现无人回应。 李宁已经出去送客了,秦良玉也不再身边,没人在他左右。 轻吁一口气,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看李宁重新进门。 “和谈使臣们走了多久了?” “他们没进开城,十五天前就从汉城北上了,如果一切顺利,此刻估摸着都到辽阳了。” 使臣团队绕过了开城而不入,原因也很简单。 李如松在这儿。 日方的和谈负责人是小西行长。 前面几个月才刀兵相向,这就要见面和谈,难免尴尬。 当然了,这尴尬主要是小西行长的感觉,毕竟他是败军之将,李如松不尴尬。 所以小西行长就提议直接从汉城北上,就不进开城了。 反正沈惟敬也完全不想见李如松,他怎么会忘记自己在李如松营帐里受的屈辱? 两个人就愉快的达成了一致。 只是在开城打算设宴款待的宋应昌扑了个空,没等到使臣团,埋怨了好几天。 “到辽阳了……”李如松沉吟片刻,把书信随手一甩。 李宁娴熟的上前一步,拿过来看了看。 没完全看完就已是手发抖冒冷汗了。 “这写信的人是倭国关白本人?”李宁有点难以相信,怎么会这样? 丰臣秀吉怎么会认为明朝接受了全部七条和谈条件? “从釜山城一个叫毛利什么东西的宅子里拿到的。据说是倭军第七军团长。” “会不会是假的?”李宁最近也在学着看《三国演义》,他想起了书中写的周瑜伪造书信,欺骗蒋干的故事。 李如松摇着头:“应该不是,秦参将攻破釜山城,应该完全在倭寇意料之外,难不成他们是诸葛武侯?有锦囊妙计?倭寇不可能提前预备好这种假书信。” 李宁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心谨慎的说道:“将军……我方……有人在犯欺君之罪” “是的,欺君之罪。”李如松笃定的道,他眼中闪着幽幽的冷光,似有深意的一笑,“不过……得坐实了才行。” 思忖片刻,李如松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封书信。 一气呵成,吹了吹信纸,折了起来。 “明天把这封信交给那个小兄弟,让他尽快赶回釜山吧……除此之外,我要去见一下宋应昌,探探他的口风。” 翌日。 一大清早,李如松先是亲自去了宋应昌的住所。 宋应昌刚起床洗漱过,听到李如松上门,惊得合不拢嘴。 赶紧吩咐仆人请他进屋。 “李将军,稀客稀客啊。”宋应昌满脸堆笑,他现在心中得意,自然看谁都顺眼了许多,也包括李如松。 只不过脸上虽然笑意岑岑,心里却一直在猜测对方的来意。 李如松抱了抱拳,被引领着进了屋坐下。 “宋经略,说来惭愧,之前多有误会,还望宋经略海涵。” “哪里的话,同在朝为官,李将军指挥有方,在朝鲜屡立大功,下官其实是很佩服的。” 李如松听着这话,心里腻歪的不行,便开门见山道:“之前某跟沈惟敬沈先生还有点误会,本想跟他面谈一番,结果他们没走开城,不知道使臣团队现在所到何处了?但凡有用得着某的地方,一定尽力而为。” 宋应昌哪会想到这里有诈,笑呵呵的道:“李将军有心了。日前有人回报,他们已经离了辽阳,估计现在已经入了山海关了。” “之后便是带小西行长面圣?”李如松眼神一凛。 宋应昌点点头:“是的,陛下要见日方使臣团。” 李如松眼中煞气顿时收敛了一些:“赐丰臣秀吉为日本国王,开通勘合贸易。我大军便可退回辽东,希望一切顺利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盯着宋应昌的表情。 宋应昌隐隐觉得这话里有话,不过他当然不可能猜出原委,只能如实回道:“希望两国化干戈为玉帛,日方退兵回国,我等也可以回京复命了。” “好!”李如松猛拍了一下桌子,噌的一声起身。 直接把宋应昌吓了一哆嗦。 “那就等宋经略传来的好消息了,我也好提前叫兄弟们收拾东西。还有……事成之前的粮饷,还是要供应上的。” “这个自然。”宋应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答道,“兵部自有章程,不会耽误的。” 李如松哈哈一笑,又没话找话的说了几句,然后起身离去。 刚出宋应昌的府邸,李如松径直去找了卢锡文。 “这封信务必交给秦参将,此时非同小可,你肩上任务不轻。” 卢锡文诚惶诚恐,他心里激动万分,领了信向李如松告辞之后就启程了。 李如松亲自给他饯行,只说照顾不周,但军情紧急,也就不多留了。 看卢锡文远去,李如松转头看向身旁的李宁:“这事大了,我猜秦姑娘一定喜欢的紧,握打算把她叫回来,送京城去。” 李宁听到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暗笑一声。 不过,面上却很严肃,点点头:“将军所言极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和谈破坏者秦良玉上线 秦良玉接到书信的时候,距离她攻陷釜山已经快过去十五天了。 本来还以为倭军会组织反击,然而十几天的严阵以待,却没有换来任何敌兵。 派人出去打探了一下,倭军现在阵脚大乱,在犹豫该怎么办呢。 强攻?兵粮不够了。 龙山仓被烧了,冬天也没法在朝鲜当地补充军粮,一出征走到一半估计就会产生兵变。 况且釜山的情况不明确,没人愿意出头。 丰臣秀吉是最着急的,他听说朝鲜人竟然把釜山给打下来了。 怒不可遏,在他心里这些朝鲜人是在耽误他的大事。 毕竟明朝都要答应他的七个条件了,此刻釜山一丢,明朝岂不是会重新衡量谈判桌上的筹码? 可釜山丢了之后,他跟在朝几个军团的联系麻烦了很多,只能从其他地方登陆再送信。 最好的办法是命令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上杉景胜、蒲生氏乡、伊达政宗等人,让他们早先集结在九州的预备队,共10万5千人即刻夺回釜山。 不过,德川家康这个老狐狸心里想的从来都是自己取而代之。 先前派去朝鲜的士兵基本都是丰臣秀吉的直属或者嫡系,如果他们全军覆没,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听命丰臣秀吉的,白白消耗自己兵力去打朝鲜? 于是他一直在想办法推脱,一会儿说自己兵员有问题,一会儿又说船只在釜山被毁的太多,一时间凑不够船渡海。 反正是在想尽办法拖延下去。 李舜臣始终没有下船,只说水兵还是应该在岛上,下了船登陆之后等于自废武功。 他把舰队撤回了巨济岛,然后招呼来了朝鲜义军驻扎进了釜山城。 秦良玉也懒得追问,跟朝鲜义军说清楚了,指挥权还是在明军这边,其他的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李将军希望我回开城去。”秦良玉有些犹豫,她担心自己一走,釜山出问题。 尤其是这里可是有一千五百戚家军,如果釜山被围,此处可是绝地,这些兄弟们才是她最担心的。 卢锡文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种大事,秦良玉并没有告诉他原委。 “秦将军不打算回去?”卢锡文只能小心试探着问。 秦良玉攥着书信,来回踱着步,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还是要回去的。你去把戚金将军请来吧。” 最终,秦良玉把事务都托付给了戚金,启程返回了开城。 毕竟攻下釜山之后,她并没有把握在围攻之下守多久。 而且,这封书信揭示的内容才最重要,如果跟李如松说的一样,明朝一方有人在欺君罔上。 那就热闹了。 想到自己能在朝堂上当场揭穿这一切,确实有点心痒痒。 心中想着这些,一抬头,却看到戚金已经步入房中。 “戚将军,我……要回开城了。”秦良玉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哦?秦将军是……”戚金一时愣住了。 “事情有变,如松将军已经命我星夜赶回开城去,今后这里的城防,就交给你了。” 虽然事出突然,不过戚金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弓腰应了下来。 “我只有一句话要交代。”秦良玉还是不放心。 “请秦将军示下。”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我就这一句话。釜守不守得住不重要,你们这一千多人必须要保住,这个很重要。” 戚金默默记下这句话,重重点头。 秦良玉其实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就算釜山真的丢了也没什么,早晚能拿回来。 毛爷爷都说过,用一个延安换一个新中国。 事情都吩咐妥当,又安排了几句,秦良玉也不再耽搁,收拾东西,带着几个亲兵启程返回开城。 日夜兼程,五日后秦良玉便悄然返回了开城。 李如松心愿得逞,满脸笑意的打着招呼:“你这一战可算是出师了。” “李将军谬赞了,我并没有想这么多。” “这一战我已经从朝鲜人那边听说了,他们也倒毫不客气,把功劳都算到了李舜臣身上。大吹大擂呢,说希望借此劝说我皇放弃和谈。” 秦良玉哈哈一笑:“他们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倒不意外,不过朝鲜人这么不想让我朝与倭寇和谈,这倒有些意外。” “毕竟这是在他们领土上的战事,而且又没有通知他们就和谈了。”李如松说的很轻松,表情淡然:“他们有情绪也是难免的,只是没人在乎罢了。” “不过咱们接下来的行动,可就无意中遂了他们心愿了。”秦良玉似有深意的一笑。 “就跟我来时说的一样,此战,必须要下定决心,痛击倭寇,否则朝鲜之事就会变成一个无底深渊,拖拽着我军在这儿哪也去不了。而且还会耗费无数钱粮物资。” 秦良玉点点头:“必须破坏这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和谈。” “说的不错,双方互相坑骗的和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李如松说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李将军打算怎么送我回去?”秦良玉在路上就一直在思考此事。 使臣团都提前走了二十多天了,现在估计都快到京城了。 自己还在朝鲜,怎么追上他们? “此事我早有计较。”李如松站起身来,指了指地图:“你从大同江坐船返回。大约三日后便可抵达天津卫。” “此事甚好!”秦良玉盘算了一下,这样自己五六天之后就可以到京城了。 “还有,京城里得有人引荐你才行。”李如松看秦良玉心情不错,不知怎的,自己也感觉如沐春风。 “我弟弟如柏跟着他们一起回京了,也会提前面圣,先述职,把朝鲜战事给圣上说一下。这封信你交给他,你们两个一起谋划吧。”李如松说着,把一封书信交给了秦良玉。 之后再无二话,秦良玉所搭乘的船只在海上虽然有颠簸,但还算顺利的抵达了。 又过了两天,从天津赶到了京城。 十几天前还在釜山,现在却已经回到了繁华如常的京城。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感觉恍然如梦。 收紧了肩膀上的行李,秦良玉迈着大步子进了京城。 第一百五十章 主动替国家分忧 明日两国的使臣团队其实也是刚刚抵达京城。 万历皇帝还没来得及召唤他们,目前是让这些人在驿馆里等着。 毕竟万历可不是一般人。近些年来,他连自己的大臣们都极少召见,更遑论一个战败国的使臣团。 来了京城,想见皇帝就见皇帝,这怎么可能。 秦良玉探听清楚了这个情况,心中稍定。她既没有联系孙承宗,也没有去找赵士祯,生怕提前暴露了行踪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李成梁目前仍旧以宁远伯的身份闲居于京城,因此连带着李家上下也在京城置办了不少宅子。 二儿子李如柏也有自己的住处。 秦良玉把李如松给自己的腰牌和一封简单的书信通过门子递了进去。 信中只留了简单几行字,说有要事密谈,约在城西的香山一带。 第二日清晨,京城西郊香山脚下,一座凉亭中。 虽然在这大冷天里坐在凉亭里见面有点冒傻气,不过为了防止隔墙有耳,选这种荒郊野岭会面是最安全的了。 李如柏自然早就知道来的人是秦良玉,只是摸不清楚她怎么突然出现在京城里了。 先安排仆人奉了茶,然后便只留下两人坐好,四周空旷无人。 秦良玉自然知道李如柏是带着一堆问号来赴约的,也不含糊,把所有证据都摆了出来,把这个弥天大谎给李如柏讲完。 知晓了来龙去脉,李如柏自然是瞪大了眼,一阵沉默。 喘着粗气过了半晌,又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茶水,也顾不得这杯茶其实才是刚刚烧好端上来的。 “这件事……”李如柏此时有些方寸大乱,吞吞吐吐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将军,有消息什么时候使臣团面圣么?”秦良玉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李如柏摇了摇头:“现在是腊月,你看城里的情况也能感觉到了,临近年关,都忙着过年呢。陛下……很难说什么时候会见到。” 秦良玉挠了挠头,感慨自己都过糊涂了。 “对哦,现在都腊月二十三了。没几日就要过年了……” “秦姑娘很着急回去?” “是啊。” 秦良玉如此心焦,自然也不是为别的。 釜山。 强敌环伺,孤立无援的釜山,还有那里的戚家军兄弟们。 虽然她已经交代过了方针策略,可总还是不能放心,对那里的一切牵挂无比。 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冒出一个念头。 秦良玉跟李如柏低声细语了几句,两个人又压着嗓子嘀咕了些什么。 当天下午,从西山返回城里,李如柏连衣服都没赶得及换,找仆人随便置办了点礼物,行色匆匆的去拜访了兵部尚书石星。 石星对李如柏是不太感兴趣的。 不过李家乃是将门有将,从嘉靖朝开始,历经隆庆又到了万历,三朝不倒。 这在明朝其实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别的不说,就光万历初年的张居正时期,得罪张居正的和拥戴张居正的两派人基本是势如水火。 都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整的。 然而李成梁和他的儿子们在辽东一点儿没受到影响,不管是谁上台,他们都屹立不倒。 就算是交出了辽东总兵的位子,可马上儿子李如松便平定了宁夏和朝鲜,功绩更胜其父。 石星能做到兵部尚书,自然也是个人精,平白无故的不会主动去跟他们生嫌隙。 端坐于堂内,一直到瞥见李如柏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石星才赶紧起身,假模假式的小跑着到了屋子门口,把李如柏引进屋内。 先是寒暄客套几句,这个自不必说。 主宾坐好,茶水摆上。 石星端起一杯热茶,一面嘘着一面淡淡问道:“不知李将军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李如柏神色得意,露出轻蔑之意:“石大人的和谈进行的如何了?” 石星也不管对方言语中的无礼,仍旧一副闲逸表情:“李将军此言差矣,这不是和谈,而是倭国要主动请饶。只求我天朝能够给予其封赏,方便他们行朝贡贸易,如此而已。” “哦?不过,依在下浅见,这些也不应该应允。”李如松恶狠狠的说道,“应该直接驱赶其使臣,而且让他们赔偿我军损失。” 石星心里冷笑几声,心道这真是一个鲁莽匹夫,比他哥还不如。 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端着茶,扯着官腔道:“继续打下去,钱粮耗费不计其数。李将军,我朝毕竟刚刚平定宁夏之乱,接着便又投入朝鲜战事,国库吃紧啊。” 李如柏似乎早已有所准备,他哈哈一笑,声震瓦砾:“不错。不过既然在朝为官,那就要食国俸禄,为国分忧。” “哦?那么便难得李将军有这份拳拳报国之心了。”石星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李如柏假装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继续道:“二十日前,朝鲜水师已经不声不响的攻克了釜山!十几万在朝鲜的倭军,很快就要弹尽粮绝,吃土过冬了。” 接着又是一阵仰脖大笑不止。 “什么!”桌子另一边的石星却是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摔落到鞋子上。 釜山被攻陷之事,李如松没说,日方不会告诉他这事,而朝鲜方仍在埋怨明朝日和谈之事,也懒得多话。 所以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石星竟然毫不知晓。 “此话当真?”石星追问了一句。 “军中无戏言。”李如柏冷哼一声,“石大人看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么?” “那李将军如何得知此事的?” “我如何得知?”李如柏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一样,啼笑皆非的看着石星:“石大人,不如你告诉我,我为何知道此事?” 这回轮到石星方寸大乱了。 “你们竟然贸然行动?”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我军上下并未收到君命。仗怎么打,难不成要石大人教我们这些丘八?” 其实李如柏说的很含糊,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石星此刻心乱如麻,也顾不上多想了。 石星已经有些恼了,他明白了李如柏登门造访乃是估计给他难堪来了。 也不再装腔作势,手指着李如柏,颤抖半晌。 不过嘴里却说不出个完整词句,就不停的“你啊你”的。 李如柏看目的已经达成,也就摆了摆手,径直出门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欺君,该当何罪? 眼睁睁看着李如柏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石星也没闲着。 他立刻换了身便装,也出了门,他找到了驻扎在京师负责联络的朝鲜官员。 请求了很久,朝鲜官员才见了石星,首先确认了釜山被攻陷的事实,接着还不忘冷嘲热讽道:“明朝不愿意继续援助我国,难道还不允许我朝鲜水师和朝鲜子民奋起反抗了?” 石星彻底慌了。 首先,釜山被攻陷是两国约定了和谈之后发生的,如果这件事被朝堂知道了,肯定反对和谈的声音会加大。 其次,战事再起,这和谈就泡汤了,整个朝鲜倭乱里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功劳就所剩无几了。不止如此,还有可能因为自己一直在极力促成和谈而成为百官笑柄。 石星不能坐以待毙,如果釜山沦陷之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泡汤。 当天晚上,石星便紧急拜访了内阁首辅赵志皋。他希望赵志皋跟他统一战线,劝和谈尽快落实。 毕竟一旦天子的金口玉言一出,这事儿就落实了。 反正在他看来,和谈完成后,倭军也会按照约定退回日本。 这样釜山丢掉的事情,也就遮掩过去了。 找到赵志皋,石星隐去了釜山之事,但陈明了利弊,说作为臣子应该劝谏君主巴拉巴拉的。 否则数万将士每在朝鲜多待一日,消耗都是巨大的。 赵志皋听完这通说辞之后,跟他听到其他事情的时候一样。 没什么意见,始终作为一个牛皮糖,不粘锅。 他慢悠悠的道,既然兵部尚书都这么说了,那就联名写个折子递到宫里,说一下这事吧。 万历皇帝那时候只是不参加朝会和接见外臣,不过奏折其实还是会看和批阅的。 他收到赵志皋和石星的加急奏折,看了里面的内容。心里虽然不爽,但犹豫了一下,竟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毕竟,万历要跟这帮文官斗的是立储君的大事。 这种使臣拜访之事,反正早晚都要见,那不如早见完了,打发他们滚蛋得了。 省得想起这些倭寇使臣们住在京城里,让自己过年都不得舒心。 终于,万历皇帝决定翌日便召见使臣团成员,这样速战速决,就不留他们在北京过年了。 并且要求兵部尚书石星、内阁首辅赵志皋还有其他一些官员也在侧旁听。 第二天,万历又一次升了早朝。 不过提前说清楚了,只见日方使臣,敲定封赏丰臣秀吉之事,其余不谈。 朝堂上,小西行长带领着几个日本使臣跪在大殿中央。 天朝上国威严的气势让他们紧张的喘不过气来,尤其是他们还在这里撒着弥天大谎。 偷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沈惟敬,他倒是神情自若,演技极佳。 经历完冗长复杂的朝拜仪式,小西行长也按照之前约好的,回复万历说日方只要封赏丰臣秀吉为国王,还有开通勘合贸易,之后就会罢兵回国,再不敢侵犯。 万历淡淡点头,对这个国家心里有自知之明还是很满意的。 原本就这样,万事大吉,然后就是退朝之后,取来封赏的正式文书,小西行长和他的日本使团就可以回去了。 谁知就在此时,李如柏出列,大喊一声:“臣有本要奏!” 万历微微蹙眉,心中不悦。 只是李如柏是刚刚在朝鲜有功之臣,他也不好发作。 趁着气,耐着性子问道:“李爱卿,你有何事?” 李如柏鄙视的看了一眼小西行长还有沈惟敬等人,朗声道:“微臣以为,倭寇狡诈无信,而且他们在朝鲜未受致命打击,臣以为他们定会贼心不死,因此不应该在此刻就妄议和谈。” 万历眉头拧成了一团,缄默不语的看着这个李如柏。 过了片刻,转头问赵志皋,“赵爱卿,你以为如何?” 赵志皋哪会接这个茬,只低头道:“老臣以为,李将军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说倭寇贼心不死,老臣以为,不能枉加揣测。不如请石星石大人说说看法?” 万历点点头:“石爱卿,你有何高见?” 石星先在心里把李如柏骂了好几遍,接着出列道:“微臣以为,此时和谈乃是利国利民之策。想我天朝,圣君庇佑。天兵已在朝鲜的平壤开城取得大胜,日方知晓我天朝威严。” 说着,还拽起文来,酸溜溜的念着:“咨尔倭国首领丰臣秀吉,崛起于海邦,知尊中原,欣慕来降。北叩万里之关,肯求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陛下封其为日本国王,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卉服,固藩卫于天朝,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 小西行长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本来他一颗悬着的心就要落下了,可横插出一个李如柏,让他感觉事情有变。 也顾不得什么之前学好的御前礼仪了,直接跪在地上磕头道:“求皇帝陛下明鉴,我日本上下只愿尽心臣服于大明,绝无二心。这位李将军,想必是与我国有什么误会,因此污蔑我方诚意。还望圣明的皇帝陛下明察。” 万历一开始有些嫌弃这些倭国人丝毫不懂礼数,面目可憎。 可见小西行长磕头如捣蒜,虔诚拜服的样子,又有一些得意。 “李爱卿,你说日本贼心不死,可有实证啊?” 李如柏坦白道:“微臣并无实证,只是倭寇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万历疲累的摆了摆手,不经常上朝的他体质已经开始有些差了。 一上朝,他又回想起了这些大臣们在他立储君之事上胡搅蛮缠的态度,不由得更是心神俱疲。 万历沉着脸:“李爱卿,念在你战功卓著的份上,就不要再喧哗了。朕乏了。” 石星早已经看这李如柏不顺眼了,此刻也落井下石。 “李如柏,你殿前喧哗,而且还悱议国政,你可知自己该当何罪?” 李如柏冷笑一声,暗道终于到时候了,该出杀手锏了。 风轻云淡的说道:“我该当何罪?我还想问一下石大人,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云突变 李如柏的一席话让整个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石星愣了片刻。 他完全不明白李如柏这是发的什么疯,敢在朝堂上这么说。 尤其还是对自己进行如此恐怖的指控。 石星手抖如筛糠:“你……李如柏你,这是血口喷人。你太狂妄了你。竟然敢这么说?” 李如柏压根不再搭理石星,他转身朝向起身待走的万历。 一弓腰:“陛下,微臣有人证物证,此次倭寇的纳降乃是兵部尚书石星操控下的骗局!” 万历站住不动了,直勾勾的看着下面这些人。 石星一听对方还有人证物证,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他扪心自问,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并没有组织过什么骗局。 努力平复了心境,石星也转身朝向万历:“李将军的这番话纯粹是无中生有,望陛下圣裁。” 万历重新坐回龙椅,“人证物证?给朕说说。” 李如柏早已等待这个时刻了,又一弓腰:“微臣恳请让我辽东军中一女将,名叫秦良玉的上朝作证。” 整个朝堂上下顿时一阵唏嘘低语。 让女人登上朝说话,这在明朝历史上好像还没出现过。 万历也有些犹豫,不过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程度,也不可能中断了。 只得点点头:“允了。” 接着,便是旁边的太监扯着嗓子朝门外喊着。 “传秦良玉上殿。”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秦良玉一身大明武将官服,男儿打扮踏步从远处走来。 在这一众的老头子之中,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女武将昂头走进大殿之中。 仿佛整个大堂的颜色也鲜艳了许多。 其实秦良玉并不是很想来这儿。 虽然她不清楚万历皇帝在戚继光之死上要付多少责任,但这个皇帝曾经把举荐师傅的官员都下了监狱,而且还特意让官员把这些都告诉师傅。 这几件事情都发生在秦良玉眼前。 坦白讲,她不来找皇帝报仇就不错了,更别提主动来见他了。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她也只能耐着性子来面陈事宜。 走到殿前,秦良玉按照之前学习过的礼仪走了一遍流程。 虽说万历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潇洒英武的女将军,不过他可是历史上出了名的姐控,一直痴迷于比他大十几岁的郑贵妃,因此对于这种年少稚嫩的女娃儿并不太感兴趣。 还是刚才的“欺君罔上”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转头看向李如柏:“她就是人证?物证何在?” 秦良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一弓腰:“启禀陛下,这就是物证。臣在釜山倭奴大将毛利辉元房中搜到的。乃是倭奴首领丰臣秀吉手书,其中命令毛利辉元协助使臣团来中原。并且欣慰于我大明已经同意了其七条主张。” 万历示意把这书信拿上来,眉头一皱:“七条主张?什么七条主张?” 秦良玉便把丰臣秀吉之前提出的七条和谈意见一一说了出来。 这些主张在日方并不是秘密,因为他们都被小西行长所蒙蔽,以为明朝接受了这些条件,所以但凡高级一点的军官,全部都知道其内容。 秦良玉在釜山的时候,稍微一问就得到了相关信息。 她刚说完第一条。要求大明公主嫁给日本天皇。 朝堂之上立刻就是一片喧哗,各路朝臣纷纷交头接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着剩下六条的说出,万历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他这时也已经看完了秦良玉递交上来的书信,只是一时拿不住这书信是不是真的丰臣秀吉写的。 就在此时,使臣团队中有两个人一言不发,突然开始磕头如捣蒜。 这两个人也不是别人,就是宋应昌的两个幕僚。 他们听到秦良玉说完丰臣秀吉的梦幻七条,跟在日本与丰臣秀吉面谈时听到的是一模一样。 互看一眼,便知道情况不对。 当下决定,毅然决然的站在秦良玉这边,主动交代实情。 否则再拖下去,想争辩都晚了。 他们二人的日本之行尽职尽责,可不想跟沈惟敬绑在一条绳上。 万历刚才还在犹豫,看这两个使臣团成员不停磕头,心中一惊,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走向。 沉着性子问道:“你们有话要说?” 两个人紧张的都快哭出来了,异口同声道:“微臣在倭国,与那倭奴首领丰臣秀吉会谈之时,尔确实胆大狂妄,提出了这七条内容。与秦将军刚才所言分毫不差!” 万历怒喝道:“那你们为何不早说?” 两个幕僚哆哆嗦嗦的道:“从倭国返京的途中,微臣在釜山遇到了沈惟敬沈大人,他说丰臣秀吉又改口了,说是会向我朝纳降,只要给予其国王封号便可。况且,当时倭国代表小西行长亦表示赞同。所以……所以微臣便相信了……” “蕞尔小邦,狡诈无信!”万历脸色铁青,声音都有些发颤,很明显已经相信了秦良玉等人的话。 万历有理由生气,这些大臣,自己的兵部尚书,竟然大言不惭的当着自己的面说谎。 而且如此国家大事,视之如儿戏,让自己刚才的赏赐和马上要写的封赏日本国王的诏书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万历皇帝气的手都哆嗦了。 满朝文武没有人见过皇帝这幅表情。 咬着牙,万历阴冷的一笑:“石星。” 石星早已六神无主,即便万历的声音不大,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直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 万历看着浑身颤抖不止的石星,语调之中没有丝毫感情:“你有何辩解?” 石星浑身上下都是汗涔涔的,跟泡在水盆里一样,只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石星知道,自己已经是命悬一线。 可实在无力,也只能苍白的争辩道:“臣……实在是不知啊……” “你不知?”万历气极反笑,“跟赵志皋写奏折,要求朕尽快召见倭奴使臣,这是你干的吧?你如此行事,难道不是因为害怕夜长梦多,事情败露?” 听到这话,赵志皋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希望来年可以送倭寇下海 赵志皋听到万历已经把火撒到自己身上了,赶紧给自己辩解:“陛下,老臣实在也是被石星这狗贼给蒙蔽了。谁知此贼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犯此十恶不赦之罪。老臣有失察失职之责,望陛下责罚。” 先是把石星痛骂一顿,接着说自己只有失察之责,乞求惩戒。 赵志皋不愧是老狐狸,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把所有责任都摘干净,所以只给自己包揽一个小错,试图躲避过被石星的欺君之罪牵连。 万历斜眼瞥了赵志皋一样,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石星心中长叹一声,这真的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李如柏前天无缘无故的跑去家里,跟自己说那些事。 原来这后面发生的这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可自己当时怎么会想到,沈惟敬和小西行长竟然敢来这么一招瞒天过海,联手撒下这等弥天大谎。 自己真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就是石星心中唯一想说的。 万历冷冰冰的看着一言不发的石星,反而越来越气。 “混账!” 万历心中真是翻江倒海一般,本来他就跟这些大臣们不怎么对付,现在发现这些臣子们竟然已经发展到了敢当面欺君。 真是越发觉得所有人都面目可憎。 旁边的侍奉太监看形势不对,赶紧安慰了一下皇帝。 万历闭眼沉思片刻,蓦地睁开眼,言辞犀利: “倭奴狂妄,掠占我属国朝鲜,进而窥犯内地,狼子野心,凡此种种,皆前兵部尚书石星谄贼酿患,欺君误国。着锦衣卫拿去法司,细细审问,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几个大汉将军便麻利的按住了石星,直接从朝堂上拖了出去。 目的地也不是别处,自然就是锦衣卫诏狱了。 万历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沈惟敬和小西行长等人。 “一并打入诏狱。查清罪责,严惩不贷。” 小西行长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猛地抬头甩出了一句:“皇帝陛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 万历一抬手,制止了拖拽小西行长的大汉将军:“倭奴无信,我大明天朝上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来人,将其逐出京城,责命其立刻返回倭国。” 朝堂上的这场风云突变,让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李如柏和秦良玉偷偷互看一眼,暗笑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谋划之中。 经过了这么一出闹哄哄一波三折的“纳降”仪式,万历是真的累了。 他看着所有朝臣,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恶心。 “乏了。退朝。” 说罢,不再看这些让他厌烦的臣子,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 很快的,虽然万历没有再召开朝会,但是下一步的任命已经下来了。 朝廷决定以山东右参政杨镐为佥都御史,替代原兵部右侍郎宋应昌,赶赴开城,经略朝鲜军务。 并以原兵部侍郎邢玠为尚书,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 远在朝鲜的宋应昌也被锦衣卫擒拿,押回京城审问。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距离万历二十一年的春节只剩下几天了。 李如柏自然也诚挚的邀请秦良玉跟他一起,参加父亲李成梁举办的春节宴会。 很多达官贵人说是都会参加。 毕竟朝堂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李家的这两个儿子,一个征战朝鲜,一个破除了石星的骗局。 以后两人肯定是前途似锦,封个王侯都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秦良玉对这种宴会没有丝毫的兴趣,她心中所想的还是远在朝鲜的兄弟们。 所以也没多话,直接婉拒了李如柏。 知道了朝廷新的任命,秦良玉也没再多耽搁,直接继续走水路,从天津登船原路返回了朝鲜。 等她重新到达开城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了。 秦良玉骑着马走在街道上,感慨良多。 果然,比起灯红酒绿的京城,她还是更喜欢这种肃杀气氛下城市。 或者说,在这种环境下,她才觉得更舒服。 反而是京城的喧闹氛围让她感觉很别扭。 整个开城虽然也是张灯结彩,单毕竟战争带来的创伤还未抹去。 只是这些亮色带给活着的人们一些希望,顺便也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劫后余生,生者会用更积极的心态,更努力的活下去。 城里的明军也同样期待着新年。 他们期待来年能够早点结束战事,把这群狗日的倭寇送下海去,这样自己也好能早日返回祖国。 开城的李如松府上,他安排人简单准备了些酒菜,打算设宴款待一下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首先举杯,朗声道:“朝鲜倭乱,多仰赖诸位拼死一战,才能收复大片土地,希望来年各位同心协力,尽早把倭军赶下海去!尚有军务在身,我就这一杯,干了!” 说完,李如松一仰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将士也早已都起身,跟主将一同喝了这第一杯酒。 担心自己在这儿,其他人吃喝都放不开。 李如松便主动给跟几个核心将领说了些春节祝福之语,而后起身,悄然离开了酒席。 还没出门,身后院子里果然喧闹声大了很多。 有行酒令的,也有猜拳的,还有敬酒的。 李如松摇头一笑,看来自己走对了。 他只安排了李宁等亲信站岗巡逻,而给其他部队的将领们放了假。 默默走在开城的大街上,李如松其实也有点犹豫,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看到前面是一个门口。 一抬头,李如松哑然失笑,自己怎么鬼使神差般的来到了这里? 原来,他竟然来到了戚家军的营地门口。 吴惟忠此刻正在饮酒,这里没有他要见的人。 便摇了摇脑袋,转身,打算改道去城墙上找李宁,问一下今晚的巡防情况。 毕竟中国人要过春节,这件事情倭寇也是知道。 万一他们趁机攻城,也是有可能的。 走出去没几步,却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向自己走来。 马蹄声吧嗒吧嗒的在响着,朦胧夜色下,那人越走越近。 第一百五十四章 除夕守夜 踩在一半是雪一半是冰的路面上,李如松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上前跨了几步,他才确认了眼前这个逐渐清晰的轮廓正是秦良玉。 “你……事情已经办妥了?”李如松欣慰的一笑。 秦良玉刚才一直在看着天上时明时暗的月亮,晃晃悠悠的骑在马上想事情。 她当然完全没想到会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碰见李如松。 听声识人,秦良玉赶紧翻身下马,也是快走了几步:“李将军,没想到刚进城就遇见了。怎么你一个人在城里溜达?” 李如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忙解释道:“没什么,今天是除夕夜,其他部将们都在我府上饮酒,我替大家去巡防城墙。” 秦良玉一听,乐了:“副将们在饮酒作乐,主帅却在替大家巡防,这些人啊,真是不懂体恤主帅呢。” 李如松哑然一笑,指了指城里的各个方向:“你若不是很累,那就除夕夜一起守岁吧。” 秦良玉点点头:“我没事儿,精神头好得很。” 李如松嘴角一扬:“那你打算去哪儿?” “刚才听李将军说府上正在设宴款待各个部将,那……今夜巡防的将士们吃的如何?在这朝鲜的各部士兵,还是以北方人居多,除夕夜他们有饺子吃么?” 听秦良玉一说,李如松赞许的看了眼秦良玉。 银白色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更添几分英气之美。 李如松怔了一怔:“考虑的很周全。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清楚,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秦良玉身子一斜,抬手一让:“那就请李将军带路了。今天我给李将军做侍卫。”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小巷,走上了城墙。 几队巡防的士兵跟平时一样按照既定路线走着,看见主帅亲自现身于城墙上,大惊之下一一行礼。 秦良玉也感慨李如松治军之严,一圈看下来,并无任何人有懈怠疏漏。 走上开城城墙的箭楼,这里是今夜李宁的所在地。 示意门口的侍卫不要声张,李如松直接推门走进了屋内。 屋内只有李宁一人,他正站在窗户边上借着月光看地图。 听见门开的声音,抬头一看,正是笑吟吟走进来的李如松和身后跟着的秦良玉。 “李将军……秦参将。”李宁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今晚他们二人会出现在此处。 李如松走近屋内的火盆,搓着手说着:“说起来,釜山竟然一直是安然无恙,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李宁倒了杯热茶端给李如松,也冲着秦良玉笑道:“是啊。看来倭军的日子也不好过。” “对了,京城之事,都如何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良玉也接过李宁倒的一杯热茶,捂在手心里,嘘着热气道:“京城一切顺利,这回咱们不用再担心有人给扯后腿了。” 说罢喝了口热茶把朝堂之上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李如松和李宁听到石星被坑骗之后自投罗网,都是哈哈大笑。 “只不过现在年下了,新一任的总督和经略估计都要年后才会上任了。有如柏将军在京城坐镇,咱们也可以高枕无忧,大军的粮草供应料想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秦良玉又喝了一口茶水,整个僵冷的身子这才重新活泛起来。 “不错,不错。”李如松喜上眉梢,连连称赞。 “说起来,釜山一直没动静,咱们有探查过倭军的动向么?”秦良玉转头看向桌子上的地图,目光落在釜山那里,久久不愿移开。 “前几天戚金还遣了人来送信,说是一直厉兵秣马,可倭军始终没有攻打釜山的迹象。” “我想……”秦良玉回忆起朝廷上小西行长的模样,低声说道:“倭军那边应该都是被那个小西行长给骗了,之前一直在眼巴巴的等着大明撤军呢。等大明天兵一走,攻取一个被朝鲜义军占领的釜山,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如松默默点头,如此一来,确实说得通了。 “不过,据我说知那个小西行长是被押送着从辽东走陆路返回的。”秦良玉仔细看着地图,脑中在酝酿着一个新的计划。 李如松和李宁也靠上前来,围在地图两侧。 “咱们还有多少军粮?”秦良玉问他们二位。 “有限,也就十天左右的量。而且不止粮草,还有火器火药也有不足。”李宁沉声道,“之前宋经略一直以两国即将和谈为由,不允许从辽东大量运送物资来朝。说是马上要休战了,运太多物资过来早晚会便宜了朝鲜人。” “嗯,不用管他了,之后会有人处理他的。下一批物资什么时候能到?” 秦良玉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物资都是定期运来的,一般是一月一次。 “应该是初三抵达开城。”李宁说道,“只是有多少,我也不知,近期的后期一直都不是足额的。” 秦良玉长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庸官误国。 太傻太天真的宋应昌这是把行军打仗当成是做生意一样了,如此斤斤计较,抠门算计的。 殊不知,战场之上,战记有时候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如果不能抓住,也会顷刻间消逝无踪。 怎么能拿着算盘来供应后勤物资呢。 看来只能等初三的物资到了再做决策了,反正小西行长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只要日方不知道明朝已经识破了假和谈的诡计,那釜山也会很安全。 “说起来。”秦良玉捂了捂肚子,“我还没吃年夜饭呢。有什么吃的么?” 李如松这才想起来,刚才秦良玉建议的给巡夜士兵吃顿饺子的事儿。 忙朗声问道:“将士们尽忠职守,其心可嘉。传令伙房,给今晚值夜的将士们做顿饺子当年夜饭吧。” “末将替城墙上的将士们谢谢将军!”李宁躬身抱拳。 “别谢我。”李如松笑着摆了摆手:“要谢就谢秦参将吧,还是多亏了她提醒,我才想起来这件事。” “对了,记得做好了饺子给咱们这屋里也端几盘。”秦良玉笑嘻嘻的道:“真的饿了,赶路辛苦,就等这顿年夜饺子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朝鲜攻略 除夕之夜,秦良玉、李如松、李宁三人便在开城的城门楼里简单吃了顿水饺,跟将士们一起过了新年。 第二天一早,秦良玉跟李如松一起又按照原路走下城墙。 秦良玉怅然道:“这十几日的功夫里,转展京城朝鲜各地,真是恍如隔世。” 李如松很少见到她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顿时有了兴趣,好奇问道:“都看到什么了?让你大发感慨。” “上过朝堂之后的第二天,石星就被抄家了。”秦良玉摇摇头,“如柏将军带我去看他家……啧啧。” “见识到咱们大明朝的兵部尚书多有钱了?” “唉……虽然去之前我也有想过,他毕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家资丰厚总是难免的……可是” 秦良玉喟然一叹,左右看了一下,并未旁人,压低了嗓音道: “……听说查抄了近百万两白银……” 李如松缄默无言,面色如常,只静静听着。 秦良玉仍然忿忿不平的说道:“想起来,我当时费尽心力,才从晋商那里搜刮来三万两白银充作军费。我也听说国库里总共还不到五百万两白银……一个兵部尚书就……” 李如松看到她这幅没有见识的样子,安慰了一句:“咱大明啊,一点儿都不穷,可咱大明啊,也很穷。你这半个月来劳苦奔波不止,赶路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等你恢复过来,再去议事大厅找我。” 秦良玉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急在一时,便抱拳行礼返回自己的营帐休息去了。 当日下午。 秦良玉又一次出现在了李如松面前。 “恢复过来了?”李如松正在议事大堂喝着热茶,看秦良玉来了,示意她坐下。 “睡了一觉,感觉重新活过来了。”秦良玉夸张的打了个哈欠。 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杯子,也不客气,自斟自饮。 “如何?还看在地图?” 李如松洒然一笑:“闲来无事,也就看看地图了。吟诗作对,也不是我专长啊。” 秦良玉也上前一步靠近了地图,她打算给李如松说一下昨晚的想法:“等初三的军粮一到,咱们分兵两路,发动一个钳状攻势如何?” “钳状攻势?”李如松踱步想了会,不置可否,只抬了抬手:“继续说下去。” “一路人马向东,攻下忠州,一路人马直接南下,攻下全州。如此一来,汉城便成为一座孤城。对待里面的守军只要围而不攻就可以了。” 李如松沉声道:“这个想法,好是好,不过风险也不小啊。要知道,我军人少,敌军人多。本身就应该攥成一个拳头的。我领军初入朝鲜,直攻平壤,就是这个原因。” “是的。只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当时倭军守备齐全,只等我军攻势,现在,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和谈破灭之事……” 又踱步思考了片刻,李如松招呼来李宁:“你立刻遣人化装成朝鲜人,调查清楚全州和忠州的情况。” 接着又转头看向秦良玉:“之前我一直在寻思汉城攻略之事,现在你这么一说,思路倒是打开了。不过,还是要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 李宁领了命令,转身出去安排去了。 秦良玉点点头,在地图上一个一个指点着仍在倭军占领下的城市:“全州,忠州,蔚山,还有……汉城。对了……” 猛地抬起头来,追问道:“这一个多月以来,那个已经打到图们江的加藤清正怎么样了?” 李如松哈哈一笑:“这件事你之前一直忙于釜山之事,自然是抛之脑后了。我倒是一直在那边派有耳目。他们深陷泥潭,进攻乏力,不过这个加藤清正也很拗,看起来他也不想把已经占领的地方送回去。” “他的两万大军所以就这么在图们江附近耗着?”秦良玉这才想起来,她忽略这个所谓的丰臣秀吉第一猛将有点久了。 “目前看来,我并未得到他有进军的打算。加藤清正手里有朝鲜两个王子,所以自恃也有大功一件,并不着急。” 两人正说话间,李宁又回来了。 “已经遣人去全州和忠州了,还有一件事……” “怎么支支吾吾的?”李如松眼神一冷,“有事就直说。” 李宁一抱拳:“宋经略……哦……不,宋应昌被锦衣卫逮捕了,他们现在要押着他回京。” 李如松点点头,一挥手,示意李宁退下,没再说什么。 秦良玉看这会儿她在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便同时也行了一礼,跟着李宁一起出了门。 刚离开明军议事大厅,秦良玉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应昌。 很明显,宋应昌也同一时间发现了走出来的秦良玉。 他的眼神空无一物,一片污浊,麻木的看了一眼秦良玉,叹了口气。 身后的四个锦衣卫小旗直接推了他一把,“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走!” 宋应昌佝偻着身子,费力挪着脚步向前走去。 秦良玉对于他并没有太多的同情,虽然他可能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想起来因为他的无能而导致数万大军踌躇于此,秦良玉都想吐口吐沫。 突然,这宋应昌似乎疯了一般,他毫无征兆的冲秦良玉冲过来,呲着牙,好像要咬人一般。 他嘶吼着,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你以为整倒了我,你们就赢了?告诉你们,早晚有一天,你们都会落得跟我一个下场!” 秦良玉有些糊涂了,他哪来这么大的怨气,窝着火劝退了要推搡他的锦衣卫:“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应昌也豁出去了,他大喊着:“阴毒小人,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只会再背后耍诈,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背后耍诈?你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担责任?”秦良玉扑哧一声笑了,“几万大军在这挨冻受饿的时候,你的良心在哪儿?你也有脸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秦良玉一脚踹向宋应昌的腹部。 由于控了力道,只把他踹出去四五米。 “这一脚,是为了在朝鲜的将士们。他们吃糠喝稀快一个月,都是因为你。还有一句,你做了鬼也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变成鬼也斗不过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一代朝鲜门神你好 今天是大年初一。 朝鲜人也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过年期间放鞭炮贴春联,而且受到很多驻扎此地明军的影响,还制作了门神画像贴在大门上。 看锦衣卫押着不停咳嗽的宋应昌走远,秦良玉一转身,返回自己的营地。 路过一个普通的朝鲜人家,秦良玉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她折返回来,仔细看了看这户人家张贴的们神像。 这才注意到,有一副竟然是李如松。 门神从来都是成对儿出现的,另外一个,秦良玉端详半天也认出来了。 有几分李舜臣的模样。 估计就是他了。 李如松、李舜臣,两个人都成了朝鲜人心中的门神,秦良玉倒是感觉新鲜的很。 又饶有兴致的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才笑着离去。 一个不是很冷的初一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大年初三。 最新一批从辽东发来的后勤物资运抵开城。 所有部将们都拿到了各自的配给。 果然朝廷清明之后,后勤补给也畅通了许多。 这一批辎重货物量不少,起码可以供应大军一月有余,而且火器弹药也都充盈丰盛。 李如松也放下心中一颗大石,打算筹划下一次的主动进攻。 议事大厅里,李如松给在场的所有部将出了个考题。 如何在今年把倭军赶出朝鲜。 接着又睥睨众人一眼,沉声道:“诸位有什么想法?可以畅所欲言。” 各个总兵参将什么的自然也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致,都是纷纷发言。 大部分人说的都很简单,希望明军整顿好军备即刻主动出击,目标是汉城。 跟驻扎在那里的倭军再来一次正面的硬碰硬。 李如松听完这些发言,只是来回踱着步沉吟不语。 因为提前便已经知道了秦良玉之前提出的钳形攻势,他便没有再让秦良玉发言。 来回走着,发现厅内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李如松方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看向众人:“还有么?” 吴惟忠注意到李如松没有问秦良玉的意见,有些意外,特意提醒了一句:“秦参将还没说自己看法呢。” “哦,她就不必了。”李如松摆了摆手,“今天没别的事,就都退下吧。容我再想想。” 其他人闻言也都行礼告退,秦良玉却一直拖着没走。 待看到其他人离了大厅走运了,便悄没声息的从身后摸出一张长方形的红纸。 “给你看个好东西。”秦良玉笑嘻嘻的说道。 李如松仍然神情专注于地图上的谋划,冷不丁一抬头,看到秦良玉双手斜捻着一张大红纸的对角。 红纸上面乃是一个人物的画像。 李如松犹豫片刻,指着这个画像:“这是……我?” 秦良玉哈哈一笑:“没想到吧,在朝鲜人心里李将军你已经成了门神了。” 李如松也是朗声笑了几声:“这个……好吧……” 秦良玉把这们神像放在桌边,一起看了看地图。 “后面该怎么攻略,还没想清楚呢?” “钳形攻势是好,可……风险太大啊。”李如松始终拿不定主意,“我军兵力少再又分兵行事……你知道这是很不合行军打仗之常规。” “我担心的是如果采用中正之策,第二次正面进攻汉城。”秦良玉指了指地图上的蔚山、光州等地,“倭军会边打边退,最终畏缩于蔚山和光州。敌人兵力三倍于我,倘若不能一次性歼灭而把战争的时日拖长。到时候倭军有可能一面抗住我军在汉城的攻势,一面水陆合围釜山。如果釜山丢了,敌军的后勤打通了。” 秦良玉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说的不错,釜山失守……对于我军围歼敌军确实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李如松突然指了指地图上的全州,“这个地方乃是水陆两通之地。你可不可以联络一下李舜臣,跟他合围此地。如此一来,倒是容易了很多。” 秦良玉皱了皱眉。 当年她可以说是骗了李舜臣才打下来了釜山。可自从釜山陷落,李舜臣本人始终没有下船,也没有再跟明军有什么联系。 想来应该就是那位来岛通総把明日和谈的事情说了。 现在倒是可以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也可以给李舜臣道个歉。 “怎么了?想什么呢?”李如松看秦良玉神游天外,似乎走神了,忍不住打断道。 “没什么。我在想,攻略全州之事。”秦良玉接着便把之前欺骗李舜臣的事儿都交代给了李如松。 李如松听完也是一时无措。 “这么说来,确实难办了。虽说情势紧急,事出有因,但毕竟有过一次先例,再次跟他合作,他不见得原因掏心掏肺了。” 秦良玉无奈的点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了。” “这样吧,我写封书信给李舜臣送去,看看他的反应吧。” “我也写一封。”秦良玉正色道,“虽然我文笔不佳,不过表露一下真情实意,把事情都说清楚向李舜臣道个歉。至于怎么想,咱们也决定不了了。” 李如松点点头:“朝鲜军,可以借用,但我看始终难堪大用。还是不要抱着太多希望就是了。你提出的钳形攻势,我看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如果让你攻打全州,你觉得你需要多少人?” “全州乃是黑田长政的第三军团把守,据说他们有12000人?” “是的,之前派出的斥候也都给了反馈。说是全州城戒备森严,远超过其他倭军驻守的城市。而且城内倭军军纪严明,据说乃是倭军之百战精锐。” 听完这些,秦良玉也是心底里暗暗吃了一惊。 如果这么说来,硬吃掉这第三军团的一万两千人可能比吃掉毛利辉元的第七军团还要难。 毕竟战争从来不是简单的数学题,谁人数多就战斗力强的。 毛利辉元昏聩无能,是个知名的日本败家子,还有“大傻子”的外号。 黑田长政只是富二代而已,还是比毛利辉元强不少的,这意味着对于明军来说,他也难啃的多。 “我需要5000人。”秦良玉思索半刻,给出了这个答案。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接到李如松和秦良玉信件的李舜臣心情很复杂。 他后来又仔细审问了一下来岛通総,也包括其他俘虏的倭军将领们。 事情很快就“明白”了。 俘虏们众口一词,明日在谈判,而且朝鲜的利益被明朝出卖了。 连南部四道都要永久割让给日本了。 听到这样的说法,李舜臣是又气又恨。既气自己被明朝人利用了,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蠢,看出了端倪都没有去调查一番。 好在最终还是顺利的夺取了釜山,于国于民也不算什么坏事,这样想着他才没气出什么毛病来。 否则估计李舜臣已经躺在床上了。 书信上,李如松解释了当下的情况,明日和谈乃是朝廷被奸佞小人所蒙蔽,现在圣聪明察,已经识破了这些阴诡计谋,还望李舜臣不计前嫌,继续跟明军保持合作。 秦良玉的信就更简单了。道个歉,然后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当时要这么做。 最后又希望李舜臣的朝鲜水师能够在之后发兵全州,与明军一起水陆合围全州。 放下这两人的书信,李舜臣沉思良久。 他仔细看着地图上的全州布阵局势,一时无语。 李舜臣现在拿不准主意,自己需要做第二次大傻瓜么? 而全州的黑田长政对于外面的世界还是一无所知。 当然了这也不怪他,不止是黑田长政,其他的倭军部将也都是活在梦里。 他们度过了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 只待明日两国的和谈实锤之后,全军协力收复釜山,打通了后勤渠道,再步步为营。 有了朝鲜四道,然后再慢慢的蚕食朝鲜半岛北部地区。 明军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驻守在朝鲜半岛上吧。 黑田长政跟他的父亲黑田孝高截然不同,并非是那种只会智略的人物,而是一个以武勇优秀而著称的勇将。 当然了,他也是武将派的主力之一,跟其他几个武将一起与石田三成很不对付。 上一次跟李如松的碧蹄馆之战,虽然黑田长政也参加了,不过他的部队并没有跟明军接触太多。 只在外围起了起哄,没轮到他们上阵。 只是那一次,黑田长政也见识到了明军顽强的意志和骇人的战斗能力,这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所以在黑田长政的治下,全州一直保持着较高程度的戒备,哪怕是明日两国在和谈期间也一样。 这一天是正月初六。 黑田长政早起召开了很简单的军事会议,和谈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不过想来也是因为明朝人都在过春节罢了。 仍旧是很简单的日常巡逻事宜,安排好了,黑田长政也就让众人散去了。 黑田旗下家臣中猛将母里有信负责今天的巡防事宜,他领了命令,带着自己的200人小队离开了全州城区。 全州附近地势复杂,这个地方乃是依山傍海而建。 背靠大山,下连黄海,只有两条路,一条北上,一条南下。 南边是倭军的腹地光州,那里自然有其他倭军军队守着,所以需要巡逻的也就北面一个方向而已。 200人足够了。 母里有信其实内心里对这个行动是很抗拒的,他觉得主将大人实在是过于小题大做。 毕竟全州并不挨着任何明军的驻地,因此也就阳奉阴违,对于军令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这个黑田长政治军严格,但那也是相对的,比起其他倭军来说的。 跟很多军纪严明的明军来说,差的还远, 母里有信看了看四周阴冷的树林,心里愈发不爽。 他一面哈着气,一面拎着一个酒壶,带着他的小队人马在城北的山林中溜达着。 “母里大人,这附近怎么可能有明军呢?”一个足轻嘴中冒着白气,小跑着赶了过来,“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早点结束了巡逻,去光州城里的酒馆喝酒去吧。” 这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了。 主将巡逻的时候拎着一个酒壶,有了这样的带头,下面的人还能有什么正行。 母里有信单手横握着他手里的名器“日本号”指了指那个足轻的鼻子。 直把那足轻吓得腿抖如筛糠,还以为这位将军吃错了什么药了。 结果看到母里有信红彤彤的脸颊上满是笑意,似醉非醉的赞赏道:“你说的很好!咱们绕着这个山里走一圈,然后就去酒馆,今天你给我斟酒!” 足轻一听,高兴的都快流出口水来了。 知道给这位嗜酒如命的武将斟酒,自己自然也少不了能多喝几杯了。 说起来,母里有信虽然嗜酒如命,但也是有点名气的,除了他本人凶悍无比,他手里的名为“日本号”的十字文枪也是有来历的一杆名枪。 在壬辰倭乱之中,这个母里友信跟随着他的主子黑田长政登陆朝鲜转战各地,据说于数次战役之中共斩敌首三十三。 因为如此战功,母里有信便与栗山利安、井上之房、黑田一成、黑田利高、黑田利则、黑田直之、后藤基次合称黑田八虎,名扬一时。 当然了,此时此刻八虎只能称呼为七虎了,毕竟后藤基次早已被秦良玉擒拿了关在辽东的监狱里。 后来又一次,母里友信担任黑田长政的使者前往福岛正则所在驻地的屋子。 福岛正则乃是侵朝第五军的军团长,手下有25000人在朝鲜。 不过这个福岛正则也很嗜酒。 福岛正则很早便听闻母里友信是黑田家中有名的酒中豪杰,于是一力劝酒不止。 最后两人比拼酒量,福岛正则拿出一个大钵,表示只要母里友信能一口饮尽钵中之酒,便将丰臣秀吉所赐的名枪“日本号”相赠。 母里友信一听这话,心道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儿?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跪在地上拜了拜这杆名枪,拎着就走了。 酒醒后福岛正回忆起来这杆枪乃是丰臣秀吉所赐之家宝,便厚着脸皮向母里友信索回,结果自然是惨遭拒绝。 母里有信也不含糊,他拿到了这种宝贝,又看到福岛正则后悔了,抱着枪就跑回了黑田长政的的营地。 黑田长政知道自己的家臣当了个使臣竟然混来了“日本号”这种名枪,也是高兴的不行。 毕竟,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是知道的。 就在母里有信扛着“日本号”准备带人返程时,他注意到周围光秃秃的山林似乎抖动了一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日本号?这破名字谁取的 母里有信用力挤了挤眼睛,又使劲揉了揉,尽量让自己模糊不清的视线清晰更一点。 两侧峰峦上的枯木树枝似乎又不晃动了。 摇了摇头,低头嘀咕了一声:“看来是眼花了。” 还是数九寒天的正月,北方嗖嗖刮着,母里有信刚才一低头,一股凉风倒灌进脖子里,直接让他打了个喷嚏。 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足轻把脸凑了上来,关切的问道:“母里有信大人,怎么了?” 晃了晃脑袋,母里有信喝了口酒,扯着嗓子对身后的200人吼道:“走到前面的拐弯儿处,就不再走了。咱们回去喝酒去。” 身后一众足轻欢呼声阵阵。 继续向前走着,母里有信第二次有了不太好的感觉。他恍然间觉得这山势怎么是如此的峥嵘可怖? 之前他也参与过这种例行的巡山任务,没有这种奇怪的预感啊。 四围看了一圈,有的地方壁立高耸入云,有的地方乱石嶙峋如草,还有几个地方巨树参天。 突然之间,母里有信听到了山上有人大吼一声:“开枪!” 声音清爽脆亮,好听的很,不像个男子。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这些了,随着这一声怒吼,砰砰数声巨响。 两旁的山坳间似乎打开了什么阀门一般,漫山遍野的白石头和大木头并排地滚落下来。 这伙200来人被滚石落木在的是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很多人顷刻间就被压断了手脚。 他们在岛国也是参与过不少战事的,可哪儿见过这么玩的? 有个别脑子灵光一点儿的足轻,思路活泛,瞬间便想到了躲避执法,要么寻找一株大树藏后面,要么找块大石头猫旁边,这些事有脑子的。 大部分都没什么脑子,失魂落魄的开始往回跑。 整个山谷里顿时是喊叫声、嘶吼声还夹杂着凄惨的哀嚎声。 母里有信被身边几个足轻簇拥着躲到一块大馒头形状的石头后面,眼睁睁等了好一阵子,这滚木石阵方才过去,然后接着就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枪声。 像个乌龟一样锁着脖子看了又看,果然两侧山涧都有枪火声和浓烟冒起。 不过,过了一会儿,敌人的攻势却停了,没有继续打枪。 母里有信惊魂初定,他让还活着的人去轻点一下军马,还有看看有没有受伤的,救治一下。 足轻们哆嗦着腿脚走了出去,简单轻点了一下,一共死了30多人,伤的更多一点,50来个。 母里有信还是没法判断出地方到底有多少人来,这是明军?又或者是朝鲜义军? 如果就这么掉头跑了,恐怕黑田长政问起来,自己没法交代啊,没准儿还会因为巡逻的时候喝酒而被惩处一番。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拍点人上山去查看的时候,第二轮枪声密集响起。 原来这伙埋伏的敌人竟是故意的等了一下,专门趁着自己的人马探头探脑的走出去的时候再发起第二轮攻击。 这一次死伤更甚。 母里有信这回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了,瞪着血红的双眼大吼一声,“撤!赶紧撤退!” 然而已经太晚了,这一次枪声过后,无数穿着明军制服的人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 看了眼自己这边还能活动的百余人,母里有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说不好就酒壮怂人胆,还是这人本身就是莽夫一个,反正他喊出了一句:“我亲自断后,其他人撤回城里去!” 母里有信把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横握着自己的十字文枪“日本号”,大大咧咧的站到了山路中央,等着敌军冲杀下来。 发起这次伏击战的自然不是别人,是在密谋攻陷全州的秦良玉。 她领着人马昨天凌晨时分就抵达了这全州郊外的山上,而且也注意到了全州城的倭军会在上午和下午派遣一队人来巡逻。 于是便设计了这一次的埋伏。 “秦将军,这个倭将傻里傻气的,干脆直接一枪崩了吧。” 卢锡文发现了一个穿着铠甲的倭将站在路中央,脚下似乎还不太稳。 “不急,跟他耍耍。”秦良玉看他手里的长枪,在阳光之下明晃晃的,似乎是一杆利器。 接着,指了指不少倭兵撤退的方向,“后面的退路封好了么?” 卢锡文一抱拳:“这是自然,这伙贼兵一个也跑不了。” “这就好!”秦良玉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长刀,“我处理这个……” 这时候她注意到这个倭将脸红脖子粗的,还不停哈着气。 想明白了为何这人脚下不稳,秦良玉不由得冷笑一声:“我来处理这个醉汉!但凡有一个倭兵从这山里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几个亲兵都是一阵行礼,齐齐喊着:“是!” 随后也跟着一起冲下了山。 母里有信虽然喝了不少,但是力气也大了很多,他端着“日本号”又是横扫,又是劈刺的,很多明军竟然一时近不得身。 就在母里有信心中得意之时,明军包围着他的圈子大了很多。 茫然四顾,他看到一个白甲女将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女将手持一把长刀,已然出鞘,寒光料峭,凶煞无比。 母里有信哪里还管得上这许多,直接就是一刺。 女将身子轻轻一侧,举重若轻的躲过了这一击,随后改换为双手握刀,脚下生风。 眼看着长刀的刀锋就要朝着自己脑门上砍下来,母里有信咬着牙双手高高举起长枪。 咔嚓一声。 木杆制作的枪柄竟然挡住了这长刀的劈砍。 秦良玉心下先是一惊,不过她反应也快,直接重重一脚就踹向了这倭军的小腿处。 母里有信的目光都还倾注在额头上的长刀,怎么会想到这人突施冷箭。 一个防备不及,小腿骨一歪,被踹成了九十度的扭曲。 “啊!”的一声。 因为酒精的麻醉,母里有信没有感觉到特别痛苦,可即便是这样,也让他感觉一股剧痛从身下传来。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喝酒,这一脚会疼成什么样子。 接着,那柄长刀已经甩开了他的十字文枪。 秦良玉也不跟他客气,横向一刀,给他开了膛。 母里有信闷哼一声,捂着破开的肚子倒了下去。 秦良玉倒是对这个武器有点感兴趣了,竟然能用枪杆挡住自己全力的劈砍。 从地上捡起,看到枪上还写着汉字。 “日本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水陆合围全州 “日本号?这什么鬼名字。” 秦良玉一头雾水的检查了一下躺地上的尸体,看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功夫也一般般,比起后藤基次差远了。 更别说还是个酒鬼,怎么能用上这么好的兵器? 这个名字,如果不是他私自刻上去的,听着就不似凡品啊。 不过时间紧迫,这会儿还在战场上,秦良玉也没工夫细细探究这事儿。 她挥了挥手,叫过一个人来,让他把这杆“日本号”收好。 战场上,200个出来巡逻的倭兵已经被砍杀的七零八落了。 之前那些朝泉州方向跑去的倭兵,死的更惨。 他们全被已经蹲守在哪儿的几百戚家军当成了活靶子,一个不留。 秦良玉立即下令,让自己的士兵换上这些倭军的衣服。 然后分兵两路,悄悄的向着全州进发。 她的计划很简单,虽然无法确定李舜臣是不是会来支援,但是秦良玉还是打算从水陆两边同时发起进攻。 全州的城墙,靠近海的那一面是城墙最矮的地方。 由于朝鲜人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人从海上攻打全州,所以那一片城墙也不太稳固。 秦良玉打算把那里的城墙炸开一个豁口,让海水倒灌进城里。 然后再从西侧的山上对着城里的军营炮击。 要么被冰冷的海水滚进去冻死,要么去抢救城墙被火炮打死。 反正归根结底一句话,让明年的今天成为倭军第三军团的忌日。 全州城里此刻一切如常,跟之前很多天都一样。 军团长黑田长政并没有意识到危险逐步降临,他自然不可能猜到一个“和谈”背后有这么多故事和意外。 不过,他们黑田家跟小西行长和石田三成所组成的文治派关系很差,非常差。 这个他是一清二楚的。 说起来,此刻的黑田家家督黑田长政才刚刚二十岁出头。 他的父亲,黑田如水也还健在,身体健壮,不过才四十四岁而已。 然而却不得不把家督之位让给自己的儿子。 其实黑田如水的名号在日本可是相当大的。 他有着极高的军事才能和外交手腕,与竹中半兵卫重治并称为“丰臣两兵卫”,是辅佐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的最大功臣。黑田如水一生征战无数,尤其长于奇谋诡略,在日本国内被称呼为“天下第一军师”。(感觉日本那边各种天下第一特别多,不要钱一样) 然而就是这样有一个战功赫赫的人,却差点被丰臣秀吉赐死,到了被要求切腹的悬崖边上。 事情又一次跟朝鲜战争有关。 前年,统一了日本全国的丰臣秀吉并不满足,开始想对朝鲜动武,进而攻打明朝。 出兵前,丰臣秀吉是问过自己家臣们意见的。 大部分人都表示了同意,交口称赞关白的英明。 但是对于出兵朝鲜,黑田如水是坚决反对的,而且说的话很严厉,认为攻打朝鲜是自寻死路。 丰臣秀吉面上不显,非常感动黑田如水说了实话,然后拒绝了他的提议。 之后,征伐朝鲜作战的编制发布了,黑田长政被任命为第三军团的长官。 这个时候黑田如水就被要求隐居了,黑田家的正式家督改为了黑田长政。 随后的四月二十二日,黑田长政的第三军团从日本出发。 黑田如水和黑田长政与第六军团的小早川隆景一起开往的朝鲜。 此次征朝的总司令官是丰臣秀吉的养子宇喜多秀家,当时才二十一岁,而四十多岁的黑田如水则担任参谋。 一开始,日军攻势凌厉。 打下汉城之后的那次防区划分,黑田长政被任命在了汉城南部地区的全州。 这时候,从一开始就反对出兵朝鲜的黑田如水,又一次不合时宜的说话了,他极力想要抑制战火的扩大。 坚决不认同继续北上攻打平壤的命令。 在日本丰臣秀吉察觉到了这一点后,一怒之下命令黑田如水立即回国。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日军继续北上,顺利攻占了平壤。 但是很快的,明军入朝,李如松发动了平壤战役。 之后又疾风扫落叶一般收复了朝鲜的一半领土。 倭军的战况开始恶化。 黑田如水受命再度北赴朝鲜。 但在这次渡朝之后,黑田如水和丰臣秀吉所信赖的三奉行(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宇喜多秀家)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三奉行听说黑田如水又一次抵达了朝鲜,便马上前往他所在的釜山城讨论以后的作战计划。 但这个时候黑田如水正在内室和浅野长政下棋,闻报三奉行来了以后,他只说了一句“等一会儿。” 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与浅野长政下棋。 三奉行一开始在别室里等着,但是后来听出里面传来下棋的声音,又不见黑田如水出来。 盛怒之下就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了。 等到黑田如水下完了棋想要见三奉行的时候,却一个人也见不到了。 为了使狂怒的丰臣秀吉原谅自己,黑田如水决定出家,之后剃发,返回日本,住在了寺庙里。 随后,他写下了对嫡子黑田长政的五条教训之书。 又命令弟弟黑田利高和家臣粟山善助将这篇教训状送到了在朝鲜前线的黑田长政手里。 在日本静静等待着丰臣秀吉的裁决。 最终,丰臣秀吉顾念到黑田如水过去的显赫战功,取消了已经发出的要求他切腹的命令,决定不再问罪。 同时,丰臣秀吉也向在朝鲜的黑田长政传话,让他安心作战,不要有后顾之忧。 然而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过去?丰臣秀吉他们都不敢惹,可是石田三成这些文官却着实该死。 黑田长政想起这些来就感觉烦闷,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没有被赐死,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自己领着1万2千人的第三军团,如果不是这些士兵在自己手里。 丰臣秀吉才不会轻易放过父亲。 所以这些士兵的命,也是父亲的命,这也是他时刻保持着警惕,即便是其他武将和军团早就不怎么防守了,他仍然要求定期巡防的原因。 看着落日西下,黑田长政感觉有一股凉意袭来。 “母里有信这个家伙,怎么还没回来复命?不会又去喝酒去了吧?”黑田长政皱着眉念叨着。 第一百六十章 铁在烧 黑田长政等待母里有信回来报信的功夫里,秦良玉已经安排了十几个人打扮成了倭兵的模样,另外也有十几个人打扮成了朝鲜人的模样。 这十几套衣服也是从站场上找了半天才找出来的,毕竟大部分足轻的衣服已经被砍得稀巴烂了,一穿上去肯定露馅儿了。 秦良玉给他们两拨人分别安排了不同的任务,只待到了夜间时分,听号令开始行动。 这时候,下午出来巡逻的200人队伍也来到了上午伏击战的地方。 这次带队的人是黑田一成,他是黑田长政远房的弟弟。 不过比起哥哥好歹是个智勇的武将来说,这个弟弟其实算是个酒囊饭袋,基本是靠着连襟关系才能混口饭吃。 他自然知道上午出来巡防的母里有信以及200人没有回去报告,只是他想当然的就认为这伙人出去喝酒了而已。 正月里还要带人巡防,黑天一成觉得哥哥太小题大做了,但是命令不得不遵从,所以也只能满怀怨气的出发了。 不情不愿的的带着人走了半个多时辰,他早已经想回去了。 太阳一落,正月初六的朝鲜半岛山林里,想想就知道有多冷。 “前方出现了路石,把巡逻的道路给堵住了。”一个足轻向黑田一成禀报道。 “路石?”黑天一成有些疑惑。 其实这并不代表什么,从倭军的角度来看,这类似于破坏了道路的行为,更像是朝鲜义军所谓,不似正规军队的方式。 黑天一成快走两步,走到路石堆积的地方,向前看了看。 秦良玉等人早已把战场打扫的差不多了,就是靠上去自己看都不一定能发现这里上午还是战场,更何况他们这些隔着老远张望。 找了几个力气较大的足轻过来搬开几块石头,发现还有更多巨大的落木垒在前方。 天色愈晚,黑天一成虽然感觉这件事以及母里有信小队的失踪同一天发生有些蹊跷。 可也并未多想。 毕竟朝鲜义军能成什么气候?最多就是堵个路之类的。 天寒地冻的,还不如返回城去,没准儿母里有信已经喝的伶仃大醉回营地了。 摆了摆手,黑天一成发号施令道:“回城!” 接着又搓了搓手,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鬼地方快冻死我了。” 足轻们自然是兴高采烈的迎接这个命令。 回到全州城里,打听了一下,母里有信竟然没回来。 而且不止母里有信本人没回来,他手底下的200人似乎也跟着一起从人间蒸发了。 黑天一成背后一凉,他感觉到了整件事情的吊诡之处。 赶紧跑去找到了哥哥黑田长政,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黑田长政。 黑田长政直接被气得火冒三丈,猛拍了一下桌子,愣是把面前的茶桌都给拍翻了:“你混蛋!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何不早报?” 黑天一成颤抖着跪拜在地板上,他刚要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顿时吸引了屋中两人的注意力。 黑田长政赶紧起身,循声望去,只见城门西口处火光四溢,映照着天都要发亮了。 黑田长政呼唤来了自己的侍从,给自己更换盔甲,厌恶的瞅了眼这个无能又懦弱的亲戚,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扒了他的皮。 “赶紧滚起来!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黑天一成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这边厢,黑田长政也穿戴好了盔甲。 已经有家臣跑了过来回报了刚才的爆炸事件,说是全州城的一片城墙被炸了。 “什么?”黑田长政已经整备好了盔甲,招了招手,“哪一片城墙?” 刚才的侍从回报:“是西边的城墙,炸开一道豁口,但是不大。” “海水没有倒灌进城中吧?” “没有,炸药似乎摆放的位置不太对,威力不太够。” 黑田长政恶狠狠的瞪了这侍从一眼:“你还嫌火药威力不够么?找到是谁干的了么?” 所有人都是互看一眼,摇了摇头,没有答案。 黑田长政太讨厌这种感觉了,他意识到了有敌人来了。 可敌人是谁呢?有多少人,目的又是什么? 他现在一无所知。 如同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晨雾中走路,着实难受。 一炷香之后,黑田长政带着自己的亲兵卫队来到了西侧城墙边上。 黑天一成也在这儿,只是茫然指挥着灭掉爆炸后引燃的几套房子,除此之外也没做别的什么事。 黑田长政的队伍阵势不小,只是他刚走到这片城墙脚下,从全州城外的山上传来了轰隆隆的炮声。 黑田长政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是明军来了,不是朝鲜义军的小打小闹。 炮火并没有朝着黑田长政的队伍而来,而是直接打向了城墙。 原本已经被炸开了一口豁口而已,被猛轰几下,裂口越来越大,眼瞅着海水就要灌进来了。 “快撤退!” 对付明军的火炮,倭军并没有什么办法。 黑田长政只能决定先避其锋芒。 然而这也已经太迟了。 四周的一些民房突然轰鸣着爆炸了起来。 不远处的火炮轰击,再加上身旁民房的炸裂,黑田长政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周围的人都是七歪八倒的一大片。 黑田长政和他的卫队亲兵们刚刚开始能重新站直了身子,就看到自己被浓浓的烟雾困扰着。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这只是爆炸燃烧之后生成的烟雾。 那时候,由于火药纯度不够,放枪放炮之后,升起的烟气很大。 很快的,黑田长政身边的人开始了剧烈的呕吐,有的人开始不停的抽搐着,还翻起了白眼。 黑田长政也感觉自己四肢瘫软,浑身虚弱无力,他的胃部搅动着滔天巨浪,不停干呕着。 不过黑田长政毕竟脑子转的快,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这烟雾有问题。 直接扣了扣嗓子眼儿,把腹中的食物吐了个干净。 擦擦嘴,黑田长政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就在此时,他的身边冲过来几十个蒙着黑色面罩的人。 迅速放倒了还能勉强活动的几个倭军侍从,黑田长政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拖走了。 他无力反抗,只能被这伙人拖死猪一样拉着。 黑田长政眼中看到的最后光景,是一片房屋在呼呼燃烧着。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燃烧。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丰臣秀吉真的慌了 全州城出了大问题。 明军无故撕毁了和谈约定,突然袭击全州。 这本还不算特别严重的情况,可西城墙被炸开一个大口子,冰冷的海水倒灌入了城中,整个全州的三成区域都被冲刷了一遍。 比起这些,还有最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驻扎于此的第三军团军团长,黑田长政被抓了。 有人趁乱抓住了他,然后在城西区立了一个硕大的十字型架子。 把黑田长政绑了上去,冷风吹着,冰雨打着。 原本二十多岁的勇猛武将棒小伙才过了一天就已经不成人形了。 几千明军驻扎在那,就守着这么一个人儿。 对面的一万多倭军则是投鼠忌器,不敢放枪,只能冲上来肉搏,结果又是被戚家军的鸳鸯阵猛戳,又是被身后的明军各种火器招呼着。 倭军折损了一千多人,之后再也没人敢上前了。 几个倭军的副将商量着,这该怎么办?似乎只能一边撤退,一边求助其他城池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群龙无首,也只能这样了。 留下了大队人马给明军对峙着,派出好几路信使分别前往了汉城,光州,忠州等等地方。 信使到了汉城,才发现这里早就乱做了一团。 因为粮食不足,驻守在此地的四万倭军本来就在犹豫着要不要后撤,听到后路之一的全州被攻打,小早川隆景有点慌,然而此时还有让他更慌的事情。 从汉城南撤的第二条道路,必经之地忠州,也被明军围困,而且城已经快破了。 攻打忠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如松亲自带队的三万明军。 而这里的倭方守军是第四军团岛津义弘。 说起来,岛津义弘跟那位许仪后所在的岛津义久是亲兄弟。 这两个兄弟,都是岛津家的家督。 具体是这么分的,岛津义弘掌握了岛津家的军事权,但是领地内实权仍然由岛津义久所控制,也就是所谓的“双殿体制”。 因为岛津义久没有儿子,所以他将自己的三女龟寿嫁给岛津义弘的次子岛津久保,并指定久保为其继承人。 也就是兄弟的子女又结为了夫妇。 想想就知道有多乱了。 也可以知道日本战国时期,这些人为了权力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许仪后此刻仍旧跟随着岛津义弘的麾下,在岛国做着大夫,给人看看病,过着寻常日子,这个以后再谈。 在朝鲜的岛津义久此刻就不这么逍遥了。 面对李如松排山倒海之势,他艰苦的支撑着。 很快的,岛津义弘手下的大将相良丰赖战死,之后前锋军主将川上忠实身负重伤,忠州外城告破,只能率领五百余残兵撤进内城。 而岛津义弘在不得已只能背靠大海开始修筑起临时工事防守。 明军数日连攻不下,特意从开城调来了大将军炮、红尊大炮灯对着倭军阵地开炮。 临时搭搭建的防御工事比豆腐渣工程还不如,直接被威力巨大的火炮轰成了渣渣。 岛津义弘只能领兵杀出城去。 李如松给他留了个口,又把对付小西行长的手法如法炮制了一遍。 最终,第四军团的14500人跑到汉城的,只剩下了不到4000人。 折损了一万多人,也把忠州给丢了。 这时候,秦良玉这边也已经断断续续的歼灭了全州城内的守军数千人。 最终几个副将发现自己无法解救回奄奄一息的黑田长政,只能说声抱歉,然后溜之大吉了。 12000人的第三军团,只剩下了6000多人跑回了汉城。 而这一切,都在明军的预料之中。 此刻的明军已经把汉城严严实实的包在了一个口袋里。 驻扎在里面的倭军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钳形攻势已经奏效。 而且明军还非常鸡贼,他们对口袋里的汉城来了一个围而不打。 接近五万人在汉城里,却没多少军粮了…… 主帅小早川隆景感觉再这么等下去,这些饿急了眼的士兵就会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他冥思苦想,思索着当下应该怎么办,而且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需要做一个决断,而且一定要快。 全州和忠州被明军攻击,没几天的时间,丰臣秀吉也得知了这一切,他差点一口老血直接喷到爱姬茶茶的脸上。 说起来,这个叫茶茶也是一个苦命的美女。 她的妈妈是阿市,号称日本战国第一美人。 当年丰臣秀吉年轻的时候喜欢她妈,想求偶。 结果她妈看不上这个猴子,嫁给了另外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名。 后来猴子得了天下,把茶茶的父母逼死,果断娶了据说很像妈妈的女儿。 这故事感觉就是现成的黄书剧情啊有没有。 仍在日本大本营的丰臣秀吉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小西行长告诉自己的“和谈”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明朝早已识破了一切,但是却秘而不说。 然后一面突然派军袭击了忠州和全州,一面把伤痕累累的小西行长丢到了汉城城门口。 衣服都被波光,身上还画满了乌龟王八之类的长寿生物。 丰臣秀吉这次是真的慌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十几万入朝大军似乎离着自己越来越远。 全军覆灭四个字始终萦绕在丰臣秀吉的心头。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丰臣秀吉此刻也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了,他在房间里把桌子椅子踢得到处都是,大声喊叫着: “把黑田如水,还有德川家康统统给我召过来!我要亲自决策!” 德川家康这时候即便心里多少个不情愿,也只能应召了。 之前丰臣秀吉让他攻打釜山,他就死皮赖脸拖着不行动。 丰臣秀吉想着和谈之后,明军撤了再打也不迟,就没怎么催他。 现在情势不同了。 还剩下十万倭军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整整五万人被关在了汉城。 剩下的五万人在分守着光州,蔚山之类的地方。 再不行动,这人就要死光光了。 黑田如水的心境更复杂一些。他因为得罪了三奉行,连家督都让给了儿子。 此刻儿子落入明军之手,已经是凶多吉少,可自己却也重新获得了机会能够施展拳脚。 “儿子……还有很多……以天下为棋盘的机会,却很少。” 这就是黑田如水的想法。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轮到预备队了 “明朝跟我们的谈判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现在全州和忠州都丢了,汉城被团团围住。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扫了一眼默默坐在下首的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 两个人先是暗地里嘲笑了一番,整个日本都被骗还不都是你那心腹小西行长的功劳。 不过这两人都是高超的演技派,面上都是一副惶恐的模样,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 黑田如水耷拉着眼,刻意用凝重的语气道:“如今之局势,确实棘手……” 还没说完,就被丰臣秀吉火急火燎的打断了:“现在别说这些了,你的儿子长政都在全州被明军抓去了!” 黑田如水深深俯下身子:“长政若有不测,那也是为国捐躯,我黑田家会前赴后继,继续向关白大人尽忠。” 丰臣秀吉被这不冷不热的话怼了回来,他知道黑田如水还在记恨自己差点让他切腹,便把头转向德川家康。 “你怎么看?” 德川家康这个老狐狸自始至终都在思考如何保存自己,他也是打马虎眼,只俯首道:“谨遵关白大人命令。” “混账!你们两个都让我下命令,所有事情我都做了,还要你们做什么?” 丰臣秀吉已经急了眼。 最开始执意要攻打朝鲜的时候,他提前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性。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这场战争会把十几万忠于自己的军队葬送在那里。 丰臣秀吉粗喘着气,焦虑的来回踱着步:“釜山,关键点就在釜山!” 黑田如水和德川家康俯着的头颅一扭,对看了一眼。 丰臣秀吉慌乱的抓过一张地图,用桌子上的一把匕首把釜山划了个稀巴烂:“釜山!德川家康,我现在命令你们的预备队,立刻夺回釜山!立刻,听明白了么?” 接着又冲着趴在地上的黑田如水吼道:“你也一起去,你们二人如果一个月内拿不下釜山,也不用来见我了,直接切腹就行了!”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德川家康和黑田如水也没什么可回答的,都是跪拜行礼,退了出去。 离开大阪,两人一同前往位于九州的名护屋城。 名护屋城是当时丰臣秀吉为了攻打朝鲜和明朝而专门修筑的一座桥头堡,最多的时候,这里囤积了超过20万人马。 后来十六万人过海赴朝,又补充了预备队,共计十万人整备于此。 当时许仪后也是从这座城池的修建进度大概猜到了丰臣秀吉进攻朝鲜的时间。 名护屋城就规模来说,在当时的日本仅次于丰臣秀吉的都城大阪城,为日本第二大城。 路上,德川家康试探着说道:“关白阁下,真是越来越严厉了啊。我听说之前还差点命你切腹?” 黑田如水早就看出来德川家康的小九九,不过既然丰臣秀吉对他不仁,所以他也懒得对丰臣秀吉尽忠。 骑在马上,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黑田如水淡淡道:“关白阁下只是对我不满而已,不会真的让我切腹的。我死了,关白阁下肯定会后悔的。” 其实黑田如水的野心并不比其他人小,他一直在盘算着,自己有没有机会从乱世中脱颖而出。 论年纪,他比同样志在天下的德川家康还小几岁呢。 因此黑田如水看破了德川家康想挑拨自己跟丰臣秀吉的关系,只装糊涂,不跳坑。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了名护屋城,跟其他几位预备队的大名传达了丰臣秀吉的死命令。 “一月之期,望诸君共同努力吧!”德川家康对前田利家、上杉景胜、蒲生氏乡、伊达政宗说道。 “咱们现在能调集多少艘船只?”黑田如水插嘴。 “300艘。”目前的水军统领藤堂高虎答道。 “多久可以准备好出征?”德川家康又问。 “三日后。” 愁眉苦脸看着众人,他本想说看看有没有人主动愿意承担先锋之职。 结果这些大名们一个比一个猴精的很,完全没人搭理这茬。 最终,德川家康只能看向了自己的家臣。 “忠胜,你领3000人,做先锋。三日后,乘船先一步抵达对马岛。我自己还有……”又看了看低头默然不语的其他大名,只能点名道:“其他诸位大人随后便到。” 本多忠胜头衔众多号称“日本第一、古今独步之勇士”。又称“三河飞将”、“鬼之平八”、“日本之张飞”、“战国第一猛将”。 他还是日本三大名枪之首,蜻蜓切的持有者。 不过这个人也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要不能被称作张飞呢。 听到有仗可打,本多忠胜热血沸腾,当下就欣然领命。 大事商议已定,剩余一些鸡毛蒜皮的杂事只要按部就班的执行就可以了。 德川家康万般无奈之下,还是不可避免的要登陆朝鲜了。 只是,他们很难想象的是另外一件事,釜山城内,明军一方有其他的准备。 奉命守卫着釜山的戚金日夜提防着倭军的围剿,可是始终未见其踪影。 后来,他们得到了消息。 和谈都是假的,明军已经发起了攻势,包围了汉城。 戚金知道,很快的,釜山也要成为所有倭军的眼中钉了。 果然,很多朝鲜渔民反应,对马岛一带船只繁忙了许多许多。 就在踌躇之际,从秦良玉那边来了传令兵。 “秦将军已经攻破了全州,现在希望戚将军率领全军撤往全州,与秦将军汇合。”来的人也不是旁人,是秦良玉的心腹副将卢锡文。 “就只有这个命令?”戚金有点舍不得。 毕竟辛辛苦苦,废了这么多心思才打下的釜山,现在眼瞅着敌人要攻城了,不干一仗单留个空城就跑了…… 尤其这是戚家军,对面的敌人是倭军,众将士心里这道坎儿也不好过啊。 虽然戚家军以军令严明闻名,但是服从军令,不代表心里不会有疙瘩。 疙瘩多了,不管什么军地,光靠命令都不好维持了。 “也不全是。”秦良玉早就猜到了戚金会有所犹豫,她还另外有一个指示。 随后两人耳语一番。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全面开战 本多忠胜领着他的3000名先锋军士,冲破海面上的晨雾,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釜山。 “本多大人,似乎,没有明军和朝鲜军的踪迹。”一个倭军水师的足轻来报。 “没有敌军?”本多忠胜一愣,他之前听到的说法可是明军作战异常勇猛。 尤其是爆发在汉城北部的碧蹄馆之战,五千明军对五万日军,竟是力战不退,毫不畏惧。 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简单的脑回路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切。 3000士兵小心翼翼的抵达了釜山港。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复,这里虽然已经看不到任何战斗过的痕迹,但是规模不复往昔,小了许多。 第一批士兵开始登陆,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釜山城的脚下。 城门大开,仍然看不到明军和朝鲜义军的踪影。 本多忠胜扶了扶自己的鹿角盔,完全迷糊了。 他安排了一千人驻守着码头,亲自带领着其余的两千余人弓着身子一步一个脚印的进了城,模样跟老电影里的鬼子进村的姿势差不多。 此刻这些倭军,看着这空旷的釜山城,就跟看恐怖片的观众一样。 见不到鬼的时候心里不安,害怕,如果鬼真的出现了,反而不害怕了。 他们现在就是在这种心态。 等到这两千人鱼贯而入,全部进了城。 本多忠胜松了口气。可惜他这口气刚出了一半,都还没出完。 城门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接着远处也传来了数声爆炸声,从釜山码头方向传来。 本多忠胜也看到了周围浓烟滚滚…… 一日前,戚金和卢锡文便已经带领着一千多戚家军士兵离开了釜山城。 这些爆炸和浓烟,就是留给第一批登陆倭军的礼物。 除此之外,炸掉釜山码头,也是为了拖延倭军预备队登陆的时间。 朝鲜半岛已经全面开战,明军的总兵力仍然只有四万人,而敌军的有生力量尚且有十万之众。 整个半岛局势还是步步惊险的。 整个乱局之中要说谁最苦,小早川隆景说自己第二,估计没人敢争第一。 他决定必须要绝地求生,不能坐以待毙。 “全军,把所有粮食都带上,向南部突围!”这就是小早川隆景最后的决断。 冲破明军的防线,跟朝鲜最南端的5万大军合并。 如果釜山再能打通,十万预备队登岛,这样的话,局势顷刻之间就能逆转。 到时候,二十万大军对四万明军,看你李如松还怎么翻天? 把整个汉城周边搜刮了好几遍,掘地三尺找能吃的东西,最后可怜巴巴的攒出来。 全军只有两天的口粮了。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两天就两天,小早川隆景亲自指挥着,打开汉城南门,全军跑起来! 整个朝鲜半岛多山地,山路蜿蜒曲折,又加上冷冻的正月,道路难行。 五万人倾巢而出,走了一天才刚刚离开汉城六十多里,抵达了一个名叫稷山的附近。 过了稷山,前面是一个叫做水原的朝鲜城市,那里乃是半岛少有的大片平原之地,而且目前仍然在倭军手中,是福岛正则的第五军团的一支队伍在此。 小早川隆景一边命令全军星野赶路,一面给水原的守军头领蜂须贺家政求援,希望他能够出城跟自己回合。 蜂须贺家政的父亲乃是跟丰臣秀吉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自己虽然才学不佳,不过靠着左右逢源再加上祖上积德,也混了个小头目当当。 受到了求救信号,知道小早川隆景和他的五万人吗就在距离自己不到200里地的地方,他也不再迟疑,领着自己的1000人准备出城迎接。 小早川隆景本来以为明军会在稷山做埋伏,结果他心惊胆战的过了这里,却发现是想多了。 丝毫未见明军踪迹。 过了山,继续向前,一片平原坦途。 小早川隆景长出一口气,差点学起了曹丞相,大笑李如松不懂兵法。 不过他没有曹孟德这么豪迈,觉得自己死里逃生,就赶紧夹起尾巴跟其他部队汇合就可以了。 抒发了点心中郁结之气,小早川隆景下令快步向前,争取晚间就可以抵达水原。 部队起码可以吃口热乎饭了。 胜利大逃亡就在眼前,小早川隆景看到了一个他非常不想看到的东西…… 明军的旗帜。 平原之上,倭军基本都是足轻步兵,而且连夜赶路,又吃不上饭。 他们使劲握了握手里的长枪和薙刀,面对着奔腾呼啸而来的铁蹄,腿止不住的颤抖着。 在这里是等待许久的一万辽东铁骑,李如松亲自带队。 在这崎岖不定的朝鲜半岛打了半年的仗,这群跟蒙古人和女真人硬碰硬拼杀的虎狼之师早已如饿极了的野兽。 寒风凛冽,上万匹骏马鼻子喷着白气,脚下耐不住寂寞的原地踢踏着。 李如松冷冷看着战场中央,疲累不堪的几万倭兵。 几个月前,自己的五千人被这五万人团团围住,奋死拼杀又加上秦良玉的接应才冲出重围。 将士们看着这群死敌,一个个恨的是牙根痒痒,眼中冒火,手中长枪、三眼铳、马刀都已磨刀霍霍,只待主将一声令下。 巡视了一下自己引以为傲的辽东铁骑,李如松已经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杀气蒸腾。 也便不再犹豫,大喝一声:“冲过去,全军绞杀!” “全军绞杀!” “全军绞杀!” 上万辽东铁骑震天动地的喊着。 紧接着,骑兵队伍一面向着敌军冲刺而去,一面斜向分裂,改成了三叉戟型攻势。 两侧的是轻骑,弓箭和三眼铳都已准备就绪。 中间的则是重骑兵,银戈铁甲,不止军士们都是身强体壮,手持数米长的长枪冲刺着。 这批重骑兵,连马匹都装备的如地狱火马一般,穿着巍巍铁甲。 “防守!防守!”小早川隆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布了命令。 可惜,似乎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在平原大陆上,连盔甲都没有的倭军足轻面对百战而归的骑兵。 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棋盘都被打乱了 三个时辰之后,朝鲜半岛,汉城南部150里处的水原城边。 夕阳西垂,目光所及,一片红彤彤的火烧云出现的非常应景。 仿佛鲜血不止染红了这片辽阔的平原,也染红了天际。 到处都是折断成几截的旗杆,标识着家族家纹的旗子横七竖八的浸泡在血水中,还有各式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火铳和兵器。 有几个满身血污的伤者在下意识的发出哀嚎着,只不过随着身上的力气逐渐消弭,声音也愈来愈小。 饶是如此,有几个打扫战场的明军士兵耳朵一动,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走过来,看也不看,直接朝身子上就是一刀。 声音彻底没了。 五万人困马乏食不果腹的倭兵,面对着一万铁蹄,反抗能力比屠宰场的待宰的猪其实也强不了多少。 很多明军已经把刀刃都砍到了顿挫起来,卷了刃,只能换了三眼铳之类的硬抡。 大部分辽东军对这批倭兵是恨得牙根痒痒,早就等着这报仇的一天了。 再加上出阵前,主帅一声“全军绞杀”的命令,这些军士们自然凶相毕现,毫无怜悯之心。 跟往常一样,李如松自己也冲入阵中,连砍带刺的手刃了不少倭军。 从战略角度来看,入朝之后平壤之战最重要,一战直接解放了半个朝鲜半岛。 但如果从整个朝鲜的局势来看,这一次的水原之战则更会关键,这也是早就应该发生的一场战斗。 李如松在这里实现了他在碧蹄馆之战中未能达成的战略目标。 率领明军彻底歼灭了一支颇具规模的倭军。 消灭敌军有生力量,让倭国彻底丧失发动侵略战争的能力。从北京出征前,面对万历皇帝询问的时候,李如松就是这么答复的,也是入朝作战定下的核心目标。 被消灭在水原的五万人来自于倭军的好几个军团。 主力是小早川隆景的第六军团,共计15000人,其次还有小西行长从平壤带回来的残兵,再加上黑田长政和岛津义弘所部的残兵。 这些总共有3万多了,另外宇喜多秀家的第八军团的大部分主力也都在这里。 这位年轻的总指挥因为担心自己留在汉城跑不了,早早的就离开了。 目前他正龟缩于蔚山一带,与福岛正则一起,手里仅余4000来人。 李如松并没有把太多时间放在清理战场之上。 他手下的明军俘虏了一大堆倭军武将。 什么小早川隆景,小西行长,还有其他几个大名那里的一系列武将。最可怜的当属小西行长,他刚刚被明军放了回去,没几天就又被俘虏了,中间连顿饱饭都没吃上,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士兵格杀,武将免死。”这是李如松对待所有被俘倭军的处理办法。 只是,免死的武将并不是李如松对他们有什么仁慈,要网开一面。 让他们活着,恰恰是最大的折磨,因为明军刻意让这些被俘获的武将们看着自己带来的士兵们被处理掉。 通过这种方法来彻底摧毁他们的战斗意志。 让这些武将的心中只要胆敢闪过侵略的念头,就被此刻的场景吓的寝食难安,做噩梦。 水原本来的守军蜂须贺家政本来是带着自己的人马来接应小早川隆景的。 结果远远的就看到了屠宰现场一样的可怖场面。 他们也非常实在,心里有数,立刻头也不回的就跑了,而且跑的很彻底。 水原城也不要了。 几千人一口气跑回了福岛正则的大本营去了。 意识到水原已经成了一座空城,李如松便把前线指挥部设在了这里。 除了参与此战的部队,剩余大批明军则是顺势开进了汉城。 仓皇撤离的水原城守军基本没带走什么。明军给李如松找了个看上去规模还像样的宅子,作为主帅的居所。 重新打开整个朝鲜半岛的地图,李如松沉吟不语。 按照之前探查的情报,以及从水源中收集的残余信息,半岛上仅存的倭军还有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福岛正则的第五军团,以及羽柴秀胜的第九军团。 合计约55000余人。 只不过他们分散于各处半岛的两端,尤其是加藤清正这个悍将,他的20000人一直藏于明军身后,已经到了不得不重视的时候了。 福岛正则的军队是剩余部队里规模最大的一支,足足有25000人,驻守于蔚山一带。 蔚山距离釜山非常近,本来他们是要作为反攻釜山的地面部队来着。 羽柴秀胜,其实现在也应该叫他丰臣秀胜,是丰臣秀吉的亲外甥。 能力怎么样且不说,不过身体很不好。 尤其是他抵达了朝鲜半岛之后,就一直生病不断,咳嗽不停。 也许是他害怕自己会跟丰臣家族的其他人一样吧,能力太强,功劳太盛而引起丰臣秀吉的怀疑。 所以他自打独立成人之后,便始终不忘纵情声色。 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似乎也是得偿所愿了。 坊间一直传闻由于他纵欲过度,身体早已被掏空,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皓首苍颜,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女人都是大猪蹄子,不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可惜很多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羽柴秀胜整天病怏怏的,基本啥事儿都管不了,家臣细川忠兴就成为了第九军团的实际掌控人。 “将军,我们需要修整一下么?” 李宁问出这么一句话,打断了李如松的思考。 虽然此战明军在人员上的战损不大,不过武器火器上的折损不少。 “全军修整十日,随后把那些俘虏都关押在汉城。”李如松摸了摸额头,紧紧盯着地图。 整个棋盘都被打乱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秦良玉负责的那一部分会如何进展。 同一时间里,秦良玉也已经开拔离开了全州。 她手头只有5000人左右,目标是跟从釜山撤下的戚家军1500人双面夹击光州,也就是病秧子羽柴秀胜的第九军团驻地。 光州的11000人也在细川忠兴的带领下,静静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九大军团,还剩几个? 光州位于整个朝鲜半岛的西南角,两面环海,两面内陆。 北面径直向上是全州和汉城。 东面是釜山。 当时毛利辉元刚刚抵达朝鲜的时候,信心百倍,带着手下尝试攻打,结果连朝鲜义军都打不过的就是这里。 黑田长政攻破此地之后,急于继续北上立功,就让给了羽柴秀胜。 此刻,光州城一座奢华无比的院落中,温暖如春的内室。 海面还是哈气成冰的温度,可在这内室里,穿单衣都有些热。 说是为了照顾军团长羽柴秀胜的病情,可细川忠兴明白,大费周章弄城这样舒适宜人的环境,主要是羽柴秀胜为了自己饮酒作乐方便。 从老远就能听到屋内传来羽柴秀胜的咳嗽声,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已经有点像是在呕吐,干呕,仿佛要把肺呕出来一样。 细川忠兴跪在门外,先是敲了敲门,说了声自己来了。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不过推拉门被嗤啦一声拽开了。 门是被一个上半身只着简单小衣下半身只穿秽裤的女子打开的,她的衣服只是半遮半掩着丰腴白嫩的前胸。 细川忠兴也不好意思直视,低着头,走进屋内。 坐下,他看到羽柴秀胜半卧在一个靠垫上,头绵软无力的枕在一个白嫩的大腿上。 看着这大腿的主人,似乎才刚刚十几岁的年纪,仍旧略显稚嫩的脸蛋儿已经浓妆艳抹,看不出本来样貌了。 羽柴秀胜脸颊涨红如,显然是刚才的咳嗽让他花费了不少力气,可除此之外,整张脸上就再没有一丝血色了。 白的吓人,浑身的皮肤都皱皱巴巴的,眼眶深深的凹陷着。 典型酒色过度的症状。 “你来了……”羽柴秀胜气息微弱的说着,手却一点儿不老实,放在一个美姬的怀中摩挲着。 “大人,小早川大人带领的五万士兵,从汉城南撤的途中……被明军截杀于水原了……”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些话,起码也得有点反应。 可羽柴秀胜似乎全然不在乎这些,只怔怔的发呆,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细川忠兴甚至都怀疑他听到自己说的话了没有。 等了半晌,细川忠兴又补充问了一句:“大人,明军下一步很有可能就要攻打光州了。我军只有11000人,而且敌军士气正旺。要不?先撤回釜山?目前德川家康大人正在全力抢修釜山码头,去那里跟预备队汇合,大人你看怎么样?” 细川忠兴扪心自问,这番话说的是没什么问题,一片忠心赤诚可鉴。 谁知羽柴秀胜却很激动,他的手从温香软糯的怀中抽出,哆嗦着,却语气坚决。 “德川家康?”羽柴秀胜粗重喘着气,“我不去!我羽柴家怎么可以跑去向德川家求援?” 他越说越激动,似乎打算张牙舞爪的继续说些什么。 可身体已经开始抗议,羽柴秀胜又一次咳嗽了起来。 细川忠兴看这个样子,知道主将不可能更改命令了,也只能倒退着离开了温香如春的内室。 他不会知道,羽柴秀吉看似荒唐的命令其实是救了他一命。 从光州撤离去釜山,这一点秦良玉自然早就猜到了,戚金带着一千余人此刻正埋伏在此,干等着呢。 秦良玉的人马抵达光州,自然先是探查了一番地形地势。 由于她带的火炮不多,又在全州用了不少,一圈儿看下来,感觉还着实有点棘手。 光州是整个朝鲜半岛的西南角,也是跟明朝做贸易最便宜的地方,商贸发达,地势险要,城市修筑多年,易守难攻。 否则也不会能抗住毛利辉元的进攻了。 发现城内的倭军并没有撤去釜山,秦良玉一面把埋伏的戚金那支队伍拉过来,一面细细思量着攻城之法。 城内的细川忠兴也得到了巡逻士兵的回报,已经有一支明军从北方而来,抵达了光州以北50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探查清楚了敌人只有不足万人,细川忠兴略微松了口气。 依赖这坚韧的城墙和充盈的后勤,他自忖可以防守几个月。 到那时候,德川家康的预备队就赶来了,光州之围自然可解。 正在细川忠兴按部就班规划自己防守计划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绝望的消息。 海面上,出现了朝鲜水师的舰队,是李舜臣的船队。 李舜臣之前受到了秦良玉和李如松的书信,但是拿不定主意,想静观其变。 没想到,明军没有他的帮助,依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全州和忠州,更进一步剿灭了小早川隆景。 李舜臣深感懊悔。 他为自己没有及时作出反应而耽误了整个朝鲜光复计划而懊悔。 因此,听说釜山城里的戚家军撤了,而且是往光州方向而去,李舜臣便猜到了明军下一个目标是光州。 这一次,他不打算坐山观火了。 亲自率领着数艘龟船,还有板屋船,上面架着几十门大炮,浩浩荡荡的开到了光州海岸边上。 原本被两面围攻光州顿时间变成了四面楚歌。 炮击绵绵,光州靠海的一面本身就防御薄弱,很快就被火炮击破。 细川忠兴只能调集更多士兵把守大海的方向,防止朝鲜水师从此处登陆作战。 这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人被调去了一边,正面防守秦良玉攻势的人就不够了。 把所有火力集中于一点,猛轰开了一道城门。 秦良玉身先士卒,领着剩余的戚家军冲进了城门。 此战,最最可怜的倒霉鬼变成了羽柴秀胜。四周不停的炮击震天撼地,城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他的美姬们自然也顾不上照顾这个肺痨鬼,早就拿了钱财珠宝一哄而散了。 丰臣秀吉的亲外甥,羽柴秀胜就这么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活活咳死了。 细川忠兴看防守不及,匆匆赶来,给羽柴秀胜收敛了尸体,裹挟着他的尸首杀出了城去。 朝着釜山方向逃去。 光州被攻克,驻守在朝鲜的九大军团只剩下了两个军团。 同一时间,德川家康等人的预备队在竭尽全力抢修釜山码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德川家康之野望 野望,一个日本词汇,意为不合身份、离谱的愿望、野心、奢望。 德川家康从始至终都认为征伐朝鲜是个错误,如果是他来掌管日本,肯定不会做这种傻事。 不过当时丰臣秀吉提议借道朝鲜攻打明朝的时候,德川家康并未表示反对。 相反的,德川家康为丰臣秀吉的战略出谋划策,甚至说服了丰臣秀吉,采纳了这个战略。 侵朝倭军使用的就是德川家康提出的“陆海并进”、“以强凌弱”、“速战速决”的战法,利用水军保证陆军的战略物资供应,陆军分三路齐头并进,一举占领朝鲜。 明军不会坐视朝鲜灭国,最终会入朝作战,这一点德川家康其实也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计到明军的战斗力如此之强。 风卷残云般的击破了各个军团,而总量数倍于明军的日本陆军竟然连一场拿的出手的战役都打不出来。 这一点大大的出乎了德川家康的预计。 利用朝鲜之战,消耗丰臣家族势力的筹划,进行的太过了。 俗话说,过犹不及。 现在就出了问题了,只能轮到自己亲自上阵了。 和平,德川家康不想要,可仗打成这样,他也不想要。 毕竟,就如同丰臣秀吉经常挂在嘴边,用来激励将士的那句话一样。 “战争就是机会。” 天下太平,日本就真的要进入丰臣幕府时代了,哪儿还有出头的机会? 德川家康积蓄几十年,可不是单单位极人臣就满足了的。 记过了十余天的抢修,釜山码头终于又修好了。 十万预备队乘着水师的船成批成批的穿过对马海峡,在朝鲜登陆着。 扑面而来的海风有些咸,德川家康抬头看了看乌灰色的天空,感觉憋闷难舒。 他转头看向其他同行的大名们。 前田利家、上杉景胜、蒲生氏乡、伊达政宗都是各怀鬼胎,一个个面容凝重,心事重重的。 德川家康斟酌片刻,走向了伊达政宗,挤出一丝笑容:“此次朝鲜之战,政宗你如何看法?” 因为小时候罹患天花,导致了右眼失明,故而伊达政宗又被其他人称做“独眼龙政宗”。 海面上湿气太大,伊达政宗擦了擦右眼眼罩上的雾气,平淡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德川家康看到伊达政宗这幅轻慢的表情,心里恨得是牙根痒痒。 出征朝鲜之前,这两家的关系其实还是不错的。 当时他们都驻扎在名护屋,伊达政宗来找过他好几次,表示有心投靠,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德川家康的小儿子。 结成姻亲。 可现在,看这架势就知道,他已经翻脸不认人了。 都是应了丰臣秀吉的那句话,战争就是机会。 在这种形势面前,谁的实力强大,谁的实力弱小,兴许顷刻之间就会天翻地覆,掉个个。 伊达政宗自视甚高,他一直感慨的是自己出生的太晚,也被后世人称为“早生二十年可得天下”之人。 天下争霸,在伊达政宗的心里,理应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现在朝鲜终于轮到自己了,他岂会再心甘情愿的屈居于人下? 意识到伊达政宗已经有了自己的小九九,德川家康更加惆怅了,手扶着甲板围栏,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十万士兵。 这些人,还有多少能活着返回日本呢? 明军强大,自己这一方,看着是兵力很多,可是心不齐…… “前面就是釜山了!”一声长啸打断了德川家康的思绪。 一艘接一艘的船只上面传令兵竭力呼喊着。 很快的,整个船队都知晓了,他们此行目的地就要到了。 又过了片刻,船只靠岸。 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釜山码头也就是将将能用。 作为德川四天王之一,本多忠胜自然是亲自领着士兵来迎接家主的到来。 德川家康看到爱将安然无恙,也终于展露笑容:“你收复釜山,与明军交手,感觉如何?” 本多忠胜面显羞愧,吞吐半天,直言道:“未曾见到明军真容。”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为了重新占领釜山还损失了几百人?”德川家康不解。 “是损失了几百军士,可是未曾见到明军,都是一些埋伏。明军使用的都是提前埋好的火药……” 德川家康倒吸一口凉气,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一起进城吧。” 十万大军,光是运输和登陆就需要花个七八天的时间。 就在这些等待的时日里,又不停的有新的军情传来。 没有好消息,都是糟心事儿。 光州失守,第八军团覆灭,军团长羽柴秀吉命丧军中,细川忠兴带着军团长的尸体和仅余的一千多残兵跑回了釜山。 经此一役,原本都已经打到鸭绿江边的侵朝倭军,现在已经只剩下最南部的两道了。 一道是福岛正则手里的庆尚北道,另外一道就是釜山所在的庆尚南道。 趁着预备队还在登陆的过程中,德川家康也顾不得其他大名是怎么想的了,他召开了军事会议。 “明军主力在哪?”这是伊达政宗问的。 此话一出,其他在座的大名也都把目光投向了德川家康,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蔚山西北处,是明军主帅李如松部,约有两万人以上。目前驻扎在水原。除此之外,还有不足万人的明军驻扎在光州。” 看了看地图上,水原和光州之间的距离。 伊达政宗脑筋一转:“这么说,明军一共不足4万人,却仍旧分成了两部分?而且两地间隔不近?” “从光州到水原,大概200多里地,而且很多山路,需要3日左右才能到达。”从光州死里逃生的细川忠兴解释道,毕竟他在朝鲜已经快一年了,对朝鲜地势最为熟悉。 伊达政宗嘴角阴冷的一笑,他心中有了个一个万全之策,而且可以一举成名。 “我有一计,请诸位静听。” 等伊达政宗慢慢说完自己的计划,各个大名都是低头沉思不语。 “办法不错。”德川家康站出来道,“问题是,谁去当诱饵?” 这话一出,在座诸人的脸上都是阴晴不定,微微变色。很显然,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之鸟。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明军的最大危机 “诱饵我来当!”伊达政宗眸中一动,鄙夷的看向其他大名,“只是,除了我之外,还希望德川大人能把忠胜大人借给我一用,一起承担此重任。” “你要忠胜陪你一起去当诱饵?” 德川家康看他愿意出阵本来还有点意外,后来又听到他需要本多忠胜一起陪同,不禁又有些迟疑。 谁知德川家康还没说什么,在下首坐着的本多忠胜直接站了起来,“大人,我愿前往!” 德川家康看着自己这个爱将,真是又想生气又想笑。 他刚才是有心想保护本多忠胜,顺便在战局中保存自己的实力,没想到本多忠胜却自己请战了。 “你……愿意出战?” “未见明军一面,我就折损了几百人,此仇不报,本多忠胜愧对德川家家将之名!”本多忠胜朗声道,说的是掷地有声,豪气万丈,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主将的心都要碎了。 “那……你们需要多少人?”德川家康看其他人也不会替他说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光州城里有五千多明军,那我也只需要五千人即可。三千人出自我自己的奥州军,另外两千人,请德川大人协助。” “只要五千人?”德川家康一愣。 “人数多了,明军看我军势大,直接弃城而逃,怎么还叫诱饵呢?”伊达政宗语气一凛,态度傲慢。似乎在说你德川家康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要是换了个脾气暴的武将,估计就跟伊达政宗怼起来了,可德川家康不是一般人。 他在丰臣秀吉臣下忍了这么多年,岂会被伊达政宗这种后辈激怒? 德川家康嘴角一抽,眼神飘忽不定,却沉吟不语,不肯发布命令。 “德川大人,请让我出战!”本多忠胜又一次请战道。 这时候,上杉景胜看不下去了,他跟前田利家是预备队里的丰臣秀吉忠心派。 “我看此计甚好,而且也已有合适将领担任主帅,不知道德川大人犹豫不决,是何原因?难道是否害怕伊达大人的计策会夺了你的功劳?” 德川家康被说中了心事,不过他怎么会承认。 只能借坡下驴,虚晃一枪道:“我在思考另外一事,如果成功,则可以一举歼灭全部在朝明军。重新夺回朝鲜,岂是关注于一城一池的得失?” 众人都是一阵,把目光投向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被看的心里发虚,他只是随口一说,只含糊道:“伊达政宗、本多忠胜联军明日即可出征。待我思虑周全,自会通报其他人。” 军事会议开完,没有异议,自然就是实施阶段了。 德川家康确实有个想法,只是他现在还拿不准能不能行得通。 他可不是脑袋一根筋的本多忠胜,也不是桀骜不驯的伊达政宗,如果不是有十成把握,德川家康不会随随便便把想法说出来的。 本多忠胜和伊达政宗联军五千人,整备军姿,第二天一早就浩浩荡荡的开赴了光州。 此刻,光州的守将仍旧是秦良玉。 战线推进的太快,补给线拉的太长,她不得已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好在,由于李舜臣的帮助,她旗下的明军能得到朝鲜本地人的帮助,从他们那里获取一些粮草。 再有一个月左右,朝鲜半岛寒冷的冬天就要过去了,朝鲜北部的冰川也会融化。 到时候从辽东运来物资应该会容易很多,秦良玉只能期待到时候明军的后勤能够更顺畅一点。 就在他们在这里整备军队的时候,斥候回来给了消息。 “从釜山方向有一只倭军前来。” “好吧。”秦良玉一听这话,倒是乐了。 来朝鲜小半年,都是明军主动进攻,倭军被动防守。这一次,竟然有倭军主动出击了。 “他们有多少人?”卢锡文问道。 “大概五千左右,一半是步卒,另外一半是骑兵。” “骑兵?”秦良玉一愣,“你没看错?骑兵?” 斥候点点头:“不止下官一人查探过,确实是有一半骑兵。” 秦良玉看向戚金和其他部将,“倭军也有骑兵?” 戚金摇摇头,他在戚家军多年,确实没听说过倭军有骑兵。 与倭寇作战,明军最大的两个优势就是有大炮,这点在攻城的时候效果特别明显,另外就是有骑兵,这点在水原之战特别明显。 日本很少有马,而且也是跟朝鲜类似多山地的地形,不利于骑兵施展,所以日本军队里极少有骑兵。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武田家的赤背军,还有就是此次前来的伊达政宗创办的骑铁队。 骑铁队,乃是由伊达政宗单独训练出来的一支部队,以火枪加骑兵为作战的主力。 不同于多使用三眼铳的辽东铁骑,骑铁队使用的是真正的火枪,他们需要在马上训练特别长的时间,才能保证奔袭之中完成复杂的上药点火瞄准这一系列动作,然后射击。 不得不说,有付出就有收获。在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之后,这支队伍的战斗力也是相当惊人。 曾经有过过几百人击败上千人的战绩。 这也是为什么,伊达政宗虽然兵力不多,但是后世很多史学家都认为如果他早出生是有能力改变日本战国局势的。 知道对方有骑兵,秦良玉并不打算跟敌人硬拼,先守住光州城,伺机出击是个更合理的选择。 毕竟朝鲜半岛最南部地势平坦了许多,用步兵正面硬冲骑兵,不管什么是队伍都会吃亏的。 伊达政宗的队伍在两天后抵达了光州城下,驻扎好,却没有立刻就攻击。 秦良玉在城里准备好了足量的火油和弓箭枪炮,就等着倭军的攻势了。 很快的,远在水原的李如松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倭军的十万预备队登陆了,还派了五千人去攻打光州。 李如松决定开拔,离开水原,与秦良玉部汇合。 而就在此时,仍在釜山的德川家康收到了一封书信,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写信的人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回复,这给德川家康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决定立刻召集其余大名,把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告诉大家。 很快,赴朝明军最大的危机即将到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谋划 “这群倭军……太反常了啊。”看着每天前来叫阵的伊达政宗军,戚金心中疑窦重生。 “我也觉得很诡异。”秦良玉手扶着有些破损的光州城墙,眉目清冷,“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目前也参不透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不过,咱们就先别接招了,反正这几千人,没有火炮,我看也攻不了城。” “嗯,城内的粮食还够吃一个月的,咱们耗得起。” “我越看他们越觉得可笑,没有火炮,就想攻城,这脑子怎么长的?” 城墙外面,伊达政宗和本多忠胜领着他的士兵们在叫骂。 为了这趟攻势,临出战前他们还特意找了人,学习了一些汉文之中骂人方法。 只是不管什么骂声,加上他们蹩脚的口音,在城墙上的明军听去了,一点儿没有被激怒的感觉,反而有种喜剧片的感觉。 明军都是嬉皮笑脸的,权当是在看一群小丑在表演了。 于是乎这场战役,出现了一副奇特的画面,经常是城下在叫骂着,城上在哄笑着,双方都有自己在对牛弹琴的感觉。 伊达政宗出征之前是信心满满的,可是到头来还是算错了一点,他确实没想过,明军不出战是怎么个情况。 这在他们岛国战争史上是没见过的,这些明军竟然据守不出? 丝毫没有武士道精神嘛。 折腾数天,到头来发现都是一场空,白忙活了。 因为他们在城下喊了几天了,城里的人丝毫不给任何反馈。 倭军自然也试过强攻光州城,结果被劈头盖脸得淋了一身火油,然后片刻之后,攻城现场刹那间变成了大型烧烤摊,就差孜然了。 伊达政宗一筹莫展,他原本的计划很全面。利用自己的骑铁队,引诱明军离开光州,在野外击退或者击败光州城里的明军,之后等明军的援军一到,继续溜着他们,等待釜山方向的大队人马。 到时候,先切断明军的退路,再把困于光州的明军一举歼灭。 然而第一步就踏了个空,明军不出城。 “你说该怎么办好?出征前你的大话呢?现在该怎么办?你的主意呢?”本多忠胜怒不可遏,不停的拍着桌子,质问着伊达政宗。 原本就是一个暴脾气,又碰到打了这种憋屈无比的仗。让一切都让本多忠胜异常窝火,恨不得亲自上去把光州城的城墙给手撕了。 “明军所行之事,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料,不过也不是全部,水原的明军听说已经行动起来了?” 说话间,伊达政宗看向自己的斥候。 斥候点点头:“前方来报,有数千骑兵已经离开了水原,在朝着光州而来。” 伊达政宗捻着胡子笑了:“起码作战计划的第二步是实现了的,咱们这边一围城,把援军给引来了。” 接着又看向另外一个斥候:“明军朝光州集结的消息,是否已经传达给釜山了?” 斥候也给出了肯定的回复:“几批斥候带着同样的消息已经前往釜山了,估计明日即可传到德川家康大人的耳中。” 光州距离釜山并不太远,第二天一早,德川家康就收到了斥候的禀报。 他整理了一下妆容,决定把他的全盘计划给其他大名说出来了。 “明军已经开始向光州方向增援,我军也应该整备出发了,先绕道至明军后方,切断他们撤回水原的道路。”德川家康,嘴角阴冷的笑了。 “本次出征,德川大人觉得需要多少人?”上杉景胜问道。 “五万人!”德川家康伸出五根手指,给其他大名也展示了一下。 “我大军刚刚抵达朝鲜,尚未熟悉,就要跟明军展开正面决战了?”前田利家感觉这一仗风险很大,有些不稳当,“五万人,一旦有失……德川大人,你想过后果么?” 德川家康觉得也没必要继续卖关子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封书信,大家可以传阅一下。” 几个大名一一看过,从前田利家开始,之后是上杉景胜,每一个人看完之后都是脸上浮现笑容。 原来这是来自于第二军团长加藤清正的书信。 早在德川家康还不知道自己要来接管朝鲜的时候,他当时在名护屋就不停的写信给远在朝鲜另一头的加藤清正。 你别说,他的书信还真管用。 当年他可以写信劝说丰臣秀吉不杀许仪后,现在竟然愣是让他又把加藤清正给劝回来了。 加藤清正收到德川家康的信,终于意识到了目前的形势已经大变,一时间是不太可能再继续向明朝进攻了。 他在回信中已经给出了答复,决定接受德川家康的调遣,尽快从图们江边回撤,预计十天左右,可以抵达汉城附近。 德川家康看所有人都读完书信,继续讲解道:“明军主力已经在主帅李如松的带领下离开了水原,搭配上光州的守军,总共大约有1万5千人。据我说知,明军入朝总共4万人,这样……” 德川家康在朝鲜地图上划了一条长长的细线,从鸭绿江边一直到半岛最南端的光州。 “整个朝鲜半岛西侧,共计有四万余人,可是现在他们分的特别开,有人在平壤,有人在开城,有人在汉城,有人在水原,还有人在光州。这么一个一字长蛇阵的布阵图,可以说任何一个点都是兵力不足的。” 德川家康用手刀,分别在光州以北,水原以北,开城以北三个地方各自切了几下。 “加藤君所带领的2万人本次回援,乃是战局最大的变数,明军一直要寻找我军主力,试图打歼灭战,我们就引诱他们打歼灭战,到时候,三场战役全面开花。我倒要看看明军如何才能做到首尾两顾。” 德川家康的动员会议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尤其是加藤清正的回撤让其他众将都感到很兴奋。 要说丰臣秀吉麾下的第一猛将,非加藤清正莫属。 除此之外,福岛正则的第五军团,也有25000人,尚未与明军一战。 整个朝鲜半岛上,最后的决战一触即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后的决战 持续了快一年的朝鲜战争,仿佛让这老天爷也已经受的够够的了。 自打过了春节,整个朝鲜半岛的南部虽然偶有北风肆虐,几阵冷空气袭来,但是冰霜雨雪什么的自然灾害,都没见着影儿。 看来老天爷也希望把战场给明军和倭军空出来,让双方在这片场地里赶紧打赶紧杀。 正月的天气仍旧冷的彻骨,在户外的时候,一说话嘴边全是白气。 不过,对于从图们江一带开始回撤的加藤清正第二军团来说,士兵们的情绪其实相当的不错。 虽然很早就断了从南部而来的军粮补给,但是他们当时进军够快,抓住了朝鲜国王的两个儿子,所以很多朝鲜人在两个朝鲜世子的面前,还是表示了归顺之意,给倭军提供军粮。 朝鲜北部实在太过于寒冷了,跟明朝的辽东气候相近。 这让习惯了温柔的海洋性气候的倭军士兵们非常的不适应,然而一开始的时候,即便有如此多的不利因素,加藤清正并不想轻易就放弃。 所以他一直在朝鲜北部死扛着,打算熬过寒冷的冬天,再伺机发动攻势。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个冬天还没过去,倭军已经都要上预备队了。 朝鲜腹地里的友军败退速度远远的超过了他的想象。 一开始,小西行长在平壤大败而归,加藤清正闻之只有冷笑。 本来他就看不起这个商人出仕,只会耍嘴皮子的小西,而且他还信奉什么天主教,真是丢日本人的脸。 之后,碧蹄馆之战传入加藤清正耳中的时候,他有些吃惊。 五万竟然吃不掉五千。 小早川隆景的威名加藤清正还是知道的,而且也还是很佩服的。 竟然这都让明军给全身而退了。 从此之后,加藤清正才开始正视明军的战斗力。和谈对于加藤清正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他手里有朝鲜两个世子,属于是立了大功之人,就算是只有朝鲜南部四道,相信关白阁下也会给他足够封赏的。 再说了,等到和谈结束,明军撤退,正好也是春暖花开了。 到时候撕毁协议,再次北上,来回折腾一下明军也是好的。 此时加藤清正已经开始收到德川家康的书信了。信中,德川家康在努力劝他尽快南撤,不要孤军悬于朝鲜北部。 不过当时加藤清正并不以为意,他觉得都要和谈了,停在哪儿有什么要紧。 结果,和谈是假的,虚晃一枪。 不得不说,提前破解的明日两国虚假的和谈,掌握了这个情况,是明军快速展开反击的最有利武器。 打了倭军一个措手不及,占了极大的便宜。 等到他真正决定想撤军的时候,小早川隆景被消灭的消息传来过来。 五万人士兵……在水原,被明军毫不留情的消灭。 加藤清正想想那一幕,都觉得后背发凉,会做噩梦。 所以德川家康的信件对于他来说是个顺水推舟的事儿,郎有情妾有意,直接就爽快的答应了。 在德川家康的布局中,加藤清正负责的是攻击汉城。 据说那里已经目前只留下数千防守的明军了。 除了加藤清正之外,福岛正则也是德川家康整个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他的第五军团也是硕果仅存的两只一直在朝鲜半岛的倭军军团了,而且福岛正则这个人速来也以勇武著称,号称是贱岳七本枪之首。 贱岳七本枪是指在侵朝十年之前,丰臣秀吉与另外一个实力强劲的大名柴田胜家在贱岳决战时,丰臣秀吉一方战功最为卓著的七个武士。根据通行的说法,这七个人里的头两名就是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 说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这两个人是丰臣秀吉旗下的两员猛虎,是没什么毛病的。 因此虽然其他军团败绩连连,但是丰臣秀吉并没有失去对日本的统治力,核心就在于这两支军队仍然保持着全盛姿态,加起来共有接近5万之众。 否则德川家康这种野心家,早就趁着倭军主力在朝被歼灭之际,直接在日本起兵造反了。 在整个计划中,福岛正则负责的是攻打水原。 李如松离开之后,这里保留的守军更少了。 德川家康的整个计划,是把拉扯成一条线状的明军一截一截的斩断。 利用日军总兵力上的优势,不停的把明军拦腰折断。 让每一股明军都是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日军,互相之间把联系切断,如此一来,估计很快明军就会自乱阵脚。 尤其是堵截后方的两支强力军,只要他们能攻下汉城或者水原之中的任意一个,李如松就被包围了,明军主力会被围困于朝鲜西南角的光州上。 除非跳海,否则绝无生还之路。 此时,光州城里的秦良玉还不知道倭军正在酝酿这么大的一个计划。 她和戚金都只感觉前来叫阵的倭军行事诡诈,不按套路出牌,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了。 “秦将军,如松将军已经率领七千辽东铁骑朝光州而来,预计三日后可以抵达。”李如松此行属于先斩后奏,毕竟他才是朝廷钦命的全军主帅,统管4万明军。 因此他在出发之前,并没有征求秦良玉的同意,直接就赶来了。 一个斥候赶过来把消息告知了秦良玉。 “如松将军也到光州来了?”秦良玉愈发感觉不好了,她原以为李如松会继续东进,攻打蔚山的福岛正则军的,怎么直接就南下了? “是的。有多方军情显示,近十万倭军已经从釜山登陆了,如松将军担心光州距离釜山太近,如果敌军全力猛攻光州,秦将军兵力薄弱,恐怕有失。” 不知怎么的,越听着这些计划,秦良玉越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十万倭军已经登陆,那为什么只有几千人跑到光州来? 他们的大部队在等什么呢? 着人拿来地图,秦良玉趴在上面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猛然间,一道光亮闪过秦良玉的脑中,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也解释了城外这群倭军的目的。 “你,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回报如松将军。”秦良玉已经激动的有些喘不上起来,“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立刻打道回府,回到水原去!” 斥候愣了。 秦良玉怒目圆瞪,她猛拍一下桌子,直震得桌上的地图笔纸都微微乱颤。 “这是我的命令!快去!” 第一百七十章 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 戚金还是第一次见到秦良玉脸上浮现出如此慌张的表情,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秦将军是觉察到什么了么?”戚金起身,靠了过来。 “倭军要发起总攻了……”秦良玉把手指向地图,从辽东的宽甸堡,也就是明军在辽东的后勤基地作为起点,划了一条长长的线,一直到光州作为线的终点。 “倭军也已经意识到了,咱们的战线现在变成了一条线状,如果被人从中间切断,那就非常危险。”秦良玉踱着步,沉吟道:“如果如松将军还在水原,那么他本人坐镇中间,可以上下接应,自然不碍事。可是如果他也跑来光州,那么我军就是成了头重脚轻……太容易被人切断后路了。” 默默思索了片刻,戚金自然也明白了为什么秦良玉如此紧张。 念及此处,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也有些颤抖:“除了让如松将军返回水原,还有事情是咱们现在就可以做的么?” 秦良玉双手捂着脸,试图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出发前,我便跟如松将军说好了。之后他的方向本来应该是进攻蔚山的。然后我与他合兵一处,再联系上李舜臣的朝鲜水师,三军联合,围攻釜山。” 戚金点点头:“这是万全之策。” 秦良玉颓然看着地图,口中喃喃道:“希望他能听我的劝,尽快折返回水原去。” 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都已经行动了起来。 一天后,李如松也收到了秦良玉这边传回来的消息,他勒住缰绳,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又莽撞了一回。 跟上一次的碧蹄馆一样。 “李宁,最近其他倭军部落有什么动向。”招呼来了李宁,李如松面色凝重问道。 “蔚山那边似乎有动作,不过并不清晰,釜山的大军确实在朝着光州方向调动,这点是明确的。”李宁答道。 李如松突然之间赶到后背一凉:“倭军第二军团呢?他们在做什么?” 李宁迟疑道:“倭军第二军团?他们已经在图们江边境很久了,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快去查探清楚!”李如松大喝一声。 “是!那咱们还继续前往光州方向么?”李宁糊涂了,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行军。 “去,但也不能去!”李如松顷刻间已经想到了一些思路。 将计就计之法。 李如松相信,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为。 他把前来禀告的斥候叫到身边,耳语一番,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言毕,李如松笑容和煦的冲那位斥候道:“这位小兄弟,辛苦你了,让你再跑一趟。不过军情紧急,干系重大,你肩上责任重大。” 斥候受到这一番鼓励,原本疲累的身心顿时重新焕发了活力,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说了一声“领命!”,随后策马离去。 李如松决定还是要冒险前进,那种四平八稳的打法本来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毕竟他的军事谋略师承于怪才徐渭,李如松一生作战也好出奇谋。 他经常孤军前行,以自己为诱饵打乱敌军的布阵和规划,这一次自然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福岛正则的第五军团终于动员完毕了。釜山打通之后,他们拿到了渴望已久的补给和弹药,整个军团恢复了野战能力。 他决定,全员出击,只留下5000人据守蔚山,其余的人全部整装扑向水原。 德川家康也已经完成了动员,50000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釜山。 抵达光州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这只军中出了德川家康自己的30000士兵,还有前田利家的10000人以及上杉景胜的10000人。 之前倭军的各个军团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而各自为政,结果被快速移动的明军逐一击破。 现在他们要联动起来,朝鲜局势一盘棋了。 德川家康刚刚离开釜山的第一个晚上,光州城外。 本多忠胜和伊达政宗的营地附近。 “秦将军……”戚金用最低的声音道,“包围圈已经完成了,随时可以发起突袭。” 秦良玉点点头。 仔细观察了城外那奇特的骑铁队几天,秦良玉心中已经想到了破解之法。 跟破解蒙古骑兵一样,只要是骑兵,就害怕夜袭。 长期马术的训练,会导致大部分骑兵很难快速适应陆地作战,而且黑灯瞎火的时候,也不适合骑兵发挥。 整个倭军的营地已经被从三个方面包围了,只留了北方一个出口。 如果他们跑向北方,那里就进入了山区,而且很快就会跟李如松的骑兵遇到,一样是死路。 “进攻!” “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投降不杀!”秦良玉嘴角一扬,阴沉的月光下,那一抹微笑有些凉。 戚金点点头,走向了自己的部属们。 投降不杀,投降完了再杀。 这才是他们老规矩的完整版本。 倭军的这批士兵经过数日的连续叫阵,已经是疲态尽显。 这天晚上他们睡得很熟,休息的很惬意。 虽然例行巡逻肯定是不会少的,不过总体上而言,营地里还是有一点懈怠的。 突然之间,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天亮了。 紧接着好像是打雷了一样,阵阵轰鸣声响起。 本多忠胜迷迷糊糊的起身,看到营帐外面时明时暗,又加之吵醒自己的响声,摸了摸脑袋:“???” 片刻间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因为营帐外面的人在到处跑着。 几个侍从冲了进来,“本多大人,明军夜袭了!” “莫慌!助我穿上盔甲!”本多忠胜听到明军夜袭,丝毫没有感觉到胆怯。 相反,就好像是一头训练了很久的野兽终于被投到竞技场一样。 他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感受到了杀戮的气息。 另一边的是伊达政宗,他跟本多忠胜轮流值夜。 此刻他正在自己的营地里看书,看到外面的情形,很快就意识到明军是偷营来了。 只是伊达政宗没法向本多忠胜一样镇定,他本身并不以勇武出名,最关键的一点,他失明的右眼,在夜晚作战的时候特别吃亏。 而且他的骑铁队也不擅长野战。 伊达政宗不禁骇然:明军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弱点么? 真是太可怕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东国无双本多忠胜 秦良玉已经亲自领着几百人冲进了倭军的营地之中。 之前的火箭连射,以及鸟铳射击,已经让很多倭军的营帐都着了火。 火光映照之下,无数的倭军连盔甲都没穿好,火枪都没拿到手里就被冲杀进来的明军砍杀而死。 骑铁队所驻扎的区域陷入一片混乱,马匹到处乱窜,有几个火药储存点还被明军引燃之后引发了大爆炸。 主帅在夜里连东西都看不太清楚,在昏暗的夜色笼罩下,红色的光焰,黄色的爆炸,白色的兵刃和黑色的鸟铳,这样混杂的颜色让他的视力大大受损。 他从原来的半瞎变成了接近全瞎的状态。 主帅一慌,军队失去核心指挥。 很快伊达政宗的骑铁队便濒临崩溃了。 尤其负责清剿这一片区域的还是专门对付倭军的戚家军,因此效果更是显著,骑铁队只能组织起很微弱的反抗,基本变成了待宰羔羊。 “秦将军!有一只倭军小队,大概有几百人左右!”一个副将冲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这只小队异常彪悍,快要突破我军阵线,冲到这边来了。” 秦良玉的五千人里只有2000人左右是戚家军,剩下3000是从大同总兵那里调过来的边军。 这是他们的一个参将跑来汇报,说自己的队伍似乎遇到了硬茬。 啃不动,有点难办。 闻声,秦良玉用手肘内侧擦拭了一下刀上的血迹,喝道:“来一些人,跟着我去看看!” 骤然夜袭之下还不崩溃,能发起反击的倭军? 她想见识一下,这伙不太好对付的敌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穿过火焰焚天的营地,秦良玉带着几十人来到了整个倭军大营的另一侧。 眼前的一幕让秦良玉顿时一惊。 这是一个少见的身材粗壮的倭军武士,他的身材虽然不高,当然了,在秦良玉看来,没几个人是身材高的,不过此人却自有一股威严和气势。 头戴一顶黑漆漆的跟鹿角一样的头盔,有种怒发冲冠的感觉。 一身纯黑色的铠甲,在火焰映照下熠熠生辉。 他手持一杆三米多长的一字文枪,柄上还镶嵌着青贝色的装饰。 传说此枪为村正派刀匠所造,而它的名字,来源于蜻蜓落于枪尖时会由于自身重力而被斩为两截。 因此被命名为“蜻蛉切”,以显示出其枪尖之锋利。 这个武将身后的百余人士兵也在主将的带领下满脸煞气,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勇武骇人。 而且他们大部分的背上还插着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旗帜,似乎是一棵大树,但是分了三支树枝。 估计是这个武将的家纹了。 这个武将自然也不是别人,就是有东国无双之称的本多忠胜。 传闻在岛国的时候,只要敌人看到他那标志性的鹿角头兜,手里的蜻蛉切,就会闻风而逃。 号称出生入死五十七场战役,却毫发无损,所以又有人称其为“八幡大菩萨”的化身,说他得到了佛祖的庇佑。 本多忠胜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没有什么文化,也不怎么通兵法,他一生用兵作战的技巧全都凭着经验与天赋。 而即便这样,依赖无人能敌的勇猛和无师自通的用兵手腕,他一样成为了德川家的头号骁将。 小的时候在他刚刚十岁的时候边被德川家康召为近身侍从。 自此,本多忠胜一直跟随在德川家康的左右,是他不可或缺的亲信中的亲信。 让本多忠胜负责前锋之一,也是莫大的信任,毕竟他是一个带着光环的武将。勇武著称,却连伤都没有受过。 一些大同兵已经被这队骇人的倭军吓到了,虽然明军这边人数更甚,却只敢拿着兵器围而不攻,并且被本多忠胜的气势驱赶着不停的后退。 “这就是你口中那队倭军?”秦良玉一直在观察他的脚下步伐,转头问了一下大同兵的参将。 “是!此人确实悍勇无比……”这个参将呼了口气,微微低头,有些惭愧的说道,“因为他们,目前我部的进攻严重受挫。光这个倭将一人就砍杀了十几个我的兵。” “了然。”秦良玉做了一个左右包抄的手机,“你们先从这个武将旁边绕过去,我来会会这个人。” 手握戚家刀,秦良玉推开逐渐后退的明军士兵,孤身一人立于两军中间。 抬起手来,用食指指了一下本多忠胜,然后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样挑衅的动作意图也很明显,那就是激怒对方,让敌将跟自己迎战。 果然,本多忠胜哪儿受过这种气? 自打他十几岁出征以来,别人看见他都是气势上先矮了半截的。 本多忠胜哇呀呀的怒喝一声,手持长枪喝退了他的士兵。 一片骚乱的敌军营地之中,竟然在两边士兵的默契之下,空出了不大不小的场地。 双手持刀,秦良玉摆好架势,她已经意识到对方的武器也非凡品了。 接受了上一次直接砍“日本号”的枪杆都没有砍断的经验,她不会贸然冲上去利用自己手中武器的锋利来取胜。 几朵火焰的映照下,本多忠胜看到对方乃是一个女子,越来越怒。 终于忍不住了,手持蜻蜓切直接冲了上来,就是犀利无比的一刺。 秦良玉全神贯注的看着对方的攻势,自然轻易的一偏身子躲了过去。 本多忠胜横握长枪一扫,枪锋裹挟着寒气冲秦良玉迎面而来。 咣当一声。 秦良玉竖起长刀,双手紧握,脚下蹬地,直接抗住了这用尽全力的一扫。 本多忠胜自然没想到对方一个看似清瘦的女子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他一招不成,便想抽枪再刺。 双手一缩,打算把长枪缩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己蜻蜓切的杆枪连接之处被控制住了。 秦良玉挡住了本多忠胜的攻击,立刻就估计出了对方的力道有几何。 她直接抬起胳膊,用腋下夹住了长枪的枪杆。 接着顺着枪杆冲本多忠胜冲去,手中长刀依然放平,改为了冲刺模式。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强的对手 本多忠胜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看到秦良玉 并没有傻呵呵的一直,试着把他的蜻蜓切夺回来。 他看秦良玉离自己越来越近,蓦地松开手,斜向打了个滚儿。 秦良玉倾注全力的一刺,竟然刺了个空,惊觉此人果然技艺不凡。 滚在地上的本多忠胜伸出扫腿,其速度和力道之快,远胜于之前用过这招的来岛通総。 秦良玉竟然愣是反应不及,被本多忠胜的小腿重重的扫到了。 好在秦良玉个子虽高但是有了以前的经验,在这个时代锻炼的时候着重训练了下盘,所以脚下稳稳当当的。 硬吃了这一击扫腿也没倒。 可饶是如此,脚下还是吃痛,让秦良玉哎呀一声,咬了咬牙。 原本在腋下被紧紧夹着的蜻蜓切被松开了。 本多忠胜眼疾手快,一把接过了快要掉落到地上的蜻蜓切。 秦良玉也闪开一个身位,重新双手持刀。 这个蜻蜓切杆身甚长,所以为了克制这个武器,秦良玉并没有远离本多忠胜。 跳出一步,距离本多忠胜还是只有2米左右。 这个距离对秦良玉来说是一个可以完美施展的距离,对于本多忠胜却是非常不利的。 两个人都是精于武斗之术,自然对这个情况心知肚明。 这时候,两个人的比武就出现了一个很诡异的场景。 本多忠胜想尽了办法甩开秦良玉,但是秦良玉却脚下小碎步快速移动着,始终在一个以本多忠胜为圆心的2米半径的圆里。 此时整个倭军大营已经是火焰漫天,不停的从远处传来各种爆炸声。 伊达政宗早已放弃了抵抗。 他大喝一声:“撤退!撤退!” 身边的侍从告诉他,“目前看来,营地被从三个方向突入,只有北方尚未发现明军的踪迹。” “北方?”伊达政宗毕竟是智将,他立刻就意识到明军肯定不会是在设置包围圈的漏下了北方。 犹豫片刻,伊达政宗喝问道:“我军现在还能组织起多少兵力?” 侍从四周看了一圈,面容窘迫的答道:“大将,你能看到的这些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伊达政宗差点吐血。 围在自己周围的,可是连一百人都没有啊! 自己精心训练的3000人骑铁队,还打算用这支队伍争夺日本的,这么一夜就剩下100多人了? 伊达政宗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不过此时也不是感怀伤身的时候,伊达政宗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情绪,对侍从道:“能组织多少组织多少……” 侍从点点头问道:“朝哪个方向突围?” “先不突围!向忠胜军靠拢!跟他们合军一处再行突围之事。”惊恐之下,伊达政宗仍未彻底失智,斟酌之后,这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他现在带着残兵直接跑了,不止本多忠胜的队伍会被整个包围,陷入苦战,而且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骑铁队也彻底毁了。 “听命!”侍从似乎也受到了鼓舞一般。 他找来两匹马,一匹给伊达政宗,另外一匹自己骑上,转身离去,在混乱的营地中大喊着:“向忠胜军靠拢!向忠胜军靠拢!” 过了一会儿,一个戚家军的士兵意识到了这个人似乎是在倭军中传令,他点燃鸟铳,定了定神,瞄准了这个骑着马上狂奔的侍从。 砰的一声。 铅弹从鸟铳之中喷射而出,分毫不差的命中了伊达政宗的这个侍从。 穿过头盔,正好击中他的脑袋。 侍从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只不过明军发现的还是晚了一点,这个侍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经过刚才的一通喊叫,他已经把伊达政宗的命令在大营里传播了一个七七八八。 很多原本慌乱无措的骑铁队士兵见到主帅的侍从在发布命令,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命令的效果很有效,伊达政宗的军队似乎稳定多了,许多士兵开始持枪反击,也有的士兵骑上了马,反冲向明军袭来的方向。 一时间,原本顺顺利利的明军夜袭劫营变成了两军对垒,胶着的白刃战。 战场的另一端,秦良玉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着实不好对付,可以说是自己遇见过的最强对手了。 在本多忠胜持之以恒的努力下,两个人终于又一次拉开了一定距离。 秦良玉也意识到了一点,自己跟对手的僵持不下让整个夜袭行动都陷入了僵局。 时间不等人,如果不能快速解决掉这个拦路虎,越来越多的倭军会重新组织起来。 这里有5000倭军,她领来袭营的大概3000多人,人数是占劣势的。 本多忠胜也意识到了同样的情势转变,他大笑几声,气贯全军。 身后的倭军受到这声暴喝的鼓舞也都张牙舞爪的哇哇乱叫了起来。 气势更胜之前。 随后,本多忠胜手腕吃满力气,用力的把蜻蜓切一抖。 整个蜻蜓切被他晃动着,顷刻间从一条硬冲硬打的巨龙变成了一条刁钻柔软的灵蛇。 秦良玉瞳孔之中映照出蜻蜓切的蜂刺,明晃晃的冲自己而来。 身子尽力的一倾,虽然躲过了这一刺,可是距离她的脸颊也就分毫之间。 秦良玉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自己面部掠过。 就在此时,秦良玉猛地弯下腰去,她想起了一部老电影里有人用过的招式。 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光明正大,却百试百灵的招式。 平心而论,继续打下去,她自忖是可以战胜对方的。可现在是战争,不是两个人比武,她不禁需要打赢对方,而且要快。 秦良玉脚下一搓,脚尖搓起一团沙土。 用力的一甩,甩到了本多忠胜的脸上。 东国无双的武将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对方直接给他玩这一手。 迎面吃了全部的沙土,眼睛顿时睁不开了。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秦良玉那还会再有迟疑,她手握戚家刀,怒喝着冲了上去。 就在此时,伊达政宗的骑铁队冲了过来,搅乱了这场比武。 其中一个骑铁队的成员注意到了本多忠胜马上就要被砍死了。 他冒着生命危险,一弯腰,把正在怕打自己脸上沙土的本多忠胜抱走了。 秦良玉的刀势未停。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如趁势直接决战 秦良玉的长刀已然砍出,虽然没有如同预想中的一样把本多忠胜砍成两半,可也把刚才那个骑铁队的士兵砍伤了。 那个士兵背后被砍出了重重的一道。 骑在马上失去了平衡,跌落下来。 连带着本多忠胜也被甩到了地上,只是他的周围都是自己的亲兵,德川家的精兵。 秦良玉朝身后的明军一挥手,“冲过去!杀!” 大同兵们在主将带领下,顷刻间恢复了英勇,跟着冲了过去,与本多忠胜的士兵厮杀了起来。 对付一般足轻士兵,哪怕是号称精兵,秦良玉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她挥舞戚家刀,好几个试图靠近的倭军士兵直接被连人带兵器的斩成了两截。 这时候,本多忠胜也从刚才的混乱之中恢复了神智,他已经抹去了连上的尘土,刚打算重新应战,却发现明军的火枪队已经包围了他们。 伊达政宗的骑铁队已经靠近了本多忠胜的足轻队,负责围剿他们的戚家军自然也冲了过来。 本多忠胜发现周围已经多了很多杆鸟铳对着自己的士兵,顿时有些恍神。 心里骂道,这些明军打仗真是一点都不讲究,正好好的肉搏着,又改火器了啊。 秦良玉也不想跟他们多废话,看到戚家军来了,火绳枪已经准备就绪,直接下令:“开火!开火!” 一阵砰砰砰的枪声响起,接着一片硝烟升起,使劲挥散了呛人的烟雾,许许多多倭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前方。 秦良玉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本多忠胜的尸体。 一抬头,不远处,另外一个骑铁队的士兵拦着本多忠胜已经跑远了。 秦良玉心里懊悔不已,这回是真的让这个武将跑了么? 这人是谁?一番交手下来,感觉他确实有点本事。 可惜这个场合并不是一个尽情比武的时机,如果以后有机会,倒是真的很希望能跟他堂堂正正的较量一番。 不过情势仍旧紧急,也容不得她多想这些。 秦良玉身先士卒,带领士兵冲进了倭军大营之中。 骑铁队的士兵把本多忠胜拉到了伊达政宗面前,两个人快速的合计了一番。 “目前看,只有北面没有敌军。”伊达政宗虽然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有些狼狈,不过总体上精神头还不错。 本多忠胜虽然勇猛无比,不过性格像个二愣子一样,脑子是直的基本不会拐弯,他立刻问道:“那么咱们从北面突围?” “万万不可!”伊达政宗赶紧阻止了他,“明军准备充分,一开始据守不出,消磨我军意志,后来又趁我不备,深夜袭营。袭营的时候忘记了北面,那肯定有诈,” “那你说该怎么办?”本多忠胜看周围已经没有明军了,赶紧从骑铁队士兵的马背上跳下。 如果不是情势紧急,他可受不了这种耻辱。 一个骑铁队队员见状,立刻把自己的马让了出来,本多忠胜也毫不客气,二话不说直接骑了上去。 “我看,我军应该向着德川大人的方向突围。东面!”伊达政宗指了指东面。 本多忠胜听对方唠叨了半天,基本没听进去几个字。 一直到最后,听到了结论,从东面突围,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那就从东面。” 伊达政宗不禁苦笑,心说幸亏这家伙是跟我一起联手,否则被明军用计的话,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着本多忠胜四处招呼士兵朝东面突围,暗骂了一句,真是个莽夫,也跟了上去。 天已经蒙蒙亮了。 经过了一夜血性无比的激战,明军终于击败了这股意图侵犯光州的倭军。 号称精锐的伊达政宗骑铁队和勇猛无敌的本多忠胜都吃了败仗,灰溜溜的撤离了。 虽然并没有达成彻底歼灭敌军的目标,可是暂时解除了光州之围。 如此一来,李如松更加可以放心的撤回水原去了。 这是秦良玉的想法,可李如松并不以为然。 他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倭军刚刚抵达朝鲜,便倾巢而出,在不够熟悉朝鲜地形的情况下贸然出击。 应该正面决战。 清理完战场,一个斥候紧赶慢赶的抵达了仍在收拾残局的秦良玉身边。 “秦将军。你的话已经传达给了李将军。” 秦良玉正在让人清点着伤亡还有缴获情况,她压根没想过李如松会拒绝她的建议,因此只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他有什么话带给我么?” 斥候紧张的咽了口吐沫,把李如松的话传达到了这边。 “李将军决定仍旧向光州前进……” 话还没说完,斥候便看到秦良玉猛然把头转向了自己,一队剑眉都挤成了倒八字。 只听秦良玉怒喝一声:“怎么回事?你没把我的话说清楚么?” 斥候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心里不停打着鼓,他面带难色:“都传达到了,可是李将军说,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他决定赶到光州,与秦将军合兵……” “然后呢?”秦良玉上前一步,目光狠厉的瞪着那个斥候,她是真的有点怒了。 当然不是生面前的斥候的气,而是生李如松的气。 这么大人了,怎么老是不听劝? 斥候声调不由得低了几分:“李将军说两军合兵,不如趁势直接决战。先正面战败釜山之敌,而后再行回师北上,救援水原之围。” “……”秦良玉默然。 这个思路……如果能成了,效果确实很好。 可是风险也很大,如果他们跟釜山来的敌人缠斗不止的时候,水原就丢了怎么办? 这就是师从戚继光和师从徐渭的区别了。 不过事到如今,估计再改也是不可能的了。 秦良玉看了看火势已经逐渐熄灭的倭军营地,这股敌军的战斗力已经很强了。 看来这批从釜山登陆的倭军并非泛泛之辈。 虽然很多情况尚未明了,不过经过今晚的血战,秦良玉已经预感到了后面的路绝对不会轻松。 腥风血雨即将扑面而来,明日两国在朝鲜的最后决战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备战光州城 “你们两个……还剩下多少人?”看着跪在营中的爱将本多忠胜和伊达政宗,德川家康心情复杂。 自己刚刚领兵离开釜山,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正准备意气风发大干一场的时候,却被这两个人的败仗泼了一盆冷水。 大冬天里,彻骨的冷水浇到了头上,让的德川家康非常不爽。 这两个人素有威名,现在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会让其他大名心生惧意。 “还剩下一千多……”伊达政宗沮丧的道,“其中有700多人是忠胜君的部下,剩下的……” 听到这个答案,德川家康面容舒展了一些。 本多忠胜没给他丢人,同样是面对明军劫营,他的2000足轻还剩下700多人,足以证明其勇。 “明军损失多少?你们谁知道?” 本多忠胜垂首,默然不语。 伊达政宗眼珠一转,他觉得这个问题意味着德川家康并不想治他们的罪,便顺着话头道:“明军亦是损失惨重,约有一千多明军被忠胜军的足轻队消灭,还有700多明军被我的骑铁队击杀。” 本多忠胜茫然看着伊达政宗。 不过,虽然他是个莽夫,也不是三岁小孩儿,本多忠胜大概猜到了这是一个借口,好让德川家康赦免他们二人的失败。 这时候,一个斥候走过来汇报道:“福岛大人的第五军团已经出动,开赴水原。另外加藤大人的第二军团也已经抵达了距离汉城不足五百里的地方。” 德川家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这两只军团的推进还算顺利。 这5000人的首战失利,并不影响朝鲜半岛的大局。 自己亲自领兵五万,万事皆在掌握,必定会一举解决明军。 “明军李如松部现在是什么情况?”德川家康向左右问道。 一个家臣上前一步,汇报道:“根据斥候最近传回来的消息,李如松部并没有改变进军方向,仍旧在向着光州一带进发。” 德川家康点点头,心中一块巨石落下。 他站起身来,虚扶了一下两个败将,柔声说道:“两位辛苦了。此战艰辛,你们二人亦是奋勇杀敌,且下去休息一下吧。” 本多忠胜还没反应过来,伊达政宗已经麻利的起身,把他一把拉了起来。 “是!”伊达政宗一鞠躬行礼,转身离去。 本多忠胜也慢慢的鞠了一躬,离开了。 德川家康的大军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行进中,大概还有2天抵达光州城下。 光州城中的秦良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忙。 一场近在眼前的大战即将爆发,谁胜就可以一举占据朝鲜半岛上的绝对主动。 “粮食是守城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不用我多言吧?”秦良玉在前往粮仓的路上,对身边的卢锡文道。 “这是自然,将军多次教诲,我们都把这事儿时时放在心上。” 秦良玉欣慰的点了点头,走进了光州城的粮库。 看着堆积着约有三四人之高的鼓鼓囊囊的粮屯,秦良玉心中稍定。 她之前对所有部将都是信任有加,极少亲自验查他们的工作。 好在他们也从未让自己失望过,可是这一次不同了,如果粮食有问题,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从卢锡文那抽出佩剑,秦良玉随意找了几袋粮食,刺破一个小口,接下一捧米,先是仔细看了看成色,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不错,既没有发霉,也没有掺杂其他的东西。 又走访了几个粮仓,随机挑选了几袋粮食试了一下,都是一样的结果。 秦良玉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卢锡文的肩膀:“此战事关重大,本官只能谨慎又谨慎。” 卢锡文自然明白这是在跟自己解释一下,主将希望自己不要多心,认为是怀疑工作做得不周到。 一弓腰,卢锡文诚挚道:“咱跟着秦将军六年了,自然知道将军脾气。这是关乎全军生死之事,必然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小心着来。某愿意立个军令状,若是粮仓有失,请秦将军立斩某于阵前!” 秦良玉看他说的恳切,也是心中感慨,“你有这份心就是很好了。军令状就不必了。我相信你。” 光州城跟朝鲜的其他城镇一样,两百多年没有经历战火洗礼了,因此都没有护城河这种设计,现在临时挖,肯定也是来不及的。 自从见识了伊达政宗麾下的骑铁队,秦良玉这才知道了原来倭军也是有骑兵的。 不清楚这来犯的敌军到底什么情况,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特意准备了许多拒马栅栏和铁蒺藜之类的防止骑兵突袭用的设施。 “李将军现在到哪儿了?”秦良玉登上城墙,看着士兵们忙碌的筹备着火油和弹药,转身问道。 “根据斥候回报,已经距离此地还有200里地,估计最快后日就可以抵达。” “嗯,那釜山来的倭军呢?”秦良玉又问道。 “倭军前锋军距离光州已经不足150里地,预计……”斥候估摸了一下,“明日就可以抵达。” “明天么……”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极目远眺,秦良玉似乎已经隐约可以到看拿密密麻麻,蚂蚁一样的倭军了…… “李舜臣给消息了么?”这是秦良玉的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去联系朝鲜水师的人没有回来。” 自从上一次秦良玉骗了李舜臣夺取了釜山,虽然写过道歉信,不过李舜臣始终没有明确表态过。 攻打光州,他亲自率领几十艘战船前来相助,对光州的西侧城墙一顿猛轰,又派了水师登陆作战。 秦良玉本来是要邀请他上岸了一叙的,正好也面对面的解释一下当时的行为。 可是李舜臣不给机会,他打完光州之后,连岸都没上,只遣人送来一个口信说是协助明军乃是朝鲜水师之责,无需多言。 又过了一天,下午。 秦良玉手扶城墙,默默注视着光州城外乌央乌央的的倭军士兵。 领头的倭将向前一步,站出了几个身位。 这个人秦良玉也认识。 那个戴着黑色鹿角盔的男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双战将 本多忠胜找来一个懂汉话的翻译,冲着城上大喊道:“本人德川家本多忠胜,明军之中,有一银甲女将,前几日你们无耻偷营,本人领教过其手段,但未分胜负。不知此将可敢再次迎战否?” 戚金看秦良玉凝眉冷对,担心主将安危,劝解道:“这个人只是一介匹夫之勇而已,主将还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才好。” 另外一个秦良玉的心腹部将林峰也道:“戚将军所言极是。全城安危皆系与主将一人,切莫因小失大啊。” 秦良玉眼珠一转,“倭军前锋有多少人?” 戚金回道:“数量不多,看来倭国并不擅长骑兵之术,之前有报,城外的骑兵军约莫两千余人。” 经过之前一战,她对于这个叫本多忠胜的人已经有了几分了解,此刻秦良玉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策。 “我就满足他的心愿吧。来人,备马!”秦良玉说着,转身就要下城楼去。 “将军……你真要出战?” “我是要出战,不过也需要你们的协助。” 接着,秦良玉又对着戚金耳语了几番,交给他一个任务。 “敌军狂妄,而我一人出战即可退敌,何乐而不为呢?”丢下这句话,秦良玉翻身骑上了士兵牵来的白马。 厚重的城门咯吱咯吱响着,七八个孔武有力的军士一起喊着口号,推开了城门。 本多忠胜自然也注意到了光州城门开了个缝,手持蜻蜓切,一夹马肚,向前走着。 秦良玉立于城门之下,策马一跃,接着也向着那个黑甲倭将冲去。 这两个人彼此都不懂对方的语言,自然也就省去了常规的阵前交流或者对骂了。 秦良玉手持一杆银色长矛,横握手中,风驰电掣一般冲向本多忠胜。 本多忠胜咬着牙,一副狠厉模样,心中却是暗笑,心说这个女将看来还不知道蜻蜓切的厉害。随后也是一夹马肚,长枪在握,迎面刺向秦良玉。 两个人都是呼啸着直冲对方而去,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本多忠胜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打算用锋利无比的蜻蜓切直接刺穿对方身体的时候。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秦良玉并没有跟正常的两将pk一样,你刺我,我看你这样打。 她的马冲着本多忠胜骑着的矮小日本马就来了。 本多忠胜反应不及,心里念叨着,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就被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给撞翻了。 日本古马与蒙古马种属同一起源,乃是一种典型的草原马种,其最大的特点是耐劳,不畏寒冷,能适应极粗放的饲养管理,生命力极强,能够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 然而日本马也有一个致命的劣势,那就是体型较小,普通的日本马也就一米一左右的身高。 凭心而论,中国本土的马种并不算好。先秦时代,中国大多数以体型较小的蒙古马为主。 这一点从秦兵马俑中体现出的马匹形象就可以得知,这时候的中国本土的马匹耳朵长、马蹄小、马鬃短、马尾细、肩高较低。 然而这一点在明代得到了极大的改变,由于知道蒙古骑兵的厉害,所以从得天下起。 明朝对于马匹的重要性就比较重视,明太祖朱元璋就曾经说过:“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富者,必数马以对。” 所以明朝的引入了阿拉伯马的品种,跟本土马做了杂交。 经过近200年的繁衍,明朝骑兵所骑乘的马匹是结合了蒙古马和阿拉伯马两种特点的优质马匹。 尤其是身高,明军骑兵的马大约在一米五左右,远远超出本多忠胜所骑的日本马。 由于秦良玉本人身材远比一般人要瘦高,距离远的时候,本多忠胜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双方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发现怎么自己的马跟对方的马似乎是差了好几个数量级啊。 可也已经来不及了,秦良玉利用了这一点,她用所骑的白马直接撞翻了本多忠胜和他的小黑马。 就像是一个虎式坦克压过一辆小摩的一样。 本多忠胜被甩出好几米,直接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手里的蜻蜓切也掉落了。 秦良玉的白马撞了对方一下,也是脚下吃痛,四肢弯曲着跪了下来。 跳下马去,秦良玉挥舞着长枪便向着本多忠胜刺去。 本多忠胜灵活的像个猴子,在地上翻身滚了几圈,躲过了秦良玉的几下突刺。 趁着秦良玉跨步向前的时候,本多忠胜重新捡起了自己的蜻蜓切,横着就是一扫,卷着寒风向秦良玉而来。 秦良玉竖起长枪挡住了这一击横扫,接着用尽全力的一弹,把本多忠胜的蜻蜓切弹开。 两步并做一步,直接劈头盖脸的对着鹿角盔天灵盖砸去。 本多忠胜大惊失色,这种头盔要是被长枪砸中,不死也得脑残,他双手横握长枪,挡住了秦良玉的攻势。 也是有样学样,弹开了秦良玉的长枪。 就在此时,本多忠胜看准了一个破绽,他心中窃喜,这个女娃终究还是经验不足。 直接长枪拖地,滑到秦良玉脚下,向上一挑。 秦良玉似乎有些躲闪不及,她后跳一步,横握着长枪,试图挡住这从下而上的攻击。 咔嚓一声。 蜻蜓切确实是名不虚传,锋利无比。 秦良玉手中的枪杆直接被斩断,一杆银枪成了两截。 不过好在秦良玉刚才后挪了一步,所以这一击攻势只从她面前掠过,并没有伤到她本人。 本多忠胜更是欣喜万分,心说你的兵器都没了,看你还怎么跟我打?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几秒,只见秦良玉丝毫不慌,她手里拿着断掉的枪头,直接奋力一掷。 本多忠胜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呢,就感觉到左肩部位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枪头穿破盔甲,扎进了自己的肩胛骨处。 本多忠胜后退几步,他咬紧了牙,右手把那枪头拔出丢下,想抬头再次迎敌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秦良玉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两米处,手中那根光秃秃的枪杆一挺,不偏不倚的对着本多忠胜的伤口处就是一刺。 一根光杆,直接穿透了本多忠胜的肩部。 大明朝知名画面唐伯虎说的好: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侵略者的下场 剧烈的疼痛让本多忠胜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他紧咬着牙齿,双手紧紧攥着秦良玉的枪杆。 远处的倭军骑兵部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左右看了一圈,队伍的副将神原康政则在盘算着是否应该挥师上前,把前锋将给救回来。 毕竟,德川家康的家臣们都知道本多忠胜对于自己的大名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现在就死在这里,估计全军的人都要被连坐,一并接受惩罚。 本多忠胜不停晃动着枪杆,试图把枪杆拔出来,而另一边的秦良玉则是死死的按住枪杆,两个人顿时进入了僵持状态。 本多忠胜的心都要碎了。 自己东国无双的称号算是彻底捡不起来了,之前的五十多战从未失败过,连伤都没受过。 这一趟,自己所有的记录都被破了。 战场失利,众目睽睽之下被刺穿了肩胛骨。 更重要,也是最让本多忠胜难以接受的事实是,对方还是一个女人! 我在日本都没人打的过我,现在竟然被女人给打败了! 一生不败的自己竟然有一天败给了一个女人! 本多忠胜还在想尽办法摆脱这个串着自己枪杆的时候,却听到面前的女将大声说了这么一堆话。 “你滴,死啦死啦地,你滴明白?” 他彻底迷糊了,这个女将满嘴叽里呱啦的,自己似乎能听懂一点,但是又懂得不是很真切,这话到底是啥意思? 秦良玉按照一些抗战剧里的用法说了这些话,她还以为对方能听懂这些。 秦良玉哪里知道,那些抗战片里使用的这种不中不日的“日语”乃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语言,名叫协和语。 这种语言主要是指伪满洲国统治时期,在汉语中引入日语词汇和使用日式语法的混合语,它是日本人对东北进行奴化教育的历史产物。另外,日本人在学习汉语时所说的汉语和在日华侨所说的长期受到日语影响的汉语有时也可被视为协和语。协和语本身也是协和语的一个词汇。 本多忠胜懂不懂的也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他的骑兵部队要冲过来救主了。 倭军那边的马蹄声踏踏响着,秦良玉早已预料到了这些,那群躁动的倭军骑兵要行动了。 一面看着眼前的本多忠胜,一面紧盯着冲自己而来的骑兵队伍。 就在敌军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之间,秦良玉似乎骤然间没了力气一般。 她猛地一松手,结结实实的晃了本多忠胜一下。 本多忠胜一个踉跄差点一个跟头直接后仰过去,他猛地倒退了几步,努力的重新站稳。 一道亮光晃到了他的眼睛,他本能的抬起胳膊一挡。 刺眼的光亮被遮住了,可是本多忠胜也看到了自己人生种的最后一幅光景。 阳光映照之下,明晃晃的戚家刀刀刃迅疾如风,向着自己迎面劈砍而来。 刺啦一声。 本多忠胜挨了秦良玉的一个斜砍,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鲜血从体内喷涌而出。紧接着,本多忠胜整个人再也站不住了。他颓然跪倒在秦良玉面前,无力的低下了头。 秦良玉看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倭军骑兵队,表情虽有些凝重,但是气息吐纳如常。 高举戚家刀,呼啸一声,干净利落的斩下了本多忠胜的首级。 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主帅在面前被砍了头,所有倭军骑兵队的成员都是心里骇然不已,进而萌生了退意。 然而神原康政不愿意就此放弃。 他们已经犯了大错,失去了勇将本多忠胜,但如果就这样直接怯敌不战,落荒而逃,德川家康毫无疑问会砍了自己的脑袋的。 神原康政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拍打了一下马屁股,转头对着跟随自己而来的骑兵马队喝道:“跟我冲过去,给忠胜君报仇!” 倭兵骑兵队见到神原康政这个架势,虽不得以,但也鼓起了勇气,朝着秦良玉猛冲而来。 就在此时,光州城上想起了轰隆隆的炮击。 倭军的骑兵队比起蒙古骑兵甚至是弱一些的女真骑兵都还要弱很多。 在一个多山地的国家,根本没有多少骑兵施展的空间,所以他们也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洗礼。 倭军的战马也没有被专门训练过,教它们如何在炮击之中保持镇定。毕竟日本战国打了100多年,根本没有大炮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炮弹如同冰雹一般落下,在骑兵冲阵之中炸出一个一个的圆坑。 这批先锋骑兵队彻底慌了,自己的马压根不听使唤了。胯下的坐骑完全没见识过大炮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直接被吓的屁滚尿流,自己乱了阵脚胡乱冲撞起来。 神原康政还没有彻底放弃攻击的念头,他现在已经退而求其次了,想着冲过去,把这个孤身站在场地中央的女将给杀了,再把本多忠胜的尸体给收敛了。 这样就可以了,不求攻城。 然而他的愿望很快就落空了。 这时候,一大队明军也从光州城里冲了出来。 须臾之间,秦良玉的身后已是一片黑漆漆的鸟铳枪口,正对着已经开始自相践踏的倭兵骑兵队。 秦良玉一挥手,鸟铳吐着火舌,铅弹裹挟着浓烟喷射而出。 一片枪林弹雨袭来。 这下子,神原康政想不退也不可能了,他尽力勒住自己的战马,稳住阵脚,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倭军众将士如蒙大赦,纷纷能骑马跑的骑马跑,马儿不听使唤的就用自己的双腿跑,反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能怎么跑就怎么跑,谁也顾不上谁了。 戚金快跑两步,冲到了秦良玉身边,低头看了看那个掉了脑袋的倭将,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对秦良玉的佩服又添了几分。 抱拳行礼,问道:“秦将军,咱们还追么?” “穷寇莫追,敌军势大,搓起锐气就够了,追出去,如果碰见后续增援部队,我军毕竟人少。” 接着,秦良玉又指了指地上那具尸体。 “收起起来,挂到城墙上,算是一个警示,告诉所有倭军,这就是侵略者的下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决战! “什么?”德川家康完全无法相信听到的事实,他离开的座位冲过去紧紧捏着神原康政的双臂。 “你说忠胜他死了?而且是在阵前被敌将斩首了?” 一面说着,德川家康还在不停晃动着神原康政,就好像很多恶俗言情剧里出现过的场景。 神原康政被晃的脑浆都要出来了,可也没辙,只能实话实说,哭丧着脸回道:“是的,家康大人。忠胜君在阵前与敌将决斗失利……” 德川家康紧闭双眼,长叹一声。 不过他毕竟是一代枭雄,很快的,他便从失去爱将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你的士兵们,也都看到这一幕了?”德川家康眼神阴冷,死死盯着神原康政问道。 神原康政不明所以,只得坦白道:“是的,他们也都看到了。” 德川家康挪着步子,重新坐回营帐中央,他深情凄然,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定:“把所有败军之人统统关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们,也不得与他们交流!立刻执行!” 神原康政乃是德川家三大将之一,他听到自己的主公竟然只是把自己和士兵们关押起来而已,心中惶恐又惊喜,一时间六神无主的站在了原地。 很快的,从营地外面冲进很多德川家的侍从旗兵,不由分说的把神原康政押了下去。 伊达政宗心里得意万分,如果旁边没人,估计都要笑出声了。 可是他脸上却是沉痛不已的样子,走近了失魂落魄的德川家康。 “德川大人,失去忠胜君乃是我军一大损失,幸亏你把败军收拢起来,否则东国无双战将被敌军斩首,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军营,恐对我大军极为不利。” 德川家康不置可否的听完,来了个沉默是金。 伊达政宗心中暗骂,这个老狐狸,估计害怕之后的战争会让他再失去神原康政,所以顺便借着这个由头,把神原康政也关押了起来。 名义上是惩罚,实际上是一种保护。 真不愧是全日本最老谋深算的乌龟。 神原康政并不能理解主公的一番苦心,他亦是一员猛将人称“刚毅大将”。而且他与本多忠胜同年所生,被人合称为“德川双壁之猛将”。 当年十三岁的神原康政加入了德川家之后,也认识了同样是十三岁刚刚入伙的本多忠胜。 两人是亲兄一般的感情,可是现在……兄弟惨死于阵前,自己连给他收尸都做不到,真是愧对这份友情。 然而主公的命令已下,他也没其他的念想,只能服从命令,等待着报仇的机会。 看德川家康神情凝重,一旁的前田利家出来打圆场:“忠胜君之死就不要再多讨论了,眼下,我们仍旧按照原定计划攻城么?” 德川家康眼中仿佛要喷出火焰一般,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冰冷的话语:“按照原定计划,明日一早攻城!我要光州城所有的人都去给忠胜陪葬!” 诸位大名听到这个命令,也都是行了礼,退出了营地,回到各自军中,准备明日一早的攻城战。 第二天一早,光州城外,天朗云稀。 德川家康亲自披上了盔甲,带着5万大军抵达了光州城下。 然而城门楼上的一个场景,让他的心被重重揪了一下。 在那里,吊挂着本多忠胜的尸体,以及他的头颅,盔甲,连带着那杆锋利无比的蜻蜓切。 心爱大将的所有一切都被当成了明军的战利品,放肆的向着来犯倭军炫耀着,挑衅着。 饶是德川家康一生稳重,可是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情绪波动,他挥了挥手,对其他几位大名道:“即刻开始攻城!” 第一波发起攻势的是前田利家带来的5000人。 前田利家的足轻队扛着云梯,带着钩锁,就冲着面前的光州城东门奔去。 一面跑着,嘴里还大声喊杀着。 城上的明军自然是早有防备,先是鸟铳一阵齐射招呼着。 顿时冲在最前面的百余名士兵便应声倒地。 不过倭军既然是打算攻城,他们也是早有准备,后面的倭军士兵看到城墙上的明军开始射击,纷纷举起了盾牌,组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盾牌墙壁。 步伐虽然放缓了一些,可仍旧不停向前移动着。 硬顶着明军喷射而出的鸟铳攻击,前田利家的足轻队越过了据马还有铁痢疾,终于冲到了光州城下。 云梯竖起,这时候很多足轻也蹲在城墙之下,躲在盾牌之后,朝着城墙上的明军开火。 秦良玉看着开始攀爬云梯的倭军足轻,大喊一声:“放火!” 紧接着,早已提前备好的火油便从城墙上倾盆而出,给城墙下的足轻队伍来了个醍醐灌顶。 几个火折子还有点燃好的火箭嗖嗖的射到城下的人堆里。 很多倭军士兵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淋了油,然后点了火。 顿时间光州城下一片鬼哭狼嚎,撕心裂肺般的惨叫着。 浓烟滚滚,燃烧着的倭军足轻互相乱跑乱撞,进而引燃了更多的人。 空气之中弥漫着熟肉烧焦了的可怖气味。 光州城墙之下,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于此同时,光州城北门也被倭军攻击着。 负责指挥这里作战的是上杉景胜,他旗下有一只马队,从釜山大老远的拉来了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器械。 远远地开始投掷巨大的石块,试图砸破本身就不算特别牢固的光州城墙。 而负责防守北门的是戚金,他们调来大将军炮,对准了城外落后了几个世纪的投石车,猛烈的开火。 一个是投石块,一个投铅块。 很快便分出了胜负,上杉景胜好不容易攒出来的投石车被砸了个稀巴烂。 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攻城装备。 战况陷入白热化,上杉景胜挥动军旗,指挥自己的骑兵向着北门猛冲而来。 东门的伊达政宗也上场了,他组织了一千多人的火枪队,依靠盾牌为掩护,在距离城墙50多米的地方,搭建了一个临时的人肉阵地,开始跟明军对射。 从早上打到中午,两边打的是难解难分。 远处,光州城以北约莫5里的地方,上万辽东铁骑已经呼啸而至。 李如松远远的就能看到光州城燃起的硝烟战火,他冲自己身后的将士们暴喝一声。 “前进!” 第一百七十八章 德川家康的秘密武器 伊达政宗的火枪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城墙上的明军一时间似乎是哑火了,也不露头了,也不反击了。 可是等到前田利家再次指挥足轻队试图攀爬城墙的时候,隐藏好的明军突然出现,又一次挫败了新一轮的攻势。 临近中午,伊达政宗已经返回了德川家康的营帐。 想出了盾牌做壁垒,火枪射击的办法就足够了,伊达政宗可不想一直待在炮火纷飞的前线阵地上。 子弹炮弹都不长眼,万一哪一颗流矢打着了自己,这不就亏大了么。 刚回到营中,向德川家康汇报完了东城攻打的现状,这时候,一个斥候慌里慌张的跑到德川家康身旁。 “家康大人,家康大人,不好了!” 德川家康本就因为攻打光州进展不顺而恼怒着呢,看见这么一个冒冒失失的斥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皮一沉,喝道:“混蛋!慌什么?有话好好说!” 斥候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更是难掩惊恐神色,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北……北方……有……有明军。” “明军?”德川家康猛的一起身,恶狠狠的瞪着这个斥候,仿佛要吃人一样,“什么明军?数量有多少?距离光州还有多远?” “全是黑甲骑兵,数量起码得有几千人,数不清楚,目前已经到了距离光州也就十几里的地方了。” 德川家康也有点慌了,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李如松和他的辽东铁骑。 左右看了一圈,前田利家在主持攻打东门,上杉景胜在主持攻打北门。 自己身边的大名只剩下了伊达政宗这个笑里藏刀的狡诈之人。 德川家康想了想,也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细细谋划了,这批明军是骑兵,速度快的很。 “伊达君!”德川家康直接拿出了军团长的语气,冲着伊达政宗发号施令道:“现在这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不可让光州的援军入城,你去阻拦一番,如何?” 伊达政宗自然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他并不太想触李如松这个霉头。 面露难色的说道:“我的骑铁队损失惨重,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重新作战,不若让神原康政戴罪立功如何?派遣他去拦住增援的明军。” 德川家康先是在心里把伊达政宗一家上下老小问候了一遍,脸上却不露声色:“我不是在跟伊达君商量,敌情紧急,还望政宗大人不要辜负了关白大人的期许。” 伊达政宗还想推脱一番,却看到德川家康已经收起了笑脸,目露凶光:“这是命令,立刻去领4000骑兵,前去阻拦明军的增援部队!否则别怪我行使军团长之权利!” 没辙,毕竟他是丰臣秀吉亲自任命的军团长。 要是德川家康真的拿鸡毛当令箭,要以违抗军令的理由命令自己剖腹,那样就把事情闹大了。 伊达政宗也只能不情不愿的领了4000骑兵,顺着刚才那个斥候的方向而去。 德川家康把所有人都打发去作战了,营帐中除了自己德川家的几个副将,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心力交瘁的坐在空落落的营中,德川家康紧闭双眼,他希望不管是谁,能尽快给他带来一点好消息。 自打登陆釜山以来,他就没收到过好消息,真是太糟心了。 光州城东门,前田利家陷入苦战。 第一批次准备的小5000攻城士兵,已经损失了1000多人,剩下的3000多人已经有了怯意。 狡猾的伊达政宗,漏了个脸然后又消失了,根本不靠谱。 前田利家看了看自己这些灰头土脸的士兵,也暂时叫停了这样自杀一样的攻城行动。 他亲自赶回营地。 德川家康本来还以为是好消息,兴奋的起身迎接。 前田利家苦涩的摇了摇头,“德川君,这样打法不行啊。简直是送死!” 德川家康走上前去,他扶住前田利家的肩膀,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能再让士兵们白白送死了。” 随后,他叫来了两个大夫模样的人,还有几个自己家的死士。 开战之前,德川家康曾经细细盘问过各个失陷城镇的倭军残兵。 其中,全州的黑田长政部,有人说明军使用过一种奇怪的雾气,可以让人麻痹失去抵抗能力。 这引起了德川家康极大的兴趣。 他找来了随行的军医,根据那个残兵的描述,详细研究了一下,确认了明军是使用了几种草药混合而成的毒雾攻击,遇到高温之后,会燃烧,生成的气体可以使人失去意识。 走出营帐,此时已经过了中午。 毕竟是冬天,白昼时间很短暂,德川家康跟前田利家耳语了几句,随后两个人都是得意的咯咯直笑。 北门的上杉景胜军也攻打不顺利,不过他毕竟老油条,上午尝试了几次,发现不好打,便安营扎寨,打算慢慢磨。 反正只要一直保持着给北门压力,让明军疲于奔命即可。 伊达政宗虽然带兵出征的时候怨念很大,可真出征了,他也算是一个有勇有谋的良将。 出行前,勘查了一下光州城周围的地形,发现从北面而来,必须要过一个名叫镇山的地方,这个地方非常狭窄,地势险要。 伊达政宗并不想亲自去跟李如松拼命,他觉得自己的命值钱的很,因此领着人,直接把这块地方的路给堵上了。 大石块,圆滚滚的巨木,把路一拦。 反正你骑兵也没法上山,从山上过来。自己的命令是阻拦增援,又没说一定要应战消灭对方。 只要拖着就是了。 夜幕降临,光州城上巡逻的明军士兵都是严阵以待。 虽然他们刚刚经历了惨烈的一天,但是利用轮班制,所以大部分士兵的精神头都还不错。 突然之间,几发弓箭精准的从城下射来,几个巡逻的明军应声倒下。 紧接着,有钩锁挂到了城墙上。 其他布防的明军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立刻大声喊叫着,带着火把朝这里涌来。 爬上城墙的,是几个穿着忍者服饰的人。 不过明军都没见过这种装束,反正知道是敌军就是了。 夜巡的明军士兵一拥而上,然而这几个忍者压根不怕死。 他们死前,引燃了自己身上的竹筒。 顷刻间,毒雾弥漫四散开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地惊雷 看到前面的道路都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李如松明白,倭军已经知道他来了。 不过这从来也不是秘密,李如松就是打算跟敌人直接决战的。 他立刻命令士兵,在巨石和滚木的底下布置好火药。 李如松不打算一点一点的找人搬运开,他看了看周围,应该不会引发山崩和滚石,便决定直接炸开一条道路通行。 士兵们在小心翼翼的安放着炸药,此时已经入夜,李如松按耐不住心中焦急,趁着这会儿功夫里,他跑到旁边一侧的山上,遥望了一下就在不远处的光州城。 夜晚,本来应该不会有人攻城的。 看不清楚的时候,连爬城墙都不容易,别说攻打了。 然而那里却似乎有着什么动静,只是光线太暗,李如松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是看不清楚,李如松越是着急。 他猜测肯定是敌军想了什么办法,正在趁夜攻城。 李如松心急如焚,只能不停的催促着士兵尽快安放好火药。 光州城墙上,几个德川家豢养的忍者死士引爆了身上绑着的毒气弹。 明军虽然使用过这个武器,但是毕竟很多士兵并没有意识到倭军也学了去。 上前围剿的明军闻了那毒气,顷刻间就开始四肢麻痹,口吐白沫。 就在这时,从城墙下面瞬间抛上来了更多的钩锁,德川家康的秘密武器,他训练的死士部队要发起夜袭了。 秦良玉盘着腿,依靠在墙上,她在城墙上的箭楼之中,半睡半醒的休息着,没有褪去铠甲,怀中也仍旧抱着自己的戚家刀。 突然间,她听到外面一片喧闹,立刻双眼一凛,嗖的一声站起身来。 夺门而出,许多士兵都在朝发出声响的方向跑去,秦良玉正好也看到戚金,他是今晚负责巡守的人。 “什么情况?” “好像是倭军使用了毒气?现在有几十个身穿奇怪衣服的倭军利用毒气的弥散,登上了城墙!” “毒气?咱们用过的那种?”秦良玉一面跟着其他人跑着,一面问道。 “从中毒士兵的反应来看,是的。”戚金皱眉道。 秦良玉立刻转头,拉住了两个旗总打扮的人,分别给他们下了命令:“你,现在就去找人磨制解毒丸,越快越好!还有你,去把鸟铳队叫过来!” 两个旗总领了命令,分头行动去了。 过了一会儿功夫,秦良玉也已经和戚金赶到了出事地点。 秦良玉看到一群忍者打扮的倭军仗着毒雾的散播,牢牢把守住了城墙上的一片区域。 因为在白天守城的时候,明军最主要就是仰仗鸟铳队的射击来抵御攻城部队,所以到了晚上,鸟铳队中的大部分人都在睡眠之中,巡防队里并没有装备几把鸟铳。 趴在城墙上,秦良玉借着月光朝外面一看。 果然,从倭军的大营里,已经有大批倭军足轻士兵携带着云梯和钩锁之类的物件,冲着这个方向跑来。 德川家康的计划是,先利用一些忍者死士占下一片城墙,然后让士兵们从这里源源不断的爬上光州城。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秦良玉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 不管是解毒丸和鸟铳队,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没准儿倭军也已经登上城墙了。 秦良玉当机立断,她从衣服袖口处撤下一个布条,紧紧的绑住鼻子部位。 戚金伸手一把拉住秦良玉,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主将要做什么了。 “万万不可啊!秦将军!这个毒气,我听说过可以穿透这种布条的,只要呼吸,你就一定会中毒的。”戚金竭尽所能的解释道。 秦良玉已经抽出了手中的戚家刀,冷然一笑,风轻云淡的冲戚金说了一句。 “呼吸就会中毒嘛,那我一口气把他们全杀了就是了。”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身前的明军士兵,直接冲向了毒雾之中。 戚金还想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了一团空气。 他心下惊骇不已,但同时又担心不已,目光复杂的看着秦良玉的背影。 这群忍者以城墙为直径,围成了一个半圆形,他们寸步不离毒雾笼罩区域,小心翼翼的的防守着。 只不过这毒雾既是他们的保护,也是他们的弱点。 在里面,他们也看不太清楚外面具体的情况。 突然之间,有一个忍者听到了快速移动的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似乎冲自己而来的。 他使劲呼扇了一下面前的毒雾,却看到了一个锋利无比的刀刃迎面砍了下来。 这个德川家的忍者反应不及,直接被开了脑壳。 只是他死前的大叫也让其他忍者警觉了起来,他们知道有明军冲入雾中了。 紧接着似乎是这团白蒙蒙的毒雾之中有了一只野兽一般。 不停的有忍者死士喊叫着倒下。 一个! 两个! 三个! 似乎只是转瞬之间,已经倒下了六七个人! 剩下的无不骇然,明军这特么的是召唤了厉鬼出来么? 一个领头的忍者大喊了一声:“全部收拢,背靠背!” 城墙上的忍者们立刻听从命令,归拢成了一个比之前小的多的半圆。 他们一共就只有三十多个人,经过刚才的一番战斗,竟然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忍者。 领头人趴在城墙上,仔细听了听大营方向,根据士兵们奔跑的声音,他判断只要再坚持个一会儿,足轻队就冲到城下了。 那时候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就在这时,这人听到身后又是几阵凄厉无比的惨叫。 他紧张的转过头来,看到了一个人,身穿一个银白色盔甲的人。 手中长刀横卧,刀刃之上满是鲜血,仍在滴答不停。 有看了看四周,又倒了几个,自己这边竟然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围住她!杀了她!”领头的忍者指向秦良玉大喊道。 所有人顷刻间朝秦良玉的方向抛出无数把苦无和手里剑。 只是他们的暗器似乎都只打倒了空气,只听到了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却不见有人中伤倒下。 就在这时,一声炸雷般的巨响从似乎不是很远的地方传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百八十章 混战 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只不过,有的人是震惊的震,有的人是振奋的振。 据守城墙上一块区域的忍者们是震惊的震,他们本来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被秦良玉的砍杀快吓破胆了,现在又乍闻远处一声惊雷。 忍者头目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反正他们都是被德川家康领养的孤儿,完成主公交代的使命才是他们存在的唯一作用。 日本的战国时期持续了近百年,整个岛国之上就没几个平静的地方,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到处都是。 德川家康抚养了很多孤苦伶仃的小孩子,从小就给他们灌输了绝对忠诚于自己的信念。 就跟后世的二战时候,很多鬼子对天皇的彻底效忠差不多。 现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光州城攻防战上使用他们,也说明德川家康是真的有点着急了。 “全部持刀!守住最后的一片区域!”忍者头领喊叫着,冲剩下的十来个人发号施令:“我军就要攻上来了!” 剩下的忍者死士们也齐齐的应了一声。 “是!” 只是众人的话音刚落,便又传来一声凄惨无比的叫声,让这番原本应该情绪高涨的应答声掺杂了非常不和谐的音符。 紧接着,便是有人倒下的扑通声。 秦良玉已经快要憋不住气了,她感觉有些棘手,对方的人数比她想象的要多一些。 一口气杀光他们,看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有继续了。 看准了几个敌人似乎有怯战之意,她伏低了身子,长刀紧握,一个横扫过去。 数个忍者的脚踝顷刻间就被斩断,直接跪在了地上,还有人被砍伤,也是趴在地上呜呼哎呦,惨叫连连。 再次站起身来,秦良玉看到模糊的毒雾之中,似乎只剩下三两个忍者了。 最内圈的忍者头目发现死守也没用了,他看到了陡然起身的秦良玉的身影,招呼着仅剩下的两个人一起上去。 众人拔出胁刀,冲着秦良玉冲了过去。 秦良玉的长刀从地面上划过,向上一挑,几个忍者顿时只能停了冲刺,后仰躲开这刀锋。 然而他们忘记了,自己身后就光州城的城墙了。 趁着这三个人后仰的时机,秦良玉伸出腿去,连着三击飞踹。 最后的三个忍者一个后仰,从十米高的城墙上滚落了下去,一个个的都是头着地,顿时脑浆迸裂,只有进气儿没了出气儿。 秦良玉此时也仅剩下最口一口气了,她赶紧跑出了毒气区,解开鼻子上的布条,大口的呼吸着干净的空气。 戚金赶紧迎上来,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都……死了?” 秦良玉点点头,气息仍然不太顺畅,捂着胸口,一句一喘的道:“是啊,还没死透的估计也差不多了,起码脚没了。” 戚金咧了咧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别闲着,好像有倭军的足轻队要冲上来了,他们打算借着这一块攻城。”秦良玉拍了拍戚金的肩膀,“我有点岔气了,需要休息片刻……还有,刚才我听到一声巨响,从北面传来的,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戚金刚要领着士兵去防守倭军攻城,听到最后一句话,又愣在了原地。 “我也听到了,不过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刚才我已经派人去查探一番了。” 秦良玉猛的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咳了几声,终于感觉舒服多了,她扶着城墙,静静的看向北面。 那里是发生了什么呢? 李如松的士兵们已经炸开了一条小路。 巨石滚木之中,又找了几个人随便修整了一下,现在起码可以并行的两匹马过去了。 事不宜迟,李如松也不再等待,他翻身上马,身先士卒冲了过去。 他的心中也在挂念着光州的情况。 伊达政宗完全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阻断陷阱被直接炸掉了。他领着4000骑兵,犹豫不决,是要跟李如松部直接火拼呢?还是等等看? 想了想,看了看昏暗的天色,自己这个半失明人氏,夜战而且还是骑兵对战真是太吃亏了。 本着“安全第一”的宗旨,伊达政宗犹豫半天还是觉得撤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李如松部从这条狭窄的小道里通行而过,没有组织任何的阻拦行动。 李如松的骑兵队伍冲过这最后一道关隘,距离光州城下便只有四五里路了。 好在数千骑兵,要从一个只能两马同行的道路过去,需要一段时间的。 伊达政宗决定不在这儿跟李如松对战,撤了兵,却并没有直接去找德川家康复命,他去找了负责攻打光州城北的上杉景胜。 比起李如松仍在艰难的过山,他的速度就块多了。 冲进营中,伊达政宗把上杉景胜叫了过来。 “大事不好了。上杉君,明军主帅,李如松的骑兵马上就要抵达此地了。” 上杉景胜有些迟疑,他看着浑身干干净净的伊达政宗:“军团长大人不是命你去阻拦了么?怎么李如松他这么快就过来了?” 伊达政宗脸皮也厚,坦白道:“阻拦了,要不然下午的时候李如松的骑兵就感到了,可惜我终究兵力有限,没拦住啊。” 上杉景胜其实也能猜到这厮是在玩阴的,偷奸耍滑,可是也没辙,毕竟大敌当前,他不可能先跟伊达政宗内讧。 “不妨事,你我两军合并,数倍于李如松部,况且他长途奔袭赶路,我们以逸待劳,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功劳么?” 伊达政宗恍然大悟一般,赶紧向着上杉景胜鞠了一躬:“此言妙哉。那我就陪同上杉君一起迎敌了。” 一时间,上杉景胜的营地里锣鼓声大作,号令声响起,各个营地里的长官们都在进击呼唤着倭军士兵做好战斗准备。 上杉景胜也是身披甲胄,手持长枪,跳上马去,目光迥然的看着这一切。 旁边的伊达政宗也似乎化身成为上杉景胜的小兄弟一般,跟随在他的身后,神态谦恭。 这时候倭军斥候来报。 “前方三里处,已经发现了明军骑兵的身影。” 一场迎面混战即将开始。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曲凉凉送你们 上杉景胜先是吩咐了斥候把李如松部已经抵达的消息传给德川家康。 随后便是跃马一鞭,指挥着自己的骑兵队伍冲出了营地,向着李如松部正面冲去。 以逸待劳,这就是上杉景胜最大的优势所在。 倭军的骑兵奔腾而出,在营地前不远处的一片空地立定站住。 他们都能听到模糊的黑暗之中,前方有无数马蹄在狂奔,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地上的小石子也开始跳起了舞,不停的震动着。 上杉景胜横卧一杆十文字枪,冷眼瞧着,不发一言,像是个僵尸一样。 据说这个上杉景胜在历史上被称为最是沉默寡言的武将,好像他自打成为上杉家的家督以来,只曾因其饲养的一只猴子的滑稽的动作而微笑过一次。 除此之外,从来没有人见他笑过。 面对着李如松部的突袭,他也仍旧是木着脸,严肃木讷。 旁边的伊达政宗表情就丰富多了,首先就是他在竭力用自己的独眼看清楚来势汹汹的明军。 李如松部自然发现了这里有一片倭军的军营,横亘在他们和光州城之间。 他们的目的就是踏平这里,冲进光州去。 两队骑兵声阵阵,冲撞在了一起。 顿时间喊杀声,马匹的嘶吼声,还有明军使用的三眼铳的开火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在辽东铁骑的高头大马面前,矮小了一头多的倭军骑兵队本来是没有任何取胜机会的。 可正如上杉景胜所料,明军太疲累了。 为了赶路,从水原一路南下,这批明军基本就没怎么休息过。 抵达光州的时候,距离他们出发已经是第五天了。 谁都不是钢筋铁骨打的,不需要休息和整顿。 在这样的前提下,两军冲杀到一起,竟然愣是打的有来有回,不分彼此。 李如松其实也有点累了。 可是之前光州城的景象让他无法安稳的再等一夜,所以只能命令他最信赖的辽东铁骑陪着他走这一趟了。 双发加起来足足投入了上万兵力,在夜色之下,激战正酣。 此刻,光州城方向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戚金已经带人打退了前田利家发起的夜间攻势。 毕竟在整个德川家康的策略中,最关键的一环,忍者死士守卫的城墙缺口已经没有了。 白天都打不下来的城墙,晚上也没有增加任何优势,自然也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这时候刚才那声巨响的缘由也打听清楚了,应该是李如松的骑兵部队在炸山。 很快的,更多确切的消息从光州城的城北方向传来。 辽东铁骑跟攻打光州城北的倭军骑兵队交上火了。 秦良玉一听这个消息,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可以一举歼灭这群盘踞在城北的敌军。 她立刻领着戚金等人快步小跑着来到了光州城北方向。 光州,倭军营地,上杉景胜和李如松的火拼,依次排开。 秦良玉指了指中间的倭军营地:“这不是白白送给我军的么?” 戚金还有点怀疑,这么着就把一个空荡荡的大营暴露在眼皮子底下了? “是不是有诈啊?”戚金犹豫了一下,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 秦良玉琢磨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有诈,只是他们没想到,城东的夜间攻势被化解于无形了。让戚家军现在就行动起来,这个倭军营地既然是送给咱们的礼物,不收的话,估计也对不起他们。战争不是请客吃饭,咱们也不能跟他们客气,先烧了它再说!” 听完秦良玉的一番解释,戚金也明白了前因后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甲胄,转头冲身后的士兵们一挥手:“备好兵器还有火药,跟随我和秦将军出城!” 他身后的几个戚家军百总游击什么的,立刻转身跑下了城墙,去呼唤自己的士兵们去了。 过了一会儿,秦良玉的士兵们顺利集结完毕。 一千戚家军已经整装待发。 光州城北的大门嘎吱嘎吱响着被开了,秦良玉一骑当先,身骑白马冲了出去。 几里外的上杉景胜营地里的驻守士兵看到了光州城门打开,也看到了从城中冲出来的明军。 可是他们的主力都冲出去跟明军增员部队火拼去了。 仅仅剩下了一批老弱病残幼看家护院,没辙,只能一边尽力准备着防守,一边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前线作战的家督上杉景胜。 听到光州城里的明军冲出来了,上杉景胜真是欲哭无泪,他之所以有些冒失的亲自领军迎战李如松,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夜晚,前田利家会组织攻势。 原本光州城里的明军此刻应该在疲于奔命的应付东面的攻城才对的。 怎么这么快就腾出了手来,包抄到了自己营地这里? 前田利家这个废柴,这么快就已经攻打失败了? 上杉景胜意识到自己要为自己的轻慢付出代价了。 他以为李如松的部队应该是疲累不堪,根本就无法支撑继续作战的。 可惜,他错了。 辽东铁骑在主帅的亲自带领下,虽然战斗力打了折扣,仍旧悍然不动,不是倭军的骑兵可以击溃的。 他又以为德川家康的计划天衣无缝,前田利家能够给城里的明军造成比较大的麻烦。 可是,他又错了。 明军守城部队基本上是兵不血刃的就化解了攻势,转手进攻他的营地。 回头一望,上杉景胜发现糟了。 他的营地已经着火了。 这火势如同一颗炸弹一样,立刻引发了他军队的混乱。 本来他们就陷入了苦战,结果一回头,家被偷了。 岂能不乱? 上杉景胜想找伊达政宗商量一下,突围出去,撤回到德川家康那边。 结果发现这家伙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很快的,明军烧毁了他的营地,再拖下去,就会被前后包夹。 上杉景胜只得大吼一声:“撤兵!全军向东面突围!” 倭军骑兵队听到命令,都是毫不犹豫,拔腿就跑,生怕跑的比别人慢了,被明军追杀上来。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整个光州城北之围被彻底解除。 秦良玉也跟李如松久别重逢。 看到他的援军道来,秦良玉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指着已经乱了阵脚的逃跑着的倭军骑兵:“感觉已经可以唱一首凉凉送给所有倭军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乌龟汤 “什么?” 这么重要的一个夜晚,德川家康自然也没有睡,只是这个晚上对他来说太煎熬了。 先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心谋划的攻城计策被彻底粉碎。 自己花了许多心血豢养的忍者死人被屠杀了几十个,一趟攻城,一个都没回来。 最关键的是,光州城也没拿下来。 后来,他又听说了上杉景胜军被前后夹击,全军崩溃的消息。 德川家康颓然坐在大营之中,他有一种流年不利的感觉。 就在这时,伊达政宗慌里慌张的跑进了大营中了。 “德川君,上杉景胜真是太过于鲁莽了。他竟然敢在如此仓促的情况就去跟李如松应战。结果大败而归……耽误了全部的筹划。” 德川家康看到只有伊达政宗一个人回来了,不见上杉景胜的踪迹,赶忙问道:“上杉君呢?他没跟你一起突围?” “没有。”伊达政宗说道,“他要跟李如松血战到底,坚决不肯后撤一步。” 德川家康现在更抑郁了,他的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了,一时间,这么个以隐忍沉稳足智多谋著称的老乌龟都乱了阵脚。 毕竟,接连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也太快了,一茬接着一茬都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前锋军,从未吃过败仗的本多忠胜没了。 强攻一个白天,丝毫未见成效。 晚上打算用计谋,结果又被轻易的挫败。 现在,上杉景胜这个自己最可靠的盟友也身陷敌营,生死未卜。 沉默了片刻,德川家康才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大叫道:“我们得赶紧去把上杉君给接应出来啊,谁去?” 然而左顾右盼,德川家康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并没有人响应他。 在这个营帐里,前田利家刚吃了一天的败仗,现在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不想再动了。 而伊达政宗这个人面油心滑,他要是想救人,就不会自己一个人跑了。 德川家康真是感觉有心无力,他总不能自己亲自去救人吧? 伊达政宗还假模假式的劝慰道:“德川君,要不然还是跟我说的一样,让神原康政戴罪立功,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去把陷入苦战的上杉君给救出来吧……” 神原康政……德川家康恨的是牙根痒痒,他很想一拳头锤死这个伊达政宗。 自己如果再损失掉神原康政,还有什么资本争夺天下? 踟蹰不觉之际,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人。 “不必了,我不需要别人救我!”来者正是死里逃生的上杉景胜,他浴血拼杀,才从两拨明军的包夹中逃了出来。 先是恶狠狠的瞪了见死不救的伊达政宗一样,接着又向德川家康回禀道:“只是,我的骑兵……损失过半……” 他的声音虽然仍旧沉稳如钟,可是任谁都能听到,上杉景胜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显然对于他这么个不苟言笑之人,能这样说话已经是情绪很激动的表现了。 德川家康长叹一声,走上前去扶住了上杉景胜:“上杉君你能安然无恙,对我们就是最大的财富,不要过分自责了。” 把上杉景胜扶了起来,德川家康自己默然返回了主座上。 劝别人容易,可是如何能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才叫难。 5万大军,现在开战没几天就损失了1万多了…… 不过,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也都快过去一夜了,也不就这么大眼瞪小眼都在这儿围着。 德川家康疲惫至极的挥了挥手:“都先休息去吧,明日……不对,今日暂且修整一日,先不攻城了。” 明军这边的氛围则是截然相反,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就跟又要过年了一样。 光州城的守军见到主帅亲自领着援军到来,自然是士气大振。 而李如松的辽东铁骑,虽然赶路配备,还没休息又作战,可好歹也是付出有了回报。 一上战场就杀退了倭军的骑兵队,也是情绪高涨。 李如松和秦良玉两个人也没多话,安排好士兵们把倭军营地清理干净,战场打扫干净,随后便带领着大队人马进城了。 虽然是黎明拂晓时分,可是光州城仍旧是沸腾了。 城里的明军们也是兴高采烈的跟友军欢呼,还有城中的朝鲜居民,他们自然也知道明军越多,他们越安全的道理,也都是张灯结彩,欢迎李如松和他的军队。 “城内布防情况如何?”李如松下了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城墙。 秦良玉在前面带路,领着他登上光州城的东门。 指了指远处,那里如同一片繁星洒落在地上,绵延数里,看不到尽头:“那里就是倭军的大营了。之前我好想听说,倭军共有5万多人来犯?” 李如松趴在城墙上,仔细观望了一下对方的营地,布阵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一时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头也没转的回了一声:“是啊,我也听说是5万人,不过现在应该没那么多了。” 说着,他又问道:“你城中粮草辎重还有火器弹药,还足够么?” “这个不劳李将军担心。”秦良玉自信的一笑:“我也不是第一天上战场了,自然知道这些事情的重要。” 李如松点点头,他其实是相信秦良玉的,不过总还是放不下心,忘不了提点两句。 李如松看城墙上也没什么继续可看的了,便提议道:“去你的大营吧,我看看地图。”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城墙,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来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中。 其他的一些部将们也跟了过来,一起围在光州城防图周围。 看了地图半天,李如松先问道:“你原本的策略是什么?” 秦良玉一边指点着,一边解释道:“把城北的骑兵拖住,然后看准时间夜袭其主营。” “到时候,直接把那个叫德川家康的倭军将领给炖成一锅乌龟王八汤。”秦良玉哈哈一笑,“正好冬天,端来给咱们李将军补补身子。” 众将闻言,也都是仰头大笑不止。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李如松也笑了,而后却又觉得有些失态,强忍着笑意,憋红了脸道:“我可不喝,嫌太臭,难以入口。” 秦良玉又接话道:“嫌腥臭啊,这个无妨,我听说吃羊肉前,只要提前膻了,就没那么大的腥味儿了。到时候咱们也可以如法炮制,把德川家康给膻了,这样做汤的时候味道就小多了。” 这下子,原本几个老成持重的部将也都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军议大厅里顿时欢声笑语阵阵。 李如松现在也着实有点累了,他听完夜袭的计划,只感觉太简单了点,不过此时却是也顾不上想太多了。 毕竟他也是人。 摸了摸额头,李如松撑着身子道:“明日午时,诸位再来此开一次军议会议。现在,就都去休息吧,尤其是光州城的将士们,快一天没合眼了。” 既然主将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是顺水推舟,纷纷附和。 秦良玉转头安排了值守之人后,众人也都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中午,等到明军的部将们都赶来开军事会议之前,他们早就听说了一件事情。 倭军派了使臣进入城中,递交上了德川家康的亲笔信。 要求两军休战。 德川家康言辞恳切的表达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的意思。 既然万历皇帝钦命的备倭总兵官李如松在光州城里,这件事情该如何回应,自然也是交给他做出最后的定夺,拿个主意。 会议大厅里,秦良玉把那封德川家康的亲笔信转交给其他人也看了看。 德川家康乃是世家出身,他祖辈就是日本的一个地方诸侯,他又是家里的嫡长子,所以从小就受到了大名接班人式的教育。 他的文化学识还是相当不错的,单独拿出来,没准儿比起很多行伍出身的明军将领都要强一点。 戚金接过信去,只随便看了两眼,便一脸不屑的表情,递给了其他人。 秦良玉倒是并不太意外,她预告到敌军已经有了怯意:“这些倭寇历来是只服武力和拳头,打怕了,打服了就老实了。你越是对他们善良,他们越以为你好欺负。等你骑到他们头上了,他们就把你当爸爸一样供起来。” 起码结合后世的经验,这番话就是小鬼子们的本性。 李如松也点点头:“我不打算同意,不过我听说倭军已经把大营后撤了20里地了?” 秦良玉认可了这个说法:“是的,一早斥候就来回报了,说是倭军在撤营。落脚的地方,差不多是20里地。” “这其实也是为了防止你劫营。”李如松指了指地图道,“我看倭军也意识到了,他们经受不起再次的失败了,如果仍旧把大营驻扎在光州城外,随时都有被劫营的危险。与其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如后撤20里地,这样对他们也安全。” 秦良玉恍然,“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一方面他们处于不利境地,利用休战书叫了个暂停。另一方面,可以合情合理的后撤,这样自己人也不至于有什么抱怨和不满。” “叫个暂停?”李如松听到这个说法,满头问号。 “呃……”秦良玉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打了个马虎眼:“就是让整个战事暂时停歇片刻的意思。” 李如松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接着转头看向其他部将们:“我一会儿会给德川家康回复一封信件,告知他我们并不同意休战。除非倭寇撤出朝鲜半岛,否则战事不会停止。” 众将纷纷赞同,表示这群小鬼子就是耍诈,咱们不能上他们的当。 德川家康当然不是真的要休战,他也没这个权利让两国停战。 只是连续的受挫,让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或者说是需要缓缓。 再说了,光州只是他整个棋盘上的一部分。 德川家康还在等待水原和汉城的情况。 只要自己把李如松和守护光州的明军拖在这儿,不让他们回援,这样明军在总兵力上的劣势就会暴露出来。 那边的两场战斗都是20000人打几千明军,只要有一场能赢下来。 不管是汉城还是水原,任何一座城市沦陷了,都可以顺利的把明军的后勤补给线给切断了。 让朝鲜半岛上的明军成为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德川家康又一次想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感觉优势很大,一切尽在掌握。 不过,很快他就要再一次的失望了,当日晚间的时候,明军那边有人使用弓箭传递回来一封书信。 是李如松亲笔写就。 信中,李如松先是谴责了对方侵略行径,又说了之前的和谈小西行长造假以致龙颜震怒之事,最后李如松严词犀利的拒绝了德川家康提出的休战请求,并且善意的提醒说很快就要发起新的攻势了。 德川家康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 他又一次感慨,明军为什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呢? 这一招以前在日本的还是很好用的啊。 其他的那些大名都很给他面子,很配合的,怎么现在突然就不好使了? 而且明军很奸诈的告诉他,很快就会发起攻势。 这个很快是什么时候? 今晚?明天?还是后天? 德川家康要抓狂了。 再说了,兵不厌诈,这个书信里明确说了很快要发起攻击,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白浪费自己这边的人力物力来准备袭营,结果明军在城里看笑话? 德川家康越想脑子越乱,他只能立刻让人先准备着明军的劫营,一面冥思苦想新的对策。 他的救星们,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两只大军此刻已经快要抵达他们的目标区域了。 汉城城内还有10000多明军,这里目前是明军在朝鲜半岛的最大基地。 城中负责的人是副总兵官李如柏。 他前面几日就得到了斥候的汇报,说是发现了倭军的动向,之后的几天里,他也搞清楚了,这批倭军就是一直盘踞在图们江附近的加藤清正第二军团。 “来的正好,这样省了爷爷们亲自去海西女真的地盘上找他们去了。”这就是李如柏的想法。 被堵路上了,只能断一天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十六计,没学过吧? 加藤清正押着他的两个俘虏来到了汉城附近。 这两个朝鲜国王的世子也是很可怜,朝鲜朝廷在撤退的时候,特意安排了他们跟父王分头跑。 结果朝鲜国王李昖跑的方向安全很多,顺顺利利的过了鸭绿江,到了明军的势力范围。 这两个世子就惨多了,躲在图们江边,也不敢过江,对面是海西女真的领地,虽然他们臣服于大明,可是女真素来跟朝鲜有领土纠纷,他们两个真是不敢冒险去请求庇护。 最终加藤清正一路北上,直接俘虏了他们。 这也成了加藤清正在整个朝鲜之战中最引以为傲的功绩。 他采取了一个很传统的办法,让这两个已经被关押了很久的世子去城下劝降。 汉城是明军的大本营,自然也有一些朝鲜军在此驻守。 加藤清正希望明军和朝鲜军引发矛盾,这样自己的攻势就会容易很多。 两个世子也没办法,毕竟刀架到了脖子上,做什么也由不得他们。 在汉城城门外,两个世子发挥了演技,声泪俱下的诉苦,希望城内的朝鲜军和汉城的朝鲜人能够帮助他们。 李如柏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他压根就不让朝鲜军的人登上城墙看到这一切。 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既然世子们哭诉的时候朝鲜人碰巧没看到,那也就没什么错误了。 李如柏细细打量了一遍那两个可怜兮兮的朝鲜世子,朗声喊道:“我是大明备倭副总兵李如柏,你们二位说自己是朝鲜世子,我是不信的。我记得朝鲜国王曾经跟我说过,他的两个世子都是铁骨铮铮之人,断然不会卑躬屈膝,去给倭军做说客,所以你们二人必定是假冒的。从现在开始,如果再有人假冒朝鲜世子乱我军心,大炮招呼!” 两个世子是百口莫辩,非常想说自己就是如假包换的朝鲜世子啊。 我们的父王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呢? 结果汉城城墙上只冷冰冰抛了下了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就再没话了。 加藤清正有点懵逼。 他并没有立刻放弃这个想法,加藤清正不太相信明军真的敢用大炮轰这两个朝鲜世子。 半柱香之后,他明白他错了。 明军的炮声果然跟说的一样,没有任何预警的直接响起。 几颗炮弹瞬间落在了两个喊话的朝鲜世子周围,炸出了好几个巨坑。 加藤清正慌了。 这两个世子对于他来说可是“奇货可居”,不亚于吕不韦手里的秦始皇他爹,他比李如柏更心疼这两个世子的死活。 看到明军不是玩虚的,加藤清正立刻让自己的士兵们冲了过去,把两个已经被吓破了胆的世子接了回来。 这些明军油盐不进啊,加藤清正心说。 不过也无大碍,喊话的目的本来也只是扰乱城内的军心。 加藤清正从没没想过扯着嗓子喊两句就能拿到汉城。 不过他只有20000多人,城里似乎是明军的大部队,人数并不少。 况且汉城乃是彼时的朝鲜王朝的王京,城墙高耸深厚,是朝鲜最大的城市,自己这边还没有大炮。 加藤清正决定不能硬打,慢慢熬,慢慢打。 反正时间是占在他们这一边的。 压力最大的是水原。 这里只有明军不足5000人,而面对的则是福岛正则的第二军团主力,他带了接近20000人来攻城。 负责此处守卫的是浙军的统领吴惟忠。 李如松也知道这是最艰苦的仗,因此把最难的事情交给了最勇猛的人。 吴惟忠打听得了消息,知道倭军兵力远远超过自己,便决定坚守不出,以待后援。 福岛正则指挥了几次强攻,发现效果不好,便也灵机一动,把本就不大的水原城团团围住。 打算活活耗死城内的明军,到时候城池自然是不攻自破。 德川家康笃定时间在他这一边,自然是抱定了主意要拖着。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可是战争从来都不是独角戏,不是自己构想的完美就足够了的。 战争是一个博弈的艺术,始终要根据对手的动作来随机应变。 距离明军说要发动攻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光州城里的明军可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连城里的人都没出来过。 德川家康收到了从其他两军传来的情报,他心中稍定,默念终于时来运转,有好事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了。 有些得意的传给其他几个大名看了看这些书信,德川家康笑道:“你们怎么看?” 伊达政宗看过信件,默然不语。 数日前的那一战之后,他被上杉景胜私底下敲打过。 现在战局稳定了,伊达政宗也不想发言,直接把信件传递给了下一个人。 上杉景胜乃是一个耿直忠恳的老实人,他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情绪仍旧平静如常,可是语调还是忍不住高了几度:“此战只要我方稳住阵脚,必是胜券在握。” 前田利家也是同样的观点,“水原、汉城早晚城破,我们不若等待片刻,到时候明军自乱阵脚,再乘胜追击不迟。” 德川家康很满意,虽然他发动的攻势效果不佳,不过整个大局仍在他掌控中。 明军此刻已经是困兽之斗,估计再过几天,就是前方传来好消息了。 德川家康微微挥了挥手:“散会吧,全军仍需保持戒备,严防死守。” 走出营地,看了看已经逐渐晦暗的天色,德川家康命令道:“只要我们不出乱子,明军必败,严密防守,保证光州城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军监视之下。” 诸位大名领了军令,自然也都一一散去。 然而德川家康还是想错了一点。 就在此时,其实已经有4000多明军悄然在他们身后登陆了,即将在当晚从后方发起突袭。 这其实就是李如松那封书信的真实目的。 他在信中刻意提到会在近日发动袭击,那么倭军自然会全神贯注的防守着从光州方向来袭。 倭军的身后是他们的大本营釜山方向,任谁也想不到,有几千明军乘坐船只从海上绕了个道。 这其实也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想给兄弟报仇? 要说李如松能够如此顺利的完成这招大转移,还是不得不提到李舜臣所率领的朝鲜水师。 虽说他一直对于秦良玉骗过自己心怀芥蒂,有疙瘩。 可是李舜臣并不傻,他心里一清二楚,如果明军在朝鲜半岛失败了,那么他就真的变成亡国奴了。 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李舜臣还是拎得清的。 他很早就回复了李如松的信件,说是仍旧愿意帮助明军。 只是碍于面子上过不去,没有答复秦良玉而已。 这一次,也是李舜臣的朝鲜水师暗中帮助,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光州城偷偷运出了4000明军。 毕竟光州城的结构也很特殊,两面朝向陆地,两面对着大海。 半夜里从面朝大海的那两个城门出城,倭军的探子根本无法察觉。 日本方面的水师始终怼不过李舜臣的朝鲜水师,一直只敢协助着运运士兵和粮食,早就不敢出海应战了。 因此对于海面上的动向,德川家康等人是一无所知的。 人一旦觉得自己优势很大,只要平推过去就可以获胜,就很容易陷入一些陷阱,反复论证自己想要的结论。 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是正确的。 光州城外这些倭军的将领们其实也是一样的,他们是真的不想再跟明军正面交手了。 因此想当然的觉得只要正面拖下去就足够了,就能够躺着击败明军了。 这样一个夜晚,注定是让人无法入眠的。 夜神人静,倭军现在采用的是轮换制,两班倒。 一半的人白天睡,另外一半的人则是晚上睡,两拨人都在做一件事,严密监视着光州城的动向。 40000多人的营地,愣是有小20000人始终都醒着连轴转,比富士康的血汗工厂还厉害。 炮声响起了。 倭军并没有乱,他们早就猜到明军会突袭,而且极大可能是夜袭。 可是当他们发现炮弹袭来的方向,有点乱了。 这些炮火是从海面上打过来的。 光州位于朝鲜半岛最南端,跟釜山平行。 德川家康后撤的时候,也是平行着撤的,他们的营地距离海边并不算太远。 这夜袭的头一炮就是从海面上李舜臣的朝鲜水师发出的。 今夜值守的是前田利家和伊达政宗。两个人甲不离身,听到炮击声,从各自的营地中钻出,茫然看着外面。 好在士兵们并未慌乱,前田利家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这炮击,怎么是从海面上打过来的?”伊达政宗发觉情况有些不对,眉毛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是朝鲜水师跟明军配合行动么?”前田利家大喊着:“可能明军要夜袭了,让士兵们做好防守!” 伊达政宗脑子转的快,直觉告诉他,明军如果真要夜袭,怎么会先开炮做个预警呢? 而且距离这么远,这火炮的威胁其实不大,至多是听个响。 不过前田利家毕竟威望官差更高,跟德川家康一样,乃是丰臣秀吉的五大老之一。 伊达政宗也不好多说什么,自从上次之后,他老实多了,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全军听我的命令,不要慌,不要乱!做好迎敌准备!”前田利家到处招呼着,士兵们也按部就班的准备起了防御工作。 就在前田利家看着士兵们丝毫不乱的布阵,颇感欣慰的时候,有几声嘶吼从远处传来。 前田利家和伊达政宗闻声望去,发现…… 怎么营地的大后方,着火了? 而且看上去火势还不小? 德川家康也跑出了自己的营帐,他赶紧问二人,“这是什么情况?” 前田利家被后方的火焰弄得有些糊涂,只说似乎是明军袭营了,但是具体从哪个方向,现在拿不准了。 秦良玉亲自率领着4000明军已经从倭军营地的正后方冲了进去。 果然如同李如松所料想的一样,倭军把全部的防守精力都放在了正面之上,而后方极其空虚。 基本上是不设防一样。 4000士兵,其中又以戚家军为主力,喊杀着冲了进去。 顿时点起了数把火焰。 德川家康仔细听了听,海面上传来炮声,后方着了火。 他猛的一拍大腿,心说自己竟然忘记了可以从海上走,绕道攻击。 只是德川家康现在还有点摸不清楚,到底后方偷袭的是大部队还是小股力量刻意来骚扰的。 “先去探查清楚,不要慌乱!”德川家康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头脑,他知道这时候如果主将一乱,全盘皆输,明军肯定是预谋已久的,应该还有后手。 很快的,斥候回来禀报了消息:“后方似乎是明军主力出现,起码人数足有数千人。” 空虚的营地后方损失惨重,并且在逐渐蔓延开来。 明军主力? 德川家康愣了,看来还真是渡还之后搞背后袭击了。 “赶紧,组织兵力!回防!”德川家康大吼着。 紧接着前田利家也吼叫了起来,所有倭军部队,都收到了新的命令。 “回撤多少兵力?”前田利家又补充了一句。 德川家康竭力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他扶了扶自己的头盔,喊道:“先一半吧,一半的士兵回防,另外一半的士兵仍旧对光州城的动向保持警惕。” “是!” 此时的倭军营地后方,秦良玉遇到了一个倭将。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神原康政。 自从失去了本多忠胜之后,德川家康看一直以责罚的名义,让自己的另一个心腹爱将留在营地里。 这种留在营地,自然也不可能在前中营,而是在后营。 跟那些老弱病残们在一起。 这一夜的明军袭营,让神原康政很是兴奋。 他体内的武士之血沸腾了,憋屈了这么多天,他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大杀特杀了。 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了甲胄,神原康政冲去营帐,跟明军砍杀了起来。 一片火乱之中,他猛然间瞅见一个白甲女将。 神原康政相信明军中不会有第二个穿银白色盔甲的女将了。 这个人就是杀死他好兄弟的凶手。 也是让自己受家康大人责罚的元凶。 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神原康政挥舞着薙刀向那个白甲将冲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赔了大将又折兵 神原康政目眦欲裂,从日本本岛登陆朝鲜不到一个月,战争就夺去了他最好的朋友本多忠胜,而且自己也被主公惩戒,不再被允许上阵。 而不远处在指挥夜袭的这个明军女将,就是酿成这一切的元凶祸首。 神原康政虽然怒气值已满,不过他还没有被情绪冲昏了头脑。 他的武勇本就较本多忠胜差一些,但是强在指挥部队的能力比本多忠胜更优秀。 神原康政算是德川家康麾下少有的智勇双全之武将了,这也是德川家康心疼他,想方设法保护他的原因。 他一面对着乱作一团的士兵们发号施令,试图稳定军心,一边让侍从给自己穿着盔甲。 神原康政并不太想直接冲上去跟这个女将互拼,毕竟对方能赢本多忠胜,勇武实在骇人,他自忖不见得可以获胜。 他心里清楚,先尽量稳住局势,把明军袭营的损失降到最低,这才是此刻他最应该做的。 不过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神原康政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发了不少命令。 指挥这,指挥那的,可惜听他话的人并不太多。 毕竟这是整个4万人营地的打后方,除了老弱病残,就是后勤补给辎重这些人,他们根本根本没多少战斗意志。 平时也极少训练。 而且还是被戚家军夜袭劫营,能有啥好表现? 神原康政也很无奈,他指挥了半天,发现丝毫没起作用,低了低头,看到身上甲胄已经备好。 他提起自己的十字文枪,冲着秦良玉大喝一声:“那个明军,敢跟我决一死战否?” 神原康政是世家出身,还是略通一些汉文的,而在来朝鲜之前,他也特意学了几句能用上的话。 比如刚刚喊得这句就是。 喊出这几声的时候,神原康政表情悲壮,差点都把自己感动哭了。 他现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依靠自己的勇武,尽可能拖住明军袭营的进度。 结果秦良玉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夜袭进度很顺利,她在忙着指挥明军尽快烧掉所有的后勤设备,还有营帐。 这么手忙脚乱的时刻,哪有功夫注意一个内心戏丰富的倭将在干什么。 神原康政提着枪,对着空气喊了一嗓子,发现没人搭理,有点下不来台。 他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无视,只能厚着脸皮又喊了一次:“那个明军,敢跟我决一死战否?” 秦良玉还是完全没意识到有人喊自己。 神原康政真的怒了:他奶奶的,你这个明军女将,杀人还要诛心? 假装看不见我? 没办法,神原康政生气归生气,却也只能主动冲了上去,打算用行动展现自己的实力。 秦良玉眼角余光,终于瞥见了一个倭将提着长枪朝自己跑来。 挥退了身边的几个副将,提刀来战。 神原康政现在已经有些怒火中烧,他血红着眼,直接冲着秦良玉就是一刺。 斜身一躲,秦良玉轻巧的避让了过去,映着月光她注意到这个武将似乎有点眼熟。 那个时代,很多的倭军将领都花了不少心思在自己的盔甲上面,比如有带恶鬼面具的,有头上长了鹿角的,也有带绿色兜帽的。 所以通过这个盔甲的样子,秦良玉还是唤起了一些印象。这不就是那个鹿角盔武将(本多忠胜)旁边那个人么。 还有他这身后有个硕大的“无”字,是个什么意思? 无心法师咩? 不过战场之上,还是容不得秦良玉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的。 过了几招,秦良玉发现这个武将虽然莽了点,不过手段还是有的。 而且她也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是想通过一己之力,拖延明军的攻势。 看破了这一点,秦良玉也便不打算跟他逗闷子了。 又躲过了神原康政的一击斜挑,秦良玉脚下碎步一动,移到神原康政的身侧,她双手持刀,用力一劈,直接朝着神原康政的面门而去。 眼瞅着神原康政就要被劈头盖脸的的一刀直接剁成两半,从远处却传来了鸟铳的响声。 就这么一个恍神的功夫,神原康政躲过一劫。 一个出溜,退出了几步。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很多倭军的士兵已经从前营赶了过来。 顷刻间,战势呈现胶着状态。 前田利家亲自带着几千名足轻赶到了后营之中,负责抵挡从背后偷袭的明军。 神原康政看到足轻身上的旗帜,自然也知道是谁来了,他本想快跑几步,冲到前田利家身边,结果突然之间,他感觉自己重重受了一锤。 低头一看,一根穿心箭已经从自己的身后进入,胸前冒头。 神原康政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快速的流失着,似乎连自己的生命也一同消失了。 他转过头,咬着牙看向那个明军女将。 秦良玉把弓箭交换给其他士兵,暗暗一笑:这倭将也挺可笑的,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要拼命,结果看到援军来了,就想跑,哪儿这么容易的事儿?以为我在师傅那学艺几年是假的啊。 我只是平时用不着射箭而已。 这时候前田利家也已经来到了真钱,他的侍从们看到中箭倒地的神原康政,赶紧围了一个人墙,防止主将被射杀。 “康政君,你有什么话要说么?”前田利家感慨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虽然他跟神原康政没什么交情,不过起码现在也是友军,兔死狗悲的心情还是有的。 “不能继续给家康大人尽忠……遗憾……”神原康政留下这么一句话,头一歪,手一甩,咽气儿了。 前田利家安排人给神原康政收敛好遗体,立刻投入了战斗指挥之中。 秦良玉看到倭军的精兵来了,召唤来一个明军,对着空中引燃了响箭。 一根穿天猴一样的迷你型火箭窜空而起,发出刺耳的响声,划破了夜空。 在光州方向,已经跃跃欲试,等待了许久的辽东铁骑看到了天空中的信号,纷纷跃马遇奔,只待主将一声令下。 李如松凝视着夜空,面色如铁,大喊一声:“冲过去,杀倭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势已去 前田利家的足轻队战斗力确实不俗。 他毕竟是丰臣秀吉的核心团队成员,又是五大老之一,地位尊贵。带领的部队也算是丰臣秀吉最核心的队伍了,说是身经百战也不算太夸张。 只是,前田利家个人的综合能力只能说是很一般。 前田利家这个人号称勇猛忠义,不过这个并不重要,这两个名词按在大部分能叫得上名字日本战国武将身上都差不多。 他的一生,最牛的还是站队功力。 前田利家始终与出乎意料的机遇为伴,凡遭遇影响时代的重大事件,他都能鬼使神差般的准确判断形势,正确的站队而化险为夷,甚至因祸得福。 所以不管是织田信长还是丰臣秀吉,都特别信任他,因为前田利家在这两位尚未真正崛起之时就果断的站在了他们这边。 往大点说,这叫从龙之功,历朝历代,很多大臣们撺掇皇子挣皇位,图的就是这个功劳。 秦良玉等着就是倭军的精锐前来对抗自己,立刻呼唤戚家军组成了鸳鸯阵与前田利家的足轻队伍拼杀了起来。 前田利家的足轻队虽然作战勇猛,可是却并未见过鸳鸯阵这种阵型。 这也是秦良玉的小心机,自打她听说了倭军的预备队登陆以来,便再没有让戚家军使用过这个专门克制倭军的阵法。 为的就是隐藏锋芒,待到真正的关键时刻再拔刀出鞘,让好钢用在刀刃上。 现在的决战,就是秦良玉在等待的时刻了,她自然也毫不犹豫的的使用了这套最强阵法。 倭军看到许多明军士兵组成了奇怪的队形,然后还从队伍中间伸出了一种长满尖刺的武器。 他们自然也没有见识过狼筅这种大杀器。 倭军不明所以,按照以前的思路,几个人分成一个小队,朝着阵法中的明军冲刺了几波,结果却发现完全伤害不到阵中的人。 前田利家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么打下去不行,自己的足轻队在这种敌军面前就是待宰的猪一样。 而且他感觉自己智商有限,对付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间也想不出破解之道。 犹豫片刻,前田利家大喊一声:“换火枪队。开枪。” 其实这批倭军的援军一开始冲过来的时候,是放了一轮火枪的,可为什么他们后来又不放了? 因为火绳枪发射之后的烟雾太大。 白天还凑合,烟雾在风吹的作用,还不太影响视线。 在晚上这可就要了命了。 一轮枪打出去,敌人打中多少先不说,自己人全都被笼罩在烟雾之中了。 明军直接朝着烟雾里来了一轮弓箭,前田利家的足轻们糊里糊涂的就中了箭倒下了一片人。 可现在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军使用这种阵法一步一步向前推进吧? 没辙,只能继续使用火枪,先把对方的阵法给破了再说。 与此同时,整个倭军营地的正前方。 德川家康这时候已经收到了前方斥候传回来的报告,说是前方马蹄声阵阵,探查清楚了,是有明军的骑兵部队朝自己的大营突进而来。 德川家康倒是不算太惊慌。 从明军绕道身后袭营开始,他就预料到这一切发生了。 明军是要三面开花,利用顽强的战斗力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策略,以实现少数人包围多数人的艰巨任务。 德川家康赶紧安排着上杉景胜,让他尽快整备好他剩余的骑兵,跟明军骑兵正面交手。 之后,他又一面号令剩下的一半军队做好防守正面突围,一面让其他营地里的士兵们穿戴好甲胄,准备投入战斗之中。 不过德川家康还是小瞧了李如松的辽东铁骑的威力。 经历过蒙古人和女真人血战洗礼的辽东铁骑,他们在平原上的战斗力是一直在岛国上生活的人很难想象的。 朝鲜,尤其是半岛中北部的多山地形一直在无意中帮助着倭军,只是这些倭军自己心里没有点逼数而已。 现在他们是在朝鲜半岛的最南端展开了正面决战。 而在冷兵器时代,这种地形毫无疑问的是骑兵的主场。 德川家康知道明军有骑兵,他也跟上杉景胜交流过明军骑兵的威力,所以营地前方是有很多木栅栏之类的拒马设施的。 可是这种东西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好,骑在马上的明军士兵早就会应对这种情况了。 他们挥舞着马鞭,选择了不从正面冲锋,而从侧面迂回的战术,骑兵们从两翼的薄弱地带冲进了倭军的营地之中。 顿时间,倭军大营里乱成了一团,很多明军的手上还带着火油之类的东西,一边跑着,还一边喷洒的火油。 随后到处丢弃火把,引燃了火油,让各个地方营帐快速的燃烧了起来。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战术,那个时代,这种混乱的局势下,口头命令并不太好使了。 虽然德川家康的这4万人整体素质不错,但也是硬挺着一口气。 像个皮球一样。 靠着严苛的军令和平时的锻炼才强撑着做出反抗。 而李如松指挥着骑兵冲到敌营之中大肆放火,为的就是让所有倭军士兵们清清楚楚的看到这焚天烈焰,进而心生恐惧,放弃抵抗。 整个4万人的大营顿时间首尾两端都燃起了熊熊火势。 上杉景胜也没有能够挽救颓势。 他的骑兵本来就所剩不多,再加上是仓促应战,很多骑兵的马匹都在混乱之中跑丢了。 这时候,前阵营的明军副将李宁也掏出一根响箭,发射到了天上。 从海面上又一次传来了隆隆的炮击声。 这一次,炮击声虽然仍未对倭军营地造成实质性损伤,但是却吓破了倭军士兵的胆。 很多士兵看时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败象已现。 德川家康欲哭无泪,他仰头长叹一声,真是大势已去。 不过,倭军毕竟人数上占据相当大的优势,而且都是精锐部队,在此的各个大名也都是久经沙场之人。 整个军队虽然被击溃,但是溃而不崩,还能够发布命令,采取行动。 德川家康已经决定了,他要撤退,回釜山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战斗之夜 德川家康既然已经决定了尽可能的保存实力,先行撤退,立刻便吩咐了 正要准备继续吩咐更多的撤退方略,却看见一个斥候气喘吁吁,愁容满面的跑了过来。 这个斥候就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说话还唯唯诺诺的,声音也不大。 身边乱糟糟的一片,到处都是喊杀声和枪炮声,德川家康本就心情不畅。 况且他还要忙着指挥大军撤退,看见这么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斥候,更是心中窝火,怒火中烧。 指着斥候的鼻子大骂一声:“八格牙路,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再不大声点,我现在就一刀砍了你!” 这个斥候听到主将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只能铆足了劲,喊了一声:“神原康政大人在明军的偷袭中牺牲了!” 德川家康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双目直勾勾的盯着面前这个斥候。 过了小半晌,德川家康神色凝重,迟疑的反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什么?” 这个不知死活的斥候还以为主将大人真的没听清楚,正打算扯着嗓子再喊一遍的时候,旁边的伊达政宗赶紧冲了过来,一脚踹在这个斥候的屁股上,把他踢歪了半米。 嘴里还假意训斥的说道:“混蛋!你说一遍就可以了,家康大人怎么可能没听见康政君之死呢?” 德川家康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这个伊达政宗,挤出一丝狞笑:“我确实是听到了,不过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伊达君,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负责全军的殿后任务。保护我大军安全撤出!” 伊达政宗愣了片刻,他自然知道这是让他去送死,不过反正自己也不打算真的执行这种命令,也无二话,直接退下了。 德川家康感觉心很累,一面跟明军作战,一面还得跟这些心怀鬼胎的大名们斗智斗勇。 他自然知道这个家伙靠不住,德川家康打算安排一个自己信任的人看住伊达政宗,左顾右盼,却凄凉的发现自己此刻竟是无人可用。 忠心不二的家将本多忠胜和神原康政都死了。 名震天下的德川四天王,出征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折损了一半…… 现在只剩下了酒井忠次和井伊直政。 德川家康又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这次出征的时候,酒井忠次和井伊直政,以及他最重要的井伊赤背队留在了釜山,否则自己争夺天下的老婆本就真的要赔光了。 没辙,他只能转头看向上杉景胜:“负责全军殿后事关重大,还望上杉君能够一体代劳。” 上杉景胜默然垂首,一句话也没说便离开了大营。 德川家康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的就是一些文官之类的了,便又吩咐:“你们也都立刻开始撤退,返回釜山!” “是!”这种敌军劫营的时刻,这些文官们的谋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退下了。 有一句话说的好,谋略这种东西,只有在双方差距不那么大的时候才有用。 如果双方差距过大,谋略就像是耍猴。 比如一个拿机关枪的人面对一个拿刀剑的人,只要拿机枪的人有基本的判断和能力,那刀剑的人有再强的谋略也没用。 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如此,不管什么谋略都无法抵挡明军的脚步了,尽可能的保存实力就是最好的方案。 与此同时,李如松率领的明军已经点燃了一大片的营地。整个前营都笼罩在了火光之中,还盘随着火药营爆炸的响声。 上杉景胜奋勇当先,亲自率领着士兵们冲在一线,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拦明军的骑兵前进。 伊达政宗则是安排了火枪队伍,尽可能的朝马上的明军射击,只是一片乱糟糟的情况下,有多少能打中明军他就不管了。 “将军!”骑在马上陷入苦战的李宁尽可能的冲到李如松身旁喊道:“倭军似乎要撤退了!” 说着,李宁指了指更远处的中营。 李如松顺着手指看去,果然如李宁所说,中营里的大批倭军正在装载车马,看模样不像是战斗,像是赶路。 “传令下去,全军尽可能突破敌军防线!不能放他们就这么跑了!”李如松大喊道。 李宁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拍马四处传令,要求所有骑兵尽可能冲过去。 不过凡事总有不如意的地方,骑兵冲刺,要的是一个加速度带来的冲击力。 已经冲入倭军营地里的骑兵其实也已经失去了这股冲劲儿,陷入了苦战。 明军的战马在狭窄混乱的军营里根本辗转腾挪不开,又加之敌军数量是明军的好几倍。 所以虽然李如松的军令一出,所有辽东军都是以一当十,奋勇无比,可上杉景胜的防守也做的很到位。 他毕竟是倭军里少数擅长骑兵作战的大名。 得到了断后的命令,上杉景胜立刻命令士兵们把营帐给拆了,砍断,利用营帐的木条快速的摆出了一堆简易的拒马。 胡乱的铺设在营地里的路上。 虽然效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不过也着实给李如松的骑兵队伍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让他的进攻慢了很多。 双方陷入了异常拉锯战,你来我往,似乎是难分难解。 突击后营的秦良玉自然也注意到了很多倭军在准备撤退。 他面前的敌人是前田利家的足轻队,经过几轮火枪齐射,他们身边被迷雾笼罩着。 秦良玉原本的计划是先过去几轮弓箭的,不过现在她改了主意。 “戚家军,全部跟我冲上去!不能让倭军如此轻易的撤退!” 全军立刻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喊诺之声。 秦良玉一马当前,直接冲着迷雾之中而去,到了跟前才发现几个正在忙活着给火枪填充火药的倭兵。 他们意识到身前有人了,茫然抬起头来。 只见寒芒闪过,都已经是人头落地。 其他士兵也冲了过来,跟前田利家的足轻队展开了肉搏。 “鸳鸯阵,攻击队形!冲过去!” 秦良玉大喊一声,又挥刀砍翻了几个倭兵。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为了心中的执念 “冲啊!”随着秦良玉的一声口号喊出,全军上下也是附和着开始冲锋。 号令既出,戚家军的将士们也都是鼓足了劲儿冲进了前田利家的队列中。 前田利家有点慌,他本身就不是个以军事擅长的将领。 跟明军作战也没有发挥他站队特长的地方。 之前在日本也算是大小见过世面了,可是前田利家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再加上他的士兵大多数都在更换着火枪的子弹。 很多士兵都没来得及做出太多的反应,就被一阵乱砍乱刺,死在了当场。 终于,经过了半柱香功夫的浴血奋战,秦良玉的攻势终于取得了成果,她的部队突破了前田利家的防线。 前田利家见到形势不对,也命令自己的士兵们开始后撤,向着中军方向移动。 他也已经接到了从德川家康那边传过来的命令,要求他严防死守,挡住明军的攻势。 平心而论,前田利家是打算要好好遵守这个命令的。 可是有一句话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光是内心有想法,不能解决他确实挡不住明军的攻势这个现实问题。 思虑片刻,跟所有的倭军将领一样,前田利家也是只能仰天嗟叹一声:“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没办法啊。” 然后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毕竟自己可是五大老之一,轮地位跟德川家康是一样的,又是追随丰臣秀吉多年的老臣子了,德川家康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如果一不小心把命丢在这儿,那才叫不值当的。 自己的五大老地位没了不说,还会变成一个笑话流传于世间。 只是前田利家的这一个命令,却打乱了德川家康的部署。 见到上杉景胜成功拖延住了李如松的骑兵,德川家康倍感欣慰。 感慨这个话不多,满脸严肃的上杉景胜确实是个靠得住的人才。自己后面还是应该多多的笼络他才好。 结果,正在德川家康以为自己的撤退计划可以顺利实施的时候,后军却出了问题。 前田利家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咳嗽着说道:“不行了,明军攻势太猛,后营已经失陷,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杀到中营来了。” 德川家康听到此话,额头冒汗不止。 不过他也不敢说什么。 前田利家可是扶植丰臣秀吉在混乱中上位的大功臣之一,也就是有从龙之功的人,而且前田利家脾气也不错,各个大名都很尊敬他,跟他关系很好。 提了提气,德川家康只能安慰道:“无妨,只要再守住一会儿,大军就整备完毕,可以撤出去了。” 谁知话音刚落未落之时,几声火铳的声响就已经在耳边出现。 德川家康被吓了个心惊胆寒,他陡然转头看去,却看到身后也就百米之处,已经有了明军跟自己的士兵搏斗的踪迹。 刚才的枪响,应该就是因为此了。 转眼瞅了瞅前田利家,看上去他完全没有主动请缨的想法。 德川家康一咬牙,对着身边唯一一个武将,鸟居元忠吼道:“让更多的士兵去围堵这批明军,一定要给大部队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是!”鸟居元忠忠心不二,知道情势紧急,也不多废话,直接呼唤着自己的队伍,朝着明军突破口的方向跑去。 其实德川家康手头还有是其他的一些牌的,比如现在,他就还有服部半藏,以及他所率领的忍者小队在侧。 只是,心中始终不忘争夺天下的德川家康怎么忍心让自己的王牌全部陨落于此呢? 犹豫再三,只能派遣自己的十六神将之一,鸟居元忠出马了。 看着鸟居元忠一往无前的冲刺着,德川家康的心却像是在滴血一般。 鸟居元忠在德川家康当今川义元人质的时代,便是德川家康的其中一名侧近。 那个时候,鸟居元忠年仅十二岁,他就跟随着父亲赶赴骏府,做了时年十岁的德川家康的近臣。 两个人既是主仆又是货真价实的发小。 可以说鸟居元忠身兼德川家康的玩伴和贴身侍从的双重身份。 秦良玉此时已经冲到了倭军的中营之中,她从刚才就老远的看见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倭将,心说跟着那个人应该能找到敌军的主营所在。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倭将就是前田利家。 秦良玉一直目光紧随着他撤退的方向,也带着一小队人冲到了德川家康的附近一百米处。 眼前面前有一个规模宏大的营帐,四周还竖着各种迎风招展的棋子。 秦良玉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就在她要砍翻身边的几个倭军,冲过去来个擒贼先擒王的时候,一个杀气腾腾的倭将冲自己冲了过来。 这个倭将看着年纪已经不小了,起码得四十多岁了,不过气势很足。 带着一帮德川家康的侍从挡住了秦良玉的去路。 战场上也不是尊老爱幼的地方,秦良玉才懒得管他是不是个年长的老伯。 俗话说好狗不挡道,既然挡路了,那就说明不是好狗,放任不管会咬人。 长刀一横,秦良玉摆好架势,等待对方的进攻。 鸟居元忠也毫不客气,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就是一记挑刺。 当的一声。 秦良玉直接正面挡住了这一击攻势,随后猛地一推。 直接把鸟居元忠这一把老骨头给晃得差点散架。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秦良玉毫不犹豫的顺势就是一砍。 跟随在德川家康身边,服侍了他接近30年的侍从鸟居元忠就此殒命。 德川家康其实在发布这个命令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了。 可是为了夺取天下,为了这个心中的执念,他需要留下的是更有作战能力的服部半藏,此刻也只能让贴身侍从去用性命换取撤退的时间了。 鸟居元忠死了,不过他带领的侍从队都是从小在德川家长大的士兵。 他们眼里只有服从命令,瞪着血红的双眼,嘴里哇呀哇呀的吼叫着,奋不顾身的冲了过来。 秦良玉没办法,只能先带着人跟这群不要命的侍从们缠斗了起来。 抬眼一看,那个看上去像是主将的人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骑着马远去了。 第一百九十章 抓住那个戴绿帽子的 含泪舍弃了自己的侍从鸟居元忠,德川家康俯下身去,紧紧贴在马背上,快马加鞭,溜之大吉。 他可不希望鸟居元忠牺牲掉性命给自己换来的机会被白白浪费掉。 整个中营的士兵和将领们也都在撤退。 德川家康骑在马上跑了没几步,就瞅见了一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人。 伊达政宗也跟了上来,他毫发无损,带着自己的火枪队也开始撤退了。 如果不是明军真的很难对付,德川家康早找个机会把伊达政宗给除掉了。 现在他实在分身乏术。 之前在日本做侵朝预备队的时候,伊达政宗还特意跑来跟自己搞儿女亲家,自己当初也是昏了头,竟然相信了他。 现在看到局势一片大乱,伊达政宗立刻毁掉了婚约,打算从混沌中找到自己的机会。 这些日本的大名之间关系很复杂。 他们能在一起侵略朝鲜,对抗明军,是因为头顶上有一个谁都服气的大统领,丰臣秀吉。 但是这种体系也很脆弱,全凭丰臣秀吉的个人能力和威望搭建而成。 一旦顶点出了问题,整个建筑就会崩塌掉。 事实上,在历史上也确是如此。 丰臣秀吉病死之后,倭军立刻从朝鲜撤退了。然后刚一回日本,几个大名就互相杀了起来,很多武将恨不得把石田三成和小西行长生吞活剥了。 之前都在丰臣秀吉座下共事,却成了水火不容的对立面。足以见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的。 像伊达政宗这种在地方上很有威望的大名,也只是臣服于丰臣秀吉。 德川家康想搞他,只能玩阴的,明着来的话,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就好比民国抗战的时候,理论上是一个领袖,光头。可是很多地方派系和武装并不听光头的,只有名义上的从属关系,实际上是各自为政的,更别提我党了。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经过了一夜的拼杀,整个倭军营地是一片狼藉,很多营帐都烧完了,只能下烧焦的木桩冒着零星火点,还有浓浓的焦味。 秦良玉竭尽全力砍翻了几个侍从,然而很快就有更多不怕死一样的倭军围了上来,缠住了她。 看到了很多将领模样的人在逃跑,秦良玉是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一个倭将,似乎其他人都是以他为中心的。 这个人应该就是主将了,让士兵们抓住他再说。 秦良玉甩开几个倭兵,指着德川家康的逃跑的方向大喊了一句:“抓住那个戴绿帽子的倭将,那是敌军主将!” 秦良玉一喊抓住那个戴绿帽的,所有士兵都先笑了。 心说,倭军的主帅竟然是个戴绿帽的? 难不成在倭军那边,谁是最大的王八,谁就是最大的头领? 不过笑归笑,现在毕竟是战场之上,将士们也就开怀一乐,立刻来了兴致,纷纷想找这个最大的绿帽侠在哪儿。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从后营方向突围进来的明军都知道了这一点。 倭军主帅是个戴绿帽子的。 又过了片刻。 上杉景胜看到中营的人都撤的七七八八了,自己也无心再战,指挥着自己的士兵开始有序撤退。 李如松率领的辽东军也终于突破了倭军的前营。 倭军军营的马要不就是受惊跑了,要不就是被骑走了,还有一些更倒霉的在混乱中被砍杀死了。 秦良玉正苦于自己没有合适的马匹,看到辽东军也冲了过来,赶紧拦下了一匹马。 翻身上去,赶到了李如松身边:“他们的大部队往东北方向跑了。主将是……” 李如松忍着笑回道:“我听见你们的喊声了,倭军主将戴绿帽嘛。” “哈,这也不是旁人给他的,他自己戴的,怪不得我这样叫他。”秦良玉笑道,“我带点人,去追一下那个绿帽侠?” 李如松点点头:“我先带人清理一下战果。” 说完,转头看向身边忠心耿耿的李宁:“你带上200个人,跟她一起去追一下,不过……穷寇莫要紧追,毕竟敌方还有釜山的数万士兵呢。” 李宁喊了一声是,招呼来了200个骑兵。 秦良玉在马背上一拱手,与其他人策马扬鞭,朝德川家康逃跑的方向冲了过去。 德川家康一面逃跑,一面回望,他发现不停的有各种明军跳出来拦路,还有一些弓箭和火枪,似乎是专门朝着自己脑袋来的一样。 德川家康很困惑,这些人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呢? 要说打扮比较华丽花哨,其实那时候的战国大名,还有很多武将都打扮很有特色。 比如说,他旁边的伊达政宗的盔甲也很有特点啊,漆黑的外壳,套着金黄色的缝线,而且头盔上有一个硕大无比的金闪闪的勾号标志。 当然了,如果秦良玉看到他,估计会说伊达政宗这个人,头顶着一个耐克标志就出来打仗了啊。 德川家康很不理解,这些明军怎么不去找他去呢? 这时候又有几波明军不要命一般冲了上来,而且目标明确,专奔着德川家康一人而去。 服部半藏所率领的忍者部队支出几个人去,挡住了这批明军。 德川家康越来越纳闷了。 到底咋回事呢? 这时候,上杉景胜也骑马赶了上来,他略懂一些中文,想尽办法靠近了德川家康,扯着嗓子喊道:“我听到明军在喊,抓戴绿帽子的……德川君,不知为何,他们似乎认得你啊。知道你是我军的总指挥。” 德川家康更是满头的问号了,自己在明军那边,这么有名气的么? 就在此时,他们的身后出来了一阵喊杀之声。 德川家康扭回头去,看到大队人马的后方不远处,一阵砂石飞起。 很明显是有一队骑兵在朝自己的方向赶来。 看了看四周,想让他死的不会去送死,剩下的都是自己实在舍不得的人了。 德川家康咬了咬牙,心里念叨着:“还是快跑吧,争取用速度甩开明军的追击,估计他们也不会狠追,毕竟200里外就是釜山。” 大喊一声:“全军快快撤退。” 德川家康狠狠抽了一下马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丢盔卸甲 秦良玉弓着腰,骑着马,她眼见着前方的倭军逃跑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情也是愈发的激动。 她知道,如果这一战能够一举擒杀倭军主将,那么整个朝鲜之战估计就可以顺势结束了。 战损如此严重,主将又丢了,除非这些倭军真的疯了,否则肯定不可能再打下去了。 “就在前面了!大家加把劲儿,追上去!”秦良玉挥动马鞭,狠夹马肚,第一个冲了过去。 众将士见到秦将军这么拼命,也都受了鼓舞,驱赶着马匹用最大速度奔跑着。 李宁也是竭尽全力的抽打着马匹,不过他跟其他人的想法不太一样。 他是担心这位秦将军的安危。 只要李如松让自己陪着秦良玉一起,李宁始终是胆战心惊的,因为他完全猜不到这位年轻的女将下一步会做什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秦姑娘,你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李宁提醒了一句。 “哈哈哈,谢谢李将军提醒,不过既然我来了,那么应该是这些倭将注意自己的安全才对。”秦良玉一面说着,手上却丝毫不见懈怠,仍旧抽打着战马的屁股。 德川家康见明军的追击越来越近,也顾不得丢人和什么自尊了。 他想起来看过明朝人写的《三国演义》里面的一段,曹操被马超打败,逃跑的时候割须弃袍的故事。 中国人讲究大丈夫能屈能伸,所以韩信受胯下之辱,后来也算是一个正面的故事,没人嘲讽他。 不过日本人其实不太是这样的,他们比较死脑筋,除了个别人,大部分人都是直肠子。 武士如果受辱,要么剖自己的腹要么让别人开膛破肚。 德川家康很显然不属于大部分人,他在丰臣秀吉身旁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是要死在朝鲜的。 而且他觉得尽可能的保留自己的实力,比一个帽盔重要多了。 想着这个道理,德川家康直接取下了自己的帽盔甩手扔了出去。 其他众将看到这一幕,尽皆骇然。 尤其是一些德川家的家臣们,更是羞愧万分,在他们看来,让主公丢盔弃甲,是做家臣的无能。 不过德川家康没有命令任何人去阻拦明军,这些家臣们也只能干瞪眼,低着头跟随着大队人马继续撤退。 黄金打造,绿色绒线包裹着的制作精美的武将帽盔孤零零的掉落在了地上。 过了片刻,明军便赶到了同一个地方, 立马便有眼尖的辽东军士兵看到了那个扎眼的绿色帽盔。 “秦将军,他们的主将把绿帽子扔了!”一个骑兵指着地上的帽盔喊道。 仔细看了看前方。秦良玉大喊一声:“抓住那个没有帽子的倭将!” 明军是轻骑快马,倭军很多人都身穿昂贵又厚实的盔甲,再加上他们骑得马又比较矮小,擅长耐力不擅长加速,所以两边的距离是越拉越近。 看瞅着很多明军已经能看清楚这些倭将们的马屁股了。 与此同时,“抓住那个没戴帽子的倭将”的喊声也是越来越大。 很多逃跑中的倭将也听到了。 德川家康自然也通一些汉文,他心说自己真是倒霉。 怎么不管是戴不戴帽子,好像都有错啊? 德川家康只能四下看了一圈,恶狠狠的命令道:“所有人,都把头盔扔了!立刻!” 他的家臣们为主分忧,自然听话的把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头盔给扔了出去。 剩下几个大名,上杉景胜犹豫了片刻,也解开头盔扔掉了。 过了一会儿,只剩下了伊达政宗,他是真的有点舍不得自己的耐克标头盔。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辙,只能咬咬牙,也扔了。并在心里把这笔账记在了德川家康的头上,打算以后有机会再讨要回来。 一众倭将都把头盔扔掉,露出了清一色的月代头,半个秃瓢。 这倒让后面的明军追兵有点难办了,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这么一前一后的追击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就在秦良玉等人就要追上这群倭将之时,倭军的前方出现了一只小队,也是骑着马,一个个身穿红色盔甲。 看到这只队伍,德川家康简直是感动都要哭出来了。 这是他麾下最为精锐的一支特种部队,直属于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这支队伍的班底来源于日本战国传奇人物武田信玄的赤备队,因此又叫井伊赤备队。 这支队伍,身穿血红色盔甲,面带黑色恶鬼面具,都是挑选的最精明强壮之人来加入。 这也是德川家康未来争夺天下的王牌军。 这只小队只是井伊赤备队的一部分,他们本来是打算往返于釜山和前方大营之间,看看有没有作战机会的,没想到还没赶到大军在光州的营地,就迎面撞见了仓皇逃窜的将领们。 德川家康大声吼道:“你们去!拦住明军!” 这时候德川家康也看到了,追赶自己的明军也就百余人,自己的这只小队也是百余人。 互相拼杀一下,拖延时间,足够自己撤退的了。 赤备队的队员都是挑选的不怕死的猛士,听到主公都亲自发号施令了,自然也毫不犹豫,从两翼冲向了明军的骑兵队伍。 秦良玉眼瞅着就要逮住这群倭将了,却最终功亏一篑。 跟迎面冲来的红盔甲骑兵队缠斗在了一起,很多马匹直接迎面撞在来一起。 来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良玉明白,这趟追击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已经遇到了从釜山来的敌军,继续深追下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良玉果断更改了命令,“不要在追了!原地干掉这群红鬼子!” 说完,横刀立马,顺势把一个右手边的赤备队队员削了个脑袋。 这群赤备队的小队长眼见这批明军战斗力如此之强,也下了死命令,今天就要战死在此。 虽然明军不怕鬼子的万岁冲锋,可是却也着实需要一番苦斗。 秦良玉又砍倒了一个倭兵,擦拭血迹的功夫,已经看到那群倭将只剩下一片尘土飞扬了。 人都已经没影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围魏救赵 德川家康终于甩开了后面追魂索命一般的明军。 他无力的趴在马背上,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稍稍放缓了逃跑,哦不,撤退的速度。 几个同行的武将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这会儿,他们的脸上就跟逃难的农民一样,乌漆嘛黑的一片,只剩下眼睛和牙齿还是白的。 头盔也都在德川家康的命令下扔掉了。 那些花了好多钱,请了工匠专门设计制作的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帽盔,都没了。 有一些人的月代头还很不安分,像是起了静电一样,反地心引力的凭空竖起来了几缕发丝,跟电视剧乡村爱情故事里的谢广坤差不多。 看了看狼狈的自己,以及更狼狈的同僚们。德川家康禁不住悲从中来,喟然长叹道:“想不到我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天……” 其他诸将听到这话,也都是沉默摇头,尽皆不语。 众人又向前行了一个多时辰,德川家康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麾下大将,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亲自率领着井伊赤备队的主力从釜山奔袭而来。 从昨夜明军发起夜袭开始,自然便有斥候快马加鞭未下鞍的把德川家康遇袭的消息传递到了釜山。 今天今天晨间,拂晓之前,消息送抵了釜山城内。 坐镇于此的黑田如水听到这个消息,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完全无法相信,这才出发不足一个月的五万大军,就这么被明军击败了? 井伊直政一听自己的家主受难,立刻先派遣了一个200人的小队,每人配给三匹马,轮换着骑,要求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光州城下,目的只有一个,保护德川家康的安危。 随后自己亲率大军出城,前往接应。 黑田如水知道这些德川家的家臣们也不可能听自己的,便做个顺水人情,同意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德川家康的五大大军不是被击败,而是彻底的溃败。 第一批逃跑出来的,竟然只有300余骑,而且还有很多是各个大名和他们的家臣们。 其余的40000多士兵自然也不可能都被杀或者被俘了。只是战场混乱一片,很多人也找不清楚逃跑的方向,也接收不到任何有效的命令,部队都被打散了而已。 看到这只按照特种兵规格打造的红色甲胄骑兵,德川家康终于可以彻底的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他正了正身子,强打起精神命令道:“辛苦你了,现在就去接应更多的士兵们回釜山吧。记住!你的任务是接应更多的士兵,而不是跟明军交战,如果明军追上来,阻拦即可,不许追击。” 井伊直政自然是心中不忿的,不过他看到德川家康疲惫的身躯下那双狠厉的眼神,明白了自己还是老实点好。 也便领了将令。 有了这支部队给他们断后,所有倭将也都是吃了颗定心丸,继续朝着釜山方向跑去。 而在明军那边,只有200人的秦良玉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干掉对面的300人的井伊赤备队队员。 只可惜,趁着这段时间里,德川家康早就跑没影了。 秦良玉也没辙,她知道既然已经遇到了敌军,还是还是战斗力如此彪悍的一支敌军,那么前面就不宜再追了。 况且自己这边的士兵们,都是经过了一宿的鏖战,都是人困马乏的。 继续追下去,前方就是釜山,是倭军在朝鲜的老巢,那里可是还有5万多人呢。 没抓到绿帽侠德川家康就没抓到吧,她也没辙,只能就此收兵,打道回府了。 秦良玉让士兵们收拾了一些战利品,什么绿帽子啦,什么耐克帽啦之类的,把他们捡回去当战利品挂在墙上。 李宁还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这位女将军不服气,要继续追下去,还整琢磨着该怎么劝好呢。 这回倒是不错,秦良玉竟然不需要人劝,自己就决定回去了。 一路上,他们还又遇见了几股小队的倭兵,在朝着釜山方向逃窜。 一个多时辰之后,天色早已透亮,秦良玉等人也跃马返回了一片狼藉的倭军营地。 除了残兵的呻吟喊叫声,还有零星的火势尚未扑灭,整个绵延几里地的营地已经剩不下什么东西了。 李如松看到他们空手而归,便直接安慰道:“此战已经大获全胜,至于是否能捉到敌将,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秦良玉懊恼的摇了摇头:“只可惜啊,就差一点点了。我都能看见那个领头倭将的秃头了。” “哈哈哈。”李如松捧腹笑道,“无妨无妨,光州城之围已经解除,剩下的就是水原了。” “水原?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秦良玉急切的问道。 “不是很好。”李如松踱着步子,走在劈啪作响的营地里,烟熏火燎的焦炭气味,让这里的空气变得异常难闻。 “需要尽快去解围么?” “也不是……”李如松默默道,“我希望吴惟忠老将军可以坚守一会儿……” 说罢,他抬起头来,指向光州的正东方。 然后盯着秦良玉,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围魏救赵?”秦良玉自然明白,李如松是打算整顿军士,开进釜山。 这样可以一举解除汉城和水原之围。 没了釜山,这群倭兵会又一次变成无源之水。 秦良玉刚想说,那就去呗,才意识到为什么李如松的面色如此难堪了。 “李将军你担心的是军粮不够了。对吧?” 李如松眼窝深陷,目光幽邃,他确实担心的是这个点。 如果要去攻打釜山,基本上是需要倾巢而出。 可是刚刚打完一仗,接着又去攻城? 而且还是有5万倭军驻守的釜山。 况且由于补给线太长,自己的骑兵为了赶路也没带太多粮食。 光州城里,总共还有十天不到的军粮。 寒冬腊月的朝鲜,果然后勤才是最要命的东西啊。李如松心中感慨万千。 这个鬼地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而且北部的山区又太难走了,不管怎么努力,从辽东运过来物资都是很费劲的一件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该做个了断了 釜山城里,黑田如水,伊达政宗,上杉景胜,前田利家,蒲生氏乡,当然了还有总指挥德川家康坐在一个茶室里, 不过这里的空气异常凝重,落针可闻,谁咳嗽一声,甚至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是闷头不语的。 本来是黑田如水作为总参谋着急了开会,他想听听到底怎么败的。 毕竟虽然形势急转直下,可是已方和明军起码也还是个均势,并未落败。 不探讨一下为什么会失利怎么能行呢? 然后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看法,在座的其他人没有一个愿意回答问题的。 他总不能让德川家康亲自解释,只能一点一点的从各个武将嘴里扣。 众人合计了一个多时辰,黑田如水费了老鼻子劲才从各个人拼凑得来的信息里,整理出了一个光州之战的完整脉络。 “明军竟然是如此作战的么?”黑田如水细细思索着整个过程,把每一个细节尽可能的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研究。 他在想,如果当时不是德川家康亲自带五万人,而是自己,光州之战的过程和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想了半晌,得出的结论是,只会更好一点,但是好的有限,也许能够挽救更多士兵的性命。 又或者能多坚守一段时间。 但是兵败而归总是难免的。 这两天陆陆续续的有残兵从光州方向返回,倭军在釜山城里重新整顿了一下这些溃败回来的士兵,清点了一下人数。 目前出征的50000大军,只回来了5000多点,最后能不能生下10000人都难说。 可以说是损兵折将了。 而且这个消息也已经经由黑田如水亲自操刀,德川家康审讯,传递给了在日本等着胜利消息的丰臣秀吉。 没有人知道,丰臣秀吉知道战败消息的时候会是如何反应。 大家之所以沉默不语,也都是不想跟黑田如水废话,每个人都在或者平静,或者不平静的等待着关白阁下的最终裁决。 其他的也是多说无益。 与此同时,福岛正则的第五军团正大军压境,把小小的水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幸亏城内水草粮食丰备,否则真的很难说会出什么乱子。 明军在城内总兵吴惟忠的带领下,奋勇抗争,打退了连日来的多次冲锋。 只是这是一个被四面包围了的城池,如果始终没有外援来救,终究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到了那时候,只有神仙下凡才能保住水原城了。 吴惟忠每一天都要询问起码三次,同一个问题:“城里还有多少粮食?还有多少水,以及还有多少火器弹药。” 得到的答案也始终没变,起码还可以坚守一个月以上。 站在城墙上,看着正在集结兵力,组织新一次攻城的倭军士兵们,吴惟忠目光笃定,但是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远方。 不知道光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被围住之后,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呢。 汉城这边,加藤清正继续围而不攻。 算是一个简化版的围点打援,他把汉城过往的道路给埋伏了兵马,这样从明朝境内运过来的粮食就很难经过汉城继续南下了。 从某种角度上,也实现了切断明军补给线的作用。 整个朝鲜局势陷入了一片僵持阶段。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个变局,不过谁都没想到,变局会来的如此之快。 二月了,一些靠海的花朵都重新开放了起来。 虽然早起的时候天气还很冷,说话时候仍旧哈着白气,不过到了中午头里,太阳一出来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整个世界都暖洋洋,软绵绵的。 不过丰臣秀吉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也丝毫没有感受到户外的春意盎然。 德川家康在光州战败的消息已经在前几日送到了。 愕然震惊之余,丰臣秀吉连朝着自己的爱姬茶茶撒气都给忘了。 他把战败的书信随手一丢,颓然看着原本制定好的朝鲜攻略地图,以及明朝攻略地图。 看着墙上挂着的描绘明朝首都北京的一些风俗画卷。 那如梦似幻的繁华都市,那遍地是机会的磅礴天朝。 丰臣秀吉耳中听到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那是梦碎了的声音,也是梦醒了的声音。 有一位作家说过,人从来不是慢慢老去的,人是突然变老的。 这句话放在丰臣秀吉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自打收到了德川家康送来的战报,他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老了。 腰也酸了,腿也疼了,一口气提不上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征服明朝之梦,只能是个梦了么? 丰臣秀吉咳嗽着,狗搂着身子,一面口述,让身边的幕僚提笔书写,完成了一封全新的命令书。 他要求,所有在朝的日本士兵,立刻停止攻击,返回到驻地去。 派遣使者,在明日两军的中央地点,正式开启和谈。 和谈的内容,一切都可以商量,是完全放开的。 和谈的负责人是前田利家,这个他最信任的人。 丰臣秀吉背负着双手,颤颤巍巍的站在内室中,看着窗外的春暖花开,嘴里不停嘀咕着:“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除了战事进展不顺利,促使丰臣秀吉下定决心谈判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财力和实力。 因为朝鲜征伐战,整个日本都被掏空了,各个地方虽然在刀狩令的前提下,民众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抗,但是抗租抗税的已经连绵不断了。 整个日本的经济濒临崩溃,很多地方的农田因为种植的人手不够而开始荒废。 这么整下去,自己好不容易统一的日本都要丢掉了。 再加上他前后两次,总共征调了27万5千名士兵跨海登陆了朝鲜半岛。 结果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然已经有接近20万人命丧黄泉。 士兵们早已普遍产生了厌战情绪,如果强迫他们继续战斗,在一些别有用心大名的教唆下,很可能会发生哗变或者叛乱。 自己的身体也逐渐越来越糟了,也许暂时搁置侵入明朝的计划,把这个丰功伟绩留给子孙后代是个更合适的选择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举着白旗的使者来了 水原城里的吴惟忠发现城外的倭军有一些异动。 从傍晚开始,就有不停的士兵通过挖掘的隧道,听到倭军大营方向传来很多杂音。 这种隧道深入地下,倒也不是特别深,不过可以听到一些陆地上听不到的声音。 比如大型工程设备移动的声音。 吴惟忠愈发的警惕了起来,他还以为倭军是从其他地方调集来了什么特殊的攻城设备。 现在已经是水原城被围第二十天了,城中虽然还有十余日的粮草和弹药,但是这是一个坐吃山空的景象,援军还不到的话,再有个七八日就会出大问题了。 其实吴惟忠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里,汉城的李如柏也注意到了倭军的异常。 他们的营地似乎很沸腾,人来人往的,但是一时间看不到是要进攻还是要撤离。 直到几日后,吴惟忠和李如柏都是吃惊不小。 趁着夜晚,倭军大营消失了。 只留下营地的残骸,还有一些没来记得丢弃的东西。 他们仓皇而撤,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城里的人都是不得而知的,不过知道此时非同小可,也都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往光州方向送去。 光州城里的李如松和秦良玉也在积极备战。 他们终于获得了新的一批补给物资,来自于海上。 由于汉城和水原的被围,陆路运输已经太过危险了。 明朝调集和山东到辽东一线的许多货船,尽可能的往光州方向运去了物资。 虽然数量不是特别多,但是李如松觉得,足够发起攻势了。 厉兵秣马,准备第二日就出征的时候,从釜山方向出现了一个文官模样的倭军将领,举着白旗,带着两个小童而来。 来的人是蒲生氏乡,胯下骑着他的白马,名叫小云雀。 他的身体不太好,所以之前德川家康攻伐光州的时候,让他和黑田如水留守釜山。 不过这个人其实能力不俗,号称是全日本少有的文武双全之人,还精通茶道,和歌,以及各种宗教。 他在出征朝鲜之前,其实还有心参与争夺天下。 只是后来见丰臣秀吉势大,所以也选择了臣服其下。 丰臣秀吉也不含糊,把他的领地封赏在了一个偏远的地区。 之所以这么设计,一方面是因为蒲生氏乡战功显赫,另一方面则是出于牵制伊达政宗的需要。 蒲生家被转封到会津黑川城,所领四十二万石,后来渐次增至九十二万石。 据说,蒲生氏乡拜受会津之封既毕,退而倚柱以泣。 手下一个家臣问道:“主公得了大封,想必很感动吧?” 蒲生氏乡却低声答道:“不,不。我的封地若在中原,虽小国足以图霸业。如今弃居边陬,做不成什么了。是以当哭!” 九十二万石的重要大名蒲生氏乡,当时仅次于领有关东二百四十万石的德川家康,还有领一百二十万石的毛利辉元,和加贺一百万石的前田利家,乃是天下第四强藩。 从这里,足以看出这个人的实力。 据说,丰臣秀吉侵略朝鲜的时候,蒲生氏乡也是极其反对的,他心绪不痛快,并且曾经为此骂道:“这只猴子,不死找死!!” 但还是跟之前一样,他虽然口出怨言,并没有反抗,跟着他的监视对象伊达政宗一起抵达了名护屋城。 在那里当起了预备队。 之后便是跟随德川家康一起,启程来到了朝鲜。 到了朝鲜就病倒了,估计是由于水土不服的缘故,不过也让他躲过了光州之战。 留在釜山的其他人都不适合作为丰臣秀吉的使臣来谈判。 那些败军之将就不说了,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黑田如水也不合适,杀死他的儿子黑田长政的元凶祸首就在光州城里呢。 选来选去,只有蒲生氏乡来充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了。 在城下说明了来意,李如松和秦良玉面面相觑,都是不明所以。 不过,还是没有让他进城,虽然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不过让他看到城内的情景就不太好了。 就在城下,李如松委托秦良玉先去探探口风,看看这个人到底什么来路。 城门打开,秦良玉带着一个通晓日文的翻译,两人骑着马缓步而出。 一直到了蒲生氏乡的跟前,方才停下步子。 “你说你是来和谈的?”秦良玉打量着这个面色不太好的使者,心说岛国果然是没人了么?竟然派一个病人来做使者。 “是的。奉关白阁下亲命,我代表日本国来跟李将军和谈。” “哦……你们关白的亲命?有文书证明么?” 蒲生氏乡转头,示意身后的仆役取出一个镶着金丝边的书卷。 这个仆役走上前来,双手奉上。 秦良玉打开一开,竟然全部是用汉文书写的,上面的意思倒是也差不多。 说是愿意和谈,并且已经命令所有在朝倭军停止一切攻势了。 “所以说……你们的攻势都停了?”秦良玉指了指这个书卷上所写。 “的确如此。我了表示我方和谈之诚意。” 秦良玉一嘀咕,这倒是很容易验证,只要派斥候打听一下水原和汉城的情况就行了。 微一沉吟:“如此甚好。不过我方还需要多些时日来判断,这样吧。三日后的午时,还是在这儿,我们到时候再见一次。” 蒲生氏乡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自然也是恭敬的一点头:“此要求合情合理,可以。那么三日后,再见。” “好,再见。”秦良玉狐疑的看着对方转身离去。 之后快马加鞭的返回了城中,把事件的详细经过都告知了李如松,当然也包括那个文书。 李如松立刻让斥候以最快的速度赶赴那两座被倭军围困的城池。 其实不需要三天,一天之后,斥候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从这两个城池赶来报信的同僚了。 事实确实如蒲生氏乡所说,倭军放弃了围困。 毕竟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都是丰臣秀吉的嫡系部队,家主都亲自下令了,他们两个肯定是老老实实的听话了。 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趁着三日之约还有一天多,李如松便召集了光州城里的部将们,让他们一起给出谋划策,看看怎么应对这个所谓的和谈事宜。 第一百九十五章 谁赞成,谁反对 光州城里的明军以辽东军为主,剩下掺杂着部分浙军和大同兵。 所以虽说是召集起来商讨对策,但是大部分将领都是唯李如松马首是瞻。 对于这种情况,李如松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不发言,让其他人说话。 几个辽东军的部将这才畅所欲言,有同意跟他们和谈的,也有反对的。 不过总体上来说是反对者居多。 毕竟之前有过一次结局并不完美的和谈,虽然因为秦良玉提前识破了和谈的真相而让明军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但是人不应该在一个泥坑里跌倒两次。 再说了,明军势头还不错,还是可以发动攻势的。 李如松听到自己部将们的表态,一言不发,转头看向浙军那边。 “你们怎么看?” 戚金先发言了:“在下也认为不能和谈。应当待我军重新夺回釜山之后,直接对倭国宣告便可,无须进行所谓的和谈。” 李如松静静听完,把目光移向了秦良玉。 “你呢?一直没说话,你怎么看?” 秦良玉其实很矛盾,一方面,她不太想和谈,这其实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最好能够一举让他们阳痿个几百年,就跟后世的美帝做的一样。 但是另外一方面,她明白李如松没有直接决绝和谈的原因,此刻的明军不是气势正盛,而是强弩之末。 后勤补给线实在是太长了,明朝的生产情况和国库的财力状况支撑这样的战争是很困难的。 更何况,她比谁都清楚,此刻的大明还有一个潜在的敌人呢。 那就是努尔哈赤,不能再继续给他发育的时间了。 从各种情况来看,日本应该已经基本丧失了再次发动侵略的能力,折损兵员接近20万人,已经达到了他们承受的上限。 否则对方的关白也不会主动求和。 不如……暂且收兵回朝,先把辽东的那颗钉子给拔了再说。 秦良玉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我认为可以与倭军一谈。毕竟目前咱们并不轻松……” 此话刚一落地,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这位秦将军言语在李如松那里的分量,非常诧异她怎么会说出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秦良玉继续道:“年前的时候,我回国一趟,这个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从朝廷回来之前,当时便已得知,此战已经让国库承压不小,连陛下都开始用内库来贴补军用了。” 众将一片缄默,他们很多人确实不知道这个情况。 “两国交战,拼的不只是一兵一卒之战,而是国力之争,我大明国力虽盛,但是在朝鲜作战,却劣势颇多。补给,军饷,粮草,都是问题。这也是为何一个蕞尔小邦就胆敢无视天威,冒犯天国的原因。” 秦良玉继续说着:“趁此机会,不若开启和谈之路。比如……” 灵光一闪,自己刚才想到了美帝阉割日本的事,那不就是有驻军么。 以此推理的话,如果明朝也有一只军队,规模不一定大,驻扎在日本,那样岂不是安稳了很多。 “比如把和谈条件定为,要求倭军撤出全部在朝士兵,撤出对马岛作为三国中立之地,交还所有俘虏,并且需允许我大明天兵驻扎于倭国九州岛一带。” 众将听着是越来越心惊胆战,他们很怀疑,这么着谈判能行么? 第一个不难,第三个也是情理之中。 让倭军放弃对马岛?成为三国共管之地? 这个就有点异想天开了。 而允许大明士兵驻扎在九州,这个,更是活在梦里吧。 秦良玉却不管他人怎么看的,淡淡说道:“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众人自然都把目光投向了李如松。 谁知李如松摇了摇手:“你们说,不要看我,各抒已见嘛,不用有任何顾虑。” 这话一出口,大家伙互看两眼,都拿不准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这李将军是真的让大家随便说,还是说,李将军和秦将军在演双簧? 他其实是认可这个回答的呢? 李宁咂摸着这其中的滋味,慢慢说道:“我看还是可以谈一谈的。毕竟我军确实有补给问题,而且倭军的撤退,也显示出了诚意。强攻釜山……” 说着,李宁一直观察着李如松的脸色,不过读不出什么咸淡来。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并无万全之策。釜山乃是倭军根基所在,如果攻势不利,诸位可曾想过,又该当如何?” 所有人又一次沉默了。 攻打釜山不顺利?这点很多人都没想过。 毕竟自打入朝以来,只有碧蹄馆之战没有达成战略目标,其余的大小战役基本都是一马平川。 李如松见部将们都不再发言了,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过了小半晌,他重新抬起头来,做出了最后的决议。 “明日邀请倭国的和谈使臣进城,我与他在城中一议。” 既然主将这么说了,自然绝无二言,都是起身抱拳行礼,“谨遵将军号令!” 蒲生氏乡准时准点的出现在了城门外,这一次还是秦良玉,不过没有穿盔甲,跟对方一样只穿着素色长衣,寻常打扮。 “请吧,李将军邀请你入城会谈。”秦良玉抬手一让,礼貌的说道。 “可以,可以。”蒲生氏乡面露微笑啊,点点头,向前几步,跟秦良玉并肩而行。 “不知道李将军身体可否安康?”蒲生氏乡主动寒暄。 “他好得很,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秦良玉大大咧咧的说道。 不过,这可难坏了明军的翻译。 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看似很通俗易懂的话语翻译成日文。 好在蒲生氏乡也是世家出身,跟其他大名一样,自小便接受了全套的汉文教育。 因此,他竟然愣是在没有翻译帮助的情况下,听懂了。 不禁听懂了,还觉得这种说法很是奇妙。 便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听到将军如此说话,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秦良玉虽然支持谈判,但却并不想跟这些倭将有太多交流,只淡淡的回应道:“呵呵。” 第一百九十六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光州城内,刚过了东城门,一拐角就到了李如松选择的此次和谈的地点。 之前倭军占领光州城的时候,也就是第九军团副军团长细川忠兴的居所。 这位细川忠兴这会儿早已经返回了日本,带着他的军团长羽柴秀胜的尸骸回家乡安葬去了。 谈判双方客气礼让了一下,依次落座。 李如松面前一盏清茶,他端起来,抿了一口道:“这里以前也住过贵国的一位将领,他把这个原本精致的朝鲜小院改造成了这副鬼样子,虽然我们都不太喜欢,不过招待招待特使你倒是合适的很。” 从一进门蒲生氏乡就感觉到了,这个房子是被改造成了日式结构的,他本来也大概猜到了这是第九军团的某位将领的住所。 不过,双方一见面,就听到李如松这么说,心里早已跟明镜一样了。 这趟和谈不会一帆风顺。 干咳一声,虚掩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蒲生氏乡微笑道:“贵我两国自古交好,从大唐开始,我国便倾心仰慕于中原文化和诗书礼仪,还不停的派遣使臣前往求学。自打大明开国以来,我足利义满将军更是毕恭毕敬的接受了贵国的日本国王之封赏。此次在朝鲜,两国不幸交战,实非我关白阁下之本意。” “非是他的本意?”李如松冷笑一声,“难道还是你们关白身边有奸佞小人在从中作梗?如是这样,那贵军应该即刻返回日本,清君侧,澄清玉宇才是。” “……” 一时间,蒲生氏乡竟是被反驳的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谈判双方顿时陷入了一片极度尴尬的沉默期。 坐在李如松身后的秦良玉想了想,一直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打破了沉寂:“此次贵国前来请求休战,不知诚意几何?” 蒲生氏乡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接上话茬:“有我关白阁下之亲笔书信,诚意十足。” “哦?”秦良玉意味深长的一笑:“所以说,只要我军愿意停战,什么要求都可以向你方提。” “和谈,和谈。自然是以和为贵,以谈为主。只要双方重归于好,什么都可以摊开在台面上谈。”蒲生氏乡点头道。 “你能做的了主么?”这时候,李如松接过了话头,“我军说什么条件,你能做主么?” “这个……还需得通禀了关白阁下,由他亲自裁断才行。” 李如松又是冷笑一声:“那应该让你们关白亲自来谈啊。地点还是在这儿,你去请你们家关白来谈吧。” “这……”蒲生氏乡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明军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难看。 “我关白阁下年纪已及花甲,恐怕身体多有不便。” “那就算了吧。”李如松面色铁青,“不如等我军到了贵国,再让他亲自来跟我谈吧。” 说着,作势就要挥手送客。 “请将军阁下尽管提,我……我一定尽可能促成和谈成果。”蒲生氏乡无奈的说道。 蒲生氏乡可比李如松慌多了,他是万万不敢就这样空手而归的。 进城谈判之事,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如果就这样回报给丰臣秀吉,说明军提出的条件是让丰臣秀吉亲自去跟李如松谈判, 那估计丰臣秀吉先会砍了自己这个废物使臣的脑袋。 其实蒲生氏乡也能猜到,对方既然让自己进城,肯定是愿意谈的。 要不然也不会费这个时间了。 只是估计开出的条件是非常苛刻,所以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让自己处于被动。 只是谈判这件事,从来都是实力说话。 实力不够,比如朝鲜,连上桌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又或者此刻的日本,只能请求明朝先开出条件。 李如松本已起身。又重新落座,点点头:“四个条件,缺一不可。” “洗耳恭听。”蒲生氏乡心里又松了一口气,好歹初步的任务完成了,知道了明军的诉求。 接着,他转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小童,让他铺开笔墨和书信,准备记录下李如松说的话。 只听李如松语气沉稳,缓缓的说道:“第一我方要求贵国撤出全部在朝鲜的士兵。” 蒲生氏乡点点头,这个条件丝毫不意外,他来之前就能猜到,明军肯定会要求这一点。 既然丰臣秀吉已经低头了,估计满足这个也不难。 李如松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交还包括两位朝鲜世子在内的所有俘虏。” 蒲生氏乡又一次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个也很容易达成。 “第三,我方要求贵国从此撤出对马岛,作为三国中立之地。” 蒲生氏乡愣住了,这个要求……他完全没想到。 而且他觉得丰臣秀吉完全不可能同意的。 李如松没有给蒲生氏乡喘息和思考的机会,接着说出了最后一个:“第四,贵国需要允许我大明天兵驻扎于贵国九州岛一带,具体地点和兵力部署,可以再行商议。” 第四个条件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直接震的蒲生氏乡一时间有些恍惚了。 他还以为自己是生病太久了,耳朵出问题了。 又或者对中文的理解不是很够,没理解对。 跟后世的一位长者一样,蒲生氏乡也深深的清楚,报道出现了偏差,将来是要负责任的。 所以他赶紧扭头,看向自己的小童记录的内容,然而上面写的内容跟自己听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明军要求在九州岛驻军! 他们想做到连不可一世的蒙古人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蒲生氏乡面如土灰,他直到这个条件,丰臣秀吉就算是亲自上战场,也不可能答应的。 “这四条……”犹豫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的蒲生氏乡结结巴巴的说道,“尤其是最后两条……我需要……回去禀报一下。” 李如松沉吟道:“这是自然的。不过我军不会等下去,一个月之内,烦请贵国给出答复。否则就勿谓言之不预也。” 说完,李如松和其他明军将领噌的一声,整齐划一的站起了身子。 木着脸,抬手一让:“特使,请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边打边谈 蒲生氏乡丢了魂儿一般,他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离开了光州城,又怎么浑浑噩噩的返回了釜山,然后又是如何来到了茶室。 看着德川家康等人期许的目光,蒲生氏乡简直是欲哭无泪。 战场上失利,指望谈判桌上争取利益,这可能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刀会跟肉讲道理么? 看着这群废物败军之将,蒲生氏乡真想把他们一个个的拍死。他们在战场上失利,自己却不得不去受明军的羞辱。 从蒲生氏乡的面色上,德川家康就能看得出来,和谈的结果不是很妙。 “蒲生君,你说吧,既然这是关白阁下的命令,说一下也无妨。” 蒲生氏乡抬起手掌,五指张开,示向众人。 随着他的四根手指一一蜷起,他把明军开出的四个条件说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的脸都黑了。 德川家康没想到明军竟然这么狠,直接要求在九州岛驻军。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盘算着,丰臣秀吉有可能答应么? 思来想去,应该都是不可能的。 丰臣秀吉最看重面子,虽然已经低下头要求和谈了,但是这种丧权辱国的协议,他怎么可能同意呢? 如果拒绝,那么明军很有可能就要再次行动了。 越想越觉得憋屈,本来自己还有一些主动权的,围住了水原和汉城,结果丰臣秀吉非要横插一杠子,要求撤军和谈。 现在好了,明军直接狮子大开口,到时候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了。 “你们……有什么看法么?”德川家康转头看向默然无语的其他大名。 众人都跟蔫儿了的黄瓜一样,耷拉着脑袋,没人开口。 “总不能就把这样的和谈条件转递给关白阁下吧?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用?”德川家康有些烦躁,忍不住性子,喊了一嗓子。 可是没辙,仍旧没人搭理他。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带着50000人出击,结果被明军大败已经让他威信扫地了。 此刻也就他的一些嫡系还会服从德川家康的指挥和命令,其他大名早就看不起他了。 黑田如水清了清嗓子:“不若这样如何?我们先把头三条作为条件,告知关白阁下……” 伊达政宗冒出来了:“怎么?想学那个小西行长?隐瞒和谈真相?白白造成我军损失?” 黑田如水斜了他一眼,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如果关白阁下同意了,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条件,再跟明军摊牌,可以放弃对马岛,但是赌上我十万将士的性命,也不能让明军登陆九州。逼迫明军接受这个现实,然后以前三条合约内容达成谈判结果。” “如果不同意。那自然需要由关白阁下亲自做出下一步的规划,若是继续打下去,怎么打?还有预备队么?” 蒲生氏乡脑中飞速运转着,他暗道这个黑田如水确实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起码这样看起来,双方都可以接受。 看了一圈其他人,包括德川家康也点了点头。 蒲生氏乡叹了口气:“如此,那便这样办了。在座的每个人都是同意的。到时候也别有谁做那背后泄密的小人。” 说着话的时候,蒲生氏乡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伊达政宗。 伊达政宗自然不想当出头之鸟,他见其他人都没有意见,也当即表态道:“此计甚好,拼上我所有将士,也不绝可以让明军登陆九州!” 明军那边呢? 李如松把和谈相关情况立刻送回了朝廷那边去了。 为什么李如松说要一个月的时间,因为马上春天就要到了,冰雪融化,朝鲜北部山区的补给线到时候应该可以顺畅许多。 再有就是由于之前陆路上的补给线不稳,明朝新一任的兵部尚书已经在从南方的江浙闽三省开始调集明军水师了。 一个月之后,估计也已经征调完毕,可以开赴朝鲜半岛了。 再有就是明军的预备队,从四川调集来的5000川军,之前已经出了山海关,在刘綎的带领下,估计不到一个月肯定也能抵达朝鲜境内。 两边都是仍在积极备战,但是表面上又都是保持了平静。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温度也在回升着。 这一天,距离一个月之期限还有十二天。 从光州城的城墙上,朝着黄海望去,已经可以看到威武雄壮的明军水师第一批船只朝着光州驶来。 李如松站在城墙之上,禁不住开怀一笑,“有我天兵水师到此,十二日期限之后,如果倭寇据不投降接受和谈条件,那就大炮一响,轰他娘的。” 与此同时,日本那边。 丰臣秀吉已经在四五日之前就召见了蒲生氏乡。 按照之前准备好的说辞,把明军的前三天协议转达给了丰臣秀吉。 头两条的时候,丰臣秀吉还微阖着双目,保持平静的听着。 可是当蒲生氏乡的第三条要求说完,丰臣秀吉睁开了眼,他恶狠狠的等着蒲生氏乡。 “你说明军让我们撤出对马岛?” 蒲生氏乡赶紧弓下身子,俯身跪拜,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是的。说是什么三国共管地带,可以允许三国之人随意登陆以及从事贸易等事。” 丰臣秀吉直接掀翻了自己面前的茶盏,怒不可遏的说道:“对马岛,自古以来就是日本的领地,明朝,明朝人凭什么让我们放弃那里!真是岂有此理!” 蒲生氏乡看到丰臣秀吉如此动怒的场景,心说你还不知道明军更过分的要求呢。 并且暗暗庆幸,幸亏听了黑田如水的策略,否则今天估计自己就要被当成出气筒,被处死在这里了。 “关白大人……”蒲生氏乡看丰臣秀吉的喘息之声逐渐平息了下来,大着胆子问道:“我军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还望关白大人给予命令。” 丰臣秀吉颓然坐在地上,他没有当场回答这个问题。 他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结束这场本来就不该开始的战争。 距离李如松给出的一个月期限还有八天时间。 丰臣秀吉做出了最后决定,无法接受放弃对马岛的条件。 “与明军继续开战!”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明水师,了解一下 陈璘率领着明朝水师来了。 万历年间,明朝的水师主要来自于江浙、福建还有广东沿海地区。 他们的主要敌人就是海盗和倭寇。 明朝曾经组建过世界上数一数二强大的海军舰队,就是永乐年间的郑和船队。 只是永乐之后没多少年,大明宝船的设计图纸便被一个文官一把火付之一炬,再之后明朝也进行了“闭关锁国”。 这个期间明朝水师的规模非常之小,基本主要就是沿海绕一下,不出远洋。 从明朝初年的可以远渡重洋,跨海作战,退化到了只能运运士兵和粮草了。 之后嘉靖年间倭寇肆虐,水师在雄俞大猷的带领下被重新整理了起来。 俞大猷一生几乎都在与倭寇作战,战功显赫,他所率领的“俞家军”甚至能将敌人吓退,在当时与戚继光并称为“俞龙戚虎”。 明朝水师的重新组建也是直接来源于他的发现。 俞大猷在与倭寇的战斗过程中了解到,倭寇虽然从海上来,但是却擅长陆战,并不擅长海战。 于是俞大猷便亲自招募训练了一支水师部队,并选用福船与倭寇在海上战斗。 在战术上,俞大猷也指出,海上作战,无非是以大船打小船,以众击寡,以大铳打小铳。 实战过程当中,俞大猷建立的水军与戚继光的陆军相互配合,有效的对倭寇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 隆庆年间,明朝迎来了改革开放,终于又一次打开了大门。 明朝水师的作用也愈发重要,传承着俞大猷意志的水师一直在沿海保护着明朝的渔民和商户们的安全。 这一任的水师提督陈璘,速来作战勇猛,既熟悉倭寇战法,又是广东人,了解海战。 本来朝廷很早就打算调派他率领水师前来朝鲜支援的,不过这个人吧,在政治上犯了点错误。 陈璘曾经试图贿赂原来的兵部尚书石星。 最惨的是,石星收了很多人的钱,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陈璘,而且不光是拒绝了送来的钱财这么简单。 石星还向有关部门检举揭发了这个行为,因此,陈璘直接领了个罢官的下场。 不过咱们大明朝自有国情在此。那就是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只要你是被一个人收拾过,那么收拾你的人倒台了,你就可以复出了。 陈璘就是如此。 因为虚假和谈的事情,石星被革职抄家,下了锦衣卫诏狱。 那么,被石星处理过的人就统统都起复了。 陈璘也得以重新执掌兵权,正好朝鲜战事呈现焦灼之态,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让他领着明朝水师5000余人,百余艘船只开赴朝鲜半岛去了。 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不过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而且明朝的福船上面也有大炮,光这一条,对付倭寇就很好使了。 与此同时,其实日本方面也没闲着,他们同样也在做着最后一战的战前准备工作。 只是丰臣秀吉实在是无兵可派了,不过他也想尽了办法,从日本各地征调了20000多农夫去了朝鲜。 这些农夫主要是做两件事,一是把蔚山建成港口,二是扩建蔚山城。。 釜山往北100里左右的地方就是蔚山,目前是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两只部队的驻军所在地。 这个地方原本是有港口的,只是被朝鲜义军破坏了而已。 后来一直断断续续的,好一阵坏一阵的,总之是一直不能用。 不过现在的形式不同了,日本方向发现只依靠釜山一个海港城市实在过于危险。为了防止上一次那种釜山被偷家,整个朝鲜局势全乱套的现象再次出现,丰臣秀吉决定重新修筑蔚山城和港口。 一旦蔚山城的扩建完成,那么釜山和蔚山两个比邻的据点可以互为犄角,相互依存和支援,牢牢的把控住一个据点。 两个城市相隔只有百十里地,各自驻扎有50000多的士兵,这样看明军怎么打? 光州城外,陈璘的第一批次船队以及一些物资已经抵达。 李如松作为在此地的最高长官,自然也是亲自过来欢迎这位水师提督。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我一直听闻朝鲜有一水师奇才,名叫李舜臣的,不知道李将军跟他打过交道没有?”晚上的欢迎宴会上,陈璘喝了几杯酒之后,面色红润的问道。 “额……”李如松一时有些为难,他不太好解释跟李舜臣之间的那些误会。 虽然不是他做的,不过当时秦良玉的行动可都是经过他的批准的。 “有过了解,他曾经一举攻破了釜山,这是奇功一件啊。” “不错。”陈璘满面红光,眼中闪着赞叹:“所以不知道这位李舜臣将军现在在哪儿,我想让李将军给我引荐一下。” 由于当时明日两国正在谈判,所以秦良玉的行动并不为人知,也没有被李如松汇报给朝廷。 绝大部分官员都只以为那是朝鲜水师和朝鲜义军的行动而已。 李如松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宴会席下首的秦良玉。 秦良玉受到讯号,走了过来。 “陈璘将军,想结识一下李舜臣。商议一下未来两国水师合作歼敌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说完,李如松又给陈璘介绍了一下:“此乃我军中一员无双上将,名叫秦良玉,目前是浙军的副参将。她之前因为光州城攻伐战,而与李舜臣有过接触。” 陈璘打量了一下英姿勃发的秦良玉,打了个酒嗝:“李舜臣现在所在何处?” “应该还在巨济岛的朝鲜水师基地里。”秦良玉沉吟道。 “那……你觉得朝鲜水师战法如何?”陈璘有些好奇。 “战法比之倭寇要先进不少,尤其是龟船,似乎倭寇那这种船型没有任何办法,看到了只能掉头鼠窜。” “嗯……龟船,我来之前也听说过。要说我大明也可以造,不过这种船无法出海,即便是大明造出来,也没法用到朝鲜……” 捋了捋半黑半白的胡子,陈璘问道:“我想跟李舜臣见一面,不知道你们可以给安排一下么?”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跟李舜臣见一面?”李如松眉毛一皱,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是啊。一是了解倭寇水师的战法。我虽然在浙军、福建、广东多年,不过见识到的倭寇都只擅长陆战。海盗也有,不过不成气候,没有章法,与他们的作战经验亦不足挂齿。真正的倭寇水师是如何战法,我想了解一下,此其一也。” 陈璘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李舜臣能发动朝鲜水师和组织朝鲜义军攻破釜山,如此壮举,是在罕见,我想问一下,釜山之战的具体情况,此其二也。” “还有第三,就是未来两军势必要联手行动,自然要客套一下,联络一下嘛。” 李如松还以为陈璘的话会是越来越重要,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反其道而行之,第三点竟是无关痛痒的寒暄客套。 陈璘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端着酒杯,又是痛饮了几口。 秦良玉看到这人行事有些古怪,也不好说什么。 她细细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去见一下李舜臣。 毕竟两个人之间的疙瘩还是存在的,李舜臣虽然后来帮过几次忙,但是一直跟明军保持着距离。 眼下又要开战了,而且明军水师也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后续必然要跟朝鲜水师合作。 秦良玉正在一旁低头思忖着这些有的没的,却见李如松悄悄走了过来,拽着秦良玉的衣角。 “陈璘要见李舜臣,估计李舜臣也会想要见他。不过……之前之事……为了防止说漏了嘴,不如你带着陈璘去见一下李舜臣,如何?” 秦良玉默然一笑,细声细语的说道:“我也在思虑此事呢。” 李如松微微点头:“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再说了,李舜臣能力不俗,又有一只善战之师,不能为我所用,也确实遗憾。此去就争取化解之前的芥蒂吧。” 秦良玉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一直这么拖着,早晚都要有这么一天的。我可以去,到时候见了李舜臣,尽力而为吧。” 李如松点点头,转身迈步走向自斟自饮着的陈璘,右手扶着他的肩膀,缓缓说道:“陈将军,这样吧。我明日便写一份书信,现行通禀一下李舜臣。如果他同意会面,那么秦参将会与你一同前往巨济岛。” “好!”陈璘拍手叫道:“正好我也想看看,朝鲜水师的龟船,还有他们的板屋船。” 翌日,李如松亲笔写就了一封书信,里面先是表达了对李舜臣的尊敬之意,接着又话里有话的说了一下,对釜山之战要保密。 最后,李如松希望两国水师可以协同征伐于海上,尽快把倭寇赶下海去,还朝鲜一个清明世界。 几天之后,李舜臣收到了明军送来的书信。 读完之后,李舜臣半晌无语。 明军在春节前后发起的进攻势如破竹,而且连克多个重镇,已经收复了朝鲜半岛绝大部分领土。 这些情况让李舜臣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眼瞅着倭军节节败退,似乎战争就快解释之际,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发出了。 尤其是对于他这个朝鲜水师的提督来说的。 这种不和谐之音来自于他的朝廷。 有很多人在进献谗言,也有很多人参奏他,说李舜臣打算拥兵自立,不服从王命。 而且他也已经听说了,朝鲜国王李昖已经在跟明军吵闹着要回到平壤去。 汉城距离前线太近,他不敢去,不过平壤还是很安全的,而且经过不少朝鲜人的修葺,已经基本可以重新住人了。 甚至有一些朝鲜官员已经提前一步返回了平壤,开始了重新办公。 朝鲜朝廷对他产生了不信任,如果此时再跟明军僵持下去,那么自己将会腹背受敌。 难以继续统管朝鲜水师。 因此,李舜臣决定,摒弃前嫌,跟明军加深友好。 思虑至此,李舜臣铺开一张信纸,在上面书写着。 他感谢了李如松,也感谢了明军在半岛上的攻势,并且说道自己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明朝水师并肩作战。 收到这封回信,李如松自然也放宽了心。 陈璘带着秦良玉,乘坐明朝水师的福船,从光州出发,经过2天的航行,抵达了巨济岛的朝鲜水师基地。 李舜臣更是亲自乘坐着船只,驶出码头,在海上迎接陈璘的到来。 众人在巨济岛登陆。 秦良玉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不禁感慨万千,只是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他们的局势跟当时不可同日而语。 明军占据绝对上风,而倭军则是瑟瑟发抖,负隅顽抗。 秦良玉甚至都感觉这岛上的海风比之前要舒服了许多。 被李舜臣引入他的议事大厅之中,陈璘和几个部将与朝鲜水师的各个部将们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只不过,随性而来的秦良玉却在此之前便推脱身体不适,躲过了这一个流程。 之后,李舜臣又给陈璘详细讲解了龟船和板屋船与倭寇的水师作战时候的方法。 陈璘最感兴趣的富山之站,李舜臣也非常配合的免去了秦良玉等人的贡献,只说是朝鲜义军出马,配合水师进行了登陆作战。 讲解完毕,李舜臣笑容满面的问道:“不知道陈将军还有其他要问的么?” 陈璘爽朗的一笑:“有的,我想带着船只,去釜山海面上看一圈。” 李舜臣愣住了。 他还以为跟之前秦良玉一样,只是要乘船观察一下釜山的情况。 “明日夜间,我安排船只,陈将军与我同船前往?” 谁知陈璘摇了摇头,“我要乘坐我们大明水师的船只。既然来了,就先巡游一番,如果遇到倭军小股船队,就打一下。我听说两边以及有月余没有交火了。这可不行,中国有句老话,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再不教训一下倭寇们,恐怕他们要翻天了。” 此时距离之前的一个月的停战约定已经过去两天了。 他要出海作战,李舜臣却也不好阻拦,稍稍思虑片刻,决定派出人去打探一下,最近有没有运兵船和运粮船在对马岛和釜山之间穿行。 如果有的话,这些船队是个很好的奇袭目标。 第两百章 打秋风 打秋风这个词本是江浙一带的方言,大概是占人便宜、揩油水的意思。 从前,江浙一带的农民在秋季丰收的时候,对上门或路过的人,总是热情地招待他吃一顿饭——这就是“打秋丰”。 它本来是指一种农民淳朴好客的习俗。 但是,偏偏就有一些爱占便宜的人,利用这种“打秋风”的习俗,东走西串,这里吃一顿,那里吃一顿。 人们对这种厚着脸皮,到处吃白食的家伙非常看不起,干脆就叫他们为“打秋风的”。 久而久之,“打秋风”就成了占便宜的同义词了。 陈璘就是打算看看倭军水师有没有秋风可打。 他这么自信,把这一切说的轻松无比,好像倭军水师是他掌上之物,随便玩弄一样。 其实来自于底气。 水师作战,不同与陆战,装备优势足够大的情况下,劣势一方基本没什么机会。 就好比,清末的时候,面对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清朝水师有任何机会么? 没有。 列强的军队登陆之后,清军反而有一丝丝的机会。 面对装配了大炮的朝鲜和明朝水师,倭军水师基本没什么机会,他们最多只能依靠数量优势,强行靠近朝鲜水师,然后再登船作战。 陈璘和李舜臣都是两国的水师提督,年纪也相仿,都是50来岁,而且又都爱饮几杯酒。 所以越谈越开心,越谈越尽兴。 这一夜,在李舜臣特意给陈璘举办的接风宴上,他们都喝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李舜臣就接到了昨天派出的探子回报,说是有一支规模大概20多艘的船队,刚刚抵达釜山。 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这支船队是运送物资和农夫的,应该会在两天后从釜山返回对马岛。 李舜臣跟陈璘商议一番,感觉捡日不如撞日,这一队20多艘船只打打牙祭正合适。 又等了一日,李舜臣又详细的给陈璘解释了倭方的主战战船的情况。 倭军水师里,最大号的船叫安宅船。 这种船体积庞大而且非常坚固,是倭军强力的水师武器,但比较朝鲜及明军海船仍旧要脆弱一些。 该船中央后方设警楼,分三层,配备着小橹一百六十个,大橹八十个。 武器主要为火绳枪,是倭军正规水师的核心力量,类似于战列舰和航空母舰的地位。 水军的布阵时的核心所在,一艘可搭乘300士兵。 其实在日本的战国时期,有许许多多的大名都造了许多浑身包裹了铁皮的安宅船,坚固性是好了。 可惜有利就有弊,铁甲固然让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也让它行动起来非常的笨重缓慢。 而且依然防不住大炮……所以还是白扯。 关船,是一款中型战船。 设计思想是在兼顾防御力的基础上提高机动性,两舷在八十挺橹到四十挺橹之间。 武器也还是火绳枪,是倭军水师的主战力量。 小早船是一种小型船只,设计思想是完全放弃防御能力,尽可能大的提高机动性。 两舷在四十挺橹之下,在正规海军中主要负责侦察和传报。 但是因为这种船轻巧灵便,制造效率很高,技术含量低,最经常的是集群使用。 这支船队是2艘关船带队,剩下的都是小早船。 第二天一早,明军的十余艘福船在朝鲜板屋船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巨济岛的朝鲜水师基地。 由于朝鲜全境大部分领土都已经解放,海上倭军也一直没有控制制海权,所以航行非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的倭军船只。 航行半日之后,两军联合舰队来到了一个关隘峡口之处。 这是一个风口,波大浪急。 不过明朝水师和朝鲜水师都是一些饱经霜雪的老把式了,所以虽然稍微有些难度,但还是尽在掌控之中。 两支船队也趁着这个机会,锻炼了协同作战的能力。 这也是陈璘非要来见李舜臣,以及提出来要跟着朝鲜水师一起出来打秋风的根本原因。 未来,两国水师一定会有大规模的联合作战。 如果磨合不够,双方无法有效的协调和沟通,那就要通过一些小规模的实战提早发现,总结经验教训,尽快解决。 否则真的大战来临的那一天,临时抱佛脚可是来不及的。 两国船队不停交换使用着旗语和大喊等方式沟通着,有误解,但大部分情况下都跟老夫老妻一样,有着天然的默契。 二十多艘舰船在关隘的背面埋伏着,等待了大概半天之后。 “将军,前方发现倭军的船队!” 明军这边,已经有瞭望手远远的看到了迎风而来的倭军船队。 又过了片刻,瞭望手仔细确认了一番,印证了之前的情报也是毫无问题,确实是两大带一堆小的构成。 两国船队都调整船只的方位,保证是侧舷正对着我军船只过来的方向。 只等他们越过隘口的时候,来一个突然袭击。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倭军的船队已经缓缓的驶来。 由于是一直简单的运输队,所以也没有分什么前后军的摆阵,就单纯的大船为中心,小船为策应这么随意的航行着。 明军和朝鲜水师的士兵们静静等着。 之后,倭军船队穿过了关隘,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躲藏在背后的明军和朝鲜水师的船只。 但是为时已晚。 因为关口太小,风力又急,倭军的船只根本没法掉头调整方向。 只能试着用最快的速度加速冲刺,试着乘风起势,利用速度甩开这群埋伏的人。 不过他们跑的再快,又怎么比得上大炮的速度呢。 砰砰砰,数声炮响。 两军的大炮像是精确制导的导弹一样,精准的命中了两艘关船中的一艘。 炮弹落下,瞬间打穿了甲板还有船只的侧舷。 其实这些倭军船上的船员都算不上正规的士兵,这是运输船队,而且倭军早就出现了兵员短缺的问题。 都是一群老弱病残还有临时被抓壮丁农夫们,他们根本毫无战意,只想逃命。 这些人看到船只中跑,立刻就不管不顾了,纷纷跳入海中,朝着那些小早船游去。 第两百零一章 感谢朝鲜国王送来的一波温暖 二月份的海水仍旧冰冷刺骨,不过强烈的求生欲之下,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很多落入水中的倭军水师成员都在竭尽全力的扑腾着。 试图爬到其他快速逃跑着的船只上。 就在这时,明军和朝鲜两方的船队也扬起风帆,紧紧的靠了上来。 他们一面朝着另外一艘关船猛烈的开火,一面把自己的船只四散开来。 交战双方开始使用火绳枪对射。 霎时间,枪炮声齐鸣,整个海面上烟雾缭绕。 又激战了片刻,另外一艘关船也在两国大炮的轰鸣声中碎成了两截。 断成的两部分开始快速的下沉。 很多船上的船员和士兵都来不及跳船逃窜,就被沉船所形成的漩涡吸了进去,再也浮不上来了。 两艘船队的核心,关船被击毁,剩下的小早船自然更是无心恋战。 一个个跑的比博尔特还快。 谁也不管谁,谁也不顾谁了。 之前还有人拿着火绳枪跟明军对射,现在也没人管了,都在拼了命的划桨。 明军又开了几炮,命中了几艘小早船。 不过,在摇曳不止的船只上,想瞄准小型船只,而且还要用大炮打中,这就比较有难度了。 炮弹打了不少,命中了大概七八艘小早船,还有两艘小早船争着逃跑,自己怼到了一起。 不过两国联军并没有深追,毕竟风高浪急,而且这里距离釜山也不是很远,双方只是演练一下配合而已。 眼看着有几艘小早船没命似的逃跑了,陈璘给李舜臣的舰队发了个讯号,一齐撤退。 过不多时,两军的船队有序折返,驶离了作战区域。 第二天上午,他们返回了位于巨济岛的朝鲜水师基地 明朝水师和朝鲜水师的联军作战,首战告捷。 大家伙都是兴致颇高,陈璘本来打算下了船找李舜臣再度畅饮一番,却在登陆后看到了愁眉不展的李舜臣。 “何事如此忧虑?”陈璘不明所以的看着刚刚一起并肩作战的友军。 “刚才进港之时……”李舜臣双目微合,悠悠看向码头处。 陈璘也顺着李舜臣的目光转头看去,似乎有几艘之前没见过的船只停靠在那里。 李舜臣低垂着眉眼:“那是我国国王特使的船只。” 陈璘还是不理解,他觉得这王国特使应该是来宣布奖赏的吧? 毕竟李舜臣作战勇猛,一直牢牢控制着制海权,可以说是功劳大大的。 而且也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劣迹啊。 陈璘还是图样图森破了,他怎么能理解朝鲜国王的脑回路呢? 实际上,这些使臣登陆巨济岛的目的,确实是宣读王命来了。 看到随着朝鲜国王的使者来一起宣布布告的一个人,李舜臣更是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难道说…… 之前的传闻都是真的? 有人在朝鲜国王身边散布谗言,污蔑于自己。 而且朝鲜王李昖真的还信了? 很快的,李舜臣的猜测就被印证了。 朝鲜国王的使臣和一个趾高气昂的朝鲜军官表示他们要向李舜臣宣读国王的诏谕。 这种场合,明军自然不宜在侧旁观,众人都是狐疑不定的返回大寨去了。 不过秦良玉留了个心眼儿,她悄悄的躲在一个角落里,紧贴着军议大厅的墙壁,听了起来。 可惜里面的人说的都是朝鲜话。 自己除了几个思密达,一个字都听不懂。 只是听到有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在笑,全程没有听到李舜臣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大厅里出来了。 秦良玉赶紧一猫腰,把自己藏好,只露出额头尖尖,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她难以置信的画面出现了。 宣读国王命令的队伍把李舜臣带走了,而且从衣着来看,李舜臣已经被取掉了帽盔还有佩剑。 这是被革职的节奏啊。 秦良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半晌回不过神来。 之间那群士兵押送着李舜臣悄悄的往他们自己的船只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有一些朝鲜水师的士兵似乎听到了风声。 他们冲了上去,拦住了带走李舜臣的官兵。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绷。 随后,李舜臣朝着自己的老部下们呵斥着什么,一面说着,他还试图抢夺佩剑,作势要自尽的样子。 终于,朝鲜水师的官兵们放下了兵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帅被带上了船只。 此时的朝鲜国王李昖,已经带领他的文武百官们回到了平壤,重新过起了歌舞升平的日子。 李昖没什么脑子,他身边的人比他还没有脑子。 下令逮捕李舜臣的确实是他。 虽然有丰臣秀吉使用的反间计的效果,但是把一个战功赫赫,为国尽忠的水师提督直接不问黑白的去职关押起来,能下这种命令的人。其智商可见一斑。 这是丰臣秀吉最后一击的两部分计划之一。 一个是对抗明军陆军的修筑蔚山城计划。 第二个就是挑拨李舜臣和朝鲜国王的关系。 他们买通了许多朝鲜官员,诬告李舜臣居功自傲,阴谋篡权。 而且国王李昖就信了。 就有了刚才的这一出。 这个事情很快也传到了釜山。 听到李舜臣被解职,押往平壤,一众倭将纷纷给朝鲜国王点赞,感谢他给送的这一击助攻。 而取代李舜臣的人成为三道水军统制使,总揽朝鲜水师指挥大权的人,名字叫做元均。 元均出生于京畿道的平泽,幼年即表现出出众的军事天赋。武科及第后,曾参加讨伐北方女真族的军事行动。 在讨伐努尔哈赤的行动中,元均没做什么,不过因为取胜了,所以也还是以此战功担任了咸镜道富宁府使。 在去年,丰臣秀吉侵略朝鲜的二个月前,元均被任命为庆尚道右水使,成为朝鲜水师的司令官。 然而在4月初,倭军大举入侵之际,元均却急于逃走,导致釜山、蔚山等城市成为空城,直接沦陷于敌手,目前都没抢回来。 此后,元均被委派去了全罗道,与李舜臣一起同倭军水师作战。 然而两个人的配合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元均鲁莽的性格与性格温和的李舜臣非常不和。 而且,李舜臣在战争中被朝鲜朝廷里唯一一个有脑子的人,柳成龙所看中,在功绩较少的情况下突然被大为提拔。 这使元均非常不满。 同时,李舜臣也非常讨厌元均。 在李舜臣的《乱中日记》里,曾评论道:“在天地之间,像元均这样凶恶的人实在是非常少有的。” 元均被驱赶回了平壤,一直跟在明军屁股后面。 后来,趁着朝鲜国王李昖返回平壤的当口,他向朝鲜朝廷进谗,直接导致了李舜臣被免职下狱。 第二百零二章 睿智的国家 从秦良玉那边知道了李舜臣已经被朝鲜国王解职了,而且还被士兵押送着带离了巨济岛水师基地。 陈璘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回过神来,却也只能喟然一叹。 毕竟,这是明军水师跟朝鲜水师的合作,不是他陈璘跟李舜臣两个个人的合作。 朝鲜国怎么处置李舜臣,终究是他们自己的内政,明军目前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等新一任的朝鲜水师提督元均跟他们讲述一下事情原委了,顺便再谈谈这个人的虚实,也好给之后的合作定个调子。 果不其然,过了也就将将一炷香的功夫,就有朝鲜大营那边的传令兵来到了陈璘和秦良玉这边。 “请各位大明天兵的将军们前去议事厅一叙。” 陈璘明知故问道:“是谁请我们去的?” 传令兵面露难色:“是……我军的水师提督大人。” “哦?李舜臣将军么?那很好啊,我今晚还要再跟他多喝几杯。” 传令兵只弓腰抱拳,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陈璘也知道不应该难为这个下等士兵,只是一时气不顺,难以自控。 不再说什么,兀自摆了摆手,招呼秦良玉跟他一起离开了营地。 步入前几天还跟李舜臣谈笑风生的朝鲜水师议事厅,里面却已是物是人非。 新一任的提督元均背负着双手,假模假式的看着李舜臣命人制作的水域地形图。 陈璘和秦良玉被引了进来,元均却似乎毫无知觉,仍旧认认真真的低头研究着地图。 两个人也不想落了气势,也不开口,打算看看这个新提督要玩什么花样。 就这么僵持着,过了半晌。这时候有另外一个朝鲜水师的副官进来禀告事情。 看到门口冷眼旁观的两个明军将领,又看了看演技捉急的新任提督,厚着脸皮做了一个和事老。 “提督大人,两位来自大明天兵的将军前来拜会大人。” 元均如梦初醒一般,拍着脑袋,嘴上说着失礼,走近了过来。 自我介绍之后,元均解释了一下李舜臣的事情: “李舜臣,阴谋叛逆,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已被我天命之国王睿智识出,后经本将军神勇,抓捕之后进了大狱。” 听到他亲口说自己的国王睿智,秦良玉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着憋住了。 心里却念了一句,确实是一番睿智操作,看来他们也是有自知之明啊。 陈璘性子耿直,他压着脾气,反问了一句:“说李舜臣阴谋叛逆,证据确凿,能否告知一二,是何证据?” “有书信为证。李舜臣跟倭军密谋,互不侵害。倭军方面,丰臣秀吉也允诺了,之后要让李舜臣取代我国国王之位。”元均镇定自若的答道。 “书信?”陈璘脑筋一转,“李舜臣与倭军的书信?” “是的。意外被我朝中大臣获得,呈与我国国王。殿下勃然大怒,命令即刻逮捕李舜臣入狱。” “你们远在平壤,大后方,李舜臣跟倭军在朝鲜最南边,在前线对峙,你们是如何得到李舜臣通敌之书信的?这岂非荒唐?” 元均那张原本还和颜悦色的脸却陡然间变成了另一副面孔。 冷冷的甩了一下袖子:“此乃我国之内政,贵国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我看你们也累了,不如就此回营休息去吧。本将军还要探查敌情。” 陈璘无奈,只能领着秦良玉离开了朝鲜水师的大营。 秦良玉觉得这个人问题太大了。 她需要尽快把这个情况告知李如松。 返回明军驻扎地的路上,秦良玉便开口道:“陈将军,我打算明日一早就返回光州了。” “嗯。”陈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看来,很多事情都要重新筹划了。” “此人狂妄无知……”秦良玉沉吟道:“我估计他会贪功冒进,到时候,还请陈将军尽力劝阻。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这一百多艘船只的朝鲜水师。” 陈璘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深吸一口气:“这是自然。事关军国大事,我自然会摒弃成见,尽力而为。我就先不走了。尽可能保住这支生力军。” 两人又计较了一番,终究还是摇头叹息不止,返回了营区。 第二天一早,秦良玉便搭乘着一艘明军的福船返航了。 两日后,她返回了光州。 “朝鲜水师出大事了。”秦良玉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李如松面色铁青,点点头:“朝鲜国王已经派使臣支会我了。你觉得他们的新任提督如何?” 秦良玉无奈的摇头,“是个草包。难以与之为伍。” 李如松勃然怒发,啪的一声猛拍了一下桌案。 千算万算,总是没有算到,竟然被朝鲜国王从背后捅了一刀。 李如松已经从斥候口中得知了倭军在蔚山积极加固城池的消息,也猜到了倭军在陆地上的下一步计划。 那就是两城并举,互为策应,积极防守,跟明军耗下去。 这样着实棘手,明军虽然有一些兵员的补充,不过总共在朝的也就四万多人,还需要分兵在多个城池把守。 连平壤城都需要明军分人去守卫。 能投入一次进攻的,至多3万人。 而在釜山和蔚山两个城里都有5万人左右。 而且距离太近,也就百余里,快一点行军的话,一天一夜就能赶到。 正面硬攻,难度颇大。 因此李如松特意呼叫来了明朝水师,希望跟李舜臣合作,先控制制海权,进行海上封锁。 让这两座城市失去补给。 倭军所占领的地盘只有很狭小的一块,没有了源源不断的海路支援,这十万士兵很快就要饿死了。 到那个时候,他们必然会采取行动,离开堡垒。明军的机会也就出来了。 谁知道,竟然会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陈璘陈将军打算在巨济岛驻守一阵子了?”李如松问道。 “是的,如果这个朝鲜水师提督做蠢事的时候,陈将军在侧,还可以劝阻几句。” 李如松知道,这只是聊以宽慰的一句话。 重新走回地图旁边,双手用力支持着身体,陷入了一阵沉默。 第二百零三章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秦良玉等人的担心很快就被印证了,元均也没有让丰臣秀吉失望。 他甫一到任,第二天便废除了李舜臣颁布的所有军法号令和诸项制度。 许多曾经跟着李舜臣出生入死的将领和士兵不是被贬逐,就是遭流放。 很明显,元均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给自己立威,顺便也方便培植培植自己的势力。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身边都是李舜臣培养出来的士兵。 安插自己的势力也没什么,如果能方便打仗也就罢了,可这个元均上任以后竟不理军务,反而成天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倒头就睡。 上任半个月有余,朝鲜水师战斗力没提高多少,主帅的酒量提升了不少。 元均稍微有清醒的时候,也忙着体罚士卒,给那些李舜臣的旧部们找小鞋穿。 后来,他又看到陈璘不搭理自己,估计觉得一个人喝闷酒太无聊。 反正他们距离朝鲜朝廷很远,天高皇帝远的,他便大胆的带着自己的小妾入住了中军大帐。 没日没夜的开起了糜烂趴体。 众将士这回才是真的失望透顶,知道了这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从此之后,再也不肯尽心服从这位提督大人的调遣。 军心涣散,很多士兵甚至在私底下说跟着这样的主帅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真的遭遇倭军,干脆转头就跑好了。 整支朝鲜水师的队伍在大敌当前之际,反而离心离德,号令不行,战事未开,就已经到了溃散的边缘。 对于这一切,陈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试图劝阻了几次,毫无功效。 反而因为陈璘本身也是个暴脾气,差点吵起来。 最后,天天看着这一切实在憋闷的慌。 陈璘一气之下,离开了巨济岛的朝鲜水师基地,调派了自己的副将邓子龙来此,自己回光州去了。 相比朝鲜水师的一天天垮下去,倭军水师则是信心满满,士气高昂。 自打朝鲜之战开打以来,他们可是吃够了朝鲜水师的苦头,之后便卧薪尝胆,大力发展海船与火炮技术,并努力操练水上战法。 再经过了丰臣秀吉的一番远程操作。 倭军水师更是情绪高涨,打算逮住时机,一举歼灭朝鲜水师。 很快的,倭军在釜山聚齐了剩余水师的全部力量,大约600艘大小战舰。 但是他们并没有主动出击,反而如姜太公般坐起了钓鱼台,严阵以待。 他们故技重施,打算让朝鲜人来送。 二月的月底,朝鲜王庭的官员们报告了一个绝密消息:倭军有一支规模庞大的运输船队,不日即从对马岛开到釜山,朝鲜水师只需全力迎击,必能全歼之。 朝鲜文武百官对此情报深信不疑。 他们直接远程指挥,命令水师提督元均趁倭军初到,立足未稳,率所部朝鲜水师攻击釜山,全歼倭军全部的海上力量。 收到王命,元均醒了醒酒,率领着朝鲜水师的舰队离开了巨济岛的基地。 此刻,已经被投入平壤大狱的李舜臣正在等待着对他的审判,有几个看不过去的朝鲜大臣把此事告知了狱中的李舜臣。 李舜臣听到这件事,只是痛哭不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元均的后台是朝鲜国王,而这次出兵是国王直接发来的王命,因此他显得格外焦躁。 傍晚时分,朝鲜水师的舰队开到了离釜山港不远的绝影岛,累了一天的水师将士打算要略微休息一番。 忽然,海平线上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倭军水师的舰队,约400余艘大小船只。 元均大惊,顾不得部下远来疲惫,下令全军迎击。 倭军迟不出现,早不出现,偏偏在朝军最疲弱的时候出现,不能不说朝军的动向一直都在其掌握之中了。 他们早已经买通了很多元均身边的将领。 这场较量,倭军方面基本是开了全图外挂在跟你比赛,对朝鲜水师的行动了若指掌。 倭军舰队的统帅是藤堂高虎和胁坂安治。 由于出战仓促,朝鲜水师逆风作战,在倭军强大的优势兵力前, 30艘朝军战舰被很快击沉。 元均被吓得魂飞魄散,来个180度的大转弯,立刻下令全军急撤。 一会儿要求全军攻击,一会儿又改为全军撤退,朝令夕改,毫无章法可言。 朝鲜水师的将士们全都不明所以,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状态。 藤堂高虎等人大喜,更是催兵猛攻。 朝鲜水师的残军千辛万苦跑了出来,撤退到巨济岛附近的一个名叫加德岛的地方。 士兵们全部都是又累又渴,纷纷跑到岸上找淡水喝。 不料,倭军水师早在岸上布好埋伏,正在静静等着朝鲜人往口袋里钻。 朝鲜水师的士兵刚刚上岸,忽然听一阵枪炮响声,四周顿时杀出了3000多名日军,在猛将细川忠兴的率领下杀入朝鲜水师的阵中,如猛虎扑羊一般。 400名朝鲜士兵瞬间丢了脑袋,剩下的那些人也都玩命一样跑了起来,丢盔卸甲,逃回船上。 元均领兵再退,一路溃退到巨济岛北岸的漆川梁才敢停下来歇口气。 可能是被倭军打蒙了脑袋吧,元均竟把剩余的军舰停在了漆川梁,整日躲在船舱里喝闷酒,再也没发布任何一道命令。 是的,他再也没有发布任何一条命令。 漆川梁是位于巨济岛和漆川之间的一道狭窄水域,且多有浅滩,非常不适合船身高大的朝鲜战船行驶或停泊。 部将们数次想进言,要求水军转停其他海域,可根本连元均大人的面也见不到。 朝鲜国王和李如松等人也听说了朝鲜水师遭遇大败,他们本着挽救水师战船的目的,立刻出动了一些军队,希望接应水师的残兵,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朝鲜水师。 元均这一醉,就是7天。 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朝鲜水师的接近百艘军舰就呆在漆川梁,一动不动,和砧板上的鱼差不多。 可得胜后的倭军水师却并没闲下来庆功。 他们正忙着调兵遣将包围漆川梁,准备一举消灭朝鲜水师,永绝后患。 倭军很快就整备完毕,开始了集结。 500艘倭军战船在藤堂高虎,胁坂安治和岛津忠恒的率领下,悄悄从釜山出发,逼近了漆川梁。 同时,细川忠兴率陆军2000从加德岛移至巨济岛的西北角,打算从陆路会同水军,夹击朝军。包围圈已经布置完毕。 第二百零三章 今臣战船,尚存十二 半夜刚过,还在睡梦中的朝鲜水师官兵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三声震天动地的响声。 顿时间,四周一片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本来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水师官兵们更是惶恐万分。 “倭寇杀过来了!大家都快逃命吧!”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这更让所有人心惊胆战。 士兵们纷纷抱头鼠窜,心中只想着逃命,再无战意。 整支朝鲜水师已经彻底崩溃,还没跟倭军交上火,就已经自己乱起来了。 倭军调集而来的500艘战船没有遭到任何抵抗,争先恐后地冲入漆川梁,心说可算是能报仇了。 他们对于朝鲜水师的恨意已久,即便是明军入朝之前,李舜臣也带着朝鲜水师给予他们不少打击。 现在李舜臣被换掉,倭军大仇得报,肯定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倭军士兵跳上无人值守的朝鲜战船,见到偶尔出来的朝鲜士兵直接砍杀,然后开始放火烧船。 混乱中的朝鲜水师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还有一部分朝鲜残兵退至巨济岛的谁是基地,他们希望原本坚固的,数百人纷纷跳船,希望游上岸边逃生。 却不幸受到早已久等的细川忠兴的热情招待,更添无数冤魂。 细川忠兴也是捡了个大漏,他刚从日本安葬完自己的主公返回朝鲜,德川家康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结果无意之间经成了在朝倭军战绩最好的人。 光州被围的时候,他杀出重围,带着自己主公的尸体离开,被称赞忠义。 回到战场,接着就来打已成一盘散沙的朝鲜水师。 不得不说,命真好。 待得天色渐明,惨烈的战斗才渐渐平息。 经过这一战,朝鲜水师几乎全军覆灭,这位上任没多久的水师提督元均也死于乱军之中。 据生还者描述,元均的旗舰好不容易冲出了倭军的包围圈,但倭军已经发现了这是敌方的旗舰,仍在后面紧追不舍。 元均的船只刚刚靠岸,朝鲜水师的官兵便都一哄而散,逃命去了。 谁也没功夫搭理这个昏聩无能的元均。 元均跑不动,终于在一棵松树下被追上。 其结局如何,后人不得而知,但想必不是当场被格杀,就是被拖回倭军大营砍了。 元均的死活轻如鸿毛,但他是带着一百多艘朝鲜战船和一万多水师官兵一起死的。 这就影响大了。 留在巨济岛的明军水师副统领邓子龙提前一步就带着明朝战船走了。 自动朝鲜倭乱以来,朝鲜水师战绩却是不错,从未吃过败仗。 所以很多朝鲜水师的官兵也有一些骄傲自满的情绪,对于初来乍到的明军,很多人并不太尊重。 再加上元均本人听不进任何劝告,邓子龙也是没辙。 他不想朝鲜水师战败的时候被引火烧身,也只能带着队伍撤了。 朝鲜那边唯一生还的高级将领是一个水使。 他跟邓子龙一样,早看出全军停泊在漆川梁的危局,数次向元均进言,但都被置之不理。 邓子龙可以走,他却不能走。 无奈之下,他只得约束自己属下12艘战舰,要他们保持高度戒备状态。 果然不出所料,倭军来袭,朝鲜水师大败。 只有这个水使旗下的12艘战舰由于早有戒备,才逃得大难。 这个水使回到了巨济岛,深知倭军不久就将占领这里,守是守不住了。 为了不让岛上的资料和船坞被倭军占领,他干脆一把火把兵舍,粮草,船厂等等都烧了个干净。 岛上民众也被指引到安全地带避难。 五天之后,漆川梁的败报传到了平壤,国王李昖和文武百官大惊失色。 危难之际,朝鲜国王终于又想到了李舜臣,那个在之前的战争中一直保持不败的神话。 他赶忙下令让李舜臣从监狱里出来,并且官复三道水军统制之职。 可是此时的朝鲜水师仅仅剩余12艘船了,而且龟船都没了,被倭军直接当柴火给烧掉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李舜臣又凭什么扭转乾坤? 离开了平壤监狱的李舜臣看着外面的天空,百感交集。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整个世界已经是天翻地覆。 原本大好时机,跟明军水师联合起来封锁海港的计划破产了。 朝鲜水师只剩下了十二艘板屋船。 不过李舜臣并没有过多感怀伤秋,他提出,先去一趟南部,整顿一下水师军务,稳住阵脚,再行决断。 国王李昖二话不说,直接允了。 从平壤南下,一路经过汉城,水原,最后抵达了光州。 李舜臣的心情也愈发沉重。 一封一封的信报送到了自己的案头,他这时候才确切的知道,元均把他苦心经营的水师败坏成了什么样子。 李如松、陈璘、秦良玉一起接待了他。 此刻,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明军水师刚刚全军集结完毕。 本来这个时间应该是两军正式联手,封锁海岸了……只可惜…… 陈璘更是提出,让李舜臣登上明军水师的战船,重整旗鼓,再次寻找机会。 这个时候,那个逃出生天的朝鲜水使也把整理好的当前朝鲜水师情况送到了光州。 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目前朝鲜水师只剩下十二艘船,不到一千人了。 朝鲜国王也发来了新的命令,他希望李舜臣找一个关隘口,直接把剩下的这些船只都给毁了,再结合木桩铁链之类的装备,阻拦倭军水师继续西进,侵犯光州。 不过,李舜臣并不打算这样。 他在光州,写下了一封请战书,委托李如松等人递交给朝鲜国王李昖。 在信中,他写道: “今臣战船,尚存十二,出死力拒战,则犹可为也……战船虽寡,微臣不死,则不敢侮我矣。” 写完这封书信,谢绝了明军的好意,他离开了光州,乘船前往了古今岛。 这里是最后一个朝鲜水师的基地,剩下的十二艘战船就在此地。 看着一心赴死的李舜臣,明军也很着急。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更多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 第二百零四章 用命换一个机会 李如松手握一封书信,沉吟良久,铁色阴沉的吓人。 李宁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他低垂着脑袋,犹豫了半天,实在是担心李如松一直不说话会气坏了身子,只得叫人找来了秦良玉。 “你这书信写的什么?”秦良玉笑吟吟的说道。 也只有她敢这样跟李如松说话了。 思虑片刻,李如松大大方方的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秦良玉。 这封书信是来自于明朝国内的,书写者是李如松的父亲,宁远伯李成梁。 书信中,李成梁在催促李如松尽快结束朝鲜战事。 原来,除了明朝在朝鲜用兵之外,此刻另外两件事也在动摇着大明王朝统治的根基。 旷日持久的朝鲜倭乱,让很多边区的防御空虚,一些心怀不轨之辈便开始蠢蠢欲动。 此刻,播州的杨应龙已经露出了反叛之意。 秦良玉看到这个名字感觉颇为熟悉,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家的时候,父亲和兄弟好像就在说这个土司有不臣之心,现在看来,他们的眼光果然老道。 真的要造反了么? 接着看下去,信上写道: 为了避免双线作战,大明朝廷上下正在想办法安抚他,拖住杨应龙的反叛时间。 这样就希望朝鲜问题可以尽快解决。 其次的一件大事,就是紫禁城起火了。 这不是烧毁了一两个房间的小火,而是一场起因不明的大火。 春天的京城气候干燥。 有一天夜里,紫禁城内火光滔天。 起因不明的大火,从金水桥西侧的熙和门骤然腾起,蔓延至皇城中央的皇极、中级、建极三大殿。 狂风裹挟着烈焰,卷成几丈高的火舌,但凡舔到木质结构的楼堂宫轩,就迅速燃起一片火海,屋瓦在火中噼里啪啦地爆炸,变成的碎屑如冰雹般满天纷飞。 这场发生在皇宫里的大火,席卷了半个紫禁城。 除了三大殿全部被付之一炬外,皇极门及其两侧的掖门全部焚毁,群臣早朝广场两侧的文昭武成二阁,连着廊房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书信中明确写着:“自掖门内,直抵乾清宫门,一望荒凉”。 只有午门也就是现在的天安门,因为隔了条金水河,才幸免于难。 书信中已经说到,万历皇帝已经下了命令,要求重新修整皇宫。 户部估计了一下,需要1500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让本就捉襟见肘的明朝国库更加紧张了。 “决战……决战……”李如松苦笑着来回踱步,“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去硬拼,跟倭军决战,无异于送死。可是……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拖下去了……” “决战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拿命去换一个机会。”秦良玉犹豫道,“还是要走水陆并进的策略。只是不能依靠朝鲜水师了,让咱们自己人去……” ……………… 为了掩盖自己错误,朝鲜国王竟然没有让毁掉水师的元均身败名裂。 他被李昖追封为从一品的左赞成,原陵君。 不过这个并没有那么紧要,原先的巨济岛朝鲜水师基地已经被倭军占领了。 李舜臣只得来到了一个名叫古今岛的地方,这里保存着劫后余生的十二艘战船。 出乎李舜臣意料的是,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朝鲜水师官兵们的欢呼。 相反,大家都很反感李舜臣这个时候赶来这里。 因为水师官兵们已经听说了整个事情的始末,知道了原本朝鲜国王是希望毁掉这些船,堵住水路口的。 这样水师也就不复存在了,而官兵们也可以不用再打仗了,起码一段时间之内不用再打了。 让明军去打就好了。 结果李舜臣还非要打,他自己年纪一大把了,抱着必死的决心要迎战,其他人还没活够呢。 士兵们大部分都还当值壮年,并不想死。 得知李舜臣已经登岛之后,当天夜里,就有不少士兵做了逃兵。 本来就不到一千人的朝鲜水师,接近于溃散。 李舜臣熟读兵书,他也知道一句很有名的兵法格言。 慈不掌兵。 他听说此事,立刻从床上坐起,披着甲胄,手提利剑,亲自带队把要当逃兵的那些士兵都给逮捕了回来。 试图逃脱但又被捉回的那些水师官兵被带回到了李舜臣的面前。 他们之中很多都是经历过整个朝鲜倭乱的士兵。 甚至有几个面孔,李舜臣还感觉有些熟悉,似乎不久之前还在一起上阵厮杀,英勇无比。 这些士兵们被五花大绑着。 他们看到李舜臣,都是磕头如捣蒜。 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支支吾吾的说着,“这场仗根本没有胜算啊,他们还年轻啊……” 另外有一个看上去略微年长一些的士兵也是哭的声泪俱下,摄人心魄:“之前作战,我曾舍命保护过将军性命。现在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不想在此地无谓的死去,求求将军了,求求你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李舜臣始终不动声色的听着这一切。 隐晦的月光下,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没人看得清楚他脸上到底什么表情。 过了半晌,李舜臣沉着嗓子说道:“召集所有士兵来此。” 按照很多故事里的情节,众将士还以为李舜臣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说想走的都可以走了,军队里只要想留的人。 他们的心里都放轻松了不少,以为终于可以活命了。 一炷香之后,八百多名朝鲜水师官兵集结完毕。 这些人就是朝鲜水师的全部兵力了。 李舜臣身向众人,指着那群逃兵,凛然道:“他们怕死,想逃跑。而且似乎也都有各自的苦衷和理由。” 这话刚一落地,那些逃兵又配合的哭了起来,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等到这些话都说完,李舜臣转身看向众逃兵,只是冷冷说了一句:“都说完了?” 逃兵们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只见寒光一闪,当着众将士的面,李舜臣亲手斩杀那些试图逃跑的士兵,好几个被杀的士兵眼中依然闪着泪花。 随后,手握带血的军刀,李舜臣转身,面对众将士高喊:“再有临阵脱逃者,斩立决!” 第二百零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光州的明军营地里,秦良玉和李如松还在细细商议着。 俯身指着地图,秦良玉指点道:“用不了多久,倭军就会知道李舜臣已经重新执掌朝鲜水师了,他们对李舜臣应该是有些忌惮的,所以……我估计很快便会调动大军,来围剿他,把朝鲜水师最后的残余势力剿灭。” 李如松深吸了一口,默默点头。 “我们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良玉在古今岛周围几个地方分别落了落指尖,“到时候,让陈将军率领我大明水师在这些地方埋伏着……” “去把陈将军叫来。”李如松转头,招呼了一下站在门口守候着的李宁。 过了一炷香功夫,陈璘踏着步子走进门内。 “我军是否已经熟悉了这一带的水域水纹情况?”李如松先开口问道。 水师作战不同于陆军,他们从处于温热带的浙江福建区域赶到了北方的朝鲜半岛,水势水纹都差别很大。 如果有朝鲜水师配合的话,可以尽快适应周围的水势。 可惜朝鲜水师自己先炸了,因此只能让大明水师通过大量的操练和观测来记录学习。 陈璘微微躬身,面容凝重:“统共只有一月有余的时间,我军已经熟悉了光州附近的水域,将军是担心敌军水陆合围光州么?别的不敢说,如果倭军水师敢于靠近光州,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朝鲜水师的覆灭还带来一个危险,那就是倭军可以先从海上封锁光州,再派兵围城了。 陈璘还以为李如松是担心此事,先给他吃了个颗定心丸。 李如松赞许的点了点头,接着指向地图:“时不我待,朝内又有诸事困扰。我希望我们可以尽快与敌一战,继续拖下去,耗费颇巨,毕竟难以持久。” 虽然不太清楚李如松是因为什么这样说,不过陈璘还是靠了过来,认真看着地图上的几个点。 “这是……” 秦良玉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利用朝鲜水师做诱饵,我军把前来进犯的倭军围而歼之。” 陈璘静静看着地图,脑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 “这个……不是不可……只是难度很大。” 秦良玉嘴角一勾,“还请陈将军示意。” “最大的难点,水师作战不同于陆战……现在东北风较多,我军若是从光州出击,可能是无法快速移动到战场的。” 顿了一下,陈璘目光如炬:“李舜臣手里只有十几艘战船,可能会在交战的瞬间灰飞烟灭。我军稍微来得及赶赴战场,就已经结束了。” 李如松和秦良玉闻言都是缄默垂首。 这确实是整个计划最大的风险点,一旦开战,交战双方实力过于悬殊。 李舜臣自己在出征前也是抱着必死之心,他们很担心李舜臣会直接发起自杀式袭击。 那样整个计划就全泡汤了,等陈璘的明朝水师赶到,就成了正面交锋。 明朝水师和倭军水师都是在朝鲜作战,都不够熟悉本地的情况,这样最终结果,很难预测。 万一明军输了,甚至都不用输,如果明军无法大获全胜,自己也受到重创的话,还是无法完成后续的封锁釜山海域的任务。 只能胜,而且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这样才行。 “我去……”秦良玉沉声道。 陈璘刚才说的问题,其实她也曾想过。 这整个计划里,本来的关键就在于朝鲜水师必须要跟倭军水师纠缠住,不能瞬间消失。 “你去……哪儿?”李如松楞了一下,反问道。 “我去古今岛,帮助他们守住。”秦良玉目光幽幽的看着地图。 “你疯了?”李如松声调陡然提高了几度,意识到旁边还站着陈璘,他又皱着眉收敛了一下情绪。 陈璘也不认同这胆大妄为的想法,迟疑道:“秦将军,你去了就能帮助李舜臣守住?怎么守……” 秦良玉仰起脸来,自信的一笑:“说起来,我以前曾经听说有一种物件名叫水雷的,不知道陈将军听说过没有。” 陈璘思索片刻,“是那种水龙雷?我听说江浙一带不少渔民会制作此物,用于防御倭寇海贼的侵扰。” “没错,就是此物。我在咱们浙军的指引下,知道了此物,又给它们改良了一番。现在这个东西比之前好用了不少。” 说完,秦良玉把自己之前设计的水雷原理给陈璘讲解了一遍。 陈璘心中骇然,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还有些稚嫩的年轻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 竟然还可以这样的? 李如松倒是知道这些,秦良玉打完釜山之战,自然把前后经过都详细的讲解过了。 所以他沉静如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李如松的心中只是担心秦良玉的安危,一时间很难接受她刚才提出的计划。 陈璘倒是被燃起来兴趣,他又趴在地图上,仔细搜索着整个古今岛附近的地形。 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一个叫鸣梁海峡的地方。 “此地,有天险之利,如果真的如秦将军所言,利用水雷等物拖住倭军战船,此地就是最好的设伏地点。” “甚好。”秦良玉也点点头,“到了古今岛,我跟李将军再商议一下,把陈将军这番话必定都会传达清楚。” 李如松木着脸:“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去了?” 陈璘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他退后一步,说出了自己的计算:“如果按照秦将军所描述,此战……大约有六成胜算。” 秦良玉抢先一步,直接插话道:“如果再这么犹豫不决,倭军用不了多久就会向古今岛发动攻势,到时候就是十败零胜。” 李如松知道他们说的都在理,只是他心里很难过的去自己的那道坎儿。 “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倭军随时可能集结兵力,攻打古今岛。” 李如松呆呆凝视着秦良玉:“你真的要去?” “实在是情势逼人,我非去不可啊。”秦良玉也是颓然一叹:“事已至此,谁还有更好的策略么?” 第二百零六章 浪里白条就是我了 秦良玉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陈璘自然知道这话说得有多沉重,多辛苦。 是啊,摆在明军面前的还有别的办法么? 继续耗下去,只怕用不了几天,朝鲜水师就要被倭军彻底抹杀了。 到时候,整个局势只会更加艰难。 李如松转过头去,回道地图边上,他用双手尽力的支持着身子。 良久之后,无力的抬起胳膊,李如松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落寞。 陈璘不太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不过他也懒得猜测,只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问道:“秦将军打算带多少兵马前去支援?” 秦良玉摇了摇头:“不能多,如果被倭军发现了我们两军已经联手,可能就不会发起进攻了。所以……我就带100来个人,一艘船去就行了。” “那你……都打算带什么人?”陈璘又问道。 “带一些熟悉手工制作的,尤其是我知道有一些浙军兄弟们,他们精于我刚才所说的水雷之制造,而且最好能够在咱们的军营里也生产一些,到时候我走的时候带着。” 陈璘当即满口答应下来,他看了看仍旧垂首不语的李如松,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陈将军……你去安排一下吧。” 陈璘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议事大厅。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李如松沉声问道。 “明日一早,到时候,我准备一艘船只,带着咱们制作好的水雷,离开这里。”秦良玉说的语气很轻松,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即便是能拖住倭军,那也是用命来拖的。 经过了之前几次合作,李如松只要自己即便是劝阻或者不许她去,她一样会想办法去。 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还不如顺遂了她的心愿,所以这一次,李如松没思考太久就答应了。 秦良玉看这边应该也没什么自己的事了,便打算回去收拾一下行礼,然后清点一百个跟自己随行的人。 抱了抱拳,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李如松的一个询问。 “你……你的水性如何?” 秦良玉回过身来。 李如松生怕对方没听清楚自己问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问,你的水性如何,如果……意外的话,你能跑的了么?” 秦良玉展颜一笑:“在蓬莱的那几年里,人称浪里白条的,就是我了。你放心就好了,这朝鲜的水,淹不死我的。” 看着秦良玉的轻松表情,李如松也觉得心中稍稍宽慰了几许。 “那就好,那就好……记得,不要做死斗,若是形势不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大可先回防光州,再从长计议。” 听到这话,秦良玉只轻吁了一口气,笑而不语。 这个从长计议说的轻松,如果真的还有别的办法,那本身也不需要这样去打啊。 离开了明军的议事厅,秦良玉马不停蹄的点齐人马,又去找了陈璘,挑选了一艘看上去有点像板屋船的福船。 虽然船型不同,可能会让倭军水师起疑,不过只有一艘的话,应该还好。 只要隐藏于朝鲜水师之中即可。 第二日,秦良玉和她精挑细选的一百人,乘坐着明军的一艘福船离开了光州港口。 李如松没有出现的送别的人群之中。 他孤身一人矗立在光州城的城墙上,看着孤帆远影逐渐消失在海面上,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紧接着,明军水师也开始了积极的备战。 他们的计划是在三日后,离开光州港,埋伏在距离古今岛不足十几里的周围。 静静等待倭军水师来犯。 此外,李如松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侦察兵,沿着海边观察倭军水师调派的动向。 事实上,他们得到的消息跟秦良玉的猜测差不多。 斥候回报,倭军水师也在积极动员中,随时都有可能大举出动。 其实在同一时间里,釜山城里的倭军陆军也是坐不住了。 他们感觉很窝囊,也很躁动。 开战初期,使他们陆军节节胜利,欢天喜地占领了朝鲜半岛大部分地方。 那个时候,倭军水师被打的七零八落,不敢冒头。连当时的水师总指挥九鬼嘉隆都被丰臣秀吉撤换掉了。 其实如果朝鲜国王不整幺蛾子,倭军水师谁来都不好使。 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不得不说丰臣秀吉能从一个无名无分的底层人士,爬到日本统治的最顶点,他是有两把刷子的。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由于远程操作比较麻烦,导致战争进展不利,但是现在局势已经扭转了一大半。 甚至于,丰臣秀吉都在考虑,要不要再次提起亲自去朝鲜督导战争的事情。 这个想法其实他一开始就有,不过被日本天皇拒绝了。 日本天皇以关白身体贵重为由,不让丰臣秀吉离开日本。 虽然日本天皇内心应该是讨厌死这些大名了,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劝阻了丰臣秀吉去朝鲜的计划。 那些好战派又一次受到了鼓舞,尤其是蔚山的那两个。 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好战。 两个人凑在一起,整天没别的事儿了,就是商量着怎么杀回去。 而且这两支军队并未受到过真正意义上的挫折,之前是丰臣秀吉下令让他们撤军的。 没挨过板子,所以欠揍,所以更加的猖狂,一直在跟德川家康嚷嚷着不能丢陆军的脸。 要求出战,继续原先的攻打计划。 先水原,再汉城。 德川家康不傻。 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一边贸然行动,就是给对面送机会。 双方僵持,其实对于日本是有利的。毕竟从九州到对马岛再到朝鲜的海上线路已经打通,畅通无阻。 现在只要等一阵子,明军按耐不住出来进攻的时候,自然可以报一箭之仇。 这也是德川家康厉害的地方,他在跟明军的战役中损失了两员大将,丢掉了未来争夺天下的很多底牌。 他的心比谁都痛,都恨明军和李如松。 然而即便如此,德川家康仍旧可以冷静分析局势。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德川家康,那就是他是始终贯彻着一句话。 小不忍则乱大谋。 第二百零七章 向死而生 鸣梁海峡是古今岛和朝鲜半岛之间的一个狭窄海峡,水流极为湍急。 这个地方的水纹特别奇特,每隔3个小时左右,鸣梁海峡内的海流方向会发生逆转。 是的,逆转,水流的方向完全反转过来。 整个海峡的宽度仅仅只有294米,狭窄到可以在两岸拉起钢索阻止船只的同行。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李舜臣和秦良玉在一起,乘船考察着鸣梁海峡的具体情况。 在这里即将打响的,很有可能会是他的最后一战,也极有可能是他的葬身之地。 秦良玉洒然一笑:“大明、朝鲜两国仍是联军,我代表明军前来,也是尽了一份盟友的义务。” 李舜臣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怅然一叹:“盟友……以前我们朝鲜水师虽不能说兵强马壮,不过也可以独当一面,与倭军水师一战,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我们已经算不上你们的盟友了。” 秦良玉听到这番话,也有些伤感。 自打她抵达了古今岛,看到了朝鲜水师现在的状况,其实心里也很难受。 原本威风凛凛,军威正盛的朝鲜水师已经毁于一旦。 只剩下了几百个从鬼门关走了一回,惊魂未定的士兵。 虽然在李舜臣的严明军法之下,逃兵现象已经没有了,但是留在士兵心里的恐惧还在。 李舜臣不怕,一是他没有参加漆川梁海战,二是他本身就报了必死的决心。 而对于这些士兵来说则完全不是这样的,他们又一万多战友死在倭军水师的手里,说士兵们心里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李舜臣手扶着甲板上的围栏,静静看着鸣梁海峡的湍湍激流,喟然一叹道:“不管如何,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能够在此时候,雪中送炭。只是…不是我说你,你还年轻,其实没必要趟这次的浑水。” “我中国有句古话,名叫浑水摸鱼,所以说水不浑的时候,反倒是也不好摸鱼了。这一次,如果能摸到倭军这条大鱼,这趟浑水趟的值啊。” “哦?”李舜臣直起身子来,“你有可有办法?能够取胜?” “说是能够取胜,这言过其实,只不过尽力一试而已。” “请讲。” 秦良玉指了指两岸的峡口:“此地水势奇特,想必将军也意识到了,来此考察便是为此。” 李舜臣点点头,他确实是来这里观察战场的。 “引敌军入这个口袋,到时候水势逆转,把倭军舰船都拖在这里,我大明水师从后方包抄,把敌军围歼之。” “拖住……”李舜臣嘘了口气,“这便是最难的一点了,如何拖住……我已经招呼着周围的村民渔民,让他们做好准备,待战事一开,让这些农夫们拉扯上军旗摇旗呐喊,以壮声威。” “嗯……况且朝鲜水师的板屋船,质量远胜倭军常用的小早船和关船,这点也是我联军的优势所在。” “天师人和都不在我方,只能把地利这一点发挥到最大了。”李舜臣摇了摇手,“已经勘察清楚了,准备回程吧。” 秦良玉点点头:“李将军估计倭军还有多久会来?” “不会让我们等待太久了。”李舜臣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我重新执掌朝鲜水师了。想必也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应该就在近日了。” 秦良玉也转头看向湍流的水势,沉吟道:“当年我为了破坏明日两国的虚假和谈,欺骗了李将军你,现在……其实我也是将功补过来了。” 李舜臣摇头一笑:“其实,我的内心也在感谢你当时愿意骗我。如果那场和谈的骗局持续下去,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而我朝鲜又将置于何地?我早已释然了,你也不要一直放在心上了。” 秦良玉微微一笑,心里悬坠了很久的一颗巨石终于平稳落下。 重新返回了古今岛的水师基地,他们得到了信报,倭军水师已经往战船上搬运枪炮物资了,估计很快就将出发,朝着自己而来。 目前倭军水师的总指挥是藤堂高虎。 他也是个运气很不错的人,如果说前田利家是站队达人,那么藤堂高虎就是天选之人。 他一生换了八个主公,每一次都能选到战争中取胜的那一方。 甚至连最后一次,他也选择对了,押宝到了德川家康的身上,而且给石田三成等人搞了很大的破坏。 他的运气是全方位的,接替前面几个吃了败仗的倭军指挥之后,藤堂高虎立刻就遇上了新任朝鲜水师提督元均。 其他人打仗的时候,面对的都是地狱难度,跟李舜臣手下的朝鲜水师打。 而到了他,就成了元均这个简单难度。 他倒也不是草包,把元均玩命猛艹,直接打到死。如果不是朝鲜水师那边有一个提前发现的不对劲之处,朝鲜水师就真的全军覆灭了。 真的是距离全灭朝鲜水师就差那么一点点。 知道李舜臣回来了,也知道朝鲜水师的位置就在古今岛,他自信满满,立誓要把之前没完成的事情做完。 其实德川家康已经悄悄劝过他了,李舜臣不同于其他人,一定要小心处理,慎之又慎。 不少驻扎在釜山的将领也都找他,劝他,其中自然也有不少之前败给过李舜臣的人。 他们也很担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明军此刻很有可能已经开始跟李舜臣合作了,这一点也不得不防。 是人就总归会犯错。 藤堂高虎这一次并没有听取他们的劝告,在他的眼里,这是其他人嫉妒自己。 嫉妒自己刚来朝鲜战争没多久就立了不世之功。 而且还要小心眼的不让自己去歼灭朝鲜水师,说白了就是一个词,嫉妒。 藤堂高虎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他召集了400艘战船,打算找一个风清日朗的时候就出航。 这一天很快就来到了,藤堂高虎立刻命令,全军登船,立刻升锚起航。 全军用最快的速度冲向距离他们一日航程的朝鲜水师基地。 最后决战一触即发。 第二百零八章 鸣梁海战 鸣梁海峡的海风呼呼吹着。 藤堂高虎这支拥有300艘战船的船队浩浩荡荡的开到了鸣梁海峡的附近。 他们赫然看到了一艘孤舰矗立于前方。 而且这艘船只还不是一般的船只,这艘孤零零出现的舰船竟然挂着李舜臣的旗帜。 藤堂高虎立刻下令,让许多小早船加快速度,靠近过去,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是李舜臣的船只。 这种情况既有可能是有诈,但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古今岛上的朝鲜水师的士兵们都已经逃跑了,只剩下李舜臣这一个人一艘船了。 毕竟他们只有十二艘船和几百个人,面对来势汹汹的300艘战船和近万倭军,望风而逃也在情理之中,也符合朝鲜士兵的一贯行事风格。 而李舜臣则是知道取胜无望,这是送死来了。 所以藤堂高虎在万般惊愕之下,也有点欣喜,看来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 “全军继续前进,等待那些小早船的回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许多小早船打出了旗语,上面的人在狂喊着,他们已经确认了,这艘船确实是李舜臣的船只。 而且上面有一个年老的将领,远远看着也有点像传说中的李舜臣。 藤堂高虎兴奋至极,他不但要彻底剿灭朝鲜水师,他现在又改主意了。 面对此情此景,他打算活捉李舜臣,带回去给那些被李舜臣打败的同僚们看看。 念及此处,藤堂高虎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包围住这艘朝鲜战船。” 众部将闻言也都是跃跃欲试,他们中有很多人也是饱受李舜臣之苦,现在看到对方裸男凤凰不如鸡,一个一个的开心的不行。 都想着自己能冲过去,活捉这个老贼。 300多艘船只在慢慢穿越着鸣梁海峡,就在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之间四周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炮声。 原来事李舜臣让很多水师的官兵提前隐藏在四周的山谷里,对着正在抢着读过狭窄隘口的我军船只就是一顿猛捶。 藤堂高虎先是一惊,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对方虽然有一些火炮,不过数量并不是特别多。 自己的船队努力穿过海峡就可以了。 仍旧是一艘孤船在前方,不足为惧,毕竟如果这么多人被一艘船给吓退了,那还当什么将军。 全军冒着山上射来的炮弹,继续向前冲刺着。 300余艘战船大约过了接近一个时辰,才将将通过一大半,这个时候那艘搭载有李舜臣的朝鲜水师舰船行动了。 他们似乎在挑衅一般,在原地转了个圈。 并且升起来很多面旗帜,那是之前被李舜臣打败过的其余倭军大名的家纹旗,而那里,竟然也有一面藤堂高虎家的家纹旗。 这让藤堂高虎怒不可遏。 自己300艘船只,竟然被一艘船打败? 这怎么可能? 他红着眼,下令继续冲过去,一定要活捉李舜臣。 然而倭军水师的士兵们继续向前航行,却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由于倭军舰船的底部都是尖底的,在湍急的海流中,摇晃的幅度特别大,加之李舜臣提前安置的那些火炮都有山体的遮掩,倭军的炮火无法打中目标。 而朝鲜水师的船只是平底船,船身平稳,因此炮火命中率高。 这时候李舜臣的那艘旗舰也开始朝着倭军水师开炮了,嗖嗖几颗炮弹袭来,顷刻间有一艘运气不佳的小早船就被砸沉了。 又过了没多久,倭军的船只还在努力的通过着海峡,跟预想中的一样,鸣梁海峡的海流开始了逆转。 倭军水师对此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他们一开始还以为这水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之间变了方向。 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才确认了这个地方的海流竟然倒转了。 这下倭军水师更乱了,他们的船只排兵布阵密度很大,在强大海流的作用下,难以自控。 顷刻间,很多船只开始互相的磕磕碰碰了起来,局势一片混乱不堪。 而与此同时,李舜臣也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机会。 看到倭军水师的船只开始胡乱互怼,他立刻大吼一声,下令让朝鲜水师的全部十二艘战船从斜后方杀出。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很多倭军舰船又发现了另外一个诡异的事件。 那就是不停的从海底浮出一些木质的盒子,而这些盒子似乎都是炸弹之类的东西,在不停的引起爆炸和燃烧。 混乱之中,藤堂高虎还是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应对,他发现对方虽然看上去攻势猛烈。 但终究是势单力薄,只有十几艘战船而已。 而这些炸弹,数量也是有限的,远远不足以炸掉他的整个船队。 想清楚了这一切,藤堂高虎立刻下令,不要管这些阻拦和障碍,继续全力突进,冲向李舜臣的舰队。 倭军水师士兵们进退维谷,不过看道敌人数量较少,也确实重新燃起了斗志和必胜的信心。 水势已经由顺流改为了逆流,倭军水师加大了划桨的力度,让船夫们拼尽全力,冲过狭窄的隘口区域。 然而很快的,他们又意识到了一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情况。 那就是鸣梁海峡内,似乎有很多的木桩,有数艘倭军战船在加速航行的途中,直接被木桩划破了船舱失去了控制。 之后又在激流之中,撞向了其他的同行船只。 而且不止如此,整个峡口的最窄之处,有士兵在铺设铁索,试图完全封闭住整个海峡。 如果成功,那么钻进鸣梁海峡的200多艘战船就成了瓮中之鳖。 藤堂高虎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之前这么多倭军水师的将领,都败于李舜臣之手。 虽然敌军只有十几艘船,而且似乎就近在眼前,但却有咫尺天涯。 自己的船队无论如何的没办法靠近他们。 看了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船队,藤堂高虎果断下令。 “全军立刻撤退,离开鸣梁海域!” 就在这时候,轰隆隆的炮声响起,是从藤堂高虎的身后传来的。 他惊恐万分的转过身去,发现茫茫海面之上,有无数艘明朝水师的福船已经挡住了他们回撤的通路。 第二百零九章 藤堂高虎要搏命 见到明军从后方出现,藤堂高虎这才真的有点慌。 他直到自己中埋伏了,同时也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听其他同僚的劝告,是真的有些太自满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须臾之间,藤堂高虎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果断收回了撤军的命令,转而要求倭军水师继续要求。 虽然军令更改如此频繁是兵家大忌,然而藤堂高虎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后方的明军数量惊人,茫茫海面之上,他看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但是起码在百艘以上。 而面前的朝鲜水师只有十三艘战船。(其中还有一艘是秦良玉的明军福船) 根据之前的情报,朝鲜水师也就这十几艘船了。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全军!听我的命令!”藤堂高虎拔出太刀,用尽全力呼喊着:“向朝鲜军冲锋!活捉李舜臣!” 随着藤堂高虎的命令一层一层的传达到各个船上,原本陷入混乱状态的倭军水师镇定了很多。 士兵也都知道,逃跑是没用的,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左右两侧都是鸣梁海峡的峡口。 现在这种情形,只能背水一战,勇敢向前。 很多船只上的倭军士兵都铆足了劲儿,竭力控制着船舵,让原本已经不受控制的船只逐渐稳定下来。 慢慢的,被卡在峡口中间的倭军船只渐渐镇定了下来,他们调整好了方向,船夫开始玩命的划起桨来。 秦良玉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倭军向我们冲过来了!” 接着,她也立刻向李舜臣所搭乘的朝鲜水师旗舰发去了讯号。 李舜臣神色如常,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倭军几十艘船只向着自己冲了过来,却没有下达任何军令。 是战还是退,他的部将们在焦急等待着最后的决定。 “李将军,准备开火吧!”远处一艘明军的福船上,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喊醒了李舜臣。 刚才,李舜臣感觉自己有些恍神,他仿佛看到了许许多多自己以前的部将们,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但是早已葬身海底的战友们。 定了定神,李舜臣拔出佩剑,大吼一声:“开炮,全军冲上去,与倭军决一死战!” 所有朝鲜水师舰船上的士兵们都用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回应着。 双方的船只都加快了速度,朝着对方冲刺而去。 倭军水师没有火炮,他们只能依靠数量优势,冒着朝鲜船只的炮火冲上来。 如果不是李舜臣这边只有十几艘船只,火力有限,估计藤堂高虎的舰队还没靠近朝鲜人就被送上天了。 距离越来越近,许多倭军船只上的火枪手已经开始朝着朝鲜船只设计了。 一阵阵密如暴雨的子弹噼里啪啦的袭来,朝鲜士兵没办法,只能临时躲在厚实的甲板后方。 也因此延缓了开炮的频率。 又过了片刻,当的一声,一艘行驶最快的不怕死小早船已经撞上了一艘朝鲜板屋船。 倭军水师士气大振,船只接触之后,就是他们擅长的领域了。 利用船只上的步兵跳到对方船只上近身肉搏。 倭军水师的士兵们大呼小叫的冲上了朝鲜战船,双方士兵立刻展开了肉搏战。 秦良玉的福船原本是在李舜臣船只的左侧,不过她看到很多倭军发了疯一样要越过外层的朝鲜船只冲向他的旗舰,也赶紧下令让明军的这艘福船紧紧的贴了上去。 船只在嘎吱嘎吱的向李舜臣靠拢着,之后就是白刃战了,秦良玉转身,看着身后一百余名戚家军兄弟。 “此战,关乎整个朝鲜局势!请诸位与我一同杀敌!” “愿随将军赴死!” “愿随将军赴死!” 这些戚家军已经跟随秦良玉多时,从平壤之战,到釜山突袭,又到了现在。 他们之间早已用铁和血凝结成了一条链条,紧密相连。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她姣好的面孔还显得有些稚嫩,皮肤更是白净的像一块粉雕玉琢的玉石一般。 她的模样跟血腥残忍的战场非常的不协调,但又有一种凄然的美。 轰的一声。 明军的福船撞到了一艘倭军的关船之上。 秦良玉长刀一挥:“跟我来!” 说罢,她已经跳到了这艘关船之上。 船只对撞,自然是体型较大的那一方更加占据优势,明军的福船是仅次于龟船的存在。 一下怼上去,登时间就让被撞的那艘关船碎片乱飞,撞出了一大块的缺口。 大部分倭军士兵也在剧烈的撞击之下无法站稳,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 这时候,从天而降的明军士兵们就如同天兵下凡。 大部分倭军士兵都来不及做任何反抗,就被砍杀而死。 秦良玉砍翻了几个都来不及爬起的倭军士兵,她仰起头来,看到五条船外,有一个衣着华贵,身后背着许多旗帜之人。 根据这些时日来跟倭军作战的经验,她断定那里必定是倭军的一个高级将领,甚至有可能是整个舰队的总指挥。 大概比划了一下距离,中间隔着五艘船,太多了一点。 自己要是这么莽夫一样的冲过去,估计半路上就会被倭军的火枪手发现,被周边船只上的士兵打成筛子。 就在这时,秦良玉看到地上残肢断臂之间,有许多杆倭军使用的火绳枪。 由于船只对撞之后重心不稳,倭军士兵们根本没来得及使用。 眼珠一转,秦良玉有了个主意。 “我需要你们把倭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你们能顶住么?” “能顶住!”“当然可以!”“将军尽管下令!” “说的好!”秦良玉指了指甲板上散落的火绳枪。 用这些枪,朝着那个倭将射击。 “将军,太远了,打不到的。”一个戚家军士兵答道。 “我知道打不到,让他们觉得能打到就可以了。把倭军的注意力都吸引住,我从侧翼冲过去!” 明了了秦良玉的计划,百余名戚家军士兵也是二话不说,立刻捡起了倭军丢弃的火绳枪。 过了片刻,一阵阵乱枪响起。 噌的一声。 有一颗流矢擦着藤堂高虎的脸颊而过。 第二百一十章 您的运气值已耗光 乱军之中的一颗子弹从自己脸颊擦过。 藤堂高虎悚然而惊,他立刻四下望去,发现了子弹的来源。 一艘被撞坏的关船上,赫然有许多明军打扮的人在朝着自己这边开枪。 刚看着,有一颗子弹裹挟着寒风呼啸而来。 藤堂高虎手持太刀指向了那艘关船的方向:“消灭那里的明军!” 其实藤堂高虎心里也苦,日本战国时候的习惯,士兵们在作战的时候,主将是必须要坐镇中后方,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一旦主将消失了,士兵们的士气也会受到重创,甚至开始溃散。 当然了,之所以可以做到这样,也是因为他们的战争规模都比较小。 大部分战斗都是千人规模的,所以主帅坐镇一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藤堂高虎虽然感觉有些危险,但是他也不能躲闪,只能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命令士兵冲过去消灭这个威胁。 接着就有几艘船只上的倭军士兵就领了命令,呜呜呀呀的朝戚家军所在的关船上冲去。 战况愈发的焦灼。 朝鲜水师那边,十几艘朝鲜水师的板屋船紧紧围拢在李舜臣旗舰的周围,保护着他们的主帅。 不停的有倭军水师士兵跳上他们的船只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冲向李舜臣,但是一波一波的攻势又被朝鲜水师的士兵们不停的击退。 远处,很多李舜臣招呼来的民夫和渔船也在摇旗呐喊,他们没有武器装备,无法真正的加入战斗,不过可以当个啦啦队壮壮声势。 有个别不怕死的朝鲜渔民,把自己的船只铺上了硫磺和火油,悄悄想着倭军的船只冲去,打算船只靠近之时,点燃渔船上的火焰,发动火攻。 更远的地方,陈璘率领的明军才刚刚开始接近鸣梁海峡的隘口。 而且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同样的问题,隘口异常狭窄,水流甚急。 即便是明朝水师的福船体型较大,在海流中会更稳固一点,仍然需要放慢航速,缓缓的通过。 一时半会儿,明军大部队还无法通过海峡,加入到这边的战斗。 秦良玉脚下生风,她先是从侧面,绕到了朝鲜军和倭军正在交战的那些船只上。 这些士兵们正在忙着互相砍杀,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她。 接着,她又纵身一跃,跳到了一艘倭军的关船上,由于这艘船已经交战很久了,士兵们基本都被消灭的杀不多了。 秦良玉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轻轻松松的就穿过了这条船。 过了片刻,她蹲下,藏身于船只的指挥舱之后,等着新一批的士兵从后面的倭军船只上赶了过来。 这些士兵登船之后,也没闲着,继续向前,加入了跟朝鲜水师的战斗之中。 趁着这个空隙,秦良玉跑到船侧,又是飞身一跳,跳到了第三条船上。 只是这一次,秦良玉没有直接跳到船只的甲板上,她直接抓住了船沿,从整艘关船的侧后方,一点一点的挪了过去。 之后,她又看准了时机,如法炮制,越过了第四艘船只。 第五艘船就是那个倭军主将所在的旗舰了。 此刻,这艘船上的大部分士兵们要么盯着已方跟朝鲜水师的战斗情况,要么盯着那些朝自己这边开黑枪的明军士兵。 总之是眼睛都看着远处,没人注意身边。 秦良玉看准了一个时机,悄悄的找到了一个地方,躲藏了一会儿。 砰的一声。 有一艘朝鲜渔船携带着熊熊火焰撞击到了一艘关船之上。 霎时间,那艘倭军战船就被火焰所吞噬了。 进而引燃了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火药,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藤堂高虎旗舰上的士兵瞬间都被这艘船只出现的状况吸引住了目光。 都看向侧方。 秦良玉看准了这个机会,一个翻身跳上了这艘倭军战船,她从背后抽出戚家刀,二话不说就朝着倭军主将冲去。 很多士兵还在关注着远处的战事,等他们听到脚步声,才注意到竟然有一个明军将领模样的人冲到了已方的旗舰之上。 顿时一片骚动。 秦良玉也毫不客气,她随手砍翻了几个敢于冲上来阻拦的士兵,仍旧是目不斜视的朝藤堂高虎而去。 藤堂高虎也听到了身边的混乱之声,他一抬头,愕然看到有个明军将领竟然离着自己只有不到十米远了。 而且她还在快速的朝自己而来。 藤堂高虎惊恐万分,他赶紧指着来人大吼了一声:“给我杀了她!” 然后仓促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双手握紧了太刀,准备迎敌。 几个侍从士兵也手持刀枪,对着秦良玉刺去。 秦良玉长刀一挥,直接斩断了所有冲自己袭来的十字文枪,之后随手抓起一个倭军士兵,朝着围拢在藤堂高虎身边的侍从丢去。 士兵们像是倒伏的麦子一般,被砸倒了一片。 趁着这个空档,秦良玉轻轻一跃,直接从那些摔倒的倭军士兵们身上跳了过去。 “还不快来受死!”一面高高举起了戚家刀,秦良玉一面冲藤堂高虎怒喝一声。 藤堂高虎尚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就看到刀光一闪。 自己的太刀才刚刚举起,就已经被斩断了。 连带着被一同砍去的,还有藤堂高虎一半的脑袋。 一生被运气之神笼罩的男人,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运气值早已耗光了,应该充值了。 只可惜,藤堂高虎只能下辈子继续着好运人生了。 士兵们意识到主将被人刺杀,顿时间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一些明军水师的先头部队已经接近了倭军水师。 炮火震天,倭军水师被前后包夹,主将又被砍杀,已经成了一盘散沙。 许许多多的士兵要么跪在地上,举起武器准向朝鲜军和明军投降。 要么直接跳入水中,试图游到岸边逃亡。 还有一些小早船,自恃身形灵活,速度较快,试图突围出去。 结果被明军几炮命中,成了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藤堂高虎率领着他的倭军水师在鸣梁海峡被明朝与朝鲜两国联军彻底歼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日本第一绿帽子王 鸣梁海峡兵败,藤堂高虎战死,300余艘大小战船只有零星几艘跑出了包围圈,返回了釜山。 倭军尽皆骇然。 他们倒不是对打败仗愕然,在朝鲜这半年倭军上下已经吃败仗吃的习惯了,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朝鲜水师竟然活过来了,而且明朝水师也已经加入战斗了。 这场鸣梁之战,即便是明朝和朝鲜水师联军,其实优势都在倭军一方的。 明军在朝鲜大概总共有100多艘战船而已,李舜臣只有十几艘板屋船,而对面的藤堂高虎可是有300艘。 战败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很快就被一层一层接力传到了日本,传到了大阪。 丰臣秀吉握着战报,顿时狂吐鲜血三升,他感觉双目一黑,双脚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身旁的爱姬茶茶赶紧冲上去,扶住了马上要倒下的丰臣秀吉。 很快全日本最好的大夫都被召集进了丰臣秀吉的天守阁,他们在丰臣秀吉身边围拢着,紧张的给关白阁下诊治着。 丰臣秀吉虽然倒下了,但是他还没死,对身边的重臣石田三成传令道:“命令朝鲜的军队严守不出,跟他们拖下去。” 随后,闭上了双眼,鼻孔沉重的呼吸着。 石田三成经过了龙山仓一役之后就被调回了日本国内,因为他跟其他武将的关系实在是太差了。 福岛正则,加藤清正还有黑田如水这几个人都恨不得要吃了他。 而他的盟友,小西行长和毛利辉元都已经在战乱中灰飞烟灭了。 明军在无意中帮助了日本的那些武将派,消灭了很多文臣派的主力。 夜幕降临,丰臣秀吉在侍女的服侍下吃过了药,正在酣睡着。 茶茶看着已经60多岁,样貌更加猥琐丑陋的丰臣秀吉,眼神冰冷,心里暗暗浮起一股快感。 茶茶是她的小名。她的母亲是战国第一美女阿市,父亲则是近江的小谷城城主浅井长政。 她的父母双亲育有二男三女,茶茶是三姐妹中的长女。 后来浅井长政因被迫反叛阿市的哥哥织田信长而被杀害。当时茶茶才6岁。 织田信长保护了阿市的三个女儿,却私下授意丰臣秀吉残忍杀害了两个男孩。 为了震慑浅井家,让他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丰臣秀吉还特意在阿市和茶茶母女面前杀死了他们家的男孩子。 小谷城失守后10年之后,阿市母女迎来了属于自己命运的转机。 阿市带着三个女儿,改嫁到了越前北庄城城主柴田胜家。 这个时候茶茶已经16岁了。 但平稳的日子并不长久。 第二年,柴田胜家就被丰臣秀吉所杀了。 阿市应该是预感到了,如果让丰臣秀吉得到了自己,那么一定会是难以想象的凄惨结局。 于是她让自己的三个女儿从熊熊燃烧的宫殿中逃出,自己则和第二任丈夫柴田胜家一起自尽了。 然而阿市忽略了一点,在残忍无道的日本战国时代,绝大多数女人并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 阿市的三个女儿落入了丰臣秀吉的手中,在他的保护下成长。 过去曾疯狂迷恋过阿市的丰臣秀吉看到了身上保留着阿市的风采和美丽的茶茶时,便强行把她纳为侧室。 这个时候,他已经50岁了,而茶茶只有17岁。 命运变化莫测,虽说是战国时代常见的现象,但成为杀害了自己的父母和幼小弟弟们的男人的妻子,这不仅是茶茶,也是任何人都未能预料的。 娶不了自己的女神,就娶女神的女儿,丰臣秀吉做到了很多人只敢做梦想想的事情 丰臣秀吉除了正室阿奈奈以外还有很多侧室。 但由于茶茶的娇艳和光彩照人的青春魅力,加上茶茶身上有他过去主公织田信长的血缘,丰臣秀吉格外的宠爱她,对她的任性百般迁就。 后来又发生了更助长她气焰的事,怀了丰臣秀吉的孩子。 当时丰臣秀吉已50多岁了。 对于一直没有过孩子的丰臣秀吉来说,真如晴天的惊雷,高兴得要上天了。 这位天下霸主对茶茶更为放纵,他简直成了糊涂爹。 茶茶也更是为所欲为,她让丰臣秀吉为她和孩子在淀这个地方修建了一所宫殿,而茶茶也因此而被称为淀君。 大夫们都散去了,丰臣家的家臣也离开了,但是石田三成却一直没走。 茶茶推上了门帘,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屋内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但是她能听到一个喘息声。 不过茶茶并没有喊叫,她甚至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眼神凌然的看着那个方向。 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人是石田三成。 “你现在得意了?”石田三成紧紧抱住了茶茶,气喘如牛,面色涨红。 “我当然得意了。”茶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你不也一样?这个猴子死了之后,你的儿子就将继承日本,成为天下之主。” 念及此处,石田三成不禁在心中燃起一阵快意。 丰臣秀吉万万想不到,自己通过他的女人窃取了他的天下。 就好像中国的战国时期,吕不韦和亲王的故事一样。 “哈哈哈。”石田三成笑出了声音,双手却没闲着,在茶茶的身上一阵乱摸乱抓。 茶茶被他摆弄的也有点意乱情迷了,不过她定了定神,傲然道:“等猴子死了,你有没有想过天下会乱。” 石田三成仍在不停亲吻着茶茶的香脂玉颈,早已失去了平日的谋略,变成了一个沉浸在美色中的男人。 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已经金虫上脑了。 茶茶用力推开了这个男人,眼神冰冷:“我要你,不是让你当我的男宠,我要你的智慧和谋虑,让我的子孙成为天下之人。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我立刻就杀了你。” 石田三成心中的欲火被一盆凉水泼了下来,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很多,跪在茶茶的脚下,声音急促的说道:“我石田三成,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而且,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儿子,我必定会竭尽全力的。” 茶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顷刻间,她似乎变了一个人,刚才的高傲女王消失了,现在的她变成了一个情欲难耐,渴望求欢的荡女。 石田三成赶紧爬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军心已乱 丰臣秀吉病倒的消息很快也传回了朝鲜。 德川家康比谁都着急,恨不得立刻就从釜山乘坐小船返回日本去。 他有种预感,丰臣秀吉将不久于人世,而自己蛰伏等待了许多年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但是此刻自己被困于釜山,周围的明军虎视眈眈不说,海上也时不时传来运输船队被明军和朝鲜水师偷袭的消息。 该怎么办呢? 德川家康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了。 如果回日本,他肯定不能一个人回,比如是要带着兵马,那么朝鲜局势就全完了。 但是如果不会日本,而丰臣秀吉又真的病死了。 到时候,留在大阪的石田三成来个秘不发丧,一直耗着。 等个几年,等丰臣秀吉的儿子丰臣秀赖年长一点,稳定了局势,自己就彻底失去了争夺天下的机会了。 德川家康与石田三成就像是一对弈手。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已经开始了调兵遣将,斗智斗勇,时刻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希望能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他需要派个人去查探一下,到底丰臣秀吉的病情是什么个情况。 想来想去,自己手底下的忍者部队头领,服部半藏是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只有一个服部半藏那是肯定不行的,他是一个忍者,而且也是一个武将,派他去看望丰臣秀吉,意图过于明显,而且也极有可能引发石田三成的猜忌,压根见不到丰臣秀吉。 收集了一些朝鲜本地有名的高丽参,德川家康把这些当做礼物交给了自己手下的文臣本多正信。 本多正信是已经死去的猛将本多忠胜的族亲,不过跟本多忠胜却截然相反。 这个人是以内政见长的文臣,而且擅长谋略和管理,此时已经从一个很底层的武士,慢慢升迁,成为了德川家康旗下的首席参谋。 “把这些作为礼物交给关白阁下,一定要亲自见到关白阁下本人,你们才能离开大阪。明白了么?” 在密室之中,德川家康把这个关乎到自己身家性命的任务交给了这两个人。 服部半藏和本多正信都是自小就在德川家长大成人的,自然也是可以为了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们深深的跪在德川家康面前,向主公许诺,一定不负所托,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除了德川家康心系丰臣秀吉的病情,釜山还有一个人也很着急。 这个人是伊达政宗。 这次朝鲜之战,他有好几个没想到。 一个是朝鲜之战会进行的如此不顺利,连带着自己的王牌骑铁队都损失了不少。 再一个就是明军的战斗力如此之强,德川家康以及如此多的战国风云人物都快试了一遍了,谁都不是明军对手。最后还是丰臣秀吉本人出手,给明军和朝鲜水师造成了一些麻烦。 最后就是,丰臣秀吉突然病倒了,而且真实情况无人得知。 现在他们全部人在朝鲜进退维谷,都成了没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德川家康准备礼物送给丰臣秀吉,这种事情瞒不住伊达政宗,他也很清楚德川家康心里的算盘,因为他自己心里想的也是一样的事。 只是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的封地,领土还有家臣数量跟德川家康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甚至连日本前十的大名都不一定能排的上号,丰臣秀吉忌惮伊达政宗,纯粹是因为他的野心和能力,而并非他此刻的实力。 思来想去,伊达政宗决定找人联盟。 自己跟德川家康的儿女亲家已经悔婚了,但是可以跟别的大名联姻嘛,自己五岁的嫡亲女儿还嗷嗷待嫁呢,嫁给谁不是嫁。 他选择的盟友是前田利家。 站队之王藤堂高虎已经死了,现在紧紧抱住前田利家的大腿,跟这个战队达人一队也是极好的。 反正釜山防务也没什么正经事,伊达政宗前往了前田利家的住所。 “前田大人,关白阁下的病情让我甚是忧虑,乃至于夜不能寐,特来找大人你谈一谈。”伊达政宗说道。 然而此时的前田利家也病了。 他的年事已高,再加上光州一败,让他的身体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丰臣秀吉的病倒,让前田利家更加心力交瘁,难以支撑。 此刻,虽然是在会见客人伊达政宗,但是咳个不停,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前田利家只是在不停重复着:“关白阁下待自己不薄,如果关白阁下驾鹤西去,自己也不会独活,必定服毒自尽,跟随关白阁下而去。” 伊达政宗微微蹙眉,他之前确实听说了前田利家已经身体不好了,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长出了口气。 就这样的一个老头,没准死在丰臣秀吉前面呢,看来跟前田利家联姻的计划还是算了吧。 又胡乱说了几句话,伊达政宗告退了。 看到伊达政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前田利家身子正了正,他似乎精神头顿时好了许多。 虽然也还在轻微的咳嗽着,但是远不像刚才那样,咳得肺都要吐出来了。 前田利家召集了自己的家臣前来,商讨之后的对策。 他也明白,朝鲜战局的失败对丰臣秀吉的打击是相当大的,再加上岁数也到了。 很快,日本就要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了。 只是现在还不清楚,这个新时代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一个家臣谏言道:“最大的威胁不是伊达政宗,而是德川家康。我已经听说,他准备了礼物要本多正信带回日本去看望关白阁下了。” 另外一家臣也表示同意:“德川家康才是最大的敌人。对付他比对付明军还要重要。咱们也应该跟其他忠心于关白阁下的的大名联合起来,铲除这个狼子野心之徒。” “哦?”前田利家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似乎别有一层含义,他追问了一句:“铲除这个野心家?如何铲除?” 这个家臣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狠辣的说道:“直接在釜山,把他给杀掉!” “直接杀掉……”前田利家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直接杀掉……”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这些官员真的该杀 有个家臣提议派人刺杀德川家康,前田利家沉吟半晌,未置可否。 他其实已经决定了要采纳这个建议,只是不想当着众多家臣的面直接表露态度。 毕竟这些家臣里,也许会有德川家康的 也许会有什么大嘴巴,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泄露出去导致功亏一篑。 “散了吧。”前田利家似乎有些头疼,他用力捏了捏太阳穴,“我有些乏了,改日再议吧。” 众位家臣看到这副状况,自然也都是依言退下。 不过,前田利家悄悄的让自己的侍从把那个建言的家臣留了下来。 等其他人都走远了,前田利家单独召见了他。 “刺杀德川家康是你的想法?” “不错。德川家康此人蛰伏多年,虽然臣服于关白阁下,但其图谋天下之意昭然若揭。就如同《三国志》之所言,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前田利家看着这个家臣,他的封地很大,家臣的数量也有点多。 老实说,前田利家有点想不起来了,这个家臣是从哪儿来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不过前田利家对他提出的这个想法倒是认可的。 “你去安排一下吧。提出的建言,你去安排一下。” 这个家臣深深的伏在地上,扣了一个头:“是,必定会赴汤蹈火,报答主公的恩情。” 这种奉承的话前田利家每天不听个十遍,也要听个五遍,简直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无力的摆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接着,前田利家疲惫的招呼来了侍女,枕在侍女白嫩的大腿上,静静的侧卧在内室之中,安稳的睡去了。 在光州的明军和在古今岛的朝鲜水师也发现了倭军的异样表现。 按理说,他们仍旧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但是却停止了进攻,只是在釜山和蔚山沿线做着被动防守。 明军这边搞不太清楚这具体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他们在商议着如何先收复巨济岛,原先的朝鲜水师基地。 在之前元均提督朝鲜水师快要战败的时候,这里被一个朝鲜水使付之一炬。 只是这个岛的地理位置仍然很好,就在距离釜山不足一天航程的地方。 而且地方足够大,水域也比较深,可以作为明军和朝鲜水师联军的基地。 商议已定,陈璘便退了下去。 水师作战不同于陆军,除了要提前往船只上放好食物和淡水,还有武器弹药等等,还需要等天象。 最近已经是春天了,日头渐暖水流也加快,陈璘率领的明军水师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出击。 众位部将走了之后,秦良玉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倭军最近是怎么了?打了一场败仗,直接蔫儿了?不像他们作风啊。” 李如松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也明白秦良玉的话说的在理:“是啊,往日里,他们可是屡败屡战,从不气馁的。” “咱们同倭军作战半年,其实我一直觉的有个遗憾。”秦良玉沉吟道。 “什么遗憾?” “我方对倭军知之甚少,他们到底都是谁,有什么特点和长处,有的时候,真的不是很清楚。”秦良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咱们能赢,除了武器装备的优势之外,有的时候是凭借一股莽劲。” “你是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么?”李如松也笑了。 “也可以叫拳怕少壮,我看他们都是些老头子了,暮气沉沉的,害怕我这种年轻人。”秦良玉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你刚才说的话,倒也不全对。”李如松蓦地想起了一件事,他转身走到了一个书架上,在上面翻找了半天。 “日前你在鸣梁海峡作战的时候,有一批兵部的文书被送到了我这里,其中有这么一个东西。” 李如松说着,把一本手写的书卷交给了秦良玉。 秦良玉展开一看,立时愣住了。 上面记录着参加朝鲜之战所有倭军的信息,包括九个军团的具体情况,甚至他们的战法习惯。 当然了,这九大军团现在就剩下两个了。 “这……这是怎么得来的?”秦良玉整个人都愣住了,“我方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这是谁写的?” 李如松语气幽幽的说道:“兵部新任尚书,他发现早在咱们还忙于宁夏哱拜之战的时候,便已经有人从倭国冒死送来了这份情报。只是当时石星并没有采纳,而是将其束之高阁,也没有向我们展示过这份书报……” 秦良玉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她直接猛拍的一下桌子,“真是昏官误国!若是这种情报早日呈交到我们手上,能挽救多少将士们的性命!” 李如松也是喟然一叹:“事已至此,石星也已经伏法,我们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秦良玉沉下心来,突然眼珠一转:“这个情报来自何处?” “倭国,有一个名叫许仪后的福建大夫。他在……”李如松又从书架上找来了一个简短的文书,“你看看这个吧。” 在原版的许仪后书报里,他是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把自己的情况和倭军的情报写在了一起。 李如松给秦良玉看的,是兵部重新誊抄的一份,自然把这些都给分开了。 接过新一封书信,秦良玉又展开一看,这知道了原来一年之前,就有一个身在倭国心在大明的大夫写了这些东西,历经千辛万苦送回了国。 接过却被压在了书箱底下。 “要是石星这个老贼在我面前,我一刀就剁了他!”秦良玉已然怒不可遏,一副白净的面孔上含着煞气。 “他进了诏狱,估计已经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李如松淡淡说道。 秦良玉突然眼神一亮:“这位许大夫现在还在么?我们能不能联系到他,得到一些情报?倭军现在的情况,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贸然出击,我怕他们有诈。” 李如松苦笑一声:“这位许大夫现在在何处,还否健在,我也不清楚……不过,按照这书信上所写,他本人就在九州岛,是萨摩藩领地上。” 说完,李如松找了一份倭国的地图,指点了一下萨摩藩所在之地。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各怀鬼胎 “我想……”秦良玉沉吟着。 不过她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李如松压着嗓子打断了:“你想什么?想去倭国么?这不可能!” 秦良玉的心机被识破了,却有点不服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 李如松噗嗤一笑,食指比划了一下秦良玉的身高:“就你这身高,到了倭国那些人岂不是要仰望于你?如此明显,你想隐藏都难,更何况,你也不会倭国语言,无论如何也不是个从事此任务的合适人选。” 看了看自己的身高,秦良玉也只能长出一口气:“李将军这个理由……我还真的没法反驳。” 没辙,跟倭军作战这小半年的时间,她见过地方的士兵将领很多人。 连身高能到她肩膀的都不多,基本所有倭国人看到秦良玉都是要仰视的。 李如松说的很对,身高是没法掩饰的,而且她也不懂日语,去了那里,太扎眼了。 “不过……”秦良玉发现了刚才李如松的话里有话,“李将军说这个任务我不合适,也就说,李将军也想派人去倭国一趟。” “是的,正有此意。尤其是探查清楚,目前倭军的动向,还有……”李如松转身看向窗外。 议事大厅之外有一个小亭子,周围铺种了许多花草。 李如松呆呆看着这些发出几缕嫩芽的绿植,深邃的眼眶里仿佛有鬼火在燃烧。 “希望那位许大夫还活着,我们想办法,把他从倭国接应回来。” “嗯……”秦良玉摸了摸下巴:“这种事情,人数不宜多,三四个足矣。而且需要有精通倭国语言者。” “是的,我已经在安排人在我军中寻找这样的人了,等凑齐了,就派他们乘船偷渡至倭国的九州岛,再去寻访许仪后大夫。” “如此甚好。”秦良玉也终于放宽了心,“总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吧……” 许仪后仍然活着呢,而且活的其实还不错。 这就说明了,医术这个东西的宝贵之处,回到古代,权谋武力都先靠边站,能治病救人,大家起码都尊敬你,让你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春天要来了,许仪后看着宅院里的池塘,过着悠闲的生活。 他的工作很简单,只需要给岛津家的大名还有子孙后代们看看病就可以了。 朝鲜之战,他虽有耳闻,但是知之不多,只是听说自打明军参战之后,倭军就再没有赢过,因此他虽然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心里很是惬意,感慨自己当时舍生忘死送出去的情报起到了作用。 丰臣秀吉生病了,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岛津家原本是双大名的权力架构,岛津家久掌管军事,岛津义久掌管内政。 只不过,朝鲜之战中,岛津家久被李如松围歼了,自己也葬身于乱军之中。 这样许仪后的宗主岛津义久就得势了,掌握了岛津家的军政大权。 随之而来的是,许仪后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 关于丰臣秀吉生病之事,岛津义久已经关起门来跟家臣们商议了好几天了,只是一时间没有什么决策。 他们萨摩藩在朝鲜之战中损失了一万多人,现在实力也是大打折扣。 不过任谁都知道,丰臣秀吉时日无多,新的时代就要来临,不磨刀霍霍,只会在那时变成待宰羔羊。 过了没多久,在日本本土和在朝鲜的各个大名们又接到了新的消息。 丰臣秀吉建立了名为“五大老?五奉行”的重臣合议制度。 同时任命了前田利家、德川家康、上杉景胜、宇喜多秀家和蒲生氏乡为五大老,目的是辅佐他的儿子丰臣秀赖。 而五奉行则是石田三成、浅野长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他们的职责主要是负责内政方面,掌管着整个丰臣政权的日常运作。 明眼人都看得出,昭告“天下”,给出了这样的任命,其实已经有一种类似刘备在白帝城托孤的意味了。 只是,丰臣秀吉的病情到底如何,这些在各个地方的大名都搞不清楚。 万一谁轻举妄动,而丰臣秀吉重新活泛了过来,这个人立刻就变成了众矢之的,会被多方围剿。 诸多大名们只能各怀鬼胎,暗自研究着自己的计划,倒是把大敌当前这个先决条件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陈乐和李舜臣的联合舰队抵达了巨济岛。 之所以说是抵达,而不是攻占,因为这里早就人去岛空了。 倭军撤的干干净净,连根毛都没有了。 陈璘的明军水师也把基地钉在了这里,跟李舜臣的人一起,热火朝天的在岛上重修搭架起了船坞营地等等地方。 李如松试图联系朝鲜义军,让他们尝试组织着釜山和蔚山两座城池的朝鲜人,看看有没有机会里应外合一下。 结果联络了半天,两座城中的朝鲜人都没怎么响应。 他们现在已经习惯了被日本人统治,反而觉得这些义军要来捣乱,真是讨厌。 差点还有人向着倭军举报了。 看这个办法不好使,李如松一时间也有些挠头,只能等着自己派出去的一些探子,能搞清楚到底倭军是什么个情况了。 经过了又一个月的修整,此时已经进入到了三月份,春暖花开。 李舜臣的水师已经依稀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巨济岛上也越来越忙活了。 德川家康派到大阪去的两个使臣,今天就要乘船返回釜山了。 他心急如焚的来回踱着步子,等待着会见服部半藏和本多正信。 两人被侍从引入了德川家康居所的内室,仔细确认了周围空无一人之后,德川家康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探听出真实情况来了么?” 本多正信点点头:“丰臣秀吉已经病倒了,难以主持政务,包括五大老和五奉行的政令都是出自石田三成之手。” 服部半藏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在天守阁内潜伏的时候,发现……” 沉默几秒,他继续道:“发现石田三成经常出入淀夫人的内室……” 淀夫人就是茶茶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影帝德川家康 服部半藏最后的话让德川家康彻底愣住了。 坦白讲,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德川家康这个老狐狸早就在丰臣秀吉身边安插了一些眼线,他不是没听说过关于茶茶的风风言风语。 只是他一是没想到茶茶的出轨对象是石田三成这个家伙,二是没想到他们这对狗男女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丰臣秀吉还没死透呢,就在他身边搞起来了。 “这个消息,你确定么?”德川家康微微弓下身子,面色凝重的问道。 服部半藏,乃是日本战国时代至江户时代初期时德川家康麾下的忍者首领。 “半藏”这个词其实是个称呼,是服部家用来代代相传的名号,跟火影村首领叫火影差不多的意思。 此外、历代的族长都以石见守世代相传,因此又称为服部石见守。石见守是一个器件,类似于丐帮帮主的标志是打狗棒一样。 服部氏于第二代的服部半藏正成时仕奉于德川家康。 家康将召募自封突忍自伊贺地方的武士编成伊贺同心忍者军团后交予服部半藏指挥。 一般若没有特别说明,服部半藏指的就是第二代的服部正成,乃德川十六神将之一,又号称“鬼半藏”。 服部半藏麾下的伊贺同心兵士中有不少是伊贺忍者、因此流传至后世的印象中,服部半藏之名代表着德川家有名的忍者军团。 他们最常做的工作就是刺探情报,以及攻打城池的时候作为内应之类的谍报工作。 德川家康在攻伐好几个大名的时候,都有其城池内部开始着火的记录,据信都是服部半藏的功劳。 这也是帮助德川家康争得天下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 茶茶和石田三成给丰臣秀吉戴绿帽这件事,对德川家康太重要了,因此他必须要确认清楚。 服部半藏把头深深的埋在榻榻米上,言辞恳切:“千真万确,如果消息有误,我愿意拿项上人头赎罪。” “好!”德川家康听到这种保证,猛拍了一下大腿。 不过他脸上的兴奋表情旋即消逝了,又换上了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 “你们两个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德川家康似乎是累了,他懒洋洋的对本多正信和服部半藏说道。 二人虽不明就里,不过看到主公已经说了要让他们离去,自然也不好多言,纷纷退下了。 过了半晌,德川家康起身,没有带任何侍卫跟随,离开了自己在釜山的院子。 确定了身后没有人跟踪自己,他来到了一座寺庙之中。 毕竟东亚三国,都是佛教徒居多,因此即便是日本人来了,对于遍布朝鲜半岛的寺庙也都是保存完好的,没有做任何改建。 默默等了一会儿,一个身影从寺庙门口出现。 他比德川家康还要警惕,反复观察了几遍周围情况,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主公。”这个人先跪拜行了一个礼。 “要你做的事情,进展如何了?”德川家康冷冷的说道。 “我已经向前田利家进言过行刺主公的计划了,而且他也应允了,由我来全权负责此事。” 原来这个人就是那个提议刺杀德川家康的前田利家那边的家臣,当然了,他的真是身份是德川家康安插在前田利家身边的内鬼。 这人说完这些,把一份写有刺杀详细计划的书信交给了德川家康。 “你做的很好。”德川家康透出一股笑意,“事成之后,必定少不了你的封赏。” “万死不辞,为主公效劳。”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去吧。”德川家康挥了挥手。 这人也很识趣,即刻转身走远了。 德川家康看着手里的书信,他已经把上面的内容都记得清清楚楚了,自然不会留着这种证据。 找到了一盏烛火,德川家康烧掉了它。 倭军那边宫斗正酣,明军也没闲着。 他们在巨济岛的基地已经重新整理的差不多了,李舜臣又从各个地方征集了一些船只,现在朝鲜水师也有个三十多艘战船了。 跟光州的李如松汇报了这个进展之后,李如松当即拍板。 水师战船离开港口,抢夺制海权,逐步封锁釜山和蔚山两座港口的通行线路。 釜山和蔚山城里的倭军有点乱了。 他们不停收到从对马岛来往两座城市之间的运输船被明军和朝鲜水师击沉的消息,由于他们龟缩的地方太小,完全无法自给自足,只能依靠海路供应。 现在,水师被击败,海路频频收到袭扰,也是朝不保夕的。 再加上最重要的,丰臣秀吉病重。 很多人想回国了。 本来征伐朝鲜就是丰臣秀吉乾纲独断的结果,绝大部分大名都不同意,认为是痴人说梦,也没有什么好处。 现在趁着这个机会,越来越多的大名抗议了,要回国。 不过德川家康反而镇定了,他作为当前在朝鲜各个军团的总指挥,不发话,其他人也只能四下表达一下怨气,还是不能真的行动。 又开了一次徒劳无功的军事会议,德川家康默默听完各个大名们的抱怨,仍旧不发一言,结束了例行公事一般的商讨。 在回自己别院的路上,不知道为何,德川家康好像是被沿途的明媚风光吸引住了,驻足观望了起来。 此时,春日耀耀,阳光晒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阵寒芒闪过,一柄利剑从人群之中跃出,径直刺向了德川家康。 而德川家康早有准备一般,直接单手就制服了刺客,随后他拔出自己的胁刀,麻利的砍断了刺客持剑的手。 侍从和家臣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大呼小叫着把那个刺客按在了地上。 谁知,那刺客却丝毫不乱,也不求饶,也不怕死,大喊道:“我奉前田大人之命来取你的性命,德川家康你狼子野心,就算我不杀了你,前田家的无数勇士也会杀了你的!” 众将士居皆骇然,竟然是前田利家派遣刺客来谋害主公? 他们沸腾了,要求把刺客带到前田利家面前,让他认罪!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想跑没那么容易 “主公,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井伊直政青筋暴露,目呲欲裂,如果不是主公不允许,他早就一刀砍了这个刺客了。 “是啊,前田利家竟然如此卑鄙无耻,如果不能替主公讨回公道,我们这些人不如都切腹算了!”另外一个家臣也怒吼道。 德川家康轻轻搓了搓手,朝众人点了点头,示意家臣们跟在自己身后。 一行人,带着一个刺客,浩浩荡荡的去前田利家府上兴师问罪去了。 前田利家彻底懵了。 他确实私底下授意了这件事,然而他安排的是,此事必须悄悄进行,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来源于他的命令。 自己的那个家臣,怎么给办成了这个样子? 刺杀弄得失败了且不说,这个刺客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出了自己是受“前田利家”的指使来行刺的。 自己都没见过这个刺客啊,他是怎么一口咬定自己的呢?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他确实同意过这件事,而且这人也确实试图行刺德川家康,而且他也招供了。 眼前这人证物证俱在,前田利家犹豫片刻,只能咬着牙说道:“这是我的一个家臣私自行动导致,他确实曾经想我建言,然而我在军议上已经否定了他的建言。谁知道他私下却不听我的命令,终于酿成此罪。” 说完,他向着自己的家臣一挥手。 当时那人提议,前田利家确实是不置可否,此刻,家臣们自然偏向自己的主公,纷纷表示,自己可以作证,事实就是如此。 说白了,这就是一招弃卒保车。 前田利家心里琢磨,只能让这个家臣给德川家康赔罪了,难不成还要自己切腹谢罪? 谁知,这个人没了。 前田利家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有些懵逼。 “没了是什么意思?怎么叫没了?”前田利家问道。 “就是,哪儿都找过了,找不到了。”侍从们回道。 “……”前田利家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诡谲之处。 他默默看着前来兴师问罪的德川家康,那个刺客,还有这奇怪的一切。 “你想怎么办?”前田利家直接开口问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既然前田大人不愿意承认,那就让关白阁下亲自定夺好了。我希望,带着这个刺客到大阪去,面见关白阁下,请求他给我一个说法。”德川家康回道。 前田利家一时哑口无言,他直到德川家康想回日本肯定不是为了刺客这种事儿,可是明面上,道理全在他这一边,自己也很难找到一个理由不让他去。 “关白阁下病重,我看就不必了吧。”前田利家还想拖延一番,“不如就让五大老议政,商议一下罢了。” “不行!”德川家康一挥手,“这种事情,必须要关白阁下亲自定夺。” 他的话一说完,手下的家臣们也似得到了示意一般,不停的聒噪起来,给主公加油助威。 前田利家低头了。 “也罢。不过你的军队必须要留在釜山,只可以带一千人护卫随从。” 德川家康点点头,佯装同意了这个要求。 不过,他回到了自己的府苑里,立刻就翻脸不认账了。 德川家康下达了命令,让自己的20000多人立刻开始悄悄的收点行装,准备撤退。 前田利家是在一个睡梦中被吵醒的。 一个是从慌里慌张的冲到他的门口,在门外扣头道:“德川家康带着他的人全部回日本了!” “八格牙路!如此言而无信的么?”前田利家知道自己彻底被耍了。 “他的那些士兵们,都吵闹着说不能看到主公只带1000人回国,说他们担心主公回去的路上遇袭,都要求跟随主公一起上路。” “行了!别说了!”前田利家暴喝一声,打断了这个侍从的话,“这些都是借口!这一切都在德川家康的密谋之中!” 神秘消失的家臣,他给自己建言刺杀,到最后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德川家康的计划之中。 前田利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决定立刻召开军事会议,不止是他,还有蔚山城的两个大名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也要参加。 两日之后,其余的大名汇聚一堂。 伊达政宗首先开口了:“德川家康已经撤了,还想让我们留在这儿跟明军搏斗,他的心思在座的各位都很明白,也不必我再解释,当下,我们也应该回日本去。” 前田利家没有回答,他转头问向那两位蔚山来的大名,他们也是丰臣秀吉麾下最勇猛的武将。 加藤清正却出人意料的说道:“一介武人,愿听诸位大老的决议。” 福岛正则竟然也是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也说了同样的话。 前田利家有点愣了,他们两个,竟然不着急回日本么? 他们难道不知道德川家康率领大军返回日本,意图绝对不是讨回公道这么简单的么? 五大老,德川家康跑了,宇喜多秀家很早就回日本去了。 那么还在朝鲜的前田利家、上杉景胜、蒲生氏乡三个人只要少数服从多数就可以了。 上杉景胜表示自己服从前田利家的意见,那么绕了一圈,决定权又回到了前田利家的手里。 在房间里徘徊半晌,前田利家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撤退,撤回日本去。不能让德川家康自己回去!” 决议已经定了,剩下的就是执行了。 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军并不打算放他们回国。 骤然间有数万倭军乘船回国,打了陈璘和李舜臣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没来得及备下足够的武器弹药,让突然撤退的德川家康捡了个漏,只损失了很少一些船只便突破了明军和朝鲜水师还没搭建好的海上封锁线。 不过,有了上回的失误,陈璘等人立刻意识到了,倭军极有可能要大规模撤退了。 李如松也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他让在光州的全部士兵立刻进入战备状态,并且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探查釜山和蔚山的情况。 陈璘和李舜臣也加派了船只和人手,这回如果想撤退,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别打了,谈谈吧 德川家康脚底抹油给跑了,其他人的运气就没这么好了。 接受了德川家康突然逃跑的经验教训,明军水师的提督陈璘派出了大量的巡游船只,日夜不停的在釜山和蔚山海域徘徊。 根据往返船只的密度,他最先获悉了倭军撤退的情报。 他和李舜臣商量着,决定在海面上阻击倭军的撤退,并且作出了相应的部署: 首先,明军和朝鲜联军的水师主力由巨济岛向前推进,前出到釜山以东海面, 其次、以一部分兵力占领一个名叫猫岛的地方,封锁光阳湾,控制露梁津海峡,截断蔚山之敌的后退方向, 最后,以一部分兵力在露梁海峡及其以东海域巡逻,监视对马岛的倭军基地的情况,防止他们从对马岛出击,接应逃跑的倭军。 与此同时,李如松的骑兵们也已经离开了光州,在朝着釜山和蔚山进发着。 他们的主力攻击方向是釜山,虽然这里修筑的时间较长,也一直是在朝倭军的大本营,但是德川家康溜了,这里现在只剩下不到30000人,而且军心溃散的厉害。 倭军那边既然做了最后决定要撤,也都开始了撤退准备。 比如驻扎在蔚山的福岛正则和加藤清正,他们在接到撤退命令后,拟定于三日后便开始撤退。 由加藤清正率领的第二军先撤。 接着,驻扎在蔚山周围的福岛正则的部队,再依次到蔚山集结,等候船只返回国内。 驻扎在釜山的倭军后与蔚山的倭军撤退,而前田利家更是大义凛然的宣布道,自己亲自带兵断后,在釜山,最后一批撤退。 若是搁在平时,估计很多大名会奋勇争先,代替德高望重的前田利家。 可惜现在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丰臣秀吉要死了,每个人都想的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在未来占得先机,这些虚妄的大义,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三日后,按照原定的撤退计划,加藤清正的第二军部众们纷纷登上了回家的船只,等待出发。 大小船只一艘接着一艘的离开了蔚山码头,然而很快的,其先遣部队驶至光阳湾口的猫岛附近海面时,受到了明军和朝鲜联军水师的阻截,而且不止前进无法,后退的路也被拦腰截断。 进退维谷。 为了突破重围,加藤清正的第二军编组了一支冲锋船队,试图拼了性命的向联军水师发起攻击。 然而两军水师早已有所准备,加藤清正攻击效果不佳,只白白折损了不少船只和士兵。 没辙,他只得向驻扎在釜山的倭军友军发出了求救信号,请求援助。 而在此时,驻扎在釜山的倭军伊达政宗部主力,在蒲生氏乡的率领下,已经登船,只待涨潮出发,驶往对马岛。 蒲生氏乡接到加藤清正的求援信号之后,当即率领这支庞大的船队,于十八日夜乘月色向露梁海峡疾驶,企图突入光阳湾,缓解加藤清正之围。 中途又与从对马岛开来一支小型船队会合。两支船队会合后,共有兵力万余人,舰船500余艘,于午夜开始通过露梁海峡。 陈璘和李舜臣猜测到了倭军援军试图西进的情报后,立即着手调整部署,决心在露梁以西海域,包围和歼灭救援之敌。 其作战部署是: 首先,安排明军水师的副将邓子龙率兵3000人,带领3艘巨舰为前锋,埋伏于露梁海的北侧,待倭军的船队通过海峡后,迂回到侧后发起攻击,切断其退路, 其次、以陈璘率明朝水师主力为左军,正面阻击敌军, 最后,以李舜臣率朝鲜水师为右军,待机与明军夹击倭军。 蒲生氏乡率领着10000来人,500只船只奋勇直冲,顺利的进入到了露梁海的明军伏击地点,立刻便遭到了陈璘的阻击。 发现情势不对,蒲生氏乡又赶紧调头南下。 之后,倭军又向北挥师,然而却遭到了埋伏在北岸的邓子龙所部3000人的截击。 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撞了三回墙,蒲生氏乡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被重重包围了。 这时候,联军开始了三面合围,包围圈越来越紧,在露梁海与日军展开激战。 联军多艘福船逼近了倭军的关船之后,水师将士们纷纷跃上敌船,短兵肉搏。 水师副将邓子龙亲自带着500命士兵冲到了蒲生氏乡的船队里,他奋勇冲杀,不过由于敌众我寡,邓子龙部旋即被倭军船队重重包围。 他们发现了这里是整个包围圈的薄弱区域,试图从这里突围出去。 与此同时,中朝联军水师左右两路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向大岛以东海面之倭军船队主力,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陈璘率主力与李舜臣夹击日舰,施放喷火筒,焚毁日军大部分战船。 大量倭军只能弃船跳水朝岸边游去,又遭陆上的一些明军截杀,死伤大半。 蒲生氏乡的队伍损失极快,最后仅有100多只战船能够溃逃出包围圈,丢下了300多艘船只,可6000多具尸体。 而李舜臣率朝鲜水师跟踪追击,靠着对水纹环境的熟悉,他后发而先至,追了上去,再度与倭军血战。 两军颤抖之际,陈璘也率明朝水师赶来支援,用船上的大炮猛烈轰击,倭军战船纷纷中弹起火。 在一片混乱之中,倭军士兵开始了垂死挣扎,他们拼命反击,希望杀出一条活路。 然而还是没用,再多的勇气,也敌不过大炮的威力。 最后,一万多人撤退的蒲生氏乡和伊达政宗,只有1000多人跑了出去。 船只也所剩无几,不止是掉了层皮,而是被剐掉了一层血肉。 明军还是不打算就此松懈下来,李如松的骑兵已经开赴了釜山周围,攻城大炮缓缓的架起,只待主帅一声令下,就要撕烂这倭军的据点。 就在此时,一个僧人模样的人从釜山中出来了。 他骑着一匹骡子,身后跟着两个小沙弥,举着白旗朝明军营地走来。 “别打了,谈谈吧。”这个僧人在距离明军营地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什么条件都可以么? 李如松还是派遣秦良玉离开了营地,骑着白马上前回应了这个和尚。 “不是不可以谈,之前已经谈过了,你们不同意啊。” 和尚名叫安国寺惠琼,其实他以前也出来过,乃是毛利辉元的幕僚。 当时釜山城破,毛利辉元被杀的时候,这个和尚逃进了寺庙里,躲过了一劫。 后来倭军重新占领了釜山,他向德川家康哭诉明军的暴行,声泪俱下,言辞恳切。 德川家康其实并不吃这一套,本来他是打算把这种背弃主公的人直接砍了的。 但是后来他忙着组织攻打光州,就想着先关起来,等日后凯旋的时候再杀。 光州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德川家康也早就把这个和尚给忘了。 再后来,德川家康自导自演了一起暗杀事件,借着这个由头,跑回了日本。 而前田利家主政,奔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他又把安国寺惠琼给放了出来。 而且,前田利家还做主,委任这个和尚来做和谈的使臣。 毕竟他虽然卖主,但是明军并不知晓啊,而且一个长得慈眉善目的和尚,来做谈判对象,明军没准儿会大发慈悲,多给他们一些怜悯。 见到秦良玉如此说着,安国寺惠琼倒是一点儿不吃惊,他和善的笑道:“彼时我方不同意,是迫于无奈,乃是关白阁下亲自下的命令,然而现如今,前田利家阁下主政军务,他原因跟明军谈判。包括驻军九州岛之事,都在可谈范围之内。” 其实他们也没办法,到了这个天地,这些人早就顾不得什么九州不九州的了。 如果德川家康回到了他的领地,组织个‘清君侧’之类的行动。 到时候丰臣秀吉在日本的军队根本无力抵抗。 这些人争了一辈子的天下,岂不是白白送给了德川家康那个老乌龟? 尤其是明军在梁露海峡的一战,蒲生氏乡和伊达政宗在他们看来生死未卜,一万多人撤退,只跑出去了一成左右。 这个战损比,他们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前田利家早已定了基调,只要明军愿意放行他们离开,条件都可以谈,不设限。 当然了,安国寺惠琼在具体操作的时候,肯定不会把这个底线抛出来,他先从答应上次李如松的要求开始谈起。 秦良玉听完,确实笑了,笑的很大声,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她似笑非笑的冲这个秃驴摇了摇食指:“驻扎九州之事也在可谈范围之内?你心里还有点……那个啥没有啊。这件事情,还需要谈么?现在这个情势,不是我们想去就可以去的么?” 安国寺惠琼被数落的一顿冷汗直流,他尴尬的仰起头来问道:“那……贵军有何种要求?” 秦良玉面色一凛,冷冷说道:“你们愿意开出什么条件?为了买自己的命,你们先开个价吧,如果价格不合适,就把命都留在朝鲜,如果价格合适,我们可以酌情放你们离开。” 安国寺惠琼沉吟半晌:“贵国军队,可以驻扎在除九州之外的地方,比如长州藩一带。” “你说的这个长州藩是哪儿啊?”秦良玉微一蹙眉,问道。 安国寺惠琼赶紧让身后的小沙弥递上来一个日本地图,落下手指一点:“长州藩一带,便是这儿了。” 只见在地图之上,这个所谓的长州藩位于日本本州岛最西端,跟九州岛隔海相望,距离不远。 看到这个地方,秦良玉俏脸含煞:“你这是跟我打太极呢?从九州岛过个海而已,就是条件了?” 安国寺惠琼词穷了,他无奈的看向秦良玉,又一次说道:“要不,贵国说一下条件?” 秦良玉鄙夷的接过日本地图,看了一下,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哪儿是哪儿,抬起头来问了一句:“你们天皇住哪儿?” 安国寺惠琼整个人都怔住了,不过在动荡的日本战国时代,天皇的权威早就被削弱的很厉害了,所以虽然受了点震惊,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指给了秦良玉。 “京都便是天皇陛下所在之地了。”安国寺惠琼说着,目光锁定在秦良玉的脸上,生怕她说出什么驻军到天皇宫殿旁边之类的话来。 不过,秦良玉并没有说什么,她又问道:“那你们的关白,丰臣秀吉也在京都么?” 安国寺惠琼摇了摇头:“关白阁下的居所在大阪……” 说完,他又配合的指点了一下大阪的位置。 “哦。”秦良玉收起地图,“明日,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谈一次吧。” 随后秦良玉也不等安国寺惠琼说些什么,自顾自的摆手离去了。 只剩下这个和尚目瞪口呆的傻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明军营地里,秦良玉把事情原委告知了李如松。 之所以是约定在明天再见,是因为按照李如松手下的信报,一伙特殊使命的小分队,今晚就要把许仪后和他的家人从九州岛接过来了。 “此事不必着急,待我们知道清楚他们内部怎么回事之后,再做决断不迟。”李如松说道。 当天晚上,李如松和秦良玉等人亲自在一个小型码头附近等着。 一艘倭军常见的小早船缓缓的驶来,船上却都是说汉文的人。 正是李如松的部下冒死潜伏到了日本,把许仪后大夫领了回来。 双方虽然都是初次见面,可也都是久闻大名,不由得连连感慨,嘘寒问暖。 不是客套寒暄还有的是时间,李如松把这边的情况一说明,许仪后当即表示,愿意跟随李将军回营商议大事。 “目前……”许仪后捋了捋胡子说道,“这日本的各个大名,可以说是争先恐后的在准备着内战。丰臣秀吉已经病重,基本是回天乏术了,而最大的潜在威胁德川家康却回国了。所以剩下的这些人,他们压根无暇顾及朝鲜和咱们大明天兵,不管开出什么条件,只要能让釜山和蔚山的倭军撤回去,我认为他们都愿意接受的。” “开什么条件都愿意接受么?”李如松摸着下巴沉吟道,“那么放他们回去打内战,如果打不起来怎么办?” 看LOL比赛看得肝疼,脑子很乱,实在写不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们商量一下日本的未来吧 听到李如松的担忧,许仪后颔首一笑,幽幽说道:“倭国已经战乱了上百年,这些所谓的大名,对彼此之间的仇恨程度远远超过对朝鲜和我天朝。当日,丰臣秀吉一心要攻伐朝鲜,就有许多的大名并不同意,只是他们畏于丰臣秀吉的权威,不敢说些什么罢了。现在丰臣秀吉已经病重,大名们都嗅到了夺取天下的机会,必定会各自为政,互相砍杀起来。” 李如松和秦良玉都在静静听着许仪后的分析,突然之间,秦良玉脑中冒出来一个问题。 “之前跑的那个叫德川家康的,他水平怎么样?” 即便历史课都是体育老师代教的,秦良玉也还隐约记得,日本好像有个叫德川家康的人得了天下的。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这个是课本上教过的还是在什么电影里了解到的了,反正是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他……”许仪后赞许的一笑,“秦将军问到了关键了。这个人是最有实力夺取天下的,不过其他大名跟他的矛盾也不少,尤其是石田三成那边,他们已经在紧急备战了。我在倭国的主公,名叫岛津义久的,已经收到了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双方的信件,希望他加入自己这边……” “所以……”李如松沉吟道,“你说他们的内战一触即发。” “是的,现在的倭国,已经是一个装满了炸药的火药桶了。只是……” “只是什么?”李如松不解,抬起头来,他注意到许仪后面露犹豫之色,便主动说道,“你但说无妨,不管是要评论什么,都可以。” 许仪后刚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是发现如果他继续说下去,便是直接点评了明军当前的战略部署。 商海沉浮多年,再加之异国他乡的行医经已经让他心思沉稳缜密了许多。 只不过刚才是乍见到故国之人,情绪有些激动,所以脱口而出,后来很快又发现说的太多了。 听到李如松让自己畅所欲言,许仪后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词句说道:“只是,我天兵现在围堵住的这些人,都是要回去攻伐德川家康的。现在我们在做的事情,也是德川家康最希望见到的……” 小心翼翼的说完,许仪后不停观察着李如松脸上的表情。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片刻,李如松舒颜一笑:“许先生旅途劳顿,着实是辛苦了。就请先去休息一下吧,明日我再请教关于倭国之事。” “好。”许仪后点点头。 这时候几个亲兵侍卫也翻身入帐,带着许仪后前往他的营帐去了。 “你怎么看,许先生刚才说的情况。”见许仪后已经走远,李如松转头问向秦良玉。 “坦白讲……”结合德川家康将会得到天下的历史事实,秦良玉,“只是,我看就算放这些人回去,他们也是斗得一时,却都不得一世……倭国的未来,应该由我们说了算。” “哦?”李如松看了看从安国寺惠琼手里抢来的地图,“具体怎么说了算?” “首先,把一支精兵强将,派驻于倭国心腹之处,而且需要把我军驻扎之地划定为大明领地。在这里,倭国官府没有任何权力,其管辖、纳税、民生等等统统都由我方委派和决定。” “其次,要求他们赔偿我方战争损失,具体数额,可以安排户部的几位大人商议一下,给个数字。” 秦良玉回忆着以前学过的螨清王朝签订过的那些不平等条约,慢慢说着。 “最后,还需要他们放开一些通商口岸,这些口岸的管理者,需要由我天朝说了算,任命。” 李如松乍一听到如此多的条件,先是蓦地一愣,他打量了秦良玉一眼,笑道:“你这考虑的倒是很周全啊。” “只是觉得如此条件,可以让我方利益最大化而已。”秦良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心说,这当然周全,毕竟是后世那些列强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说得很好……不过,如此大事,其实也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得回报陛下圣裁。” “那咱们明天怎么答复那个倭国秃驴?”秦良玉好奇道。 “我看,就按照你说的给他们提吧,只是我这边也得同时把条款送回京城去,呈交御前。而且,我觉得倭方也不会立刻就同意吧……这么一来一回的,反正咱们不着急。”说完,李如松狡黠的一笑,“谁急谁慌。” 秦良玉也是洒然一笑,“如此也对,先抛出条件,让这些倭国人自己研究去吧。” 第二日,安国寺惠琼早早的就抵达了谈判的地方,在太阳底下晒着。 秦良玉也按时抵达了谈判地点。 看到仍旧是只有昨天那个女将来谈判,李如松本人没来,安国寺惠琼心里重重的一坠。 他知道这事儿肯定还没完了。 “不知道阁下需要我方如何协作,才能放这些可怜的将士们回家乡去呢。”安国寺惠琼先是用上了苦肉计,希望能让眼前这个容姿俏丽的女将心软一点。 “他们很可怜么?我怎么一点儿不觉得。”秦良玉冷哼一声,“我路过过不少倭军肆虐过的城乡,见到了很多你所谓可怜的将士残杀的朝鲜村民。如果你所谓的士兵可怜,那些无辜被杀的人应该怎么说?岂不是更可怜?” 安国寺惠琼真恨不得自己猛敲几下自己的秃瓢,心里埋怨道,怎么刚一开始说话,就又惹怒了对方呢。 “阁下说的是。不过错已酿成,人死不能复生,还望阁下与贵国与我方一起,想出解决的办法。” 秦良玉又是心底里一阵冷笑,一句轻飘飘的人死不能复生就完了,看来这些人压根没有意识到侵略别人国家的错误。 不过也没什么,他们现在意识不到,让明军教给他们这个道理便是了。 “你说想要办法,我方已经有了,具体的,都在这上面写着了。”说完,秦良玉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甩给了安国寺惠琼。 “上面的条件,无可商榷,你们好自为之吧。” 第二百二十章 谁来卖国 安国寺惠琼打开信封一看,脸已经黑了。 烈日灼灼之下,他却感到手脚冰凉,如坠冰窟一般。 这上面的这几项,简直是要让日本永远成为明朝的属国一般啊。 秦良玉默默看着安国寺惠琼的脸色,先是目瞪口呆,借着额头冷汗直流,而后看了看自己,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又没能开口。 这上面写的每一个条款,都可以用一道菜来形容,那就是虾仁还要猪心。 “这……上面的条件未免……”安国寺惠琼用力咽了口吐沫,终于开口道,“能不能再商议一下啊。” “无可商榷!”秦良玉冷冰冰的回应道,“你汉文学的不错吧?刚才我说的无可商榷,你应该能听懂。没得谈,不过我们可以给你们点时间商量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决定了,可以签这个《大明日本和平互助友好条约》,什么时候再出城来,否则但凡再有人离开釜山或者蔚山一步,立刻格杀勿论。勿谓言之不预也……” “且慢,还有一点。签了这合约的人,必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不能履行,岂不白费?” “不能履行协议?你是说……签了的人,会被群起而攻之,对吧?” “是的。如果前田利家大人签了,那么德川家康大人必定会以此为理由,号召全国的大名们都来讨伐他,到时候,这份合约岂不是成了一纸空文?” 不得不说,这个和尚为了能让明军放宽一些条件,连这些都开始替明朝考虑了。 不过秦良玉等人早有准备,“协议是白纸黑字,不过能不能履行协议,我方从来没想过靠着这一张纸的约束力的。” “哦?那么贵国是打算靠什么?” “大炮!军舰!还有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明天兵!这些才是协议的约束力。你说德川家康会借着这个由头来个借题发挥,那么我军的大炮会告诉他,他也面临同样的选择。要么签,要么死。” 说完了这些话,秦良玉也不再跟这秃驴墨迹,转身猛地一夹马肚,伴随着咯嘣咯嘣的马蹄声离去了。 安国寺惠琼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招呼了一下身后的两个小沙弥,赶紧朝釜山城里赶去。 “这个合约……签不得啊。”一向沉默寡言的上杉景胜都忍不住了,他无力的摇着头,“这种条约一签,将来日本永无出头之日,后世子孙都会嘛我们的。” 前田利家也犹豫了,他直到如果同意了上面的条款,必定会变成日本历史上人人唾骂的千古罪人。 可是,现在摆在他们面前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海面已经被陈麟和李舜臣的水师封锁了,现在,即便是想复制蒲生氏乡和伊达政宗的逃亡奇迹都难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船只了,现打造的话,等造好足够他们渡海的那一天,估计黄花菜都凉了,日本早就姓德川了。 “不签……”前田利家无奈的笑了笑,“不签你们谁能给出个办法解决我们的困境?光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个不能签,然后呢?在这里等死,把日本白白让给德川家康那个混蛋么?” 前田利家陡然提高了音调,“我也知道谁在这上面签字,谁就会永远钉在日本历史的耻辱柱上。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候,才还张牙舞爪的部将们一个一个的都变成了哑巴,闷着头,一声不吭了。 前田利家也是垂头丧气的慨叹不已,丰臣秀吉的疯狂举动,最终要自食苦果,把日本的未来给断送掉么? 可是这个卖国协议,他说的虽然轻巧,心里却还是拿不定主意的。 “先散了吧……”前田利家无力的挥散了众人,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兴许会出现奇迹呢? 既不签署这种条约,也可以破除眼前一切困境的奇迹。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很快的,李如松得到了万历皇帝的回复。 虽然万历皇帝并不怎么上朝,不过各种奏折他还是批阅的,只是他甚是厌恶官员们的丑态罢了。 李如松把秦良玉提议的向日方提出条约,然后驻军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禀告了万历。 万历也很高兴,尤其让他高兴的是,里面提出日本需要支付战争赔款,800万两白银。 如同前文所述,明朝当下正处在空前的财政困难之中,虽然万历试图重新开征矿税,但是这毕竟需要一些时日,而且具体能征收上来多少,也很难说。 有800万两白银填充国库,可以让原本捉襟见肘的明朝财政大为改观,而且也有了足够的军饷,解决播州杨应龙的叛变。 因此万历亲自回应了李如松,让他就依照此方案去办。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李如松自然也放下心来了,数了数日子,距离秦良玉和那个老和尚的谈话已经过去十日了。 日方来了个死猪不怕滚水烫,装死。 就在城里耗着。 想了想,李如松又咨询了一下许仪后,让他给提个建议。 “许大夫,你说……现在倭国内部发生什么事情,会让他们最为慌乱啊。” 许仪后思略片刻,朗声道:“那自然是丰臣秀吉的病情,还有德川家康的行动。” 李如松点点头,“我想让城里的倭军们着急一下,你给想个说法吧。让他们听了之后,如坐针毡,一刻都不愿意再等了。” 许仪后自然明白,这是李如松要往城里散播一些谣言,动摇守军的军心。 想了想,许仪后答道:“只说德川家康即将登陆大阪,向着石田三成兴师问罪便可。” 李如松自然也没什么意见,转头便招呼了一些部下,通过码头悄悄的潜入釜山和蔚山两座城市。 又把消息传递给了那些给倭军卖命的朝鲜人嘴里。 这些朝奸,还以为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情报,立刻便屁颠屁颠的向着他们的主子汇报去了。 过了三五日,两座城市里都在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德川家康已经跟石田三成打起来了,而且谣言在传播的过程中还会自己变化。 有的人说,石田三成已经打败了。 也有人说是德川家康失败了,都要切腹自尽了。 前田利家彻底懵了,他们被封锁在朝鲜,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看来,只能决定一下……”前田利家不得已又一次召集了军事会议,“谁来签这卖国条约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这可是双赢啊 “前田君……你真的要签么?”上杉景胜忍不住提醒道,“签了,可就遗臭万年了。永远翻不了身了。” 前田利家苦笑一声:“不签,现在就会死在这里。不止是你我会死在这里,士兵们也都会死在这里,日本就白白的让给德川家康了。” 上杉景胜默默低下了头,他无法反驳这些话。 “如果让德川家康得了天下,你我还是死路一条。而且我们的妻子儿女,他也不会放过的。那样的未来,你想要么?上杉君!” 这下,不止上杉景胜不说话了,所有想阻止前田利家签字的人都不说话了。 “没用了。战争失败了,什么都结束了……”前田利家喟然一叹,眼角也开始有几滴泪水滑下:“我们可以决定战争开始的方式,但是当我们战败的时候,就无法决定战争如何结束了。” 说完,他也不再跟部将和在场的其他大名说些什么,直接招呼来了安国寺惠琼。 “替我转告明军,作为目前在朝鲜的日本军最高指挥官,我来签字。” 安国寺惠琼浑身颤抖着退下了,离开釜山的倭军会议室,他立刻收拾行装,出了城。 “这些条件,你们都同意了?”还是由秦良玉负责来谈判。 “同意了。前田利家大人会亲自签字。不知贵国方面,是否由李如松将军阁下来签字呢?”安国寺惠琼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个你就不用多管了。之后我们会通知签字地点的。你们洗洗干净,等着我们的消息就行了。”秦良玉淡淡说道。 深深的弯下腰去,默然不语,安国寺惠琼知道此刻他就算是说出花来也都没用了。 在他的心中,始终回荡着前田利家说的那句话,战争开始之后,战败的一方是无法决定战争如何结束的。 两人各自回到营地,很快的明军给出了答复。 与倭军相约,在两日后,择一两军驻守的正中之地,搭建一个简易的帐篷,双方只带十名以下的随行人员,举行友好互助条约的签字仪式。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之后,一座帐篷神不知鬼不觉的矗立于旷野之中,这里就是双方签字的地方了。 前田利家神色憔悴,面容倦怠,他先人一步,低眉垂眼进了帐篷。 呼呼北方吹着,帐篷内温暖舒适,只是前田利家的心情决定了,他肯定是没法好好体会着舒适的环境了。 “前田将军,你来了。”李如松面色如铁,不咸不淡的说道。 前田利家谦卑的一弓腰,“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不敢在李将军阁下面前妄称将军二字。” 李如松冷哼一声:“那也罢了,你也称呼我为李如松即可。不必客套虚礼。” 说完,他抬手一让,示意前田利家和他的随行人员坐在自己的对面。 前田利家点点头,依照主次之分,众人缓缓落座。 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前田利家的亲信。 釜山和蔚山城里的其他那些大名们,虽然心底里都知道前田利家是为了他们所有人来签字的,但是却都各自留了小心思,没有一个人愿意陪着来出席这场仪式。 桌案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还有早就誊抄好的一式两份合约稿。 上面分别用汉文和日文,写了一模一样的条款。 相比较之前的谈判,合约上只是做了细化,比如明军的驻守地被明确划到了哪里,以及一些繁文缛节。 比如明军的军粮军饷谁来提供。 如果明军的士兵触犯了倭国法律,如何处理等等等等。 合约是由明军方面制作的,自然他们是不用再看一遍了,而前田利家也带了翻译人员,现在是他们在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合约内容。 气氛有些尴尬,李如松回头,与一个亲兵耳语了几句。 他缓步上前,开始给两位签字人沏茶。 “不知道合约签完之后,明军何时会给我们放行?”前田利家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合约签完的第二日,贵军可以畅通无阻的返回贵国。只是有一点,我军的驻守军需要陪同前往,这是唯一的条件。”李如松轻描淡写的说道,“除此之外,还有我军和朝鲜水师,也需要护送驻守军一同前往在贵国的驻地。” “一同前往?”前田利家楞了一下,“这些一同前往……护送的水师,有多少人?” 李如松转头叮嘱了几句,旁边坐着的陈璘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朗声道:“大约有船只200余艘,人员4000人。” “算上驻守军,这可是接近万人了……”前田利家有些踟蹰,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在他的带领下顺利登陆日本。 这……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贵国的驻守军,完全可以与我们搭乘同样的船只返航吧。4000人的护航队伍,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前田利家希望可以在这件事情上讨价还价。 “多乎哉?不多也。”李如松拽文道,“4000人其实也是在帮助贵军啊。我听说你们那有一个叫德川家康的。就是光州之战的败军之将,他似乎不会同意这友好互助条约。” 说到这里,前田利家已经明白了,这所有的人,其实都是驻守军,说是护送的水师,到时候在那里,找个借口,说是认为驻守的明军有危险,然后就不走了。 你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沉默半晌,前田利家却只能陪着笑脸回应道,“阁下考虑甚是周全,前田利家不胜拜服。” “哪里,哪里。如果我方考虑的不够周全,那岂不是对贵国的不负责任?”李如松继续道,“租借大阪旁边的一国领土一百年,也同样是为了贵国着想。” “呵呵。”前田利家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有了这块领地,从此以后,贵国的人民想要购买什么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都可以方便的从这里采购。如此说来,岂不是双赢之事?” 说完,李如松朝着秦良玉还笑了笑。 自然是因为‘双赢’这个词,是她教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半岛硝烟散去 而且秦良玉不止教给李如松什么叫‘双赢’还专门解释了一下,双赢在公开场合是合作双方都能得利,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特指的是明朝会赢两次。 前田利家懵懵懂懂的听了这么个词,到底听明白了没有,他也不置可否,毕竟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些咬文嚼字之上了。 “不知道贵军的驻守军,将军是哪一位,在这里么?”前田利家沉吟道。 李如松点点头,抬手指向身旁以为精神矍铄的中年人,这人不是别人,乃是专程从水原赶来的吴惟忠。 让吴惟忠的浙军驻守在倭国心脏处,这是李如松的计划。 当然了,如此精锐无比的戚家军自然不会都被派去当驻守军,这只新军有一半是浙军,其他还有一些分别是来自于福建和广东等省的士兵。 这几个地方,也都跟浙江一样,曾经都饱受倭寇和海盗的侵扰,所以让他们来提供兵员作为驻守军,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止如此,明朝水师的主要组成部分也都是来自于江浙和福建一带,之所以让他们去护送,也同样是一个道理。 曾经受过苦,如今获胜了,要去他们的领土上耀武扬威一番。 此外,其实李如松安排吴惟忠作为驻守军的总指挥,还有一个小心思。 那就是他希望秦良玉可以顺势接管所有的戚家军。 现在秦良玉只是一个副将,只要德高望重的吴惟忠还在,秦良玉比较年纪轻,辈分小,即便是屡立战功,也是不太可能取代吴惟忠的。 现在自己给吴惟忠分配了一个全新的使命,而他本人听过之后,也是甘之如饴,欣然领命,这样对于李如松来说,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了。 见到李如松向倭军首领介绍了自己,吴惟忠声若洪钟:“本官名叫吴惟忠,奉命率军驻守日本。日后还望前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称呼他为“前田将军多多协助我军行事了。” 前田利家言不由衷的说了句,“互相协助吧。” 就在这时,日方的翻译已经仔细核对了条约的各项内容,他向前田利家点点头,示意上面的内容跟之前说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修补。 前田利家也不想在这儿多受折磨,提笔,在一张合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又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合约转交给李如松,他也是走了一遍同意的流程,签字盖章。 要是搁在后世,如此重要的场合,那肯定少不了合影留念,签字双方还都要在镜头面前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只是现在还是古代,照相机还没被发明出来,只有在场的这些人能够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了。 当然了,明军这边还带了一个书吏,不停记录着双方的对谈内容。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要写到史书里的。 签字仪式结束,前田利家又礼貌性的问了一下,是不是没有别的事情了,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露出哀切的眼神。 “明日一早,我方就可以撤离朝鲜了,是这样的吧。” 李如松起身,淡淡回道:“我天朝上国,自是言而有信,不会诓骗与你的。到时候,你与陈璘将军一同商议行船路线便可。” 前田利家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佝偻着腰,钻出了帐篷。 看到日方使节团走远,李如松也是深深吸了口气,朝鲜之战,对于他来说,终于要结束了。 不过之后就要辛苦吴惟忠和陈璘两位老将军了。 毕竟,倭国内部情况还是纷繁复杂的,德川家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十之八九他会利用这件事,把前田利家当靶子打。 “二位老将军。”李如松动情的说道,“我军将士浴血奋战,得到了这些成果,但是能不能拿到手里,能不能落袋为安,后面就有劳你们两位了。而且你们要原理故土,为国驻守,更是万事多加小心。请先受李如松一拜!” 说话之间,李如松便作势要弯腰行礼。 吴惟忠和陈璘二人赶紧冲到李如松身旁,扶起它来,口中不停说道,“都是为国尽忠,何谈你我彼此呢。末将万万不敢受此大礼。” 秦良玉也有些动容,她默默看着即将出发的吴惟忠,鼻子一酸:“吴老将军……一切多保重。” “哈哈哈,丫头,你也是。”吴惟忠朗声一笑,他本想重新提一下当年戚帅让他们比武之事,可是看了看周围,人多口杂的,便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后,浙军兄弟们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万万莫要辜负了戚帅的一番心血。” 秦良玉眼角含泪,重重点头道:“这个您请放心。我别的不敢说,这件事,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必定完成。” “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戚帅他不会看错人的。”说完,吴惟忠仰头笑着,跟陈璘一起出了这临时搭架的帐篷。 众人回到大营,即将开拔赴日的军队都在收整行装,明朝水师的士兵们也在忙活着搬运淡水和武器弹药等物质。 就在这时,营地里来了一位客人。 李舜臣。 其实整个和谈事宜,朝鲜王国也是被通知了的。 李昖和朝鲜朝廷里的文武百官还很想掺和一把,比如他们有人提出,自己也要一块领地,驻军在日本,包括也仿照明朝的样子,派一些水师过去。 不过这些要求被李如松无情的拒绝了。 知道了明军不日就将分兵两路,一路赴日,另外一路可能也在不久之后返程回国了。 李舜臣特意前来,向明军表示他的感谢。 “我替我百万朝鲜子民,感谢明军天兵相助,若是没有贵国无私援手,我……我真的很难想象朝鲜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着,李舜臣有些动情,语气哽咽,声音也沙哑了许多。 “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有需要我李舜臣的地方,请二位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必定不会有二话。” 李如松夺步上前,紧紧抱住李舜臣的肩膀,“朝鲜半岛硝烟散去,希望这里可以安享太平吧,这样也不枉费那些将士们的牺牲。”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为啥老惦记着那个人 送走了李舜臣,秦良玉一阵唏嘘,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她跟李舜臣倒是也说不上有多深的交往,只是一段故事要结束了,心里难免生出一阵落寞。 一个长长的电视剧播出大结局了,那些陪伴大家很久的剧中人物们分别走向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电视机前的观众,有时候会有一种灵魂都被抽空了的感觉,秦良玉也是如此。 “朝鲜啊……”看着李舜臣离去的背影,秦良玉在心里嘟囔道,“希望你们以后能自力更生吧。我得去解决另一个大麻烦去了。” “你嘀咕什么呢?什么麻烦?”李如松从秦良玉的身后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没什么。”秦良玉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时她破釜沉舟去巨济岛联合李舜臣的时候,曾经发动了回忆杀,不过因为前途生死未卜,她也留下了一句‘一定要杀掉努尔哈赤’的话。 李如松虽然有意无意的提起过这段话,想问个缘由,但每次秦良玉都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勉强搪塞过去了。 朝鲜事务繁忙,每天都有不少新情况、新麻烦。 渐渐的,李如松也把这茬给忘了。 “朝鲜应该能太平一阵子了吧。”秦良玉幽幽的说道,“只是咱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是的。”李如松重新走到桌案边,俯身看着各种地图,长长的舒了口气,“得等陈璘和吴惟忠他们的驻守军在倭国站稳脚跟,咱们才能考虑班师回朝。如果他们进展的不顺利,需要援助,我还得指挥大军渡海作战。” “嗯,那也得过一阵子才会知道结果了。”秦良玉犹豫片刻,说出了心中酝酿已久一句话,“我想跟你请个假。” “请假?”李如松微微一怔,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良玉还以为是这个词太现代了,李如松没听懂,她低着头,使劲琢磨着想换个明朝人能懂的词。 然而这个词其实是古已有之,最早在南宋时期的《世说新语》里就有‘请假’的说法了。 李如松确认了秦良玉刚才说的是请假,缓过神来,“你要请假多久?” “不会太久的,一两个月?”秦良玉莞尔一笑,“我想回国探亲……” “探亲?”李如松又是一愣,“你是说,你打算回重庆府一趟么?” 两人合作多年,李如松自然知道秦良玉是重庆忠州人。 一面等待着秦良玉的回复,李如松还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从朝鲜回重庆,这光来回路上就得一个月吧,太远了。 谁知秦良玉微笑着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不是探那个亲,是……我打算回蓬莱一趟……” 李如松恍然大悟,忍不住轻拍了几下脑袋,哈哈笑道:“我竟然给忘记了,你在蓬莱还有亲人的。五年了……你从来没有回去过……” 秦良玉点点头,她目光深邃,朝着窗外,心思早已飞远。 她仿佛已经可以看到戚府的那座宅院,她练功的院子,她和小蔡合住了一年多的卧室,还有那个她枯坐了一夜的石凳。 “五年了,以前是不敢回去,觉得自己一事无成百不堪,无颜见蓬莱父老。现在……”秦良玉幽幽说道,“我……算是没给我师傅丢人吧?” “没有丢人,我可以作证。而且,我也允了你的假了。”李如松慨然一笑,“这么多年,你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多谢李将军。”秦良玉客客气气的抱拳行了一礼。 “不必如此多礼。不过……你打算怎么回去?从光州坐船回去?”李如松沉吟道,“这样比较便利,应该也还有登州府送到朝鲜的物资船,到时候我给你一封书信,你搭乘一下便可。” “我打算……走陆路回去。”秦良玉眼神躲闪了一下。 这些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李如松的眼睛,他立刻问道,“为何要走陆路?这可是要绕一个大圈的啊。” “除了去蓬莱,我还打算去辽东的平虏堡,还有京城这些地方一趟。” ‘辽东的平虏堡’几个字猛然间提醒了李如松,他立刻追问道,“说起来,当日你要去巨济岛,临走前,为何要我答应你一定要除掉努尔哈赤?我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跟我提过他,为啥你老惦记着这个建虏?” 想了想,秦良玉也只能半真半假的回道:“努尔哈赤乃是一狼子野心之徒,他趁着我军在朝鲜奋战之际,意图扩张自己的实力。记得我在渡江侦查的时候,在朝鲜的倭军口中听说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那就是努尔哈赤曾经试图联系倭军,意图与他们联合起来,左右夹击,瓜分海西女真的领地。” 其实这个事儿,秦良玉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后来她仔细研究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倒是很像努尔哈赤的作风,便把这个屎盆子扣到他头上了。 反正努尔哈赤野心很大,这个又不是冤枉他。 李如松紧拧着眉毛,他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下地图,找到了朝鲜北部的地图。 “你是说,努尔哈赤曾经联络倭军第二军团,邀请他们共同攻打海西女真?” “是的。” 李如松又一次沉默了。 努尔哈赤的事情,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几年,趁着辽东总兵不停的换人,他基本上已经同意了建州女真部落,实力不容小觑。 其实李如松也已经开始对他有所警惕了。 只是,他的野心如此之大么?竟然还打算吞并海西女真…… 当然了,李如松并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努尔哈赤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 一个是他最重要的儿子,黄台极诞生了。 另外一个,则是正如秦良玉所说,他在谋划着趁朝鲜乱局,吞并海西女真。 “你说的可有证据么?”李如松摸了摸下巴,迟疑不决。 “这是探听消息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现在那些倭军早已死了。不过这些也不难验证,只要我回辽东的时候,去打听一下便知真假了。” “很好。”李如松点点头,“我一时半会儿还抽不开身,你去辽东一趟也好。” “要证据,我需要证据。”李如松又叮嘱了一遍。 第二百二十四章 生病的大明王朝 “证据……”秦良玉沉吟片刻,“需要什么样子的证据?” 李如松也向她叫了个底:“若是朝鲜诸事顺利,我估计几个月之后便可返回京城去了。朝鲜平倭……你以为如何?” “那自然是大功一份。”秦良玉发自肺腑的说道,“起码你兑现了自己跟皇帝的承诺,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只用了四万人,便顺利平定了倭乱,我军伤亡不足五千。” “虽说这样说有些自吹自擂之嫌,不过,这一战也确实是可圈可点的。我估计回京之后,起码诸位也会有一些封赏的。” 李如松说的谦虚,不过秦良玉知道,这一战之后,面前的人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万历朝第一猛将了。 “不止是封赏,估计会给李将军你加官进爵吧。”秦良玉笑着说道,还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你就不要拿我说笑了。”李如松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他有的时候真是拿这个调皮性子的女娃没辙。“我肯定不会继续做山西总兵了。抗倭之事也告一段落,因此,接下来……我可能会向陛下请求,让我出任辽东总兵之职。” “这可太好了!”秦良玉忍不住拍掌笑道,“你要是做了辽东总兵,我肯定在你辽东军任职。”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我到时候给你留一个参将的位子,你可别推脱。” “那肯定不会的。李将军这算是给我升官了。我当然要鞍前马后的效力。”秦良玉也是仰头一笑。 “驻守辽东,所为是谁,这个无需我多言吧。”李如松收敛了笑容,顿时目光一凛,“女真人……蒙古人,他们都在辽东……努尔哈赤势大,不过其实其他很多部族势力也不小。” “嗯。那里的情况确实很复杂。”秦良玉顺着李如松的思路说道。 “此次朝鲜之战,大半兵力都出自我辽东儿郎……这些时日里,我其实也有所谓耳闻,不少原先老老实实的女真和蒙古部族们,都趁着辽东的防务空虚,老鼠出洞一般到处攻打征伐。” 李如松目光幽幽,铁青着脸道:“你这趟正好替我暗访一下辽东的情况,我再把我的令牌给你。虽然我父亲不是辽东总兵了,不过我们李家在辽东的根基深厚,令牌仍旧可以保你助你。” “暗访一下辽东的情况么?”秦良玉眨巴了一下眼睛。 “是的,尤其是哪个部族趁着辽东军出征的时候闹得最欢,都一一记录下来。” 秦良玉欣然领命,她心中其实有了答案,这个锅肯定不会给别人的,努尔哈赤,就是你了。 只是面上不显,随口笑道,“李将军对部下这是压榨的很啊,我休个假都非要给安排个任务才行。” “你可别乱说。”李如松摆了摆手,“我也只是顺着你的念想继续说的而已,既然你要去平虏堡一趟,那打听一下辽东民情,也是顺手的事嘛。” 秦良玉点点头:“知道了,李将军还请放心,自然会完成这项任务便是了。” 李如松听到秦良玉笑嘻嘻的回答,面容却丝毫未见舒展,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背负着双手,看向窗外。 “大明国祚两百余年了,古往今来,又有哪个王朝可以万世不倒呢?” 秦良玉听着这话里的意思,不像是 “李将军想说什么?” “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情。之前陛下要求重开矿税,派遣了很多税官去江南征收税款,这些事情,你知道吧?” “了解过一点,国库紧张嘛。话说,以前开采矿山都是不用交税的么?个人随便采?” 李如松摇摇头,“不需要,很多矿山都是挂在士绅们名下。而按照大明律法,他们是无需纳税的。这个暂且不说,就说去征收矿税的事儿……到了江南,竟然很多税官被地方百姓活活打死了,而且州府衙门基本都说法不责众,抓不了责任人。” “真的假的?”秦良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央派到地方去收税,竟然被打死了。 而且听这意思,人死了都白死,地方官员都不去逮捕凶手的。 “这还能有假?否则的话,你以为与倭国和谈之事为何陛下这么快就给了御批,要求尽快按照奏报上去的章程班里。说白了,在陛下眼里,最最重要的就是为了那八百万两白银。” “为了钱啊……”秦良玉还真不太了解这些事情,她以前的时候,还以为天下的所有一切都是皇帝的,皇帝怎么会缺钱呢。 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老是听到念叨‘缺钱’‘缺钱’的,她都快把李如松当成账房先生了。 “辽东环境恶劣,尤其是冬天漫长,不适应耕种,更无法让十几万辽东军自给自足。所以,我若执掌辽东,定要以雷霆手段,一举永绝辽东之患。否则旷日时久,辽东早晚会把大明拖入无底深渊……” 听到这些真知灼见,秦良玉不禁感慨万千,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等把努尔哈赤解决了,我也可以放松心情,安心娶个媳妇过过小子日去了。 一切谈妥,秦良玉辞别了李如松,单人白马,开始了自己的‘休假’。 秦良玉也终于有时间好好饱览一下这片土地上的风景了。 上回她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一片‘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且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逃难者,路边也时不时的可以遇到被活活冻死的穷苦百姓,满目疮痍,整个大地饱受战争的摧残。 如今时过境迁,虽然才不到半年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了。 尤其是平壤城里,已经到处是春花烂漫,歌舞升平了。 听说朝鲜国王李昖还正在大张旗鼓的举办宴会,庆祝他们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终于把倭寇侵略者赶跑了。 也真是充分体现了朝鲜人一贯的不要脸风格。 这场宴会规模不小,朝鲜国王李昖自然也有邀请明军这边的高级将领出席,不过总指挥李如松却以军务繁忙为由推掉了,他的弟弟李如柏代为出席。 秦良玉现在是‘休假’期间,便服出行,自然也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秦良玉又回来了 过了平壤,就是鸭绿江,之后踏上明朝的国土了。 秦良玉也无心观赏春日挥洒万物复苏的辽东平原。 她一门心思的赶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位于辽阳附近的平虏堡。 毕竟,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一些军中的战友,也就这么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紧赶慢赶的,趁着一个月黑风高,彤云密布的夜晚回到了这个她很喜欢的小堡子。 抬头看了看挂在苍穹之上的寂寥星辰,又看了看亮着灯的几户人家,秦良玉犹豫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客栈住一晚,明天再上门拜访,毕竟丁大哥他们一家可能已经睡了,再叫起来招呼自己,太过意不去了。 一马平川的道路上,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儿,整个堡子岑寂无声,只有秦良玉所骑的白马蹄声阵阵,很不和谐。 行至丁振邦的家门口,发现院子里面早已熄灯了,门闩也都落好。 没辙,秦良玉只得又翻身上马,骑向了堡子里唯一一家客栈。 敲开门,客栈老板立即笑脸相迎,热情的招呼着这位深夜投宿的贵客。 这老板虽然生意做的不大,不过眼力界儿却是不俗,一下子就瞅见了这位客人身后那匹毫无杂色的白马。 来来往往的军爷他见过不少,可能骑上这种好马的,最差也得是个参将。 因此秦良玉虽然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衣,不过老板脸上的笑容仍旧如同春天般温暖。 着急着赶路,她也没怎么吃东西,把马交给客栈的小二,秦良玉粗略扫视了一下院子,没发现什么异样,先一步进了屋。 毕竟这是在平虏堡里面的一家客栈,这整个辽东都是半兵半农的人员结构,如果想在这儿开一家黑店,那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来晚素面,再来一件上好的客房。”秦良玉略显疲态的坐在长凳上,幽幽说道。 “好嘞。素面马上就来。客房……”客栈老板小心翼翼的招呼道,“客官您是一个人么?” “废话么,我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是一……”看到老板笑嘻嘻的脸,秦良玉又感觉有气没处撒,厌恶的挥了挥手,“是,就我自己住。” “哦。那客官您能不能将就一下,住二楼的那件小客房。虽然小点,不过清净,一楼的这间大房,被几个女真……”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秦良玉却已经不耐烦了,懒得听他在耳旁嚼舌根:“行了行了,随便吧。小点就小点。” “得嘞。”客栈老板仍旧是堆满了笑,转身走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上来,秦良玉也是食指大动,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就给吃了个干净。 喝口水,秦良玉把行礼一拎,在客栈老板的带领下,上了二楼的小客房。 关上门,秦良玉也确实是乏了,倒头就睡,沾着枕头就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一阵沸反盈天,似乎是很多人在争执着什么。 秦良玉蹭的一声从床上起来,凝眉不展。 迷迷瞪瞪的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大亮,也不知道是几更天了。 屋外的吵闹声更甚,似乎还有小孩儿的哭声。 秦良玉简单穿戴了一下,招呼了一声,“老板在么?” “在呢。”客栈老板小跑着来到了房门口。 “外面什么情况?”秦良玉神色恹恹的说道,还带着一丝丝的起床气。 “有一对儿姐弟俩,打了只树上的乌鸦,被咱们店里住的那几位女真客人看见了,就为了这事儿,吵起来了。打扰您休息了,我先给您配个不是。” “打了几只乌鸦有什么了不起的?”秦良玉拎着紧紧包裹好的长刀,推门走了出来,“女真人怎么这么多毛病?” 客栈老板常年居于辽东,自然四面八方的消息都灵通,他便给秦良玉解释了一通。 女真人对乌鸦是格外的崇拜,就像汉人崇拜龙一样,乌鸦被女真人认为是神鸟。 传说他们建州女真的首领爱新觉罗氏的诞生就是因为一只乌鸦衔着一颗红果被一女子误食从而生下一男婴,爱新觉罗氏就这般神奇的出现了,由此可见女真人的传说中,爱新觉罗氏就和乌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后来由于部族内部起了纷争,而努尔哈赤一脉的先祖差点被杀,是一只乌鸦的出现拯救了他,也保留了努尔哈赤这一脉,从而也有了后来的建州女真。 而且传说努尔哈赤在带兵征讨女真各部的过程中,又出现一大群的乌鸦为其示警,保护过他脱离绝境。 秦良玉皱着眉听完这罗里吧嗦的一大堆,此时她已经走下了楼梯,眉毛紧锁:“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这是汉人的地方!打了几只乌鸦,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女真人来多事?” 客栈老板看到秦良玉这一副要找茬儿的模样,赶紧低声赔笑道,“您可不能这么说。现在不同于以前了,如今辽东的女真人……不好惹啊。” “好不好惹不重要。”秦良玉伸了个懒腰,踏步出了门,“重要的是谁占理儿。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客栈老板停住了脚步,看着这个俊秀少女容貌的贵客走向了那群吵嚷着的女真人。 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秦良玉刚出房门走进小院,立刻就愣住了。 四五个彪形大汉,围住了一对姐弟俩,那小姑娘虽然紧张害怕,浑身哆嗦着,可仍旧把她的弟弟护在身后。 而那个小男孩儿则一脸无辜的看着这一切,手里攥着一个弹弓。 地上有一只死去的乌鸦,一滩小小的血迹,乌黑的羽毛散落一地。 让秦良玉震惊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两个被围住的小朋友自己是认识的,竟然好巧不巧的,就是丁振邦他们家的两个娃娃。 秦良玉还记得,这个小姑娘是名叫丁白缨的。 看来这闲事儿不管是不行了。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挤开那几个梳着金钱鼠尾的女真人,秦良玉满含笑意的走向了丁白缨姐弟俩。 “大姐姐!”丁白缨原本紧张搂着她的弟弟,现在也不禁惊呼一声,破涕为笑。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以前也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 “你是干什么的?” 伴随着异口同声的暴喝,这几个女真人齐刷刷的举起来银亮的刀剑,在虚空中抖索着,寒光四溢。 要是搁一般人,可能会被吓到吧。 可秦良玉是刚刚从朝鲜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看到这些刀剑冲着自己,只觉这些女真人可笑至极。 她有点手痒,想直接砍了这群大呼小叫的女真人。 不过考虑到丁白缨这么个小萝莉还在一旁看着,还有他更年幼的弟弟也在,秦良玉怕对未成年儿童的身心成长造成不良后果,便强压着怒气,沉吟道:“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问你们是谁呢?辽东是汉人的土地,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在这儿大呼小叫了?真把自己当块料了么?” 正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吵闹声太大了,终于惹来了一队官兵。 毕竟辽东这个地方军民各半,路上遇到官兵并不意外。 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栈扫视了一圈这里的情况。 一个官兵里为首的人呵斥道:“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在朝鲜的时候,秦良玉大小也是个副参将,手底下常驻有一千多号人的,看见这群兵痞一样辽东军,心生厌恶。 她脸带愠色,瞅着这群吊儿郎当的辽东军:“你们平时都在做什么?竟然让这些女真人到处撒野?” “诶!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这军官被秦良玉这么个美眸皓齿的小姑娘一通教训,自然是感觉面子上抹不开了,耍起了横。 此刻,大部分辽东军的精锐都还在朝鲜驻守着,跟李如松等人在一起,等待着后续的命令,是撤退还是要开赴日本。 而留在辽东本地的,除了一些战斗力还行的在维持着辽东各方势力的平衡之外,就是很多老弱病残还有兵痞无赖组成的杂牌军了。 这个军官领头的人瞪着一双死羊眼说道:“这是辽东地界,不管你是女真人、蒙古人还是汉人,都得遵守辽东的规章。我们在这儿怎么管事儿自然我们的道理,你又算是从哪冒出来的丫头片子?敢说你军爷爷?” 这个时候,一直猫着腰躲在里屋的客栈老板憋不住了,他紧跑慢跑的冲了出来,不停的虾着腰,向三方人赔罪。 几个呲牙咧嘴的女真人,几个路过的辽东军士兵,还有这个混不吝的高挑少女,自己是一个都招惹不起。 万一他们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砸坏的也是他赖以维持生计的小店。 所以老板笑得是格外的尽心和真诚,“诸位,诸位,都先消消火儿。都是一场误会,误会。” 说完,他指着秦良玉身后的丁白缨姐弟俩,向辽东军解释道:“堡子里的两个孩子,玩弹弓,打死了一下乌鸦。” 接着他又抬手示意了一下那几个女真人,“这乌鸦啊,是女真人的神鸟,这几位女真贵客就不太高兴了。都是误会,没什么大事儿。” 女真人看到辽东兵来了,也觉得闹下去收不了场,纷纷收起刀刃,冲着秦良玉冷哼了几声。 有一个人嘴里似乎还用女真话骂了什么,只是秦良玉也听不懂。 官军领头的见有人出来打圆场,人也都散了,便不再搭理秦良玉,也跟着走进了客栈一楼的大厅。 嘴里不停的嚷嚷着:“爷们几个早上还没吃饭呢,饿着肚子给你们巡逻,你们这些开店的,还有良心没有啊!” 客栈老板虽然无奈,但也只能紧紧跟随着这群官兵,好好伺候着。 “你们两个没事吧。”秦良玉微笑颔首,抚摸着丁白缨的头发。 四月份的辽东清晨,北风仍是凌冽,丁白缨穿着一身薄棉袄,脸蛋儿透红,扎着麻花辫儿甚是可爱。 她的弟弟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就是鼻涕不停,有些邋遢。 丁白缨欣然摇了摇头:“我们没事儿。”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出来玩了?你们爹娘呢?” 秦良玉有些疑惑,看了看天,应该才是一大清早,怎么两个小孩就出来玩了? “我娘生病了。我爹带着她去辽阳看大夫去了,家里就我跟我弟弟,所以我带着他出来玩。” “哦。”秦良玉恍然,随即笑道,“你们吃早饭了么?” “没……”小男孩怯生生的回了一句。 “哈哈。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去客栈里吃个早饭吧。”说完,秦良玉领着丁白缨姐弟也回了一楼大厅。 找了个桌子坐好:“老板,来三碗肉丝面,多放点肉。” “好嘞。” 几个官兵面前都是素面,听到秦良玉这么高调的叫着肉丝面,虽然心里不忿,不过也不好说些什么。 等着肉丝面上来的功夫,丁白缨的弟弟发现了秦良玉那柄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戚家刀。 “大姐姐,你这包袱里是什么呀?” 毕竟是个小男孩,兴许是天生的就对刀剑有好感,他仿佛能够觉察到这层层灰布下面的东西不同凡响。 “这啊。”秦良玉笑了,拆开几层包袱皮,向小男孩展示一下刀柄,“这可是一把凶器,杀人用的呢。” 小男孩丝毫不怕,反而是眼神发亮:“哇。这么厉害?” 这时候,丁白缨向着弟弟抛去一个严厉的眼神,“好了好了,别缠着大姐姐了。” 三碗香喷喷的猪油肉丝面端了上来,香气四溢,顿时让屋里所有人都流下了口水。 尤其是那些官兵,他们感觉自己面前的素面更难以下咽了。 为首的那个把筷子一拍,挑着眉道,“你这丫头说自己有凶器?杀人用的?你在哪杀的人?杀的谁?” 这一听就是要故意找茬来了,不过秦良玉哪会怕这些。 她毫不掩饰的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个问题,以前也有不少人问过我。” 为首的军汉子不明白她笑的什么,只横眉瞪眼的说道:“以前?那那些人呢?” 秦良玉表情一转,俏容含煞:“问过的那些人都死了,死透了。” 几个官军丝毫不惧,朗声大笑起来,语气中满是不屑和讥讽:“你是哪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偷了家里的宝刀出来显摆的。还杀人?莫不是当我们都是傻子……” 官军说完这些话,旁边那桌的女真人也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辽东已经成这样了? 客栈的里里外外都是笑声,可是客栈老板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他不是傻子,自然可以看得出这剑拔弩张的形势。 要说这里心最累的,自然非他这个小本经营的买卖人了,老板的心是一直悬在嗓子眼儿上,担心他们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好在这些人笑了笑也不再继续斗嘴,而秦良玉也懒得搭理这些兵痞和女真人。 突然之间,她心里一动,想起了刚才丁白缨的一句话。 “你娘又生病了?” 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家人的时候,就是丁振邦在照顾着他的妻子,好像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就不是很好。 丁白缨从肉丝面从抬起头来,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其实从前几年开始,我娘的身体就不太好了,老是发寒,到了冬天就下不了地。最近开始,我爹也经常找不活儿干……” “为什么?”秦良玉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辽东的这些堡子都是有自己的特殊使命的,每一个堡子除了有从中原地区迁移过来的百姓,还同时承担类似于兵工厂之类的职责。 比如秦良玉现在所在的平虏堡,就是以生产刀剑为主,这个不算很大的堡子里有很多高耸的锅炉,锻造各种兵器。 绝大部分居民也都从事相关的生产工作,赚钱来养活家庭。 而且,朝鲜战事吃紧,他们在前线使用的很多兵器,应该都是辽东来负责生产的啊,按理说应该很忙才对么,怎么会没有活儿干呢? 丁白缨无奈的摇了摇头,瞪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爹是这么说的。” 秦良玉轻轻抚摸了一下丁白缨的头发,“你先吃面吧,面要趁热,黏在一起就不好吃了。” 丁白缨非常听话的点点头,又把脸埋进了碗里,筷子不停,大口的吃着肉丝面。 看来辽东的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啊,秦良玉心里念叨着。 就在这时,那桌女真人似乎一直在商量着什么,过了会儿,一个头目似的人走到了秦良玉的桌前。 他戟指桌上的那个小男孩,用不太熟练的汉文说着:“你打死的……是我们养的……神鸟……赔钱。” 一听这话,秦良玉就明白了。 这伙人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大方的请客吃饭,以为是遇见什么有钱的主儿了。 忍不住在心里一阵腹诽,这不就跟后世的碰瓷讹钱一样么? 打死个乌鸦,非说是自己的养的,要赔钱。 秦良玉腕上微微用力,把那女真人的手弹开,不屑的说道,“那只乌鸦是你们养的?怎么证明?你叫它,它答应么?” 那女真人虽然听的不是特别明白,但是秦良玉的态度他还是清楚的,这一看就是不想给钱的。 女真人猛地一拍桌子,想先来个下马威,谁知他刚刚抬起手腕,掌心还没落到桌子上,就感觉小腿受到了无比强烈的一击。 这一击迅猛又精确的桌下飞踹,让这个本来打算耀武扬威的女真人直接来了个原地磕头,一脑门碰在了桌面上。 咣当一声,给秦良玉等人拜了个晚年。 之后他表情扭曲的双手紧紧捂着小腿,呜呼哎呦的躺在地下乱滚,脑门子上还通红通红的一片。 秦良玉默默起身,眼角瞥了一眼这个女真人,她不太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只是对着那桌辽东军说道,“都这样了,你们也不管管?” 那辽东军的首领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肚子哄笑了半天,“我们管什么?你们打死了别人的神鸟,被人找你们赔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这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讲理不是?” “欠债还钱?” 这群女真人找茬,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秦良玉原本还不太生气,可是这群辽东兵的置身事外和添油加醋才真是让她怒不可遏。 如果这群人是她麾下的士兵,估计早就执行军法,让他们人头落地了。 毕竟都是汉人,秦良玉还不想跟他们动手给自己惹太多麻烦,强忍住了拔刀的冲动,秦良玉指着那几个辽东兵说道:“既然你说的讲理,那我就出去跟他们讲讲理,你刚才不来帮我们主持公道,最好也别多管闲事。” 为首的辽东兵一边拿牙签剔着牙,一边挑着眉毛说道:“我们是官兵,可还得维持秩序,我们要干什么,不是你个小娘皮说了算的。” 秦良玉心里啐了一口,转身对着丁白缨和她弟弟说道,“你们两个吃完了面就先回家吧,我解决完了手里的事,会去看你们的,到时候带着肘子给你们吃。” 说完,她又捏了捏丁白缨白嫩如雪的小脸蛋儿。 丁白缨点点头,拉扯走了舔完碗里最后一滴汤的弟弟,刚要离开客栈,却被一个女真人拦住了。 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不让两个孩子出去。 秦良玉拎起长刀,走到门口,二话不说直接飞起一脚,踹向了那个女真人的腰窝。 那人完全没想到秦良玉的这一脚力道如此之巨,直接从门里飞了出去。 “快跑!”秦良玉轻拍了一下已经愣住的丁白缨和她弟弟,“快回家去!” 两个孩子终于反映了过来,头也不回的撒腿跑了。 此时,刚才那个拜年的女真人也踉跄着站了起来,他咬着腮帮子,牙齿打着颤,指向秦良玉说了一句女真话。 秦良玉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她很快便猜到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剩下的两个没起身的女真人也离开了桌子,横着身子朝秦良玉走来。 看了看仍旧呲牙咧嘴坐在桌上的辽东军士兵,秦良玉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群士兵是真的不打算管了,只想坐山观虎斗,看热闹。 拎起长刀,秦良玉径直走到了客栈的院子里,背负着双手,卓然不动。 她仍旧没有拔刀,毕竟这里不是毫无秩序如同修罗地狱一样的战场。 虽然秦良玉对这些女真人恨的牙根痒痒,不过辽东仍旧是有秩序的,肆意乱开杀戒,并非上上之选。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们被我包围了 四个女真人说话间就围拢了上来。 在他们的眼里,并没有什么道义或者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的概念。 他们长在荒原野地里,自然信奉的也都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就是他们眼里唯一的准则。 秦良玉极为失望的看了一眼坐在客栈大厅里调笑的看着这一切的辽东兵们,轻吁了一口气。 然而这个眼神却被这群女真人理解错了,他们以为这个丫头片子是后悔了,想向屋里的士兵们求助。 这些女真人毕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为首的那个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刚才的狼狈,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你……后悔……没用。” 秦良玉真的想淬他一口:“后悔?你在这儿说什么鬼呢?你们四个落单的已经被我包围了,该后悔的是你们好吧?” 几个女真人面面相觑,他们没太听懂秦良玉的话,只隐约知道她说了一个‘落单’和‘包围’。 不再多废话,为首的女真人扬了扬手,用女真话说了句:“教训教训这个小娘皮,让她知道咱们的厉害。” 话音刚落,一个女真人就伸出一脚,飞踹了上来。 秦良玉脚下一挪,身子微微侧倾,躲了过去。 紧接着,她趁着这人立足未稳之际,一个马步下蹲,一击勾手,紧紧的抓住了那女真人抬起的脚。 那人只感觉脚腕被一双鹰隼一样的利爪紧紧抓住了,他感觉羞愧万分,试着想拔出脚来,却发现死活挪不动。 这时候,另外一个人见势不妙,也冲了上来,他抡圆了胳膊,冲秦良玉的面门而来。 秦良玉巍然不动,直接抓起手中的女真人朝着袭来的拳头一甩。 两个百十公斤的大汉咣当一声撞在了一起,之后同一时间落在了地上,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了。 秦良玉一出手就制服了两个人,剩下两个女真人终于明白了这个女娃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一个女真人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他直接从腰间抽出了马刀,大呼小叫着就要冲上来砍杀。 秦良玉脚下用力,微微跳出去几寸,避开了这势如疾风的一击劈砍。 她本不想在辽东军的地盘上生事,不过看到别人已经动了刀,自己也不是包子,不可能光挨打不还手。 她趁着自己躲开对方攻势的时间,一个弓腰,拔出了刚才放在后背上长刀。 另外一个女真人见状,也拔出了自己的马刀。 此时,刚才那两个摔倒在地上的女真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咣当咣当的纷纷拔出自己的马刀。 就如同刚才他们共同指向了丁白缨和她弟弟一样,也是四人合围指向了秦良玉。 不过,秦良玉丝毫不慌,她双手持刀,眼角四面看着,提房着有人背后袭击。 屋里的几个辽东军士兵看到他们拔了刀剑,非但没有出来阻止的意思,反而更高兴了,不停的拍手叫好,就跟在看戏的观众一样。 秦良玉已经懒得再搭理这群兵痞了,她决定先下手为强,直接挥出一刀,横着砍向了正面的一个女真人。 那女真人本能的试图拿刀一挡,却只听到当啷一声,马刀被劈成了两半。 除了手上的马刀,他的前胸也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鲜血喷涌而出,有几滴还喷溅到了秦良玉的脸上。 其他三个女真人见到伙伴被砍伤,立刻大呼小叫的冲了上来。 三柄马刀分别从三个方向齐刷刷的招呼了上来。 秦良玉一个下蹲,举起长刀,挡住了三柄马刀,随后猛地一晃,让他们三人一起吃了个趔趄。 紧接着,她闪过一个身为,飞起一脚先踢飞了一个人,紧接着直接一刀砍向了其中一个女真人的后背。 辽东的初春还是风如刀割的,这个女真人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皮棉衣服,但饶是如此,自然也不可能抵挡的住这斩铁如泥的宝刀。 他的后背被削开了几寸深的口子,又是血流如注。 剩下的两个人已经慌了,他们这才明白自己招惹错了对象。 这时候为首的那个女真人朝着院子里面大喊大叫道:“这人杀人了,我们给钱!你们明人杀人!” 几个辽东兵听到了‘给钱’这个关键字,双眼登时一亮,纷纷拍了拍手,拎着军刀走了出来。 秦良玉不打算给他们和稀泥的功夫,直接横刀一斩,给那个喊着‘给钱’的女真人喉咙一刀。 那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的脸扭曲了起来,双目难以置信的看着秦良玉你,痛苦万分。 他试图捂住流出的鲜血,但是已经没用了。 被割喉的人还能活多久? 须臾之间,这个女真人也倒栽葱一样歪倒了下去。 秦良玉抬起左右,拭去了嘴角的残留的血迹,她眼神冷冽,早已经没了之前的温柔和气,走向最后一个瑟瑟发抖的女真人。 “别打了!”一个辽东军的士兵怒吼道,“住手!” 秦良玉微微一怔,她缓缓的转过头来。 四个高头大马的辽东军看到秦良玉血红肃杀的眼神,都是浑身一颤,一时间齐齐咽了口吐沫,其中有一人更是有些后悔刚才吼她那一嗓子了。 “你们刚才怎么不说住手?”秦良玉冷冷的说道。 听到秦良玉说话了,为首的辽东军也定了定神,赶紧摆出了官样子,“刚才这是你们自己的争议,现在这是……” 看了眼倒在血地里的三个女真人,这辽东军继续道,“现在这是死人了,我们就不能不管!” “你们打算怎么管?抓我去军营?”秦良玉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是辽东,自然有辽东的章程,怎么处理,用不着你操心!” “你们长官是谁?”秦良玉不想再跟他废话了,开门见山的问道。 正在这时,最后一个女真人从地上连滚带爬的窜出去了几米远,然后冲向了自己的马。 他慌乱抽刀,不停的向缰绳砍去,试图斩断缰绳,上马逃跑。 可是这个女真人实在是太慌张了,他手腕上的力道似乎都已经不太够了,不停砍着,缰绳却始终没断。 秦良玉手握长刀,默默跟了过去。 那女真人眼瞅着秦良玉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越慌越乱,缰绳似乎更紧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努尔哈赤很得意 试图仓皇逃窜的女真人发现越是着急,那缰绳越硬,自己死活砍不断它。 这时候,他的救星来了。 几个辽东军的士兵围住了秦良玉。 为首的一人横着眉毛说道,“你别不识好歹,想在这里闹事,也不打听打听你佟爷爷的威名,我可是……” 这个自称‘佟爷爷’的人正在张牙舞爪的说着,却突然之间哑巴了。 他看到秦良玉手中握着一个辽东军的金牌。 这种金牌,只有辽东李家的人才有! “知道这个金牌,你应该明白我是干什么的,辽东到底谁说了算,你回答我一下!”秦良玉厉声呵斥道。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佟爷爷’立刻浑身瘫软,四肢无力,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差点当场跪下磕头了。 秦良玉对这欺软怕硬的兵痞真是厌恶到了极致,她懒得再搭理这人。 正要转身继续走向那个女真人的时候,却听到这‘佟爷爷’怯生生的说道:“能不能借上官大人的金牌一看?小的眼拙,生怕是弄错了。” 秦良玉打量了这人一番,随手一丢,把李如松给自己的金牌丢了过去。 这回这个辽东兵看清楚了,当即虾米一样弓着身子,双手捧着金牌还了回来。 正在这时,秦良玉只听得身后传来犀利的马匹嘶鸣之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阵马蹄阵阵,那个女真人终于趁着这会儿功夫,隔开了缰绳,一溜烟儿的跑了。 秦良玉轻叹了口气,她是可以骑马追上去的,不过为了杀一个女真人这么大动干戈,其实也没必要。 女真人在辽东境内是符合明朝规程的,别人要跑也没人可以拦着。 况且自己也不是个杀人狂魔,见到女真人就一定要杀干净才行。 女真人有几十个部落,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隶属于哪个部落的,没准儿他们属于海西部落,跟自己怀揣着同样的目的,都是要消灭努尔哈赤呢。 最重要的是阻止努尔哈赤的野心,而不是杀死多少个女真人。 那个姓佟的辽东军见自己坏了面前这位‘上官大人’的好事儿,腿抖如筛糠,心如死灰。 他感觉自己肯定活不过今天了。 秦良玉倒是也不打算收拾他,刚回辽东,双手就全是鲜血,总感觉不太吉利。 “你跟我说说,辽东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情况?”秦良玉冷冷说道,“这些女真人现在霸道的很嘛,我怎么记得以前他们很老实的?” 这位佟姓士兵听到秦良玉问话了,立刻精神了过来,知道自己有了活命的机会。 他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说道:“这位上官大人你有所不知,自打我辽东军出了大批人马去朝鲜之后,就是这样了……” “是因为你们兵力少了?看不住女真人了?”秦良玉说着,走向了血泊中的三个女真人尸体。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哦?”秦良玉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其二是什么?” “小的不敢说……”这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一下跪,身后那三名随从士兵也都一应跪在了秦良玉跟前。 秦良玉眼珠一转,她来之前也从一些辽东军士兵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传闻,便猜测这个人说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这样吧,我不为难你。我说,如果我说的跟你想的是一样的,你就点点头就行了。” 这个佟姓士兵趴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磕了个响头,“小的遵命。” “你们现任的辽东总兵杨绍勋,对于压制女真人一事,并不上心,我说的对不对?” 这些士兵们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不停的磕头。 通过他们的表现,秦良玉已经得到了答案。 果然跟传闻的一样啊,秦良玉心里叹道,这个杨绍勋据说是收了不少女真人贿赂,导致他基本不过问女真各个部族之间的仇杀,放任其中几个越做越大。 李如松本意也是趁着朝鲜建功之际,参他一本,然后取而代之。 “你们别磕头了。”秦良玉面罩寒霜,语气清冽,“帮着客栈老板,把这三个人的尸首处理掉。” 接着,秦良玉从身上掏出来一点碎银子丢给了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客栈老板,“三碗肉丝面,还有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有人来寻仇,说要替他们三个报仇,就让他们来找我就可以了。我会在这堡子里住几天的。” 客栈老板连连哈腰应着。 秦良玉又指了指那些辽东兵,“你们要尽忠职守,保护我大明子民,不受外族人的欺侮,明白了么?” 四个人刚刚抬起一具尸体,听到秦良玉的话,又同时撒手,把那尸体砰的一声丢在地上。 又是同时跪拜行礼道:“遵命!必定尽忠职守,保护良民百姓。” 秦良玉这才点了点头,“这才是像样的士兵,也不枉费了国家给你们的粮饷!” 秦良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到只有几点细微的血迹溅到,她找块抹布随便擦拭了一下,便朝着丁白缨家的院子大摇大摆的走去了。 努尔哈赤的营帐里,他正在大摆宴席。 他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这场宴席是为了庆祝三件事,一件事便是他努尔哈赤在富尔家奇寨战胜了哈达部,这让他基本消灭了最后一支建州女真的反抗力量。 从此建州女真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第二件事便是努尔哈赤第二次进京朝贡,他在京城见到了老主子李成梁,还有其他一些京城里的六部官员们,当然了,不是空手去的。 而且还见到了内阁首辅赵志皋,给他塞了不少银钱,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志皋虽然本事不如张居正,不过敛财一点儿不比张居正差,都是来者不拒。 这一趟朝贡对努尔哈赤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这让他获得了明朝内部势力的支持。 这样他也可以大声放肆的说,我上面有人了。 最后一件事,也同样让他高兴,那就是他的一个爱妃叶赫那拉·孟古哲哲给他生了一下大胖小子。 这也是他的第八个儿子,努尔哈赤非常喜欢孩子的母亲,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喜欢这个面色红润的儿子,并且给他取了一个饱含期许的名字,黄台极。 第二百三十章 你能教我功夫么? 努尔哈赤有理由高兴,他十三副盔甲起兵,仅用了五年多一点的时间便统一了建州三卫。 这三卫是大明朝在辽东地区的建州女真聚居地设置的三个地方军事行政机构,分别是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 而努尔哈赤本人则是建州左卫的指挥使,也就是说他在大明朝其实还是领着俸禄的。 只是在前一代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和现在这一代的总兵杨绍勋的眼皮子底下,努尔哈赤击败了另外两卫,掌握了他们的实际地盘而已。 努尔哈赤人生得意,不过也不是全无忧患。 海西女真正在秘密的联合起来,准备围剿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 而且从实力上来说,海西女真的军马更多,地盘也更大。 为首的叶赫部,正在紧锣密鼓的谋划着,打算联合乌拉、辉发、哈达还有蒙古的科尔沁等9部,共同向建州女真发动进攻。 因此,努尔哈赤才抢先一步跑去京城一趟,收买了那些官员们,让辽东军坐山观虎斗,不掺和这事。 而后,努尔哈赤打算采用‘远交近攻’的策略,逐步分化叶赫部组织起来的脆弱联盟。 只是他的计划还在筹备之中,需要给不同的部落准备不同的礼物,这样才好让他们同意退出海西女真组织的包围圈。 与此同时,朝鲜那边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陈璘护送着吴惟忠等数千驻守军浩浩荡荡的开赴日本。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立刻就被德川家康当成了靶子。 德川家康聚集全部兵力,并且向全日本发布了征讨檄文,号召全国的大名们联合起来,一致抵御外敌。 不过应着并不太多。 除了一些跟德川家走的比较近的大名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回应。 一个人是有很多大名都是空有其名了,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的过程中,根据是否顽固抵抗,给予了不同的处置。 那些茅坑里石头一样,不老实接受统一的,都被挪了封地,实力大减。 这些人虽然对丰臣秀吉不满,想跟德川家康站在一起搞事情,但是实力都比较弱小。 另外一些在丰臣家得了好处的,自然不愿意跟着德川家康混。 况且,丰臣秀吉还没死呢,只是近乎于中风瘫痪了而已。 虽然没法处理政事,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流口水,可他毕竟是一个象征。 只要丰臣秀吉人还在,这些大名们只敢蠢蠢欲动,不敢随便造次。 当然了,这中间要剔除掉石田三成和茶茶这两个。 他们二人把丰臣秀吉辛辛苦苦修建的天守阁当成了炮房,过上了嫪毐和秦始皇母亲那样的生活。 反正也没人敢说他们什么,毕竟一个是未来关白的母亲,一个是五奉行之首。 石田三成还是有脑子的,他听说前田利家签了这么一个不平等条约,只感觉这是一个烫手山药。 他既不想反对前田利家,因为这会让他面对德川家康的时候少一个重要盟友。 但是又不想承认前田利家的这个合约,所以石田三成打算来一个拖字诀,他发布了命令,让前田利家等人在九州登陆,等待丰臣秀吉的召见再去大阪。 这种雕虫小技自然瞒不过陈璘和吴惟忠两位老将,他们给石田三成发去了最后通牒,限时一个月,必须让他们完成驻军使命,否则就大炮一响轰他娘,自己看着办吧。 石田三成很为难,他还没能做出最后的决定,只能一边在茶茶的身上纾解着烦闷,一边想对策。 朝鲜战事的最终结局牵动着很多人的心。 秦良玉也很关心,她希望日本人赶紧老老实实的跪下,欢迎明军来日就完了。 这样李如松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辽东了。 除了明军和朝鲜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也非常关心朝鲜战局,这个人就是努尔哈赤了。 努尔哈赤之所以关心朝鲜战事,也不为别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阵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发展,有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明军在辽东的防守空虚。 再加上一个拼命敛财,‘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式的辽东总兵杨绍勋。 等到超限战局终了,这两个先决条件可能都会不复存在了,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最快的速度击败海西女真。 平虏堡里,秦良玉走向了丁白缨家里。 咯吱一声推开了门,从屋里出来的还是丁白缨。 “你爹娘还没回来呢?”秦良玉笑嘻嘻的说道。 “没有呢,大姐姐,那些女真人呢?”丁白缨怯生生的问道。 “送他们回老家了,你不用担心。”秦良玉说着,走进了里屋。 屋里跟她上次见过的差不多,还是破旧之中显着整齐。 这一家人虽然不富裕,但是却很用心的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 “你弟弟呢?”秦良玉没看到那个小男孩,有些好奇,“对了,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他叫狗蛋儿……” 秦良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叫这么好听的名字,你弟弟叫狗蛋儿?这……重女轻男么?” “怎么可能嘛?我从没听说过重女轻男,我弟弟这是小名,堡子里的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说是他小的时候有一劫难,如果能渡劫成功,再起大名。”丁白缨掐着手指头说着,“说是现在这样不起大名,那些阎王小鬼儿就不知道抓哪个狗蛋儿好了,我弟弟就能躲过去。” 听着丁白缨认认真真的说着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秦良玉一脸复杂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应对了。 这时候,丁狗蛋儿也跑进了屋子,他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看到秦良玉立刻双眼放光。 “大姐姐,你来了。” “是呀,来看看你们。”秦良玉自己虽然只有十八岁,不过仍旧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可就抱过你呢。” 狗蛋儿害羞的挠了挠头,模样很是可爱,他站在秦良玉身旁,认真的问道:“大姐姐,你能教我功夫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徒弟 秦良玉展颜一笑,摸了摸丁狗蛋儿圆乎乎的脑袋,“你为什么想要学功夫呀?” 接着,她转头看向丁白缨,“我记得我也问过你姐姐,她可是不想学的。” 丁狗蛋儿吸了吸鼻涕,仰着小脸,倔强的道:“我要学功夫,保护我爹娘,还有我姐姐。” “哈哈哈。”秦良玉仰头一笑,有捏了捏丁狗蛋儿的小脸,“你这个理由非常好,看来就要长成男子汉了啊。其实我小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只是我没有爸妈和姐姐需要保护……” 在一旁忙着家务活的丁白缨楞了一下,心里不停嘀咕着,这大姐姐也够奇怪的,竟然说自己像她弟弟? 难不成她也有个弟弟? 秦良玉看了看呆立在原地的丁白缨,笑问道:“你要不要也一起学功夫呀?” 丁白缨犹豫了片刻,仍旧是摇摇头:“不了,我一个女孩儿家,学那些干嘛。” 说罢,转头继续做起了家务活儿。 秦良玉撇撇嘴,心中一阵腹诽,这跟男孩儿女孩儿有什么关系? 不过看她确实不感兴趣,也不好强求,毕竟学功夫这件事还是得看个人兴趣。 秦良玉转身,招呼着丁狗蛋儿来到了小院正中央。 “先扎个马步吧,然后我再教你练练筋骨,还有几个简单的招式。” 说完,秦良玉便一个下蹲,问问的钉在了地面上。 丁狗蛋儿也是有样学样,两个小拳头攥紧,伸直了胳膊,扎起了马步。 秦良玉微微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笑道,“我给你比赛好了,就保持这种姿势,看谁更持久。” 丁狗蛋儿初生牛犊不怕虎,连连点头:“好的,没问题。大姐姐,我肯定不比你差。”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 丁白缨已经把家务活都忙完了,她也对院子里正在学武的弟弟有些好奇,转头走了出去。 却看到秦良玉兀自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但是丁狗蛋儿早就歇了。 正盘腿坐在地上,敲打着腿脚。 丁白缨掩嘴一笑,冲着弟弟取笑道:“看你,你是练武的材料么?就知道逞能。” 丁狗蛋儿却并不服气,争辩道:“大姐姐说我这是第一次扎马步,已经做得很好了。” 丁白缨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帮着弟弟捏了捏腿脚。 谁知她刚一下手,丁狗蛋儿便呜呜哎呦的吼叫了起来。 丁白缨一皱眉,冲弟弟佯装发怒:“你有这么娇贵么?我给你捏捏你还来劲了?” 丁狗蛋儿赶紧把腿一伸,害羞的挠了挠头:“姐,你做饭啦么?饿了。” “这么早就饿了?”丁白缨微微蹙眉,家里的饭食不多了,如果还需要请大姐姐秦良玉吃饭的话,那其实做不了什么东西吃了。 秦良玉一直默默听着这一对儿可爱姐弟的对话,听到最后,猜到了丁白缨家里应该没多少吃的了,便收了架势,主动说道,“你们这儿的米铺肉铺没换地方吧?” 丁白缨点点头:“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一个地方。” 秦良玉转身,“我当年吃了你们家一顿肘子,是真的香。我去买一点米和肉,家里还缺什么东西么?” 丁白缨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什么。 秦良玉看到这个情况,便已了然,估计家里是什么都没有了。 “让你弟弟看家,咱们出去买点东西吧。”说罢,秦良玉蹲下,又一次捏了捏丁狗蛋儿的小脸儿,“你在家等片刻,我跟你姐姐去去就来,回来的时候,给你买块糖吃。” 听到有糖吃,五岁的小男孩蹦起老高,早就忘了刚才还可怜兮兮的让他姐姐帮着捏腿。 秦良玉呵呵一笑,领着丁白缨出了院子。 这次探亲假,由于不知道会休多久,所以秦良玉身上带了不少银钱。 之前各个战役,按照李如松军中的规矩,她拿了不少赏赐。 大部分都分给其他将士们了,可自己也还是留了一部分,一百多两银子还是有的。 在平虏堡,她们两个买了一堆的食物,大米,猪肉,白菜还有各种北方常吃的腌货。 一炷香之后,两个人满载而归,过不了片刻,小院之中飘香四溢,丁狗蛋儿口水流了一地。 与此同时,那个逃跑的女真人返回了他的营地。 秦良玉没有想到,自己杀死的三个女真人确实是隶属于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 而且他们好巧不巧的,正是舒尔哈齐的手下,这四个人本来领了任务,来平虏堡采购一些马刀和马镫的,结果就遇到了这茬事儿。 正常的时候,女真人和蒙古人都是不能跟汉人做生意的。 大明子民跟外族之间的交易,必须要在专门的马市进行,在朝廷的监管之下,而且还要收税。 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不管是什么人制定了如何密不透风的规章制度,最终都还是需要靠人或者说基层的官员来执行。 现在的辽东就是在政策的执行上出了问题,马市虽然也还在开着,但是私底下的民间交易已经是泛滥成灾了。 很多火器弹药,还有马鞍刀剑等等的,都可以随意的购买。 辽东军不管,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管这种闲事。 现任的辽东总兵杨绍勋只管捞钱,各个女真部族,只要给他交了保护费,就不会管他们私下的交易。 如果没交保护费的,才会搬出大明律法来镇压和管束。 被秦良玉杀了三个,死里逃生的那个人把在平虏堡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舒尔哈齐汇报了。 舒尔哈齐愕然之下,又有点狐疑,一个身材高挑的俏丽少女,眼神肃杀,功夫极强。 这让舒尔哈齐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五年前,混在人群里刺杀他大哥努尔哈赤的少女。 “那个少女,现在在哪儿?”舒尔哈齐拧眉问道。 那女真人跪在地上,磕着头回道:“她好像还在平虏堡里,说是如果要寻仇,可以去那个客栈找她。” 舒尔哈齐鼻孔一哼,对着营帐两侧站着的几个铁塔一样粗壮的汉子说道:“跟我走一趟平虏堡。” 几个汉子齐齐出列,跪拜道:“喳!”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真的不打算学武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舒尔哈齐一直对当前的遇刺事件心怀愧疚。 虽然大哥努尔哈赤经历过许多次明里暗里的袭击,但是那一次,是最危险的。 那个少女的匕首已经刺入了努尔哈赤的冬衣里,如果不是他早有准备,在里面套了件皮甲,估计真就死在那儿了。 此事发生之后,虽然努尔哈赤从未因此而埋怨过自己,也没有因此这件事而怀疑自己,但是舒尔哈齐心里是眼不下这口气的。 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女,竟然藏在自己的行李车队里,让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蒙受不白之冤。 努尔哈赤不曾说过什么,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可是没少过。 如果在平虏堡找麻烦的真的是那个少女,舒尔哈齐非得把她活捉了,带到努尔哈赤跟前去,洗刷自己这么多年的冤屈。 只不过,他们建州女真目前的营地距离平虏堡并不是很近,等舒尔哈齐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事发的第二日了。 舒尔哈齐并不傻,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辽东军的大本营附近,所以等赶到平虏堡的时候,他跟手下都换了便装,装作一般的女真族客商模样。 带着瓜皮小帽,藏起了金钱鼠尾的脑袋,防止太招摇。 走进了秦良玉住着的客栈,舒尔哈齐先吩咐了一个手下的壮汉进去,打探一下情况。 毕竟如果真是那个少女,对方见过自己,贸然进店,容易打草惊蛇。 “店家,你们这儿还有客房么?”这个壮汉虽然人高马大的,但并非鲁莽无脑之辈,因此才能得到舒尔哈齐的信任。 “客官,小点儿还有空房,您需要几间客房?”客栈老板一听来了生意,自然是笑脸相迎。 老板虽然能看出来这人是个女真人,不过来者都是客,他开门做生意的不可能因为对方有可能跟昨天的事件有关就不搭理人间。 再说了,门口的屠杀现场早就清理干净了,三个女真人的尸体也被那四个辽东军埋到郊外去了,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痕迹的。 “你这儿有多少间空房啊?”这个女真人汉文说的也很地道,可以说是个文武全才了。 “小点儿还有两间空房。”客栈老板一听这是大生意啊,更是喜不自禁。 “不够,我看……”这女真族大喊指了指客栈里的情况,“这不是有四间客房么?我全都要。” 客栈老板面露难色,尴尬的说道:“那可有点难办了,这两间房都是有人住的啊。” “谁住的?让他们出来,我出双倍的钱,让他们把房间让给我不就行了?”女真人终于说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客栈老板更加为难了,他现在有点拿不准了。 这个女真人是真的想住店,还是来找茬的? 毕竟昨天店里还死过三个他们同族,老板现在也有点心虚了。 这女真人不依不饶的继续冲老板吼着,说让这两间客房的住户出来就行了。 其实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就算老板不替他叫,这么吵闹下去,里面的人估计也会出来了。 可是……女真人终归还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忽略了一种可能,那就是住户没在房间里。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其中一间客房传来咯吱一声。 门开了,竟然是一个蒙古人。 而且是一个蒙古族壮汉,轮个头一点儿不比这个女真汉子小。 这个蒙古人只懂很少的汉文,也是来这儿采买刀剑的,他听到外面沸反盈天的一片,心下恼怒,出来兴师问罪来了。 女真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把目光移向了另外一间住人的客栈,心说怎么这个屋的人不出来呢? 他哪里会猜到,这时候,秦良玉正在丁白缨家里教功夫呢。 这是她来的第二天了,昨天教了丁狗蛋儿一些扎马步的架势,今天秦良玉打算教一下最基本的太祖长拳。 太祖长拳,又名三十二势长拳、宋太祖拳、太祖拳、赵家拳、赵门、太祖门,有的地方也叫红拳、洪拳、炮捶、赵门炮拳。 其精神偶像是赵匡胤。在明代,该拳法已名闻天下。并对戚家拳、太极拳、洪洞通背缠拳等拳种产生了重要影响。因此,又有“百拳之母”的称谓。 戚继光在其《纪效新书》中对诸家拳法都点评了一通,并将太祖长拳列在了拳法的第一位。 事实上,戚继光所创的戚家拳法有三十二式,这些招式很多都来源于太祖长拳。 戚继光又在原有招式的基础上,增删改了一些适合戚家军士兵的动作和练习方式,所以导致了很多招式不太适合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练。 练习百泉之母太祖长拳,更为合适一点。 过了一夜,丁白缨的父母并没有回来,家里还是只有他们姐弟俩。 丁白缨的父母已经拜托了顺路往返辽阳的邻居给两个孩子捎了话,他们在辽阳城里看病,还需要多住几日才能返回,让他们好生看家。 这个时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在丁振邦夫妇眼里,十岁的丁白缨虽然还是个女娃,但也不能算是孩子了,帮着照顾照顾家里是理所应当的。 丁狗蛋儿在虎虎生风的练习着拳法,今天秦良玉只教了他两式,饶是这样,也足够他高兴的了。 毕竟一个小男孩儿能被一个武功高强的师傅教授拳法,这肯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秦良玉在一旁默默看着丁狗蛋儿练拳,却有些心不在焉。 看了两天她就能看出来,这个丁狗蛋儿不是什么习武的天才。 他这一辈子,最多也就是经过刻苦的练习,得到一个中上等的评价。 丁狗蛋儿还在哼哼哈嘿的练习着,额头上渗出了涔涔的汗滴。 丁白缨一直在忙活家务,看他们练了半天了,端了两碗温水,走了出来。 一碗给秦良玉,一碗给弟弟。 “我不喝水。”丁狗蛋儿倔强的说道。 “为啥?你不渴?”丁白缨楞了一下。 “我这一招没练好,一喝水就前功尽弃了。你闪开,别耽误我练拳。” 丁白缨皱眉,“有这么难么?要不你别练了。” 丁狗蛋儿不服气了,梗着脖子对姐姐说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着简单,这招式可难了。” 丁白缨本想就此撒手,不过一旁的秦良玉却发话了。 “你要不要也试试?就刚才你弟弟的这一招。” 丁白缨皱了皱眉,犹豫片刻,也学着摆了个起手式。 随后她轰的几拳打出,拳拳带风。 秦良玉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丁白缨:“你真的不打算学武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可让我逮住你了 “为什么”丁白缨蓦地愣住了,“大姐姐你为什么老是问我要不要学武?” “没有经常问吧。”秦良玉略显害羞的摸了摸后脑勺,从回忆中搜索了一番,“不也就两次么?” 之前那一次其实是客气的随口一问,而这一次不同了。 秦良玉已经看得出来,比起资质平平的弟弟丁狗蛋儿,丁白缨可是一个练武的好材料。 虽然没有到故事主角的‘万中无一’那么夸张,但勤加练习的话,绝对能练出点名堂来。 秦良玉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丁白缨摇了摇头,仍旧有她自己的坚持:“不必了。我娘说了……” 秦良玉笑着接上了话:“女孩子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了,学武不是女孩儿家该做的事,对吧?” 丁白缨乖巧的点点头,端着两个空碗走了。 秦良玉正兀自看着丁白缨的背影发呆,一旁的丁狗蛋儿拉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大姐姐,教我第二招吧。” 秦良玉笑着摸了摸狗蛋儿的头,摆出架势,开始教授太祖长拳的第二个招式。 却说舒尔哈齐的人在客栈里闹腾了半天,结果只引出了两间占着的客房其中之一的住户,还差点跟一个人高马大的蒙古大汉打了起来。 这个办差的奴才灰头土脸的向舒尔哈齐禀报着,等待着被他的主子训斥。 毕竟主子奴才这种奇葩的称呼和关系,只有他们旗人才有。 现在的建州女真已经有了红黄蓝白四旗制度,也已经创立了这种掌管某一旗的人是主子,这一旗的其他人是奴才的规矩。 当然了,努尔哈赤是所有建州女真人的主子。 舒尔哈齐皱着眉听完这奴才的汇报,倒是也没说什么,他正自踌躇着该怎么办。 “主子,要不然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在另外两间客房等着不就行了?”其中一个随行的奴才谄媚的说道。 舒尔哈齐摇了摇头:“如果真是那个人,那她是见过我的。再说了,咱们这么一群人突然住店,昨天她又在这里杀了咱们的三个人,难保不会打草惊蛇。这样吧,就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们去辽阳住,你就擦亮了眼睛,好生观察着,如果是一个样貌俊俏皮肤白嫩的女子,年纪也不是很大,那你就一定看住了她,等我们明天再来。” 刚从客栈回来的女真族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喳!” 舒尔哈齐长舒了一口气,已经等了五年了,他也不在乎多等一晚。 那个女子心计诡谲,还是小心为上吧。 随后,舒尔哈齐便带着其余的几个奴才转身离去,只留下了那个壮实汉子走向了客栈。 这段时间里,秦良玉一直在教丁狗蛋儿学武,不过他确实是资质平平,也看不出身上有郭靖那种刻苦的天赋。 反正她打算在辽东待一阵子,打探情报,也只能趁着在这儿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尽力而为了。 一直到了晚间,刚在他们家吃了晚饭,正打算回客栈休息去,却听到了门口传来了车轮和马蹄声。 丁白缨第一个推门而出,果然是她的爹娘回来了。 秦良玉拍了拍手,起身走向门口,笑道:“丁大哥、丁大嫂,我又来打扰你们了。之前听白缨说的,你们不是说要在辽阳多住几日么?” 丁振邦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妻子,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秦良玉的问题。 “走吧,太阳下去了,外面还是挺冷的,咱们回屋说去吧。” 秦良玉在军中历练多年,自然看出了这吞吞吐吐之间必有什么不便明说的事儿,她便走上前去帮着收拾了一下行李,扶着丁振邦的媳妇儿回了屋子。 平虏堡的这间小院里,炉火烧的很旺,一直噼里啪啦的作响。 可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人多说一句话了。 丁白缨似乎也看出了父母的不对劲,懂事的没有问什么。 丁狗蛋儿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看到所有的大人,包括姐姐都是面色凝重的,虽然不懂是为什么,但也知道不能胡闹惹事。 秦良玉猜测是丁振邦媳妇儿看病不是很顺利,可是自己也不懂医术,除了能在银钱上资助一点,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时代,很多病都是没得治的。 也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原因死去,像秦良玉这样从不长病,铁打一样的身子骨,其实是很罕见的。 沉默半晌,秦良玉起身安慰了丁振邦几句,只说她要在平虏堡住些日子,让他放宽了心,有啥需要都可以跟她提。 丁振邦神色忧郁的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返回了客栈,秦良玉登时便注意到了马棚里多了一匹马。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那匹马的情况,她大致猜了出来,应该是女真人骑的。 客栈里有新的女真人入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来寻仇的。 秦良玉谨慎的叫小二把客栈老板叫了出来,问了个大致情况。 客栈老板自然不想掺和这些,只把自己白天看到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这么一说,秦良玉自然就明白了,这是有人来调查了。 “那个住户现在在屋里么?”秦良玉悄声问道。 客栈老板摇摇头:“不在,吃了晚饭就出去了,一直也没回来。” “嗯。”秦良玉点点头,轻踩着脚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随即吹灭了蜡烛。 这个女真人并没在自己房间里,他一下午都枯坐在店里,觉得自己这样等下去实在是太傻。 这个堡子并不算大,也就百十来户人家。 他便在吃过晚饭之后,借着参观很多铁匠铺刀剑的功夫,四处查探了一下。 好巧不巧的,正好遇见丁振邦夫妇二人坐着骡车回家。 一路上,自然有不少乡里乡亲的打招呼问这问那的。 丁振邦随口说了句,听说家里有客人,引起了这女真人的注意。 远远跟在丁振邦的车马之后,趁着黄昏时分天色昏暗,他瞅见了一个高瘦少女住在一户汉人家里。 从各种角度来看,这个人就是他的主子舒尔哈齐在找的人。 这人并不傻,他知道如果自己立刻去辽阳城里报信,极有可能被这人发现。 所以他躲了起来,藏着,一直等到秦良玉回了房间之后,才在堡子入口处,写好了暗号通知了舒尔哈齐,这才蹑手蹑脚的返回了客栈。 第二天一早,舒尔哈齐带着他的奴才们刚要进平虏堡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的奴才在一颗大叔上做的记号。 他心念一动,咬着银牙嘀咕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可让我逮住你了! 这回非要还我清白不可! 舒尔哈齐决定在此报仇雪恨!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股血腥味儿 舒尔哈齐并不知道对方的功夫到底有多高,不过这个少女五年前就可以藏身于车队刺杀大哥,现在又能单人杀死三个女真勇士,手段也不会太低。 虽然舒尔哈齐乃是一个莽汉,不过跟随努尔哈赤这么多年,南征北战的,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没有金刚钻,别用莽夫流。 要是一个不小心,旧仇未报又添新恨,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舒尔哈齐回头望了一眼,从建州女真大营出来的时候,他一共带了4个人。 一个人目前在客栈里住着,负责盯梢。 另外一个还有自己也不合适出现,毕竟那个少女之前见过他们二人的模样。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奴才可以使唤。 “你,进堡子一趟,打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弄明白了,再回来这里找我们。”舒尔哈齐指挥道。 被点名的女真大汉弓腰一个‘喳’,接着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嘶鸣一声,马蹄声阵阵踏步进了平虏堡。 舒尔哈齐没有等待很久,也就一炷香功夫之后,那个女真大汉又骑着马原路回来了。 跟住在客栈里的人交流完,那人确定就是舒尔哈齐要找之人。 此外,他还带回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有一户汉民家人跟这个少女似乎关系不错。 昨天他们的人去客栈喧闹一番一无所获,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少女在那家汉民那里。 舒尔哈齐露出一口蜡黄色的牙齿,像条豺狼一样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他有了个主意。 这一整夜,秦良玉在房间里一直没怎么睡。 她怀抱着长刀,背靠在一面实心的墙上半蹲着,眼睛眯缝着,精神上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 秦良玉既然敢杀,也就敢迎战,她奉行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策略,就在客栈里静静等着。 如果有人要来寻仇,大可随便上门来就是了。 清晨时分,窗外只有嗖嗖的风声,以及摇晃着的树叶传来的沙沙声。 整个客栈里也是寂静一片,似乎有个人在打呼噜,通过声音传来的方向,秦良玉猜测应该是那个住店的蒙古人。 陡然间,秦良玉眸子一凛,竖起了耳朵,浑身的毛细血管也直立了起来。 她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声音不大,要么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要么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这人正一步一步的朝自己房间走来,声响愈来愈大。 秦良玉噌的一声站起,悄无声息的拔出手中的长刀,慢慢挪到了房门侧后方。 只待一会儿有人冲进来的时候,先砍倒两个再说。 秦良玉手里攥着长刀,屏息凝神,听着门口的动静。 砰砰砰,竟然传来了敲门声。 一个稚嫩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姐姐,你醒了么?” 秦良玉长舒一口气,说话的人是丁白缨。 她先移到房门正面,透过纸糊的窗户判断了一下,应该是只有丁白缨一人,随后收起长刀拉开了房门。 丁白缨蓦地一愣。 她没听到秦良玉的脚步声,怎么突然门就开了。 不过看到秦良玉大姐姐和善的笑脸,她也没再多想,只乖巧的一笑:“大姐姐,这么早就把你吵醒了,对不住了。” 看到了这个懂事的孩子如此害羞,秦良玉伸出胳膊把她搂进了屋内,左右看了一下,关好了房门。 “你怎么来了?”秦良玉笑道,不过她现在处境堪忧,所以心里是打算赶紧问清楚缘由,然后就送丁白缨回家去。 丁白缨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了秦良玉跟前。 秦良玉彻底傻眼了,迟疑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赶紧要扶这小丫头起来。 谁知丁白缨却是执拗的很,她软绵绵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死活不肯站起来:“大姐姐,你听我说完好么?” 看她坚持着不站起来,秦良玉点点头,无奈道:“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昨晚,你走了之后,我听到了我爹娘的话。我娘染上了风疾……要治需要很多的钱……我愿意服侍大姐姐你,给你当牛做马,希望能从你这里赎点钱,给我娘看病……” 说完这些话,丁白缨已是泣不成声,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儿上泪流纵横。 古代的风疾大概类似于今天的心脑血管疾病。 患此病的人会时常感觉到头晕目眩,言语不利,走路不稳还动不动昏厥,到了病情的末期,一般会全身瘫痪,不能动弹。 这种病即便是医学发达的现代,也需要耗费巨资做手术,也只是有一定几率能治好。 在古代这是标准的绝症,至多只能通过服药来延缓病情发作。 秦良玉苦笑一声,摸了摸丁白缨的发丝:“你就为了这事儿啊。赶紧起来吧。” 丁白缨泪眼婆娑,茫然抬头:“那大姐姐你答应了?” 她没想到这事儿比想象中容易,虽然秦良玉经常往来他们家,但也是萍水相逢,没有什么恩情要报答,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秦良玉温柔的笑道:“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好吧,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当牛做马,我只需要你好好尽孝,还有好好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接着,秦良玉把丁白缨扶了起来,弯腰帮她拍打了一下膝盖和小腿处的尘土。 “我这有50两,先给你带回家去吧。”秦良玉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了银子。 一来,这些钱足够他们家用一阵子了,二来,秦良玉希望丁白缨快点离开客栈,毕竟这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危险。 “我不敢收,要不然……”丁白缨咬着樱红的嘴唇,忽闪着大眼睛,“大姐姐,你跟我一起回家一趟?” 踌躇片刻,秦良玉点点头。 她先探出头去,小心观察了一下客栈里的情况,除了一个伙计在柜台那儿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没什么异动。 “走吧。”秦良玉一手拎着带着长刀,一手背着包袱,带着丁白缨离开了客栈。 走到离丁白缨家十几米远的时候,秦良玉眉头一皱,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打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 她实在是太熟悉了,战场上,到处都弥漫着这种味道。 血腥味! 第二百三十五章 努尔哈赤左右为难(为舵主小 秦良玉抬手,拦住了正喜滋滋往家走着的丁白缨。 弯腰,冲着丁白缨耳语道:“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这里可能有危险。” 丁白缨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朝自己家方向看了看,没看出危险在哪儿。 不过既然这位功夫极好的大姐姐说‘有危险’,丁白缨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 秦良玉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颗梧桐树,示意丁白缨躲在那边。 丁白缨微微颔首,乖巧的藏身于树后,露出小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 秦良玉利落的抽刀,轻缓的黏着步子走着。 推开小院的大木门,里面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秦良玉横着身子,一步一步的挪向紧闭着的堂屋门口。 砰的一声。 她飞起一脚踹开了堂屋的木门。 里面的景象惨不忍睹,秦良玉的老朋友丁振邦已经惨死于室内。 他的喉咙被人生生的割断,鲜血流了一地。 秦良玉强忍着怒火,跳进屋内,赫然看到墙上用鲜血写着,剩下的人在我手里,堡子西北方见。 确认了房间里并没有丁狗蛋儿和丁振邦妻子的踪迹,秦良玉跳出房间去,想来‘剩下的人’说的就是他们娘俩了。 秦良玉铁青着脸,深邃的眼眶之中有熊熊火焰在燃烧着。 “大姐姐,出什么事了?”丁白缨一脸懵懂,她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跟我出堡。”秦良玉压着嗓子道。 随后两个人快步奔回了客栈,秦良玉搂住丁白缨,策马冲向了平虏堡的西北方。 远远的,她看到了一颗大树之下,有五个人骑马等在那儿,另外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被绑着站在一旁。 此时仍旧是清晨时分,大部分人家都还没起床,路上也没有赶路的行人。 丁白缨模模糊糊认出了,被绑着的似乎是她的母亲和弟弟,忍不住想要朝那边呼喊。 秦良玉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拧着眉毛说道:“你这样一喊,只会平添贼人的气焰。” 丁白缨惶恐万分的点点头,她初逢大变,一时间脑子混沌一片,只能是秦良玉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了。 秦良玉下马,告诫丁白缨道:“一会儿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都要紧紧拉住缰绳,千万不要自己下马。” 丁白缨紧紧抿着嘴唇,用力的点点头。 秦良玉拎着长刀,走向那五名女真人。 舒尔哈齐见到来者果然就是他要找的人,不禁勃然大笑。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又被我逮住你了! “什么仇什么怨,冲着我来!”秦良玉横刀指向舒尔哈齐。 她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这群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随意屠戮辽东的汉人。 舒尔哈齐怒目圆瞪,咆哮道:“就是你,让我蒙受不白之冤!你乖乖的束手就擒,随我回” “随你回营地?这倒不是不可以!”秦良玉冷笑一声:“你先把丁大哥的命偿了,我就去!” 另一边,舒尔哈齐带着人离开的第二天,努尔哈赤就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弟弟是去平虏堡找汉民寻仇去了。 虽然他不太清楚这鲁莽的弟弟跟汉民具体是什么仇,但现在可绝对不是跟汉人作对的时刻。 海西女真的实力仍旧远远超过建州女真,其中叶赫部为盟主,联合了哈达部、乌拉部、辉发部、又联系上了蒙古那边的科尔沁部以及锡伯、卦尔察、长白山女真朱舍里、讷殷总共九部,正在召开秘密会议。 若是他们真的可以摒弃前嫌,谈拢了利益分配,那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们的联合大军总共有三万人之多,然而努尔哈赤手底下的建州女真只有一万人。 努尔哈赤一心研究着该如何应付传闻中的海西女真联盟,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竟然给自己鼓捣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他忧心不已,立刻派人追了上去,要把舒尔哈齐找回来。 毕竟舒尔哈齐不同于一般的亲属和武将,那是他的亲弟弟。 小的时候,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的父亲塔克世为建州左卫的指挥使,而他们的母亲则是建州右卫都指挥使王杲的长女额穆齐。 弟弟舒尔哈齐5岁的时候,他们共同的生母不幸去世,家事开始由继母纳喇氏主持。 继母为人刻薄,对舒尔哈齐和努尔哈赤冷若冰霜。 是典型的小说主角的遭遇,父亲娶了后娘,虐待两个前妻的儿子。 刚刚五六岁的舒尔哈齐便跟随哥哥努尔哈赤到深山野林中,采集松子、木耳、蘑菇,猎取野禽,然后再将这些山货送往抚顺的马市出售,贴补家用。 然而,他们的奔波和劳作并没有换得继母的丝毫怜悯。 无奈之下,10岁的时候,舒尔哈齐便跟随哥哥努尔哈赤离开家,寄居在外祖父王杲门下。 万历二年的时候,当时的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军破王杲的古勒寨,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双双被俘,被充作幼丁,随军征战。 每一次作战的时候,明军都让女真俘虏们打头阵,往对方的刀阵里冲锋。 几场仗打下来,大部分的女真俘虏都战死了,只有努尔哈赤兄弟俩侥幸活了下来,并且借着这样的机会,练就了一身健壮的体魄和精湛的武艺。 万历十一年的时候,兄弟俩的祖父和父亲死在了明军的一次征伐之中,也就是那起知名的事故。 之后李成梁深感愧疚,放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成为了自由人,而且还赠送了一些东西。 舒尔哈齐与兄长努尔哈赤两人悲痛欲绝,一起回到了家中。 经过一番深思之后,兄弟俩决定自立门户,不再寄人篱下,依靠着祖父遗留下来的十三副铠甲,还有李成梁的馈赠起兵,拉起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 之后十年的征战,舒尔哈齐成为了兄长努尔哈赤的得力助手和主要战将。 而且忠心耿耿,勇武有加。 如果舒尔哈齐现在去明军的地盘上惹出了事端,对于努尔哈赤统一女真的大计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到时候,建州女真将面临左右为难的境地,一面是虎视眈眈的海西女真联军,一面是明军的讨伐。 建州女真必将不复存在! 第二百三十六章 杀意已决 平虏堡外。 舒尔哈齐和他的奴才们兀自捧腹笑个不停。 两个女真人分别下了马,走到丁狗蛋儿和丁振邦妻子身旁,蹭蹭两声划破长空,两柄寒光闪闪的马刀分别立于母子二人的脖颈之上。 秦良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在战场上杀敌无算,可是眼前这种场景,倒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了。 更让她担心的是,如果远处的丁白缨看到这一幕,会做出什么举动。 她才是个10岁的孩子,看到母亲和弟弟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难保不会急火攻心冲上来救人,到时候就更难办了。 为今之计,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秦良玉手腕一转,将戚家刀的刀尖竖直向下,仅用两指轻轻捏着刀柄。 重重的长刀似乎成了纸片一样轻盈的物件,顺着风势轻轻摇晃着。 “你先放人!我可以丢下武器跟你们走一趟。” 秦良玉缓缓向前挪着步子,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足十米。 舒尔哈齐喜不自胜,尤其是他发现对方竟然是如此一个玲珑剔透的美人。 虽然身材略微高了一点,不过身上却丝毫没有赘肉,莲步款款,玲珑有致的柳腰、修长的双褪以及匀称结实的小臂。 他感觉胸腹之内有一股无名邪火翻腾上涌,忍不住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你先把刀丢了,我们就放人。我们女真人都是好汉子,向来言而有信!”舒尔哈齐用汉文回答道。 听到这话,秦良玉差点笑场。 你们女真人言而有信?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不过在这个场合下,她虽然在心底里有万分的不屑,却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木着脸,鄙夷的说道:“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我一个女儿家么?” 说这话的时候,秦良玉的右臂仍旧伸的笔直,指缝夹着长刀左右摇曳不停。 舒尔哈齐抹了抹嘴角的八字胡,恶狠狠的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你当年躲在车队之中,意图行刺我的兄长,多年来,让我蒙受不白之冤。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恨,你废话少说,把刀扔了,乖乖跟我们走,否则我立刻就给这小孩儿开膛!” “也罢!”秦良玉表情婉转,嫣然一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我之间的恩怨,与他们无干,我这就束手就……” 秦良玉的话没说完,只剩最后一个‘擒’字的时候,她已握紧了指间长刀,跃然而起,脚步急速。 趁着这群女真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顷刻间便奔到了距离那两个持刀威胁的女真人身侧。 秦良玉横刀直刺,长长的刀刃从一人前胸刺入,却从第二人的后背露出。 给他们两个来了个串糖葫芦。 紧接着,秦良玉朝着其中一个女真人的马匹飞起一脚,这一脚似有千钧之力。 那匹黑矮的蒙古马侧腹蓦地挨了重重的一脚,立刻扬蹄嘶鸣一声,把后背上的女真人摔了下来。 舒尔哈齐和他的奴才们这才将将反应过来,却已经丢了两名手下,还有一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夹紧马肚,挥舞着手中的马刀朝秦良玉冲刺而来。 秦良玉本打算从那两个女真人的身体里抽回长刀,却发现被串的第二人死死攥住了穿胸而过的戚家刀。 他嘴角留着鲜血,眼神血红,整个人已陷入癫狂,发了疯一般死死握住秦良玉的长刀,连双手快被被锋利的刀刃切掉了都不管不顾了,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 秦良玉眼瞅着舒尔哈齐离自己原来越近,又见到长刀一时拔不出来,她奋力一横,直接串着两人正对着舒尔哈齐怼了上去。 接着又弯身一躲,舒尔哈齐被两个自己的奴才挡住了视线,虽然知道他们已经是死定了,但是在其余部下面前砍杀自己的奴才终究是不妥。 思虑片刻,只能虚晃一刀,飞驰而过。 不过秦良玉却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松的越过去,趁着舒尔哈齐从身旁窜过的时候,猛地把那一串女真人朝舒尔哈齐的马腹一撞。 舒尔哈齐反应不及,也从马上摔了下来。 经过这么几回,两人被刀刃穿着的女真人彻底死透了,一个个垂眉耷拉眼的,有进气没出气了。 秦良玉伸出一脚把两具尸体蹬到一片,转身走向丁振邦的妻子和丁狗蛋儿。 “是我一时疏忽了,没想到这群女真人竟然赶在明军地盘上直接杀人绑架!”秦良玉腮帮子鼓起,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惊魂未定的丁夫人还没来得及道谢,只见她瞳孔骤然一缩,惊呼一声‘小心身后’。 秦良玉刚一转身,就感觉脸颊右侧一阵寒风袭过。 之后就是‘啊’的一声,痛苦的哀嚎。 原来是舒尔哈齐从马上掉落之后,直接借势翻身摸出了弓箭,直接射向了秦良玉。 只是他刚从马背上掉落,手还有些抖,这一箭微微偏了一点,射中了秦良玉身后的丁夫人。 这时候,舒尔哈齐剩下的两个奴才也冲了过来,秦良玉手持长刀,一刀劈翻了一匹蒙古马,接着又稍稍侧倾身子,躲过了另外一人的马刀。 “快带着你娘离开这儿!”秦良玉冲已经六神无主的丁狗蛋儿喊道。 “好!”丁狗蛋儿被这一声雳吼清醒了头脑,他愣愣的抱住自己的娘亲,试图把已经失去力量的丁夫人拖走。 丁夫人本就得了风疾,又加上右前胸中了一箭,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双手捧着儿子的小脸,叮嘱道:“以后你要好好……跟你姐姐……” 丁狗蛋儿哪儿还顾得上这些多,他泪流满面,不停摇晃着脑袋,执拗的要拖着娘亲离开这里。 秦良玉横下心来,眸中只剩下杀意! 她快走几步,冲到一个翻滚在地上女真人身边就是一刀。 直接将那人砍成了两半。 此刻,这片荒郊野地里,只剩下了舒尔哈齐和他仅余的一个奴才。 “娘!” 远处一声凄厉的吼声响起,丁白缨终于忍不住好奇,探出了脑袋,然而她看到的却是自己的母亲已经中了一箭,弟弟身上脸上都是血迹,哭泣着拖动母亲的身躯。 第二百三十七章 秦良玉打算斩草除根(为舵主 秦良玉转身,朝着舒尔哈齐狂奔几步,本打算冲到他面前直接一刀送他见阎王。 谁知道,另外一个女真人也摸出弓箭了,嗖的一箭射向了秦良玉。 秦良玉听到耳后传来一声疾风呼啸,扬手挥刀,打掉了朝自己射来的弓箭。 判断了一下远近,自是这人更便利一点,她改了主意,冲这人跑去,抬手就是一刀。 这女真奴才也是慌不择路,慌乱之下,他竟抬起了胳膊,打算用肉身挡住这一刀。 咔嚓一声,秦良玉的长刀直接削掉了这个女真奴才的一只胳膊。 等秦良玉回转了身体,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却发现舒尔哈齐跑了。 “你别过来!”舒尔哈齐惊恐万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对方的功夫比他们要高多少。 情急之下,狗急跳墙的舒尔哈齐冲到了丁狗蛋儿身旁,一手掐住了丁狗蛋儿的脖子,打算拿他作为要挟! 秦良玉恨不得现在就生吞活剥这狗东西,她斜着长刀,缓缓朝舒尔哈齐走去。 滴滴答答的血水顺着秦良玉的胳膊一直流淌到刀尖上,又在荒野之中流了一地樱红。 舒尔哈齐不停后退着,他一手拎起丁狗蛋儿,一手指着秦良玉:“你别过来!看不见我手上有人质么?” 谁知就在这时,丁狗蛋儿张开大嘴,用尽全力咬了舒尔哈齐一口。 直接咬掉了舒尔哈齐手上的一块肉下来! 舒尔哈齐扬天嘶吼一声,吃痛不住,把丁狗蛋儿甩了下来。 丁狗蛋儿在地上一爬,却不逃跑,不停踢打着舒尔哈齐的腿脚。 秦良玉心念一声不好,舒尔哈齐这种狗东西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你快跑!” 然而话音刚落,秦良玉愣住了。 舒尔哈齐此时已经回过劲儿来,他拔出马刀,毫无人性的砍向了对他拳打脚踢的丁狗蛋儿。 小男孩儿闷哼一声,歪倒了下去。 目睹了所有一切的丁白缨已经是哭喊的嗓子都哑了,她一开始打算冲向母亲,后来弟弟遭难,又转头跑向弟弟。 可是两个亲人相继在自己面前殒命,十岁的她再也无力支撑。 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满是泪滴的脸庞涂上厚厚的一层辽东黑土…… 这种结果,大大出乎了秦良玉所料,她无奈的看向丁白缨,慨然长叹一声。 只是,她知道这还不是要哭的时候,秦良玉默默走近了舒尔哈齐,飞起就是一脚。 让这狗贼后仰翻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的成了个泥人一样。 “你本事现在就杀了我!”舒尔哈齐瞪着血红色的眼珠,像个野兽一样吼叫着,嘴角还留下了恶心的口水。 “杀了你?”秦良玉怒极反笑,“想死?你配么?” 朝着舒尔哈齐脸上啐了一口,秦良玉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拎起这条失去战意的死狗,直接斩断了舒尔哈齐的三个手指。 接着,她拿起舒尔哈齐那只汩汩流着鲜血的手,像是拖拽着什么垃圾一样,把舒尔哈齐拉到了一个女真人的尸体旁边,蘸着血在那尸体的后背上写了几个字。 ‘来平虏堡领人,大明参将秦良玉’ 写完这两行字,秦良玉把布块从女真人尸体上割下来,包裹着那三根断指丢给了另外一人。 这是仅余的一个女真奴才,他的一只胳膊已被斩断,才刚刚止住血,脸色煞白,呼吸沉重。 这个女真奴才跪在地上,缓缓靠近了那包东西,用能用的那只手捡了起来。 “滚回去,告诉努尔哈赤,让他亲自来领人。”秦良玉粗喘着气,双眸通红,俊秀的脸上也毫无血色,仿佛真的女罗刹降世一般。 杀了舒尔哈齐容易,可是这之后的辽东局势就更乱套了。 秦良玉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把舒尔哈齐就地正法,她希望完成五年前没有完成的使命,斩草除根,为了大明子民断掉这棵毒草。 那女真奴才歪歪斜斜的找到一匹蒙古马,看了眼发了疯一般狂笑着的舒尔哈齐,叹了口气,费力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肚,走远了。 秦良玉单手拖拽着舒尔哈齐走到丁白缨身侧。 看到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已经成了这副模样,秦良玉悲从中来,轻轻摩挲着丁白缨的小脸:“以后你跟我走,我保护你!” 丁白缨眼眶红肿,可是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努力支撑起了身子,丁白缨抱在秦良玉脚下:“我要学武!求求你,叫我功夫吧!我要学武!” 丁白缨的悲鸣在平虏堡外回荡着,任谁听了都是心里一紧,难受的不行。 远处,终于有一些明军听到了这边传来的动静,在列队朝着秦良玉等人赶来。 晨风吹过大地,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再有别的声音了,只有舒尔哈齐的狂笑和丁白缨的哭诉。 秦良玉垂首默然,静静看着这一切。 心中止不住的喃喃低语。 也许……这就是乱世的景象吧…… 一天之后,在黒济格营地里的努尔哈赤收到了胞弟舒尔哈齐的消息。 而且他不止收到了消息,还见到了舒尔哈齐……的三根手指! 听完那断了一只胳膊之人的叙述,努尔哈赤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一听到舒尔哈齐带人离营,就打算派人把弟弟找回来了,没想到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这个胞弟竟然如此鲁莽和胆大妄为。 冲到明军把守的平虏堡去屠杀汉民,而且杀了人还不走,结果被一个明军的参将全给宰了。 “我的兄弟,他到底怎么样?”努尔哈赤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他……除了被切掉三根手指,其余并无受伤。”这个面无血色的奴才跪在地上答道。 知道舒尔哈齐并没有死,努尔哈赤先是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又犯难了。 如果他大举兴兵,带着人马冲去平虏堡,也许能够把弟弟给救出来,可这样的行动,怎么可能不惊动辽东军? 更何况他出师无名,这无异于公开与明军作对。 再者舒尔哈齐是在一个明军的参将手里,努尔哈赤不免心生疑窦,这不会是明军里面有人想除掉我吧? 建州女真大敌当前,如果同时又跟明军交上火…… 努尔哈赤头疼不已,脑袋瓜子上那几撮毛都快被撸掉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辽东总兵杨绍勋登场 一阵萧瑟寒风掠过三座新立的坟墓。 坟墓的主人们生前是一家人,现在他们仍然一个挨着一个矗立于平虏堡郊外,不会有人能再让他们分开了。 丁白缨银装素裹,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神情落寞的跪在坟前,她眼眶红肿,却没有一滴眼泪流下。 辽东的春日仍是酷寒,晨风如同刀割一样的划过人们的脸上,只是丁白缨丝毫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良玉肃然蹲在一旁,眉头紧拧,默默帮丁白缨烧着纸钱。 更远处,平虏堡的保长低眉垂首,恭顺的听候着秦良玉的差遣。 自打知道了这平虏堡外发生的一切,这个老实巴交的保长就没停了唏嘘感慨。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威望较高,为人谦和,年龄教长,被堡子里的百姓推举为保长。 平时致力于维护平虏堡的和平与稳定,跟辽东军还有往来的女真人、蒙古人四面逢源。 本来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种事儿。 建州女真首领的亲弟弟在这儿杀了一家汉民,本人也损失了三个女真人以及三根手指头。 而且看这架势,这位秦将军是打算跟建州女真在这儿对峙着,来场大的了。 保长心里苦啊,我这是找谁惹谁了呢? 只是他有所不知,天下即将遭逢大变。 身处乱世之间,人人都像是无根的浮萍,谁又能只保得了自己的一片小天地,而罔顾他人呢? 保长知道自己这点儿斤两肯定负担不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把消息递给了不远处的辽东总兵府,让杨绍勋给拿过主意。 又等了片刻,见秦良玉手里的纸钱烧的差不多了,保长态度恭敬的走上前去。 “户外冰寒,秦将军请到寒舍歇息一下吧。毕竟您这金贵的身子,若是在我们堡子里出了什么意外,老生担待不起啊。” 这明里暗里的意思,其实是在跟秦良玉说,我们这小庙供不下您这尊真佛,希望她能识趣的离开平虏堡。 只是秦良玉虽然听的明白,却不打算配合。 她也不打算动用辽东军,毕竟自己并没有军令,也没有正式的兵符,在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是行的私事。 舒尔哈齐被绑在更远处的一颗巨柳之上,依旧是疯疯癫癫的,嘴里全是满语,也没人听得懂是什么。 秦良玉看了看憔悴疲惫的丁白缨,觉得还是多陪陪这孩子较好,因此面对这保长的邀请,也只能敬谢不敏了。 保长刚摇头离去,丁白缨依次给父母和弟弟磕了三个响头,僵直的站起身来,一双倔强的眸子注视着秦良玉。 “师傅,教我功夫吧!” “走吧。先回家,填饱肚子,学武这事,不能急在一时。” 揽住丁白缨孱弱的身子,秦良玉走向舒尔哈齐,割开绳子,像是牵着一只宠物犬一样,拎着舒尔哈齐朝平虏堡走去。 堡子里驻扎的明军看到这一幕都是惊惧万分,一个高瘦俏丽少女,搂着一个披麻戴孝的矮小女孩儿,几米长麻绳之后,是一个梳着金钱鼠尾的满洲贵族,右手上被粗布简单包扎了一下,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儿干净地儿了。 他们现在都知道秦良玉是参将,而且也断断续续的听说了她是跟着李如松在朝鲜立下赫赫战功之人。 因此面对这位英气十足的少女,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些士兵们只能尽忠职守,希望总兵杨绍勋能尽快给出个策略。 黒济格营地里的努尔哈赤左右为难,思来想去,既不能不去救舒尔哈齐,但是也不能得罪明军。 毕竟自己的弟弟身陷囹圄都见死不救,其他部下会怎么想? 如果这个时刻得罪明军,海西女真的九部联军怎么应对? 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努尔哈赤先一步遣人把东西送去了辽东总兵杨绍勋那里,并且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只是瞒去了五年前的旧事。 辽东总兵驻地就在平虏堡不远处的辽阳市,努尔哈赤不同于一般人,他可是明朝册封的建州女真首领,如果要动身去平虏堡,不跟辽东总兵打声招呼,那是挑衅,往大了说,指责他叛逆都是可以的。 努尔哈赤决定了要去平虏堡一趟,不过不能带太多的人手,又担心他本人不在营地里,海西女真知道了情况趁势来袭,还得速战速决。 他把军中的一切都交给了大儿子褚英,努尔哈赤带着有‘巴图鲁’之称的穆尔哈齐和另外一百名正黄旗士兵离开了黒济格。 巴图鲁这个称号也很好理解,就是勇士的意思,从蒙语里而来,到了女真人这儿也沿用之。 一般能得到这个称号的,都是在战场上勇武有加之人,而且功绩得到了部族认可。 只会用武力但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也是不配得到这个称好的,比如个人武力并不差的舒尔哈齐便没有这个称号。 从黒济格到平虏堡大约需要行进两天,不过努尔哈赤却不杀,他在中间的平虏堡停了下来。 在辽东总兵府跟前请求面见辽东总兵杨绍勋,让他出面调解这场‘误会’。 总兵府里的杨绍勋大腹便便打着瞌睡,他半眯半睡的躺在一个摇椅上,摩挲着年方十八岁的小妾那温软的玉手,心中盘算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最终,掂量了一下努尔哈赤送来的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礼物,奔着有钱能使唤总兵官的原则,杨绍勋决定当一回和事佬。 不过,他没有直接让努尔哈赤进到总兵府里。 毕竟辽东总兵在宅邸会见建州女真首领这可是件大事,传出去并不好。 杨绍勋谢绝了努尔哈赤登门拜访的请求,但也同时安排人给他回了消息,让努尔哈赤在辽阳精心等待两天。 同一时间里,杨绍勋也派人去了百里地之外的平虏堡,让那个所谓的‘秦参将’也来辽阳一趟。 杨绍勋想的很美,自己这个辽东一把手都亲自下场调停了,两边还不得给自己这个面子? 这样化干戈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美哉? 第二百三十九章 努尔哈赤前来赴约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整个平虏堡里就只剩下零星几点的微弱烛光,映衬着天空中稀稀拉拉的星光。 在古代,灯油可是相当贵重的物品。 古人大部分都奉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时间,主要是因为晚上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啥都看不见。 除了达官贵人,基本没有夜生活这种东西。 月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给这座典型的辽东小院带来了模糊的光芒。 一个盈盈少女正在这昏黄的月光下练武。 她的底子不太好,筋骨奇特,可惜练武有点晚,好在家里农活做的多,臂力不错,倒是正对着戚家刀的功夫路数。 非常刻苦。 小姑娘的额头上、脖子上涔满了汗珠,但她恍若毫无知觉一般,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秦良玉托着腮坐在门楣上,怔怔看着勤习不惰的丁白缨。 虽然她一直把‘找个媳妇’当成口头禅挂在嘴边,不过秦良玉心里有数,在这个世界,她想找个媳妇可是太难了。 世人的眼光,对方怎么看待自己,还有…… 太多事情了,最大的可能,她应该是茕茕孑立,伶俜独居着过一辈子的。 造化弄人,自己竟然有了一个女徒弟。 “喝口水吧。”秦良玉仰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练功习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不累。”丁白缨面无表情的说道,“师傅如果你累了,你先回屋休息去吧,徒儿再练习片刻。” 秦良玉指了指被绑在院角的舒尔哈齐,沉吟道,“辽东总兵杨绍勋给递了消息,让咱们领着这狗东西去辽阳。我也回了消息,让努尔哈赤这建虏亲自来平虏堡。估计再有两三日他们就来了。” 看丁白缨仍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秦良玉继续劝解道:“在那之前,咱们要保持足够的精力体力,否则敌军若是偷袭,我们会无力应付。今晚可能是最后一个安稳觉了。” 看丁白缨还没有停手的意思,秦良玉接着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这狗贼会逃跑,现在堡子里里外外有不少士兵在巡逻,我也会盯紧他的,他跑不了。” 丁白缨蓦地停下了动作,颓然低着头,喃喃道:“我不是担心这些,只是我一停下,就会想起我爹娘还有我弟弟……”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紧紧抱着微微颤抖着的丁白缨,“我明白……其实我们可以住在其他地方的。” 丁白缨摇头:“我以后就没有家了,让我多住几天吧。” 两日后,两名装备精良的辽东军把总找上门来。 “明日午时,杨总兵携建州卫指挥使努尔哈赤将与秦参将会晤与堡外,还请秦将军带上这位……”说话间,士兵指了指已是半人半鬼模样的舒尔哈齐,“努尔哈赤指挥使的胞弟。” 秦良玉点点头,略一思考,回道:“还望杨总兵为辽东的汉民百姓们主持公道。” 辽东军把总冷淡回应:“这个是自然的,不劳秦参将多虑了。” 又一日后。 平虏堡外,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哒哒作响,还有沉重的轰隆隆的脚步声。 秦良玉搂着丁白缨,稳稳的坐于马上,立于郊外的三座孤坟旁边。 舒尔哈齐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坟前。 “他们有很多人么?”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丁白缨忧心忡忡的说道。 她扭头看着巍然不动、面色如常的秦良玉,心里顿觉安定不少。 “不全是女真人……”秦良玉听着脚步声判断道,“还有不少是辽东军。” 丁白缨仍旧愁眉不展:“他们是合起伙来了么?师傅……” 秦良玉蓦地一怔,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道:“静观其变吧。我谅那辽东总兵也不敢任意妄为!” 等了一炷香功夫,大队人马已经现身于秦良玉眼前。 大约几百人的队伍,其中一百人左右是女真人的一些轻骑兵和重装步兵。 这还是秦良玉第一次看到女真人征伐天下,引以为傲的重步兵。 不同于蒙古人,靠着轻重骑兵闯天下,女真人并非纯粹的马上民族,他们是渔猎民族。 女真人世代靠着打猎和捕鱼为生,而且也并非像蒙古人一样居无定所,他们大部分都沿着辽东广袤的水域生活着。 这些士兵们身穿塔形重铠,其甲片不是细小的甲叶,而是层理感强的板状长甲条,一层一层圈在身上。 头戴着一种名叫铁兜鍪的盔帽,周匝缀长檐,可以说是一种斗笠形状的铁盔。 这一身厚重装甲起码近百斤重,需要极为强壮的汉子才能身穿这样的重甲作战。 行军过程中会传来轰隆隆如同连绵春雷一样的脚步声。 在宋朝的时候,金国人就组织过类似的重装步兵,当时还给这种军队取了个很有佛理的名字叫‘铁浮屠’。 不过后来‘铁浮屠’们被岳飞的岳家军剿灭了个干净,一个不剩。 现在努尔哈赤复制了他们祖先的荣光,又加以改进,使得其战斗力更胜以往。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由谁来组织这面部可怖的重装步兵了。 这些士兵甲胄呈现黯淡的金黄色,后面举的旗帜也都是镶着金边。 秦良玉猜测这应该是正黄旗的士兵们。 黄色,在很多人眼里应该是隶属于皇家,平常人不得使用的,不过这个规矩其实只适用于螨清。 明朝虽然以黄为贵,但是并不明令禁止寻常人使用这个颜色。 尤其是到了万历年间,民间使用黄色的人大有人在,布商只要交够了税款,可以随意卖任何颜色的布料。 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努尔哈赤也敢明着使用金黄色作为旗帜的颜色。 正黄旗的士兵们挡在撵着缰绳的努尔哈面前,他面色铁青的遥望着自己的胞弟,深邃的眼眶之中也不免流露出了感伤之情。 毕竟那是自己血肉相连的弟弟,兄弟俩受尽凌辱才有了建州女真这份家业…… 努尔哈赤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弟弟了。 第二百四十章 至此结下深仇大恨 秦良玉还在琢磨着以后应该如何应付这种重装步兵,一抬头,又注意到从更远处一股脑儿涌来一队骑兵,哒哒作响的马蹄声不绝。 从旗帜和士兵们的服饰来看,现在来的应该就是辽东总兵杨绍勋了。 这还是秦良玉第一次见到这个声名在外的辽东总兵。 看到对方摇头晃脑、玩世不恭的样子,还有这位辽东总兵跟努尔哈赤并排而行,秦良玉就感觉有些反胃,心下甚是不喜。 秦良玉不喜欢这个辽东总兵,对方其实也不喜欢秦良玉。 此刻这杨绍勋心里也泛着腻歪,这个女子大小也是个参将,竟然不声不响的来了辽东。 来了就来了,竟然也不知道登门拜访或者给他的府上递个门贴什么的。 以为有李如松撑腰就可以目中无人么? 以为这辽东还是李成梁父子的天下么? 杨绍勋转头,看向两眼发直的努尔哈赤,扬了扬马鞭,“你的胞弟……可在那里啊?” 努尔哈赤赶紧恭谨的答道:“回禀大人,那个被捆绑之人,便是下官的胞弟舒尔哈齐了……” 官样十足的点了点头,杨绍勋一夹马肚,走上前来,距离秦良玉约莫三十多米的地方停下。 等了会儿,发现对方并没有上前行礼的意思,杨绍勋干咳一声,皱着眉道:“前面的……可是参将秦良玉?” 既然对方摆出官架子,身在军中,秦良玉也还是要遵从礼数的,一弓腰:“下官秦良玉,参见总兵官大人。” “你这场动静可是闹得不小啊。”杨绍勋冷冷说道。 “下官身为大明武将,食的是君王俸禄,自然也要护大明百姓安危。”说到这里,秦良玉玉指一挥,戟指舒尔哈齐道,“此贼率众潜入平虏堡,肆意屠戮我大明子民,还望总兵大人主持公道。” 这些事情杨绍勋都知道,他才懒得搭理这些闲事,只挤了挤眼睛,不屑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了。你也杀了不少建州女真之人嘛,我看不如就这样吧。双方各退一步,你把这人交给我,我自会按照大明律法秉公处置。” 听了这话,秦良玉心里‘咯噔’一下,她还真没想到,这杨绍勋完全不打算讲道理。 把人交给他和直接交给努尔哈赤有什么区别? “希望总兵大人能够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秦良玉蹙眉弓腰,请求道。 “不必了。你已经处理的很好了。”杨绍勋厌恶的看着秦良玉,出言讥讽道,“再处理下去,我怕辽东就翻天了。本官乃是陛下亲封的辽东总兵,还轮不到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参将来指挥。你执行军令便是了!” 杨绍勋直接摆出军令来压人,这让秦良玉感觉很棘手。 毕竟他的官职确实比秦良玉高出不少。 在军中服役,自然是要服从军中的规矩,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违抗上级军令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秦良玉的参将职位再向上一级才是副将,副将再上一级方是总兵,而辽东总兵因为位置特殊,常年把持着辽东的生杀大权,说是明朝的一方诸侯都不为过。 秦良玉自是不打算放虎归山的,眼下的情势,她只能横下一条心,硬怼回去道:“请恕下官不能从命。还望杨总兵海涵,顺便下官想跟努尔哈赤那建……说两句。” 在众人面前,这个小小的参将竟然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这让杨绍勋怒火中烧。 不过宦海沉浮数十年,这点城府杨绍勋还是有的,他强忍着心中对女子的厌恶,沉着嗓子道:“秦参将,你打算违抗军令么?” 秦良玉咬了咬牙:“按大明律,杀人者偿命。此贼屠杀平虏堡汉民丁振邦一家上下三口人,让我怀中的孩子成为了孤儿,我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才行。不若总兵大人现在就给个决断,该如何处置他,也好这三座孤冢得以安息。” 杨绍勋心里啐了一口:这是让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处理办法,这样就没法暗箱操作了啊。 正自粗重喘息着,犹豫是不是要先糊弄过去,拿到人在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凄厉的喊声。 “我的胞弟,他做错了事,触犯了大明律法!”努尔哈赤眼眶含泪,哽咽着说道,“这是在大明的土地上,自然也要受到大明律的管束!” 杨绍勋被这番话打动了。 秦良玉被这番话恶心到了。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秦良玉心里一阵腹诽。 谁知努尔哈赤泪流满面道:“在大明的土地上,自然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的胞弟也毫无特权。请杨总兵按律执行便是了。” 说完,他颤着声音冲舒尔哈齐喊道:“兄弟!是大哥无能,没有拦住你犯下这等滔天罪行,得罪了那位女将军,又触犯了律法……大哥对不起你啊。” 努尔哈赤生怕其他人听不懂,还特意用汉文说出了这些话。 舒尔哈齐的眼泪簌簌流着,他深吸了口气,用满语大喊了一句:“大哥,我来世再做你的兄弟!” 杨绍勋冲秦良玉冷哼一声:“罪犯舒尔哈齐,按律当斩!秦参将,可否满意了?” 秦良玉确实没有想到,努尔哈赤竟然对自己的亲弟弟见死不救,而且当面来了个弃卒保车。 从舒尔哈齐的表情来看,他似乎也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原本打算利用这个事件,让努尔哈赤交出兵权或者取缔封号的念头落空了。 秦良玉这回倒是骑虎难下了。 犹豫片刻,秦良玉翻身下马,抽出长刀走向了紧闭双眼的舒尔哈齐。 她转头看了一眼丁白缨,这小丫头眼神坚毅,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自己。 长刀落下,舒尔哈齐的人头落地。 那颗头颅在地上兀自滚了几圈,粘连了泥土,一片血肉模糊。 努尔哈赤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那一刀仿佛也砍在了他的心口,他颤着声音询问道,“我兄弟的尸首,希望能交还给我们!” 杨绍勋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几个辽东军上去把舒尔哈齐的尸首收敛好。 眼睁睁看着亲弟弟被砍,努尔哈赤在心中疯狂的怒吼着: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汉人偿还今天的血债!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的弟弟不能白死 女真族的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把已经成了两部分的舒尔哈齐重新拼接包裹好。 一面忙着手里的事情,他们还对‘杀人凶手’秦良玉投去了怨毒的目光。 在他们心里,这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主子努尔哈赤在明人面前遭逢奇耻大辱,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不是秦良玉的对手,这些做奴才的估计就冲上来把这冷血女子生吞活剥了。 努尔哈赤虚弱的牵着缰绳,失神落魄的看着这一切。 这种表现,一部分是表演给杨绍勋和女真将士们看的,另一部分,他也确实是心如刀割。 舒尔哈齐被杀,这是来之前他思量过的最差结果。 用弟弟的死来换取明军的信任,包括杨绍勋的愧疚和支持。 就如同当年一般,因为父亲和祖父的死,李成梁帮助了他们兄弟俩,给他们一个机会。 现在,努尔哈赤也打算复制当时的情况,他不会让自己的弟弟白白死去,而是要利用这件事情,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一个消灭海西女真的机会。 扑通一声,努尔哈赤双眼一闭,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杨绍勋脸一沉,他猜测努尔哈赤落马应该是眼见亲弟被杀而感怀难过所致。 自己这个辽东总兵竟然指挥不动一个小小的参将,让她当着自己的面把人给杀了,杨绍勋深吸一口气,厌恶的看着那个让自己抹不开面子的女人。 几个正黄旗的士兵又掐人中又喷凉水的,终于把努尔哈赤从‘昏迷’状态拉了回来。 努尔哈赤似乎在强忍着悲恸,重新睁开眼之后,他惊慌失措的跪在杨绍勋马前:“下官在总兵大人面前失礼了,还望总兵大人按军法处置。” 杨绍勋对恭顺的努尔哈赤愈加有了好感,语气和善的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胞弟在眼前被杀,任谁也无法淡然处之,此情可鉴,你不必多虑。” 努尔哈赤听到这话,自然知道杨绍勋已经对自己的遭遇有了恻隐之心,他咬咬牙,继续道:“下官前几日已经听到了消息,海西女真叶赫部等人亦在联络蒙古科尔沁部意图组织联军剿灭我建州女真。下官已心如死灰,只求我领兵求死之后大人可以保护我那些落难的部族同胞们。” 杨绍勋心念一动,不由得更是对努尔哈赤心生好感,知道自己必败,竟然想着让自己保护他的部族。 如果不是碍于自己辽东明军统帅的身份,杨绍勋没准儿都要跟他喝一杯了。 心里也嘀咕道,难怪以前的总兵李成梁这么喜欢这建虏,如今几番相处下来,确实是知书懂礼。 尤其是跟那个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秦良玉一对比,就更明显了。 杨绍勋微微点头:“此事你大可放心,我不便干预你们女真族的内事,但是我也不会放任海西女真胡来。” 努尔哈赤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感激涕零:“谢大人成全,下官与舍弟在九泉之下,亦不会忘记大人的恩情。” 这番话说的杨绍勋心里很是受用,愁眉一展:“你好好回去安葬你的胞弟吧。还有,好生管教你的属下,不要再生出这种事端了……” 说完,杨绍勋调转马头,悠悠远走了。 这时候,舒尔哈齐的尸首也收敛完毕,被那几个士兵报到了努尔哈赤面前,他颤抖着双手抚摸了一下胞弟的躯干,眼中杀气顿生。 “回黑济格!” 两天之后,努尔哈赤面色铁青的召集了所有部族首脑还有他的儿子们。 努尔哈赤在众人面前发誓:“此仇不报,我努尔哈赤誓不为人!” 这么多年的同生共死,部将们也明白如今建州女真所处的危险境地,也都一一发誓,效忠努尔哈赤,与海西女真决一死战。 看着其余两个弟弟还有部将们都表了忠心,努尔哈赤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他又唤来了舒尔哈齐的子女们。 舒尔哈齐一共有二子一女,其中最精明能干的,是一个名叫阿敏的儿子。 努尔哈赤紧紧搂着自己的小侄子阿敏,眼中噙满了泪水:“你阿玛他不会白死的,以后你就跟我的儿子们一样的骑马打猎,上阵杀敌!” 平虏堡里,秦良玉跟丁白缨一起收拾着行装。 这个小院被丁白缨卖掉了,她以后也不打算回来了。 她们两人不打算继续留在辽东。 杀了舒尔哈齐,自然会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之前李如松安排的暗中调查辽东的任务也很难继续进行下去了。 好在基本情况也看到了,辽东总兵的德性自己也知道了,多待无益,看多了糟心事儿还窝心。 再加上丁白缨…… 秦良玉很担心会有女真人跑来掳走这小丫头,给舒尔哈齐报仇或者逼迫自己就范。 思来想去,还是先回到关内再做打算为好。 写了潦草的书信,就说自己要走了,找人递给了杨绍勋。 秦良玉也不打算等这位辽东总兵的答复,便直接骑马带着丁白缨一路南下。 十日后,两人一并抵达了京城。 丁白缨终究是小孩儿心性,远离辽东故土之后,家里的事也渐渐不再提起。 再加上春暖花开之时的京城气候宜人,热闹非凡,和煦春风拂面,别提多舒服了,丁白缨的脸上也重现了淡淡微笑。 这一路行来,秦良玉发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丁白缨除了没有任何功夫底子,连字也不认识。 这也难怪,毕竟他们家条件很一般,而且古代人也不觉得不识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即便是在现代,很多穷困山区里的困难家庭,当他们无力负担所有孩子都去上学的时候,也经常会选择牺牲姐姐,把钱留给弟弟去读书。 自己除了要教她功夫,还得教她文化知识,秦良玉自然就想到了京城知名家教孙承宗。 进了城,找了间像样的客栈落了脚,秦良玉便牵着丁白缨白嫩的小手,走向了孙承宗教书的私塾。 走到距离那座私塾课堂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秦良玉听到了朗朗读书声,只是读的东西既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之乎者也,而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秦良玉心里一悸,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们就是东林党啊 秦良玉蓦地站住了脚,她在脑海中苦苦思索着,这句话是从哪儿听过的,为什么这么耳熟呢? 丁白缨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开始听师傅说要让她去学堂上学读书识字,她心里还有点打鼓,不知道学堂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有点抵触情绪。 后来秦良玉给她买了串京城特产冰糖葫芦,并向她许诺,如果她好好读书学习,以后就每天给她买一串糖葫芦吃。 丁白缨还是第一次吃冰糖葫芦,小心翼翼的舔了舔,又啄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是自己从来没体验过的滋味。 她当下就做了决定,为了每天能吃到糖葫芦也必须要好好在学堂读书。 这才满心怀喜的牵着秦良玉的手走向学堂。 刚刚才走到门口,怎么师傅突然停下不动了? 丁白缨忽闪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怔怔看着神游天外的秦良玉。 “师傅?怎么了?” 秦良玉被这一声问话拉了回来,苦笑的摇摇头:“没什么,就感觉他们念的东西有些印象。好像以前在哪儿听到过……走吧,我今天带你认识一个大文化人。” 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秦良玉和丁白缨已是到了学堂的侧方。 打眼一看,在讲坛上摇头晃脑说着话的不是孙承宗,而是一个年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 这老者一身文士打扮,一身绸布长衫,很明显家境非常的富裕殷实。 既像个生意人,又像个读书人,秦良玉一时拿不准他到底什么身份了。 这老者注意到了课堂外发呆的秦良玉和丁白缨,见来人气宇不凡,便让学子们先读读课文,自己踱步而出。 这老者倒是没什么架子,走上前来,微微躬身:“老夫顾宪成,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秦良玉对顾宪成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她便和丁白缨一起,按长幼之序行了一个大礼:“在下名叫秦良玉,记得之前这里有位孙承宗教员的,在下与他是故交,此来京城,特意前来拜访。” 顾宪成双眸一闪,仔细打量了一下秦良玉:“莫非阁下就是李如松将军麾下名将秦良玉?老夫早已从兵部的公文上看到尊驾名号了,只知是为年纪轻轻的少……将军,没想到竟然有缘得见,真是幸甚至哉!” 说完,他也不等秦良玉搭话,又捋须一笑:“而且你竟然还是孙贤弟的故交,如此甚秒。他上午在兵部侍郎家里授课,估计也快来了。” 秦良玉说明了来意,丁白缨被直接塞进了课堂里。 虽然丁白缨不识字,但顾宪成笑言可以先闻闻书墨味儿。 等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孙承宗也来了。 一见到秦良玉,他整个人都傻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顾宪成心情大好,便主动提议做东,邀请大家去全聚德吃烤鸭。 一路上,顾宪成领着丁白缨,给她介绍着京城的古韵,而秦良玉则是岔开几步,与孙承宗一起聊了聊这个顾宪成什么来历。 原来,这位顾宪成也是一个文化家,他是万历八年的进士,之后历任京官,目前在吏部的文选司任郎中之职。 这个郎中可不是看病的大夫的意思。 六部各设尚书一人,直接对皇帝负责,尚书之下有左右侍郎(相当于副部长),之后便是郎中(相当于司长),这种组织结构一直沿用至今。 而顾宪成现在所担任的,就是吏部文选司的司长,放到现在是个正厅级干部,不小了。 谈话间,四人来到了全聚德二楼。 就坐之后,等待烤鸭的功夫,几人先饮上了酒。 顾宪成自斟自饮一杯,似有深意的说道:“内阁首辅王锡爵年老体衰,说是不堪重负,已经向陛下恳请,让他告老还乡了。贤弟可曾听说此事?” 孙承宗耿直地摇了摇头:“学生不在官场,自然对这些事情所知不多。” 顾宪成捋了捋胡须,得意地笑道:“陛下已经发了旨意,要求我与礼部尚书陈有年根据品望合拟推选六七位能够胜任首辅之职的官员听候点用。” “哦。”孙承宗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句,他心里知道,这种朝廷秘闻,身处仕外的自己最好是只听不问,别多嘴。 顾宪成显然是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仍旧接着这个话题继续道:“我打算提名的人是前大学士王家屏。” 啪嗒一声。 孙承宗手一哆嗦,筷子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顾宪成对这个反应甚觉好笑,嘴角一勾,又饮下一杯。 秦良玉却是有些好奇了,这‘王家屏’是谁,怎么把孙承宗吓成这样了。 孙承宗有些狼狈地捡起筷子,轻轻擦拭了一下,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秦良玉估计会很好奇这人是谁,便耐着性子解释道:“眼下朝中最大之事,不是别的,乃是国本之争,也就是立太子之事。诸多阁老大臣们都为了此事争执不休。这位王家屏王大人,便是其中之一,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为了让陛下早立储君,直接以辞职回乡来……要挟陛下。” 看了看顾宪成,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孙承宗继续道:“结果惹得龙颜大怒,直接被削去官籍,革职遣送回家。这才是年初的事情……” 言下之意很明显,这一出才刚刚上演不到半年,顾宪成给皇帝推荐这样一个人去当内阁首辅,这不是主动挑衅么? 谁知顾宪成丝毫不以为意,他美滋滋的端起一杯酒下了肚,放声笑道:“王家屏王大人公道正派,推诚秉公,恪尽职守,我依据品望推举他为首辅,这不应了陛下的意思么?” 孙承宗尴尬地笑了笑:“话是这么说,可是……朝中也还是有其他符合要求之人的,况且顾大人你把王家屏老大人推荐上去,就不怕触犯龙颜?” “不怕!”顾宪成回答的干脆利落,“我早就想好了,若是我也被削职罢官,我就回无锡老家去。回到家乡以后,我打算同我的胞弟顾允成一起,重新修葺一下东林书院,请一些名士大家讲学其中。到时候,也请孙贤弟你不要推辞,前去讲学几日。” 秦良玉瞳孔骤然一缩,打了个激灵,东林书院? 东林党? 听这意思,这人就是东林党的党魁? 孙承宗谦虚地摆了摆手:“东林书院我听说过,历史悠久,据闻创建于北宋政和元年,是当时为北宋理学大家程颢等人长期讲学的地方。” 顾宪成赞许地点点头,正要继续说话,却听见一直默默吃着烤鸭的秦良玉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你们打算在那讲学,然后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听到秦良玉问自己打算在东林书院讲什么,顾宪成丝毫没感到冒失,反而心下欢喜。 他心里嘀咕着:孙承宗虽是个男子,可他生性拘束,做事谨小慎微,很多话题都放不开聊,倒是这个秦参将,虽为女儿身,可不愧是军中豪杰,说话比之孙承宗爽朗许多。 这么想着,也不免对秦良玉另眼相看了几分。 顾宪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开坛布讲,自然是要把老夫的抱负和政见广为传播。讲学之余,顺便论论朝政,品评品评天下人物。” “那……顾先生能把自己的政见抱负说出来听听么?”秦良玉眼神一凛,继续追问道。 顾宪成倒是也不打算隐瞒,直言道:“在朝中做官,志向在辅佐陛下,在边地做官,志向在安抚民生,居于水边林下,志向在周济世道,这便是老夫的政见。” 秦良玉蹙眉点头,心里琢磨着:这话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那为什么后世对东林党人的评价是那样的呢? 只听顾宪成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连东林书院之宗旨老夫都有了主意,若是陛下真的降罪于我,我便长袖一甩,回无锡去,将六个大字篆刻于堂前,时时刻刻叮嘱学子们记于心间。” 孙承宗忍不住接上了话头:“不知是哪六个大字?” “读书、讲学、爱国。”顾宪成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六个大字一出,尤其是最后的‘爱国’,秦良玉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回了现代,在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愕然的扫量了一眼满面春风捋着胡子的顾宪成,确认了这个人应该不是个穿越者,秦良玉才喝了口鸭架汤压了压惊。 原来‘爱国’这种说法这么早就有了啊。 一直听到这里,秦良玉还是没听出有什么问题。 这六个字做读书的宗旨,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如果能坚持着做下去,这不也挺好的么? 秦良玉糊涂了,难道后世对东林人士的理解是错误的? 看到这些文化人谈天说地的,秦良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打算请教一下他们的看法。 “在军中服役之时,时常听说咱们大明的国库老是紧巴巴的,我看不少人不是挺富裕的么,不知道你们二位大儒有什么见解么?是不是应该再加点税啊?” “虽说民生富足,可是宁夏朝鲜战事耗资甚巨,如果此时再加税的话,天下百姓苦矣……”顾宪成用一副悲天悯人地语气说道。 “嗯……百姓是比较辛苦,可以不加税甚至免税。不过另外一些人嘛……我记得之前查过不少商人,还有当官的,我看他们都挺富裕的,在下的意思是,让他们多交点,支援支援国家,也给他们一些爱国的机会。”秦良玉笑嘻嘻地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这个念头她思考了很久,从在太原查抄那批走私的晋商,到见识了一个兵部尚书就有如此家财,再到跟李如松的多次谈话。 秦良玉隐隐摸到了明朝问题根结所在,那就是国库空虚,但是民间却有很多官绅客商极为有钱,而且这些人有钱还卖国,着实可恨! 孙承宗微微颔首,刚要点头,却听到顾宪成不满地摇着头,打断了秦良玉的话。 “秦参将此言差矣,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就定下了死规矩,官员、读书人等行商皆不纳税。此举若是落实,必将遭到天下人之唾弃,这可万万使不得。” 顾宪成说这些话的时候,胡子翘得老高,情绪非常激动,气喘个不停,。 他说的这个事情秦良玉倒是知道,大明皇室、官员、商人、读书人不纳税。 这个制度不合理之处甚多,尤其是商人不纳税,这不是搞笑的么? 再说读书人,也是优待的过分了。比如秀才就可以免除个人徭役赋税,举人可以免除全家徭役赋税,而进士则不仅不用交税,还能从朝廷拿俸禄。 秦良玉记得自己看过一部描述螨清皇帝雍正的电视剧,里面曾经提到过‘官绅一体纳粮’之类的政策,听上去就很好嘛,感觉可以学习借鉴一下。 可是没想到自己提了一嘴给‘官绅们加税’的建议,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着爱国的顾宪成却差点翻脸了。 秦良玉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心里不免腻歪了起来。 这群东林人士,说起读书爱国来头头是道,什么忠君利民,什么志在世道,可是一旦触及了自己的利益,那就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说白了,就是一群典型的口头爱国者。 他们自己有利益阶层,说白了还是代表了士绅阶级,说别的做别的都可以,一旦侵犯了他们阶级的利益,那就不行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秦良玉也顿觉这饭吃的索然无味,不论顾宪成再吹的天花乱坠,也没什么兴趣听下去了。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顾宪成感觉饭局也冷落了下来,推说还要回府处理些公文,便告辞离开了。 秦良玉和孙承宗都是虚让一下,没有真留他。 见顾宪成走远,孙承宗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毕竟当着朝廷大员的面,他还是有些拘束。 “一别半载有余,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恍如昨日一般……”孙承宗怔怔地看着秦良玉,感慨道。 秦良玉一拍桌子,朗声笑道:“确实恍如昨日,而且你这文化味儿也更进一步了。” 转头看向全程都在狼吞虎咽的丁白缨,指着孙承宗:“我让你去学文化,你是要学知识,可别学这位大叔的酸腐秀才味儿。要不然以后我就不让你进门了。” 丁白缨的樱红小嘴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食物,她使了使劲,没能咽下去,只能瞪大了眼睛,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孙承宗跟秦良玉也是老朋友了,听到她当面戳自己,倒也不以为意。 他被丁白缨可爱逗趣的模样的惹得嘴角一勾,呵呵一笑算是遮掩了过去。 他猜测这小丫头应该是遭遇了什么不幸才能跟着秦良玉,叫她‘师傅’的,只是当着孩子的面,也不便细问。 思来想去,孙承宗找到了一个好的话题,想来应该能勾起秦良玉的兴趣。 “你听说朝鲜那边的近况了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朝鲜战事的最终章 孙承宗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这话刚一出口,他便如愿以偿的看到秦良玉把头转过来,急切地探问道:“朝鲜现在怎么样了?我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军中之事也没人告诉我。” 孙承宗暗暗一喜,和颜悦色的解释道:“朝鲜战事估计就要结束了。我在兵部侍郎房守士大人家里看到近期的许多公务,说是李如松将军估计再有三两月便可班师回朝。” “这么快?”秦良玉微微一怔,“还有其他的消息么?比如,倭国那边什么情况了?” “有啊。倭国那边的情况也有了回禀……” 秦良玉向前一共身子:“跟我说说呗。” 孙承宗轻轻颔首,细细讲解了起来: 最近这一个月里,日本国内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场决定其国家民族命运的战争。 是坦然接受战败的苦果,心甘情愿的阉割掉国家的一部分职能,成为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日本; 还是奋起反击,做一番殊死搏斗,继续做一个独立自主的日本。 许许多多人都陷入了这样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这个阵营之争可比历史上的关原合战激烈多了。 这种风云变幻的关口,每个人都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像是石田三成和淀君茶茶就很识时务的选择站在前田利家一侧。 虽然有些无奈,可石田三成知道,自己跟另一边的领导人德川家康是不可能和平共存的。 对于他和茶茶来说,其实别无选择。 丰臣秀吉的躯体还未彻底死亡,这是他们手中的一大筹码,石田三成充分发挥着这个优势,挟关白之威号令诸地大名,发布政令,要求服从返回国内的前田利家和一共前来的明朝驻守军。 连带着被石田三成等人控制的,在那个时期名存实亡的日本天皇也一样要求臣民服从大局,接受这样的命运。 不过,也有不少人选择第二条路,他们或者不愿意臣服于石田三成,或者不甘心当明朝人的走狗,希望自己和子孙后代们生活在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日本,这些自然是揭竿而起,共同拥护德川家康为首领。 而争斗漩涡中的平常百姓们对谁来统治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纵横捭阖的国与国关系跟他们没啥相干。 持续了一百多年的‘日本战国’时期早已让大部分日本人不再认可统一国家这个概念,就如同刚刚被秦始皇统一了的六国臣民和贵族一样,他们短时间之内还没有接受大一统国家的生活。 李如松坐镇在朝鲜后方,将军队驻扎于釜山,并且派兵接管了对马岛,把那里作为前哨阵地,传递陈麟和吴惟忠等人的最新消息战况。 两派之间的形式早已势如水火,连虚情假意的谈判和接触都没有,直接向对方下了最后通牒,之后便是毫不留情的开战。 双方对垒之处倒是跟历史上的关原合战在一个地方,这也跟关原此地的特殊地理位置有关。 关原一带,指的是北面的伊吹山,西面的笹尾山、天满山,西南方向的松尾山,东南方向的南宫山所围成的东西四公里、南北两公里的盆地。是连接西北方向的北陆道、东南方向的伊势的要道,也是一个进行野战的绝好场地。日本的关东、关西主要就是指以关原为界限,以东称为关东,以西就是关西了。 只是不同于历史上关原合战,西军现在有明军的坚船利炮之协助。 在朝鲜已经被明军打得闻风丧胆的德川家联军,即便使用什么阴谋诡计也没什么用,基本上是炮声一响,胜负既分。 就跟鸦片战争时代一样,清军面对战斗力远超过自己的敌军,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战争三天不到就分出了胜负,这还是在有一些西军的将领被德川家康蛊惑之后叛变或者按兵不动的前提下。 战后,德川家康被削去了一切官职,囚禁于明军的营中。 按照吴惟忠的建议,这种人应该直接砍了。 可是日方建议,如果直接杀了,担心后续不好治理,所以留了他的性命,囚禁于明军管辖的一个岛屿上。 听到这里,秦良玉不禁哑然失笑,心里腹诽道,这德川家康获得了拿破仑的待遇啊,不会跟拿破仑一样,找个机会起复吧。 要是搁自己,其实也想直接把德川家康这种老狐狸砍了,不过这些事情估计轮不到自己插手干预了,只希望别让自己的担忧成真就是了。 一口气跟秦良玉说完这些,孙承宗直感觉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烟了。 不过看到秦良玉一直目不转睛的认真听着,倒也觉得这一切很值得,这波不亏。 “具体倭国战后怎么分配,我还不清楚,兴许还在谈价还价吧。”孙承宗最后结语发言,端起一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秦良玉思忖着:德川家康失势之后,想来也不会有反对声音了吧? 她等孙承宗喝碗茶水抹了抹嘴角,问道:“这么说来,李如松将军也快班师回朝了吧?” 不知道辽东总兵的事情能不能如他所愿,希望可以吧,辽东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了,秦良玉心道。 “估计快了,这不最近兵部都忙活着这些事儿呢。”孙承宗憨憨的笑道。 突然,秦良玉眸中一闪,想起了一件事,她打量了一下孙承宗:“你……还没考中科举对吧?” 孙承宗黝黑的面孔顿时成了紫红色,挠了挠头:“学生不才,考了两次都没考中。” “哪里,你还是有大才的,运气不好,大器晚成而已。”秦良玉安慰道:“真是希望咱们的朝堂里多一些像你这样心怀国家之人啊。” 孙承宗谦虚的笑道:“你这话过誉了,朝中这样的人也不少吧。你看刚才那位顾宪成顾大人不就……” 秦良玉挥了挥手,打断了孙承宗的话:“这位顾先生啊?只是个嘴上爱国者而已……国家要是都是由这样的人来治理,那可真就完蛋喽……”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又有人嚼舌根? 孙承宗听到秦良玉称呼顾宪成为‘嘴上爱国者’,一时语塞,竟是愣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想反驳一下,毕竟顾宪成跟自己既是同一所私塾的教员,又都是文科举人,可转念一琢磨,秦良玉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这位顾先生很多时候纯粹为了跟皇帝对着干而对着干,完全忘记了一个臣子的本分应该是为民请命。 而且他还颇以此为傲。 只要是皇帝说的,不管对不对,顾宪成都在想办法抬杠,博得一个清流不浊的名声。 说一个沽名钓誉,也不算冤枉他。 孙承宗几次张口欲言,也只能喟然一叹:“毕竟我朝有这个风气,陛下说的什么,内阁大臣们要是都照办了,那倒才是奇闻异事了。” “我倒不是说臣子就一定要当奴才,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是应该就事论事。皇帝不要整天沉迷于宫斗权术,臣子也不要专门做杠精,以抬扛为荣。”秦良玉无奈的摇摇头,“外侮内乱,这国家能好得了么?” “外侮内乱?”孙承宗闻言一怔,“朝鲜战事不是已经平定了么?你说的外侮是指?” 秦良玉本想说努尔哈赤,可想来对方也不可能信自己,便摆了摆手,“周边地区不会消停的,你看着吧,想打咱们大明主意的人多了去了。就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会又长出来一茬的。” 听完这话,孙承宗心中怅然自失,秦良玉年纪如此小便有了这番见识,真是让自己汗颜惭愧。 不过,他伤感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听这意思,这姑娘是打算一生戎马倥偬,完全不考虑其他了。 孙承宗轻轻一叹:“如此一来,不知秦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安身立家呢?” 秦良玉听到孙承宗突然转移了话题,先是反应了片刻,她侧目瞥了眼胡吃海塞的丁白缨,心里一软。 “等什么时候国家安定了再说吧。我记得我师傅曾经教过我一首诗,我想这首诗词便是我心境之写照了。” “哦?”孙承宗强颜欢笑道,“不知道是何人的诗词,可否不吝赐教?” 秦良玉挠了挠脑袋:“不是有名的诗,叫做《塞上曲》乃是隋唐时期的诗人戴叔伦所做。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丁白缨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直以为师傅只是个女汉子,巾帼将军,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念诗? 难怪师傅让自己学文化,原来她自己就很有文化。 丁白缨哪里知道,如果不是在戚府的两年学艺,秦良玉的文化程度低的很,这些诗词歌赋,都是那时候的家底儿。 孙承宗点点头:“好一个‘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当今天下,能够有这份豪情的男儿都没几个吧?在下真是钦佩之至!” 被孙承宗这么一奉承,秦良玉脸上一红,招了招手:“别拍马屁了。吃完之后,你带着这孩子去学堂,这段时间就劳烦你了。学费记在我账上,到时候统一给你。我下午还要去趟西郊,见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在西郊?”孙承宗回忆了一下,“是那位赵士祯赵大人么?” 秦良玉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痛快的回应道:“是啊。之前委托他帮忙开发点新的武器装备,都快一年了,我打算去看看进度如何了。” 孙承宗轻吁了一口气:“你可真是马不停蹄,一刻都不闲着啊。” 秦良玉晃了晃脑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没办法,操劳命。” 说着,她又一次看向了丁白缨,语气浑浊:“再说了,若是真的乱世降临,又有谁能逃得过呢?” “嗯。你是一心为国,可是……”孙承宗迟疑片刻,“我最近在读一本小说话本,里面有句话……” 话说了一半,孙承宗却停下了,神情复杂的看着秦良玉。 “什么小说里的有句什么话?”秦良玉不解,“说话大喘气可不是你的风格。” 孙承宗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良玉,一字一句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秦良玉眼神一凛:“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又要来一回‘鸟尽弓藏’么?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揪得生疼,不由得又想起了师傅戚继光。 “我在兵部侍郎家里做私教,自然会耳闻一些事情,不少人对李如松将军有看法……”孙承宗语气凝重的说道。 “一群混账王八蛋!” 秦良玉啪的拍了桌板一下,直引得全聚德里许多客人侧目。 “是那个房……房什么来着?你当私教的那个,是他要嚼舌根么?”秦良玉铁青着脸问道。 孙承宗摇摇头:“不是房大人,若是他,我早辞职不做了。也是听到他偶尔提了句……我不在官场,很多事情只能听,不能问,所以也不太清楚具体是谁在背后联络此事。只是提醒你一句,朝中格局,风云诡谲,不是一心为国就能安身立命的……” “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清楚……”秦良玉苦笑着说道,“我师傅就是个例子,你放心,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走我师傅的老路……” 孙承宗嘴角抽搐几下,他有点好奇,这不走老路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看秦良玉没有想说的打算,便咽了回去。 “时候不早了。”秦良玉起身冲孙承宗一抱拳,接着弯腰抚摸着丁白缨的后脑勺,柔声道:“你跟着这位大儒回学堂吧。我去趟西郊,日落之前赶回来接你。” 丁白缨虽然有些不舍,不过也只是听话的点点头,没说什么。 回旅社牵了马,秦良玉伴着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来到了王恭厂附近。 路上买了点礼物,刚一敲门,便听到赵士祯熟悉的声音。 寒暄几句,秦良玉说明了来意。 赵士祯憨憨的笑了笑,回道:“秦姑娘当时留下的图纸思路,确实启发我许多,有一些我也有点成效了。” 秦良玉双眼发亮,欣喜万分:“哪些有成效了?” “比如那个开花炮弹……”赵士祯面露得意的捋了捋胡子,“我已经做出来一颗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一颗开花弹 听到赵士祯说‘开花炮弹’有了眉目,笼罩在秦良玉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这可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甭管朝廷里那些官员们怎么闹腾,有了领先时代的武器装备,怎么着都会好很多的。 尤其是秦良玉在辽东见识了努尔哈赤麾下的重装步兵,当时便想到了,如果开花炮弹能做出来,这些看似威武雄壮的步兵就跟移动的靶子差不多了。 “在哪儿呢?这颗宝贵的炮弹。”秦良玉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丝毫未加掩饰。 赵士祯轻一扬手,解释道:“这么危险之物自然不会存放于家中,我把它寄存在西郊外神机营的火药库里了。” 秦良玉一拍脑袋,尴尬的一笑:“是了,这东西太危险,怎么可能放置于家中。我竟是一时激动,昏了头了。现在去神机营一趟,不知赵先生方便否?” 赵士祯点点头,迈步出了院门,在前带路:“方便的,咱们走吧。” 秦良玉牵着自己的马,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西直门外。 几年前,秦良玉就曾经跟赵士祯在这儿试射过改进版的火绳枪。 故地重游,秦良玉不禁感慨万千。 “赵先生,你与神机营将士们素来交好。现在神机营的日常训练状况如何?” 赵士祯似乎被问住了,迟疑片刻方才答道:“他们其实经常跟我抱怨,说是火器弹药供应不上……” “什么?”秦良玉楞了一下,“神机营都供应不上火器弹药?” 要知道,神机营可以是创办于明成祖时代的京城禁卫军的三大营之一(其余两营是五军营和三千营),是整个大明军队里唯一一个专门使用火器的特殊部队。 而且这也是世界上第一支全部用火器装备的军队。 跟锦衣卫一样,他们也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归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管理,地位尊崇,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的。 “这几年……国库空虚……连不少边军的粮饷都有拖欠,陛下又不上朝,也不打算御驾亲征,这神机营也就没了那许多特权了。”赵士祯皱着眉道。 秦良玉轻叹一口气,又是国库空虚么?看来这大明朝真是缺钱缺的厉害啊。 以后得想个办法,从这些有钱人手里弄出钱来。 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两人已经来到了位于西郊的神机营驻地。 趁着赵士祯去火药库里取炮弹的功夫,秦良玉找了一颗距离较远的柳树,把马匹拴好,省得一会儿炸弹的碎屑会伤着它。 开花弹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它的典型设计是在一个中空的金属容器中填满火药。 在更早的时候,就有人想到这个办法了,那时候士兵只需点燃油绳,然后尽快将开花弹投掷出去。 相当于点个大号的炮仗扔出去炸人。 不过这种东西在实际战场上并没有被大规模使用,第一个是制作工艺不够好,导致开花弹本身的质量不过关,第二个是距离太近了,用手来抛掷,扔不了几米,基本没啥太大的用处。 要是简化一下,还可以改成手榴弹,可惜工艺不达标,无法缩小体积,所以就不伦不类了。 在历史上,这种利用弹丸爆炸后产生的破片和冲击波来杀伤敌军的武器,一直到十七世纪的欧洲才初现端倪。 这种武器的出现,宣告了炮兵的作用大大提升,拿破仑就是打炮的一大高手。 这时候赵士祯已经从神机营的火药库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士兵。 两人用布兜严严实实的包裹着一颗球状物走了过来。 及到跟前,把层层包裹褪去,秦良玉这才一睹真容。 此弹丸乃是纯黑色,由精铁铸造,大小…… 秦良玉大概比划了一下,约莫比保龄球小一点,重量不轻,自己勉勉强强能够单手托起。 这也难怪刚才是两个神机营士兵托过来。 又细细端详着,这颗开花弹是在铸铁弹体上开一个小口,用一根木制的“信管”塞住,而在“信管”之内…… 秦良玉凑上前去闻了闻,应该是一种燃烧较为缓慢的火药来引爆弹丸内的炸药。 炮弹在点燃发射的时候,这信管其实就已经被引燃了,其实相当于发射出去一颗定时炸弹。 并非后世采用的挤压式引爆弹,毕竟这个年代的工艺,想造出碰撞物体后再爆炸的炮弹实在太难了。 “用什么发射?”秦良玉单手拖着这个大铁蛋,兴奋不已。 赵士祯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尊红衣大炮,这种东西是当世威力最大的武器,也被人叫做红夷大炮。 红夷者红毛荷兰也,当时明朝将所有从西方进口的前装滑膛加农炮都称为红夷大炮,明朝官员往往在这些巨炮上盖以红布,所以讹为“红衣”。 再说了,对于大明的人来说,这些外国毛子还不都是长得跟《西游记》里的妖怪一样,要不金发碧眼,要不红发褐眼的。 两个神机营士兵也很配合,又帮忙把炮弹运送到了红衣大炮旁边。 装填完毕之后,点燃引信,一声巨响,炮弹轰然而出。 落在了一里多远外的一片空地之中,尘土四溅,砂石飞扬。 须臾之间,又传来一声雷鸣巨响,炮弹炸裂而开,崩起三四米高的浓烟。 秦良玉一边拍手叫好,一边朝着落地点走去。 “这效果真是相当不错了,赵先生不愧是我大明栋梁之人。咱们能不能联系兵仗局多造一些?” 赵士祯面露难色,问道:“秦姑娘想造多少?” “多多益善,除了这开花弹,还有这种红衣大炮,我军真是太需要了。越多越好!”秦良玉朗声笑道。 “恐怕难啊……”赵士祯尴尬地说道。 “为何?”秦良玉傻了,“这第一颗最难,后面的不应该是手到擒来么?” “钱……不够了……”赵士祯耐心解释道,“刚才那一颗,把秦姑娘你多年来所有捐助都花掉了……” 秦良玉停下脚步,瞪大了眼,静静听着。 “我估算了一下,即便找到兵仗局制作,这么一颗开花弹,需要一百两的成本……这还不算红衣大炮本身就无法制造,只能从西夷人那里购买的钱……” “一颗炮弹价值百两啊……”秦良玉嘟囔了一句,“难怪听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第二百四十七章 故人相逢 钱啊…… 秦良玉万万没想到,自己出生入死都不怕,但最终却在钱的事情上犯了难。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看来不管在什么时代,这话都是至理名言。 秦良玉低头沉吟不语,琢磨着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这个时代没有军队不许经商的命令,秦良玉要是真想出点子来,付诸实施的时候倒也不会有人拦着。 大部分军队里的人也都没什么商业头脑,捞钱都是走偏门,常见的也就是把屯田占为已有当个大地主,要不就是倒卖军资,再就是克扣军饷。 这三种方式是给自己弄钱,跟秦良玉的想法肯定不一样的。 开个商号,通过大运河把地瓜从南方运过来,然后垄断京城的烤地瓜业务如何? 又或者,在北方推广种植地瓜,这个是不是会更赚钱啊? 电光火石之间,想着如何多快好省地赚钱,秦良玉已经在大脑里过了好几套方案。 运动员的出身塑造了她不服输敢挑战的性格,秦良玉从小就不畏惧任何新鲜事物。 在她眼里,每当遇到新问题新难点,好像打游戏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新的boss,又或者她在赛场上得知了一个实力强劲的新对手。 这些都会让她一个激灵,燃起斗志。 秦良玉笃信,突破难关的同时也是突破自己,打过了眼前的boss,才能获得经验和装备强化自己。 而且难度越高,她还会越兴奋,就越想击败它。 这点比普通的宅男和年轻人可是强多了。 想着这些,秦良玉和赵士祯已经移步到了炮坑附近。 仔细一看,一个直径3米左右的圆形弹坑,深度大约半米不到,弹坑着地爆炸之后产生的硝烟早已散去,只是空气中还有火药燃过的气温儿,跟刚放过几千响的鞭炮一样。 蹲下身子,秦良玉从地上搓起一捧微微发烫的泥土,里面混杂着小块的黑铁颗粒。 环顾四周,这些颗粒遍布于弹坑附近,十米之内到处都是。 这颗炮弹的威力基本上达到了秦良玉预期的效果,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了。 赵士祯也没闲着,他也仔细观察着实弹射击的效果,而且准备把这些信息记录在《神器谱》里。 毕竟这开花弹造价高昂,他费劲千辛万苦也就造出来这么一颗而已。 这些资料太宝贵了。 秦良玉和赵士祯在弹坑周围辗转几圈,基本把情况摸了个清楚,两人再次回到了那尊红衣大炮旁边。 “这大炮多少钱买的?”秦良玉大喇喇的朝神机营士兵问道。 这些神机营的士兵们寻常拿了赵士祯不少好处钱,也都是明白人,知道这位样貌不凡的女子乃是一直以来资助赵士祯的金主‘爸爸’,一个一个的,见到秦良玉问话比见了长官还殷勤。 “回您的话,这大炮乃是西夷所造,咱们大明造不出来……” 另一个神机营士兵谄媚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这位贵人是在问这红衣大炮多少钱,谁让你多嘴扯这些闲蛋。回您的话,小的听长官说起过,这一门大炮足足要花5000两银子,才能从红毛鬼子手里买来。这还不算运费……” “运费?”秦良玉蹙眉。 “红毛鬼子们不能来北方,这些大炮都是大老远的从澳门买了运来的。” “知道了。”秦良玉又一次低头,暗暗嘀咕道:处处都需要用钱,真是缺钱缺的厉害啊。 从包裹里掏出些碎银子,赏给了这几个鞍前马后忙活的神机营士兵。 这些人立刻眉开眼笑,两只眼睛笑得成了一条缝,哪还有点帝国精锐的样子。 秦良玉不禁暗暗啧舌,神机营好歹也是驻守京城的禁卫军三大营之一,怎么也沦落到这种样子了。 一个个的都跟街头流氓一样了。 她哪里知道,不管什么朝代,王朝快要崩塌的时候,军队的腐化程度都是令人瞪目结舌的。 比如螨清时期也仿照明朝制度设立有神机营。 在外敌入侵的时候,螨清的神机营士兵连操练都是花钱雇人代替自己进行的,这还是钦差大臣查出来的。 明朝神机营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只剩下个名头而已了,不管是嘉靖年间的俺答围京还是后续多次的满清入关,神机营和其他两大营都没有拿出过什么像样的战绩,比之边军差远了。 秦良玉又跟赵士祯闲谈了几句,把一袋银子交给了这位火器大牛。 “我以前不懂生财之道,就靠军功赚钱,您先收下,等我想办法来点大买卖,到时候直接给赵先生开个兵工厂。”秦良玉笑呵呵地说道。 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赵士祯亦是百感交集,他在鸿胪寺做主簿,大小也听说过明军在朝鲜作战的事迹,尤其是一位女将浴血奋战,屡立战功。 这几百两银子,都是用命换来的。 念及此处,赵士祯不禁眼眶微微湿润,略带哽咽地回道:“若是人人都像秦姑娘一般,我大明何愁不兴?” 秦良玉心说,我也希望多几个为国家考虑的人啊,这样我就省心了,可以安心地退伍,带着小丫头游山玩水去了。 不自觉的又想起了丁白缨,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太阳西沉,万物渐晦。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开花炮弹的继续研制工作,就有劳赵先生多费心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就算秦姑娘你不嘱咐,我也会尽心去做的。” 秦良玉点点头:“这我相信,告辞。” 与赵士祯挥手致意,秦良玉也不再犹豫,牵了马返回了城里。 京城毕竟是京城,等秦良玉回到她所住的胡同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可是道路两侧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很多商户也没有打烊的意思。 秦良玉本打算直接回客栈,看看孙承宗把丁白缨送回来了没有,却在客栈附近瞅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曾经在蓬莱跟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太监,尚未崛起的魏忠贤。 此时,他的名字已经从李进忠改为了魏进忠,恢复了自己的本家姓。 秦良玉有点好奇,虽说京城大街小巷里的太监不少,但是已经傍晚了,按理说宫门落栓了,这个太监在城里溜达什么呢? 心念一动,秦良玉决定悄悄跟上去,看个究竟。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神奶奶 从官位上来说,魏进忠此时仍旧只是一个挣扎在生物链底层的穷太监。 不过,他得了一个人人羡艳的美差,不但可以在宫外留宿,还可以走街串巷,招摇过市。 这个差事就是矿监。 当然了,魏进忠的身份低微,矿监正职这种肥的流油的好事儿自然轮不到他。 他要担任的是即将在蓟州开采的银矿的矿监副职。 而矿监正职则是魏进忠的大恩人魏朝。 朝鲜虽已平定,但是还有西南播州的杨应龙,国家连番征战,军费耗费巨大。 再加上紫禁城里,被大火焚毁的坤宁宫和慈宁宫也需要重建,处处都要花钱。 日本那边的八百万两赔款,估计也不可能一步到位,万历皇帝也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捉襟见肘。 这时候,有一个大臣就上奏提议,可以开矿生财,万历立时便应允了。 多开矿,开了银矿直接变钱,开了煤铁矿可以收税,丰富国库财政,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万历一朝,很有名的‘矿监之祸’,便由此开始。 由于那个时代没有后世的地质勘探技术,哪里有矿,哪里没矿基本全凭运气。 比如这一回,万历皇帝大笔一挥,愉快的决定了在以下几个地方开矿: 真定(今天的河北正定) 保定(不必多言) 蓟州(大明的九边重镇之一,今属于天津) 易州(今天的河北易县) 永平(今天的河北卢龙县) 仔细一看就知道了,全是在北京周边。 然而京城附近其实不是矿产区,这几个地方的选择没有任何科学可言,纯粹都是万历心血来潮随便勾选的。 但是,对于地方官员来说,谁敢说皇帝勾了你的地方是错误的呢? 皇帝说你这有矿,没有也得有。 再说了,这些派驻各个地方的矿监,试问他们哪一个敢空手而归的? 反正皇帝要的是钱,有矿的自然容易,开凿捞钱,没矿的就比较倒霉了,那就是从本地老百姓身上出钱。 其后这个风气愈演愈烈,全国上下无处不开矿,矿监随之四散而出,几乎全国十三个布政司、南北两直隶无不有太监在督领开矿。 万历又对他们委以大权,基本上下方的矿监们一个个的比钦差还钦差。 除了自己捞钱,谁敢得罪他们或者有二话,那就是找死。 魏进忠不日就要出发离京,陪着他的恩人魏朝去蓟州了,这几天他忙里忙外的在张罗着一件事情。 那就是给魏朝‘选妃’。 魏朝这个人,进宫很早,运气很好,一直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手下当差,颇受到王安的重用。 而魏进忠则与魏朝是同乡同姓,这几年又成了拜把子的兄弟。 魏进忠这几年在宫里没受什么欺负委屈,都是因为有这个把兄弟的缘故。 魏朝的爱好很简单,跟绝大部分男人一样,钱、权利、女人。 是的,有女人这一条,虽然魏朝木有***,可是他很喜欢女人,而且在宫里也有好几个对食。 然而宫里的那些宫女奶妈们,可玩性不高,所以趁着这次外放到蓟州做矿监,魏进忠便打算给他的好兄弟寻摸几个穷苦人家的孩子。 在古代,灾荒之年那自不必说,即便是盛世年景,也一直有卖儿卖女的人市存在。 原因可能是各种各样的,但是这种市场是一直有的。 秦良玉尾随着魏进忠拐了几个弯,眼见着他大摇大摆的拐进了一个小院里。 这里是魏朝在宫外置办的宅子,魏进忠这几天买来的小姑娘也都先安置在这里。 秦良玉看了看左右无人,找了一片凹角的墙壁,蹭蹭几下爬到了屋顶上。 仔细打量了一圈,这宅子规模不小,三进三出的院落,俯瞰之下像个‘目’字,有正房耳房,东西两边厢房各数间。 能在京城购置这样一所宅院,可得花不少钱。 秦良玉更好奇了,这‘李进忠’挺有钱的啊,要不看机会敲他一笔竹杠得了。 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什么人把手,只有几个老婆子忙来忙去的,似乎是院子里的下人。 秦良玉猫着身子,来到了正房的屋顶上,掀开一片瓦片,仔细瞧着里面的状况。 魏进忠这会儿正给这些买来的小姑娘们上‘思想课’呢。 他可不想好心办坏事,买来了小姑娘,结果服侍不周反而得罪了魏朝。 “你们啊,遇见我这是你们的福气,以后好好服侍我们家老爷,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赏赐也不会少喽。” 屋里除了一个满脸凶相的老婆子,还有三个瘦弱的小女孩儿,看着也就比丁白缨大不了几岁。 穿着倒是不错,丝绸的衫子,一看质地就很好,不过三个小女孩儿看上去很害怕,低着头一声不吭。 魏进忠掐着兰花指,尖声尖气地继续说着:“你好好服侍,自然有好处,可谁要是敢不听话,惹得我家老爷不高兴了……” 魏进忠阴毒地笑着,他捏起这三个小姑娘的下巴,让她们看着自己。 “你们三个都是有家的人,我买你们的时候,都问清楚了你们的父母在哪儿。我家老爷是宫里的三品大太监,掐死你们的父母,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都记得我这句话,你们如果不想连累全家,就好好伺候……别……” 魏进忠的话没有说完,咔嚓一声,正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碎了。 所有人都愕然不已,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 只见一个身材高瘦之人,身穿青衣长衫,面色清冽的站在那里。 魏进忠反应的快,他虽然没看清楚来人是谁,但是作威作福习惯了,怎么也想不到,京城里竟然还有人敢闯大太监魏朝的宅子? 他一拍大腿,冲着来人就吼上了:“哪里来的瞎眼汉?不知道这是谁的地方么?” 秦良玉冷冷回道:“不知道,你给我说说是谁的地方?” 魏进忠汗毛一立,他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了。 继续向前走着,迎着淡淡月光,他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 魏进忠直吓得冷汗直冒,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这张俊美无比的面容经常出现在魏进忠的梦魇之中,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天神奶奶,小的不只是您大驾光临,小的该死!” 说着,魏进忠啪啪啪地扇起了耳光。 秦良玉眼神哀怜的看了看屋里那三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不禁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救得了天下的所有人,但既然被她遇见了,就不能不管!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从今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秦良玉突然发难,为了这群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出头,当然不是圣母病发作。 自打收留了丁白缨在身边,秦良玉一边教她练功习武,一边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自己早晚是要开牙建府的,少不了需要一些人手。 这府里的人,首先得是女的,在军营里也就罢了,回到家她还是希望更轻松自在一点。可是这个年代又有多少人家会让女孩去学武当兵呢?所以最好的法子是自己找人,从小培养起,这样也省去了忠诚问题。 再者,也是更重要的。 秦良玉想吓唬一下‘李进忠’,收他做个小弟,这样自己在宫里也算有个眼线了,省得处处被动,受制于人,什么消息都是最后才知道。 看着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李进忠’,秦良玉又好气又笑:“李进忠,你刚才喊我‘天神奶奶’,我有这么老么?” “小的一时嘴拙,得罪了……是我的错。” 看他又要掌嘴,秦良玉一抬手制止了他:“行了。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呗。” “小的这是给宫里的魏朝魏公公办差呢,魏公公要外放去蓟州做矿监,我给他寻摸几个伺候的人。” “找几个丫头伺候,至于威胁别人家里人么?”秦良玉恶狠狠地说道,“李进忠,你是不是当我傻啊?还是你觉得我是个聋子?” 魏进忠咬了咬牙,他知道这姑奶奶的手段,真惹恼了她估计一刀把自己剁了都可能。 “魏公公是有些特殊癖好……他要这些小姑娘是当对食……” 秦良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对食’是什么意思,后来回过味来了,只感觉一阵恶心。 不过这种事情她也不可能彻底阻止,只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今天既然被我撞见了,那就是有缘,这三个丫头我领走了,你有意见么?” 送她几个人就可以摆脱开这个玉面罗刹,魏进忠心里松了口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猛磕几个响头,魏进忠大方地说道:“没意见,您随意。” 秦良玉和颜悦色的对那三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道:“你们过来吧,我领你们走。” 三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动弹,显然是害怕魏进忠秋后算账。 “你跟她们说……”秦良玉不用质疑地语气说道。 “你们命好,这是遇到贵人了,你们走吧,我不会为那你们的。” 听到这种保证,三个小丫头立刻躲到了秦良玉的身后。 魏进忠本来以为这事儿就可以结了,谁知秦良玉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现在混的不错啊,都能混上这么大的宅子了,比我可是有钱多了。”秦良玉不冷不热地说道。 魏进忠赶紧向她解释清楚:“小的哪有这本事,弄这么大一宅子啊,这是魏朝魏公公的府苑。” “魏朝?他是做什么的?”秦良玉对皇宫里的事情所知不多,心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下。 “魏公公是御用监的掌印太监。” 听这名字,秦良玉大概能猜得出来这是做什么的。 掌管皇帝使用物品采办,这可是肥差。 “好差事,难怪这么有钱。”秦良玉又四下喽了一眼。 魏进忠只低了头,不敢接话。 “你跟这个魏朝关系挺好啊,他要小丫头你给帮着找,他家你也随便进。”秦良玉又问道,“你现在做什么差事呢?” “小的跟魏公公是本家,多承他照顾,现在在御用监做点簿。” “等等,你跟魏朝是本家?”秦良玉楞了一下,“你不是叫李进忠么?” 魏进忠如实回道:“小的本姓魏,只是当年为了进宫谋个差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李进忠,后来得遇魏公公他让小的改回了本姓。” 秦良玉脑子一片混乱。 这个太监叫魏进忠? 难道他就是魏忠贤? 否则也不会那么巧,名字里有两个字都一样吧。 而且他的年纪应该也跟魏忠贤差不多…… 秦良玉嘴角一勾,心中狂喜:运气真不错,自己这是捡到宝贝了啊。 “姓魏啊,很好。”秦良玉嘴里念叨着,走上前去,“没想到你时运不错,在宫里也是风生水起了。” “小的哪敢说混的不错,全托贵人您当年手下留情。” 秦良玉赞赏的点点头,“你知道这点很好,其实我今天也是偶来京城,你说就这么巧,大街上都能遇见你。” “真是跟贵人有缘,小的有福气。”魏忠贤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则是暗骂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我这趟来京呢,是打算以后做些小生意。你知道的,买卖人,最需要的就是消息二字。”秦良玉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来一小袋银子,大约50两左右。 “魏公公你在宫里消息灵通,以后我想请你多多协助协助。”说话间,秦良玉已经把那袋银子塞到了魏进忠的手里。 魏进忠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双手胡乱摆着,“您有话就说,给我钱这不是折煞小的了么?” “给你,你就拿着。”秦良玉脸一黑,语气一沉。 魏进忠登时就咽了口吐沫,脑海中又回忆起了被这女子追了好几里街的往事。 心一横,收下了银子。 “哎,拿了我的钱以后就跟我混吧。”秦良玉笑呵呵的说道,“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让你办什么差事。你也不需要特意为我做什么,只要记得这件事便可,我如果有需要找你打听的事情,自然可以找到你。” 其实最后这句‘我可以找到你’是秦良玉诓他的。 魏进忠要是真的躲在深宫大院里不出来,秦良玉还真不好翻墙进皇宫找他去。 只是魏进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 他一开始听到秦良玉让他帮忙,心里还拿不定主意,可是后来听说并不需要特意做些什么,也就稍稍宽心了。 “你记得,我向你打听什么的时候,你要老实交代。只有这一点,除此之外,别无他事。”秦良玉缓缓说道,又走回了那三个小丫头身旁。 魏进忠微微一躬身子:“小的明白。日后贵人有需要打探的事儿,只要小的知道的,一定如实跟您老坦白,绝无二话。” “又来了,我有这么老么?”秦良玉丢下这么一句话,揽着三个小丫头,大摇大摆的出了院子。 魏进忠看秦良玉走远,心里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第二百五十章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离开魏朝的别院,秦良玉引领着三个小丫头来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 秦良玉让三个丫头依次站好,语气轻柔的问:“你们还有家么?” 三个丫头里有两个迟疑着点了点头,另外一个噙着泪晃了晃脑袋。 “那你们想回家吗?”秦良玉看向那两个还有家的丫头,“如果想回家,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出乎秦良玉意料的是,她们二人都坚定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想回家。 “为什么?有家不想回?”秦良玉有些好奇。 “我爹已经卖过我一次了,我回了家,不过是让我爹再卖我一次罢了。”一个皮肤有些粗糙的小丫头低垂着眼帘,怯懦的说道。 “我爹娘害怕魏公公,如果我回了家,他们兴许会把我再送回那里……”另外一个小丫头说道,“我也不想回家。” 这两个丫头说的都很有道理。 可未免也太有道理了一点,完全是冰冷至极的利弊权衡,没有什么感情成分,压根不像是十来岁小孩儿的思维。 秦良玉倒吸了一口气,心里一酸,都是历经磨难的小孩,不得不抛弃了原本的纯真,这样心思缜密的活着。 秦良玉又问道,“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你们都叫什么?” “我叫叶小红。” “我叫孙招娣。” “我叫孙小美。” 秦良玉哑然一笑,都是很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呢。 “你们都不想回家,那都有什么打算呀?跟我说说呗。” “如果大姐姐你不嫌弃,我打算跟着你,伺候你,给你洗衣做饭……”叶小红攥着小拳头,一脸认真的模样。 另外二个丫头也异口同声道:“我也愿意……” 秦良玉哈哈一笑:“可是我不需要人伺候啊,也不需要你们帮我洗衣做饭。” 三人都是一怔,旋即神色黯淡,心中不安。 秦良玉也不打算戏弄她们,接着道:“我在军中服役,平时奔波不定,这些杂事自然有军中之人料理。不过……你们想学武么?” 三个丫头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学武,这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我……想学。”叶小红反应机敏,心想反正学武也比送回去给太监当小妾强,便答应了下来。 她一带头,其他两个丫头也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哈哈。”秦良玉笑道,“你们三个还有另外一个小伙伴,到时候可以结伴学习,不止要学武,也好习文识字。走吧……” 说完这些,秦良玉又一次搂着三个小丫头返回了客栈。 客栈一楼大厅里。 孙承宗和丁白缨围坐在一个方桌上,两人一边吃着炸酱面,一边等待秦良玉归来。 “哇,好香的面!”秦良玉先是冲孙承宗做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凑到丁白缨跟前,用力吸了吸。 丁白缨反应极快,蹭的一下捧起大碗藏到了身子另一侧, 正要说话,看到了三个同龄小姑娘跟在秦良玉身后,小声问道:““她们三个是谁?”” “她们是你的师妹。”秦良玉又转头看向孙承宗:“孙先生,我还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一个是这三个丫头也跟白缨一起上学堂,学费我来承担。第二个是我打算在京城租个小院,带着她们,住客栈是有点不方便了。” 听闻这话,孙承宗心中一喜,“不知道秦姑娘想租个多大的宅院,要租多久?” “三间屋子的小院即可,我不需要太大的。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多钱。”秦良玉坦白道,“再多些时日,我也不见得会留在京城,只是暂时的,先三个月吧。” 按照秦良玉的要求,孙承宗低头思索着答案。 秦良玉又补上了一句:“我记得你家附近就不错,有合适的么?到时候也方便给丫头们补习功课。她们的文化课落后比较多,需要的时间也多。” 孙承宗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有的,我家不远处便有一座符合秦姑娘要求的小院,前几天还看到布告说是要出租呢。” “那就有劳你帮我打听一下了,如果合适,我明天就打算搬进去。”秦良玉笑嘻嘻的道,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三个丫头估计还没吃饭呢,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着抗议呢。 “老板,来四碗炸酱面!你们三个也坐下吧,不用拘束。” 过了一会儿,秦良玉和三个小丫头也吃上了香喷喷的老北京炸酱面。 翌日清晨,孙承宗一早就赶到了客栈。 昨晚回去就打听清楚了,他家附近那个小院家具齐全,随时入住,因此特意赶过来 顺带着领丁白缨和其他三个丫头去学堂上课。 白天里,秦良玉也没闲着,顺着孙承宗的指点把那间四合院租了下来。 一个四四方方的传统老北京四合院。 要是放在后世,估计价格不菲,没准儿有钱都买不到。 不过这种房子在明朝并不值钱,都是穷人住的,有的四合院还是好几户人家合住。 秦良玉在四合院里溜达了一圈,感觉不错。 又跑去家具市场淘换了几件家具,让人分别放在东西厢房里。 随后泡了壶茶水,躺在买来的躺椅上,被春日里暖洋洋的太阳晒着,竟然就睡着了。 直到午后孙承宗带着四个丫头放学归来,才把秦良玉重新吵醒。 秦良玉心里一乐,琢磨着:我这是过上土财主的日子了啊。 看到四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在房子里四处看着,她脑海里又冒出另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这是……一下子有个四个老婆么? 这样下去,我岂不是跟韦小宝一样了? 猛晃了一下脑袋,自己否定了自己。 这都是想什么呢,她们才十几岁而已呀。 再说了,如果跟韦小宝比的话,我应该更强一点吧。 起码他不会武功,只会一个叫‘神行百变’的轻功用来逃跑,从来没跟人对打过。 还有就是身穿‘金丝软甲’和一个西洋手枪来防身…… 等等! 西洋手枪? 秦良玉蓦地楞了一下,我怎么以前没想到这茬? 果然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么? 第二百五十一章 工程师秦良玉上线 秦良玉本来在脑子胡思乱想着韦小宝和自己的区别,却猛然间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电视剧里,韦小宝经常掏出来的那个是手枪啊,不是现在明军装备的这种长杆火绳枪。 找了凳子坐下,她仔细回忆着《鹿鼎记》的剧情,韦小宝有一个师傅是九难师太,好像还是明朝的公主…… 康熙年间,好像距离现在也不是特别遥远,他手里就有这么便利的手枪了? 还有,那部系列电影《加勒比海盗》,里面那些船员的手枪好像也挺方便的。 从他们搭乘的船只大小和火炮也是实心弹来看,似乎也跟秦良玉所处的时代没差太远…… 秦良玉心绪难平,胸腔之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一般,让她坐卧难安。 “你们几个想住哪个房间自己决定吧……”丢下这么一句话,秦良玉径直冲向了自己的卧房。 她的行李里放着一杆兵仗局研制出来的最新款火绳枪,这本来是打算跟赵士祯探讨枪支改造的时候用的。 只是之前跟赵士祯见面的时候,光顾着讨论开花炮弹了,没来得及说这个。 秦良玉拿出那杆火绳枪,跟记忆中的那些手持火枪比对着。 韦小宝拿的那把火枪,除了短小易于便携之外,跟后世的手枪很相似,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射击。 而明军包括在朝鲜见到的倭军使用的这些枪械,都是需要点燃火绳来发射的。 火绳枪的结构是在枪械的尾部放置上一个金属做的弯钩,把弯钩的一端固定在枪上,然后绕枪杆旋转一圈,另一端夹持一燃烧的火绳。 士兵们在使用火绳枪的时候,先用手把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利用火绳点燃火药,然后再把枪膛内装的弹丸发射出去。 这根火绳也不是随意的一根绳子,而是用麻绳或捻紧的布条,提前放置在硝酸钾或其他盐类溶液中浸泡后晾干的,能缓慢燃烧,类似于鞭炮的引线。 这样,士兵将金属弯钩压进火门后,便可单手或双手持枪,眼睛始终盯准目标。 由于火绳燃烧这个硬性条件限制,所以即便是赵士祯想破了脑袋改良,也只能做到大约2分钟开3枪。 这还是熟练的火枪手,需要大量训练才能达到的水平。 秦良玉摸着下巴思考着:那说明在发火装置上有了改进。 猛抓了几下脑袋,一直到把头发都抓成鸟窝,乱糟糟的一片,秦良玉也没想出什么眉目来。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秦良玉心道,如果我是个什么工程师或者有个金手指外挂什么的,估计早就造出飞机大炮来扫平一切了吧。 “秦姑娘,今晚吃什么?”小院里传来了孙承宗的问话,打断了秦良玉的思考。 秦良玉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桌子上摆放的火绳枪,完全没听到孙承宗的话。 孙承宗在门外喊了一声见没人回答,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房间门口,看到了双手撑着桌子发呆的秦良玉。 “秦姑娘?”孙承宗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晚饭吃什么?” 秦良玉‘啊’的一声,如梦如醒一般,摇了摇头,无奈道:“随便吧。我没什么食欲。” “几个小丫头伶俐的很,学东西也很快,她们正在商量着生火给你做顿饭吃呢。”孙承宗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笑呵呵的说道。 秦良玉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那些发明家确实不容易,自己起码见过后世的火枪,即便这样都想不出来该怎么改良,那些真正的发明家可是从一片黑暗中自己摸索出门道来的。 看孙承宗仍旧木头人一样站在门口,秦良玉摸了摸额头:“我随你去厨房看看吧……跟几个丫头商量一下。” 孙承宗点点头,他也不懂为什么秦姑娘看着火绳枪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两人来到厨房,三个丫头已经在丁白缨的指挥下生气了炉火,烧起了水。 看这架势,丁白缨颇有‘秦府’小管家的模样。 “大姐姐,你今晚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做!”丁白缨自信满满的说道。 “好,我想想啊……”正琢磨着晚饭要吃什么的时候,炉子里抖动着的火苗引起了秦良玉的注意。 “这个火,怎么点着的?”秦良玉问。 丁白缨被问傻了,她迟疑着拿起炉子边上的火折子:“用这个……” “那这个火折子呢?”秦良玉继续追问,“如果火折子用完了,怎么生火。” “家里有火石,提前准备好干的木柴或者火油,拿两块火石一撞,擦出火星来点着的。”丁白缨认真回道。 这番话在秦良玉听来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对哦,拿火石来点火!” “晚上点外……哦,不,从街边饭馆随便叫一些来吃吧。我还有事,孙先生,你领着她们去点餐吧,吃什么你们商量着来。” 嘱咐完这些,秦良玉不再二话,冲向自己的卧房跑去。 死死盯着那杆火绳枪,秦良玉比划着。 如果把它的发火装置,改为利用火石(燧石)来点燃,这样不就大大缩短了射击的准备时间和速度了么? 除此之外,还可以大大改善火绳枪的使用场景限制问题。 在朝鲜的时候,秦良玉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因为使用一根火绳来点火,遇到风雨的天气,火门里的火药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雨打湿,以致不能顺利发射。 还有的时候,新入伍的士兵操作还不是很熟练,对于火绳燃烧的速度没有掌握好,还没瞄准好,就过早地误放了。 燧发枪配有火石自动打火装置,不怕风雨并不须事先火绳点火,发射速度与精确度大为提升。 这样,不但克服了风雨对射击造成的困难,而且不需要用手按住火绳枪上的板头,使瞄准更精确,最主要的是随时都可以开火射击。 “明天一早就去王恭厂一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先生。”秦良玉自言自语道。 有了开花炮弹,再有这种便利的枪械,只要再有足够的军资钱粮,我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秦良玉被这个略显中二的想法逗乐了,不过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错。 第二百五十二章 少小离家老大回 翌日清晨。 孙承宗一早就来敲门,领着四个丫头去了学堂。 秦良玉送走了他们,立刻骑马冲王恭厂一带而去。 到了赵士祯家门前,叩开房门,出来迎接的却是赵士祯的夫人。 “赵先生呢?我有件大事要跟他商量一下。”秦良玉难掩兴奋之情,激动地说道。 “我家老爷昨天去鸿胪寺当差就一夜没回来……”赵夫人眼中透出几分忧虑。 “一夜未归?”秦良玉一怔,“最近又有什么公事要办么?” “鸿胪寺衙门里也没人给我个说法……我也不知……”赵士祯的夫人目光恳切,请求道,“不知道秦姑娘有没有门路,帮我打探一下?” “好。我去鸿胪寺打听打听。”告辞之后,秦良玉便又马不停蹄的折返回了城里。 这么一来一回,等秦良玉到了鸿胪寺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递上自己的名帖和公文,过了半晌,从衙门里出来一个文士模样的年轻人。 “赵士祯赵大人呢?”秦良玉问。 来人见秦良玉年纪轻轻便是参将,倒也不敢轻慢,直言道:“秦参将从朝鲜归来,想必知道朝鲜战事即将终了,陛下有旨,鸿胪寺上下都在准备李如松将军回京庆典仪式,任何人都不得擅离职守。” 秦良玉一怔,喃喃的道:“朝鲜……这回真的结束了啊……” 年轻人微微颔首,拱手行礼,甩袖回了鸿胪寺。 秦良玉在门口愣了片刻,突然想起还得把这消息告知赵士祯的夫人,便又跑了一趟。 写了张纸条,把自己作业所思所想交给了赵士祯的夫人,秦良玉这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在京城京郊来回跑了这么两趟,一天就过去了。 朝鲜局势稳定,李如松要班师回朝了。 秦良玉正低头想着这些事情,已经返回了家门。 在自己小院门口,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宁。 秦良玉在离开朝鲜之前,把自己要住的客栈名字留给了李如松,方便紧急时刻消息传递。 在这个年代,人要是走丢了,那可是真的如大海捞针一般,难找了。 在搬离客栈之前,秦良玉又把自己所租小院的位置留给了店家,嘱咐说如果有人来找自己,便让来人到这个四合院里寻找。 李宁就是这么顺着线索一路找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秦良玉笑着跟李宁打了声招呼,“我今天刚听说你们要回京了,没想到晚上便遇见老朋友了。” 李宁身着一身便装,头带一个青灰色网巾,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实汉子,手里各自拎着一堆礼品。 “没想到秦参将还租了房子,这是打算在京城常住?” “哪里,我只是不清楚你们何时能结束朝鲜之事,再加之我现在……” 秦良玉一面领着李宁和随从们进屋,一面解释清楚了自己收留了四个丫头的事情。 听完这一路上的奇遇,李宁啧啧称叹,尤其是有一点让他很是在意。 “舒尔哈齐之死,我路过辽东的时候也听说了,当时耳闻是被一个秦姓女将所斩,便猜到是秦参将你了,没想到事情前后还有如此多的曲折经过。”李宁道。 “是呀,舒尔哈齐是我杀的,努尔哈赤估计要恨死我了吧。”秦良玉淡淡说道。 “舒尔哈齐……是突然找到平虏堡找到秦姑娘了?” 李宁不是外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位秦姑娘一直在找努尔哈赤的事儿,只是李如松都没加阻止,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嗯。”秦良玉点点头,“估计那几个女真人是他的手下吧,估计他们已经找我找了好几年了吧。”秦良玉哈哈笑道。 李宁默默点头,没多问下去。 他是受李如松的命令提前回京城来准备入城仪式的,在辽东发生的事情,不是自己职责所在,最好还是少说少问的好。 念及此处,李宁岔开了话题,指明来意:“李将军不日即将领军回国,日本国那边也已经妥当。一切全如秦参将所料,在下真是佩服之至。” “哪里,哪里。”秦良玉谦虚的摆了摆手,“能解决就好。” “我此次前来,如果给秦参将带来一些礼品,还要请秦参将做好准备,到时候跟随如松将军的仪仗浩浩荡荡进京城。” 秦良玉一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请求,便也说出了她的答案。 “我就不必了。”秦良玉说道,“我终归是女儿身,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容易引来非议。” “如此风光显赫,若是错过,岂不是终生遗憾?”李宁笑道,“李将军还特意提了一句,说昔年西楚霸王项羽有云,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秦参将在朝鲜战功彪炳,享得此待遇也是理所应该。” “无妨。”秦良玉用虽然轻柔但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在京城耽搁了不少时间了,之前便跟如松将军说过,我要回蓬莱一趟。朝鲜事了,我也就没了挂念,可以安心回蓬莱修养一阵子了。” “秦姑娘不打算在京城等一下同李将军会面?”李宁又吃了一惊。 “以后有的是机会,等如松将军从陛下那里谋一个好职位,我还得继续在他帐中领兵呢。不碍事,就回蓬莱待几个月而已。”秦良玉笑吟吟的说道。 李宁见秦良玉心意已决,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眼珠一转,便道:“那还请秦姑娘写封书信给我家将军,这样我也好交代。” 秦良玉当即应允了下来,二话不说,展开信纸,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眼见天色渐晚,李宁把礼物留下,起身告辞。 刚送走李宁还不到一炷香功夫,孙承宗便领着四个丫头回来了。 秦良玉把李宁到访一事说完,便笑意盈盈的看着活泼可爱的小丫头们:“你们要跟我南下山东一趟了,等王婆婆看见你们,可要高兴死了。” 四个丫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 只有孙承宗心里五味杂陈,刚重新见面没多久,这就又要分开了。 不过他很清楚蓬莱对秦良玉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回家 “这里是蓬莱……”骑在马上的秦良玉遥指前方的一座白色牌楼,声音微颤,双眼氤氲朦胧。 小马车里瞬间冒出来四个乖巧伶俐的脑袋,四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蓬莱的雾气好大。”丁白缨首先开口道。 “这里靠着海边,距离码头都不是很远,海上湿气大,雾气自然也不会小了。”秦良玉微笑着解释道。 经过十余天的赶路,她们一行五人终于来到了蓬莱。 刚才秦良玉所指的,便是那块刻有‘封侯非我意’的牌坊。 “小筑渐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尘坐谈兵。去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秦良玉骑在马上,幽幽的念道。 “这首诗写的真好,是师傅你写的么?”丁白缨笑问,引得其他三个丫头也笑语盈盈。 秦良玉虽然比她们年长不少,可是平日里丝毫没有大人模样,除了在读书习武上要求严格,对于礼仪尊卑之类的,都放得很宽。 上去给了丁白缨一击板栗,秦良玉嗔怒道,“学什么不好,竟然学的拍马屁,我是能写出这种诗的人么?” 丁白缨捂着脑袋,争辩道,“当然是了,师傅你在我眼里可是文武全才,上马能安邦定国,下马可舞文弄墨。” 另外三个丫头也立刻没大没小的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秦良玉满头黑线,忍不住扶额叹道:是不是对她们管束太少了点,整天把我当成调戏对象了。 说笑之间,几个人已经穿过了那高耸的牌楼。 秦良玉骑在马上,目光一直锁定在那熟悉的牌楼上,直到它渐渐的被甩在身后。 “到了,下车吧。” 来到了戚府门前,秦良玉跳下马来,拍了拍马车的篷子。 四个小姑娘鱼贯而出,蹦蹦跳跳的下了马车,到处看着。 “好大的宅院啊!师傅你以前住在这么大的地方么?”丁白缨赞叹道,嘴巴成了个圈圈形状,跟金鱼一样。 “也不是特别大。”秦良玉苦笑道,“大明朝有钱人多了去了,光蓬莱就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宅院比这个豪华。” 说话间,秦良玉已经踩着青石板台阶走到了院门前。 轻轻抚摸着自己以前天天都要推开的大门,秦良玉心里默念,终于还是回来了。 扣了扣门,从小院里只传来一阵空荡荡的回响,并无人应答。 从刚才开始秦良玉便注意到了戚府小院似乎显得有些陈旧,门前这一块虽然清理的很干净,但是其余的院墙角处的杂草不少,显然是没人修葺管理的结果。 应该是还有人在住,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多人了。 虽然……以前的人也不是很多就是了。 秦良玉又敲了几下门,仍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正自惆怅着,是不是应该提前找人通禀一声的时候,一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那是五年前,日日夜夜陪伴自己长大的侍女小蔡。 时间改变了许多事情,但是也有许多事情没有变化。 小蔡仍旧不是很高,身材瘦弱,脸上皮肤也不是太好,她拎着一个菜篮子,从鱼市的方向而来。 “姑娘?”小蔡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是你回来了?” 秦良玉眼角噙着泪滴,走上前去:“是我。你们现在还好么?” 听到这话,小蔡确实泪如泉涌,难以自持。 “怎么了?”秦良玉冲上去扶住了小蔡,心里重重的一坠,浮现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已经没有我们了……”小蔡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府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秦良玉彻底愣住了,她无力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丢了魂儿一样,眼神空洞。 四个小丫头何曾见过秦良玉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扶着师傅,手足无措的看着小蔡。 “你们是姑娘的……”小蔡擦了擦眼泪,想转移一下话题。 “我们是师傅的徒弟。”丁白缨回道。 “没想到,姑娘还这么轻,就已经收了四个徒弟了。” 小蔡一面说着,一面走近了,刚要伸手扶秦良玉起来,却被她紧紧握住了。 “王婆婆什么时候走的?生病还是其他原因?” “年前……”小蔡揉了揉眼睛,“跟老爷一样,一个雪夜……也是不停的咳嗽……” “年前?”秦良玉一蹙眉,“我不是写过信回来么?当时回信说是一切都好。” “那是夫人嘱咐的,说知道你要出征了,不想让你挂念……”小蔡又咬着下唇呜咽了起来。 秦良玉紧闭双眼,长叹一声。 “带我去看看吧……”用力支撑着站起身来,秦良玉凄切的语气道,“我想去婆婆墓前看一眼。” 蓬莱县城郊外,两株槐树之旁。 槐树下有一座不大的坟墓,碑面上清晰的镌刻着“戚门王夫人之墓”七个大字。 墓畔青草刚及脚腕,显然是安葬未及太久。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秦良玉面颊上无声滚落。 她没想到,身体硬朗的王婆婆已经离世了。 而且并没有人告知她这一切…… 从墓葬的规格大小来看,这是小蔡自己找人安排的,不是官家给安葬的。 按理说,戚继光的夫人王氏是有诰命在身的。 她去世之后,地方官员需要上报朝廷,然后定一些丧葬礼仪,甚至要发布公文。 只是官员们都不傻,之前几年万历皇帝对于戚继光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王婆婆去世的消息奏报到礼部,根本没有人管这茬,更不会有人向万历说这种小事情。 别说戚继光夫人的去世,就是戚继光本人的谥号,过去五年多了,到现在万历皇帝都没给个说法。 况且,现在朝堂上当政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被张居正整过的人,而戚继光则是有名的张居正‘同党’,自然也不会有人冒着风险替他说话求情。 堂堂一品大员,加封光禄大夫的戚继光,死后的谥号都已经难产了。 夫人王氏又没有子嗣,死后自然更是无人过问了。 秦良玉扑通一声跪在王婆婆墓前,久久无语。 第二百五十四章 意气风发的李如松 与此同时,李如松正处在一生鼎盛之时,他意气风发地带着人抵达了位于京郊的通州大营。 明日一早,李如松就要带着一千名装备齐整的士兵举行入城仪式了。 而且,而且久不上朝的万历皇帝都要亲自迎接他们凯旋归来。 这是何等的荣耀! 又是何等的尊崇! 端坐于通州大营里的李如松感觉心中畅快无比,除了秦良玉不辞而别回蓬莱这个小插曲,一切似乎都是完美的。 翌日,在礼部和鸿胪寺的张罗之下,明军举行了浩大的班师回朝仪式。 久居于宫闱深处不再见外臣的万历皇帝亲自驾临,升座于午门之外,接受了抗倭总兵官李如松献上的倭国俘虏六十一人。 万历皇帝欣然接受,并且将他们都“付所司正法”,而且明确要求,把砍下来的敌人头颅传送天下,让国民知道大明获胜了。 万历可以说是一个相当讲究效率的皇帝,好不容易露一次面,他不想任何一分钟被浪费掉。 因此在同一日,他在举行仪式欢迎李如松之余,也同步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贺,又顺带去了一趟郊庙,做了祭告。 第二日,万历皇帝又颁发了《平倭诏》,诏告天下。 至此整个欢迎明军回国仪式告一段落。 如同李如松平定宁夏之乱的时候,万历皇帝又特意举办了一个小型宴会,邀请了几位在朝鲜作战的有功之人参加。 除了吴惟忠和陈璘二人因为尚在日本处理驻守军事宜没有回国之外,其他副总兵以上官阶的将军们都被邀请位列宴席之上。 饮了几杯酒之后的万历也觉得心情不错,看着这些大喇喇的武将们,他反而觉得更亲切一些。 起码他们不会天天逼问着自己到底要立哪个儿子做太子,也不会劝说自己要远离心爱的郑贵妃。 更不会胆大妄为的骂郑贵妃是妖女,在后宫魅惑圣上。 想起这些事情,万历就觉得脑壳疼,这也是他基本不见任何外臣的缘由。 “李爱卿,在倭国安置驻守军一则,以及设立专有区域这些,真乃神来之笔,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 李如松本想谦虚一下,说这是一个名叫秦良玉的参将提议的,不过他又有点闹脾气。 毕竟秦良玉可是丝毫没给自己这个总兵面子,私自就回乡去了。 想到这些,李如松把提到秦良玉这个想法咽了下去,坦然接受了万历皇帝的夸奖。 “谢陛下!既为人臣,自然是殚精竭虑为陛下着想,臣在朝鲜无日不在想着如何替陛下分忧解难,由此报效之心,想出这些方略也就不过尔尔了。” 万历微微点头,笑问着说道:“当日,也是在此地,李爱卿说只要四万精兵,便可平定朝鲜倭乱。现如今履约凯旋,不知李爱卿可有何要求啊?” 李如松心中所想自然是做辽东总兵,不过他现在胃口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辽东总兵他想要,其他的他也想要。 “臣在朝鲜奋力拼杀,但微臣心里明白,能够顺利平定倭乱,除了仰仗陛下神威,更是众多将士们齐心协力所为,若是没有他们,微臣就算累死在朝鲜,也断然无法取得今日之功。因此微臣斗胆想给部将们求个封赏,如果他们未得陛下之恩,臣怎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万历一拍大腿,赞了一句:“好!李爱卿不亏是将门虎子,这番不贪功之举,令朕欣慰。日后,你可以将一份朝鲜有功之臣名单拟个奏表上来。” 李如松走到殿中央,跪拜道:“尤其是微臣的胞弟李如柏,作战身先士卒,勇猛无比,平壤和碧蹄馆两战更是立有大功,请陛下恩准其接替微臣的宁夏总兵之职。” 在一旁的李如柏听到这话,也赶紧跟随哥哥跪在大殿中央,一言不发。 万历皇帝微微蹙眉,他没想到李如松竟然真的给弟弟求起官位来了,而且是当着其余武将的面,在宴席上。 不过万历心思城府极深,他的不悦表情转瞬之间便消无了,温言道,“宁夏总兵之职?” 李如松肯定的回道,“宁夏虽平,可是蒙古鞑靼人并不死心,微臣可以担保,微臣的弟弟李如柏去了宁夏定可以保一方平安。” 万历把目光移向李如柏:“李爱卿,你怎么想的?” 李如松颤着声音回道:“微臣万死不辞。” 万历有些骑虎难下,毕竟当着这么多有功之臣的面前,别人都这样求官了…… 咬咬牙,万历应允了这个请求。 “可以!既然两位爱卿都这么看,朕就应允了此事。” 李如柏跪谢了皇帝的恩典,可是李如松仍旧跪在原地,一动未动。 万历皇帝不解:“李爱卿是还有其他事要跟朕说的么?” 李如松朗声道:“微臣愿意自荐辽东总兵之职!” 万历一时无语。 他的父亲才刚从辽东总兵上退下来没几年。 当时就是很多御史参奏,说是李家在辽东势力太大。 辽东只知道李成梁,不知道大明天子是谁了。 把这些奏折转给李成梁传阅了一遍,李成梁立刻请辞了辽东总兵。 没想到…… 万历心里嘀咕着:李如松竟然又想要辽东总兵之职。 “辽东苦寒之地,李爱卿何必着急要去呢?”万历说道。 李如松直言道:“辽东局势,微臣最是清楚不过,现如今建州女真逐渐做大,海西女真又虎视眈眈,双方不论是谁吞并了另一方,都会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时刻威胁我大明安危,因此微臣愿意毛遂自荐,亲自替陛下守好辽东!” 听完这一番慷慨陈词,万历顿时哑巴了。 他自己想的是权利制衡,可是李如松嘴上说的都是国家安危。 思虑片刻,万历凝眉道:“此事,可以。那就有劳李爱卿了,替朕守好辽东。” 李如松这才叩谢皇恩之后起身回到了座位上。 整个宴席就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之后,很快的,皇帝直接下了中旨,颁布了两项人事任命。 李如柏为宁夏总兵,李如松为辽东总兵。 而原来的宁夏和辽东两地总兵则在回京述职之后再另行安排。 第二百五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万历没有经过内阁审议,直接发了中旨,给了李如松李如柏兄弟俩新的任命。 内阁里虽也传出来几句非议,但对待两位军功赫赫的将军如此任命,似乎也没有过硬的理由反对。 不过,任命的旨意送到了李成梁的宁远伯府里,兄弟俩领了旨,却又没了下文。 李如松没有即刻奔赴辽东上任,李如柏也没有离京去宁夏。 他们二人在京城又滞留了一段时日,接受各种官员的贺礼。 李如松对这些并不是太感兴趣,可是架不住他的父亲李成梁执意如此…… 父命难违,兄弟俩也只能跟随着父亲一起迎来送往的招呼客人。 宁远伯李成梁现在是扬眉吐气了。 他的内心积郁已久,这回终于翻身了。 追忆往昔,李成梁不胜感慨,他在辽东耕耘数十载,保得地方一片安定繁荣,各部族没有哪一个敢闹事冒头的。 然而,这并不能换来什么好结果。 满朝上下,文武百官,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们并不打算替自己一句好话。 雪片一样的奏折递交给了皇帝,说自己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万历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却把这些奏折上写的内容转给自己看了。 这个行动胜过千言万语,意思非常明白了。 这种压力之下,李成梁只能‘主动’上书给万历,请求辞去辽东总兵之职。 然而这口气他一直咽不下去,人在京城里赋闲,思路也没闲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于各地的军务都了若指掌。 之前宁夏哱拜之乱的时候,李成梁也曾请求出征,后来的朝鲜,包括现在西南的杨应龙,李成梁都曾上疏万历,要求披挂上阵,为国讨逆。 不过这些奏折递上去之后,都是石沉大海,连个响声都没有。 这一年,是李成梁扬眉吐气的一年。 先是宁夏,再是朝鲜。 大儿子李如松战功显赫,现在看来,说他是万历朝的第一名将都丝毫不为过。 二儿子李如柏也跟着他哥历练出来了,被陛下封了宁夏总兵。 而且两人兄友弟恭,关系也很好,这也是他李家之福。 有了这些争气的儿子们,李成梁放下了重重心事,感觉自己终于可以颐养天年了。 各个官员络绎不绝的拜访持续了半个月左右,从天南海北搜罗来的礼物在宁远伯府里都摆放不下了。 兄弟俩才终于抽开了身,领着圣命各奔东西了。 李如松意气奋发的奔赴辽东上任了,可以说是正得意满正当时。 胞弟李如柏担任了宁夏总兵,自己回到生养长大的辽东当总兵。 还有几个参与朝鲜战事的家族亲兵们也都得了不少封赏,可以说放眼整个大明天下,风光一时无两。 在朝鲜屡立战功的浙军也获得了不少封赏。 除了一部分浙军去了日本做驻守军,朝廷把其余的浙军都分配到蓟州去了。 这里是戚帅生前待过十年的地方,浙军兄弟们对这个任命无不欢欣雀跃,欣然前往。 他们在刚提了参将的戚金带领下,也已经奔赴蓟州去了。 不过李如松心中也还是有一点点遗憾的,那便是秦良玉没能随他一起赴任。 想起这事儿,李如松不禁哑然失笑,心里一阵腹诽。 之前她整天念叨着要在辽东施展一番拳脚,说要整治努尔哈赤那建虏,真有机会了,却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要在蓬莱替戚继光的夫人王氏守孝半年。 半年啊…… 李如松心想,估计很快就会过去吧…… 出了山海关之后,李如松带着一千家将是风风光光的上了路。 一路上,沿途各州府衙门还有驻守军队的将领们无不张罗着欢迎仪式,有动静大一点的,跟李家关系较近的,还摆了宴席,有一些跟李家关系不那么亲密的,也都备下了丰厚的礼物孝敬这位大红人。 李如松一开始还推脱了几下,后来发现盛情难却,很多还是他们李家门下的老人。 想了想,自己风光了,就把辽东的故交们都忘了,好像也不是那么个事儿,便改了心思,照单全收了。 十日之后,李如松带着他的一千家将顺利抵达了辽东的首府辽阳。 到任辽东总兵,李如松倒也不敢怠慢,他立刻找了熟识的一些辽东老人,一一问话。 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了三五天才摸透了辽东的局势。 李如松完全没想到,辽东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跟他当年离开的时候相去甚远。 不过,李如松的赴任还是改变了许多事情的。 原本磨刀霍霍准备一决雌雄的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联军消停了,双方都冷静了下来。 他们心里清楚的很,李如松的到来意味着辽东要变天了。 以前李成梁在的时候,任何一个部落稍微有点冒头的趋势都会被无情的镇压,直到被打的七零八落失去威胁为止。 曾经有个部族,只是召集了几家部族,开了一个小型的聚会而已,就被李成梁亲自带兵冲到会场去剿灭了。 所有参会的首领都被杀了个干净。 至此之后的许多年,辽东任何一个部族都不敢跟其他部族搞联谊活动了。 现在李如松来了,尤其是海西女真这边,他们可是联合了九个部落要闹事,这岂不是往李如松的枪口上送? 因此,打从听到京城里的消息,说是李如松要做辽东总兵,这个联盟就原地解散了。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紫禁城,养心殿里。 万历皇帝面色铁青,喘气声沉重。 雕龙秀凤的精致桌案上,杂乱摆放着十几本奏折。 这些奏折里,有一如既往的劝立太子的,还有汇报京城之内出现一本奇怪书籍的。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大臣们翻来覆去的说,万历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办法应对,那就是看完就忘了,所以他丝毫不会被惹怒,也不会为此心烦。 让他心情烦躁的是御史任养心递上来的一个折子。 “李氏兵权太盛。姻亲厮养分操兵柄,环神京数千里,纵横蟠据,不可动摇。如柏贪淫,跋扈尤甚。不早为计,恐生他变。” 稳坐深宫几十年不上朝,但是大权却并未旁落他人,万历玩的就是一手权利制衡之术。 这些年,朝堂上的大臣们已经换了好几拨了。 今天齐党得势,明天楚党崛起,后天浙党又呼风唤雨了。 万历对这一切都是洞若观火。 他们在前朝斗的欢,自己才能在后宫坐得稳。 只是,现如今出现了一个李家…… 坐在养心殿里,万历皇帝眼神幽幽的看着窗外。 “王安,朕问你,东厂在蓟州和辽东都有人手吧?” 一旁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麻利的跪在地上,如实禀道:“皇爷,这些地方都有咱东厂的番子。” 捏了捏鼻梁,万历皇帝阴沉着脸说道:“给他们安排几个差事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至黑之夜(一) 这里是大明九边重镇里面最重要的一镇,蓟州。 蓟州这个名字其貌不扬,但该镇所辖范围极其关键。 连《明史》里都明确提到:自嘉靖庚戌后,蓟镇重于他镇。 东起山海关,西至慕田峪,全长880余公里的狭长地界都归属于蓟州镇统领。 不管辽东或者蒙古乱成什么样子,只要蓟州防线还在,京城都是安全的。 为了防止嘉靖年间的俺答围京事件再次发生,蓟州常年屯有重兵把守,进可以出关支援辽东,退可以拱卫京城防御。 这也是为什么扫除了东南沿海的倭寇之后,朝廷会把戚继光安放在蓟州达十年之久。 然而现在,带着一千多浙军来蓟州的戚金感觉很头疼。 从朝鲜回来,在辽东的时候他们便接到了旨意,让他们转赴蓟州。 本来他们都挺高兴的,可是来了蓟州一看,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蓟州本地驻军并不欢迎这群浙军。 理由也很简单,浙军乃是招募兵,拿到手里的军饷高很多。 戚继光在设立戚家军的时候,放弃使用卫所军,而使用了招募制,让本地乡绅出钱供给。 这样既能给戚家军最好的武器装备和待遇,又保护了乡里。 包括在宣传的时候,戚继光也让士兵们明白,身上的一切都来自于乡里的支持,保持一个较好的军队纪律。 然而到了蓟州,这就有问题了。 浙军在蓟州也需要维持原来的高薪水平,否则这队伍就散架了,而这样就让本地军队很不满意了。 都在一个地方站岗执勤,凭什么浙军装备好军饷高? 明面上的文章不多,可是私底下冲突不断。 来了刚一个月,本地驻军有事没事的来‘南兵’这找茬好几次了。 称呼浙军为‘南兵’,因为他们的成员都是从义乌,处州等地招募的,说话口音被北方人有明显差别,所以也很好识别。 这群浙军在朝鲜的表现异常出色,在平壤战役之中他们奋勇登先,戚家军第一批登上了城墙,一天一夜就拿下了被倭军占领了数月之久的平壤城。 之后又在数次战役中奋勇杀敌,可以说是明朝上下战斗力最强的武装力量之一。 这种私下的冲突,戚金只能尽全力让浙军们保持克制。 毕竟他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 只是戚金也明白,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为了这事,他已经找蓟州总兵官王保好几次了。 可惜效果不佳。 现任蓟州总兵官名叫王保,陕西榆林人,他是世袭的卫所军官,从成年起一直都在明朝的九边各镇任职,有个‘骁勇绝伦’的评价,因此也是屡屡高升,一直做到了总兵。 “总兵大人!” 一个传令兵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王保的思绪,他抬起头冲已经进门的传令兵怒喝道:“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 传令兵弓腰:“南兵又跟咱兄弟们打起来了!在演武场上,南兵……” 这传令兵自然是站在本地军一边的,他本想朝‘南兵’泼些脏水,不过王保却严厉的打断了他。 “够了!让他们停下!谁不服从命令,就地正法!” 传令兵楞了一下,他不明白一直都对这事睁只眼闭只眼的总兵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开始保护起‘南兵’来了。 “怎么了?你想抗命么?”王保眼神一凛,杀气顿显,“赶紧给我滚蛋!” 传令兵后背一凉,赶紧行了礼,嘴上说着‘不敢’,退出营帐去了。 见传令兵连滚带爬的跑远,王保陡然起身,对着藏在营帐后的一个身影低头哈腰道:“魏公公,下官治军不严,叨扰了,烦请您继续。” 随后,从黑暗之中踱步而出一个粗矮的身影,这人也不是别人,乃是奉命在蓟州做矿监的魏朝。 他除了负责监督朝廷在蓟州开的矿,也是东厂的番子,这次来军营里是特意给蓟州总兵传密信来了。 “继续什么?”魏朝哼了一声,嘲弄似的说道,“刚才咱家说的不够清楚?” 王保嘴角抽搐几下,迟疑的说道,“魏公公说的是很清楚,可是这事儿太大了,下官……拿不准啊。” “有什么拿不准的?难道还怕责任落到你头上?” 王保确实是这么想,就怕他们以后来个卸磨杀驴,处理了浙军又让自己背锅,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南兵军纪甚佳,战力颇强。下官心想,如果他们得罪了厂公,想个办法,让他们出关去,找一队蒙古人来个借刀杀人,岂不更好?何苦非要下官亲自动手?” “喝!你想的是这个?”魏朝挖苦道,“就你有心机,就你能想得出这法子,旁人想不到?” “下官只是……”王保听这话里有话,心里更糊涂了。 “那咱家也可以直接告诉你,你的法子,不可!” 王保一怔,他不明白如果只是想要这群南兵死,他的主意有什么问题。 踟蹰片刻,王保横下一条心,决定问个清楚。 “如果是这样,那下官不敢接厂公这差事。” “哦?”魏朝略微有些意外。 “虽然南兵对粮饷之事颇有微词,近来与我本地士卒多有矛盾,可若下官纵意击杀,如何对得起陛下圣恩。蓟州事大,关乎京城,下官恕难从命。” “陛下圣恩……”魏朝讥笑道,“你知道如何行事,才是真的报效圣恩么?” 王保愈发糊涂了,他只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弯腰姿态,一言不发。 “那咱家可以告诉你,东厂,上至厂公,下至咱家都是陛下的一条狗而已。陛下让咬谁,咱家就咬谁!这回你明白了么?” 王保双眼发直,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僵硬无比,咽了口吐沫道:“公公的意思是……这是……” “单单让浙军死,这不难,还用的着你?不止要死,而且还要他们带着永世骂名而死,你可明白?” 王保冷汗直冒,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提议被否了。 “这……这真的是陛下……” 第二百五十七章 至黑之夜(二) “咱家什么话都没说!“魏朝打断了王保的话,“也什么意思都没有,如果你不懂这其中曲折,自然会换一个明白事理的总兵来蓟州,咱家劝你好自为之吧。” 王保后背洇湿了一大片,他感觉浑身冰凉。 说完这番话,魏朝也不再搭理这位蓟州总兵,戴上兜帽,遮住面容,低头离开了。 呆坐在席位上过了半晌,王保咬了咬牙,朝着他的亲军营地走去。 几日后,一个阴雨天气,厚厚的云层遮住了一切光亮。 白昼如夜。 豆粒大小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在浙军的营地里。 在这样的天气里,以往都只是例行的操练和巡逻即可,大部分人都会躲在营区待着。 但是浙军统领戚金却收到了总兵王保的一个军令,要求他们马上去演武场上集合。 而且军令说的非常清晰明白,要求所有浙军都去,不得延误,也不得有人擅自开小差。 虽然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但大部分人也没多想。 尤其是很多浙军的老兵,更是对这一幕有些熟悉。 当年戚继光就曾经在蓟州大营的演武场上,冒着冰寒刺骨的大雨进行演讲。 戚继光站在台上口若悬河的讲了一个时辰,台下的士兵们也陪着主帅站在雨里听了整整一个时辰。 这曾是戚继光淬炼士兵意志和服从性的一个方式。 戚金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只是他本能的感觉到王保跟戚帅差之千里,不太像是会冒雨给他们做演讲的人。 这场集合意味着什么,戚金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得出来的。 军令如山,一炷香的功夫,浙军便顶着倾盆大雨集合完毕。 风吹雨打之下,浙军士兵们却都如不倒青松一般,纹丝不动。 戚金走上演武场的讲台,王保带着一队亲兵等在这里多时了。 “蓟州南营兵集合完毕!”戚金扯开嗓子向着总兵汇报道。 王保撑着伞,冷冰冰的问道:“全员集合?可有遗漏?” 戚金斩钉截铁道:“下官已经在集合前做过人数清点,全员集合,无一疏漏!” “很好!”王保面无表情,转头看向台下的士兵们。 看着如同雕塑般森然而立的士兵们,王保的心头燃起一股寒意,仿佛这些士兵们已经识破了他的计划一般。 定了定神,王保伸手入怀,从里面摸出来一个提前写好的牛皮纸。 滂沱雨幕之中,王保展开牛皮纸,上面只写了很简单的几句话。 大意就是浙军军纪败坏,让他们立刻束手就缚,等待军法处置。 所有人都懵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戚金在台上,本想冲到王保身边问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被几个魁梧粗壮的亲兵捆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下面的将士们一开主将在台上被擒,更是不乐意了,纷纷大声喧哗,要总兵大人给个说法。 这一切都在王保预料之内,见到浙军士兵躁动不安,一片沸反盈天的吵闹着,他猛地抬起右手,然后重重落下。 “南营士兵蓄意谋反,于演武场哗变!我命令,全部格杀!” 顷刻间,演武场四周许多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们开了火。 他们提前藏在布置好的避雨设施里,火药早已上膛,瞄准着杨屋村里不明所以的浙军士兵们,只等总兵王保一声令下。 顿时枪声大作,站在演武场外围的许多士兵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铅弹击倒了。 在台上被死死扣住手腕的戚金已经傻掉了。 他感觉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是在做梦吧。 王保竟然下令射杀所有南营士兵? 台下喊杀声一片,戚金眼中留着眼泪,他大口喘着气,很像大声喊叫,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南营士兵集合前接到的命令是来演武场听取总兵大人的训令,所以他们都是轻装而来,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一轮火枪齐射结束,蓟州驻军纷纷抽出刀剑在王保的指挥下,对困在演武场内的南营士兵展开了屠杀。 埋伏在四周共有四千多士兵,把各条逃跑的道路都堵的死死的,保证一个人都跑不出去。 南营士兵们完全没有任何还手能力,只能坐以待毙。 有一些将官试图冲到演武场的讲台之上,把戚金救出来,或者能挟持住王保,让他下令终止这场屠杀。 然而王保早有预料,他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兵卫队在台上,这些人武力不俗,手中又有武器,他们死死的挡住了冲向讲台的南营士兵们。 一炷香之后,整个演武场上已是血流成河。 雨水,血水还有许多南营士兵们的泪水混杂在一起。 台上的戚金已经成了一个疯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台下的尸体。 他们跟着自己从浙江一路北上,刀山火海都过去了,却死在了蓟州,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同一时刻,除了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王保还另外安排了一千多人在南营驻扎的营房里挨个床铺检查,以防有漏网之鱼存在。 然而让他们吃惊的是,戚家军军令严明,主将既然下令要求全员到齐,那就会全员到齐。 整个南营的营房里空荡荡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戚家军发现自己被已经武装好的友军包围,屠杀。 最终,1700名从朝鲜撤回来的戚家军士兵惨遭屠戮。 然后他们被冠以兵变的罪名,草草上报了事,虽然一些御史言官为之鸣不平,但最终此事没了下文。 事后,总兵王保不但无罪,而且给了一个“平等变难”有功的奖赏。 这个事件史称“万历二十三年蓟州兵变”。 戚家军被冠以十大罪。 其中之一是趁乱抢劫杀戮附近的商户居民,但从朝鲜君臣对这支部队的评价“功最廉操”,“一路皆立碑颂之”来看,这支部队在朝鲜作战之时军纪极佳,是当时少有的不抢劫不扰民的军队。 甚至朝鲜人民为他们所立之碑到两百年后还能看得见。 很难相信,他们在朝鲜作战的时候都军纪严明,到了蓟州却会抢劫杀人去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英雄一去豪华尽(一) 辽阳,总兵府里。 李如松端坐于堂屋之内,表情淡漠地看着小院方向,那里现在堆满了努尔哈赤派人送来的贺礼。 除了各种名贵器物,从各地搜罗来的古玩字画,竟然还有几个美女。 单单是建州女真一部就可以送出这么多礼物了么?李如松心里不胜唏嘘。 看来努尔哈赤的实力增长着实迅猛,又想起了秦良玉对他的担忧,心中不免更加了几分警惕。 以前那个在父亲手下打杂的建虏已经成长为一方诸侯了啊。 不过李如松并不打算收下这些礼物,这次到任辽东总兵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削弱建州女真的势力。 过去几年他们肆无忌惮的扩大自己的势力,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 “把这些东西,还有那几个侍妾,都退回去吧。”李如松转头看向李宁,“女真人的礼物,之后不能再收了。” 李宁弯弯腰:“明白,海西女真那边有几个部落送来的礼物也退回去?” “都退回去。”李如松呷了口茶,“省得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他们的礼物,收拾他们的时候免不了束手束脚的。” 李宁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就吩咐下去,那今天将军还是继续见客?” 自打正式上任辽东总兵,李如松只抽空时差了几个辽东军的营地,除此之外,都在会见客人,尤其是以前给李家做事的老人。 “嗯。”李如松缓缓放下青瓷茶杯,漫不经心的问道,“今天你给安排了几个?” “三位,都是宁远伯老将军带过的老人,其中还有一位,之前也跟随将军去过朝鲜的。”李宁笑着说道。 “哦?叫什么?兴许我还有些印象呢。”李如松略感意外。 “此人名叫李平胡,跟努尔哈赤等人一样,都是自幼在宁远伯府上做亲兵的。” 李如松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一下李平胡这个名字,但是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不过听李宁说了这层关系,又知道他也曾去过朝鲜,免不了多几分亲近感。 这个名叫李平胡的将官,单听名字许多人估计会以为他是汉人,然而他真正的出身是‘蒙古鞑靼人’。 在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所在的蒙古部落被李成梁带兵击溃。 李成梁感觉这孩子长得挺有特点的,遂收其为养子。 与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的遭遇基本一致。 那个时代,李成梁经常征服了别人的部落之后,再收养部落里的孩子做养子,而且还把他们编成了一个独立亲兵队。 李平胡加入亲兵队之后,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给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而且特意叫‘平胡’以表忠心。 这些年来,他在辽东倒是表现也不错,在辽东立有大量战功,且颇受朝廷赏识。 现在,他的官职是副总兵署都督同知,从四品。 听完李宁的这一番介绍,李如松也燃起了兴趣。 过了片刻,李宁把李平胡带到了李如松面前。 这人大概三十来岁,皮肤黝黑,是个铁塔一样强壮的蒙古人,只是他的衣着打扮到说话口音完全没有蒙古人的痕迹。 “你儿时便在我父亲营中效力?”李如松示意他不必多礼,接着指了指下首的一个凳子。 李平胡恭敬的坐好,点点头,“是,在老爷账下效命之时,下官便听闻过如松少爷的威名,今日终得响见,真是三生有幸。” 李平胡的说话方式也是文绉绉的,可以说一点儿没有蒙古人的影子了。 李如松微微一笑,这种奉承的话他其实听过不少。 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什么人,被人拍马屁终归是听得顺耳的。 “你在朝鲜之时,都在谁麾下,打过哪几场?” “下官在如柏将军麾下,平壤、碧蹄馆这两战下官都有参与。” 两人之后又多聊了些家常琐事,还有辽东近况。 正待李如松要结束这场谈话,送他离开,接见下一个访客的时候,李平胡却主动请缨道:“下官从朝鲜回到辽东之后,打听到了一个军情。” “哦,什么军情?”李如松一怔。 “下官已经探听清楚了,鞑靼土蛮部落打算趁着将军新到任辽东,立足未稳之际,进犯我辽东边境。” “哦?可有此事?”李如松噌的一下站起,引着李平胡来到了里屋的辽东地图面前。 “你给我指指,鞑靼土蛮部落现在在哪儿?” 李平胡弓着腰,指了指抚顺不远处的浑河一带,“根据下官的情报,土蛮部落骑兵目前就在这附近活动。” “他们有多少人?”李如松紧紧盯着地图,他心念一动,打算用这批蒙古人来开刀,警示一下其他想闹事的部落们。 “大约5000骑兵。”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平胡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不过李如松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地图,思考着如何对付这群不知死活的蒙古骑兵,并没有留意李平胡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 “5000骑兵……”李如松沉吟片刻,“你的消息准确否?” “下官愿意领一只骑兵,亲自前往迎战!”李平胡拍着胸脯说道。 “好!”李如松畅快至极,他赞道,“不愧是宁远伯府里出来的汉子,那我就给你一只骑兵作为此战的策应!” “属下遵命!”李平胡抱拳跪在李如松面前,他的头深深埋着,露出了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回去之后准备一下,明日再与我汇报一番。”李如松领着李平胡到了堂屋门口,“此战若成,我必记你大功一件。” 李平胡行礼道:“此乃属下分内职责,岂敢妄议功劳之事。” “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李如松大方的说道,“在我账下做事,赏罚分明,有功就赏,有罪则罚,记得这一点,日后少不了你立功的机会。” 听到李如松说这些,李平胡脸上表情很是奇怪,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欲言又止,退了出去。 李如松又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小姑娘,他已经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打好担任辽东总兵之后的第一战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平胡的诡谲表现。 第二百五十九章 英雄一去豪华尽(二) 翌日清晨,李如松刚起床洗漱完毕,正站在院子呼吸吐纳一番,打算练会功夫提提神的时候,却看到李宁神色慌张的冲进了自己的内院,手里还拿着一摞书信。 “你这是什么情况?”李如松收了架势,不解的问道,“大清早的慌成这样。” “将军,蓟州……出了兵变。”李宁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蓟州兵变?”李如松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情况?” “戚家……哦,不,浙军闹事了,邸报里说是为了军饷,要造反,蓟州驻军在总兵王保的带领下,将闹事叛军……全歼……”李宁一口气说完这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如松如何反应。 李如松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又有些后怕,之前自己还打算让秦良玉管理这只浙军呢,这样算起来,岂不是她的服丧半年正好躲过了这一劫? 李宁递给李如松一封文书,“这是朝廷刚刚发布的邸报……” 李如松双手微微颤抖着打开邸报,仔细看了一遍蓟州兵变的概述。 不过只有寥寥数语,只说朝廷已经调查完毕,浙军有十大罪状,王保平乱有功。 深吸了一口气,李如松感觉头昏脑涨的,有些站立不稳。 幸亏李宁眼疾手快,冲上去扶住了李如松。 “我没事。”李如松捏了捏太阳穴,沉声道,“我虽不理解浙军为何如此,但相信朝廷自有公断……只是不知秦参将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想。” “秦参将应该仍在蓬莱,需要派人告知她么?” “不必了……”李如松喃喃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咱们还是不要做这个恶人了。” 李宁点点头,“刚才我在门口,看到昨日来访过的那位李平胡将军也来到门口了,将军要见他么?” “见!” 李如松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他已经从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 摆了摆手,吩咐道,“你带李平胡去前厅,等我片刻,我稍后就到。” 这一天,李平胡带来一份准备详尽的对土蛮部落的作战计划。 整个计划安排的周密详尽,可谓滴水不漏。 李如松阅后大为满意,“定于后日清晨,我亲率3000骑兵做先锋,任命李平胡带领3000骑兵做中军,此外另任命杨元带领3000骑兵做后军。与敌决战于浑河边!” 李如松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已经被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土蛮部落侵犯辽东是真,可是他们并非只有‘5000骑兵’这么少,而是有足足30000人之多。 除此之外,整个作战计划的提供者李平胡,他直接把李如松的出征信息泄露给了蒙古人。 出征之日,李如松信心满满。 尤其是看着威武雄壮的辽东铁骑,他更是意气风发,打算以此为契机,在辽东大展拳脚。 这只军队乃是他父亲所创,现在又交到了他的手里,世人都评价李家是‘将门有将’,李如松自然知道这话的分量。 检阅完了杀气森然的辽东铁骑,李如松亲自带队,朝着抚顺方向前进。 然而等他抵达李平胡所指的地方之后,却发现事情远不是之前说的这么简单。 蒙古鞑靼人的骑兵数量远远超过了李如松的3000人,乌压压的骑兵队从四面八方涌来,根本看不到尽头。 而且他们似乎是等待已久了,专门做好了一个大口袋,等着李如松往里钻的。 意识到情况不妙,却已经太迟了。 李如松的3000铁骑已经被数万蒙古骑兵团团围住了。 不过李如松倒也不慌,他作战骁勇,跟着他的兵法师傅徐渭学的,经常兵行险着。 跟后世的拿破仑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之前在朝鲜的碧蹄馆也是如此,亲自带队冲击敌营。 李如松拔出佩剑,朝着部下大喊一声:“随我突围!” 一直跟随他左右的李宁第一个策马前行,朝着李如松提前安排好的中军和后军方向冲去。 十几个亲兵卫队的人也紧随其后,试图杀出一条血路,给主帅突围。 李宁挥舞着手中的长矛,身后的辽东铁骑朝蒙古骑兵发射着三眼铳。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双方人数乃是天壤之别。 渐渐地,李宁感觉到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他自己也被弓箭射中了小腹。 只要他一说话,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李宁只能挥刀斩断了箭枝,让箭头留在体内,这样他才能继续作战。 李如松指挥着骑兵进行着反复突围,可是蒙古人实在是太多了,像是蚂蚁一样,踩死一片,又爬上来一片。 身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很多辽东军士兵的三眼铳已经打完了,军刀都被砍得开刃了,仍旧不停的有敌军冲过来。 李如松的喘气声越来越沉重,亲手砍死七八个蒙古骑兵之后,他也有点累了。 可是极目远望,仍然完全看不到援军的影子。 他给李平胡安排了3000骑兵,按理说应该快到了啊。 可是……难道他们遇到蒙古人的截击了? 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也许,今天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嗖的一声,一支冷箭袭来。 李如松本能的歪了一下脑袋,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停使唤了,没有完全躲过去。 箭矢射中了他的左臂。 李如松想看一眼李宁怎么样了,可是鲜血已经蒙上了他的眼睛。 他无法看清楚更远一些的地方了。 只是李如松知道,四周的蒙古骑兵已经离他很近很近了。 可这些骑兵仍旧没一个人敢主动上前。 这个浑身是血,左臂中箭的汉子仍旧散发着骇人的压迫感。 李如松吃力的骑在马上,他想起了碧蹄馆,自己也是身陷重围。 不过那个时候,自己的弟弟李如柏,还有秦良玉奋不顾身的从开城疾驰而来增援。 现在…… 自己好像已经等不到增援…… 最终,李如松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这时候,蒙古骑兵们才一窝蜂的冲了上来。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第二百六十章 此人疯话太多 这一年的夏天,不知为何,比以往都要热一些。 其实大明朝的不少人都感觉到了气候的异常,冬天的时候明显比往常更寒冷,也更长,短暂的夏天比以前更热,雨雪灾害天气也反常的多。 不过,此时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诡异的天气还将持续下去,并且持续了许多年,甚至部分影响到了整个国家的运势。 室外蝉鸣不止,酷暑难耐,紫禁城养心殿内倒还是挺凉爽的。 万历皇帝仍旧如同往常一样,挨个看着奏折。 他虽然不见外臣不上朝,但是奏折基本都会看,只是许多奏折他只看,不发表意见,这就是所谓的‘留中不发’。 房间内有从冰室里取出来冰块,还有侍女、太监在旁边摇着扇子,万历呷了一口经过深井浸泡着的西瓜解着暑,心情也是相当不错。 新到任的辽东总兵李如松第一次出征讨伐蒙古土蛮部落就不幸落难,朝野上下一片震动。 万历皇帝也表示深感悲痛,他立刻派遣了调查组去调查事情的原委。 可惜,李如松殉国的地方战况太激烈了,整整3000人,一个都没有跑出来,甚至连李如松的尸首都没能找到。 皇帝只能令具衣冠归葬于京城宛平县长辛店之西南,并且追赠李如松为少保、宁远伯,赐谥号‘忠烈’,要求为其立祠纪念。 这起事件很快便调查清楚了,是一个叫李平胡的辽东军军官泄露了军情,最终导致了李如松身中埋伏。 而且这个李平胡竟然还是李家的家将。 不少人给皇帝上奏折,要求严惩这个‘背主弃义’的李平胡。 按照军法国法,这种人都必须要严惩,否则岂不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然而,蹊跷的是,这些要求严惩凶手的奏折也都是‘留中不发’。 皇帝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除了李如松,刚刚上任宁夏总兵没几天的李如柏也没能到任。 他主动写了奏折递交上来,说自己在去宁夏的路上感染重疾,向朝廷请求,要辞去还没捂热乎的宁夏总兵之职。 内阁已经审议通过,允许了李如柏的请求,核发下去,让他回家安心养病。 想到这些事情,万历感觉胸中一片开朗。 心情愉悦之下,他又多看了一会儿奏折。 现在,京城里有一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心不安,包括万里皇帝本人也深受其扰。 那就是妖书案。 这个案子的最根源,还是‘争国本’立谁为太子的事儿。 太子之事仍然悬而未决。 一个月前的某天清早,内阁首辅赵志皋在家门口发现了一本书,书里指责郑贵妃意图谋害皇长子朱常洛,册立自己的儿子福王朱常洵为太子。 而且,不仅赵志皋收到了这份传单似的东西,之前一夜,这本书已经在京师广为散布,上至宫门,下至街巷,到处都有。 这本书的写法也很有特点,是假托“郑福成”做了一个问答。 所谓“郑福成”,意即郑贵妃之子福王朱常洵当成太子。 此书大概只有三百来字,但内容却如同重磅炸弹,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民间议论纷纷,都说此书‘词极诡妄’,故皆称其为‘妖书’。 此案一出,万历皇帝极为震怒,立刻下令东厂、锦衣卫以及五城巡捕衙门进行搜捕,要求务必找到这本书是谁写的。 然而抓捕不是很顺利,一直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 满朝文武也开始了一场生动的表演,各个大臣们亲自下场,相互之间检举揭发。 雪片般的小报告递给了万历,纷纷说是其他人写了这本妖书。 然而都是查无实据,纯粹变成了闹剧。 甚至有人跳出来写奏折揭发,说这本书压根就是锦衣卫都督写的,所以才查了这么多天都查不到真凶。 把锦衣卫都督也关起来审了好几天,发现还是冤枉的。 最后,锦衣卫只能找了一个替罪羊,说是京城里的一个浪荡书生写的。 已经关进诏狱审问,而且招供了。 本来这样就可以结案了,但是朝中有大臣不同意。 他们认为妖书一文论述深刻,非熟悉朝廷之大臣不能为,像是京城里的一个落魄秀才,绝对没有这样的能耐。 不过万历已经累了,这么一个案子让他心神俱疲,他甚至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结案得了。 今天审阅的奏折里,其中有一个他很罕见的做了批示,便是对这个秀才的处理决定。 判处那个书生凌迟处死,家属发配边疆充军,万历打算就这样让这个案子消停下去得了。 翻看前面这些奏折,万历看到了最后一本。 这是赵士祯写的。 “鸿胪寺主薄赵士祯……”万历轻声嘀咕了一声,他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翻开奏折,这篇名叫《恭进合机铳疏》的奏折洋洋洒洒足有上千字。 一开始,赵士祯用大段文字向皇帝表达了建议,建议多造火铳。 文中明确提议增强武力,继续改进火器。 后来,他再说一些将领“专以双粮厚赏,招养夷丁,驱我华人,为虏奴仆,辱我族类,馁我士气。” 文章的最后一部分,赵士祯劝万历与其花费钱粮安抚异族诸酋,“不如置我前据利器”,“丑类狼子野心,养之不惟贻患后日”。 之后,便举例说明异族之患。 “臣见辽左降虏李平胡者,以朝廷高官厚禄,以宁远两世抚育之恩,毕竟阴泄主帅出塞之期,使李如松身膏草野,暴骨塞外,中国有坠将覆军之辱,伊谁致之?平胡受恩深重者如此,馀可知矣。” 万历皇帝看完这奏折,顿时脸色发黑。 “王安……” “老奴在……”王安紧张兮兮地弓下腰,聆听圣意。 “这个鸿胪寺主薄赵士祯所递交的奏折写的很有些道理。”万历皇帝不咸不淡的说道,“其中提议多造火器,及火器铸造之事甚好,只是……” 王安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可是’之后的内容才是至关重要的。 万历犹豫片刻,拿起几个奏陈妖书案的奏折,说道,“朕看此人疯话太多,言辞手法似乎与妖书一案颇有关联,你让东厂去查查。” 第二天,朝野开始流传“妖书”其实出于鸿胪寺主薄赵士桢之手。 同一日,赵士祯被逮捕入狱。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以后有什么打算? 老百姓都说,北京的秋天是最美的时候。 这个地方春天太干,夏天太热,冬天又太冷,只有秋天最好。 尤其是攀上西山,漫山遍野的红叶看上去美极了。 京城人来这游玩赏景的人不少。 西山附近,除了最有名的香山之外,还有一处僻静无人之所。 这里完全没有游客来访,甚至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寻常人不愿意来这个地方,怕沾染晦气。 毕竟这是锦衣卫诏狱所在地。 咯吱一声,沉重的黑铁大门噶然打开,露出一道细缝,将将可以有人进出。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双目无神,步履蹒跚,似乎有点呆滞。 见到这个人出来,一个穿着打了补丁衣服的中年妇女哭着扑了上去。 扶着脚下摇晃的男人,啜泣不止:“老爷,你终于出来了……” 中年男人茫然的看着怀中掩面而泣的妇女,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一驾马车驶来,停靠在这对夫妇旁边。 赶车的人是秦良玉,她旁边坐着丁白缨。 “赵先生已经放出来了,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回家再说吧。”秦良玉对泪流满面的赵夫人说道。 赵夫人点了点头,搀扶着赵士祯要上马车。 丁白缨乖巧的拉开车篷上的门帘。 谁知赵士祯刚刚跨上马车,抬头看到了黑咕隆咚的车篷,立刻表情扭曲了起来,面露惊恐之色。 他双手疯狂的摆动着,大喊道:“不是我写的!我不进去!你们抓错人了!” 这一下力道太足,差点把旁边的丁白缨甩下车去。 赵夫人被这景象吓傻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秦良玉以前就听过,进了诏狱,能活着出来的就不多,就算是出来了,也没几个正常的。 现在看赵士祯这样子,明显是被折磨的精神有些失常了…… 她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 “赵先生如果不想坐车,那咱们就一起走回去吧。” 把马车交给丁白缨,秦良玉跳下马车去,跟赵夫人一起,分与两侧搀扶着赵士祯朝王恭厂走去。 赵士祯腿脚不便,身子也很虚弱,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家。 才关进诏狱四个多月,赵士祯仿佛已经忘了这是自己的家。 看着赵夫人开门,他仍旧没什么反应,木然的看着这一切。 众人依次进了小院,赵士祯仿佛恢复了一些精神,他看着这个熟悉无比的院落,脸上平静了许多。 看到赵士祯这幅情况,秦良玉觉得让他们夫妻俩多相处一会儿,应该对稳定他的情绪更有帮助。 便领着丁白缨退了出来,嘱咐赵夫人先把赵士祯安顿下来,她改日再来拜访。 回去的路上,丁白缨扭着小脸不解的问:“这个老伯犯了什么罪了?” 秦良玉默然半晌,沉吟道:“他没什么罪,是这个世道对他犯罪……” 以前她不太明白,虽然大明朝有些敌人,但是说这样一王朝气数已尽,还有几十年就要覆灭了,即便知道了历史,秦良玉也是不太相信的。 经过了这许多事情,她明白了,整个大明王朝已经由内到外的成了一块生了虫的肉,彻底变质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从皇帝到士绅大臣们,再到军队,都有责任。 就跟那句话说的一样,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返回她租住的小院,孙承宗正在院子里教另外三个孩子识字。 秦良玉是在结束了半年期的守孝之后,回到京城才知道,整个世界都变了天。 她所熟悉的人,除了一个不在官场的孙承宗,竟是无一幸免。 这个院子自己一开始只租了三个月,不过孙承宗一直帮助垫着房租,所以她还可以继续住在这儿。 “那位赵士祯赵大人怎么样了?”放下手中书卷,孙承宗问道。 “你们去厨房一趟吧。”秦良玉没有回答,而是对丫头们说道,“看看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好嘞!”三个丫头拉着丁白缨一窝蜂的冲向了厨房。 她们现在跟很多刚开始上学的孩童一样,还有点厌学情绪,只要不上课,干什么都行。 如果不是秦良玉逼着她们学文化,估计她们更愿意洗衣做饭,干家务。 看这些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走远,秦良玉沉声道:“他刚从诏狱出来,目前不太好,精神有些恍惚。” “哦……”孙承宗颓然道,“赵士祯大人有些惨,他平日里忙于研制火器,跟其他的同僚交际太少。被捕进了诏狱,听说一份替他求情的折子都没有。” 秦良玉冷哼一声,“忙于做正事,不喜欢曲意逢迎其他官员,这还成了坏事了?” 孙承宗知道秦良玉心情糟糕,也只能顺着她的气说道,“他于国有功,可是人在朝堂为官,有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秦良玉摆了摆手:“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不祈求所有官员都像赵先生这样。只是,让这种一心做事的官员蒙受不白之冤,最后流血又流泪,如此下去,早晚国将不国。” 孙承宗苦笑一声,“越是这种时候,我辈才应该奋起一搏,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你自己说的这些,你自己信么?”秦良玉认真的问道。 孙承宗沉吟道,“我读书问道,求得便是这样一个结果,没有什么信不信的。” 秦良玉不想多说什么。 一个现代人跟一个古代人的思维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秦良玉自忖也说服不了孙承宗这种文化人,也没啥可讨论的。 孙承宗继续问道:“那秦姑娘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等赵先生身体恢复之后就回忠州去了……”秦良玉放慢语速说着。 “忠州?重庆府忠州?”孙承宗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我现在需要照顾的人太多了,也忙不过来,回忠州,做点小生意吧。”秦良玉淡淡的笑了笑。 孙承宗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个人说自己要回乡做点小生意去? “做生意?” “是啊。当个陶朱公,不再过问这些事情了。”秦良玉洒然一笑。 第二百六十二章 要有自己的根据地 孙承宗给秦良玉倒了一杯清茶,沉吟道:“李将军的衣冠冢,就在西郊外长辛店……你打算去祭拜一下么?” 秦良玉苦笑一声,低声喃喃道:“衣冠冢……尸骨无存啊……” “我听兵部侍郎说,战况异常激烈,等朝廷的人过去的时候,那里只有血迹斑斑,没有李将军的尸首。”孙承宗小心翼翼的说道。 “人死万事空,这些倒也不重要,你那兵部侍郎有没有解释一下,为何天下人都知道是有人泄露主帅行踪而处的事故,而对他不做任何惩处?”秦良玉阴恻恻的说道。 孙承宗垂下眼睑,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尴尬的表情,不再说话。 秦良玉摇了摇头,略显疲惫的说道,“不说了,我只希望他日孙先生在朝为官之后,勿忘初心,要记得自己曾说过是为了天下百姓请命,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孙承宗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这一点,学生从未忘记。” 秦良玉浅浅一笑,也不再言语。 两人说话的功夫里,四个丫头已经把晚饭快做好了。 十来岁的她们仿佛有着无限的精力和体力,嘴上虽然一直说个不停,手里头的家务活也没拉下。 在丁白缨的带领下,其余三个丫头协同配合,很快就端出了四道硬菜和一大碗粥。 翌日,送四个丫头去了学堂之后,秦良玉又一次前往了王恭厂附近。 其实如果是正常的教育过程,这四个丫头来回折腾肯定是不合适的。 不过反正她们也考不了科举,之乎者也学太多了也不实用。 因此不管到哪儿,都找到学堂之后给够了钱,让她们做个临时插班生。 秦良玉对她们的要求是可以读书识字,等以后有机会再教给她们一些科学知识,让她们接触西学。 在蓬莱的半年就是这么过的,在京城就更容易了,直接找孙承宗即可。 带着一些滋补的食材和礼物,秦良玉敲开了赵士祯家的大门,开门的仍旧是赵夫人。 她一脸倦容,浓浓的黑眼圈挂在眼皮子底下,头发也乱蓬蓬的,显然是昨夜没休息好。 “赵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赵夫人摇了摇头,把秦良玉引到家里,“晚上就没睡几刻钟的踏实觉,不停的喊,‘那本书不是我写的’……” 说完这句话,赵夫人又轻轻的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昨儿回来的时候太晚了,我现在出去,找个大夫给瞧瞧吧。”秦良玉沉吟道。 “也好,那就有劳秦姑娘了。” 嘴上说着‘不碍事’,秦良玉在西城找了间较大的药房,请来了里面坐堂的老郎中。 大夫问清楚了病症,又望闻问切这一套流程走下来,给开了些滋补的药。 除此之外便是嘱咐赵士祯需要静养,不能看到任何会刺激他的东西等等。 最后,大夫又嘱咐秦良玉去他的药房取了一些惊气丸,说是每服一粒,用金银薄荷汤化下,温酒亦可。 这倒是一味中药里的老方子,主治惊忧积气,心受风邪。 不过秦良玉心里清楚,这种精神受到创伤产生的后遗症极为复杂,就算是后世都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康复,更何况是现在大明朝的医学水平了。 对于赵士祯的病情,客观上讲,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赵夫人,我不日即将离京了……” 虽然现在说这些不好,但是秦良玉知道,自己继续待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哦……秦姑娘又要出征?”淳朴的赵夫人还以为秦良玉又要上战场了。 秦良玉无奈的摇摇头:“解甲归田了。从此不问世事,打算回乡种田去了。出来这许多年,也想念重庆的山山水水了……” 听到秦良玉的这番话,也触动了赵夫人的乡愁,她朦胧着双眼叹道:“回家好啊。如果老爷的情绪稳定了,我也打算陪老爷回浙江去了……” “嗯。”秦良玉深吸一口气,“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那就是赵夫人能否把赵先生所写的《神器谱》给我一份?” 古代人写书,往往都是写一本然后不停的修修改改,延续多年。 这也是很多人一生就写了一本书的缘故。 《神器谱》的第一版很早就写成了,但是这些赵士祯一直在增改着其中的内容,秦良玉想要的就是最新的版本。 赵夫人点点头:“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老爷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之前,特意找人刊印了两本这书……正好给你一套。” 秦良玉又是心里一动,看了眼坐在天井里晒太阳的赵士祯。 赵先生,你是已经猜到有可能会落难了么? 提前把毕生心血都多做了备份…… 过了一会儿,赵夫人从屋里取来了几册书转交给了秦良玉。 秦良玉收好这份沉甸甸的礼物,慨然道,“我可能不日就要离京了,今日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赵夫人把手搭在秦良玉的手上,安慰道,“我家老爷能从诏狱出来,已是福大命大,秦姑娘你也不用太担心。等你得空,可以随时来浙江看我们。” 站在赵士祯门口,秦良玉恭恭敬敬的行了三个礼,随后翩然而去。 又过了几日。 京郊的通州,京杭大运河的起始点。 孙承宗神色凝重的看着秦良玉和她身边的四个丫头。 今天他特意从学堂请了一天假来送秦良玉离京。 “孙先生,告辞了,后会有期!”秦良玉站在船头,想孙承宗拱手辞别。 孙承宗怔怔看着她逐渐南去,心中很不是滋味,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站在船头,秦良玉心潮澎湃。 这次回重庆,秦良玉嘴上说的都是‘回家种田’,然而这只是一套说辞而已。 这次回乡,她心里想的是把家乡当成根据地。 始终做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可是不行的。 像刘备在这么多人手底下混了好多年,最后也还是在蜀中有了自己的地盘才能发展。 虽说四川重庆一带不是个造反的好地方,不过秦良玉也信另外一句话,那就是人定胜天。 朱元璋之前,还没有人能北伐成功呢,他如果抱着这样的固有观念,那岂不是可以偏安一隅或者投降蒙元得了? 一切都是事在人为。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怎么暮气沉沉的? 秦良玉领着四个丫头沿大运河一路南下,先是抵达了应天府,也就是南京。 众人在这烟花繁荣之地略作停留,带着孩子们去逛了逛夫子庙,批判了一下庙对面秦淮河的灯红酒绿,之后便又转为陆路,沿着长江逆流西进。 大概是在离京一个月之后的秋中时分,秦良玉一行人抵达了重庆府忠州。 一别五年多,这里还是跟走的时候差不多,毕竟古代不是现代,不会一天一个变样。 即便是京城,几年过去了,秦良玉也没看出那里有什么变化。 虽然也就是刚穿越那会儿在家里待过几天,不过秦良玉还有之前的记忆,对忠州的大街小巷倒也还算熟悉。 临回乡之前,秦良玉也写过书信寄送到家里,提前打过招呼。 按照印象中的道路,秦良玉赶着一架雇来的马车,带着四个丫头敲开了秦家小院的大门。 片刻之后,嘎吱一声,大门打开。 门里站着一个俊朗高个少年,看着十五六岁,剑眉星目,文雅之中带着英气。 大眼一看就知,跟秦良玉有几分相似。 双方都是一愣,看彼此都是极眼熟的,但惊愕之下,又不敢相认。 门内少年先一步反应了过来,接着便欢呼雀跃,拍手叫道,“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民屏?”秦良玉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尽量学着当年的样子,招呼弟弟,“五年没见,你已经长这么高了啊,功夫学的如何了?” 这一家子人在父亲秦葵的特意教导下,除了学文也都要习武,而且水平还不错。 这个弟弟,现在应该是十五岁,秦良玉瞥了一眼他的胳膊就知道,功夫绝对没落下。 秦民屏笑嘻嘻的随意比划了两招,羡慕的冲秦良玉说道,“肯定没法跟阿姐在军中历练的比啊。阿姐,自从你跟戚少保去了山东,你就成了爹爹最常念叨的人,每一次我跟哥哥稍有倦怠,爹就拿你出来教训我们。” 秦良玉哑然一笑,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秦民屏的嗓门不小,姐弟俩在门口说笑了这几句,自然也引来了秦家小院里其他人的注意。 两个年纪颇长的下人模样的老伯走到了门口,看着秦良玉却不敢说话,家里的人都不太敢认家里这位二小姐了。 “阿姐回来了,你们两个帮着搬一下行李吧。”秦民屏嘱咐道。 两个仆人这才跟秦良玉弓腰打了招呼,凑到马车旁边准备搭把手卸货。 “父亲和兄长呢?”秦良玉跳下马车,你了捏弟弟的坚实的臂膀问道。 “他们二人现在去重庆府了,估计过两日就回来了。”这时候,秦民屏注意到车篷里冒出来的四个圆滚滚的脑袋,一时有些愣住了,“这些是……” 秦良玉一边冲四个丫头招招手,示意她们下车,一边给弟弟解释道,“西北和辽东都有战乱,多少人家破人亡,她们都是我收养的孩子……” 秦民屏皱眉点头,他还年少,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于战争,他想到的更多是热血奋战,建功立业之类的。 现在,听到姐姐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孩子都因为战乱而失去家人,秦民屏顿感呼吸有些沉重。 丁白缨和其他三个丫头双眼茫然的跳下车来,紧紧围在秦良玉周围。 这里气候跟北方大相径庭,潮气氤氲,四面的丘陵上都萦绕着水汽,就跟到了仙境一样。 除了环境是完全陌生的,对这四个丫头来说还有另一件事也比较头疼,她们都是辽东、华北一带的人,基本听不太懂忠州方言。 秦民屏和秦良玉也不可能在家里说官话。 “我们听不懂你们说话。”丁白缨怯生生的说道。 这个真没辙,秦良玉挠了挠头,也只能让她们在这里生活的时候慢慢适应了。 “先跟我回家吧。”秦良玉双手拦着四个丫头,跟在弟弟身后返回了秦府。 自打秦良玉离家之后,家里便没有其他女眷了,五六个仆人也都是男人,整个秦府院子就好像少林寺一般。 好在秦家乃是当地望族,不止秦良玉的父亲秦葵是忠州很有名气的博学鸿儒之士,其他族亲也都有不少产业,因此一家人过的席丰履厚。 姐弟俩和四个丫头进了堂屋,秦民屏给阿姐倒上一杯清茶,双眼发亮:“阿姐,你这五年可是太精彩了,一会儿在山西练兵,一会儿又去宁夏平叛,最后还去了朝鲜打倭寇,都好好给我讲讲。” “其实……没什么好讲的。”秦良玉显然不太想提起这些,一想回忆起来,总会忍不住想到那些战友的遭遇。 秦民屏仍旧兴致不减,缠着秦良玉继续问道:“上阵杀敌,是什么感觉?” 秦良玉沉吟片刻:“不会想太多,在战场上事情很简单,战胜敌人。难的是,战场之外的事情,太复杂了,让人心累……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远离行伍生活的。” 秦邦屏满脸失望表情,小声嘟哝道:“阿姐,你才不到20岁怎么就暮气沉沉的了?” “你真的很想上阵杀敌?”秦良玉呷了口茶问道。 “想啊!”秦民屏痛快的回答道,“我做梦都想跟阿姐你一样呢。而且可能很快就有机会了……” 秦民屏说的神采飞扬,双眸之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跳跃着。 秦良玉却听出了这话里有话,蹙眉道,“什么机会?” “父亲和哥哥去重庆府,就是被管家召唤了去,商量播州之乱的。”秦民屏挑了挑眉毛,得意的说道,“还记得当年父亲带我们去过一趟播州吧?当时哥哥就认定了杨应龙有不臣之心,现在,他果然要造反了。” “这个事儿啊……”秦良玉站起身来,踱着步,“我也有耳闻……怎么你们想参军出征?” “那可不?”秦民屏已经按耐不住沸腾的血液了,他越说越激动,当下就比划了两招,“参军杀敌,大丈夫所为也。” “嗯。话这么说是没错了……”秦良玉愁眉不展,本来想修养一阵子种种田的,难道刚一回家又要参与战乱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无鸡之谈 “等爹和哥哥回来,咱们全家一起上阵吧?”秦民屏仍旧沉浸在英雄梦里。 秦民屏的话唤醒了正在神游天外的秦良玉。 “等他们回来,我会好好跟他们说一下的。”秦良玉不置可否道。 “对了,阿姐。你这一趟旅途艰辛,肯定也累了吧。我先带你回你原来的房间,这么多年爹爹一直留着呢,连里面的装饰都没换。”秦民屏笑着说道。 “嗯,其实我不太累,给丫头们分配好住处,我要带着她们出去一趟,办点事。”秦良玉笑嘻嘻的说道。 “这么快要出门?”秦民屏起身,在前面领路。 秦良玉揽着四个丫头跟了上去,走出堂屋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咱们家北山脚下那块地,现在还在么?” 忠州多丘陵地带,有不少靠山的地方都不方便种田,不好开垦灌溉。 即便到了后世,这个地方也有很多梯田。 秦葵家有一些地,不过也有几块一只没人处理的荒地,这是县衙摊牌下来的,给忠州的大户们强制安排的任务,否则这些地方永远不会有人理睬了。 “还在呢。那块地方不好处理,这么多年,也就农闲的时候爹爹安排长工去修整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用呢。” “这回我要用上了。”秦良玉信心满满的道。 “阿姐打算怎么用?” “养鸡。”秦良玉如实回道,“或者说,先从养鸡开始。以后还打算多养点别的家禽和产品。” “养鸡?”秦民屏微微一惊。 心里腹诽道,阿姐这几年不是从军打仗去了么?怎么回来要养鸡?这是什么套路? “不过现在都还是无鸡之谈,所以我一会儿带着丫头们出去买点鸡仔回来。”秦良玉越说越起劲,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了自己拥有一个庞大的养鸡场,每天数钱数到手软的景象,忍不住撸了撸袖子。 她说自己打算养鸡,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在蓬莱守孝之时,秦良玉深居简出,基本除了素心静养就是教四个丫头学功夫。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读书,当时,在书摊上,秦良玉很欣喜的见到《本草纲目》竟然已经出版了。 打听之下,作者李时珍已经在一年前离世了。 人在蓬莱,想起当日在戚府小院里跟师傅和王世贞讨论这套书的出版,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念及此处,秦良玉不胜唏嘘。 当时便掏银子买了一整套,打算趁着时间富裕慢慢研读一下。 反正那半年里,她别的没有,就有的是时间。 在这套包罗万象的鸿篇巨制里,李时珍除了对许多药草进行了分类之外,还曾经评价过不少杂七杂八的事情,比如各地的猪种。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之中详细的品评过各地的猪种,最终在他眼里,评价最高的是岭南猪,因其早熟易肥,骨骼细致,肉质嫩美,繁殖力高,抗病力强。 这条记录极大的启发了秦良玉,让她想起了后世非常普及的优良育种的概念。 不过养猪还是有点难度的,而且见效也慢,思来想去,秦良玉打算先从更快捷的物种开始。 这个选择就是养鸡了。 秦民屏完全没想到阿姐还带着四个丫头回家,好在秦家院子不小,秦良玉原来的侍女早已嫁人离开了,那间屋子便可以收拾出来,给四个丫头居住。 大致看了看环境,四个丫头有了自己的房间,也都是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秦良玉也感觉很满意,便向弟弟告辞,把行李放好,带着丫头出门去了。 这段时日她的开销不少,可又没有收入进项,只出不进,现在秦良玉手里也就不到一百两银子了。 她的计划是通过这一百两,最终搞出几个产业来,能资助她在必要的时候供养一只军队。 领着四个丫头,带了一些简单的工具设备,秦良玉先去了北山一趟。 虽说是北山,其实离秦家院子近的很,也就十几米远,可以说是秦家的后山了。 大眼看了一圈,这一片两三个篮球场大小的地方,虽然不至于说是寸草不生,不过也可以说是非常荒芜了。 带着四个丫头,秦良玉先围起来一个大型的鸡笼,大概半个篮球场大小。 之后又去了一趟市场,买了许多年纪正合适,屁股较大的鸡。 秦良玉又给四个丫头安排了任务,让她们每个人负责几只鸡,必须要详细的记录它们每日的进餐和下蛋数量。 后面的计划就简单多了,对这些鸡实行末尾淘汰制度。 把下单量排名在后一半的统统烧了吃了,然后让那些残留下来的鸡和它们的后代继续比拼,不停的利用末尾淘汰制来进行优良育种。 这样便可以让具备‘疯狂喜欢下蛋’这种基因的鸡不停的繁衍后代,它们的后代只会越来越痴迷于下蛋这件事情。 说白了就是优胜劣汰嘛,把不符合主人要求的,没有潜质的淘汰出笼,然后只让那些符合要求的基因留下来。 经过第一轮的筛选,它们的下一代就会更强一些。 如此往复不止,鸡鸡复鸡鸡。 第一代勉强可以称之为青铜选手,还不是很能打,第二代便可以称之为白银级别的鸡选手了。 白银之后再次经过同样过程筛选,这样就可以蛋生出黄金一代。 经历几轮,终将会孵化出最强王者鸡出来。 一边让四个丫头们用科学方法记录养鸡过程,秦良玉自己也没闲着。 她给鸡笼做了一个牢固的顶棚,保证其刮风下雨都不怕,保护这些鸡都生活在安全的环境里,安心下蛋。 除此之外,秦良玉还在着手制作孵化小鸡用的箱子。 经过筛选弄出来基因改良过的鸡,可是单纯靠老母鸡孵化小鸡,这个过程很慢不说还有些运气成分,非常不靠谱。 任何一个母亲都是最了解它下出来的蛋的,可是如果这个母亲有多个孩子,而且是同时有的,那也是照顾不过来的。 于是就需要有一个更有效率的工具,来帮助鸡妈更好的完成这个孵化过程。 这个工具就是孵化箱。 按部就班的忙过了三天,秦葵和秦邦屏从重庆府回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惹不起,惹不起 秦良玉衣裤挽起,正在鸡窝里忙着呢,听到秦府里的仆人递来了消息,说是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甩了甩手上的泥巴,秦良玉招呼着四个丫头开始往回走。 一面朝家走着,一面板着脸,像个严厉的老师在检查作业一样,挨个问道: “白缨、小红、招娣、小美,明天的时候,你们每个人从自己的六只鸡里选出下蛋少的三只,给府里留六只,剩下的六只直接便宜一点卖给饭馆,总之是不能留了。” 四个丫头听到这冷冰冰的话语,不由得心里一寒。 三个丫头齐刷刷看向了丁白缨,她是大师姐,平日里也最得师傅的欢心。 秦良玉在给她们排座次的时候,首先按照入门的先后顺序,像那三个丫头是一起入门的,再按照她们的年纪,以此类推。 三个师妹的注视下,丁白缨壮了壮胆子,“能不能再给它们几天的时间啊?有一只叫阿花的,今天已经很努力的在生蛋了,可是它之前表现不好,现在才第四名,可以多给它一天时间么?再多一天,它肯定能下更多鸡蛋的。” 秦良玉站住脚步,转身看着排成一字队形的四个丫头,正色道:“不可以!明天早上来鸡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点,把后三名踢出队伍。” 看到四个丫头都面露不忍之色,秦良玉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心软,每个人都复出了劳动也倾注了感情,把它们照顾的特备好。小红,你昨天给你的六只鸡刨地找虫子吃,手都磨破了,我也都看在眼里。” “但是……”停顿了一下,秦良玉蹙眉,“我希望你们从小就明白一个原则,那就是令行禁止。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 重新直起身子,秦良玉深吸了一口气:“也许你们今天还不明白,这么做的好处在哪?可是等你们长大了,会生活在一个更加混乱的时代,你们也许都会从军入伍,在部队里,这是最重要的准则,没有之一,记住我这段话,明白了么?” 几个丫头虽然把师傅的教诲都一字不漏的铭记在心,可是其中含义,现在自然是无从领会了。 丁白缨是真的有些舍不得自己辛苦喂养的几只鸡,尤其是知道她们并不缺钱,不是因为养不起才把这些鸡卖掉或者吃掉。 她决定再尝试一下:“师傅,要不然就不把它们吃了?把表现不好的鸡放在另一边养着?” 秦良玉眼神一凛:“你们几个也都是这么想的?” 三个丫头决定以大师姐马首是瞻,也跟着有样学样,只是表情仍旧是怯生生的。 “你们今天……是打算惹我生气么?”秦良玉淡淡说道。 四个丫头第一次见到师傅面罩寒霜的模样,都惊慌失措的摆了摆手:“惹不起,惹不起。” “嗯。”微微点头,秦良玉又一次转身在前头带路,她突然又有些不忍心,便幽幽说道,“明天把淘汰的鸡杀了之后,给你们每人两根鸡腿。” 四个丫头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嘴馋的两个丫头都开始流口水了。 现在,她们又有点期待明天快点到来了。 秦府。 “父亲、哥哥,你们回来了。”秦良玉领着四个丫头向秦葵和秦邦屏行了个礼。 “我听民屏说了,你已经回来了,还带着四个徒弟。就是她们了?”秦葵此时约莫四十五六岁,目光矍铄,却又彬彬有礼,语气柔和。 “是的。她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孩子。”秦良玉回道。 站在一旁的秦邦屏一身英武,跟弟弟秦民屏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年长几岁,多了一些干练和沉稳。 “妹子,这几年你在外面辛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们讲讲你的从军经历?” “好。”秦良玉看了看嬉皮笑脸的弟弟秦民屏,“我早就答应民屏了,说等你们回来便说,我看他已经等不及了把?” 听到这番话,秦民屏立刻殷勤的端起一杯茶递给姐姐,“那就有劳阿姐给我们讲课了。” 喝了口茶,秦良玉向着家人们把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从她跟戚继光离开忠州讲起,一直到给戚夫人服丧半年为止。 只是隐去了一些官场阴谋之说,单说经历,不做分析,省得家人妄议朝政,引出事端。 一直讲了一个时辰有余,秦葵和两个儿子一直细细听着。 “那你这趟回家,是不打算再出门了?”秦葵问道。 “说起来,我正想问爹爹呢。”秦良玉皱眉,“播州是要用兵了么?” 秦邦屏摇了摇头:“朝廷决定暂缓对播州用兵,再派几位大臣去跟杨应龙会面,继续拖延一下。” 秦良玉心中长出了一口气,面色稍缓,“这样啊……” “说是财政吃紧。这些我就不懂了……”秦民屏显然先于秦良玉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忿忿不平道,“我真的不懂,我看重庆府里不少大户人家都很有钱啊,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 秦良玉默然一笑,这个问题她现在已经不再关心了。 既然播州不会动兵,他们一家倒也没什么要紧之事,秦葵和秦邦屏旅途劳累,一家人只简单吃了顿便饭,就各自休息去了。 在饭桌上,听说秦良玉已经把北山的荒地开发了养鸡,秦葵也连连称好。 毕竟那块地方荒凉已久,有个用处都是好的。 翌日清早,如同前几日一样,秦良玉领着丫头们赶去了鸡场。 她昨晚没怎么睡,忙活了半宿,做出来几个简易版孵化箱。 在朝鲜,秦良玉能在几个浙军兄弟的帮助下造出水雷,现在造个孵化箱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首先是一个方形的木盒,跟‘水雷’差不多,只是个头更大一些。 木材盒子层是为了防止箱子的温度升的太快,而棉层则是为了防止温度降的太快。 其实秦良玉还想更精确一点,弄个温度计湿度计来着,可惜大明朝还没有玻璃,只能先用体感粗略着来了。 一步一步来,毕竟一个现代化国家不是一口气吃出来的。 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全世界也只有中国是唯一一个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目录中所有工业门类的国家,其他国家都是通过交易来满足各种需求。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叫我厂长吧 昨晚造出来的第一个孵化箱,秦良玉顶着昏黄的烛光仔细检查了一下,比起后世的差距很大,但是也勉强能用了。 秦良玉是个实用主义者,不是处女座工科男,也没有强迫症,她并不在乎太多。 一口气,按照第一个模子造好了几个孵化箱。 不过这玩意儿是秦良玉拍脑袋的产物,最开始的时候肯定也没那么完美。 这也正常,头一批三五个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必然会把不少鸡蛋给弄破了。 丫头们看到自己小心翼翼守护着的鸡蛋被秦良玉拎来‘孵化箱’弄碎了好几个,纷纷撅起小嘴敢怒不敢言。 尤其是丁白缨,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帮着秦良玉清理弄破的鸡蛋,一脸埋怨。 秦良玉被这丫头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讪笑道,“丫头,你要明白,这是进步必须要复出的代价。” “师傅教诲的是。”丁白缨低眉垂眼,语气敷衍。 其实秦良玉完全可以拿出师傅的架子来训斥丁白缨和其他丫头,甚至可以体罚。 在这个时代,这都不叫事儿。 不过,秦良玉还是希望能让她们从小明白事理,毕竟都已经十岁了,也不算太小了。 “感觉你这话回答的很不情愿。”秦良玉和善的说道。 “就是心疼啊,师傅。”丁白缨圆润的小脸冻得通红。 此时已经快入冬了,重庆的冬天湿冷无比,丁白缨经常一大早跑来给孵化箱温火,保证过了一夜也不会降温。 甚至下着毛毛雨的时候,她在这里的时间比别人都多,眼巴巴的盯着孵化箱,希望它们不要伤害来之不易的鸡蛋。 秦良玉挠了挠脖子,心里一阵腹诽:带孩子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儿啊,既不能太严厉伤到她们的自尊心和积极性,又不能太软,让她们没有充分领会你的意思。 用力捏了捏丁白缨的小脸蛋作为安慰之后,秦良玉只能耐着性子劝说她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能因小失大。 让事实来验证师傅的厉害,现在说上天去小丫头也不会买账的,秦良玉心说。 虽然第一次制作处的孵化箱缺点不少,但已经具备了基本功能。 剩下的就是从失败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比如在搭建的大棚里微微调整烤火升温的节奏、增删改木材层和棉层的厚度等等。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这一系列的版本升级改造,秦良玉最终制造出了能成功孵化出毛茸茸小鸡仔的孵化箱。 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大明朝第一批人工孵化鸡破壳而生。 秦良玉带着四个丫头统计了一下,孵化箱的出壳率大概是百分之四十左右。 这种数据要是拿到后世那就丢死人了,不过在大明朝,则可以放心大胆的说是笑傲群雄了。 丁白缨这时候才终于相信了师傅,那些看似随便拿出来的‘孵化箱’是真的管用的。 她是农家孩子出身,做梦都想不到,师傅除了功夫好,还这么会养鸡。 秦府的管家和仆人们,听说了这个业绩和产能,纷纷惊讶的合不拢嘴。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了,跟这些家禽一直打交道,在他们眼里,鸡可都是稀有动物,根本无法想象,在气温逐渐降低的冬季,秦良玉有办法变出十几只小鸡来。 而且这才是刚刚开始,老母鸡有的时候是不会孵化她的鸡蛋的,但是在秦良玉的孵化箱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有的鸡蛋都会被温柔对待,全天候的。 老仆人们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秦葵听说女儿竟然还精于农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对两个儿子的教育更严格了几分。 尤其是那些绒绒的小鸡仔,它们其实还挺值钱的,比鸡蛋更值钱,因为这个时代的鸡都是天然出生的。 秦良玉的工业化流水线鸡仔一面世,立刻引爆了整个忠州的鸡仔市场。 冬天,一个鸡蛋大概是3文钱。 而一只黄色绒毛状态的鸡仔则要卖20文钱,还经常有价无市,买都不买不到。 虽然目前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出壳率,加上四个丫头每天都要吃两个鸡蛋作为工钱,还有给孵化箱加热的炭火成本,箱子的制造成本等等。 大概出壳率会降为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即便是这样,利润也相当可观了。 而且冬天是成本最高的时候,孵化难度也比较大。 如果等到了开春的时候,丫头们使用孵化箱的熟练度提升,孵化箱的成本会持续降低。 最终,秦良玉的养鸡场从创办到收回成本,只花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之后便是不停的挣钱了。 回乡之后的第一个产业顺利发展,这让秦良玉也是信心倍增。 琢磨着年后继续夸大生产,然后引入别的项目。 得益于秦良玉的养鸡场,秦府的伙食也上了一个档次。他们虽然是富裕人家,可是那个时代,到了冬天也没什么可吃的。 现在经常有鸡蛋吃,还有淘汰下来的下蛋排名较低的整鸡吃。 秦葵老爷子看着闺女做出来这些东西,整个人都傻了。 秦邦屏和秦民屏更是目瞪口呆,他们琢磨半天也想不明白,怎么被戚继光带走的秦良玉回来的时候竟然学会这些了? “咱们给重庆人民办了一件大实事儿,以后大家就有鸡吃了。”秦良玉看着生生不息的养鸡场,兴奋不已。 越来越临近春节了,秦良玉一边让丫头们继续读书学武养鸡,一边在长江边码头市场上开设了一个专门的摊位,贩卖自己养鸡场的鸡仔。 她打算趁着这个喜庆的节日,做一个奸商,涨价卖鸡。 跟一个家仆摆好摊位,便走过来一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 这人大概二十多岁,样貌堂堂,身材英武,一看也是练过功夫的人。 “这些鸡仔,都是你的?” 秦良玉蹲在摊位前,点点头:“是啊,都是我的。” “多少钱?” “40文一只。”黑心商人秦梁玉如是说道。 之所以摆了半天都没什么人,主要也是因为她的价格太贵了,市场里虽然没有第二家,可是鸡仔并非必需品,大不了大家就不买了。 谁知,这年轻人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秦良玉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卖50文一只。 “这些我全要了,你们可以送到临县么?”青年笑眯眯的说道。 “临县?哪儿?”秦良玉讨价还价道,“得看距离,还得加钱。” “石柱。我叫马千乘,可以送到我家去么?我可以先给你们一半定金。” “我叫秦良玉,是养鸡场的厂长。石柱太远了,路也不好走,我们不送。”秦良玉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朋友,吃鸡么? 见秦良玉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自己,马千乘微微吃了一惊,“秦……姑娘,我可以再加点钱。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秦良玉摆了摆手,笑吟吟的说道:“不劳你好意了,石柱距离忠州太远了,我一个柔弱女子只怕不方便。” 此话刚一落地,跟随秦良玉而来的秦府仆役差点笑场。 秦良玉离家之后从军五年,战场上杀敌无数,这些她都跟父亲和兄弟讲述过。 然而经过一个多月的发酵,这段普通的经历已经夸张了十倍有余。 在秦府的仆役们口中,现在流传着一个传闻。 那便是府里的二小姐出门五年,杀了足足有几千人,为了躲避冤魂索命,才不得已返回府中。 忠州紧挨着丰都鬼城,那些索命的冤魂惧怕靠近这里之后会被黑白无常抓走,因此对秦良玉来说安全的很。 你别说,这个故事传的是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很多下人都挺相信的。 这就是所谓的‘三人成虎’了。 听到秦良玉自称‘柔弱女子’,这仆役免不了回想起那个传闻,心说她可一点儿不柔弱,徒手撕了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年轻都有可能。 马千乘不明所以,不过他这人有个习惯,就是不容易气馁,继续道,“并非是在下刻意而为,实在是此次从重庆府返回石柱,车上行李太多。马上便是春节,家中需要置办大量食材货物……不如这样吧,我还需要在忠州滞留两日,你们如果愿意卖给我,可以去江北的客栈找我。” 秦良玉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一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啰嗦呀?” 马千乘天生一副好脾气,听了这话倒也没生气,只感觉这少女很有趣。 略微尴尬的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马千乘便打算转身走人。 他其实也没办法,他爹可是石柱土司,相当于后世的石柱县一把手。 而且他们家这个位置还是世袭的,从唐朝开始一直绵延至今,未来不出意外的话,也会传给他。 马千乘家里人口众多,马上就要春节了,需要采买的东西也是相当可观的数目, 秦良玉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赫然有三大车货物,塞得满满的,似乎还有不少精致玩意儿价值不菲。 又打量了一遍这个青年,秦良玉眼珠一转,心道,这是个有钱的富二代啊。 回到忠州之后,她还没见到过比这人更有钱的主儿呢。 秦良玉动了心思,要不要从这个土豪兄弟这儿匡点钱,快速扩大养鸡规模啊。 “这位大兄弟,你需要多少鸡仔?”秦良玉主动问道。 “啊?”马千乘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刚才说,我是不方便去的。不过,我家里也有几个仆人,可以让他们给你送去。要不,你跟着我去鸡场看看?” 马千乘更傻眼了,这姑娘怎么变卦的这么快? 不过,他在忠州转了半天,就秦良玉这家的鸡仔又多又活泼。 他要大量采购,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也成。”马千乘冲那三辆大车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回客栈。 秦良玉嘱咐仆人把鸡仔看好,带着马千乘朝自己在山下的养鸡场走去。 走进秦良玉的养鸡场,马千乘就好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啥都新鲜,都想摸摸。 秦良玉也有心露一手,便招呼来了丁白缨,让她掩饰一下孵化箱的用处。 马千乘亲眼见着丁白缨把一个一个的鸡蛋,按照一种特定的间隔位置摆放在蛋盘之中,就好像抽屉似的。 蛋盘塞入了一个大铁箱子里,一层一层的小心堆叠好,上下之间留有合理的距离,可以让热切在内部合理流动,通过这种流动来模拟老母鸡的屁股温度。 之后,关好大箱子,架在煤火上开始烘焙……呸,烘烤。 后世的养鸡场已经用上了全自动恒温箱,秦良玉自然造不出来。 内部构造经过了反复测试磨合之外,加热的节奏也需要一定功夫,这一点上四个丫头就厉害了。 她们专注的小眼神盯着火苗大小,一丝不苟。 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小伙,什么时间需要熄火,间隔多久必须得再次加热,这些过程都被丫头们详细记录在纸张上,只要按部就班的做就可以了。 参观完秦良玉的养鸡场,马千乘只感觉如坠梦中,整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趁着马千乘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秦良玉又让丁白缨端上来一碗鸡肉,里面好几根鸡腿。 “朋友,你吃鸡么?”秦良玉拎起一根鸡腿,大方地问道。 马千乘晃了下神,接过秦良玉递给自己的鸡腿,先是小心谨慎的闻了闻,赞道:“真香!” “那是……我的徒弟们熬了好久的,进去味儿了自然香。”秦良玉自豪满满的看向四个徒弟。 “秦姑娘……真是不一般,让我……”马千乘咬了口鸡腿上的肉,咀嚼半天之后,崇拜的说道,“佩服,佩服。” 秦良玉心里一乐,感觉这个大款已经上钩了,下一步就是跟他说可以夸大投资,劝他入股了。 想着这些,她心里猛然一坠,我怎么跟微信里卖茶叶的一样? 旋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卖茶叶是纯骗钱,我这不是,只是借点钱快速发展而已。 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也给这位未来的‘投资人’看了真技术了啊。 秦良玉这么大方的给马千乘看小鸡孵化箱,是因为她心里有底。 首先,马千乘这个古代人不太会想的明白这整个思路是怎么回事的。 其次,就算是连猜带蒙的破解了这种孵化方式,也没法自己生产跟秦良玉的鸡场竞争。 毕竟她手里还有优良育种这个大杀器。 除此之外,秦良玉在江边市场摆摊的时候,又有了个新的念头。 那就是人工饲料。 打算用鱼粉和豆粉来科学的,给这些带来财富的鸡科学的进补。 养鸡,吃虫子最好。可是虫子难找,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虫子说白了就是一种蛋白质嘛。 秦良玉打算买些鱼来做成鱼粉,然后使用豆子,这样一样可以保证蛋白质的摄入量,顺便没准儿还能凑足其他几种氨基酸,到时候产出来的鸡蛋味道更好。 忠州地处长江沿岸,水资源也很丰富,一年四季都不缺鱼吃,这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这样算下来,秦良玉的养鸡场会有三大黑科技,给马千乘看一个,没啥大不了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可以,是个狠人 马千乘跟着秦良玉走了半天,原本的计划是过来买鸡的。 然而看到这神奇的养鸡场之后,他的脑子被这里奇特的养鸡方式彻底占据了,颇有些流连忘返的意思,已然忘了来意。 见‘大鱼’已经上钩,秦良玉便不再下饵,打算收网。 她一个斜跨上前,站在了马千乘跟前,遮住了他贪婪的视线。 “小女子只是掌握了一些不入流的技巧而已,让马公子见笑了。” 马千乘是个憨直之人,听到这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坦白说,秦姑娘这养鸡场里所采用的办法,在下是闻所未闻。今日真是大开眼界,秦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在下佩服佩服。” 秦良玉挠了挠脸颊,“其实也没有看上去这么好,问题也很多,有几个问题,我现在还找不到解决办法呢。” 马千乘借坡下驴,顺着这个思路问道,“不知道秦姑娘都遇到了什么问题呢?” 眼前的养鸡场极大的刺激了马千乘的好奇心,自然也有此一问。 “人手不足,地方太小,虽然能赚点小钱,可是距离我的念想还是差了很远。”秦良玉大发感慨道,“照这样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让更多的人吃上便宜又好吃的鸡肉和鸡蛋啊……” 马千乘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秦姑娘,你听说过入股合本经营么?” 秦良玉心里一乐,暗道,大鱼上钩了! 其实这种出钱投资别人产业,别人盈利之后给分红的模式,诞生于宋朝时期。 在明朝末年,都已经号称是资本主义萌芽期了,这种经营方式就更常见了。 因此马千乘随后就提了出来,并无突兀之处。 其萌芽形态业已产生于宋代,当时的名字叫‘合本’、‘连财合本’或者叫‘斗纽’,但是意思跟后代的合伙经营差不多。 北宋黑脸名臣包拯就曾经在奏折之中提到过一种叫作“带泄”的合股模式,具体方式如下。 在海边做买卖的人中,有不少是本钱不多的中小富户,他们没有能力独立组成合伙公司,就参股于相熟的大海商,少的十来贯钱,多的百来贯钱,等到海外货物买回来,按比例分配所得,往往有数倍的利润。 这种带滞,就是一种投资入股,然后拿分红的模式了。 马千乘主动提出了合股经营,这虽然是在秦良玉的计划之中,但她觉得还是得先缓缓,不能仓促决定。 主要问题在于,这个马千乘到底是干啥的? 别是什么自己惹不起的人,到时候强行霸占了合伙之后的产业。 虽然他说自己是石柱人,这是忠州,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势力,但不得不防。 跟后世一样,不管什么时候,找合伙人最重要的是看人品。 秦良玉尽量学着其他女子说话的态度,软绵绵的道,“小女子自然听说过合本经营,只是我也只略有耳闻罢了,如果马公子有此想法,不如等我回家,跟父亲大人商量一下,再回禀给你?” 马千乘重重的点了点头,“反正我就住在江边客栈里,起码这两日都不会走,姑娘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秦良玉也盈盈一拜,接着在前面带路,送走了马千乘。 马千乘刚一走远,四个丫头立刻一窝蜂涌了上来,把秦良玉团团围住。 丁白缨迟疑片刻,尽量用师傅教的兵法知识解释道,“师傅,你这招……叫兵不厌诈么?” “师傅这叫……”秦良玉话到嘴边却卡壳了,总不能跟徒弟们说,这是后世网络上诈骗的套路吧。 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好词儿来,只能亲切的摸了摸丁白缨的小辫儿,笑着说道,“孺子可教,师傅就是这个意思。为了让你们明白兵法之虚实,这才演出了这场戏。” 被师傅夸奖了,丁白缨自然开心不已,拍着手向其他三个丫头炫耀道,“你看,我说对了吧,我就说师傅是用了兵法的!” 三个丫头也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这一副又萌又温馨的画面,让秦良玉不忍心告诉她们真相,只能佯装大方的干笑几声,盖过了自己的心虚。 返回府上,秦良玉立刻找来了活泼好动的弟弟秦民屏。 “你听说过一个名叫马千乘的石柱人么?” 秦民屏立刻点头,“阿姐也认识他?” “他跟咱家还相识呢?”秦良玉一怔。 “有过几次交道,不过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罢了。”秦民屏尴尬的笑了笑。 “怎么了?这人很有名?或者很了不起么?”秦良玉有些替弟弟不服气。 “他可是石柱土司马斗斛的嫡长子,而且还有过战功的。”秦民屏老实说道。 “官二代啊……”秦良玉低声自语道,“战功?什么战功?我看他年纪也不大,去哪儿立的战功?” “就是前些年的时候,石柱那片出了件事,龙阳洞土司谭彦相等人集结了一批人手,他们打算欲脱离石柱土司的管辖,意欲自立。你提到的这位马公子,他的父亲马斗斛为了维系“土不出境”的祖训,便派遣了马千乘马公子率兵围攻龙阳洞。” “之后呢?”秦良玉确实没想到,这么一个说话和气的公子哥儿竟然还可以带兵打仗。 “这位马公子,带兵冲进龙阳洞,平息了叛逆。”秦民屏说道。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秦良玉有些失望,她已经远离兵事大半年了,听到打仗的故事,还有些心痒。 “据说……”秦民屏煞有介事的压低了嗓音,像是在透露一个惊天秘密一样跟秦良玉说道,“据说马公子在龙阳洞杀伐果断,平息叛逆之时杀了不少人。”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秦良玉不满的瞥了眼大惊小怪的弟弟,“叛逆,不管在哪儿都是重罪,比如是要严惩的。如果下手不狠,岂不是没有任何威慑作用?人心乱了,队伍还怎么带?” 秦民屏连连点头,“阿姐不愧是军伍出身,点评精准。” 秦良玉没有理会弟弟的夸赞,心里念叨了一句,看不出来,这个马千乘,还是个狠人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新的目标 “阿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位马公子来了?”秦民屏好奇问道。 “他看中了咱家的鸡仔了,想照单全收,而且胃口还不小,不止我今天出去摆摊的那些,鸡场里的他也想要,还打算跟我合本经营。”秦良玉如实回道。 “马公子今天也去鸡场了?”秦民屏眼前一亮,就跟后世的粉丝听说了偶像的消息一样。 秦良玉对弟弟像个迷弟一样的表现有些不满,揶揄道,“去了,被我的养鸡场镇住了,非要跟我合本,刚才不是说了么?” “下回马公子再去的话,阿姐能让你的徒弟回家跟我说一声么?”秦民屏变成了星星眼。 “不好。”秦良玉直接回绝了 “啊……”秦民屏脸上写满了失望。 “我可以跟你说他住在哪儿,你想见他,直接去就好了,不需要我帮忙。”秦良玉淡淡道。 “这是真的么?”秦民屏差点一激动抱住姐姐转三个圈,“我还真的挺想见见这位马公子的。” “为什么啊?”好歹是自己的亲弟弟,秦良玉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马公子是以后的石柱土司,又精于兵事,我想以后也许能在他麾下带一支兵。”秦民屏还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始终想着能领军打仗。 “你这想法倒也不能算错。”秦良玉脸色稍缓,“他住在江北客栈,你去找他,毛遂自荐试一下吧。” “阿姐不陪我一起去?马公子不是也提议了合本经营?” “我不打算同意这件事。”秦良玉皱眉,细心解释道,“他是官,我是民,万一之后起了纠纷,我不好跟他斗啊。” “哦……”秦民屏虽然回话了,可是说话时候的声调拉得老长。 “我再想想吧,还没做最后决定。”秦良玉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你若真想从军,大可以去试试,没必要瞻前顾后的犹豫不决。在战场上,一个坏的决定,也比没有决定要强。” 秦民屏受到了姐姐的鼓励,鼓起勇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出门而去。 秦良玉刚才跟秦民屏说的都是真话,知道了这位马公子是石柱土司的继承人之后,她真的不想合作了。 双方身份差距太大,合作起来很容易产生争端。 而且她还有其他的打算,先从人工饲料做起,继续改进养殖技术。 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秦良玉伏案桌前,大概规划了一下饲料的成分。 鱼粉、豆子这两个之前已经说过了。 可是单纯用这些,饲料的成本未免太高了。 而且吃得过于精细,其实会便秘,对于鸡来说也是一样的, 因此这两样是补充营养用的东西,不是主料。 还得混杂一点其他成本低的东西…… 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秦良玉划掉了很多不合格的东西,最后留下了一个答案。 麦麸。 找到了四个丫头,分别给她们每个人一些任务,再去找点其他的东西,制造出第一版的混杂饲料。 最后,除了秦良玉提到的鱼粉、豆粉、麦麸之外,还有一些便宜到极致的野菜。 淘换回来这些野菜的小红生怕秦良玉不满意,还特意解释道,“府里的大伯说,本地鸡偶尔也会吃这种野菜。” 看到这些东西,秦良玉很是满意,最主要的是它们都很便宜。 成本啊,这才是饲料的关键。 带着丫头们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到了秦府的磨坊,拴好研磨的驴子,做好了一切准备。 而后,秦良玉先给驴蒙上眼睛,又让丁白缨敲了一下它的屁股。 磨坊的驴子很听话的走了起来,开始了没日没夜的辛勤劳作。 毛驴一圈一圈的转着,源源不断的鸡仔饲料制造了出来。 秦良玉把这些粮食拿在手里仔细观察着,还伸舌头沾了沾,品尝了一下味道。 比给人吃的都小心。 你别说,味道还凑合,非常有原生态食物的滋味,估计欺骗一下这些没有见识的大明朝鸡仔应该问题不大。 挑食这个毛病,并非人特有的。 鸡鸭这些家禽也是一样的,除非你不想好好生养它们。 把豆子、麦麸、鱼粉的磨粉混合起来,又加入了一些脱过水的野菜,第一批鸡饲料就这样出炉了。 秦良玉盛了一碗,带着丫头们跑向了养鸡场,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口味合不合适。 其实没有吃虫子好,只是虫子成本太高了,四个丫头为了挖虫,手都或多或少的受过伤。 喂了一下,还行,这些鸡儿们也没吃过这种复合鸡饲料,纷纷啄个不停,没见停嘴。 “之后观察它们的下单情况。”秦良玉拍了拍手,对四个丫头嘱咐道,“如果下蛋比之前少了,记得告诉我。那就说明需要继续改进配方了。” 丫头们不懂这是什么道理,不过之前的孵化箱和优良育种都已经初显成效,在她们眼里,师傅是天下第一养鸡人。 她不管说什么,徒弟们都会一丝不苟的执行下去的。 过了两天,秦良玉正在养鸡场里跟四个丫头核对着改换饲料之后的下蛋情况,马千乘来了。 他先是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接着道,“秦姑娘一直也没有来找在下。” “我思量了一下,感觉一个女儿家还是不太方便跟公子你和本经营。” 这时候,女孩儿的身份就好使多了,凡事都可以用这个借口推掉。 马千乘略微有些失望,“那……我想出钱买秦姑娘的养鸡场,或者,秦姑娘在石柱也造一个,我请秦姑娘去指点一下,这个如何?” 如果这是在现代,秦良玉想都不会想就会拒绝他。 帮你建厂,然后你跟我竞争,这不是脑子进水? 然而在古代,秦良玉还真的心动了。 因为秦良玉的养殖技术是逐步更替的,现在运转起来的这套体系,至多也就是初级版。 下一步她要打造中级版本。 之后,秦良玉还打算高一些差异化经营。 比如有一些鸡喂养的鸡饲料更好一点,产出的蛋质量也更好一点,专门特供给本地的大户人家。 “我可以去石柱一趟,帮你们建个养鸡场。你给多少钱?” 第二百七十章 师傅你是魔鬼吗? 一听说秦良玉愿意亲自走一趟,马千乘不由得喜上眉梢。 “秦姑娘可以开个价,我绝不还价。” 秦良玉就喜欢这样做生意的人,她也大方的伸出了五根手指,在马千乘面前晃了晃,“五百两银子。” 马千乘微一沉吟,点头应道,“可以!” 秦良玉顿时有些后悔,心说,这家伙答应的这么痛快,看来我要少了啊。 “不知道秦姑娘什么时候可以去石柱一趟,帮在下把养鸡场建起来呢?”马千乘接着问道。 “还有不到二十天就春节了,我一个女孩儿不方便出远门。”秦良玉摆了摆手,“等春节之后如何?” 马千乘倒是很好说话,他有点了点头,仍旧是干脆的回道,“可以!” “呃……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秦良玉道。 “何事?”马千乘正打算走人,听到秦良玉的话,又扭身回来。 “可以支付一些订金么?”秦良玉笑道,“如果我空着双手去了,到时候马公子又变卦了,改主意了,我岂不是很亏?” 马千乘扑哧一笑,“你的顾虑也有道理,200两银子怎么样?” 秦良玉立刻点头,“可以!而且我的鸡场就在这里,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拿了订金之后跑了。” “哈哈。”马千乘仰头一笑,“我从来没担心过此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你。” “感谢你的信任,春节之后,石柱百姓很快就会有鸡吃了。”秦良玉拍着胸脯保证道。 马千乘又是一笑,“那我先替石柱百姓谢谢秦姑娘了。” 说完,马千乘嘱咐随从递过来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秦良玉看着银子,咽了咽口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如何花费这笔订金了。 马千乘刚出鸡场没多远,财迷心窍的秦良玉才想起来,不知道弟弟找他的事怎么样了。 把银子交给丁白缨,秦良玉快跑几步追了上去。 “马公子,我的弟弟有没有去找过你?他叫秦民屏。” “令弟确实来客栈拜访过我。”马千乘淡淡说道。 “他这个人比较冒失,毕竟年龄不大,可是一腔热血,希望不会让马公子见笑。”秦良玉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能先替弟弟说几句客气话。 “令弟一表人才,拳拳报国之心令人动容。”马千乘语气一转,“不过他实在太年轻了,方才十五岁,我劝他多历练几年,考虑清楚了也来得及。” 秦良玉点点头。 眼前这个男人,也就二十岁出头,跟她的哥哥秦邦屏差不多岁数。 不过,老话说的好,事情会改变人,马千乘才这个年纪就可以领兵打仗,平息叛乱。这种经历决定了他自然会比秦家兄弟都要成熟一些。 马千乘见秦良玉也再无话,便挥了挥手,径直而去。 秦良玉也折返回了养鸡场,开心的跟四个丫头数起了钱。 “这么多钱,师傅你打算这么用啊。”丁白缨好奇的问。 “师傅啊……师傅打算一边继续扩大养鸡场的规模,一边筹划着开个银行。” 跟徒弟们说话,秦良玉自然是不会隐瞒。 “银行?”四个丫头异口同声,四双眼睛里都写满了迷茫。 “一个天天跟钱打交道的地方,哦,对了,咱们大明现在应该叫钱庄。” 在明朝时期,中国就已经有了银行的雏形,名字是钱庄。 而钱庄继续发展,在清朝有了新的名字,票号。 之后便是一直到了清末时期的1890年代,在内忧外患之下有了第一家叫银行的机构,全名通商银行。 “钱庄啊。”丫头们反应了过来。 “要供养一支军队,不是靠爱,而是钱。比起养鸡,钱生钱还是最快的。”秦良玉跟丫头们说道,“不过,这也只是一个长远的计划,最近一段还是扩大生产。” 四个丫头虽然不明白师傅在说的是什么,但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她们齐齐点头,对师傅的话表示无条件的支持。 “嗯。”秦良玉也冲她们四个点点头,温柔地笑道,“春节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四个好好表现的。” 四个丫头都是笑嘻嘻的凝神聆听。 不过听到秦良玉接下来的话,她们就笑不出来了。 “临近年关了,我需要给你们四个考试。”秦良玉掰着手指道,“期末考试,分为文武两科,不能偏科。” 四个丫头都愣住了,心里慌的不行。 看着秦良玉的笑容,丫头们想哭。 还有期末考试? 师傅是魔鬼吗? 秦良玉继续说道,“文,我会找爹爹出一个试卷让你们笔试;武的话,我亲自制定考试内容,亲自上阵。” 四个丫头都是感觉眼前一黑,想离家出走。 “考试的日期嘛。”秦良玉拖着音调说道,“就在十日之后。” 看着四个丫头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秦良玉心里一阵开心。 她终于知道,上学的时候那些老师为什么喜欢考试了。 给别人考试的感觉,是真的好爽啊! “文科考什么啊?”丁白缨替师妹们和自己问道。 “首先是识字,看看你们都认识多少字了。其次是写文,能不能自己写点东西出来。”秦良玉解释道,“我从来不要求你们死记硬背四书五经那些,又不用考科举,只要能读书写字就可以了。” 秦良玉心想,到时候有钱了我找到西洋师傅,给你们上科学课的时候,你们才知道学文够简单的了。 “那武科呢?考什么?”小红问道。 她平日里最爱舞枪弄棒,比其他人更爱习武一点。 “兵器,射箭,还有身体素质。”秦良玉一一解释道,“兵器随便挑,能跟我过五招就可以,射箭,我会立个靶心,给你们专门制作一个小一些的弓……最后的素质嘛,需要跑步,跳远,跳高,这几项来综合评定。” 听完这些,四个丫头面面相觑,心里都是惴惴不安。 “如果,我们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表现不好……通不过怎么办?”孙小美问到了所有人都关心的一个问题。 第二百七十一章 秦府的春节 “通不过啊。”秦良玉假装很为难的样子念叨着,“那我也没办法了……” 四个丫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只能补考了。”秦良玉尽量板着脸说道,“如果补考不过,那就再补考,一直到过了为止。” 四个乖巧的小萝莉这才如释重负,她们盈盈起身,朝着秦良玉一拜。 “谨遵师傅教诲,徒弟们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个好成绩。” 不用怀疑,这些话自然都是秦良玉这个师傅教的。 已经进了十二月,春节自然是一天天的临近了。 秦家在忠州乃是名门望族,除了本身有不少族亲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乡绅地主之类的朋友们。 秦良玉也是找准了机会,赶在过年前十天左右出栏了一些高端鸡蛋。 每一个来秦府拜访的客人在走之前都会经过秦良玉的鸡蛋摊子。 秦良玉也不顾忌什么,大喇喇的当起了王婆,自卖自夸。 这些乡绅老爷们都是大腹便便,本来不会在乎家里买鸡蛋这种芝麻蒜皮的事儿,可是秦奎家的二小姐主动上前吆喝了,他们也不好不给面子。 再说了,他们也都知道这位二小姐不是一般人物,那可是带过兵打过仗杀过人的,这些来往的富豪们多多少少也有些畏惧她。 明朝末年,对于女子的束缚已经很深,但是中国之大,总有地方差异性。 尤其是在重庆川蜀一带,不同于北方和江南,这里对于女子的束缚是最轻的。 比如裹脚,江南最盛,北方其次,而在川蜀一带,由于道路崎岖难行,裹脚之事较为罕见。 再加上这里民族众多,各种地方土司都有很大的管理权,因此风俗人情跟东部沿海区别很大。 秦良玉虽然是个女孩儿家,主动给亲朋们推销鸡蛋,倒也不算很过分的事儿。 这会儿,一个秦姓本家的叔伯本来是送礼来着,刚要出门的时候,被秦良玉给围住了。 “叔伯,你看这鸡蛋又大又圆,都是侄女养鸡场里自己的鸡下的,要不要品鉴一下?” 你别说,这位秦姓本家还是颇懂一些农事的,他被秦良玉手里的鸡蛋给吸引住了。 这么大的个头,这个秦老伯也是见过的。 毕竟凡事都有个特例,他以前做过从农民手里收鸡蛋然后转卖给商户的买卖,知道农户手里偶尔会提供几颗特别大的鸡蛋。 让秦老伯惊奇的点在于,这秦家二妮子展示的一篮子鸡蛋个头都很大,很整齐饱满。 这种情况,秦老伯还真没见识过。 “阿玉。”秦老伯亲切的交道,“你这些鸡蛋哪儿来的?” “叔伯,这是我自己养的鸡下的。要是中意,以后府上的鸡蛋就让我来供应了,每天需要多少,给个数字,我一定满足。”秦良玉信心满满的回道。 “哦?”秦老伯这回真的起了兴趣,他嘱咐自己的仆人去厨房取来了一双碗筷。 “我检查一颗鸡蛋,阿玉你不介意吧?” “那是自然,咱这鸡蛋,绝对经得起考验。”秦良玉笑道。 秦老伯随手从篮子里取出一颗个大饱满的鸡蛋,敲开放入碗里,凑近了仔细查看着,又用筷子轻轻挑起一丝蛋清来查验。 他拿出了当年做买卖时候的仔细劲儿,认真观察着鸡蛋。 蛋清清澈没有杂质,蛋黄微微泛红,这是上品鸡蛋,吃着必然相当养人。 其实这不算是最好的鸡蛋。 虽然秦良玉给这些高端鸡蛋的母亲喂养了很多小虫,可是终究是有限的,不可能顿顿吃虫吃到饱。这就需要吃一些饲料补充了,而目前的饲料配方还比较原始,营养价值较低而且配比也不够科学,自然无法也无法下出最好的鸡蛋。 不过,秦老伯心里清楚,这些鸡蛋珍贵的点在于数量。 能够批量提供如此多的高质量鸡蛋,而且还说以后府上的鸡蛋她都可以供应,这就有些蹊跷了。 秦良玉看着这位叔伯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幻着,心里暗暗高兴。 你们这些狗大户,一个个富得流油,现在自己没实力自然不能明抢,这么好的鸡蛋都摆在面前了,还不出点血? 这位秦老伯倒也不嫌弃不卫生,生怕浪费了宝贵的鸡蛋,直接端起这碗生鸡蛋,呲溜一下,全给喝了。 在嘴里咋摸了一下滋味儿,对秦良玉道,“阿玉真是能干。如此鸡蛋,叔伯我也只吃过几回。这样吧,十文钱一个,以后每天往我府上送十个。” 这位秦老伯虽然有点小钱,不过也算不上大富大贵,跟秦奎家比,可能都略有不及。 秦良玉也不想坑他,毕竟细水长流,到时候让他再给自己做做广告。 让秦良玉养鸡场的鸡蛋在忠州的有钱人之间流传一下,估计就更不愁生意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道理,秦良玉点点头,恭谨的对秦老伯道,“叔伯是长辈,怎么办事自然是有章程的,想来想去也不可能欺负我一个晚辈来着,那就十文钱一个,每天送十个。” 秦老伯满意的走了,秦良玉也转头,赶紧让丁白缨记账。 几天算下来,她已经发展了五六个长期客户,每天需要送出去40多颗高端鸡蛋,日收入高达500多文。 明朝时,一两银子可兑钱一千文。 这样,光高端鸡蛋这个生意,每天就可以进项半两,而且以后还会增加。 除此之外,还有淘汰下来的肉鸡生意,普通鸡蛋的生意,四个丫头早就忙不过来了。 秦良玉的养鸡场现在已经雇佣了三个秦府的仆人专职在上面了。 谈完了这些生意,接下来就是期待已久的期末考试。 四个丫头先是战战兢兢的过了笔试,之后又小心翼翼的过了秦良玉准备的武科。 “不错。”秦良玉对她们的表现很是满意,“孺子可教也,不亏都是我的徒弟。” 知道自己考试通过,四个丫头也都放下了心中一块巨石,纷纷应承道,“多亏师傅教导有方。” 师徒五人又是一阵商业互吹,不亦乐乎。 渐渐的,渐渐的,春节到了。 大明朝万历二十五年,这个让秦良玉悲喜交加的年份就要过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皇帝不急,太监也不急 秦府的春节非常热闹。 秦良玉离家好几年,这一次也必须要跟父亲兄弟们一起,做着迎来送往的招待工作。 这些倒也没什么,算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 让秦良玉感觉难以接受的是,她需要穿女装啊。 嗯…… 其实魂穿这些年来,她基本都是穿男孩儿衣服来的。 在军中这个自不必说,肯定是窄袖修身款,不可能穿宽袖长袍。 就算是在戚府里,为了练功方便,也都是男装打扮。 好在古代男人也穿裙子,尤其是大明朝的男子还很喜百褶裙样式的衣服。 锦衣卫在参加一些仪式的时候所穿的礼服便是百褶裙,非常华丽,制造复杂。 秦良玉真是欲哭无泪。 胭脂水粉她是坚决不用的,可即便如此,穿红戴绿的这一身行头套着,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也变成了大观园里的十三钗。 四个丫头也都有新衣服,不过她们的衣服是秦良玉给安排的,自然跟男装差不多,就是花色鲜艳了一些,上面纹了些花叶之类的图案。 幸亏秦葵也不是刻板教条之人,除了大年初一那一天跟亲戚走动的时候,其余他并不要求秦良玉穿什么。 虽然辽东局势正在慢慢导向努尔哈赤,播州杨应龙也开始蠢蠢欲动,但是躲在忠州过逍遥日子的秦良玉毫不挂念,每天都过得心安理得。 对于这两件事,皇帝不急,太监也不急,满朝文武,可能就一些比较忠直的大臣们比较着急,但是毛用没有。 既然这些国家的主人们都不着急,秦良玉着什么急。 李如松死了半年多了,朝廷还在为谁去接任辽东总兵争论不休。 李如柏称病在家,门都不出。本来有人举荐李如梅,可惜他死活不要,说自己腿上有伤,去不了辽东。 再加上皇帝不怎么管事儿,辽东总兵竟然空了半年多。 趁着辽东军群龙无首,被各种情况推迟了很久的建州海西女真大决战终于还是爆发了。 建州女真统共集结了一万人左右,在首领努尔哈赤的带领下。 海西女真也不嫌麻烦,又一次聚集了九部联军,共计三万余人。 双方在古勒山(辽宁省新宾县)一带爆发了最后的决战。 努尔哈赤先是派出一些斥候外出侦查,幸运的擒获了海女女真联军的一个步卒。 经讯问,确认了来犯之敌足足有三万之众。 三倍于己的兵力让许多建州女真的将领们惊骇不已。 不得不说,努尔哈赤并非一个草包。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面对这种情况,他认为,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是首领过多,内部调度杂乱不一,互相之间难以统一行动。 因此,只要能够攥紧拳头,朝着对方核心的几支队伍砸去,便可轻易击溃对手。 九部联军先后围攻过扎喀城,还有努尔哈赤的大本营所在黑济格城,都是徒劳无功。 联军又被建州女真士兵在沿途设置的重重障碍工事所阻拦,首尾如同数段长蛇一样,缓慢行至古勒山下。 第二天,努尔哈赤率领兵马占据着险要地势,按兵不动。 而海西女真联军则主动上前来围攻。 努尔哈赤命令四弟雅尔哈齐都前去迎敌,将联军先锋暂时拖住。 之后,努尔哈赤则亲自率领着一支队伍,绕道叶赫部的背后发起突袭。 叶赫部族士兵陷入一片混乱。 乱军丛中,他们的部族首领竟然被努尔哈赤这边的一个将领杀了。 叶赫部的士兵仓皇收拾起首领的尸体,夺路而逃。 其他部族的那些贝勒王子们见到盟主叶赫部的人都跑了,立刻士气涣散,也纷纷丢盔卸甲,一路溃退。 所以说,盟主不好当啊。 这时候,建州女真的主力部队从山上一拥而下,趁势掩杀,九部联军一败涂地,乌拉部的领军贝勒直接被建州女真生擒。 建州女真部队更是不给对方活路,他们乘着声势一路追击至百余里之外的辉发部境内。 从早上杀到了天黑时分,努尔哈赤这才收兵回城。 九部联军的惨败改变了建州和海西之间的力量对比。 在一年之内,海西女真就被逐步吞并走向灭亡了。 努尔哈赤一战成名,“军威大震,远迩慑服”。 更为脑残的是,明朝竟然封其为左都督、龙虎将军,还给努尔哈赤送去了奖品。 努尔哈赤则自称“女直国建州卫管束夷人之主”。 很快的,努尔哈赤以古勒山大胜之余威消灭了参与了九部联军的讷殷路部。 之后,他又命令二弟穆尔哈齐率兵攻打讷殷驻地佛多和山城,顺势征服了珠舍里部,再加上早前已经征服的鸭绿江部,努尔哈赤已经完全将长白山女真纳入了自己的统治范围之内。 至此,经过十年的征伐不休,努尔哈赤终于统一了女真各部落。 史书上记载,“各部环满洲而居者,皆为削平”。 辽东逐渐变成了努尔哈赤的地盘,西南一隅的播州也按耐不住了。 其实朝廷已经派过人小规模攻打过杨应龙了。 一开始四川总兵领了一些人去剿匪,结果刚刚抵达娄山关,杨应龙便诈降了。 他玩了一手两面派,一边说自己投降,一边又暗地里派遣士兵冲杀娄山关,结果官军大败死伤过半,四川总兵也被革职。之后,兵部侍郎命令重庆知府请杨应龙来重庆一趟。 你别说,杨应龙这个人还真有胆量,他还真来了。 双方商量了一下,最终是杨应龙统一缴纳四万两白银作为赔偿,还有一件事就是让二儿子杨可栋留在重庆作人质。 然而杨应龙刚走没多久,杨克栋就客死他乡,不明不白的死在重庆了。 杨应龙听说二儿子竟然死了,便表示拒绝缴纳赎金。 其实这个时候,双方已经是撕破脸了,因为事儿已经做绝了。 秦葵和秦邦屏被召集去重庆,也是因为这个情况,重庆府已经做好了要开战的准备了 可惜,朝廷不同意开战。 那些内阁大臣们还有顾虑,一个是缺钱,另外一个是皇帝没发话,谁也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想请你出山 过完了正月十五,春节就彻底结束了。 秦良玉也托人少了封书信给马千乘,告诉他自己不日即将启程前往石柱,让他提前做一些准备。 比如购置一些鸡,还有圈出一片地方来,另外还有一些人给她打下手。 这趟石柱之行,秦良玉不打算带太多人去,只带了丁白缨一人。 毕竟,她是去打脱贫攻坚战,是去石柱支援地方建设去了,不是去吃拿卡要,带太多人,显得很不地道。 把养鸡场的工作全权交给其他三个徒弟,秦良玉带着丁白缨出发了。 忠州、石柱两地紧挨着,一个在长江北,一个在长江南。 毕竟是石柱地区未来的掌门人,马千乘出手不凡。 他先是派人在江边等着,秦良玉过了河就被前呼后拥的伺候着,连行李也不用自己拿,路上吃住都是免费,而且还都点最好的。 过了长江,又在绵延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两天,秦良玉一行人抵达了石柱县。 马千乘已经在路口率队等候多时了。 “秦姑娘,你终于来了。”马千乘言语之中满是激动,这感情倒不是假的,毕竟他是下一任石柱土司,家乡建设是他最重要的工作。 “咱们行商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秦良玉笑着拱了拱手。 “秦姑娘先在客栈住下,休息两日,之后我再带姑娘去圈好的养鸡场看看,不知意下如何?”马千乘问道。 “不必了,没那么娇贵,我不累。”秦良玉挥了挥手,“请马公子在前面带路吧,现在就去瞅瞅吧。” 马千乘微微一怔,心道,果然是传闻中的女将军。 自从忠州一别,马千乘也没闲着,他自然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个秦姑娘到底什么来路。 一打听才知道,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经历过的事儿可是不少。 西北、辽东、朝鲜都有她的足迹,整个重庆府估计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而且坊间还传闻她是因为杀伐过重才回乡避世的。 马千乘对最后一个传闻自然是一笑置之,不过心里却生了其他念头。 除了让秦良玉帮助建个养鸡场,还想让她帮着提点一下石柱本地的兵卒。 毕竟,播州的事情马千乘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那里早晚会开战。 正值青年的他也是胸中一腔热血在翻涌着,想把握住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来到一个丘陵之下的一片平地上。 大概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已经被半人高的荆棘竹排围了起来。 十几个装扮一新的青年农妇毕恭毕敬的一字排开,双手交叉垂在小腹,站在栅栏口等着。 看马千乘带着秦良玉走近,她们像是经过了严格培训一样,整齐划一的招呼道。 “给秦姑娘问好!” 秦良玉有些尴尬的挥了挥手,“你们不用这么拘束……咱们一同搞好养鸡事业就行了。” 众农妇仍旧是齐刷刷的弓了弓腰,“谨遵秦姑娘吩咐。” “这些人都是给秦姑娘打下手的。”马千乘倒是对她们的表现很是得意,继续道,“如果秦姑娘还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满足。” “首先是设备。白缨,把整理好的书册递给马公子一份。” 丁白缨从行李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马千乘,蓝色的封皮上是秦良玉亲笔题写的‘养鸡大全’。 马千乘随意翻了一下,里面是孵化箱等一些工具的制作方法,他也不打算细看,便转手交给了手下,让他们去做了。 秦良玉也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她又走到围起来的鸡场里,从土地松软到附近水质,又到地里虫草情况一一探查了一遍,这才安心离去,等待着马千乘的手下按照‘养鸡大全’上的说明把孵化箱做出来。 这个世界上,不管什么事情,第一次都是最难的,需要摸索着前进。 第二次和第n次一样,难度比之第一次低了许多,效率也高了许多。 马千乘给秦良玉提供的人手非常充裕,而且她们干活又很卖力气,工作态度也是一丝不苟。 带领着这些人,秦良玉和丁白缨很快就搭建起来了规模比秦家鸡场还大不少的石柱养鸡场。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石柱养鸡场的鸡就可以下蛋了。 与此同时,鸡蛋的孵化率成功率也是节节攀升,很快就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左右。 只是秦良玉并没有传授他们人工饲料和优良育种这两件事。 光孵化箱这一个革命性的设备,就已经让石柱的鸡多了起来。 马千乘更是笑开了花,感慨这银子没白花,石柱百姓也有鸡吃了。 忙前跑后的折腾了二十多天,那些农妇们已经掌握如何使用制作孵化箱了,秦良玉也不打算多留,准备拍拍手告辞。 毕竟她心心念的还是自己的生意,扩大生产、升级配方、改进品种还有下一步的开设钱庄。 她手头堆积的工作可不少。 这一天,在马千乘的宅子里,秦良玉向他提出了自己要回乡的事。 不过出乎秦良玉意料的是,马千乘却突然态度一变。 “在下想请秦姑娘出山!” 一边说着,马千乘竟然走到了大堂正中央,恭恭敬敬的朝秦良玉行了一个稽首礼。 “请我出山?”秦良玉一怔,“出什么山?养鸡场不是给你建好了么?” “在下想请秦姑娘帮我训练一支队伍,当下时局紊乱,尤其是播州土司杨应龙颇有不轨之心,家父乃是石柱土司,自春节之后便一直在重庆府商议此事。朝廷早晚都会对杨应龙用兵的……” 秦良玉眉头紧锁,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马千乘口若悬河地继续说着:“播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前四川总兵也曾派人前去攻打,可是竟被那狗贼设下诡计导致惨败……不瞒姑娘,家父当时也在那支围剿队伍之中,更是险些负伤。” 秦良玉还是没有发言。 “在下知道秦姑娘乃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英雄豪杰,并且听闻秦姑娘,哦,不,秦将军在宁夏和朝鲜之战中立有赫赫战功,方才有此不情之请。” 第二百七十四章 资本主义的芽儿 自从秦良玉回到重庆起,播州这个名字便如影随形,始终回荡在耳边。 一开始是父亲和哥哥去重庆府商议播州平叛,之后又是弟弟秦民屏也在关注,到了现在,马千乘也是话不离播州。 播州相当于今贵州遵义市,位于四川重庆贵州三省交界之处。 这个地方地势险峻,道路通行极难。 而且西北方就是四川,可以一路通行到成都,正北方是重庆府所在,直线距离大约只有230公里。 中间是一个名叫‘夜郎’镇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知名成语的诞生地。 杨家的祖上已经在这里世世代代经营了二十八代,明朝自开国以来也效仿之前在播州设立了宣慰使司,传到杨应龙手上,已经是是第二十九代了。 播州的经济比忠州和石柱都繁荣许多,杨应龙本人更是拥有大量的庄园和纺织作坊,实力非常强。 与此同时,在明朝的西南边陲其实还有一场战争不温不火的进行着,这就是明缅战争。 从嘉靖到万历年间的明缅战争,前前后后持续了半个世纪,主要战场是在当时明朝的“西南极边之地”,这场战争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是古代中国同邻国之间持续时间较长的一场战争。 当时戚继光从广东被罢官,特意去贵州一趟,也是为了看望一下监督明缅战争的胞弟戚继美。 而且也由于这场战争的存在,本来应该管辖播州一带的贵州总兵分身乏术,无暇顾及杨应龙,因此只能由临近的川渝两地军队组织平叛之事。 听到马千乘又在自己面前絮叨播州的事情,秦良玉感觉很无奈。 她是打算避世一阵的,没成想始终逃不开这些事。 不过,秦良玉的主意已定,不打算随意更改。 “谢谢马公子诚挚邀约,不过……”秦良玉顿了一下,语气平淡的说道,“在下已经不想再过问军伍之事了。如果没别的事,我想把剩余的工钱结了今天就回忠州去了。” 马千乘有点没反应过来,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恍神半晌,这才慨然一叹,“秦姑娘真的不打算帮我?” “我相信,不需要我出手,你们也可以旗开得胜,平定播州之乱。”秦良玉微微一笑道,“在下这会儿只想养养鸡鸭,给府上赚点钱。” 马千乘难掩失望表情,不过他也不可能勉强秦良玉。 摇了摇头,呼唤来了下人,把其余的工钱给补上了。 除此之外,还又多给了一百两银子,算是奖金。 秦良玉倒也不打算跟他客气,既然他给,自己也就照单全收。 道过谢后,秦良玉拎着包袱返回了住处,带着丁白缨踏上了归途。 几日后,秦良玉返回了忠州老家。 她并没有直接返回秦府,也没有去她的养鸡产业园去看一眼,而是走访了忠州的一些钱庄。 从这趟石柱之行前,秦良玉就在琢磨着开个钱庄的事情了,到了现在,她估摸着初始的本金应该是足够了,可以考虑搞金融业了。 大明朝的经济很发达,尤其是到了明末,更是如此,历史课本上给这个时期的定义是‘资本主义萌芽阶段’。 需要注意的是,清朝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这个评价。 得到过这个评价的只有南宋和明朝末期这两个时代,它们的结局也一样,被外族入侵阻断了向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 中国有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基本所有的皇帝都认同着同一件事,那便是“农本商末”。 这是中国传统经济思想的主要基调,由此形成的“重农抑商”政治方针则是历代统治者的基本治国之策。 自战国时期,便形成了“奖耕战”、“抑商贾”政策,秦汉之后更是明确提出了“重农抑商”、“崇本抑末”渐成国策,到宋元朝的“专卖”制度,乃至明清时期的“海禁”,其实都是重农抑商政策的具体表现。 不过呢,明朝末年,海禁早已解除了。 到了秦良玉这会儿,海禁都已经废除了30多年了,之后也没有再执行,一直到满清入关,才又重新拾起来。 尤其是清朝初年,满人对东南沿海萌芽的资本主义和一度兴起的“工商皆本”、“农商皆本”启蒙思想,用极度高压的手段进行了禁锢,同时继续推行抑商政策,以严刑峻罚来保证贯彻实施。 这样便彻底断绝了中国自己走向资本主义道路的可能性。 秦良玉现在在忠州已经大小是个名人了,她身材高瘦,模样又俊俏,还是个女娃,走在大街上很好认,基本上到哪儿都会有人认出她来。 这会儿,她正在跟忠州本地较大的一家钱庄里,这里的老板姓周,也是她的养鸡场客户之一,定期买鸡蛋的。 “秦掌柜,听说去了趟石柱?”周老板笑眯眯的问道,顺便端上了一碗凉茶。 “是的。那边的马相公希望我给帮点忙。”秦良玉跟这位周老板也算熟识了,因此也不客气,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秦掌柜家的鸡蛋,我那个三姨太前几天生产,冬天没什么可吃的,就是靠你们那儿的鸡蛋和老母鸡,这才缓过来……” 这个周掌柜正要絮絮叨叨的拉家常,却被秦良玉摆了摆手打断了,“不知道周掌柜你这钱庄生意如何啊?” 买卖人都精明着呢,周掌柜一听这话,还以为秦良玉是要来这儿存钱来了,脸上堆满了笑,见牙不见眼:“生意不错,在咱们忠州钱庄这一行当,说能当状元那是有点吹了,但是我这儿拿个榜眼还是不含糊的。” 秦良玉点了点头。 跟她调查的情况差不多,这里是忠州前三名的钱庄。 “咱们这儿放贷的生意好做么?”秦良玉又问道。 “不好做啊。”周掌柜倒也不弄虚作假,毕竟都是生意人,一些事儿是共识,都知道的,他在这儿说假话也没用。 “哦?”秦良玉微微一笑,“是不是你收的利息太高了?” “其实不高。”周掌柜叹了口气,“主要是本钱太少……” 第二百七十五章 没什么别没钱 “本钱少?”秦良玉一怔,接着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那是肯定的啊,毕竟这会儿存钱都需要交手续费的,跟后世某些国家采用付利息存款一个样儿。 “是啊。”周掌柜诉苦道,“收不上来本钱,也没多少人放贷,我们这儿主要是做银钱的兑换业务。” 大明朝的货币变过好几次。 一开始使用的是宝钞,尤其是在明朝初期的时候,铜钱和银子都是严令禁止作为货币使用的,逮住了直接没收,然后就地正法,非常严格。 大家都只能使用宝钞这种纸币。 这个东西吧,跟明朝很多政策一样,思路上很先进,可惜具体落实到政策执行上面是一塌糊涂。 比如,造假问题,无人问津,虽然朝廷严令禁止,可是并没有开发什么防伪技术,造假不是特别难。 其次,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那便是大明宝钞印起来没有任何规划。 理论上来说,钱是对应物资的,有多少物资必须在社会上有多少钱流动。 不过由于钱的发行有一定滞后性,所以一般会稍微多发一点,高于当前的物资总值。 这个简单经济理论在明朝也是没人懂的。 大明宝钞发行期间,基本处于官家随便印的情况。 这便产生了通货膨胀,进而导致宝钞贬值,而且速度还很快。 有史料记载,从朱元璋时代发行的宝钞到了永乐年间,就已经贬值了大概一百倍了。 这个速度堪比民国政府发行的‘法币’了。 随着大明宝钞的飞速贬值,官府不得不放松了用银的禁令,银钱自此开始公开流通。 此后几代,由于私钱庞杂,铜钱轻重不一,成色各异,制钱、私钱、白钱三者之间的比价差异大,变动多,这就导致了一个行业兴起了,那便是兑换业。 到了嘉靖朝的时候,宝钞已经基本被废了,跟纸没什么区别。 中国又一次大开铸炉,钱币名类繁多,单是制钱就有金背、旋边等几十种名目。 在此情况下,贩卖铜钱和私铸私熔更多,乃出现若干专营铜钱兑换的金融组织,称为钱庄。 这就是秦良玉现在所在的地方,古代中国银行业的萌芽。 到了嘉靖八年的时候,由于私贩铜钱的行为太猖獗了,朝廷便下令禁止贩卖铜钱。 结果呢?导致经营货币兑换业务的钱庄等势力“私相结约,各闭钱市,以致物价飞涨”。 说白了就是金融机构勾结起来,抵制中央的命令,通过搞乱物价的方式来让政策无法落实。 而且那些大官僚们基本在各地都有产业,也会想着办法游说劝说,最终让政策落空。 官商勾结,通过搞破坏的方式抵抗政策,这种做法从明朝开始就有了,一直到民国的时候都屡禁不止。 后来就这么僵持着,一直到了万历年间,有个大臣觉得这事儿不能一直耗着,便提议制定一个明确的规矩。 之后便有了官方的钱铺,是为钱铺法定之始。 从此之后,城市乡镇里的殷实富裕户们,根据其资金的多寡,便开始向官府钱铺兑换钱币,方便交易。 说白了就是国营银行。 民营银行也跟着国营银行学,一般会在兑换率上放宽一点,这样可以维持业务。 到了这会儿,钱庄已成为一种独立经营的金融组织,大部分以兑换业务为主,还办理放款,还提供签发帖子取款的便利。 很多在多地联号汇兑的会票,也成为钱庄发行有钞票性质的信用流通工具,相当是支票了,也是很多电视剧里银票的原型。 随着钱庄的发展、数量的逐渐增多,到了满清时期,甚至在全国各地先后出现了钱庄的行会组织,跟今天的银联差不多意思了。 跟钱庄的周掌柜掰扯了半天,基本搞清楚了他们的思路,秦良玉也起身回家去了。 “师傅,你也要开钱庄么?”丁白缨问道,她之前是听到秦良玉提过一句的。 “有这个想法,毕竟养鸡赚钱还是太累太慢,实业要搞,金融也要搞,两手抓嘛。” “哦。”丁白缨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师傅,你要这么多钱,打算干嘛啊?” 这个问题秦良玉从没解释过。 其实她的四个徒弟都有这个疑问,刚刚跟着师傅的时候,似乎秦良玉眼里根本没有钱这个概念。 花费大手大脚的,很随意,也从没提过要赚钱这档子事儿。 即便是在蓬莱待了半年,也是如此。 可自从去京城那一趟,师傅整个人都变了,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从以前的视钱财如粪土变成了如今的视财如命。 秦良玉愣住了,思虑半天,还是决定不说出实情为好。 总不能跟自己的四个十岁女徒弟说师傅打算高天换地吧。 “在我来的地方,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做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秦良玉信口开河道,“白缨,你觉得这句话有道理么?” “有道理。”丁白缨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娘生病那会儿,我家里真是特别难过……” “嗯。除了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句话,叫做世上只有一种病最难治,穷病。” 丁白缨似懂非懂的抓了抓脑袋,“师傅我不是很懂这句话,不过穷的时候日子确实很苦。” “嗯,贫贱夫妻还百事哀呢,所以啊,师傅想赚钱,就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说起来,也没别的想法。”秦良玉摸了摸丁白缨的发辫,“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们满身都是铜臭味儿,记得另外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丁白缨轻声重复了一遍,向秦良玉笑道,“师傅这句话说得真好,我记得了。” 秦良玉却是楞了一下,心里一阵腹诽。 怎么这句话现在没有么? 难道我不小心引用了后人说的名句? 她哪里知道,刚才这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乃是出自于明末思想家顾炎武,而且说这句话的背景就是清军入关。 虽然有这个小插曲,不过倒也不影响两个人的脚程。 离开了钱庄,秦良玉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自己的养鸡产业园。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下一个产品:火枪 在秦良玉远赴石柱的二十多天里,她的养鸡场业务量更大了。 现在,丫头们每天要准备50颗上等鸡蛋送给‘非常重要客户’,当然了这名字也是秦良玉给起的,就是vip的中文简称。 100多颗普通的鸡蛋,供应给忠州的饭馆和寻常百姓。 除此之外,还有定期被‘末尾淘汰’下来的鸡,拿到市场上卖掉。 算下来,每天净收入足有三两三钱银子,三天就可以赚十两银子,而利润率大概是一半。 而且还不用交税,秦良玉感慨,明朝真是个创业做生意的好地方。 数目不是很夸张,这也没办法。 忠州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而已,养鸡生意基本已经做到了瓶颈了。 之后,就得开拓新的业务了。 从去石柱的时候她一直在思考着这些事,现在也大致有了思路。 她要做两件事,一个是开办钱庄,另外一个是制造火枪。 虽然秦良玉拒绝了马千乘的邀约,不过所有人都在讨论播州之乱倒是启发了她。 打起来的时候,肯定需要大量军火啊。 自己提前开始搞,只要质量不是太差,应该有销路的。 而且手里还有一本现成的《神器谱》,里面记录了从火药配比到各式火枪火炮制作的详细方法,不利用起来,都要发霉了。 除此之外,秦良玉还打算秘密研制燧发枪以备后用。 这些都要求她开办一个军工企业。 反正自己养鸡赚钱的最终目的也是拉起一支队伍然后用先进武器装备起来,不如就从现在开始。 这事儿非同小可,还需要跟官府的打点,秦良玉便把自己的想法跟秦葵说了一下。 对于养鸡这种事,秦葵虽然不反对,但心底里终究是有些瞧不上的。 钱庄,秦葵虽然答应会帮着去官府打点一下,但是也不太感兴趣。 真正让他精神为之一振的是女儿要造火器,这让秦葵这个胸怀天下之人颇为感慨,并且当即表示要赞助一部分银钱。 谈妥之后,秦良玉让哥哥秦邦屏帮助筹办钱庄事宜,自己则一心扑在了如何建成一座火器作坊的事情上。 第一步,她需要的是招聘几个现在就会制造鸟铳的匠户。 大明朝的匠户是一种世袭身份,隶属于工部,同理的还有军户,隶属于兵部。 匠户分为两种,轮班匠、住坐匠。 明初的时候有很严格的规定,比如轮班匠必须每年到官办的作坊去服役,平均每次工作三个月;住坐匠则是每个月都要去十天。 不过到了明末,这些制度都崩坏了。 匠户们,尤其是一些热门的匠户都是用缴纳银钱的方式免于服役,把自己解放出来去赚更多的钱。 给官家付了银子的匠户就是自由的,可以随意被雇佣。这也是明末资本主义萌芽的特点之一,已经出现了大量通过劳动赚钱的人,社会上不是只有农民和地主两种阶层了。 忠州这种小地方自然是没有兵仗局制造火器的,打听了一下,得去重庆府。 秦良玉也不耽搁,带上比自己熟悉重庆府情况的弟弟秦民屏就出发了。 秦民屏也不负姐望,很快就带着秦良玉来到了重庆府兵仗局下辖的一些火器作坊。 五个匠户,都是手上摸了老茧的手艺人。他们都是住坐匠,每月需要给官府上缴银子的,平时在重庆打铁为生,也制造武器。 听说要去给私人打工,而且还要去一天路程之外的忠州,五个匠户都不太情愿。 秦良玉倒也不着急,先是出了五两银子,让他们合作按照《神器谱》上的设计,制造一根比较简易的鸟铳。 见了现钱,五个人立刻有了精神,忙活了起来。 秦良玉也跟弟弟住在匠户们附近,每天跟他们泡在一起,观察进度。 鸟铳制作,第一步是枪管。 匠户们找来几块熟铁打成片状,把这些熟铁片烧红了,中间垫着一根圆形钢条。 之后反复敲打,把熟铁片敲成枪管的形状,再用铁粉和硼砂焊接住缝隙的地方,再次敲打,一直到焊接处也牢靠了。 之后是在枪管上钻孔,这道工序最复杂,几个工匠忙活了七八天才搞定。 不过,枪管制作完成之后,火铳也完成了一大半,之后是木质的枪托。 虽然枪管摆在自己面前了,可是秦良玉还是有点不放心。 “会不会炸膛?你们怎么做验证质量?” 在军中,他可是经常听说有个别地方的兵仗局造出来的火铳偷工减料,经常会炸膛的。 到时候别造出来一批豆腐渣火铳,那就白折腾了。 匠户里面带头的人听到秦良玉的问题,胸有成竹的答道:“秦掌柜,按照这一行的规矩,铳管做好之后,咱们需要在铳膛里放上寻常开火时候四倍量的火药炸一次,只有炸完之后没裂开的铳膛才会做成火铳,有裂痕的铳管就直接被废弃了。” 秦良玉一拍大腿,心道,这个很好! 她又看到这带头人面露尴尬之色,便问道,“有何难言之隐?” 犹豫片刻,左右看了看并无旁人,这匠户道:“这年头,长官克扣材料钱,铳管用料不足,四倍火药的钱也是时给时不给,大部分时候,都没法做这个验证。” 秦良玉愣了半晌。 其实这才只是明末官场的冰山一角,匠户们生产的钱被克扣,军户们被军官吃空饷,粮饷也克扣,整个大明上下基本没有不腐败的地方。 “你们的生活如何?”秦良玉问道。 “给官家造武器,基本挣不到钱,有的时候还拖欠咱们的工钱,老实说也就刚刚糊口而已。” 既然验过技术了,秦良玉对这些工匠们也很大方。 “我给你们每个月二两月钱,除此之外,包吃住。”毕竟要让他们去忠州,还是要下点血本的。 五个人面面相觑,虽然心动了,但还是有点犹豫。 “你们五个人,每天都有一只老母鸡吃!”秦良玉使出了杀手锏。 秦民屏又补上一句:“是五个人吃一只,可不是五个人一人一只。” 每天都可以吃一只鸡?五个匠户都傻眼了。 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一个匠户咽着口水一拍大腿:“干了!” “我也干了!” 剩下三个人也纷纷表态,“我也干了!” 秦良玉长长松了口气,有了他们,秦家军工厂的根基就有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乱了 秦良玉出手这么阔绰,给开出了这么好的条件,五个匠户虽然都答应了下来,可是他们心里还是没底。 “秦掌柜,你在忠州打算造多少火枪?” “起码三五百支吧,而且我找你们不是造刚才给你们看的这种,是更先进一点的。” 秦良玉说的是赵士祯的最后一个关于火铳的图纸,鲁密铳。 燧发枪的设计还没来得及跟赵士祯聊,他就入狱了。 “不过呢……”秦良玉微微一笑,“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厂子里,火铳的制作方法都是绝对保密的。你们一旦接下这个差事,拿了我的月钱,就需要保守秘密,更不能跟其他人传授这种火铳的做法。这个你们可愿意?” 听到秦良玉的警告,五个工匠都是一怔,感觉一阵寒意上涌。 带头的工匠先回道:“掌柜的既然愿意给咱们这么好的一条路走,那自然是替掌柜的保密的。别人就是八抬大轿请我们,都请不去的。” 秦良玉客气的笑了笑。 她自然知道这些话是靠不住的,等到真的火器工厂的规模大一些,最好的办法是让工匠们分工协作,每个人只负责一部分的生产,谁都无法掌握全貌。 之后再无问题,秦良玉又道:“明天一早就请你们跟我回忠州吧,我给出钱雇佣人手替你们搬家,你们的炉子和工具也都要,全都都搬去忠州,还有你们每个人有三两银子的搬家费,算是一个补偿。” 五个工匠简直都要感动哭了。 他们从来没想过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当即欢天喜地的拿了钱去忙活搬家的事情去了。 雇佣了一大队骡车,四天之后,五个匠户和秦良玉姐弟一起返回了忠州。 待在忠州的秦葵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迎接火器厂的开工。 地方他给找好了,紧挨着养鸡场的一大片宽履平地,找人盖好了火炉烟囱,还有一些给工匠们住的民房。 反正忠州不少山坳,里面的地都跟不要钱也差不多,只是以前没用而已,现在都被秦家买了下来留给秦良玉使用了。 秦良玉检查了一遍厂房和工匠们的住处,把赵士祯所画的鲁密铳图纸拿了出来。 五个工匠仔细研究了半天,顿时嘴巴都合不拢了。 鲁密铳代表了火绳枪的最高水平,也是火绳枪的最后一次改良,之后便再也无法进步一直过度到燧发枪了。 这些重庆的工匠以前制作的都是一些比较低劣的火绳枪,面对大明朝最牛火器专家的设计,自然是惊为天人。 经过了半个月左右的试运行,秦家火铳作坊运转了起来。 秦良玉一边监督这鲁密铳的制作,一边跟秦邦屏一起在忠州最繁华的地方开办了一家小型的钱庄。 而且一上来就打出了存款免费的招牌。 活期存款免手续费,一年期给一厘,也就是百分之一的利息,两年期给三厘的利息。 贷款方面,一年期贷款是收取5厘利钱,两年期贷款收取一分的利息。 这个利息其实不高,因为秦良玉不想一口气收上来太多存款而放不出去。 被说这个时代了,即便是到了后世,很多人也不习惯贷款,觉得有贷款压力大,一生唯一一次使用贷款可能也就是买房的时候。 而且金融业是一个信心产业,如果信心不足引发挤兑,那谁也撑不住。 所以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积累信誉,有秦家做后盾,在忠州百姓里还是有些口碑的,不过也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来慢慢接受这种新鲜事物。 秦良玉丝毫不着急,金融本来就是为了事业而顺便搞的,她不指望钱庄能带来多少利润。 终于在三个月之后,春暖花开之际,秦家火器厂制作出了第一批鲁密铳。 选了一个大晴天,秦良玉带着四个徒弟还有父亲、兄弟、五个请来的工匠们一起,参加试射仪式。 在忠州的荒郊野地之中,秦良玉找人分别在一百五十米、两百米、两百五十米三个位置放置了靶子。 一共有四把鲁密铳分别试射。 最差的一把也一次性命中了一百五十米之外的白字,将那个一寸厚的木板作的靶子打出了一个窟窿。 这个成绩让这些重庆工匠们大呼小叫个不停。 他们之前制作的火铳,威力最强的大概也只能保证一百米左右,超过一百米的时候,基本就是瞎蒙,能不能打中纯粹看运气。 现在这四把之中最差的一把也能够稳稳的超过了以前的最好成绩,轻松击中一百五十米外的靶子,简直是神迹。 他们感觉前半辈子的火铳都白做了,一直到了秦良玉的手下,才真是活出了滋味,知道了原来火铳是这样的。 而其中最好的那一把,也不负众望,可以击中两百五十米外的靶子。 连续射击了十次有余,秦良玉统计了一下,威力不减的前提下,中靶率大概达到了六成左右,这可是相当惊人的一个成绩了。 这批工匠自己都不相信这样的火铳竟然是被自己造出来的,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这把鲁密铳,像是对待自己的子女一般。 第一次试射成功之后,秦良玉又让父亲帮忙联络了周边的一些军官们,甚至石柱的马千乘也被请来了。 又做了一次武器展示。 众人骇然不已。 重庆府当即就下了五十支的订单,石柱的马千乘也想要十支。 合计一算,大概有百余支的订单,按照他们目前的生产效率,要制作三个多月了。 订单有了,秦良玉也开始着手自己的事情。 她找人给自己盖了一个小型的宅院,院门上锁,钥匙只有她一个人保管。 不管是父亲秦葵,还是兄弟,也包括她的四个徒弟,任何人都不允许进。 在里面,秦良玉每天晚上按照之前的思路,尝试利用燧石取代发火装置,秘密研制燧发枪。 时间一晃而过,春去夏来。 时间已经到了六月份,正在秦良玉给重庆府交付鲁密铳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消息。 播州的杨应龙终于还是起兵造反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军火贩子秦良玉 杨应龙正式宣布反叛明朝,他的第一个行动是出击贵州飞练堡一带。 兵强马壮准备充分的杨应龙,轻松的击败了地方官军,守军将领全部战死。 不久,他又攻破了綦江,杀死驻守在那里的参将。 之后再军师的建议下,杨应龙佯装要攻打重庆,结果却走了岔路,直接带兵冲进了成都府,甚至还劫持蜀王朱宣圻做了人质。 有了蜀王这个人质之后,杨应龙还想玩拖延战术。 他派人送信到重庆,声称只是为了争夺地界,希望得到跟先前一样的赦免。 并且表示自己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的。 明朝官员表示我们又不是傻子,当我们三岁小孩么?能被你这样骗? 很快的,杨应龙提出的要求被拒绝了。 杨应龙自知实力不足,放弃了成都,没带蜀王。 毕竟明朝可是有过先例的,别说你一个王爷,皇帝被俘虏了,立马换一个就是了。 杨应龙留着蜀王每天还要浪费不少粮食,真是一点儿用没有,便只能把蜀王留在了成都。 而明朝这边,朝廷任命养病在家的李化龙为总督,统一管理湖广、四川、贵州等地军务兼任四川巡抚,负责征讨播州叛臣杨应龙, 李化龙走马上任之后,却不着急挥师平定叛乱,因为他发现整个西南边陲的问题不少。 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各个部门之间互不听令。 虽然大家都是明朝的官员,领着明朝的俸禄,可是心却不齐。 尤其是官阶相同的各路地方官员,谁都不听谁的,基本处于各自为政的状态。 李化龙发现这个情况之后,立刻向从万历皇帝那里弄来了一个经常出现在故事里的东西,尚方宝剑。 顺便他也弹劾了几个跟他不对付,做事也不认真的官员。 后来万历皇帝也很配合,全部答应了李化龙的要求。 裁撤的他弹劾的大臣,也把尚方宝剑给了,为李化龙此次征讨行动提供方便。 各军大集,李化龙先令贵州总兵召集三万士兵死守住贵州,截断杨应龙征招苗人的道路,也就是堵住他的后路。 之后,李化龙移兵重庆,把平叛总指挥部设在了这里,开始频繁的召见各路文武官员。 因为这事儿,秦良玉的父亲和兄弟们又一次风尘仆仆的到重庆去了。 所有人,包括秦良玉本人都以为,这次是真的要开战了。 秦良玉也指示自己的火器作坊,如果可能的话,多找一些临时工,开足马力运转起来。 现在他们除了制造鲁密铳,还有火药和铅弹。 可以说是拥有一套鸟铳制造的完整工序了。 坐在空荡荡的秦府堂屋里吃着晚饭,丁白缨忍不住问道。 “师傅……咱们也会上战场么?” 平常的时候,秦府里还是有一定规矩的,四个丫头自然是不能上正桌吃饭。 不过现在管事的就是秦良玉了,自然规矩也是她说了算了。 放下手里攥着的红烧鸡腿,秦良玉笑道:“怎么了?你们也想上战场?” 从辽东搭救丁白缨起,到现在秦良玉已经带了她们快一年了,不管是兵器功夫还是军队里的一些知识,都已经传授給她们一些了。 四个丫头跟之前一样,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徒弟们全听师傅的,师傅让我们去,我们就去,师傅不让我们去,我们就不去。” 声音脆生生的,很是好听。 “你们倒是都很勇敢。”秦良玉哈哈笑着,挨个捏了她们四人的脸蛋儿一下,“不过我不想参与此事。” 徒弟们的眼睛齐刷刷看着师傅,她们其实都只是听说过秦良玉以前的战争经历,并没有亲眼见过,本来还打算这次有机会亲眼一见呢。 “为什么?师傅不是经常教育我们要心怀天下么?”丁白缨好奇的问道。 “你这个问题问的不错。”秦良玉夸奖道,“可是我们也得明白到底怎么做才是真的心中装着天下人,播州,有我没我都能平定,但是……” 秦良玉停顿了一下,斟酌一番词句,继续道:“这天底下还有很多敌人的。等你们再长大一点,我会带着你们去跟他们斗争的。” 四个丫头都听得懵懵懂懂的,不过不论如何,师傅的教导不能忘,便一起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过了五天,秦葵带着儿子们回来了。 秦良玉提前得了消息,亲自去江边码头迎接的。 她本以为这趟回来就是招募乡勇,之后编入平叛部队了,结果在码头一问,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李化龙召集各路统帅去了重庆,宣布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但是没说什么时候出征。 秦民屏年纪最小,正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是最没耐心的,他嫌弃的说道:“都说这位李总督战功赫赫,我看不过如此。朝廷让他总督四省军队,结果他就让咱们都回乡备战,这种事情,派个人传达一下不就得了?” 听着这话,秦良玉倒是觉得这个李化龙有点意思。 初来乍到,先请来尚方宝剑砍平地头蛇还有不听话的刺头儿,之后修养一阵子,不贸然出击,这是一种四平八稳式的带兵方式。 跟李如松是截然不同,倒是跟戚继光有点像。 欲破敌军,先练内功。 秦葵捻了捻胡子,老成持重的总结道,“玉丫头,你的火器作坊,满工情况下,一个月能造多少鸟铳?” “五十根,还需要制造铅弹和火药呢。”秦良玉谨慎的回答。 “在重庆府,为父给其他与会人士展示了一下你的鲁密铳。四川总兵很是喜欢,可能不日就要派人来定做一批了,数量可能还不少。” 秦良玉喜笑颜开。 心里不禁感叹,这可真是亲爹啊。 她有些得意忘形,忍不住一拍大腿叫了出来:“这敢情好啊,我现在真希望能多打点仗!” 看到父亲和兄弟们惊愕的表情,秦良玉自知有些失态,干咳了一声:“任何兵器都需要拿到战场之上方能发挥效用,若世间无战争,岂不是兵器都无用了?战争越多,兵器便改良的越好。” 秦良玉说完,感觉自己似乎越抹越黑了,在其他人眼里,这个黑心军火贩子的形象是抹不去了。 不过秦家的男人们也不好说什么,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毕竟,秦良玉是这个秦府里唯一上过战场,还立过战功的人。 其他人想反驳她,也得先问问自己,凭啥跟一个出生入死的将军争执兵事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南京之行:利玛窦 知道平叛的军事行动一时半会儿不会展开,秦良玉倒也松了一口气。 备战期持续的越久,她就能造出越多的火枪,也就能赚越多的钱。 对秦良玉来说,一直这么耗着永远不打才好呢,自己就可以躺着数钱数到手软了。 父亲和兄弟从重庆返回忠州的几日后,秦良玉找到了秦葵。 “女儿打算出远门一趟,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秦葵还以为她又跟上次一样要一去数年,心里不免有些不舍。 秦良玉看出了父亲的忧虑,赶紧解释道:“这次是带着我的徒儿们顺着长江去一趟江浙。约莫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秦葵这才松了口气。 回乡已经快一年了,秦良玉的三个产业也基本步入了正规。 自己没必要每天盯着了,正好腾出手来,带着四个徒弟出出门,长长见识。 她的计划是,第一站去南京,毕竟大明朝的南京可是第二首都,那里六部官员都在,很多先进玩意儿也有。 第二站是去一趟浙江,秦良玉打算拜会一下赵士祯,看看他的近况。 还有一件事,让秦良玉始终前牵挂着,那就是…… 戚金的行踪。 当年蓟州发生兵变,驻扎在那里的戚家军尽被屠戮。 兵变之后戚金就下落不明了。 之前秦良玉有委托一些忠州往返浙江做生意的人到处打听过。 有人说在浙江见到过秦良玉描述的人,所以这趟她也打算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戚金。 秦葵听说女儿只是顺着长江走一圈,倒也放心了。 把这个要出门旅行的消息跟四个丫头一说,丁白缨她们欢呼雀跃,跳起三丈高,差点把床铺掀了。 毕竟都才是十来岁的年纪,还是小孩儿心性,能出去玩了,可不高兴坏了么。 过了几天,把事情都安排妥当,秦良玉等人背着行囊,乘坐商船,顺流直下。 只过了一日便抵达了南京。 来到南京,秦良玉倒是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性,也就随便逛逛,看看,顺便研究一下有没有潜在的生意机会。 带着孩子们去了趟秦淮河,夫子庙,之后又去了一趟玄武湖。 带着徒弟们去了之后,秦良玉才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 原来在明朝的时候,玄武湖并不是一个随便可以去的地方。 由于历史原因,这里是皇家禁地,严格禁止任何人走近,连皇亲国戚都不可以。 究其原因,在玄武湖的湖底保存着明朝统计的全国人口图册,也就是黄册。 当时朱元璋便把玄武湖当成了一个天然的备份服务器所在地,专门安排人制作了一套黄册沉入了湖底。 即便后来,朱棣将都城迁至北京,黄册库依然保持不动。 这套人口图册是保持更新的,一直更新到了崇祯十五年,也就是明朝灭亡前两年。 这么多年的人口黄册全部都藏在玄武湖底,记录了明朝人口的演变。 只可惜,满清入关之后,所有黄册被挖了出来付之一炬了。 玄武湖没看成,秦良玉感觉有些遗憾,本来打算再参观一下明初的一些宫殿,然后就乘船去浙江了。 这天,正在南京的长边码头边上,准备预定之后某日船票的时候,丁白缨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秦良玉有点好奇,本来自己给了她一点钱,让她带着其他三个丫头买点小吃的。 怎么自己跑回了,而且面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的。 “怎么了?大白天的见鬼了?”秦良玉笑道。 “师傅!”丁白缨瞪大了眼,惊恐万分,“我真的见鬼了!就在那边的国子监旁边!” 秦良玉轻抚丁白缨的额头,帮她擦了擦汗:“这世间没有鬼怪的……” “有!”丁白缨罕见的顶撞了师傅,言之凿凿地说道,“就在那儿!黄头发,蓝眼睛,长毛鬼!” 秦良玉一听这描述就懂了,她也有些好奇了。 南京城里有歪果仁? 她记得师傅戚继光曾经提到过,利玛窦几年前正在广东呢。 这个丁白缨发现的歪果仁是利玛窦,还是其他人? 一边被丁白缨拉着手走着,秦良玉一边琢磨着。 到了国子监附近,果然围了不少人。 人群之中也确实传来一个口音有些奇怪的人在讲解一些很奇怪的知识。 好在秦良玉个头够高,她微微一垫脚,便能看到最里面的情况。 一个金发碧眼的半大老头子在讲话。 他讲的东西,既像《四书五经》,但细听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秦良玉也有点糊涂了,这人说的什么鬼东西? 左右问了一下得知,此人确实是叫利玛窦。 秦良玉有兴趣了,她打算等对方讲完了,上去跟利玛窦聊聊。 此时的利玛窦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里。 他受到教会的指派,希望觐见万历皇帝,允许他从事传教工作。 但是万历不是一般人,明朝这么大臣他都不见,更何况一个外国传教士。 但是明朝不是满清,没有那么傲慢的对待西方人。 此时的利玛窦已经在中国生活了十几年了,不但可以流利的说中文,还可以写书。 而且他非常之精明,经过在中国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利玛窦掌握了如何跟中国人打交道的方式。 首先,他放弃了直接建造教堂,然后进行公开传教的方法。 这种方式直接,但是跟中华文化差异性太大,而且很容易引起地方官员的反感和排斥,所以被他舍弃了。 利玛窦转为利用中国人自古就有的‘上天’的概念,把‘上天’偷换成为‘天主’。 宣传‘上天’既是‘天主’这种思想。 你别说,那个时代的明朝人还是很淳朴的,他们对这种变相的传教方式接受了。 而且许多明朝的王室成员和各级官员都对利玛窦带来的地球仪、玻璃器皿、西式装订的书籍等礼物极感兴趣。 利玛窦也经常在自己的住宅一次又一次的举行“科普”展览,甚至开始出版《交友论》,开始撰写《天主实义》,选择适合中国人伦理观的西方伟人语录加以刊行。 第二百八十章 多才多艺的利玛窦 围观群众越聚越多,利玛窦也越讲越起劲,口若悬河地说着。 因为在广东居住多年的缘故,他的口音略微带一点儿广东味儿,不过也不是很重,南京群众和秦良玉基本都能听懂。 这里是南京国子监附近,也是整个江南的文化中心,南方士子们经常聚集在这里讲学论道。 秦良玉抱起丁白缨,方便她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同时自己也在仔细听着。 不过,秦良玉是越听越糊涂。 这个利玛窦,一开始在用魔改版的四书五经传播基督教的教义。 这点小伎俩很快就被秦良玉所识破了。 让秦良玉迷糊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这里简直成了大明版的《最强大脑》录制现场,而利玛窦仿佛成了一名参赛选手,他竟然在现场给大家展示起了自己的记忆能力。 身材有些高瘦的利玛窦先是亮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一块木板,又在上面贴满了写有不同汉字的方形纸片,每一个纸片上面只有一个字。 秦良玉大约数了一下,起码有小一百个字。 “请在场的诸位给我做个见证。”利玛窦指了指木板上的字,“用了我的《西国记法》上传授的记忆能力,记住这些字那便是易如反掌。” 围观群众忍不住交头接耳,嘀咕了起来。 听上去,大部分人都不太相信利玛窦的。秦良玉倒是相信,电视上她见的多了,有的人就是有相关的天赋,能够过目不忘,没什么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利玛窦提前找到的托儿,反正现场确实站出来一个文士模样的年轻人,他先跟现场的群众们拱了拱手,随后指责利玛窦是骗子,说不可能有人能记得住这上面的字。 利玛窦神态自若,丝毫不以为意,耐心向这个年轻人解释,说只要利用好了《西国记法》,记住上面的字便不难了。 之后便是一个不信,一个让他随便搞。 秦良玉强忍住笑,心道,这不就是唱双簧吗。 看了看围观群众目不转睛的看着利玛窦和这个年轻人,秦良玉心道,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淳朴啊,如果二十一世纪还有人用这种简陋的办法,估计人群早就一哄而散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在青年人弄乱了木板上汉字的顺序之后,只让利玛窦看了一会儿,大概也就半分钟的时间。 随后利玛窦找来一块黑布蒙上双眼,邀请现场的人随便指。 比如有人指了一个,‘第二排左起第四个字。’ 利玛窦立刻回答:“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上去指文问字,利玛窦一一回答正确,群众也发出了越来越响的惊呼声。 有些人已经在打听着,那本《西国记法》怎么卖的问题了。 又一个人指了一个字,利玛窦仍旧轻松回答了出来。 木板上的字已经所剩不多了,就在利玛窦准备解下黑布的时候,忽然听到人群之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喊声。 “如果交换一下顺序,利玛窦先生还可以记得住这些字么?” 利玛窦微微笑着拿下黑布,循声看了看说话的人。 那人一身素色青衣,容资秀丽,看着年龄非常年轻,怀中却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利玛窦自信满满,“能记住它们,是因为使用了我书中所写的记忆法,所以就算你换了位置,我也是可以的。” 说话的人自然是秦良玉。 她倒不是想故意为难利玛窦,她只是纯粹好奇,这人是真的记忆力超群,还是单纯唱双簧的骗子。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她对利玛窦的印象分自然也低了不少。 秦良玉抱着丁白缨走到木板前,对丁白缨耳语道,“你给他调整一下位置,随便调。” 一盏茶的功夫,丁白缨认真细致地把每一个字的位置都改了一下。 仍旧是一样的流程,利玛窦看了半分钟,系上黑布,背过身去。 丁白缨和秦良玉分别指了两个位置。 利玛窦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出来。 人群之中已经爆发出了欢呼声,群情激奋,看来利玛窦的书销量不成问题了。 秦良玉也猜到了,这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玩,看来确实有速记能力,算是凭本事吃饭的。 这时候又出来另外一个年轻人,负责向群众们出售《西国记法》。 秦良玉也买了一本,随便翻了一下,竟然又是一本变着法子传教的书。 只能说利玛窦确实是个虔诚的传教士,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传教。 趁着人群还未散去,秦良玉让丁白缨去找其他三个丫头,回客栈等着,并且嘱咐丁白缨推掉原本明天的客船。 又枯等了半晌,买书的人在逐渐散去,利玛窦也跟天桥的卖艺人一样,跟他身旁的一个年轻人收拾起了摊子。 秦良玉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过等了一会儿,那个第一个上场的文士青年人也从远处走了过来。 秦良玉暗笑一声,果然是提前找好的托儿。 利玛窦跟两个年轻的中国人说着什么,秦良玉挪步凑了上去。 “利玛窦先生,我刚才见识了你的水平,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们方便聊一下么?” “我看就不必了。先生还有其他要事在身,如果阁下对西学之法感兴趣,那么可以……”刚才那个唱双簧的年轻人正要说买本书,看到秦良玉晃了晃手里的《西国记法》,话说了一半又咽下去了。 “我其实并非是对这记忆之术感兴趣。”秦良玉微微一笑,“我更感兴趣的是利玛窦先生所掌握的天文、物理、化学等知识。” 然而包括利玛窦在内,面前的三个人都懵了。 看到他们的反应,秦良玉这才想起来,物理化学这些名词此时应该尚未出现呢。 她很想请利玛窦去重庆,开西学科,教丁白缨这些丫头们数学和地理之类的知识。 利玛窦停下手里的工作,冲那个年轻人笑了笑,“保禄,让我跟这位女士聊一下。” 听到自己被称为‘女士’,秦良玉倒是有些好笑,好现代的称呼。 看到利玛窦缓缓走近,听到他刚才叫那年轻人‘保禄’,让秦良玉颇有感而发,她张嘴道。 “利玛窦先生,are you ok?”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利玛窦和他的学生 听到这句话,利玛窦瞪大了眼看着秦良玉,简直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物种。 “这位女士……你刚才是在跟我说‘are you ok?’”利玛窦颤抖着嘴唇道,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大明朝的女子会说英文。 秦良玉砸吧了一下嘴,信口开河道:“我的师傅曾经在广东任职多年,他接触过一些你们西洋人士,这是他教我的,说是西方英吉利国的打招呼方式。” 利玛窦有些失态的扑哧一笑:“你的师傅只说对了一半,这是英吉利国的话,但却不是打招呼的方式。” “哦?”秦良玉觉得这个开头不错,起码引起了利玛窦的兴趣,便接着话茬继续道,“可否烦劳利玛窦先生教导一下英吉利国打招呼的方式呢?” “how are you。”利玛窦认真的说道,“这才是英吉利国的打招呼方式。” 秦良玉强忍住了想回答他‘fine,thank you and you?’的冲动,嫣然一笑,“真是不错,学到了知识。你们两位也都是利玛窦先生的学生么?跟着这样的老师开拓见识,何其幸运。” 听到秦良玉的这一番夸赞,那个被唤做‘保禄’的年轻人内心有些得意,他眉毛一挑,笑道:“利玛窦先生所授西国之法确实让人大开眼界,学生在老师门下求学这几年,也是感触颇深。” 话到这份儿,秦良玉便提议,“不如我做东,请三位先生去吃个咸水鸭如何?正好我确实有些疑问想请教诸位……” 如果是平时,利玛窦肯定不会同意。 不过刚才秦良玉露一手英语,倒让利玛窦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听到这个提议,笑着点了点头,两个随行的年轻人看到老师同意了,也都是心中一喜。 一行人穿过了秦淮河,来到了河对岸的饭馆酒肆之中。 秦良玉也不懂这哪一家好,看着装修最豪华的,就先一步走了进去。 四人落座,点好酒菜,秦良玉先开口道:“不知道利玛窦先生来我大明几年了?” 利玛窦捋了捋胡须,说道,“那已经是万历十一年的事情了。” “难怪利玛窦先的汉文说的如此流利,原来已经来了这么久。” 在来酒馆的路上,利玛窦已经问清楚了秦良玉的姓名,便也问了他心中的一个疑惑:“秦女士刚才提到你的师傅在广东任职,不知尊师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我的师傅乃是戚少保……”秦良玉坦言道,“那些年他曾经在担任过广东总兵之职。” 利玛窦恍然大悟,“原来是戚少保的高徒,难怪如此博学。我在广东之时,确实也听闻过戚少保的大名,可惜他忙于军务,而且那时我刚来大明,汉文不精,又未能得人引荐,遗憾错过了。后来便听说他回乡了……” 秦良玉轻轻点头,“请问利玛窦先生为何从广东一路北上来到南京呢?” 听到这个问题,利玛窦面露尴尬之色。 这时候,那个被称为‘保禄’的年轻人回道:“其实先生并非是打算久居于南京的。” 利玛窦倒也不打算拦着自己的学生讲述他之前的经历。 毕竟他的目的就是更广的传播,多一些人了解他,对他的知识感兴趣,就多一分可能实现自己的传教的目标。 秦良玉听这位名叫‘保禄’的年轻人细细讲述着: 最开始的时候,利玛窦学好了汉文,制作并印行了一张名叫《山海舆地全图》的地图,这是第一张使用汉字标识的近代地图。 使用这张图,可以让明朝人更清晰的认识世界。 因为要从西方购买火枪火炮的原因,明朝允许外国人在澳门居住,但是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而已了,其他地方都是要看地方官员的态度。 比如利玛窦在广东,就是居住在肇庆,理由很简单,这里的地方官允许。 几年之后,利玛窦不得不北上,有两个原因。 一是新来的广东总督要把他们都赶走,二是利玛窦收到了欧洲的基督教的指派,让他一定要想办法去北京一趟,让万历皇帝允许他们的传教。 这第二件事很麻烦。 不止是说这个异想天开的要求要看万历心里怎么想的,最核心的点在于利玛窦是一个外国人,他在明朝境内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没辙,利玛窦准备了很多礼物,又结识了一位要从广东来南京任职的官员,顺便还治好了这个官员儿子的一次小病。 就这样,在这个官员的协同下,利玛窦来到了南京。 可是这也是他目前所能的最北面的地方了。 利玛窦找了很多人,希望他们能带着自己去北京,最好能让他面见万历皇帝,可是都没人揽这个活儿。 不管送什么礼物,怎么忽悠都不好使。 利玛窦只能无奈的在南京待了下来。 秦良玉听着倒也是津津有味,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知道利玛窦先生都准备了什么礼物进献陛下?” 利玛窦颇为得意的笑道,“之前已经给秦女士介绍过的《西国记法》,那便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我现在随身还携带了一个。” “哦?”秦良玉更好奇了,“不止可否取出来让在下长长见识?” 利玛窦朝‘保禄’点点头。 ‘保禄’从行李之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玻璃物品。 “此件物品名叫三棱镜,当太阳光穿过其间,可以出现多种色彩……” 一面给秦良玉解释着,利玛窦一边给三棱镜找了一个较好的角度,在餐桌上摆放好。 果然,如同秦良玉以前见过的一样,太阳光穿透三棱镜之后,呈现出了七色光芒。 “不错不错。”秦良玉欢欣雀跃道。 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三棱镜确实启发了秦良玉,一个是利玛窦竟然拿出了玻璃物品,另外一个是看来西方人这时候已经对光有了一些认识,这让秦良玉更想把他弄回重庆当老师去了。 “所以……这个三棱镜可以证明太阳光是由七种颜色而组成的,对吧?”秦良玉笑着说道。 利玛窦却是愣住了。 这是什么说法? 他怎么完全没听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想办个西式学校 “秦女士刚才所说,请恕我愚钝,并没有听懂,你说太阳光是由红橙黄绿青蓝紫组成的?”利玛窦忍不住问道。 利玛窦的那两个年轻弟子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秦良玉,显然是完全无法相信,刚才这番论断出自一个青年女子之口。 虽然三棱镜在西方已经出现了很多年,但是他们也就拿来作为一个光折射的玩意儿来展示一下,目前还没有人试图分析为什么会出现七色光。 而太阳的白光是由七色光混合而成,白光通过三棱镜的分解过程叫做色散,这个事情的验证是牛顿在1666年做的。 距离这会儿还有半个多世纪呢。 秦良玉没有想过这一层,她以为三棱镜都拿出来了,七色光原理自然西方人也明白的,她又解释了一下:“太阳光是七种颜色混合而成的,它们都有各自的波长,经过三棱镜的时候,不同波长的光被分散了开来,所以……就这样了。” “太阳光是一种七色光,秦女士可有证据?”利玛窦难以置信的看着秦良玉。 在大明的这十几年,利玛窦的对中国的看法其实也经历了一个从高到低的转变过程。 最开始,刚刚进入了大明的利玛窦对中国文明非常称赞。 在他看来,这里除了还没有沐浴“神圣的信仰”之外基本是完美的,他写信评价道“中国的伟大乃是举世无双的”,“中国不仅是一个王国,中国其实就是一个世界。” 他甚至发出过感叹“柏拉图在《共和国》中作为理论叙述的理想,在中国已被付诸实践。” 而且他还发现中国人其实非常博学,“医学、自然科学、数学、天文学都十分精通。” 但是,经历了一段时间,跟更多的明朝人接触过之后,利玛窦的思想产生了一些变化。 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在中国人之间,科学不大成为研究对象。” 也就是明朝人不讨论科学,虽然掌握了不少,但是全国上下都没有人把钻研科学放在心上。 知识分子们只一心琢磨四书五经考科举,考上之后就成了官迷,专心钻营官场文化。 这种现象让利玛窦有些瞧不起,他也利用了这种心理,一个是改编了四书五经来传播基督教,还有一个就是号称学了就会有超级记忆能力的《西国记法》,但本质还是宣传基督教。 说白了就是利用当时国人的心里来宣传他的宗教。 这是第一次,利玛窦发现大明朝竟然有懂科学的人? 该不会是信口开河吧? 因此他才继续追问秦良玉有没有什么证据,太阳光是由七种颜色组成的。 沉吟片刻,秦良玉回道:“有啊,你看彩虹就是证据啊。下过雨之后,那些水气就是暂时的三棱镜,太阳的白光穿透水气组成的三棱镜产生了色散,就成了彩虹。” 对面的三个男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跟大多数人听到一个全新概念的时候一样,本能的想反驳,但是又找不到任何理由证明秦良玉提出的说法是错误的。 这时候,店家已经在他们的餐桌上摆放好了一只盐水鸭,还有几道风味时蔬,此外更是一人一碗鸭血粉丝汤。 闻着香味儿,秦良玉感觉肚子开始叫了起来,但是看了看对面三个呆若木鸡的人,又有些不好意思先动筷子。 “刚才利玛窦先生在国子监讲了半天,应该饿了吧,那就动筷子吧。不用客气。”秦良玉提起筷子,等着客人们先动。 然而利玛窦和他的两个学生都还沉浸在刚才所学的知识点上,他们反复推敲,试图找到思路反驳秦良玉。 但是,终无所获。 利玛窦慨然一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方知大明真是人才辈出,我还是见识浅薄了啊。” 一边夸赞着秦良玉,一边打算晚上回去把这件事一定要记录下来。 秦良玉心思敏锐,她果断的发现了利玛窦对她的‘知识’很感兴趣。 眼珠一转,便顺水推舟道:“其实……这本不算什么,我对数学、天文、地理等都有一些了解。这只是我最近的一个发现,雕虫小技而已。” 听到这话,利玛窦的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都开始发亮了。 “不知道秦女士可写有著作?如果有的话,方便给在下看一眼么?” “著书立说……”秦良玉故意拖了个长腔,“那种事情不适合我。不过我确实随便记录了一些发现和科学知识,其实……” 利玛窦的思路已经完全被秦良玉牵着走了,他追问道,“其实什么?秦女士有什么想说的?” “其实我在想,如果以后我办一个学校,允许你教授一些你们西方的知识,你愿意来么?”秦良玉发出了邀请。 利玛窦先是双眼闪闪发亮,旋即又暗淡了下去,他颓然道:“我在大明国,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要给地方主政的官员们汇报行踪的。恐怕,这件事情不是我答应了就可以成行的。” 秦良玉点点头,这一点她倒真没想过,毕竟怎么面对外国传教士,一直到了几百年后的螨清时期都没有个像样的办法,更何况现在了。 不过这件事情应该也不是特别难。 在重庆忠州,她的父亲秦葵应该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应该能帮助她解决这些麻烦。 “如果我可以帮助利玛窦先生解决这些顾虑呢?重庆府忠州,你愿意去待一阵子么?”秦良玉诚恳的问道。 利玛窦左右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学生。 两个年轻男子都轻轻点头,显然是很希望去一趟忠州。 “不知道秦女士有没有具体的行程,可否提前告知一下?” 利玛窦心里已经同意了秦良玉的邀请,反正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京城,去一趟内陆的重庆府,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还要去趟浙江,不如等我从浙江回来,再详细跟利玛窦先生商议行程问题,如何?”秦良玉笑道,“这也给了先生一些准备的时间。”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故人相见 说定了这件事情,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 利玛窦又招呼着那个叫‘保禄’的学生把他们在南京的住址写给秦良玉,这样方便从浙江回来的时候找到他们。 看着这个一丝不苟伏案写地址的年轻人,秦良玉突然起了一丝好奇,“保禄,这是西方名字吧?” 这时候,‘保禄’已经写好地址,拿起来用力吹干了墨迹,一边递给秦良玉,一边笑着说道,“确实如此,学生本名徐光启,乃是松江府人士。” 徐光启? 秦良玉对这个名字还是有点印象的。 她记得课本里好像提到过。 “你们也会去重庆府吧?”秦良玉强行按耐住自己的八卦之心,打算先把这个大牛也骗,哦不,劝去重庆再说。 看了眼利玛窦的表情,徐光启和另外一个年轻人都点了点头,“我们自会跟着先生一道前往。” “太好了。”秦良玉忍不住赞道,她招呼来了店小二,叫来了一壶上好的杏花酒。 “咱们暂且共饮一杯,算是庆祝结识有缘,日后到了重庆,必定一醉方休,美酒美食招待各位。” 说罢,她满满的自斟一杯,举了起来。 利玛窦也在兴头上,亦是欣然举杯。 四人碰了一杯之后,都是仰脖一饮而尽。 之后又在餐桌上闲聊了几句,利玛窦和他的学生自然是对秦良玉还掌握了什么新奇的科学知识感兴趣。 秦良玉也知道这是她的底牌,自然不会跟他们兜底,只是含含糊糊的回答。 既不显山不露水的告诉对方自己还知道很多,但是又不让他们猜出来到底知道哪些,让他们渴求知识的馋虫得不到满足。 饭后,秦良玉只说等从浙江回来之后再细聊,便潇洒无比的起身结了账,拱了拱手跟众人告辞了。 这一招欲擒故纵使出来,利玛窦和徐光启等人更是中了套。 此后的每一日都跟单相思的青春期小伙一样,想着如何能够再次见到秦良玉。 得意洋洋的返回了客栈,秦良玉对四个正在吃鸭血粉丝汤的丫头笑道,“为师给你们找了一个新的老师。” 嘴里含着咬了一半的粉丝,丁白缨原地石化了,师傅这番话让她产生了非常不好的感觉。 不会是白天那个红毛鬼吧? “就是白天我跟白缨见过的那个红毛鬼。”秦良玉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笑着说道,“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其余三个丫头齐齐看向丁白缨,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红毛鬼?” 她们希望能从丁白缨那儿得到答案。 丁白缨双眼瞪得溜圆,结结巴巴道:“一个……金发碧眼的红毛妖怪……之前我跟师傅见过的。” 三个丫头被丁白缨的描述吓呆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傅要找妖怪来教我们? 秦良玉自然明白她们心里想的什么,纠正道:“首先,人家只是西方人而已,他们那里的人都长这样,他们跟咱们大明子民没什么区别,都要喝水吃饭。” “其次,他们目前掌握了一些科学知识,是大明所不具备的,你们学过自然就知道其效用,未来师傅还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学习这些科学。” “最后……” 看着四个目瞪口呆的丫头,秦良玉心一软,笑道,“咱们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启程,先去浙江,等从浙江回来之后再说给你们找西洋教师的事儿。” 失魂落魄的丫头们这才如梦初醒。 还好,不是明天就要见红毛妖怪,她们心里想的都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等从浙江回来,没准儿师傅回心转意了呢。 因为要吊着利玛窦等人的兴趣,一直到离开南京为止,秦良玉也没再去联系他们。 沿着长江,到了现在还叫松江府的上海。 大明朝这会儿松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府级单位,跟济南府差不多情况,比南京北京这种全国中枢还是差远了。 这里也没什么可逛的,秦良玉带着四个孩子看了看长江入海口,做了一通爱国主义教育,就转头回了城里。 雇了一辆马车,从松江南下,几天之后,秦良玉等人抵达了温州府乐清。 这里是赵士祯的老家,也是戚家军当年的主要营地之一。 按照当年赵士祯夫人给写的地址,秦良玉赶着马车抵达了一处老宅之前。 已经过去过一年了,秦良玉心里默念道,赵先生的病情应该好一些了吧。 上前扣了扣门,屋内传来一记干脆的应答声。 秦良玉身子一颤,她能听得出来,这声音属于赵士祯。 听到故人熟悉的嗓音,秦良玉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大门应声打开。 赵士祯已是满头白发,额头上的皱纹很深,明显的比之前瘦了许多,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看到门口站着的旧友,赵士祯似乎有些恍神,他双眼茫然的看着秦良玉,“尊驾是来找我的么?” 秦良玉感觉心里重重的一沉,浑身无力。 看来赵士祯虽然恢复了精神状态,但是把之前的许多事情都忘记了。 也许这也是一种解脱方式吧…… 秦良玉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珠,“我认识先生许多年了,此次特意来访。” 赵士祯仍旧一脸茫然,他有些拘束,又有些紧张的看着秦良玉,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这时候,意识到丈夫开门开了好久,应该是出了些情况,赵夫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原来是秦姑娘来了,赶紧进屋吧。”赵夫人还是跟之前一样温柔和蔼。 赵士祯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站在角落里,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快一年了……赵先生还是这样?”秦良玉忍不住发问道。 赵夫人倒是展颜一笑:“我家老爷比之前好多了,起码晚上能睡个好觉……就是许多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好在他还记得我,家里也还有些积蓄。” 听到这里,秦良玉赶紧让丁白缨拿出一袋银两送给了赵夫人。 他们之间相识已久,也不会客套虚让。 赵夫人道谢之后,替丈夫收下了秦良玉的这番好意。 第二百八十四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秦良玉跟赵夫人正闲聊着,却猛地听到了一阵嬉笑声。 二人循声望去,竟然是赵士祯在跟秦良玉的四个丫头热烈的讨论哪种糖果好吃。 赵夫人掩嘴一笑:“我家老爷现在就跟个小孩儿一样,平时他也跟周围几家的小孩儿混的特别熟络,每天都要一起玩儿一会儿。” “挺好的……人说年龄大了就返璞归真变成老小孩儿了,像是赵先生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倒也不赖。”秦良玉默默看着,这会儿赵士祯已经开始跟丫头们商量着如何分糖果了。 “若是能一直这样也好了。”赵夫人喝了口茶,幽幽的道,“秦姑娘你近况如何?这次来浙江所为何事?” 秦良玉捡着重点的部分说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 听闻秦良玉已经脱离军中回到重庆老家,而且还小有成就,赵夫人感慨良多,念道秦姑娘真是人中龙凤,不管做什么都可以一鸣惊人。 其实,秦良玉这趟来浙江乐清,除了探望一下赵士祯的近况,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她已经独立研究燧发枪好久了,可是一没有现成的图纸,二没有相关经验的积累,进度并不是很快。 用燧石取代现有火绳枪上的发火装置,说起来简单,可实际做起来并不容易。 这时候,秦良玉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张图纸,那是她自己画的,关于燧发枪的初步设计思路。 “赵先生,可以看到以前的东西么?”秦良玉有些犹豫,不确定这些枪械图纸之类的东西会不会刺激到赵士祯。 “回浙江之后,我也给老爷看过他之前写的书……”赵夫人一眼不眨地看着跟四个丫头玩闹的赵士祯,“老爷他没什么反应,就好像那些书不是他写的一样,就单纯的看着,一句话也没有。” “嗯……”秦良玉深吸了一口气,愈发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这时,赵士祯就好像听到了秦良玉等人的谈话一样,他放下手中的糖果,径直走了过来。 秦良玉和赵夫人都有点懵。 “赵先生……这是我对火器改良的一些想法,不知道你怎么看?” 赵士祯的目光仍旧有些呆滞,不过听到‘火器改良’四个字,他还是微微有些触动,弯腰趴在桌子上,看着秦良玉带来的图纸。 在设计燧发枪的时候,秦良玉也找到了后世的一个东西作为参照物,那就是打火机,都是利用击锤燧石产生的火花,来作为一个引燃效果。 但是,在具体工作的时候,秦良玉发现难的不是这里。 而是如何让火药被这个零星的火花引燃。 在打火机上,当你按下按钮的时候,同时做了两件事,一个是撞击引发火星,另外一个则是齿轮吸取打火机里的油上涌,这样实现了点燃效果。 秦良玉做出来的样品只能只能实现撞击生成火星,但是却因为距离问题,死活无法点燃铳管里塞着的火药。 又没法跟其他人商量这事儿,所以只能千里迢迢来跟赵士祯这位大牛合计一下了。 赵士祯呆呆的看着秦良玉的图纸,似乎出了神。 就这样过了半晌,赵士祯恍然大悟,他抓起图纸,冲秦良玉喊道:“这枪有问题……” 秦良玉苦笑一声:“确实有问题,我也知道的……” 赵士祯像个被家长训斥了的小孩一样,失望的垂下头:“哦,你也知道啊……” “请问赵先生,有办法解决这问题么?”秦良玉试着问道,“比如怎么改良,能让火星触碰到火药?” 赵士祯抓着那副设计图纸来回踱着步,不停低语着‘如何改良……’这几个字。 这时候,天色渐晚,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四个丫头都很懂事,一起跟着赵夫人跑到了厨房帮忙打下手。 客厅里只留下秦良玉和赵士祯两个人仍在重复着如何改良的事。 电光火石之间,秦良玉仿佛想起了什么,她抓起笔,在图纸上做了一些改动。 加装了一块能够移动火石位置的弹簧。 这样,就解决了之前秦良玉无法处理的问题。 在传火孔边上设置一块击砧,如果需要射击时,就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 看着秦良玉奋笔疾书,在熟练的修改着设计图纸,赵士祯的眼眶湿润了。 修改完成,秦良玉兴奋的要给赵士祯展示她的研究成果,这才注意到这位火器大牛已是泪流满面。 “很好,很好。”赵士祯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从此之后,我便可以永远放下这一切了。” 秦良玉又惊又喜,“赵先生,你想起来以前写过的书了?” 赵士祯原本浑浊的双眸重新聚焦了起来,他有些疲惫的擦了擦眼泪:“我想不想的起来,都不重要了……” 秦良玉不解这是何意。 只听赵士祯继续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从此我可以颐养天年矣……这些东西,我也不想再看了。” “这并非我本意……”秦良玉有些内疚,她感觉自己的行为让赵士祯有些受挫,毕竟赵士祯一辈子都在研究火绳枪,然而自己一年多就搞出来了下一代产品燧发枪。 这其实也宣告着火绳枪的研究不再有意义了。 就好像手机出现之后,再研究bb机是没有意义的一样。 “你其实不必自责。”赵士祯仿佛看穿了秦良玉的心事,“我已经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再世为人,我不想让夫人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 秦良玉已经听出了赵士祯话里的意思。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这些东西了,以后我也会忘掉他们。交给你,我可以放心了。”赵士祯的语气近乎哀求,“别让我再想起来了。” 秦良玉重重地点头,“既然赵先生决定了忘掉这一切,在下自然尊重。只是夫人那边呢?” “夫人……”赵士祯深情的看着厨房,“她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明白了。”秦良玉微微一笑,“我会替先生保守秘密的,我们也会尽快离开,不再来打扰你们。” 赵士祯颓然垂首,不再言语。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丈夫非无泪 第二天,虽然赵夫人一再挽留,可是秦良玉并没有在赵士祯家里继续住下去。 一大清早,秦良玉便跟四个丫头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去义乌了。 门口,四个丫头活蹦乱跳的跟赵士祯玩闹着。 虽然他们才刚刚结识半天多,但是通过一起吃糖,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临行前又看了一眼恬淡如水的赵士祯,秦良玉挥动马鞭,驱赶着马车逐渐远去。 走了一会儿,丁白缨从马车的车篷里钻了出来,坐在秦良玉身侧。 “我觉得这个赵叔叔挺好的。” “是啊,跟你们一起吃糖一起玩游戏,当然好了。”秦良玉笑呵呵的说道。 “不是。”丁白缨小嘴撅得老高,“我觉得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点儿不糊涂。” 秦良玉顿了一下:“哦,你为什么这么说?” 丁白缨却跟秦良玉卖起了关子,“秘密,这是我的小秘密。” 秦良玉非常利落的回道:“好吧,既然是你的秘密,那师傅我就不探究了。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保护好你的秘密,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喽。” 完全没有要追问下去的意思。 丁白缨被秦良玉的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小脸通红,委屈万分。 秦良玉看她憋得难受,没忍住笑,感觉再逗下去就要把她逗哭了:“想说就说吧,师傅听着呢。” 丁白缨又保持了片刻的矜持,最终还是肚子里藏不住话,笑眯眯的跟秦良玉道: “他跟我们玩的时候,一听到师傅你提到图纸啊,火器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丁白缨得意的说道,“其他三个丫头都没发现,就我一个人发现了。” 说完,她有煞有介事的补充了一句:“真的就我一个人发现了。” “哦,是么?看来你真的很棒棒哦,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秦良玉笑着说道,“说不定你赵叔叔不想再掺和这些凡尘琐事,打算清静一下,安心的生活,咱们要体谅他的苦衷,尊重他的选择。” 丁白缨乖巧的点点头,“嗯,我就跟师傅你一个人说了。这可是咱们俩的秘密。” 牵着马车的秦良玉腾出一只手,冲丁白缨伸出小拇指,“拉勾吧,师傅保证不说。” “好呀。”丁白缨也勾住秦良玉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师徒几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过了没几天,他们一行人便抵达了义乌。 这里是戚家军起源的地方,目前仍旧驻扎着一小支戚家军的队伍。 不过秦良玉并不想打扰他们,一来是并不熟悉,二来也没有必要,只会徒增伤感。 在义乌住下之后,秦良玉和她的四个徒弟四散开来,到处打听戚金的消息。 接连打探了两天的消息,秦良玉终于有了一些收获。 说是有一户人家里,住着一个人,他是从蓟州回来的。 秦良玉欣喜不已,带着礼物找了过去。 到了那里才发现村民们描述的‘从蓟州回来的人’并非戚金,而是在兵变之中死里逃生的一个普通士兵。 在兵变之时,这人因为在朝鲜冻伤了腿脚,旧疾复发,难以站立,因此正在军营里看大夫,极其幸运的躲过了一劫。 一个五尺三粗的汉子面对着秦参将,像个三岁的孩童一样,泣不成声,他废了好大的劲才断断续续的讲完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这还是秦良玉第一次听到有人给自己讲述当时的惨烈情形。 她的眼前仿佛能够看到无辜遇害的将士们,能听到他们的愤怒,能理解他们的不解。 秦良玉禁不住浑身颤抖着,泪如雨下,连旁边的丫头们都有些慌乱,不知道师傅为什么如此难过。 讲完了自己的经历,这个士兵给秦良玉带来了一个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戚金还活着。 蓟州事变之后,朝廷派人来调查了一通,给定的结论是士兵因为军饷问题而私自哗变了。 虽然他们把戚金的一切功名都革除了,但是并没有进一步给他定罪。 朝代给出了最后结论之后,这名士兵说道,自己就跟着戚金一起南下回乡了。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抵达了义乌,戚金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是过了没几个月,他便动身回到定远去了。 知道戚金还活着,而且似乎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还可以,秦良玉长长地出了口气。 听着这个士兵的讲述,她也回忆了起来,戚金好像曾经提到过他是安徽定远人,那里也是戚继光的祖籍之一。 明初的时候,戚继光的祖上从定远参军,最终成为了朱元璋的亲兵之一。 大明定国之后,戚继光的祖上便被分到了蓬莱,做了世袭的军官,一代一代一直传到了戚继光这里。 而在安徽定远一带,始终有一只规模不小的戚氏家族。 重重握着那名戚家军士兵粗粝的双手,秦良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之后,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嘱咐丁白缨留下一些钱财,劝他找义乌最好的大夫治疗一下腿疾。 既然戚金并不在义乌了,秦良玉等人自然也没有继续呆在这儿的必要。 她们收拾了行李,很快便重新北上。 一路向北,过了长江,来到了定远。 戚氏一族在定远颇有威名,秦良玉没费多少口舌就打听到了他们的居住地。 又过了一天,秦良玉驱赶着马车来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宅院门前。 还没走进大门,秦良玉就感觉这座宅院有些熟悉,让她不自觉的想起了蓬莱的戚家小院。 围绕着这座规模不是太大的宅院走了一圈,秦良玉蓦地定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 此时,隔着高高的院墙,从里面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嗓音,秦良玉无比熟悉。 她曾与这声音的主人曾经并肩作战,以少胜多攻下了釜山,一举歼灭侵朝倭军的第五军团。 秦良玉手扶院墙,静静听着戚金的声音。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第二百八十六章 满载而归 大门开了,一脸沧桑、半头白发的戚金站在门口。 秦良玉一时有些激动,情绪难以自持。 “你……好久不见了……” 戚金楞了一下,有些恍神,似乎是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秦良玉勾唇一笑:“怎么了?出生入死的战友都忘了?” 戚金周身一颤,搓了搓脸,猛喝一声:“秦参将?我这不是做梦吧?” 秦良玉被他一嗓子吓了一跳,潸然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相信的?我来看看你。” 戚金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他伸了伸胳膊,差点就冲上来紧紧抱住秦良玉。 但想到对方是个女子,又略显尴尬的放下手。 微微一侧身,戚金彬彬有礼地抬手一让:“秦参将如若不嫌弃寒舍简陋,那就请进吧。” “还能多简陋?”秦良玉笑着引四个丫头鱼贯而入,“能比战场上还糟糕?” 踏步进屋,四下看了一圈,方知戚金所言不虚。 整个院子也就比一般的四合院稍微大一点,一间堂屋,东西厢房,连耳房都没有。 而且双方已经在门口说了半天话了,也没见到其他人露面。 想来应该就戚金孤身一人住在这里了。 既然已经在义乌知晓了蓟州的前因后果,秦良玉也不打算再提一遍,免得勾起戚金的悲恸回忆。 两人便坐在堂屋里闲聊着,四个丫头则是自顾自的在院子里捉虫子玩。 知道秦良玉已经返回重庆并且生活的还不错,戚金也是颇感欣慰。 “我这趟来,除了忧心你的近况,打算再见你一面,还有另外一事,你一定要答应我。”秦良玉沉吟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事?”戚金楞了一下。 “你随我回重庆吧。”秦良玉诚恳的邀请道,“我还算有点小钱,跟我回重庆,吃住上肯定比在这儿强,再给你娶几房媳妇儿,多好。” 戚金扑哧一笑,尤其是秦良玉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忍俊不住。 “我心事未了,恐怕无法安心田园做个世外之人。”戚金神色落寞地说道,“不瞒秦参将说,我还等着战事再起,我能起复,到时候立个战功,我一定要面奏圣上,给我那些兄弟们鸣冤。” 秦良玉其实早就猜到了戚金会做这种选择,她轻笑一声:“那你更应该随我回重庆了,马上那边就要开战了,西南正是用人之际,你去了没准儿能找到机会建功立业呢。要不然一直在家里干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要是十年二十年都没机会,等朝廷真的想起你来,你真的觉得自己还能提的动刀么?” 戚金被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顿时愣住了。 “随我回重庆吧。”秦良玉又一次发出了邀请,“在重庆你还能见到一些我搞出来的新玩意儿。保证你不虚此行。” 戚金起身,在屋里徘徊片刻。 “也好。我已经回乡有一阵时日了,全靠以前的军饷和族亲们接济,到时候秦参将那里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也请不吝指教。” “那你就不要再喊我秦参将了。”秦良玉听到戚金愿意跟她一起走,也是喜笑颜开,“你以后可以叫我秦老板,或者秦掌柜。” “也好。”戚金也是情绪舒畅,便趁着兴头向秦良玉微微躬腰,“那就先给秦掌柜问声好了。” 屋内二人都是哄堂大笑,仿佛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军中的日子。 虽然大敌当前,但是彼此之间肝胆相照同仇敌忾,上阵杀敌,好不痛快! 院子里正在捉虫的四个丫头不明所以的跑回堂屋,看着二人相视大笑,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 戚金家里的厨房荒废久了,基本不能用,秦良玉便带着他和丫头们找了家馆子吃了一顿。 又在戚金的引导下在定远闲逛了两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南京而去。 路上,秦良玉自然也介绍了自己找了西洋人一道去重庆的事儿。 对于西洋人,虽然未曾谋面,不过戚金也还是有些了解的。 起码他知道戚家军所使用的火器不少都是来自于西洋人的设计发明,只是他们拿到之后又改进了一下。 定远距离南京不远,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南京。 按照地址找到了利玛窦和徐光启等人。 他们天天心心念着秦良玉的那些新鲜知识,等秦良玉来找他们等了好久了。 利玛窦也已经跟南京本地相熟的官员们道了别,随时可以启程奔赴重庆。 就这样,在南京他们乘上了船只,沿着长江逆流而上。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秦良玉心中也有了一个新主意,众人行船过程中,不等利玛窦开口问自己知识,她抢先问道:“利玛窦先生,你会造玻璃么?” 当时利玛窦给秦良玉展示过三棱镜。 这玩意儿其实没什么实际用途,但是它是由玻璃造的,如果能在大明朝造玻璃,这可是一个不小的产业,还能衍生出很多其他产品来。 作为一个涉猎颇广的杂家选手,利玛窦还真了解过一些玻璃制作的方法。 不过他并不想免费把自己的东西教给秦良玉,毕竟他是来中国传教的,不是做慈善的。 之前他经常用展示西洋新奇产品来勾起别人的兴趣,进而方便他传教。 现在秦良玉想找他帮忙造玻璃,肯定也得拿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才行。 秦良玉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给利玛窦展示了一下鲁密铳的设计图纸。 “这是我大明最强兵器,鲁密铳,乃是由我的火器作坊生产的,阁下以为如何?” 秦良玉也知道,这些西洋人鸡贼的很,不拿出点真东西,不可能让他们信服的。 利玛窦也是识货之人,他仔细看了遍图纸,对这种精密到极致的火绳枪大为惊叹,不停的夸赞大明朝人才济济,竟然能够见到如此精妙设计的火绳枪。 “如何?”秦良玉笑着,“知道我所言不虚了吧。我给你一份这种鲁密铳的图纸,你给我造一座玻璃工坊,这笔买卖你不亏吧?当然了,我也会给利玛窦先生一些钱财。” 利玛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尽力而为。”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又一个产业:玻璃 几日之后,秦良玉一行人抵达了忠州。 地处内陆地区的重庆自然还没有西洋人涉足,为了避免引起骚动,秦良玉特意嘱咐了利玛窦把面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再下船。 回到秦府,全家都在,没挪窝。 一个多月过去了,播州战事一如秦良玉所料,没有什么变化。 仍旧是各路大军做着准备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秦葵和秦家两个兄弟到处替秦良玉做宣传新式火枪的威力,竟然累积了近500支鲁密铳的订单。 这样的订货量,她的作坊就算昼夜不休连轴转,估计也得干到明年去了。 秦良玉跟秦葵等人商量了一下开个新作坊的事儿,随后便介绍利玛窦给秦府上下认识了。 秦葵毕竟也是去过京城当过岁贡生的人,虽然看着利玛窦的模样惊骇不已,仍旧保持着镇定以及谦和的态度。 秦邦屏和秦民屏兄弟俩的定力就差多了。 他们双眼瞪得溜圆,不停打量着这个模样奇怪的人,愣是不敢靠近利玛窦。 秦良玉倒也不以为意,她也不指望其他人能很快接受这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 她相信利玛窦的能力,来大明都这么多年了,早就锻炼也交际水平,不管到了哪儿都能跟当地人打成一片。 打过招呼之后,也不多做耽误,秦良玉给利玛窦和他的两个学生安排了一座宅院住下。 随后,便带着利玛窦参观了一下养鸡场和火器作坊。 这一趟走下来,利玛窦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子更是尊崇有加。 这种地方,一个中国女子竟然能够使用着他在西方都没见过方式,制造着他在西方都没见过的武器。 不止是鲁密铳让利玛窦折服,养鸡场的人工培育方式也让他大开眼界。 当然了,秦良玉自然还是留了一手,只展示了一下孵化箱,没有把其他的思路告诉利玛窦。 徐光启也傻眼了,他甚至有些懊悔,如果能提前一步知道大明朝有这样一个奇女子,自己哪还需要受礼加入什么天主教,起个什么洋名? 直接拜在秦良玉的座下不就好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虽然之前不知道,现在好歹是知道了。 徐光启甚至在心底里暗下决定,就算是利玛窦不愿意在重庆待着了,自己也不能走。 继续跟着这位秦姑娘学东西,绝对不比利玛窦差多少。 参观完秦良玉的产业,也就开始忙活他们在船上商议之事了。 建造玻璃工坊最先需要考虑的是搭建一座合格的坩埚炉。 烧制玻璃需要把纯碱、石灰石、石英混合的材料加到到一个极高的温度,寻常的炉子肯定不行。 就算是锻造铳管的那些铁匠们用的高炉也完全不够格,得需要专门的人才弄一个专门的炉子,而且盛放原材料的干果也需要很专业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思来想去,当下的条件里,烧制瓷器的工匠是最接近秦良玉要求的人。 众人在忠州休息了几天,便又跑了一趟重庆,打听出了有一个村子全是烧制瓷器的手艺人,尤其是青花瓷远近闻名。 到了地方,秦良玉随便一看,果然整座村子都是高炉林立,满是烧制瓷器的工匠人家。 四处看了看,秦良玉也确认了另外一点,那就是他们的生活水平跟那些制作枪械的工匠差不多。 在大明朝都是只能勉强糊口的样子。 找了一家规模中等的瓷器作坊,秦良玉递上名帖。 很快便有人跑出来热情的招呼着秦良玉进了屋。 秦良玉也不打算跟他们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道:“不知道尊驾经营这么一个瓷器作坊,一年有多少营收呢?” 这人一开始还以为来了大生意,结果听到秦良玉是来打听事儿的,便冷淡了下来。 秦良玉自然也明白,摸出一锭十两左右的银子摆在桌上,“我只有几个问题,只要尊驾如实回答,还不止这些。” 做生意的,自然是见钱眼开。 看到这么一块白花花的银子,这人自然也把矜持抛之九霄云外。 “不瞒官人你说,我们这里一共有六口人烧瓷器,一年除了吃穿度用,大概能剩下个百余两存银。” 秦良玉暗暗吃惊。 没想到烧瓷器的比起造军火的还是收入高不少的。 这么算起来,这一六个人的收入起码一百五六十两银子,这样才能剩下百两的利润。 既然他们的生活比那些火器匠人好,秦良玉自然也要多出钱才能请得到他们。 念及此处,秦良玉还是有些肉疼的。 毕竟花的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自然而然的就会小气很多,精打细算。 不过心疼归心疼,秦良玉自然清楚办起来玻璃产业之后自己的利润只会更高。 “我此次前来府上,是打算找一些会建窑的工匠。”秦良玉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可以给你们六个人每年两百五十两银子,只是你们需要跟我一起回忠州,不知意下如何?” “忠州?不知道官人是打算烧制什么瓷器?”这人皱着眉思索着,“烧制瓷器需要相应的黏土,我记得忠州并无好土可以烧瓷啊。” 看到这人有些耿直,秦良玉倒是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老实人。 “我要烧制的不是瓷器,我只是需要烧制瓷器的工匠。”秦良玉也如实回道。 “哦?不是瓷器?那是什么?” “我要烧制的东西,名叫玻璃。” 这人捻着胡子笑了,“在下从来没听说过此物,只怕无法满足官人的要求,挣不到这个钱啊。” 秦良玉也笑了,“不妨事,不妨事。这样吧,你先找几个熟练手艺人,跟我回忠州一趟,先搭个窑,烧一下试试,到时候掌柜的你去看看。要是觉得这事儿行,咱们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办,要是觉得这事儿不行,我再另想辙。”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人倒也不好推脱。 他转身招呼来一个年轻小伙子。 秦良玉看着这略显稚嫩的脸庞,有些悻悻。 毕竟工匠跟大夫一样,大家总是希望见到老把式,经验丰富的人。 “建窑、选坩埚、塑胚、烧窑这些你都会么?”秦良玉问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玻璃窑厂开建 “那可不?知道贵人觉得咱年纪轻,可是手艺这件事儿有的时候也看天赋,不能光看年纪。”小伙子自信满满的回道。 看到这个年轻人自吹自擂的模样,秦良玉反而更不喜欢他了。 对于工匠这种职业,秦良玉还是比较中意那些个性沉稳一点的人,直觉告诉她,太浮躁的人坐不住,沉不下心来钻研。 眼珠一转,秦良玉有了个主意。 “有志不在年高,你有这份胆气很好,不过我出资建窑,花费也是不低的。你敢跟我立一个军令状么?” 其实秦良玉说这些话也只是激他一下,如果他只是空口白话的人,估计也不敢立。 要是这年轻人真的是艺高人胆大,想来不会轻易的打退堂鼓。 “立军令状?”青年毫无惧色,“你想怎么立?” “这样,如果能按照你说的,帮我建起高炉和窑来,那我给你奖励,以后玻璃窑里的其他工人还都给你打下手,如果建不成,我只能招募其他更有经验的工匠,到时候你得免费在我那干活,赔偿我的损失。” “没问题!”少年伸出一双磨满了老茧粗糙大手,“打我记事儿开始,就开始烧瓷了,年纪轻,可我花在烧瓷上的时间比很多三十多岁的老伙计都多。” “好!”秦良玉对着青年的看法也为之一变,“建好耐高温的炉子,我给二两银子做奖励,你帮着选好坩埚,我再给奖励,只要你好好干,我保证你能在忠州过上好日子。” “那敢情好。”青年也是连连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一定努力干活,早日替贵人造好窑子。” 秦良玉脸上微微泛红,纠正道,“烧玻璃的窑子,还是说全称吧,别说给我造窑子造窑子的。” 青年挠了挠头:“是我失言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尽快吧。”秦良玉示意这个作坊的掌柜,让这个年轻人先下去。 接下来要跟掌柜的谈多少钱买走这个人的事儿了。 “你且先回去吧。”瓷器作坊的掌柜自然明白下一步的流程,招呼着青年人退下了。 青年人兴高采烈地返回住处去了。 他之所这么高兴,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按照正常的生活轨迹,在瓷器作坊里慢慢熬资历,那些比他学徒早的,比他年纪大的收入都比他高,而且还经常对他颐指气使,指手画脚。 而且他还不能说什么。 他勤学苦练,掌握了些本事,其实也没什么用。 像他这样的学徒都是跟师傅绑定在一起的,他不可能背叛师门出去自由的找机会,也不会有其他人收留他。 现在,在东家的许可之下,有人光明正大的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让自己能够独当一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事儿。 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也正因为此,秦良玉说什么条件,他其实都会答应。 “让他跟我走吧,掌柜的你给开个价。”秦良玉豪爽的说道。 “他可是我们这儿的顶梁柱。”看到秦良玉很满意,瓷器作坊的人自然也要坐地抬价,“多少年了,在我们这儿,我们教给……” “成了!”秦良玉不想听他絮絮叨叨的琐碎鲜花,“我给你20两银子,从此他就跟你们没有任何瓜葛了。” 这掌柜的还想再讨价化解,大事看到秦良玉眼神一寒,又有点胆战心惊的,开不了口。 反正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了,便成了交。 几日后,秦良玉带着这个名叫蔡小六的青年人返回了忠州。 跟那些火器作坊的工匠一样,秦良玉也跟这个青年叮嘱了保密纪律。 之后,她便把自己和利玛窦一起画出来的玻璃窑子图纸展示给了青年看。 除了主要的烧制炉、储热室,还有一个很对烧制玻璃很重要的设施是退火通道。 所谓的退火,就是控制温度的变化,让高温材料按照一个合适的速度逐步地降温,消除材料内部的残余应力。 这一步非常关键,因为如果不能有效的消除残余应力,玻璃会变得特别脆,可能轻轻一拿就碎了。 烧制玻璃跟瓷器还是微微有些不同,秦良玉又跟蔡小六细细说明了一番。 整个玻璃窑的目的,是把坩埚中的玻璃原材料加热到比烧瓷还要高几度的状况,让材料完全融化,变成玻璃液体,再加入硝石去色,然后进入退火通道降温,最后一步是拿食盐澄清去泡,灌入模压器中成型。 把整个思路都跟蔡小六说清楚了,之后便让他放手去建。 蔡小六也是不负所望,他干劲十足,基本是寸步不离秦葵给开辟的玻璃窑厂,吃喝拉撒睡全在那里解决了。 那些火器作坊的人还时常休息的时候从鸡场买只整鸡炖了喝口酒,可是蔡小六从来不参与这些,一门心思想埋头苦干。 看到这种场景,秦良玉也颇为感动。 她给了蔡小六二百两银子支用,让他采购各种原材料。 除此之外,秦良玉还专门雇佣了几个杂役给蔡小六打下手做帮工,让他们一起协作。 这边玻璃窑厂热火朝天地施工着,那边秦良玉也开始着手下一个事情了,也是她酝酿已久的一个想法。 她这趟出游带回来的人基本都有了事情要忙。 戚金现在已经成了秦府的军事教官,每天都会给秦邦屏和秦民屏兄弟俩上课,教他们军事操练和行军打仗的一些事情。 利玛窦前一阵子则是一边学习秦良玉在忠州搞的这些东西,一边绘制玻璃工坊的图纸。 现在这些事情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秦良玉又一次找到了利玛窦。 “利玛窦先生,不知道你在重庆生活的还习惯么?” “很好。除了气候太潮湿,其余的都很好。”利玛窦笑道,“尤其是伙食改善了许多,我那两个学生都吃胖了。尤其是保禄,对于秦女士的火器作坊里制作的鲁密铳极为钦佩。” 秦良玉哈哈一笑,冲利玛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咱们开始讨论一下西式学堂的问题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重庆首富在招手 “西式学堂?”利玛窦闻言一愣,接着又有些激动,“秦女士打算给我开办一个学堂,让我在这儿讲经布道?” 秦良玉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连摆手:“学堂,不是教堂,不是讲经布道的地方,是传授知识的地方。” 利玛窦有些失望,他毕竟是一个传教士,虽然知晓很多‘先进’的科学知识,但宗教信仰根植于心,他从未忘记过自己来华的真正使命。 秦良玉知道这洋和尚是没好处不会办事的人,便提议道:“这样吧,还是做一个交换。你在这儿开设课堂讲课,我便把我养鸡场的秘密告诉你。” 利玛窦并不怎么心动,神色恹恹道:“我已经参观过秦女士的养鸡场了。确实是令人叹为观止,印象深刻,可我不觉得其中有太多知识,只是秦女士无意中发现了人工孵化这种设备而已。” “哦?只是发现了人工孵化?那么,优良育种,利玛窦先生听说过么?”秦良玉嘴角含笑。 “优良育种?”利玛窦一怔,他自然完全没听过这种说法。 “这便是了,先生一边替我教孩子西学,我一边教先生育种之道,如何?”秦良玉抛出了她的提议。 利玛窦有一点好,那就是只要听说了有新知识,立刻就放下了其他念想,一心求学。 就这样,双方达成了一致。 秦良玉一边跟利玛窦审议着西学课堂上的教科书,一边寻找着生源。 这个问题也很麻烦。 首先那四个丫头是必须要参加的,可是其他人呢? 学西式内容,对于考科举做官是没有丝毫帮助的。 而绝大部分读书人都是实用主义者,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换取功名,光耀门楣,从此大笔捞钱,进而走向人生巅峰。 像是徐光启这种,纯粹渴求知识才学习的,在我泱泱天朝那是绝对的异类少数。 招募学生进行之中的时候,玻璃窑厂建成了。 跟火器作坊规模差不多大小,整个玻璃窑厂里布置了四个坩埚,都是蔡小六专门找的坩埚匠人用最好的瓷土烧成的。玻璃窑厂点火之后,坩埚又在窑里烧了整整两天,一直烧到了热得发白,秦良玉才亲自把第一批原材料放进坩埚里。 第一炉肯定是试验品,她还特意在不同的坩埚里放置着不同的原材料,比如有的锅里只有纯碱、石灰石和石英,有的锅里则是他们之间的配比做了修改,这样可以一次性试验四种配方,取其最优的保留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秦良玉招募来的这个小弟蔡小六出力不少,也是多亏了他,才能顺利买到硼砂之类的配料。 烧制玻璃着实不易。 通红滚烫的玻璃水,因为含有微量的铁元素,所以会呈现一种奇异的绿色。这可不好卖。 而加入硝石之后,可以将二价铁氧化为三价铁,玻璃也变成了大家看到的样子,无色透明。 不仅如此,玻璃烧制好了之后,还需要澄清。 也就是在热液之中加入食盐之类的澄清剂,当然了也有人用砒霜来完成这个步骤,只是秦良玉觉得毒物还是尽量少用,万一错拿了出了事故就不好了。 加入澄清剂的目的是为了祛除会发过程中形成的气泡。 炉子设计的很成功,烈火烧了一天之后,原材料都被烧成了热液,错略走了一遍流程,发现了四口坩埚之中效果最好的那一个,秦良玉也通过这种方式寻找到了最优的配发。 又依样画葫芦再来了一轮,在八锅烧制的粗样之中,确定了最后的原材料配比方案。 从第三炉开始,秦良玉就要用模压器尝试生产玻璃用品了。 找了火器作坊帮忙用生铁制作了几个圆形玻璃杯的模压器,一切就绪,只等开工。 经过几天的反复尝试,大明朝第一个透明玻璃杯做了出来。 蔡小六小心翼翼的把这杯子摆放在桌上。看着这散发着水晶一样皎洁光泽的器皿,除了利玛窦和他的两个学生,其他人都是大呼惊奇。 “东家你真是太厉害了!”蔡小六冲秦良玉竖着大拇指,“我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烧出这种璀璨夺目的物件。” 秦府上下一众人看看玻璃杯,又看看秦良玉,眼中满是崇拜。 尤其是秦葵,他甚至有点后悔,当时应该让两个儿子也跟着戚少保走的。 这个时代,玻璃那是绝对的奢侈品。 利玛窦手里有个三棱镜,已经是宝贝一样的东西,很少示人。 而比那个更实用美观的玻璃杯拿到市场上,基本可以宣告秦良玉要成重庆首富了。 不过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第一批玻璃杯子,秦良玉还是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那就是气泡。 玻璃杯的杯壁之中密密麻麻的充斥着肉眼可见的小气泡,不仅仅是有碍观瞻,更重要的是这些气泡会降低玻璃制品的硬度,让其极易破碎。 肯定是澄清工作还有进步空间。 向利玛窦请教了一下,他也无能为力。 毕竟利玛窦也不是专门造玻璃的,他只是大致了解玻璃烧制的工艺。 干掉这些恼人的气泡就靠秦良玉自己了,她尝试加入更多的澄清剂食盐,结果发现虽然气泡少了,但是玻璃的透明度打了折扣。 出产的玻璃杯像是磨砂玻璃一样,这种产品的价格肯定上不去的。 又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几遍生产流程,秦良玉决定采取一个笨办法,那就是人工搅拌。 在加入澄清剂的时候,她找来铁匠打造了十来根粗铁棍子,让匠人们在玻璃液冷却之前,不停的搅拌坩埚之中的液体。 加入这个看似有些原始的步骤,秦良玉指挥着工匠们又做了一批新的产品。 这一次,新鲜出炉的玻璃杯晶莹剔透,而且气泡极少,基本是目不可见。 欣喜的看着这一批玻璃杯子,秦良玉长出了一口气,银子啊,都是银子。 之后只要制作新的模具,什么望远镜、老花镜、近视镜就都是近在眼前了。 甚至更远一步,秦良玉都可以制作罐头了。 要知道最早期的罐头便是在玻璃瓶里装着的。 第二百九十章 行贿也不容易啊 秦良玉一边让工匠们加班加点的赶制更多的圆形玻璃杯,一边琢磨着如何把这个好东西卖个好价钱。 这个时代的那些达官贵人们对玻璃其实倒也并不陌生。毕竟西洋人的货船来了不少,像利玛窦只是其中的佼佼者,最有才干和名气的一位,与他怀有同样目的的人并不少。 而且明朝都在大规模采购火炮的时候,自然也有不少其他的西洋玩意儿带了进来。 只是玻璃有是有,但大部分都是带颜色的,就跟欧洲的那些教堂里使用的一样,五颜六色的玻璃。 像是利玛窦带的三棱镜,在欧洲也不便宜,即便是欧洲也只有极少数人能够生产出透明的玻璃。 虽然秦良玉周围的人都惊叹于这个玻璃制品的美轮美奂,可是怎么让大家愿意高价买入呢? 毕竟它从功能上来说,只是一个杯子,喝茶喝水用的,可按照秦良玉的思路,得把玻璃杯卖出奢侈品的价格才有得赚。 干坐在家里等着,肯定是不会有生意找上门的。秦良玉决定主动出击,寻找商机。 首先是让大明朝的人们试试,体验一下,切身体会一下玻璃这种商品的好处。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具体的办法也不难想,就跟后世许多新创立的奢侈品品牌一样,找一些名人用。 秦良玉决定利用父亲秦葵在忠州的影响力,先送给当地的一些士绅名流们使用玻璃杯,尤其是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从而形成一种使用玻璃杯或者其他玻璃制品非常高端的氛围。 可忠州还是太小,富人数目有限,秦良玉想了想,还打算送给李化龙一套。 现在正在重庆府督办平定播州之乱的总督李化龙,应该是整个西南最能吸引人眼球的大人物。 只要能说动了他使用玻璃杯,估计很快就会让川蜀一带的富商贵人们争相购买她家的玻璃制品。 不过这个李化龙到底是个什么脾性,秦良玉是一无所知,她问了问见过其本人的父亲和兄弟,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毕竟李化龙既非本地人,以前也不在西南做官,大家都不熟悉他。 精心准备了新设计出来的十套玻璃茶具,还有十套玻璃酒盏,秦良玉便去重庆府送礼去了。 赶着一辆马车,带着丁白缨和另外一个丫头,秦良玉现在距离总督府不远处的一个客栈落下脚。 询问到了李化龙的总督府所在地,秦良玉便大大咧咧的去送礼去了。 带着两个丫头,分别捧着一套玻璃茶具和酒具,又买了点人参鹿茸之类的寻常补品,奔着总督府而去。 走到一条比较干净的街道上,路边还有前几日下过雨的积水,秦良玉来到了总督府门前。 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院,规模尚可,但是给总督用还是有点寒碜的。 重庆府应该还有不少更大更阔气的庄园,可是这个李化龙都没选。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也出乎秦良玉的预计,宅院的大门竟然紧闭着。她本以为这里会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呢。 谁知院子门口竟然十分清冷,以至于让秦良玉都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检查了一下衣装打扮,秦良玉款步上前,扣了扣门。 毕竟是第一次行贿,秦良玉心里还有些打鼓,不由得干咽了几口吐沫。 等了半天,愣是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秦良玉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一下,却听到一个路过的乞丐笑道:“总督府平日都是闭门谢客,一个客人也不见的,估计看门的人已经睡着了,贵人你用力敲敲就开了。” 听到这段话,秦良玉一时无语,这种当官的风格,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姓李。 迟疑片刻,秦良玉更加用力的敲了敲门。 果然,这回里面有动静了,一个睡眼惺忪的仆人开了一道门缝,露着头,警惕地打量着秦良玉。 “你干什么的?有什么事?” 秦良玉赶紧把自己的名帖递了上去,说道:“在下忠州秦良玉,有几样东西打算送给李总督,还请门官帮一把,把名帖和礼物带进去。” 说完这话,秦良玉还像模像样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五两重的银子,作势便要塞到那仆人的手里。 这个举动却让那仆人通了电一样,他蓦地把手缩了回去,大骂道:“你莫要给我银子,若是被我家老爷知道了我收人钱财,定会把我赶出门去的。” 秦良玉有些无奈,只好把名帖和装着礼物的锦盒递了过去。 那仆人有些鄙夷的收起了秦良玉的名帖,却死活不肯接那些礼物。 秦良玉也没法硬塞,只能眼睁睁看着仆人关起了大门。 这时候,刚才那个给秦良玉指点的乞丐有说话了:“这总督大人跟寻常官员都不同,这里稀奇事情多了去了,第一件便是从来不收礼物,贵人你这趟算是白跑喽。” 秦良玉拳捶掌心,暗道不妙。 她在来时的路上想的简单,可是真操作起来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秦良玉前生今世一共活了两辈子了,从来没给人送过礼。 尤其是在明朝,她压根不知道那些贪官污吏是如何行贿受贿的。 果然,那乞丐所言不虚。 刚刚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之后,那大门又开了,仆人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眼睛比之前睁的大了一点。 “我家老爷今天有事,不见客,你请回吧!” 秦良玉还不死心,她一把拉住院门,“在下还有几件薄礼,还请劳烦一下,转交给总督大人。” 那看门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李总督不收礼,不见客,你没听说过么?赶紧走吧,否则惹出事端,别怪我没提醒你!” 秦良玉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一阵腹诽。 看电视上,那些贪官污吏送礼收礼挺容易的啊,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这么难了? 这个李化龙到底是什么人物啊? 竟然还有这许多规矩? 没想到,自己还真有点小看这位总督大人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初见李化龙 秦良玉第一趟送礼吃了个闭门羹,深受打击。 不过她也不是容易气馁的个性,拎着礼物灰头土脸的返回了客栈,打算观察这个总督府几天,再做打算。 在总督府二楼的客栈观望了两天,秦良玉愈发对这个李化龙感兴趣了。 按理说他是带着平定播州之乱的任务来的,而且皇帝对他是相当信任,赐予了尚方宝剑。 李化龙也不客气,还真用这剑扫除了盘根错节的西南地方势力,让他的号令能够畅通无阻。 可是大半年过去了,他并没有采取任何军事行动。 地头蛇都干掉了,总督大人为什么不开战? 谁也猜不透,也弄不清楚缘由。 而且这位总督的脾气也怪,不受理,还不见客? 有个别耿直的将领想跟李化龙商议一下播州军情,亲自前来拜访,递上名帖之后,也是吃了闭门羹。 又等了两天,秦良玉真是没辙了。 她派出两个小丫头到处打探消息,也没能找到敲开总督府大门的办法。 看样子这个李化龙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了。 秦良玉琢磨着,只能换个人行贿了。 就在她要收拾行李,准备找重庆知府试试去的时候,秦良玉蓦地看到了一个人上门了。 这人也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秦邦屏,而且还带着一堆行李。 秦良玉赶紧冲出客栈,跑到了哥哥身前,“兄长,你怎么来这儿了?” 秦邦屏知道妹妹是来重庆府了,可并不知道她来这儿具体目的,乍见到秦良玉突然出现,也有些惊讶。 “总督大人之前在咱们那定做了一些鲁密铳,他老人家很满意,之后又让我去打听一下,哪里有合适的火炮,我这趟是专门来给回信的。” “兄长,能不能把我也带进去?”秦良玉露出渴求的目光,“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找总督大人。” “什么事?” 秦良玉琢磨着,如果自己说要行贿,那哥哥估计不会同意。 而且让父亲秦葵知道了女儿背着他来给李化龙送礼,估计也会很失望很恼怒。 因此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说实话。 秦邦屏的目光注视之下,秦良玉急中生智:“我之前造出来的玻璃器皿,其实可以制作一种产品,对西南平乱之事大有裨益,打算给总督大人呈报一下。” 听到这话,秦邦屏哈哈大笑,“有此好事,阿妹你应该早点说啊。这有何妨?我带你晋见总督大人便是了。” 秦良玉赶紧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顺便招呼来了两个丫头,带着锦盒包裹着的玻璃器具。 这时候,总督府的大门也开了,还是之前把秦良玉拒之门外的那个仆人。 那人本来是朝着秦邦屏笑脸相迎的,可是冷不丁看到了他身后的秦良玉,微微一惊。 “这是……” 秦邦屏还不知道之前秦良玉的所为,便大方的介绍道:“这是我阿妹,她正好也有一件军务要禀报总督大人的。” 仆人心里冷笑一声:什么军务?还不是送礼?没想到竟然是忠州秦家的女儿,真是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啊。 不过既然秦邦屏这么说了,他一个看门的仆人也不可能拦着不让进。 费力拉开门缝,仆人一弓腰一抬手,“那就请进吧。老爷还是在正堂里等着呢。” 进了院门,门里站着另外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 这人身材魁梧,体格健硕。 秦良玉一看就知是从军之人,想来应该是李化龙的亲兵之类。 跟着这个粗壮的仆人绕过一条走廊,步入第一进的院子。 秦良玉四下打量了一番,却见到东西厢房里没有什么杂役仆人,也没有排队等着见总督的客人,而是罗列了许许多多的火器。 各式火绳枪自不必多说,还有弗朗机炮一些其他火炮。 只是没有红衣大炮,向来是川渝一带多山路,红衣大炮重量太沉,很难顺利的从沿海运到重庆来,也更难搬到路更难走的播州去,因此没有准备。 进了正堂,秦良玉看到一个面容消瘦的老人正弯腰看着桌面。 这种场景她很熟悉,应该是在看地图或者图纸之类的物件。 李化龙只穿这便服,单薄的一袭青衫,手边还放着一个粗碗,不知是什么。 他身材不算高,脸上很瘦,以至于眼窝都有些凹陷,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一直延伸到鼻翼两侧。 这便是整个西南最重要的人物了。 也是万历三大征最后一怔,平播州的指挥者李化龙。 秦邦屏似乎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他大踏步地走上前去,冲李化龙行礼道:“在下忠州秦邦屏,特来回禀火器一事。” 听到这话,李化龙猛地直起了腰来。 李化龙一抬头,秦良玉就感觉一道老辣狠厉的目光扫视了自己一眼,让她有些紧张。 其实说白了,还是她做贼心虚的缘故。 如果是在军中对谈,秦良玉心中无愧,莫说是一个总督,就是万历皇帝来了,她也不怕。 可是现在嘛…… 李化龙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旁边的秦邦屏也朝自己使眼色。 秦良玉这才意识到还没通报姓名,便弓腰行礼道:“在下忠州秦良玉……” 谁知,秦良玉的话还没说完,李化龙打断了她。 “你叫秦良玉?” 秦良玉彻底傻眼了,她有些懵,“李总督认得我?” 李化龙朗声一笑,踱着步子朝门口走来:“我并不认得你,但确实听说过你。” 秦良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恕在下愚钝,不知在哪儿因为何事入了总督大人之耳?” 李化龙仍旧是哈哈笑个不停:“本官在前两年一直在辽东做巡抚,你明白了么?” 秦良玉眨了眨眼:“辽东?巡抚?” 对哦,自己以前因为实在军中服役,因此多接触的是各地总兵。 但其实根据大明朝的规制,每个地方最大的官员其实是巡抚。 也许只有边区会有些不同,因为情况特殊,总兵的权利也大一些,但巡抚也仍很重要。 李化龙在被调到西南平乱之前一直是辽东巡抚,这样他听说过秦良玉也就不意外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我跟你做笔交易 “辽东巡抚……总督大人难道……”秦良玉还以为他是李如松的亲戚之类的。 李化龙猜到了秦良玉心中所想,他摆了摆手:“我虽然也姓李,不过跟李如松将军并非族亲,我是地道的河南人。” 听到李如松的名字,秦良玉顿感心里一紧,急忙摸了摸后脑勺,把脸上的表情遮掩了过去:“李乃是大姓,同姓之人遍布天下……” “虽然我从未跟李如松将军公事过,不过你的事迹倒也听过不少。”李化龙咯咯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是邦屏的妹妹,你们秦家厉害啊!” 秦良玉有些心里暗道不好,这谈话方向不太对啊,再聊下去,感觉他会邀请自己从军参与播州平定了。 果不其然,李化龙顺水推舟道:“我之前听说秦参将你是衣锦还乡了,你还不满二十岁吧,如此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何必荒废了呢?” 秦良玉垂首不语。 李化龙继续说着:“播州逆首杨应龙,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奉命征讨他,目前一切都在掌握,进度尚可,只是我希望有一些自己的将领,你的兄弟都已经入我帐中,不知道你可愿意与他们并肩作战?再立新功?” 秦良玉假装思考了半晌,摇了摇头:“请恕在下难以从命。” “哦?为何?”李化龙心里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秦良玉主动来重庆敲开自己的大门,就是想谋个差事来的,自己正好也是用人之际,也是一拍两和的好事儿。 李化龙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拒绝了? “在下征战数年,身上积伤不少,离开军中返乡,就是不打算再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了。”秦良玉动情地说道,“毕竟,这种日子也不适合我一个女孩儿家,不知李总督可能理解?” 关键时刻,秦良玉还是用出了杀手锏。 只要自己拿出‘女儿身’这个借口,李化龙再怎么想让秦良玉来帮忙,也不可能说什么了。 果然,李化龙表情一沉,深色恹恹的问道:“那你来见我究竟有什么事?” 语气比之刚才自然也是冷淡了不少。 虽然对秦良玉的过去略有耳闻,可既然她不打算接收自己的邀请,李化龙也想不出来对方有什么必要见自己。 “在下从家父和家兄那里得知了总督大人忙于平乱之事,特意备了一些薄礼打算送给总督大人,并无他事。” 李化龙眉头拧成了倒八字,如果是寻常人来他面前说这些,估计直接就发火赶人了。 “我从不收礼。” 李化龙的脸上阴沉的厉害,连带着一旁杵着的秦邦屏都能感受到阵阵寒意。 刚才还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是办了一件好事的秦邦屏现在有些后悔,没想到自己的妹子费了好大得劲竟然是为了给李总督行贿? 这行为有辱门风不说,也让自己下不来台啊。 这是什么情况?自己的妹妹怎么突然搞出这么一场戏来了? 秦良玉却也不答话,她把礼盒打开,让那些人参鹿茸以及自己的两套玻璃器皿打开,一一给李化龙过目。 李化龙见她硬着头皮给自己展示,也不好当着秦邦屏的面直接送客,便耐着性子扫了一眼。 尤其是那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他略带嫌弃的过了一遍,就不再看,似乎多看两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不过,李化龙也还是见过世面的人。 秦良玉那两套玻璃器皿果断的吸引了他的目光。敛了敛衣袖,李化龙从锦盒里去除了一个小酒杯,放在阳光之下看了两眼。 李化龙手拿玻璃杯,冲秦良玉道:“这是从西洋人那里进口的无色玻璃杯?这两套东西远渡重洋而来,我也是在辽东购置火炮的时候,从西洋人那里见过。为了给我送礼,秦姑娘得花费不少吧?这样的两套东西,几百两银子能拿下么?” 他虽然是有些好奇这玻璃杯,但是说话的口气还是略带嘲讽,话里带刺。 秦良玉晃了晃脑袋:“这是在下的作坊生产的无色玻璃杯,一套作价三十两银子,两套的市价也只需要五十八两银子。” 李化龙有点傻眼:“你说这是你的作坊里生产的?” “正是在下在忠州的作坊生产的。” 李化龙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秦良玉一遍,心里的疑问像个馋虫,被勾了出来:“你的玻璃器具如此便宜,在哪里卖?” 秦良玉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她微微笑道:“在忠州,在下的秦家铺子里出售,只要到了忠州一打听就知道了。” 李化龙又拿起这玻璃杯子,搁在眼前端详把玩了片刻。 良久之后,他把玻璃杯丢回了锦盒里。 “奇淫巧技,玻璃杯是个好玩意儿,可是并无实用功效,喝水?茶杯也可以。” 秦良玉也猜到了李化龙会这么说这个玻璃杯,她也不着急,只顺着话头道:“单纯一个玻璃杯子,确实是并无实用,可是如果在下使用这玻璃杯,制作出来可以长久保存不易腐坏的食物,李总督还觉得玻璃乃是无用之物么?” 李化龙楞了一下,“你刚才说用玻璃做什么?” “在下知道播州地势险峻,路途难走,行军之时必定后勤难以持续,外加还要携带大量火枪火炮,那将士们的伙食就更难以保障了。”秦良玉徐徐说道,“在下在朝鲜之时,曾经深受补给线供应之苦,因此便想到了利用玻璃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化龙这会才开始重新用正眼瞧着秦良玉,有些急迫的问道:“你说的东西,可有实物给我看看?” “并无实物,因为在下的玻璃作坊刚刚开业,一时还无法专心制作刚才所说之物,如果在下的玻璃产量能够上来,自然可以加快生产出所允诺之物。” 李化龙双眼如焗:“如果你的玻璃杯卖得好,你什么时候能拿出来保存吃食的东西?” “两个月!”秦良玉伸出两根手指回道,“我可以制作一个器皿,让里面的食物可以保存五天以上,尤其是在播州湿热的环境中。” “我跟你做笔交易。”李化龙说出了秦良玉期待已久的话。 第二百九十三章 鸡肉罐头 “一言为定。”秦良玉也弓了弓腰,“只要李总督帮助我的玻璃杯每日销量上了十套,我便免费提供食物储存器皿给总督大人的平叛大军使用。” “好!”李化龙倒也不含糊,他作为一个外乡人,确实很不适应重庆这里的气候。 而且打听了一下播州的环境,比重庆还要更糟糕。 部队吃的好不好其实是一件至关重要之事,毕竟在古代,打仗很看士气。 而伙食好的军队,士气自然高涨。 这些道理李化龙自然不会不懂,他一生行事都是走的稳妥谨慎的路子,而且皇帝连尚方宝剑都给了,也帮他铲平了反对声音。 如果真的开始平叛而进展不顺,估计弹劾自己的奏折会像是雪片一样寄到京城去的。 这正因为如此,李化龙一步一个脚印,始终不肯轻举妄动。 在辽东当了许多年的巡抚,自然明白后勤的关键性,听说秦良玉愿意给自己这种保证,提供储存食物的器皿,他喜不自胜,感觉自己获胜的砝码无形之中又多了几分。 这笔交易既然已经达成,李化龙也便示意秦良玉把这些玻璃器皿放在桌上。 直到此刻,秦邦屏才如梦初醒,刚才妹妹的行为真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是虚惊一场。 李化龙把那盛有玻璃杯的锦盒盖子翻了过来,看到盖子背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大的毛笔字:“忠州秦家所产,三十两一套。” 宦海沉浮多年的李化龙自然也是一个人精,他思虑片刻,对着秦良玉说道:“东西很有趣,我收下了。” 说完,李化龙又取出了另外一个玻璃茶杯认真打量了起来。 “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晶莹剔透!好!” 之后,李化龙便把玻璃杯都收好,“记得你我的约定,如果到时候我拿不到你允诺的东西……” “在下愿受军法惩处!”秦良玉朗声道。 “很好!”李化龙挥了挥手,“好了,事情都谈完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哥哥秦邦屏,秦良玉轻吁了一口气,朝李化龙做了一揖,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看到了焦急等待着的两个丫头。 秦良玉笑呵呵的说道:“大局已定。咱们准备跟我哥一起回重庆吧,而且又有新的东西要忙活了。” 两个丫头自然是不明所以,不过她们是无限信任师傅的,看到秦良玉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把事情办妥了。 等着秦邦屏从总督府出来之后,秦良玉便跟着哥哥结伴返回了忠州。 一路上秦邦屏念叨了好几遍,他说自己在总督府里,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儿上,可给吓坏了。 以后有这种事还是先跟他打声招呼,否则着心悬在半空中的滋味儿太难受了。 秦良玉笑着给熊掌道了歉,连说一定一定。 秦邦屏倒是对秦良玉做出新东西完成跟李化龙的交易很放心,自打他这个妹妹游历归来,已经给大家展示过太多匪夷所思的技艺了,这次跟总督做交易,相信她也必是胸有成竹才开口的。 两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李化龙极为罕见的邀请了重庆的几名地方大员来府上议事。 听到这个消息,重庆知府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赶紧嘱咐了仆人,从仓库里精心挑选了礼物,如约而至。 李化龙摆了非常简单的一桌宴席,说是朝廷费用紧张,让大家不要见笑。 其他人看到总督大人这么清廉,心里五味杂陈,一边是心里有些敬佩,毕竟这个时代这么当官的人不多了,另一边则是暗自嘲笑他迂腐。 敬了大家几倍寻常的水酒,李化龙让大家不要客气,随意吃菜。 来参加宴席的宾客们平时都是山珍海味的吃着,现在看着这简单的菜式,虽然吃不下,不过也不好抹了总督的面子,只能硬塞到嘴里,强迫自己咽下去。 李化龙看着这些官员们的表情,心里既有些无奈,也有些怅然。 长吁短叹几声,他嘱咐自己的仆人,端来茶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李化龙举起茶杯的时候,眼尖的重庆知府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这李总督竟然用的是一个带着把的无色透明玻璃杯? 他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茶杯,尤其是喝完茶水之后,茶叶贴在圆底透明的茶杯之中,晶莹透亮,十分好看。 大明朝能用上这种茶杯的人,没有几个吧? 即便是皇帝都不见得有这种东西。 难道他的清廉和一身正气都是装出来的?这知府心里嘀咕道。 “总督大人好风雅,竟然用这价值百金之物饮茶。”另外一人也认出了玻璃杯的价值,忍不住夸赞道。 李化龙摇头说道:“这是前两天一个人送我的。说是忠州那边的一个秦家店铺里有卖,她哥哥正巧在我帐中当差,非要塞给我这些,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李化龙接着讲道:“说是这一套酒具,一套茶具,都是无色透亮的,他们自己生产,每一套作价三十两银子。” 重庆知府听到这种事情差点摔了一跤,竟然还有这种事? 李化龙也是广告做的尽心尽力,他趁热打铁:“你别说,这杯子确实好看,让这茶水似乎都带着一丝文雅气息了!” 一众赴宴的官员,都对这玻璃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不便要来观赏,但也都记下了忠州秦家铺子,离了宴席之后,纷纷派人前去采购。 另一边,回到忠州的秦良玉一刻也没闲着,她要开始研制罐头了。 秦良玉这个人,她之前懂得知识不多,可也不是文盲。 有一个东西她非常喜欢,正巧就是罐头。 小的时候住在福利院里,生活条件比较艰苦,那个时候他就特别喜欢吃罐头。 各种黄桃的、山楂的罐头都是他的最爱。 所以他也大概明白罐头该怎么个弄法,纯粹是爱屋及乌之下的兴趣使然。 在有玻璃的前提下,罐头其实制作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主要是如何密封严实,达到真空效果。 跟几个丫头一合计,滴蜡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这么很快的决定了下来,秦良玉便开始了第一批罐头的试制。 她将食品处理好,再装入广口瓶内,全部置于沸水锅中,加热3060分钟后,趁热用软木塞塞紧,再用蜡把木塞紧紧封死。 这样第一批鸡肉罐头便火热出炉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学堂开学 忠州的秦家铺子里。 这个店铺是秦良玉前不久盘下来的,地处长江码头边上,位置优越,来往的行人客商极多。 铺子里主要贩卖各种玻璃制品,不过没有罐头,还有秦家鸡场的宣传册子,顾客也可以从这里直接采购鸡蛋和鸡肉。 秦良玉刚研究出鸡肉罐头没过几天,就有人从重庆府跑过来买玻璃器皿了,大多数都是来买酒具的。 先是每天一两个人来买,然后是每天都有三四个人到访,到了最后竟然有人大老远的从成都赶了过来,而且出手大方,一次性就购置了十套茶具和酒具。 看着对方的衣着打扮和小心翼翼的包装玻璃器皿的模样,秦良玉猜测这种买法的肯定是拿去送礼之用了。 这么想来,让玻璃器皿成为西南一带富贵人家追捧的奢侈品这个理念算是达成了。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秦良玉的秦家铺子一共销掉了一百五十三套玻璃酒具,二十一套玻璃茶具。又半个月之后,铺子里的销量更是节节攀升,一共卖出去了两百一十六套酒具,二十七套玻璃茶具。这样的销量算下来,抛去烧玻璃的成本,玻璃作坊一个月能够给前两与带来五六千两的利润。 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印钞机。 之前从父亲秦葵那里支取了一些银子开办火器作坊,而且玻璃作坊场地的钱也是从她的钱庄预支的。 秦良玉前面通过养鸡场赚下的家底儿早已经花了个底儿朝天。 她卖掉了不少鲁密铳,目前手里也有不订单,然而跟官府做买卖,古往今来都有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怎么要账。 跟一般的买家不一样,虽然鲁密铳对官军来说是个好武器,李化龙很需要,可也并不是无限预算的。 而且官府也知道,你这个武器,不可能卖给其他人。 只有你这一个卖家是不假,但是也只有官军一个买家啊。 他们也是有恃无恐,你不能不接订单,接了订单你难道真的能不交付? 自古民不与官斗,这种事情说出也不会有人站在你这边,还被人戳脊梁骨,说你发战争财,没良心。 因此秦良玉也只能默许了这种情况,只是需要精打细算,严守不能亏本这条底线。 她的家人脑子里压根就没有经营这种概念,尤其是秦邦屏,作为一个标准的古代读书人,他从内心深处依旧是看不起商人逐利这种行为的。 他趁着帮助李化龙采办火器的机会,到处跟人推销并且卖掉了不少鲁密铳,可是收回来的钱只有一半左右。 秦良玉也拿她哥哥没辙,毕竟在他和秦葵眼里,为国家做贡献,何必计较这些银钱的问题。 自己也不可能批评父亲和哥哥,火器作坊一开始能顺利开工,没有官府来找麻烦,还有他们出的一份力呢。 所以游历回来之后,她便决定了要上玻璃作坊,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秦良玉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即便不是玻璃,那也会是别的容易回本的买卖。 一边卖着玻璃器皿,秦良玉另一边也委托哥哥秦邦屏带着她制作好的几瓶鸡肉罐头去了重庆府。 她本人并没有随同前往,手头要忙的事情太多,西师课堂已经拖了好久没进展了。 反正只要带着几瓶罐头去给李化龙,让对方知道自己也履行了承诺就可以了。 见面就没必要了。 忙里偷闲的时候,秦良玉也已经跟利玛窦把西师课堂的课程确定了下来。 天文,地理,数学,物理。 这个时代还没有系统性的化学和生物,秦良玉也就没打算开这两门课。 自己弄出罐头来这一手,又一次让利玛窦叹为观止,他越发觉得自己当时带着两个学生从南京赶来重庆是极其正确的选择了。 甚至于,利玛窦的内心都有了一些动摇。 自己干脆别传教了,在这儿跟着秦良玉学习科学得了。 一冒出这个想法了,利玛窦不由得跪在天主像前深深的忏悔着,埋怨自己不应该有这种亵渎神灵的想法。 卖玻璃有了点钱之后,秦良玉立刻找人盖了一座专门的校舍,各方面设备都采用最好的。 尽量让屋子里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 除了一般私塾有的学堂,还有宿舍以及食堂,这样可以提供寄宿制的生活。 因为考虑到初期的学生不会太多,所以整个西式学堂大概规划有七八个房间。 盖房子并不难,只要钱到位,很快这个取名叫‘重庆学堂’的地方便收拾好了。 这个学校招收的学生很宽泛,从五六岁到二十岁,都可以报名。 入学的时候会做一个简单的测试,看看识字程度,以及对科学的了解程度,从而分到初中高三个班级去。 秦良玉在这个学校上花费了相当多的心思,从课本设计,课程规划到校舍建筑等等等等。 然而这些事前的准备她考虑的再周全也没用,最关键的学生却还是没找到。 这所学校里其他东西都准备好了,一应俱全,就是没有学生。 秦良玉的学校是不收学费的,即便如此也只引来一堆围观群众,大家指指点点,好奇地交头接耳嘀咕着,却没有一个人给自家孩子报名的。 利玛窦也很捉急,他甚至好心的提议,让他去街头继续表演《西国记法》之类的东西,通过这种方式骗一些学生来。 被秦良玉果断拒绝了。 这种传销式的招生方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思来想去,秦良玉决定招募一些孤儿,就像围在她身边的四个丫头一样的孤儿来上学。 虽然有些无奈的成分,但是秦良玉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的。 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如果从小就跟自己,受自己的照顾,接收科学的知识,等到秦良玉真的准备妥当,要做一番大事的时候,相信他们也会是自己最忠实的拥趸。 把这个收留孤儿来上学的想法跟其他人一提,父亲秦葵和利玛窦都觉得不错。 起码可以让学堂开个头了。 就这样,在秦葵的帮助下,秦良玉的重庆学堂终于有了二十名学生。 第二百九十五章 玻璃窑扩建 学堂开课了,秦良玉让自己的四个徒弟分别当起了组长,各带着五个人,帮助他们适应学堂的情况。 除了学习之外,还要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度过了一开始的不适应期,还有害怕红毛鬼子的阶段,这座西式学堂总算运转起来了。 秦良玉也终于可以放下一桩心事,继续赚钱去了。 临近夏天的时候,秦良玉的玻璃工坊已经是满载负荷了。 玻璃酒具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情况,甚至都有了‘黄牛’从事倒卖业务。 秦良玉果断通过实名制,让采购玻璃的人都说出自己家的情况,这才有效制止了倒卖玻璃酒具的行为。 玻璃作坊每个月能生产两百五十套玻璃酒具,五十套玻璃杯具。 而且玻璃酒具的需求似乎是越来越盛,不光是西南一带的人知道了玻璃酒具的好处,甚至已经有从南京过来采购的了,最远的是浙江,有个客商专门跑了忠州一趟就为了买几套回去送礼。 秦良玉销售的一套酒具里面有二十个无色玻璃杯,足够两桌人使用。 三十两一整套的话,平均一个酒杯只卖一两五钱,和西方货船漂洋过海运送过来的无色玻璃杯比起来,秦家的可是便宜的太多太多了。 而且成色一点都不差。 看到这个情况,秦良玉果然决定扩大玻璃作坊的生产线,让利润更上一层楼。 否则自己的望远镜、老花镜计划压根没有生产能力去制作了。 有了这个想法,秦良玉也当即付诸实施,她又一次找来了已经成为工头的蔡小六,让他马上动手,在原先的玻璃窑旁边再加一个新窑,扩大产能。 当然蔡小六一个人肯定干部了这些,秦良玉又雇佣了六个工人作为玻璃窑二厂的员工,同样听从蔡小六的指挥。 蔡小六建造第二个窑子是驾轻就熟,只用了不到二十天就指挥着工人们建好了二厂。这个新窑子已落成,秦良玉就让它全力开工,生产起了玻璃酒器。 新建的窑子比老窑子还多两个坩埚,足有六个锅,这样就把玻璃酒具的总产能扩大到了一个月生产六百套。 秦家玻璃酒具的招牌足够响亮了,连黄牛都出来了,这一点也启发了秦良玉。 她决定换种新的方法,榨干玻璃酒具上的潜在价值。 秦良玉要搞一个拍卖会的形式,最大化每一批玻璃酒具的价格,以实现收益的最大化。 拍卖会面对的对象,当然就是西南一带的有钱人们。 忠州是长线沿线一个重要的码头,不少黄牛之前就在秦家抢购了酒器之后,立刻跑到码头上贩卖,有人收了货,直接装到货船上运到南京之类的长江下游城市。 每一道手续上的人都可以赚起码好几两银子。 既然有人当二道贩子,转卖自己的货物,那不如干脆秦良玉自己拍卖。 主意已定,秦良玉便找到了父亲秦葵,跟他说了召开拍卖会的想法。 秦葵完全愣住了,听到拍卖会这三个字的时候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老实的问道:“拍卖会,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让买家现场竞价,最后价高者得!” “原来如此!” 不过秦葵对这个想法却是没有那么大的兴致,他悻悻道:“丫头你这买卖倒是越做越大,各种点子一个接一个的,你有没有想过,再给西南平乱出点力啊?” 秦良玉听到父亲始终挂念亳州之乱,倒也有点感动。 她便把最近的事情都给秦葵汇报了一下: 首先,允诺好的罐头带给李化龙几罐,据秦邦屏说的是,李化龙非常非常仔细的检查了那些鸡肉罐头。 甚至还亲自品尝了一下,当时的反应很是惊诧,似乎对罐头也很满意。 可之后便再无下文了。李化龙再也没提这件事情。 而罐头这种东西,坦白说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民用价值,价格这么高的一罐鸡肉,口感也不如现炖的老母鸡,买得起的谁会买这东西? 因此秦良玉也只能把罐头相关的事情束之高阁了。 其次,鲁密铳仍在制作着,甚至在有了玻璃产业之后,秦良玉对那边的营收情况管得更松了。 为了能帮助官军,可谓是尽心尽力了。 秦葵听到秦良玉这么说了,也不得不承认女儿确实做了不少,便答应了下来,出面组织这场玻璃器皿拍卖会。 “为父这就去给忠州一带所有的大商户发帖子,还有码头上的那些来往客商也都发一份,到时候去长江边上的醉仙楼去参加拍卖会。时间定在什么时候为好呢?” 秦良玉想了想,回道:“这是第一次拍卖,就定在后天下午吧。” 拍卖会当场,整个醉仙楼里热气腾腾的毕竟这是有三大火炉之称的地方,又是盛夏时分,自然酷暑难当。 不过饶是如此,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口埋怨或者想走的。 开场之前,秦良玉先让醉仙楼的杂役们按照后世拍卖会的样子摆好了椅子,此时所有的椅子都面向江面方向。 忠州本地的客商基本都来了,重庆府的也来了五六个,他们坐在椅子上交流着拍卖会这种闻所未闻的新鲜事情。 规则老早就介绍给客商们了,而且他们入场前也都交了保证金,商贾们都明白这里的规矩了。 “拍卖会我跟西洋人做生意都没听说过!” “秦家现在真是发达了啊!” “你别说,能买到秦家的货确实好赚。” “我是从最开始的秦家鸡场一步一步看着他们发家的,跟着他们后面混,从来没赔过。” 众人正在那里热络的聊着天,却听到秦良玉带着丁白缨踱步走到了大厅正中央。 她正对着诸位客商们,背对着滔滔江水,显示拱手行了一礼。 “诸位,拍卖的规矩已经提前知会过了,以每月五十套酒具为一组,一共十组,大家竞价购买各组货物,最佳最高者得之。竞价成功者,会直接从大家提前交的定金里扣掉相应的部分,明日交割货物的声誉的钱款。没有竞拍成功的,定金现场全额退还。” 第二百九十六章 拍卖会 “玻璃酒具上是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在座的诸位想必都听说过这个商品,来之前我相信大家也都打过算盘,估计过自己能把酒杯转卖到多少两出手。” 说完这番话,秦良玉环顾一圈,看到参会的拍卖者们纷纷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大家竞价的时候,尽力为之便可!” 秦良玉转头,招呼着丁白缨拿出几套玻璃酒具出来,装上烧酒分发到各个富商们的手上。 拍卖之前,让参与者瞅一眼商品,当他们看得正过瘾的时候,展示戛然而止,这样才能充分地勾起竞买欲望,这也是一般拍卖会最常用的办法。 众人之前自然是都见识过秦家玻璃杯的,但再次摆在眼前把玩一番,仍旧忍不住啧啧称赞。 “无色透明,晶莹剔透!” “有色的玻璃杯不稀罕,这完全透明里面一个气泡都没有的玻璃我是真的没在别家见到过。” “我见过,西洋人贩卖过来的无色玻璃杯子,不过大小样式不太适合咱们,而且比秦家这个也贵太多了。” “这玻璃杯装上烧酒,跟人说是水晶杯别人都信啊!” 秦良玉听着这些夸赞的话,见到众人手上都有了杯子,还没等他们仰脖喝一口,便招呼着丁白缨和几个仆人重新回收他们手里的杯子。 有个商人,都已经端起来,马上要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了,却被人横刀夺走。 他干咽了几口吐沫,眼神死死盯着酒杯,充满了迫切与渴望。 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秦良玉决定开始上正菜。 她走回到自己的桌前,纤手一拍案牍,“拍卖开始!” 玻璃酒器从底价三十两一套开始拍卖,五钱银子加一次价。 “三十一两!” “我出三十二两!” “三十五两!你们别跟我抢了!” 毕竟这是大明朝的第一次拍卖会,大家都还不是很适应这种事情。 有一个客商就直接站了起来,想利用自己的权势,警告其他人别再跟他争了。 秦良玉果断制止了他,维持了一下会场纪律。 第一组玻璃酒器的拍卖,很多买家们还在观望,想弄清楚这种全新的形式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价也很谨慎。 加到三十五两之后,也不知道是那人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反正就没人再加价了。 丁白缨看了师傅一眼,是否要把这套东西按三十五两卖掉。 秦良玉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完这套流程,看下一个的情况再决定。 最终,三十五两被忠州最大的布商给买去了。 虽然刚才他被秦良玉批评了会场礼仪,但是想到三十五两的玻璃杯他可以用五十两的价格贩卖到松江府,还是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 第二组一开拍,竞价就开始了。 秦良玉果断松了口气,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刚才那一组只是参与者没摸清状况而已。 价格很快就被抄到了三十九两五钱。 最后以四十两的价格卖给了一个从成都赶来贩卖茶叶生意的人,他很清楚成都府里那些达官贵人们多痴迷于这些玻璃杯。 他打算用来行贿蜀王,然后从那里弄一片地来种植竹叶青和毛峰。 第三组、第四组,价格仍在一点一点的走高,到了第八组的时候已经到了四十五两,最后这个成都来的茶叶商人又拿下了一组。 最后两套的价格始终没有再突破。 秦良玉暗道,看来他们的心理价位也就是四十五两了。 这一场拍卖会大概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秦良玉动动嘴皮子就收到了一千两的订金,最后又以四十一两五钱的平均价格卖出了五百套玻璃酒具。 按照这个行情继续拍卖下去,秦良玉算了一下账,每个月的盈利可以增加到一万九千两了。 这是一大笔财富,足够秦良玉继续开发新产品了。 搞定了拍卖会,秦良玉回了一趟重庆学院,旁听了一节课程。 学生们已经度过了对利玛窦这个西夷人的恐惧,开始痴迷于他教授的科学知识。 秦良玉先是挨个问了一下丁白缨等人的看法,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又特意去听了听课。 天文,利玛窦采用了日心说,这也是秦良玉许可的,毕竟宇宙的概念对大明朝的人来说太难以想象了,让他们知道地球太阳的关系就够了。 地理,这个是利玛窦最擅长的,他直接把随身带着的《山海舆地全图》挂到墙上,给学生们讲解就可以了。这幅地图说明了地球是个圆的,而且也标出了非洲、欧洲、美洲这些地方,足够孩子们学的了。 这门课也是最终欢迎的课程,这些地处中原腹地的孤儿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世界是圆的,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必定会回到出发点。所有人的三观都被这地图重塑了一遍。 这也是秦良玉期望达到的效果。 最好他们中有人对欧洲产生了兴趣,到时候秦良玉还打算派一些人出海,跟欧洲‘交流’起来。 数学,这个时代牛顿还没出生,所以他还没搞出微积分这么变态的东西,数学主要集中于算术。还有就是几何,这一部分,直接由徐光启负责教授,毕竟他在忠州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参观学习各种作坊,也在翻译着《几何原本》和《测量法义》这两本书。 物理,这一部分的教材主要是秦良玉亲自制定的。从万有引力,到物体运动的定律,总之就是大概解释了一下各种力的作用原理。这些内容,还是秦良玉先传授给利玛窦,而后再由他教给学生们的。 重庆学院运行效果良好,招收的这些学生们经历过全新知识的洗礼,完全脱胎换骨了,而且他们对于秦良玉产生了崇拜感。 在学院里学过这些知识之后,内心甚至也会生成一丝优越感,因为这些学生们开始认为自己才是掌握了这个世界规律的人,而不是那些私塾里背诵四书五经的人。 虽然学生并没有变多,但是这个走势符合了秦良玉的预期,她决定过段时间再从其他地方招收一些孤儿来入学。 第二百九十七章 招募家丁 有了稳定而又充裕的收入,秦良玉跟父亲商议了一下,决定开府招募家丁。 秦葵在忠州本地是有挂职的差役的,所以原则上他也可以养一些家丁不算超过违规。 再说了,播州叛乱近在眼前,很多地方上的豪强也都招募训练了一批家丁,准备到时候跟着官军去平叛的,秦良玉这时候提出这个意见,其他人也挑不出理来。 这种行为在明朝初年自然是绝对不允许的,可是到了末期就基本放开了。 尤其是戚继光当年开创了招募兵的先例之后,这种方式在各地都开花结果了。 李如松刚到辽东总兵的时候,结合他们李家在辽东的多年积累,足足有近2万名武装到牙齿的‘家丁’。 秦良玉计划招募500名左右的家丁,这些人的吃穿住用就成了问题。 尤其是住。 跟父亲和兄弟合计了一番,秦良玉决定在忠州边缘地区开垦一大片荒地,建造一座新城,在里面放置厂房、住宅还有学校,类似于后世的经济开发区。 一面做着新城的规划,一面开始招募家丁。 招募家丁的要求可是比招募工人的要求高太多了。 首先,这些家丁必须是十六到二十五岁的壮丁,因为主将是女的,所以她倒是不限男女,只打算暗地里控制一下男女比例问题。 其次,身体健康没有毛病。毕竟这些家丁要随时离家出征,上战场的,那就会有伤亡,不比得工人那样在安全的后方工作,秦良玉参考了一下戚家军的标准,给家丁们每人每月二两五钱银子。 同时家丁的生活待遇也跟工人一样,一日三餐,保证中午的那顿一定有肉吃。 秦良玉让人写好了招募家丁的告知,并且把月钱和待遇用大红字标了出来,又特别强调了雇主是忠州的那个秦家。 如今他们秦家的养鸡场、火器作坊还有玻璃作坊已经火遍了整个西南地区,也算是一个金字招牌了,秦良玉自然不会放着不用。 告示写好之后,秦良玉便安排秦府的仆役们快马加鞭的把不高张贴到忠州和附近县城市镇里,之后她就准备着在拾掇好的一片空地里布置体检场地了。 一个名叫陈五妹的女子看到了码头附近张贴的招募布告。 上面特意提到,只要符合条件,不限男女都可以加入,而且她也听说了秦家管事人之一便是他们府上的二小姐。 不过她并不怎么识字,只能不停地厚着脸皮问其他的围观群众上面具体写的什么。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她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彻底搞懂上面的所有内容,也知道了秦府北方的招募报名处所在。 陈五妹不是孤儿,但她的生活也跟孤儿差不多。 父母太穷,养不起这第五个孩子,便把她卖到了窑子里。 之前太小,窑子里的老鸨还不让她接客,只从事洗衣之类的杂活。 可眼瞅着年纪越来越长,已经快到十三岁了,在古代,这已经被认为接近成人了。 某天夜里,她偷听到了一个可怖的消息。 有个嫖客看到了她的洗衣服的背影,要出价十两银子卖她的雏夜。 老鸨争取了半天,把价格抬到十二两,便收了订金同意了。 趁着自己的最后一晚自由身,陈五妹拼着命跑了出来,藏到了一个货船里。 货船沿长江而下,到了忠州卸货的时候,她偷跑了出来,在码头听说了这种好事儿。 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报名处,陈五妹还有些害羞,因为她发现自己是极少数真的来保密的女子。 想着不管怎么说总比被抓回窑子强,陈五妹还是硬着头皮给自己报了名。 应征的小厮倒也没刁难这么个看上去就不符合年纪的小丫头,只给了她一个画满格子的硬纸片,“拿着这个东西,进第一个帐篷里排队做身体检查,通过了之后让体检官给你盖章。之后按照顺序去第二个帐篷盖印,全部走完六个帐篷,你就可以去最后的帐篷里面试了。” 陈五妹心里一阵打鼓,她鼓足勇气问了一句:“要是没通过怎么办?” 小厮笑道:“那就意味着不合格,只能回家去了。”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陈五妹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她咧了咧嘴,不再言语,朝第一个帐篷里走去。 进去之后,陈五妹见识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不是一个是六个,一模一样的奇怪尺子。 那些尺子都竖立在地面上,上面还有一块能活动的木板,前来应招的家丁们在各个尺子面前排队等待,轮到了就除去鞋子站在那木板下方。 似乎是…… 量身高? 陈五妹已经有点心虚了,自己是女娃,年龄又不符合要求,是不是第一关就过去不啊。 不过不得不说,有了这种神奇的器具,量身高只要按一下木板就能得到准确谁,倒是精妙的很。 终于轮到她了,怯生生的走上前去,尽量挺了挺身子,仰了仰头。 量身高的人把木板往她头顶一放,唱到:“一米五一,合格!”然后旁边一个人便在陈五妹的硬纸片上第一栏盖下了一个私章。 “合格的去下一个帐篷吧!” 陈五妹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合格了? 她哪里知道,这是秦良玉专门给来应征的女子们开了个后门。 因为这个时代要找女兵可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所以她嘱咐过这些负责招募的仆役们,如果是女孩儿来应征,那么年龄身高都可以放开。 这也是无奈之举,否则估计一个合格的女家丁也招不上来,自己的四个丫头还得一直当光杆司令。 秦良玉希望不设限的招募女家丁,可以凑够一百个左右的女子,这样就可以开始培养丫头们的领导力了。 陈五妹走到了第二个帐篷里,看到里面光线极好,竖着十几个更加奇怪的牌子,每个牌子上面都画着几十个箭头。 有→的,也有←的,还有↑的。 箭头们三个为一组,各指着不同的方向。牌子顶部的箭头较大,越到底部的箭头越小,最小的箭头大概只有指甲盖差不多大小。 在这里的应征者们都需要立定站在三丈开外,指着牌子上的方向用手比划。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合格了 陈五妹有样学样的走到了队伍后面,歪着脖子细细观察着队伍前面的人在做什么。 只见第一排的受检者拿着一个木勺子盖住一只眼睛,用单眼辨认体检官用木棍指的箭头,然后用手指指出箭头的方向。 这自然就是后世极为寻常的视力检查了,不过这会儿的人们何曾见过这种东西? 陈五妹站在队伍,观察了半晌,思考了半天,方才体会了其中奥妙,这种方式一下子就可以分辨出众人的视力高低,估计眼神不好的就会被淘汰掉了。 这忠州秦家,在本地人嘴里传的神乎其神的,陈五妹一开始还不太相信,到了此刻方才真的信服,果真不同凡响。 这一家人到底从哪儿弄出来这么多奇思妙想的? 终于轮到陈五妹了,虽然自忖视力没什么问题,但仍免不了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方法,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陈五妹屏息凝神,仔细看着体检官所指的箭头,竭尽全力辨认着那些箭头的方向。 一开始自然很顺利,一个一个都指了出来,可是那体检官仿佛永远不知满足,他不停的向下选择越来越小的箭头,陈五妹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直到最后那一排,箭头实在是太小了,陈五妹再怎么瞪大了眼睛也无法看清楚方向。 她想瞎比划一个,可又怕被说不诚实,犹犹豫豫之中,听到体检官说了句‘好了’。 陈五妹叹了口气,自己应该被淘汰了吧,果然哪里也不会有这种不劳而获的好事儿吧? 刚要转身走人,却听到体检官吼了一句:“五点一,五点三,合格!” 陈五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最后一排没看出来么?竟然也合格了?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另一个体检官吆喝道:“想什么呢?过来盖章,去下一个帐篷了。” 看到体检官走到自己跟前,啪的一声在自己手里的硬纸片上盖了第二个章,陈五妹才确定自己是真的过关了。 长舒一口气,她紧紧捏着救命稻草一样的硬纸片走向了第三个帐篷。 第三个帐篷里的检测内容非常简单,是色盲检验。 一个小本本,每一页都是不同的颜色,陈五妹只要回答清楚体检官问的那一页是什么颜色即可。 盖上了第三个章,陈五妹的心情也松快了不少,她现在甚至有些兴奋,开始好奇剩下的几个体检内容是什么了。 第四个帐篷还没进门,陈五妹却被坐在门口的一个俏丫头拦住了。 这个丫头笑盈盈的冲她道:“你还是咱们这儿第一个来报名的女孩儿呢。这个检测得男女分开,你跟我来这边吧……” 说完这丫头从桌子后面跳出来,在前面带路,拐了个弯,来到了一个封闭的更为严实的帐篷跟前。 “这个才是给女孩儿们准备的。” 陈五妹不明所以的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体检官也变成了几个中年大妈。 “外衣脱了放在边上,身上只穿小衣……”大妈平淡地说道,仿佛是再说什么喝杯水吧之类的话。 陈五妹愣了,这种需要脱掉衣服的检测,让她想起了还是孩童的时候,被卖的经历。 犹豫片刻,又转头看了一眼,确认帐篷已经合上了,陈五妹脱下了自己脏兮兮的外衣。 大妈指挥着她在原地转了一圈。 陈五妹害羞至极,不过还是红着脸捂着身子照吩咐做了。 “好了,穿上衣服吧。”体检官大妈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盖了章。 这一项主要是检查有没有明显的皮肤疾病。 之后还有一个帐篷里面乌漆嘛黑的一片,主要是检查报名者有没有夜盲症。 一个一个的帐篷走下来,陈五妹发现同行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个小丫头也确实所言不虚,始终只有她一个女孩儿。 有个别来报名的人还出言戏谑,毕竟这个时代没几个人见过女兵这种类型。 “一个女娃来凑什么热闹?” “模样挺俊的,是来这儿找相公的吗?” “秦家的告示上只是随便写写男女不限,竟然还真有人当真了?” “小妹子,赶紧回家吧。这是招家丁,要去打仗的。” 陈五妹有些慌,她低着头不停说着道歉的话,但却死活不走。 这是她被卖掉之后总结出来的求生之法。 甭管谁的错,只要有人挑自己的毛病,那就老实的承认,然后请求原谅。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般别人看到她如此怯懦,也都网开一面了。 正在陈五妹不停鞠躬赔礼的时候,一个清丽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调笑。 “都在干什么呢?管好自己的事还有自己的嘴!” 陈五妹感激的望去,竟然是检查身体之前遇到过的那个小丫头。 没想到她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似乎也很有气势。 “你叫什么?”小丫头仍旧笑嘻嘻的,跳着步子到了她跟前。 “陈五妹……” “我叫丁白缨。”丫头抬手指了指前方最后的帐篷,“去这里面,准备最后一轮的面试吧,希望你可以入选。” 走进那个帐篷,里面依次排开坐了五个人。 见到这回进来的是一个女娃,众人都是微微一惊,随后侧头。 陈五妹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坐在中央老者旁边的一个英气女子。 这女子直接开口道:“先简单说一下自己吧,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做了半天思想斗争,陈五妹决定一切照实说,反正自己也不擅长编瞎话,随便乱说,没准自己的圆不回来。 女子听完她的经历,神情复杂,似乎还低声一叹,果然都是苦命的孩子才会来啊…… 不过这些伤感的表情也只是转瞬即逝,女子用清冷的声调问: “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你来这里是要做我们秦家的家丁的,到时候会给你配发武器兵刃,如果有其他人对你很好,但是希望拿你的武器看看,你会如何?” “不给!”陈五妹笃定的回道,“来之前,我听说武器兵刃乃是大人的宝器,我自然不会让旁人染指。” “很好!你合格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用这个东西造兵营 在台上说话的人自然就是秦良玉本人了,她挥了挥手,招呼陈五妹靠近。 啪的一声。 在陈五妹的硬纸片上盖了最后一个章。 “下个月初一,带着这个盖满印章的硬纸片到秦家院子南门处集合,听候调遣!” 满额500人招完之后,秦良玉就叫停了招募。 虽然还有一些人才刚刚听说这事儿,紧赶慢赶着跑来要入伙,可是秦良玉不打算网开一面。 毕竟如果人数多了的话,她现在的财力还真有点养不起。 而之所以是让这些人下个月初一才报到,是因为家丁们的营房还没有着落。 初步计划是男女分属不同的楼,每八个人一间,那就需要起码六十三间屋子。 虽然从招募告示贴出之前就已经开始动工了,不过那时候主要是修盖演武场、食堂之类的生活训练设备,还没来得及建造住房。 一时间需要造这么多的房子,需要大量的建筑工人,秦良玉几户把整个忠州的泥瓦匠和木匠全张罗来了。 一听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盖出这么多房子,这些泥瓦匠面面相觑,都感觉很棘手。 不过在知道了接这个活儿能拿到高于市场价五成的工钱之后,匠人们也一个没走,纷纷表示再苦再累也得把东家的活干完。 开盖营房的同时,秦良玉也要着手研究每个穿越者都会做的事情,水泥了。 根据《天工开物》这本十七世纪中国百科全书的记载,明朝粘合砖石采用的是一种名叫三合土的东西。 用在建筑上的三合土的组成材料,是黄土、石灰和河沙三者的混合物。 它的制作方法是将这三种原料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后,用竹片或木槌不断地炼打、翻动,然后堆放停置一段时间使其融合、老化。 特别是石灰和黄土都有一个从生到熟的演化过程。停置时间的长短应掌握在混合物未硬化之前,几天十几天不一,然后再次炼打、翻动。 这样的炼打次数越多、越久则效果越好。而它的干湿度应掌握在用手捏可以成团状,用手揉又会散开为适。 用这种三合土夯打土楼的墙基,那是相当之坚实的。 它既可以承载巨大的压力,又可以防止洪水、山水的冲刷和浸泡,而且有着坚不可摧的防御功能。 但是三合土的问题也很明显,极高的制作成本高,耗时也很长,很难批量生产。 秦良玉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不过以前也是读过书的,一些很有名的网络小说也还是看过的。 印象最深的几个东西,其中便有水泥。 这玩意儿也不难,她打算一边盖着营房,一边自己研制。 让自己还要做的新城用起来,把那里盖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烧制水泥,秦良玉记得需要石灰石和黏土,十号之后配上少量的石膏作为缓凝剂,基本就好了。 这种简单的配发就能做出来,也是秦良玉还能大致记得的原因。 石灰石和黏土都是非常便宜的东西,得来也很容易,秦良玉直接找到了石柱的一个矿主,订购了三万斤石灰石和一万斤黏土,所花费的钱也不是很多,四十两左右。 石膏这种东西在明朝也是有的,当时被作为一种药材使用,价格略贵一点,秦良玉找人联系了重庆府的一家大药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用五文钱一斤的价格订下了五百斤石膏。 幸亏每本穿越小说里都会提到烧制水泥,秦良玉也隐约记得制作这玩意儿最重要的是两磨一烧。 煅烧之前,把石灰石和黏土磨成粉末状,在竖窑里用高温短少,之后吧得到的水泥再磨成粉末状。 秦良玉在玻璃作坊西门外盖了几间厂房,外面围了一圈围墙,用来生产水泥。 这个水泥工厂里第一批接受雇佣的是一群驴子。 秦良玉找人弄了几个巨大号的石磨,由这些驴子们拉动,专门用来研磨材料和成品。 之后又花了钱,雇来几个烧制水泥的匠人,让他们在工厂中立起竖窑,开工烧水泥。 指挥工匠们把磨成粉末的材料按照三比一的比例配好石灰石,送到竖窑中煅烧。 竖窑逐渐升温,在最高温度的情况下整整烧了一个半时辰才熄火,得到了不规则块状的熟料。 秦良玉让石灰匠人们把这些熟料岛上石磨磨成粉末,又加了一些石膏。 就这样秦良玉得到了第一批水泥试验品。 水泥粉加水搅拌成糊状,涂在一块砖石上再黏合另外一块砖。 等水泥风干之后,秦良玉抓着一块砖头。 一开始,两块粘合好的砖头能合为一体被抓起来,可是秦良玉稍微晃了晃手腕,第二块砖就掉下来了。 很明显,这是一锅不合格产品。 秦良玉挠着头冥思苦想了半天,又使劲琢磨着那些小说里提到了烧制水泥的思路,最后,她猜测是竖窑的温度不够所致。 这个倒是有现成的人,找来了玻璃作坊那边的蔡小六,让他帮着改良了一下竖窑,让其温度能够提高个几百度。 三天之后,竖窑改造完成。 第二锅水泥,用同样的办法烧制完成。 这一次,制作出来的水泥经受住了秦良玉的检测。 把所有正在建造营房的工匠们集合在了一起,让他们改用这种水泥来造兵营。 一开始,这些工匠们自然是不信的,秦良玉只能在众人面准备了一场演示,好让众人明白这东西的妙处。 泥瓦匠们把水泥和沙子按照一比五的比例混好,然后打来水浇在混合物上,再用铲子一点一点铲动搅匀。 那堆黑乎乎粉末状的水泥,在不停的搅动之下,竟然变成了黏糊糊的膏状体。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泥瓦匠人都是一片惊叹。 “变成和泥巴一样的东西了!” “虽然比不上三合土,不过也确实能把墙给黏住!” 那些泥瓦匠都是老手了,这水泥此时黏糊糊的有何三合土凝固之前的样子差不多,他们也不含糊,立刻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在秦良玉这个东家面前,泥瓦匠们也有心露两手,别给小瞧了。 他们行动飞快不到半个时辰,一度四尺长三尺高的砖墙就垒好了。 砌好了墙,众人又用土把砖墙的地基部分埋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面试验用的墙体,等着水泥风干。 等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水泥也渐渐干了。 第三百章 练兵 水泥墙面已经干涸,秦良玉伸手抚摸了一下,光滑的水泥搀合着磨砺的沙子,跟她以前见过额差不多。 遂转身朝向众人道:“大家可以试试这墙面的硬度,比之咱们最好的三合土效果如何?” 一众围观群众们都是云里雾里的,他们很难理解,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千锤百炼的三合土强? 当然了,他们只看到了最后的水泥粉兑水掺沙子这些步骤,不知道这东西之前是如何烧制而成的。 不过迷糊归迷糊,在场的人们都知道一件事,这个秦家最近掏出来不少新鲜玩意儿,一个比一个厉害。 就连新来平乱的总督李化龙都被他们家的玻璃器具所折服,亲自给做了宣传。 他们心里既对这个水泥黏合的墙面质量没底,又怕真的一脚上去给踢坏了,让东家下不来台,岂不是没事儿找事儿? 因此听到秦良玉说让大家试试硬度,反而一个来试的都没有,尤其是那些泥瓦匠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看到这幅场景,秦良玉有些窝心。 她宁愿这些人更加耿直一些,也不愿意看到如此圆滑世故的表现。 不过反正他们也不是自己的士兵,只是雇来盖房子的,秦良玉这么想着,也懒得对这些人的为人处世之道多加置喙。 指望这些泥瓦匠不行,秦良玉转身问秦民屏:“你上去试试这墙的硬度?” 秦民屏倒也憨直,他点点头,后退了几米,卯足了劲儿冲那面水泥墙飞奔而去。 距离原来越近,秦民屏刚要起跳,却被秦良玉一把拉住了。 “阿姐,不是你让我试试这墙硬度的么?”秦民屏不解。 “你这冲上去,是打算用什么试?用头还是用脚?” “脚踹一下。”秦民屏如实回答。 “那你这脚估计得歪三个月,严重一些骨折也有可能。” 刚才等着水泥墙面风干的时候,秦良玉就安排丁白缨取了一杆火绳枪。 她把火器作坊里刚生产出来的鲁密铳交给弟弟,“用这个开枪!” 秦民屏远离墙面,大概隔着百米左右,端起火绳枪,砰地一声。 枪声过后,众人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只见墙面上仅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黑色痕迹,证明这是铅弹击中的地方,但是整个墙面牢固如常。 即便是最好的三合土,加过红糖的那种,也是挡不住刀砍斧劈的,更遑论火绳枪的射击了。 工匠们这回事真的有些信服了,不再是刚才的心口不一,敷衍应付。 之后,秦良玉又让几个泥瓦匠拿着工地上的锤子敲打了几下。 经历了这两项测试,砖墙屹立不动,甚至那几个抡锤子的泥瓦匠手都震得发麻,忍不住停下捶打,捏了捏手腕,甩了甩膀子。 这个场面才真正的让这些泥瓦匠服气了,他们这回是真的相信了,秦家拿出来的水泥比三合土还强。 有几个泥瓦匠顿时又感觉一些不甘,自己糊了一辈子三合土,居然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如此便宜又好用的粘合剂。敢情自己这么多年的活儿都白干了,早点来秦家见识过水泥该有多好? 也有人仍是不服气,之前他们是客套,心里也有点看不上这水泥,现在则是被激起了好胜心。 类似于日本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赌上荣誉’来证明自己。 其中有两个人立马站了出来,他们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让其他人闪开一条道路。 助跑几步,用肩膀撞了上去,砖墙丝毫没有动摇。还不死心,又试了一次,砖墙仍是纹丝不动,最后撞得眼都要花了,那水泥墙仍旧巍然不动。 所有泥瓦娘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终于彻底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个名叫水泥的东西,确实是比三合土还要坚硬。以前那些经验,在全新的技术面前,连个屁都不如! 距离月底之前还有三五天,家丁们的营房便全部修好了,床铺被褥也都购置齐备。 九月初一,这一天五百名通过遴选的秦家家丁们纷纷来到预定地方报道。 秦良玉给他们取了个简单直接的名字,新一营。又直接把这五百人分成了五个排,四个男兵排每个有一百一十五人,一个女兵排四十人,之后依次划分下去,直到班组级单位。 四个男兵排,分别由秦邦屏、秦民屏、戚金和秦家原本的家丁头领亲自带领。 唯一的一个女兵排由秦良玉主管,同时她也兼任着整个新一营的营长。 只不过在明面上,或者跟官府汇报的时候,秦葵才是整个500人的首领。 军中一切,最重战功,其他都是虚的。 只是现在还没打仗,秦良玉也只能初步按照他们的年纪、过往经历,还有识字水平来大致安排了一下在各个排里的具体位置。 这些士兵们在忠州安顿下来之后,每个排长让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 第二件事,则是去食堂吃上一顿荤素搭配得当的自助餐。当然了,不会跟他们说这叫自助餐,只说这顿饭管饱,不能浪费的前提下随便吃,享受一下在秦家做家丁的待遇。 而第三件事,则是早早的上床,睡个好觉,不过也严格要求了作息,明确说明了第二天早上,不管天气如何,都需要晨起集合。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之时,新一营的集合声便已经响彻营房。士兵们从床上爬起来,在各自排长的亲自带领下来到了兵营里的演武场集合。 这集合声自然也吸引了不少早起干活和做买卖摊贩的注意,他们好奇的聚在周围,打量着秦家这批家丁。 秦良玉穿戴好她那身亮银盔甲,表情森然地骑在马上,默默看着这些士兵们的行动。 经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也就一刻钟左右,全部500人才真正集合完毕。 这个成绩并没有出乎秦良玉的预计,她记得戚继光的兵书上写过,当年第一批矿工招募来的戚家军,集合成绩更差。 轻吁了一口气,秦良玉跳下战马,走上了演武场的讲台。 第三百零一章 从此有了秦家军 站在演武场的讲台上,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秦良玉百感交集。 她训练过的士兵不少,可现在基本都看不到了。 一部随着吴惟忠等人去了日本,这是待遇最好的,秦良玉身边那些个跟了好几年的侍从都去了。 一部分去了蓟州…… 最后还有一部分当时被李如松调去辽东帮忙去了,自然也是一起不复返…… 她看着这些尚显稚嫩的面孔,尤其是其中还有四十个高矮年龄不一的女兵,既感觉责任重大,也在心中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穿越之初,她像个随波逐流的小船一样。 万幸遇到了戚继光,跟随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也有了下一步参与很多事情的机会。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想法很简单,利用自己的能力,挽救摇摇欲坠的大明朝,然后做个逍遥相公,安度余生。 可是李如松等人的下场摆在眼前,再联想到一心为了国家的师傅戚继光,还有他经常提到的张居正。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性格瑕疵,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些人要匡扶社稷的心都是真切的。 经历过这几场事端,秦良玉的心思大变。 她意识到,作为一个穿越者,也许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去改变更多人的一生。 站在讲台上,秦良玉大声道:“诸位都是咱们的好儿女,今天是你们到秦府的第一天。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秦府里的家丁,平时由我来训练,听我号令!” “你们都是好样的,能通过一道道严格的体检和面试,能够站在这里拿着远高于其他人家的月钱。我也相信你们日后会成为大明朝最强的一支军队!既然都入伍当兵了,那就要明白军队的意义,当兵为了什么!” 秦良玉在讲台上来回踱了几步,看到下面的500人众都是挺直了腰板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看来不愧是高薪招募来的士兵,谁都不愿意捅娄子丢了饭碗,所以纪律性和服从性上还是不错的。 秦良玉扯着嗓子继续吼道:“我们是一支新军,我们是不同于其他大明军队的新军!我们成军,是为了保卫家园而战!我们以后的战斗,也都是为了保卫家园而战斗!现在秦府就是新一营的家园,秦府里的各种作坊产业,就是我们的财产。如果有任何人胆敢侵犯它们,我们就一起击退敌人,保护现在得来不易的好生活!” 其实秦良玉的话也不算很严谨,这种宣传为了乡土而战的军队,大明朝还是有的。 那就是戚家军。 由于戚家军的军费都是来源于本地乡绅的募捐,所以戚继光一直给队伍灌输保家守土的理念,这也带来了极强的战斗力。 “如果家园丢了,没有了秦府的作坊,没有了秦府的各种产业,咱们这支新军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别说月钱都发布出来,连饭都吃不上!” “以后,不管对方是流寇山贼,还是播州的乱军,又或者是辽东的建州鞑子,不管是谁,胆敢对咱们的家园动脑筋,想觊觎这些产业,我们就毫不留情的打回去!” “我们流的每一滴汗,每一滴血都是为了保护家园而流!” 秦良玉攥紧了拳头,挥舞了几下:“我说的话,你们听明白了么?” 五百名士兵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喊声:“我们明白!” 秦良玉满意地点了点头,下达了第一道军令:“新一营的第一个任务,修筑保卫秦府新城的城墙堡垒。各个排长带队到指定位置集合,现在就开始!” 各个排长提前都从秦良玉那里得了消息,所以他们也非常麻利地把自己的队伍带了出去。 在规划好的不同位置停下队伍,分发了各种工具让士兵们开始修筑夯土城墙。 这一片仍旧是一望无尽旷野的地方,就是秦良玉所规划的新城区域了。 她希望以后这里有个独立的名字,秦家堡。 修筑外围城墙说起来倒也很简单,就是按照秦良玉的规划从城墙外侧挖土,然后把图埋到规划的城墙位置上。土被挖出来的地方,就变成了护城的壕沟。 忠州附近有好几条长江的直流,随便引几条水流进来,护城壕就成了护城河。 城墙位置上堆积的泥土夯实之后,就成了城墙的内基。 修建城墙最繁复的工作,也是最累人的工作是夯土。 要把土夯实,最多的时候需要十几个人拉扯着绳子,从不同方向同时牵着一个大石磨。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个步骤,直到所有土壤被夯实压紧。 夯土城墙建好之后,就到了包砖和建造雉堞的步骤,这些一般是由泥瓦匠来操作。 雉堞就是那些锯齿状垛墙的城墙。可用来作为守御城墙者在反击攻城者时的掩蔽之用。 这个新城的规划面积不是太小。城墙周长两千米,是个标准的正方形。每一条边是五百米。城墙高四米五左右,大概跟两层楼差不多高,宽三米,每二十米还需要修一个名为马面的建筑。 马面在这里自然不是跟牛头做搭档的勾魂使者。 在古代,为了加强城门的防御能力,许多城市设有二道以上的城门,形成“瓮城”,城墙每隔一定的距离就突出矩形墩台,以利防守者从侧面攻击来袭敌人,这种墩台称为敌台的城防设施,俗称为“马面”。 说白了,任何一面城墙都不是平的,每隔几十米,都会凸出来一块。 这样对于攻城军队会形成交叉火力网,从数个角度进行防守,而不是单纯的正面对垒。 秦良玉的新城工作量不小,找了熟悉的师傅大概估算了一下,起码要四个月以上才能完工。 不过她倒也不慌,秦良玉要的是质量,并不追求秦家堡的建造进度。 顺便,这些士兵们虽然体格都还算健康,但是古代人普遍营养不良,好多还面带菜色,更是称不上强装。 秦家军的伙食荤素搭配,营养也比较充分,在这样的饮食条件下做一些体力劳动,也算是锻炼身体了,对他们也有好处。 第三百零二章 秦家堡落成(为堂主Wasurenag 除了士兵们近一段时间的安排,秦良玉也给新一营的军官定了人选。 营长是自己,这个没话说的。秦邦屏虽然是兄长,不过他自认并无实战经验,因此也甘愿让贤。 秦民屏则是高兴坏了,自己刚刚从军,竟然就当了‘排长’,而且能带个一百多人的队伍。 戚金虽然没听过‘排长’这种说法,不过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也欣然接受,并无二话,戚金办事牢靠,尽心尽责,除了自己的队伍带的很好,还经常跟秦家的兄弟俩交流经验,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困难。 比较特别的是最后一个排长,这人秦良玉并不太熟。 他是秦家以前的家丁头领,秦老四。丛姓氏便可得知,他是秦家的远亲,这也是家丁培养最常用的思路。 那四十个女兵,秦良玉让她们组成了亲卫排。其主要职责是执行一些,说白了也是秦良玉的亲军,从事一些隐秘任务的。 自己的四个丫头也被安排到了她们之间,每人负责十个人。 征兵之前,秦良玉还有点担心丫头们年龄有点小,才都十一二岁,不能服众。 等女兵都招到了,秦良玉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女性长到十五岁还没成亲,那就是晚婚,家里要着急的不行了。因此能通过体测的女兵,基本年纪也跟丁白缨等人差不多。 秦良玉统计了一下,平均年龄大概在十三岁。 她们大部分都是孤苦无依的孤儿或者被卖掉又逃出来的孩子,跟之前四个丫头也差不多遭遇。 不过,这又有了新的问题。女兵们本身就偏年幼,而且身材比之男兵更加孱弱,如果让她们承担同样的体力劳动,感觉有些不公平。 然而在秦良玉把自己的担忧跟女兵们说了之后,得到的反馈却是极为激烈的抗议。她们不愿意被其他人看轻,也不愿意得到额外的照顾。 虽然抡石磨是不太行,不过可以用铁锨挖土夯土,秦良玉便让她们主要参与这些,同样也是锻炼。 忙完新军和城墙的不知,秦良玉动用这一年多赚到的银子,开始在新城墙之内大兴土木。 这回不止是忠州了,整个重庆府的泥瓦匠和木匠们都有了半年的活儿要做。 整个秦府雇佣的泥瓦匠分成了两批人,一批是建造新一团的营房的,另一批是则是从其他州县雇来的,在城墙内修筑厂房和仓库的。 忠州一下子聚集了六七百个建筑工人,各种材料运进运出,热闹非凡。 好在这里是长江沿岸,船运极为方便,否则光把材料凑齐估计就要等很久了。 修盖屋子的匠人民夫,再加上修建城墙的新一营官兵,原本荒无人烟的一片杂草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看着这些人热火朝天的干着,秦良玉嗤笑一声,心说,我这是提前点出了大中华的基建狂魔技能点了。 城墙虽然还在修筑之中,但是城墙内的各种设施都有了一个规划。 以后不但新一营的营地在城墙内,连带着养鸡场、火器作坊、玻璃作坊、水泥作坊还有学堂都在城墙内,而且秦良玉还规划了一片住宅用地,目前留白,等待着以后奖励给优秀的工人和士兵们居住。 这片新城距离忠州的边缘大概有十五里地,这个路程,如果走的慢一点,起码要走个半天左右。 既然要把作坊都搬进去,工人们就不可能继续住在忠州了。还有这些士兵们都拿着这么高的月钱,早晚也会结婚成家,到时候也得住在秦家堡里。 这些泥瓦匠们,一边帮着干活,另外一边还特别好奇秦家生产的水泥。 有一些人见识过第一批水泥制成的试验,之后效果越穿越神,已经有点夸张了。 后来的泥瓦匠一开始还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有比三合土还好的粘合剂,不过试了几次之后,也都见识了秦家的厉害。 再见到从各地来订购鸡蛋、火器还有玻璃的客商,这些工匠们是真的服了。 有些思路灵活的泥瓦匠就动了心思,如果能弄一些水泥,去别的地方盖房子,岂不是能轻松大赚一笔? 这种想法一旦生根发芽,就再也无法忘记。 看着工地上使用的水泥,有一个名叫安老三的重庆工匠就起了心思。 他其实不算一线工人了,已经是个小包工头,因此很想跟秦良玉做个生意,干完这些活只有,订购一批水泥带走。 这一天,因为下暴雨,所以施工暂缓了。 安老三特意找到了住在工地帐篷里的秦良玉。 “东家,敢问咱们这的水泥,多少钱一斤?” 秦良玉抬起头来,审视了一下问这个问题的人,她自然猜到了这是有人想用水泥牟利了。 “水泥这种产品不卖,现在秦家堡又是城墙包砖,又是修房盖屋的,水泥用量非常大,没有多余的拿出来卖了。” 安老三并不死心,他不可能眼睁睁放着发财的机会溜走,又问道:“那东家能不能提前给个价,跟三合土相比?” 秦良玉斟酌着语言说道,“水泥乃是府中重器,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开卖的。你如果想要,我这儿之后还会有很多项目可以承包,但是水泥不卖。” 安老三听出了话里的决绝意思,这才悻悻然离开了。 他刚走,秦良玉便召集了几个亲信前来营帐议事。 秦良玉已经发现,自己这里的好东西太多了。她以前老觉得要提防官府的人抢夺,现在看来,很多商人也是眼里放光啊。 这就需要每个人脑中都挂着一根弦,对保密工作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几个人听说了安老三问水泥的事情,也都敏锐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表态,之后会对手下严加看管,而且对于一些泄密的事例严惩不贷,杀一儆百。 秦良玉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让大家离开了。 一边火热的施工着,一边还要对于各个作坊里的运作情况严格保密。 虽然不容易,但是在众人细致认真的工作下,倒也达成了。 秦家堡,在开工四个月之后,如期落成。 第三百零三章 你们动静不小啊 秦良玉自然没有对安老三掉以轻心。 自从他主动来找到自己,提议想在工程结束之后买些水泥,秦良玉就安排了人暗中盯着他。 不过这个人的手脚还算干净,虽然对水泥心动,但并没有行窃偷卖的行为。 这些工匠们根据归属地的不同,有的是在家住,也有的是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房里居住。 这个安老三和他的人都是外地来的,自然吃住都在工地上,倒也好看管。 秦家堡落成之后没几天,秦良玉召集来了秦邦屏等人,这是他们定期的例会,主要是同步一下各个排的情况。 有困难提出来,又一些觉得还不错的点也可以提出来,共同进步嘛。 几个人正在商议着事情,突然一个侍卫跑了进来,行礼说道:“府外有人递了名帖前来拜访!” 秦良玉接过名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忠州县令师爷的名字,这人名叫许恒如。 一边嘱咐侍卫把人引导前厅稍等片刻,一边转头问向众人:“你们说,县令的师爷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秦邦屏沉吟片刻道:“估摸着是为了新城一事儿来吧。” 忠州这个地方,虽然名字很唬人,中华大地唯一一个使用忠字命名的地方,不过规格并不大,充其量也只是重庆府下辖的一个县,本地最大的官员是县令。 建造新城这事动静着实是有点大。 秦良玉提前是跟父亲商议过的,他们走的是先开工,等着木已成舟的时候再去跟县令通报这个思路。 不过最近诸事繁杂,秦家堡都建成了有几天了,还没来得及派人去跟县令说。 现在对方直接安排了个师爷上门了,估计就不这么好应付了。 秦良玉先是叮嘱人准备了一些银两,过会儿贿赂一下这个师爷,接着一边思考着如何应对,一边朝前厅走去。 其实这种事情原本都是秦葵来做的,所以秦良玉在忠州折腾了一年多都没有官府找麻烦。 可是十天前,秦葵又去重庆了,目前还没回来。 秦良玉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跟这些地方官吏们打交道了。 踱步来到了前厅,秦良玉见到这个名叫许恒如的师爷已经坐在那里喝茶了,他来过这里多次,自然也不见外。秦府的那些仆役们知道他是县令的师爷,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奉上的是最好的茶品。 秦良玉走上前去,拱手说道:“阁下就是许恒如相公了吧?在下秦良玉,久仰大名,一直未能拜访,深感遗憾。” 许恒如年纪四十来岁,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不过脑子还算活络,又写得一手好字,所以一直给县令当师爷为生。 “你就是秦家二姑娘?咱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也不用来这些虚的,你们秦家现在是越来越气派了啊。”许恒如低眉耷拉眼,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尤其是城郊那个秦家堡,我家东翁也听说了,不得了啊!” 他家东翁,自然就是本地的县令了。 一听这话,再一看许恒如脸上的表情,秦良玉便知兄长所猜不错,这人确实是因为秦家堡的问题找茬来了。 “还过得去吧。”秦良玉淡然一笑,她虽然知道小鬼难缠,可是天生就不是趋炎附势,低头哈腰的性格,让她装也装不来。 “你们秦家现在是越来越红火了,我看过不了多久,忠州这座小庙就留不下你们这尊真佛了吧?”许恒如碰了个软钉子,继续语出讥讽。 “这个嘛……也未可知。”秦良玉仍旧一脸平静的回道。 许恒如原来想说的话被噎了回去,喘着粗气,却不说话了。 秦良玉也不想跟他闹得太僵,黑脸完了又换了红脸,便一边塞了他十两银子,一边道:“忠州是我的家,我对家乡自然也是有感情的。之前修筑秦家堡一事,确实是多有疏忽了,劳烦许先生在知县面前给美言几句了。” 这许恒如倒也是个很实在的人,看到了十两银子,两只眼睛比银子还亮,立刻就嘴角抽搐,笑了出来。 毕竟他一个县衙里的师爷能有多少收入,十两银子够他吃喝玩乐半年多了。 赶紧收好这锭银子,许恒如深吸了一口气:“之前秦老爷对小人也是多有提携,这点小人也没忘记。秦二小姐刚才说的事,我尽力而为。不过你们……还是早早地准备一份厚礼送去吧,咱们的知县并非气量宽宏之人,小心之后他找你们麻烦。” 看到十两银子就换来了许恒如的掏心掏肺,秦良玉也是一笑,心里鄙夷道,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 她心里泛着恶心,面上却不显,漠然点点头:“承蒙关照,不多时,我便给给知县和许先生准备好礼物,送到县衙去。” 听到秦良玉还会再给自己一份礼物,许恒如刹那间对秦良玉好感倍增。 之前跟秦葵打交道,方式还是比较老派的,对方经常用在本地的声望和气势来跟自己交谈。 压抑的很。 现在跟秦家二小姐打交道,虽然对方脸很臭,可是银子香啊。 这可比跟那老学究秦葵打交道划算多了。 许恒如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突然觉得,如果以后跟着秦府混,那是不是前途更大啊。 “老实说,我也曾去过你们秦家堡看了两眼,好是极好的,那城墙比感觉比重庆府的都牢靠。可是……我觉得只有一点不妥。” 既然想要投诚,那自然就要漏点本事出来,许恒如便按照自己的思路点评了一点秦家堡。 “哦?哪里不妥?还请指教。”秦良玉虚心问道。 “你们那里面还有不少独门独院的房子,那都是给谁住的?” “作坊里的伙计,还有我们新招募的家丁住。” “诶,就是这个地方不妥。”许恒如一幅指点江山的架势说道,“那些人都是些贱皮子,你给他们这么好的待遇,住这么好的房子,他们还能干活?” “哦?”秦良玉不置可否。 “对付他们,不瞒您说,我可是很有经验的。”许恒如终于开始推销起自己来了。 第三百零四章 秦家军的第一战 “感谢许先生提点。”秦良玉说着便起身朝门口走去,这意思也很明显,不打算再聊下去了,要送客。 许恒如不懂自己说的这话哪有问题,但是见到秦良玉赶人,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待下去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到时候出了岔子,别怪我没有好心提醒过你们。”许恒如冷哼一声,丢下这么一句话,甩着衣袖,背手出门去了。 秦良玉强忍着笑意看许恒如远去,赶紧跑到后院,把这事儿跟兄弟们一说,都是仰头哈哈大笑。 指望作坊里的工人全凭自觉来干活不靠谱,这个秦良玉当然知道。 所以她很早就设计了奖惩制度,防止有人吃大锅饭,消极怠工混日子。 第一个是保质量的前提下产量高者有奖金,如果犯错太多,生产出来的残次品比较频繁,那就会先扣工钱,直到辞退为止。 第二个就是一道较好的升迁管理办法,每半年考核一次,统计所有作坊里的伙计这半年来的业绩。 最后一个则是有完善的保障制度。作坊会有工伤,这个即便是现代化的工厂里都会有的,秦良玉制定了保障制度,如果伙计是遵守了生产条例而出现了意外,秦家仍会发月钱。 这些措施的执行,保证了秦家这几个作坊的生产效率远远高过同时期的任何单位。 不光是生产的东西厉害,连管理方式也先进。 而且这样的制度下,伙计们的忠诚度特别高。 送走了许恒如没多久,秦良玉正吩咐着人准备礼品送给知县的时候,父亲秦葵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一进屋,秦葵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便叫人把秦家堡工地上的三个子女叫回来了。 一炷香时间之后。 “丫头,你的新军练的如何了?”秦葵面色凝重地问道。 “可以执行任务了。”秦良玉沉吟道,“不过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去溜溜,我正想找机会来一次实战练兵呢。” “那你的机会来了。”秦葵长出了一口气。 这话刚一落地,秦邦屏和秦民屏都是眼前一亮,顿时感到血液都沸腾了。 “请父亲明示。” 秦葵满怀期待地看了一遍三个子女,沉着嗓子说道:“还记得我给你们讲过,石柱土司平叛的事情吧?” 见到三个孩子都点了点头,秦葵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那个叛乱的头领,当时没能找到,现在他跟播州的杨应龙联系上了。杨应龙给了他一队兵马,具体人数未知,据线报说是盘踞在忠州和石柱交接的野麦山一带。总督大人考虑派谁去平叛的时候,便想到了咱们家!” 这个野麦山,紧挨着长江,其实是后世的三峡景区的一部分。 只是在这个时代,这种地方乃是一片不毛之地,当然了也是藏污纳垢,不少逃犯躲藏的好去处。 “总督大人还说了,不如让咱们去把叛军的同伙剿灭了。事成之后,总督大人可以用剿匪之功给安排一个百户,秦家堡的事情我也跟总督大人说了,有了百户的官位,秦家堡也名正言顺了。” 秦良玉这才明白,原来父亲还是在挂念着这一层关系。 毕竟知县也找上门来了,如果总督那边给了瓷实话,说是秦家堡合理,小小的忠州知县自然不敢来添乱了。 秦葵说完这些话,方才安心一些,喝了口仆役端上来的茶水,继续道:“从重庆府回来的路上,我就安排人去野麦山打听了一下这批叛军的事儿。从一个给叛军送过货的商家口中得知,他们大概有三百多人,此时宜快不宜迟,你们觉得多久可以出发?我是在总督大人那里争取了半年的时间,你觉得够用么?” 秦良玉盘算了一下,这真是天赐良机,一举两得。 练兵和秦家堡的合法性问题都解决了。 “父亲可以放心,这批秦家军本身就是为了随时应战而生,两日后即可出发,一月之内平定野麦山的叛军。”秦良玉朗声道。 “那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秦葵欣然道。 得了总督李化龙的命令,秦良玉就可以带兵出征了。 她又雇佣了百十来个农夫用独轮车运输辎重货物,带着装备着全副武装了崭新鲁密铳的新一营冲野麦山而去。 野麦山距离忠州县城一百多里地,由于都是崎岖山路,而且行人罕至,所以极其难走。 尤其是带着货物辎重,行了五天才走到。 五百人驻扎在野麦山脚下,秦良玉先是从周围征募了向导。 这个地方的叛军首领是原来的龙阳洞土司谭彦相,他自从武装夺取石柱失败后就在川渝一带的山里四处躲藏,直到最近,联系上了杨应龙。 对方虽然窝在播州不敢出来,不过却也不傻,便四散钱财,联络各个地方的盘踞势力,让他们活动起来,这样征讨大军疲于剿匪,便无法合力攻打他了。 秦良玉给足了银子,向导们也舍得卖命。他们领着秦良玉的人马沿着一道小路一字长蛇阵上了山。 在向导的指引下,还找到了一片开阔之地,向导指了指远处,再往前十里地,就是那龙阳洞土司的山寨了。 观察了一下地形,跟秦邦屏和秦民屏商议了一下,为了防止再让这个土司逃跑,安排了两个排分别包抄后路。 由秦良玉和戚金亲自带着两个排的人手正面硬冲。 派出去一些侦查兵走在最前头,秦良玉也带着人开始进山。 正走着的时候,听到正前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秦良玉跟戚金对望一眼,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遇到敌人了! 士兵们立刻装填好了弹药,占据了高点,凝神等待前面的结果。 杂乱的枪响过了半晌之后,七八个侦察兵跑了回来。 这些士兵们都是喜笑颜开的,丝毫不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其中两个士兵带着一个腿部中弹的叛军,一直走到了秦良玉的跟前。 那叛军士兵的伤口被拉扯着,一直嘶吼个不停,甚是可怖。 “秦将军,碰到了叛军的前哨,打死两个,抓到了一个活的。” 第三百零五章 这是一场屠杀 秦良玉缓步走到,面色柔和。 这个叛军的前哨士兵被火枪打中之后疼痛难忍,又被敌军俘虏了,原本是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活不过今天了。 没成想,却被带到了一个俊逸不凡的女子的面前,不免生出一丝侥幸心理。 女人心软,我装的可怜一点,没准…… 他的这些心思还在脑袋里晃荡着,猛然感觉到腿部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利剑穿刺。 这伤兵发出一声惨叫,直疼得两眼翻白,额头冒汗。 “你们的山寨里到底有多少人?”秦良玉紧紧攥住那人腿上的伤口处,森然道。 “回禀军爷……”那受伤的士兵疼得头都快晕了,虚弱地答道,“有五百二十多人,最近洞主又带人从山下抓了一百来个妇女杂役。” “你们都有些什么兵器?”秦良玉问话的时候便手上用力,等到自己的问题说完了才会松手。 那士兵大口喘息着:“主要是刀,还有些柴刀,另外还有几十个弓手!大概有五十副盔甲,还有十杆鸟铳,对了,还有一门虎蹲炮。” 秦良玉手上一抓,喝问道:“虎蹲炮?哪里来的?” “那叛军士兵赶紧回道:“军爷!那是杨应龙那厮送的,不过他当时就给了一点儿火药,之前洞主试射了一次,就没了火药了!再也打不响了!” 秦良玉心里盘算了一下,看来这伙人战斗力比自己想象的还是要高一点。 吩咐士兵们把这人绑在一颗大树上,便不再管他,秦良玉和戚金带着人继续爬山。 密林小路,又加之附近的山势陡峭,险峰峥嵘,如果不是有向导带路,这个野麦山确实是易守难攻的落草好着落。 又继续向前走了三里多,秦良玉都已经可以遥遥看到野麦山顶峰处的山寨了。 正在此时,秦良玉突然听到‘啪啪啪’的一阵乱响,接着便是看到前方一阵青烟升起。 听声音,这应该是自己这一方鲁密铳的开火了。 秦良玉和戚金赶紧招呼着部队四散开来,各自在班组长的带领下占据有利地形严阵以待。 半晌之后,秦良玉看到正前方的斥候们快步冲了回来,一边跑着,嘴里大喊着:“禀报!敌军冲下来了!” “对方有多少人?” “全部!”这个斥候咽了口吐沫,“他们全从山寨里冲出来了!” “距离这里还有多远?”戚金问道。 “还有不到三里路。”斥候这时候已经跑到了秦良玉等人的跟前。 秦良玉先是一怔,这些人不要家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一定是那些叛军从山顶上看到了自己这边只有两百多人,打算以多打少,倾巢而出歼灭自己。 秦良玉跟戚金耳语了几句,打算将计就计! 两个排的兵力在山坳里四散开来,戚金带领着他的那队人埋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秦良玉低声传令:“所有人检查火枪的火药完备,弹丸装填良好!” 这些新兵们也很听话,又检查了一遍火药和铅弹,举枪对着来时的道路。 二百多人屏息等待着,半刻钟之后,秦良玉等人听到了阵阵脚步声。 这群叛军也是刚刚成军,说是叛军,其实更多只是一群附近的山贼和无业游民,因为收了钱财而聚集在一起。 在他们的首领亲自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冲了过来,只是他们还没意识到,秦良玉的士兵们以及分散了。 秦良玉藏在两旁的山林里,注意到他们似乎还挺强壮的,看来伙食不错,平日里没少鱼肉乡里。 等到这群人过去一部分,秦良玉指挥身边的一人开了一枪,顿时他这一排秦家军的士兵都占了起来,端着鲁密铳对着叛军。 这群叛军立刻收缩队形,首尾两端的人朝中间靠拢。 不过他们看到道路两侧的山林里只有百十来个人,而且也不是穿着官军的盔甲,不仅哈哈大笑,丝毫不惧。 看到这群人有恃无恐的样子,秦良玉冷笑几声。 心里也明白了,为啥这人之前在石柱搞个叛乱都不行,看来确实是个酒囊饭袋。 不过这些叛军十分彪悍,倒是让秦良玉手下的这群新兵蛋子有点慌。 虽然他们武器远远要好,可毕竟都是第一次上战场。 双方对峙片刻,秦良玉举起长刀,发布命令道:“开火!” 火绳枪点燃,之后是一顿噼里啪啦声,火光从整个山林四处喷溅着。 这群叛军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就钻进了一个口袋里。 他们纷纷四处逃窜想依靠着一些岩石巨木挡着这密集袭来的子弹。 只是他们刚刚藏好,身后便接着传来了一阵枪响,藏在另一侧的戚金也开火了。 顿时叛军一方血光四溅,不少人被威力强大的鲁密铳打伤打断了胳膊,地上残肢断臂不少,哀鸣声响起。 就这么两轮射击打下来,这群叛军就被打死打伤五十余人。 “跟我冲上去!全歼敌军!” 秦良玉挥舞长刀,第一个离开掩护的大树,冲了过去。 这是丛林作战,即便是再好的火枪,其实也用处不大,毕竟可以躲避子弹的地方太多,因此秦良玉还是决定一轮齐射之后,肉搏为主。 叛军被前后夹击,进退维谷,一个个楞在半山腰里,不知所措。 他们的首领好歹还是有些作战经验的,他大喊一声:“兄弟们,跟我冲,跟他们拼了!” 戚金那一边,他向天发射了一根穿云箭,给另外两个排传去了信号,指示他们直接攻打叛军老巢。 看着箭矢带着鸣亮的响声穿云而入,戚金也带着他的那个排冲了上去。 秦良玉冲在第一个,她挥舞着长刀突入敌阵。 这些叛军士兵们哪儿见过这么猛地人啊。 只见她在人群里左图右进,如入无人之境,身影所到之处,顿时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秦良玉心底积郁已久,这群叛军也正好赶上了。 只能说他们很倒霉,成为了秦良玉倾泻怒火的一个出口! 砍杀声响彻山谷! 第三百零六章 战果丰厚 乱军之中,秦良玉注意到了敌军的匪首。 这个名叫谭彦相的原土司打扮上还是保持了土家族一贯的风格,看着就跟其他人很不一样。倒是让秦良玉想起了那个名叫马千乘的石柱小哥。 这人还在慌乱之中,心里不停,这是一批什么军队? 不是官军啊? 也不是马千乘那小子的石柱军,怎么就这么猛呢? 他还在琢磨着这群人的来路,却恍然看到一个银白色的银子朝自己飞奔而来。 谭彦相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正准备应战,却被那白影一刀斩断了头颅。 毕竟谭彦相只是一个世袭的土司而已,比起刀口上舔血蒙古人,还有经历了半年内战的日本人都差得很远,实力对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谭彦相被一刀断头,身子喷出几丈高的献血,随后直挺挺地后仰倒地,四肢还在乱动乱抓。 他的身下早已经被自己的鲜血铺满。 其他的叛军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呆了,他们看着脸上满是血迹的秦良玉,仿佛大白天里见到了鬼一样,没有一个人还敢反抗和战斗,纷纷把兵器一丢,跪在了地上。 新一营的士兵们毕竟初尝胜果,以前只是听说首领勇武过人,在宁夏和朝鲜立过大功。 今日一见,才知传闻所说不虚。 有些人甚至想起了那个秦良玉杀人不眨眼的传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这时候戚金也没闲着,他立刻让手下的士兵们把这群叛军的武器收缴了,然后押送着叛军站成一排。 “怎么处理?”戚金与秦良玉耳语道。 “罪大恶极,不用留了。”秦良玉淡淡说道,擦拭了一下手中的戚家刀,看了眼野麦山的山顶。 此时,山顶上已经飘起了一阵白烟。 应该施秦邦屏和秦民屏已近得手了。 秦良玉把自己的人也留给戚金,让他们一同处理俘虏,自己则带着几个侍从朝山寨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声。 戚金指挥着士兵开始处理这批叛军,有些士兵在经历了获胜的喜悦之后,冷静下来,闻着浓重的血腥味,看着鲜血染红的山谷还有杂乱的尸体伤员,忍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这样一弄,两种恶心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原本就难闻的战场更加不堪了,让人无法呼吸。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趴着的尸体,一些人还没有死透,藏在人堆里不停地呻吟惨叫着。 到处都是血,已经汇集了起来,从高处往山底流去,像是一条小溪一样。 这是秦家军第一次接受实战考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秦良玉对这只军队的战斗力基本满意了。 谭彦相的山寨在野麦山最险要之处有一座寨门,是准备据险力守的。不过他从高处,被枪声吸引了之后,观察到秦良玉等人数量不多,便利令智昏头脑发热了。 半个时辰之后,等秦良玉带人抵达这里的时候,秦邦屏和秦民屏的两个排已经占据了这里。 秦民屏第一次带兵作战,虽然没能杀敌,但还是难掩兴奋激动,他看到姐姐来了,冲出寨门去。 “阿姐,我们收到信号,把山寨攻下来了!” “很好!”秦良玉勉励道,“我们也已经把叛军都处理完了,山寨之内的情况如何?” 这时候秦邦屏也走了过来,他的人在负责清点山寨里的人口物资。 “审讯了一些人,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了。” 秦邦屏是兄长,性格可就稳重多了,他把自己得知的信息一一向秦良玉汇报着: 首先,他们攻进来的时候,山寨里只剩下四十来个老弱病残了,这些人都是干过抢劫杀人的买卖的。秦邦屏已经把他们都绑了,准备交给官府审讯。 其次,山寨里还有一尊没有火药和弹丸的虎蹲炮,这是战利品中最重要一个物件。秦邦屏本意还要让人把跑端到秦良玉跟前来,不过被她拒绝了,说先过完剩下的战果再说。 最后,山寨里还有八十来个被抢来的女人,被叛军们当做玩物和奴婢,这下子也都重新获得了自有。打从程朱理学流行以来,妇女便被灌输着名节大于天的思维,比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是这时候才有的。这些女人在贼窝里沉沦挣扎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被解救了出来,反而有许多人心生绝望,认为自己再也没脸见人了,也无法面对亲人,甚至有几个人当下就撞向磨盘石柱而死。 听到哥哥对那些残兵的处理方式,秦良玉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毕竟她的两个兄弟没去过真正的战场,还不懂得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对待这些叛军的心思还比较仁慈。 反正也就四十来个人,也就由他去吧。 虎蹲炮,乃是一种土炮,威力尚不及弗朗机子母炮,更遑论红衣大炮了。 秦良玉对这种东西也不稀罕。 那八十多个妇女……秦良玉自然不会刁难她们,只是安排自己带来的女兵们先去稳住她们,不要再出现自戕事件。 秦邦屏还在继续念叨着: 除了人和武器弹药,山寨里还有一些银两。 他们的金库里共有纹银两千一百四十两,黄金一百一十两。没有马匹,不过有几匹骡子和毛驴。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绸缎十三匹,棉布三十一匹,烈酒三十奇坛,刀剑一百二十三把。 听完如此详尽的战利品报告,秦良玉不禁对哥哥的细致大加赞赏。 没想到端端几刻钟,就已经把这山寨的情况摸得如此清楚了。 战利品自然都是统统搬运回忠州秦家堡去,不会让给别人。 除此之外,得了这些物资,打仗获胜了,那就要给予相应的奖励。 秦良玉把兄弟两人叫到跟前,让他们分别传达下去。 所有参战士兵,根据战场上的表现,分别奖赏二两到五两银子。还有那几个向导也要给一点,还有农夫也会给予一些物质奖励。 安排妥当,秦民屏问:“这个山寨怎么办?” “人都带走,东西运走,山寨烧了。” 第三百零七章 得胜而归 秦良玉带着秦邦屏、秦民屏兄弟俩下山的时候,再一次路过了两军交锋的战场。 攻打城寨的人马跟戚金的队伍重新合拢为了一支。 “敌军的俘虏呢?”秦邦屏驻足不前,在这片交火区域仔细观察了一下。 虽然他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不过秦邦屏天性心思细密,还是能看出来,战斗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 按理说,应该有不少敌军俘虏啊。 怎么见不着人? 戚金瞥了一眼秦良玉,嘴角一勾:“按照《大明律》,犯上作乱者,杀无赦。敌军的俘虏都被押送到前面的路边就地正法了。” 看着戚金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 秦邦屏不由得心里一寒。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儒将竟是如此狠辣。 戚金以前曾经教导他和弟弟军事科目。他们三人年纪相仿,又都是男子,因此平时也多有吟诗饮酒,聚会谈笑。 秦邦屏完全没想到,他在战场上却是变了个人一样,杀死几百人就好像是喝了口水似的稀松平常。 也许,这就是从军之后的变化吧。 秦邦屏忍不住对自己刚才的仁慈行为有些后悔,是不是太过妇人之仁了? 三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秦民屏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阿姐,不好了。” 秦良玉微一蹙眉,笑道:“怎么了?毛手毛脚的,这样带兵可不行。” 秦民屏脸上一红,赶紧正了正身姿,严肃的说道:“咱们解救的那群女子,她们不走了,非要跟着来。” “跟着来哪儿?”秦良玉一怔。 “她们说自己已经没脸回家了,说是希望跟着咱们回营地去,帮着洗衣做饭。”秦民屏尴尬地说道,“我已经给劝住了,说那怎么能行?军营里住进去一群女子给洗衣服做饭,那就要出事了。” 秦良玉点点头:“你处理的很对,这样不就可以了么?” “哪儿啊。”秦民屏咽了口吐沫,继续道,“我说完这些,她们不干了,寻死觅活的。不过也有人提议,说是希望能跟随阿姐你……她们看到你这个女将军了,说是希望跟着你走。” “我?”秦良玉沉吟不语。 她之前招收女兵的进度不是很顺利,只有四十多个符合条件的入伍了。 其实不是条件设得高,而是真的没有女的来报名。 这群人年纪基本都是适龄,而且也都身世可怜,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吧,你派人看管好她们,带回忠州去,按照之前的标准同样体检,如果能过了,也倒不是不可以。” 就这样商议妥当之后,这趟快刀斩乱麻一般的平叛行动便结束了。 第二天,秦良玉的部队押运着几十个老弱叛军还有十几车叛军的人头返回了忠州。 规模不算太大的县城轰动了。 秦家军第一次出手,直接消灭了当年在石柱土司手里逃跑的叛军,这个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县城。 一时间万人空巷,全部都涌到了城门口看着平叛归来的秦家军。 除此之外,秦葵也带着秦家军留守的几十人在城门口迎接。 意气风发的队伍刚刚进城,就被上千名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这群人之前从石柱逃窜出来的时候,路过忠州,在这里做了不少恶事,欠下许多血债,甚至那些被掳走的女子,相当一部分都是忠州人。 此时这群逆贼被消灭,百姓们岂有不欢呼雀跃的道理? 秦良玉自然明白百姓们想的是什么,她专门嘱咐戚金,把那个谭彦相的尸体吊在一架马车上,专门给群众观看。 为了方便大家认出这个恶徒,秦良玉还让那些老弱残兵把谭彦相的头颅重新缝合到了身体上。 那具原本魁梧凶恶的身子变成了身首异处的尸体,吊在马车上异常醒目。百姓们纷纷对谭彦相的尸首吐痰辱骂,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快看啊!那个抢了李三家闺女的谭彦相死了!” “后面马车上那些都是叛军的人头么?这些挨千刀的东西,活该!” “怎么还有活着的叛军?杀了!杀了!” “当时秦府招人这么严格,看来确实是有效果啊,出城没几天,感觉兵不血刃就消灭了这群叛军!” 群众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那群叛军俘虏是心惊胆战的听着。 不过他们还不是最难堪的,相反,那些唯唯诺诺的跟在士兵们后面进程的几十个女子,才是最让百姓们心情复杂的。 老百姓既对这些周边县城的女子能够摆脱叛军魔爪而庆幸,但是又羞愧于这些女子都已经被叛军凌辱,失去了贞洁,以后她们的存在,对于其他百姓是一道伤疤,也是一个难以启齿的过去。 秦良玉自然想到了这些,她骑在马上回望了一眼队伍最后面的那些垂首女子,心里感慨道,希望她们走运,能够通过体检项目吧。 得胜的消息传得很快,其他官员士绅们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们纷纷自发的聚集在县衙门口。 不一会儿,县令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慌张的带着官员士绅们往外面跑去。 等他们感到城门口的时候,看到了百姓簇拥着的秦家军新一营和他们的首领秦良玉。 原本一直等着秦家来孝敬自己的本地知县李星有些无奈,看到这幅景象,他胡子耸动,可也没法挑出什么毛病来。 毕竟平叛的任务是总督给的,李化龙手里的尚方宝剑连四川总兵都敢怼,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了。 跑来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就连长江里的不少行船都落了下锚,停在江边,兴奋的看着秦家军。 不过群众们看到知县大人过来了,便主动让出了一条小路,让官员和士绅们走到秦良玉跟前去。 李星走近了,看到秦良玉的队伍几乎是毫发无损,连衣服都没怎么脏,老脸上红一片白一片。 他之前听从了师爷的建议,以为这次平叛不会这么顺利的,没成想这队成军没多久的秦家军竟然如同天兵下凡一般,如此快速的解决了叛军谭彦相。 第三百零八章 参观新城 知县李星歪了歪脖子,看了眼秦良玉身后的队伍。 “你们……啸聚在野麦山的谭彦相叛逆乱军都被你捕获了?” 秦良玉和兄弟们从马上跳下来,大声说道:“托县尊大人的福,这群叛军已经被全部剿灭,无一漏网!” “贵部……伤损几何?” “我部,无一伤亡!” 这时候,戚金站出来说了一句,笑着补充道:“有一名士兵在砍头的时候,手一滑,割伤了手腕,算是有一个伤员吧。” 闻言,秦良玉和秦家两个男丁也都是仰头大笑。 李星心下骇然不已,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不停的打鼓,这真是神兵降临啊,难怪我一直听说这个秦家二女儿在宁夏和朝鲜多有建功,看来确实有两把刷子,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朝廷起复了吧。 念及此处,李星的脸上更是难看,他更加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爷许恒如。 把自己没能正确对待秦良玉的事情迁怒于他了。 不过这个知县也是混迹官场的,脸皮厚的很,想通了秦良玉以后必然大有作为之后,立刻就放下了所有架子,改为谄媚。 李星年纪都快四十岁了,他也顾不上老幼尊卑,笑嘻嘻的一甩官服长袖,推金山倒玉柱地朝秦良玉等人长揖及地,大声说道:“多谢秦府诸位勇闯险地,为我小小忠州县除暴安良,为朝廷平定叛逆!” 一个知县向着一群无官无职的平民作揖,这种情况老百姓何曾得见? 若不是提前知道秦良玉等人大胜归来,估计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看错了。 不光百姓愣住了,师爷许恒如整个人都傻了,东翁这是失了心智了?给他们作揖? 不过想归想,既然县令大人先带了头,一众官员士绅们还有许恒如也不得不有样学样,跟着深深弓腰作揖。 李星弯着腰,黑着脸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绅们。 这群人也反应很快,立刻重复了一遍刚才知县大人说的恭喜话。 而那些百姓们看到士绅士子们都行了如此大礼,知道此时场面庄重,一个个的大气不敢出,话也不敢说,原本闹哄哄热热闹闹的场面赫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为首的秦良玉。 她倒也不谦虚,虚一拱手,莞尔笑道:“身为忠州的好儿女,此乃秦府分内事,何足挂齿?” 原本跪拜在地上的知县听到这句轻飘飘的话,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有些仓促混乱的入城欢迎仪式结束了之后,秦良玉也没闲着,她回到了秦家堡,检查了一下作坊的搬迁情况。 临走之前,秦家堡建成之后的动迁工作已经开始了。 因为自己的四个丫头年纪还小,所以秦良玉没带着她们去战场,而是让她们负责这项任务。 虽然当时一一都撅着小嘴好大的不乐意,不过秦良玉安慰她们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也就嘟囔着同意了。 “白缨,你负责的水泥作坊搬迁,进展如何?”秦良玉坐在中厅,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 丁白缨调皮的很,她先是围着秦良玉转了两圈,笑盈盈的道:“师傅出门征战,可是一点儿没变化呢。” 秦良玉脸一板,给了她一个板栗,“我走了前后不足十天,能有什么变化?赶紧说正事。” 丁白缨这才收敛了笑意,正了正身姿,弓腰道:“已经搬迁完成了,只是……过程中出了一点意外……” 秦良玉正要张口问一句,什么意外? 这时候,门口来人汇报,说是老爷登门拜访了。 这个老爷自然不是别人,乃是秦葵。 秦家堡建成的时候,他正在重庆,之后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又忙着接应秦良玉等人的作战,因此始终没进过秦家堡呢。 秦良玉赶紧收拾了一下,起身,让丁白缨亲自赶着一辆马车去门口接父亲进来。 她自己拾掇好之后,也骑着快马赶了过去。 刚到门口,秦良玉就看到丁白缨和秦葵坐在马车上,对着高大的城楼指点着。 见到女儿来了,秦葵先是打量了一眼,确认女儿并无倦意,便笑道:“这里就是秦家堡了吧?好威风的城楼!” 饶是秦葵一带老学究,也终究是难掩心中的得意和畅快,嘴角忍不住上扬。 秦良玉微躬身:“父亲,就是这里了。” “你当年说要建新城,我还以为最多是几座大一点的庄园在一起罢了,没想到,我闺女如此能耐,竟然真的造出了一座城池!”秦葵看着城门口络绎不绝运送建筑材料和货物的行人,好奇问道,“这些人进进出出的,干什么呢?” “城内还有不少设施尚未完成,此外还有那些作坊要搬迁到城里。”秦良玉说着,跳上了马车,“我给父亲做向导,带父亲进去看看。” 城门口的几个守卫看到秦良玉亲自驾驶着马车入内,纷纷对着马车躬身行礼,让秦葵更是得意的咯咯直笑。 一进城,秦葵就被城里的干净整洁所震撼,左看看右瞧瞧,又一次赞道:“丫头,这秦家堡里好生干净的,一点儿都不像个城镇了!” 秦良玉笑了笑:“城里的卫生情况也是有要求的,此外我还在普及烧水喝以及勤洗手。” “很好,考虑很周全。”秦葵捋了捋胡子,笑着说道。 赶着马车,一路向北,穿过热火朝天的住宅区建设工地,走到了一个专门设置的集市附近。 目前第一批的住宅都已经修筑完成,城里已经搬迁进来了三百多名工匠和其家人,而由于他们的收入颇丰,因此消费能力也很强。 这个集市就十分热闹了,卖什么的都有。 继续向前来到了军官和作坊管理者住的宅院区。 那里已经修筑好了几十座四合院,一个个崭新的白墙黑瓦的房子,让人眼馋。 “这些地方,都是什么人能住上?”秦葵问道。 “作坊里的领头的,还有在军中副排长以上的军职都可以免费住在这里面。”秦良玉说着,又指了指更前面一座两层楼高的气质典雅的建筑,“在前方就是新建好的重庆学院了,以后那里就是整个秦家堡的大脑,未来那里会不停地拿出新鲜东西出来。” 第三百零九章 有人在打听秘密 秦葵看着这座拔地而起的新城,也不免心潮澎湃,“玉丫头,你这次是真的出息了啊。为我秦家光耀门楣,” 秦良玉听到父亲这么,倒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赶紧接了下一个话题,避免了自己的尴尬:“父亲,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秦家军的士兵如何?他们回到营地之后,接着就有一场操练。” 秦葵虽然是这支军的挂名长官,但是自从招募了这500人之后,平时的训练他基本没参与过。 后来又要建设秦家堡,这里距离忠州有段距离,再加之秦葵也有不少事物,所以只从几个儿女那听说了不少谈论,并没有亲眼见过。 其实在门口入城的时候,秦葵已经领略过秦家军的风采了,不过现在秦良玉说的是家丁们的操练,秦葵还是有不小的兴趣的。 “那就去吧。”秦葵笑呵呵地说道。 马车咯吱咯吱响着,朝城楼驶去。 秦良玉带着父亲登上南城楼,一直到了城墙的二楼,又向前走了几十米,众人扶着城墙,从上面看着正在演武场上操练的一个排的士兵。 那些家丁大多在练习队列,拍着整整齐齐的方阵在校场上齐步走,直行转弯。 这种操练在冷兵器作战时代极为重要。 它锻炼的是士兵们的集体协同性。 战场上的形势经常会混乱不堪,很多命令也无法有效地传达给每一个士兵,这就要求他们对周边的人培养出一种信赖感和一致性。 只有如此,真正交战的时候,靠着这日积月累的身体本能,较为容易地保持一个整体行动,而不会失去命令之后就各自为政,成为一片散沙。 很多战争里提到的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那些乌合之众,就算是有了武器装备,也难以形成有效的作战能力,就是因为如此。 一开打,命令中断之后,人心就散了,士兵们都不知道该干嘛了。 演武场上,一个排的一百多人随着步伐整齐挪动,动作规整,士气昂扬,看上去很有威慑力。 正在这时,远处的另外一个排正在进行射击训练,噼里啪啦的一阵枪响烟起,顿时吸引了秦葵的注意力。 “远处那边进行的,便是你造出的鲁密铳齐射了吧?” “是的,鲁密铳的威力已经达到了鸟铳的最顶点……”秦良玉忍了忍,还是没说自己其实已经在秘密研制燧发枪的事情。 她转移了话题道,“之后我还在研究是否可以制作火炮,比如这一趟,我就缴获了一门虎蹲炮。如果能制造弗朗机炮,甚至在未来锻造红衣大炮,那才能真的形成战斗力!” 勤快听到女儿的豪言壮语,也不禁替她感到骄傲:“玉丫头,这些你都可以放手去做,但凡父亲可以搭把手的,你尽管开口。” 秦良玉微笑着点了点头,“女儿一定谨遵父亲教诲。火炮研制一事,尚且有些早期,就算是研制成功了,我方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初步计划,还是扩大玻璃,能够赚更多的钱之后,再把火炮制作提上日程。” 秦葵这会儿已经完全放心了,不管女儿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听到这些有条不紊的安排,他也只是连连点头称是。 看到如此精干威武的家丁们,秦葵喜笑颜开,忍不住赞道:“如此一来,播州之役,咱们秦家可以一展拳脚,为国铲奸了!” 饶是秦葵年纪大了,可见到如此声威的军容,他也不免动容,嘴唇微微颤抖着道:“玉丫头,我把咱们府上的银钱都拿出来,能不能再多招募500人?” 秦良玉听到这话,解释道,“兵贵精不贵多,我希望能从这些人里提拔锻炼一批基层骨干,等有了一批精干之士,才不至于扩大规模的时候失去了对队伍的掌控。” 秦葵表示赞同。 众人又在城墙上看了一会儿,这时天色已然渐晚,空气也渐寒冷了起来。 这会儿已经到了初冬季节,重庆湿冷的空气还是很要人命的。 秦葵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秦家军的士兵们操练,直到他们收操,这才依依不舍的跟随秦良玉下了城楼。 天晚了,自然也就不回忠州了,秦良玉安排这天住在秦家堡里的戚金安排一下父亲的住处,返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边招呼着厨子给自己下一碗肉丝面,秦良玉一边叫来了丁白缨。 “我记得你当时要跟我说什么话,但是被我父亲来访打断了,你要说什么?” 丁白缨贴在秦良玉耳朵上说道:“我发现水泥作坊搬迁的时候,有个叫安老三的人行迹有些可疑。” 秦良玉心神一凛,盯着丁白缨:“你说的是,安老三?” “是呀,师傅对这个人有印象?”丁白缨嘟囔着小嘴道,“搬迁的时候,她还套过我的话,问我知不知道水泥生产的配方比例……” “你怎么回答的?”秦良玉笑盈盈的问道。 “我说我不知道。”说完,丁白缨眯缝起了双眼,一幅快夸夸我的表情。 “嗯嗯嗯。”秦良玉松开五指,温柔的捏了捏她的头发,“你做的很好。你给我详细说说,他都做什么了。” “师傅你刚走的时候,这个安老三还遵守纪律的,只不过过了没两天,他带着的几个伙计就开始打听起配方来了。”丁白缨认真的说道。 这时候,肉丝面端了上来,秦良玉坐在桌前,看了眼丁白缨,“怎么不继续说了?我听着呢。” 丁白缨眼神死死盯着肉丝面,恍神道:“啊?我刚才说的哪里了?” “说到肉丝面了。”秦良玉嗤笑一声,“再来一碗吧。” 说着,把自己的面推给了丁白缨。 厨子笑着回道,早就有所准备,下了一大锅面。 师徒两人吃着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继续悄声说着有人在打听配发秘密的事情。 “那个安老三,在水泥窑里不停地旁敲侧击打听别人的原材料名字,用量,还经常在不是他干活的地方待着,经常一待久好半天。我有一次跟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在看别人干活的操作。” 第三百一十章 逮捕 秦良玉早就对这个安老三有所提防,只是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手脚还算干净,就没继续。 后来出征的时候匆忙,也忘了安排人继续盯着他。 没想到,还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幸亏丁白缨耳聪目明,发现了端倪。 丁白缨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说道,“比如烧制水泥的时候,本来有一个流程是加黏土,那一道工序是专门的人来操作的,在一个专门的房间里,结果这个安老三大大咧咧的跑过去说要参观,还跟负责加黏土的伙计吵了好几次。这个安老三算是一个小工头,他不但自己瞎操作,还让自己手下的泥瓦娘到处打听,而且他还动用自己手里的权力……” 秦良玉听到此处,已然有些愠怒,她压着脾气问道:“什么权力?他也没什么权力吧!” “他就一点小小的权力。”丁白缨已经把自己的面吃完了,看着秦良玉那里还剩下半碗的肉丝面。 秦良玉无奈地一笑,把筷子放下,自己剩下的面也推给了丁白缨。 “剩下的都吃掉吧。你争取也长成我这个身高。” 丁白缨二话不说把肉丝面抱过来,叽里咕噜的说着:“那个安老三作为一个小工头,他跟食堂的人打通了关系,据说有个食堂里的小头目是他老乡,后来有几次那些不配合他的伙计都遭了罪,安老三让食堂给他们断了饭菜里的荤腥。” 秦良玉铁青着脸,默默听着,“然后呢?” “我发现了这件事,给拦下了,让他们如果伙食上受了委屈就来找我。这会下来,这个安老三也发现了,毕竟他是泥瓦匠,不是烧制作坊里的人,那点权力没那么好使。然后就改变策略了。他开始一个一个的邀请水泥窑里干活的伙计到酒馆吃饭喝酒,有的时候说是要商量大事,有的时候说是要联络老乡叙旧,反正不停的换借口。” 秦良玉的脸色越发阴沉,腮帮子凸起,咬着牙。 “这个方法还真管用。这个安老三请了几次客,我就发现有几个伙计真的跟他走的近了不少。他们在操作的时候也不防着安老三偷看了,包括有的时候会估计打听其他工序上干活的人是怎么做的。” 丁白缨这时候已经把面前的半碗肉丝面吃光了,他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肚皮,惬意的哈了口气。 “然后呢?” “有一天,我看到安老三又拉着一个水泥作坊的伙计下了工去酒馆喝酒,就偷偷跟着去了。躲在一个角落里,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话,大概明白了。安老三说要出五十两给那个伙计,买它这道工序上的所有秘密,而且只要那个伙计答应他,立刻就能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坩埚里的材料是什么,一次多少斤,操作要诀是什么,全部说完就给二十两银子,第二天再当着安老三的面操作一遍,就给剩下的三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足够在忠州购置一个小型宅院了! 又或者买个十亩地种一下! 秦良玉问道:“那个伙计拿了钱了么?” 丁白缨欣喜地回道:“没有!他说东家待他不薄,不能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而且那伙计说这银子不能拿,扎手!” “那个安老三说了句很重要的话!”丁白缨一字一句的说道,“他说,我们花了这么一大笔巨款来问你话,是动了真格的,你想想也就明白了,我们来头不小!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保证你以后在忠州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离开忠州也难过!” “我们?”秦良玉低声重复了一句,这句话很重要。 安老三有同伙而且还有点本事,有点钱的同伙。 “不过这个伙计是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啊,就这样,他还是不同意,就说自己懂得不多,不能接受。” 秦良玉点点头:“这人不错,你知道名字的话,以后要赏。” “嗯嗯。”丁白缨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师傅,酒馆谈话就是前天的事情了,你有什么打算?” 秦良玉想不到自己层层设防,还是挡不住有人殚精竭虑的偷自己的配方。 自己待这个安老三还可以了,但是他来问水泥的事,姑且也考虑他是有生意头脑而已,便没有严正处置,没想到他竟然不思感激,反而和外面的人联合起来,套取水泥的配方。 外面的人到底又是谁呢? 秦良玉想了想,跟丁白缨耳语几句,吩咐了下去。 过了两天,丁白缨给了消息。安老三每天都在下工之后,偷偷的派人到忠州县衙附近的师爷许恒如宅院里去。 这么一算下来,秦良玉心里跟明镜一样。 查清楚了来龙去脉,秦良玉便把事情吩咐了下去,准备把这伙试图盗窃配方的贼人一网打尽。 第二天,秦良玉一声令下,她亲属的一个排的士兵四下初冬,抓捕了安老三和他手底下的泥瓦匠们。 除此之外,之前跟他过往甚密的那些水泥作坊的工匠们也被秘密控制住了。 与此同时,秦良玉也安排了几个好手,趁着许恒如外出的时候,偷偷把他绑架了起来。 一同刑讯之下,几个歹人也毫无骨气,直接全盘交代了一切所知情况,包括他们都联系上了哪些伙计卖给他们秘密。 整件事情的主使者确实是许恒如,他那天离开秦良玉府上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心怀不满的安老三。 两人之前因为一个宅院的修筑有过交往,便一起去吃酒,灌了几杯黄汤之后,便决定投配方! 他们还联系了几个买家,让买家出了一部分套词资金。 而且靠着糖衣炮弹的攻势,已经拿下了两个水泥作坊的伙计。 不过这两个伙计早已经上了丁白缨的名单,因此其实也在同步的隔离审讯之中。 虽然提前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不过秦良玉仍旧愤怒异常,自己高薪养着这些伙计,他们却不知感恩,出卖秘密。 不过到了怎么定罪的问题,却有些为难了,毕竟秦良玉无官无职的,不能随意处罚贫民百姓。 琢磨了片刻,秦良玉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秦良玉的脸上被乌云笼罩着,踱着步子打量着被五花大绑的泄密者们。 “先把他们都带下去,我看着恶心!” 随着秦良玉一声令下,出卖秘密的伙计还有安老三、许恒如都被拖拽了下去。 其中许恒如还很不服气,拉大旗作虎皮,“我是知县大人的客卿,你个平头百姓,凭什么抓我?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明律法?” 然而进了秦良玉的秦家堡,什么法令都不再奏效了,秦良玉的命令就是一切。 这是从一开始就被所有秦家军的士兵们灌输的理念。 等这些人被带下去,秦良玉招了招手,呼唤来了丁白缨,跟她咬着耳朵嘱咐了一番。 丁白缨听完之后唇角一勾,“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第二天,秦良玉带着好几车的礼物亲自去了忠州县衙一趟。 她的登门拜访让知县李星措手不及。 本来想找师爷许恒如咨询咨询,结果死活都找不见这个幕僚。 李星也不太敢让秦良玉久等,只能硬着头皮亲自接待了。 “知县大人,昨日进城之时,在下疲惫失态,还望知县大人见谅。”秦良玉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李星见到秦良玉如此谦恭,心里一喜,暗道,人人都说她桀骜不驯,目中无人,我看也没有嘛,这不亲自上门送礼来了? 点点头,李星也是热情响应:“秦……” 犹豫一下,李星发现好像没有特别合适的称呼,反正自己比这个女娃要大两轮,喊她个‘姑娘’也不算占她便宜。 “秦姑娘,你替忠州平定叛军,劳苦功高,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乃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何必兴师动众劳你亲自登门?而且还准备了礼物,实在是太客气了,本官受之有愧啊。” 李星说着这些官场上的客套话,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秦良玉脸上的表情却是猛然一变,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的消息一般。 “知县大人,我这趟前来,乃是来救你的啊!” 李星闻言之后,整个人都石化了。 救我? 你个平头百姓来救我? 李星越听越糊涂。 “秦姑娘此话何意?” “知县大人的师爷,有个名叫许恒如的,现如今何在?”秦良玉神秘兮兮的说道,这演技连自己都佩服。 李星迟疑片刻,缓缓说道:“他今日没来点卯,我正要安排人去找他呢。” “知县大人不用找了,他在我那里!”秦良玉直起了腰杆,幽幽说道,“而且跟我交代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李星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秦良玉。 “许恒如密谋联络我那里的人,试图偷取水泥作坊里的制作配方,已经被我人赃并获,擒拿了。”秦良玉眼中如同有鬼火在闪耀,语气冰冷的说道,“这些倒不打紧,要命的是,谁指示许恒如这么做的。” 李星的思路已经完全被秦良玉所掌控了,他跟着问道:“谁指示的?” “杨应龙!”秦良玉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已经搜捕了许恒如家里,发现了双方的来往书信作为证据。” 说完,秦良玉从袖口里掏出来几封书信,递给了李星。 李星双手颤抖着打开其中的一封,笔迹他不认识。 看了一会儿,上面的内容是野麦山的匪首要求许恒如偷窃水泥配方,事成之后,杨应龙必有重赏。 剩下几封也都差不多,全是催促许恒如窃取机密的信件,除了水泥配方还有忠州城防等等。 “这……这……”李星嘴唇发颤,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有些难以相信。 “我在野麦山逮捕的一些叛军核心人物里,也有人指认了许恒如。”秦良玉又继续添了把火。 “这……可是我一无所知啊。”李星迟疑的眼神看着秦良玉,一幅我是无辜的表情。 “我自然知道知县大人是清白的,可是这些事情传出去,别人谁信?李化龙总督会相信么?”秦良玉清冷的声音如同刀子一样,划在李星的心上。 李星并不傻,他能想明白这些证据都是可以假造的,事实上也确实是。 但是,证据的真假并不重要,大敌当前,他的师爷有通敌嫌疑,这件事情一旦被揭发,那根本是说不清楚的。 而且李化龙跟秦家关系密切,再加之秦良玉刚立了大功。 总督大人会偏向谁,用脚底板想想都能想清楚。 李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经被秦良玉拿住了。 “秦……你有什么想法么?” “许恒如必须要秘密处理掉!不能留下活口,而其他的那些试图盗取我作坊配方的人则需要公开行刑,罪名嘛,则是试图偷取秦家堡的配方,并且卖给杨应龙。”秦良玉似笑非笑的说道。 李星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许恒如罪大恶极,请随意处理,如果有人来生事,我自会处置!其他人的罪名也不算冤枉他们!我看可行!我这就写个文书,禀告给总督大人,请他裁决!” “如此甚好!”秦良玉笑嘻嘻的说道,“那我就等知县大人的好消息了,等得了其他人的斩立决消息,我便把许恒如料理掉!” 李星干咽了口吐沫,鸡啄米般点头:“我这就去办,你等我好消息!” 说完这些话,秦良玉留下了一张人员名单,顺便也把带来的礼物送给了李星,不过李星说什么都不敢收,死活撑着不要。 秦良玉也懒得多让,安排车子又返回了秦家堡。 等了五天有余,秦良玉正在秦家堡自己的院子里研究新的产业,听到门口的仆人来报,忠州知县来了,连城门都没给进。 秦良玉赶紧让人把李星放进来。 等了片刻,只见李星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差点绊倒。 “我已经拿到了李总督的军令,偷取你府上配方的贼人,统统斩立决,而且总督大人有名,必须要公开处刑,方能震慑人心!”李星谄媚地笑着道,“这个公开处刑,乃是本官提议的,不知意下如何?” 秦良玉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正合我意!” 第三百一十二章 清理叛徒 如果只是普通的窃取商业机密,在明朝,都没有明确的罪名来定罪。 毕竟这时代的偷窃罪只管偷实物。 就算是偷窃罪也不能杀头,无法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因此秦良玉决定干脆安给他们一个通敌的罪名。 也不是她心狠手辣,实在是不凶狠一点,无法起到威慑作用,以后雇佣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会疲于奔命。 那些手脚本来就不干净的人甚至别有用心的人来应征,往往也很难在一开始就暴露。 天天牵扯在这些事情里,秦良玉哪还有时间去做别的? 而且这些出卖秘密的伙计都熟悉一部分水泥的制作步骤,又已经生了二心,既不可能继续留在秦家堡做事,又不可能就这样辞退他们放到外面传播水泥作坊的生产方式。 别无选择,只能灭口。 拿着秦良玉给提供的高薪,自然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把秘密泄露出去,就是这样的下场。 李星把李化龙签发的军令递给了秦良玉,秦良玉一看,果然是给了批示,公开刑决自己提供的名单上的人。 “有劳大人辛苦这一趟了。”秦良玉自然知道李星担心的是什么,她一边收好李化龙的命令,一边引着李星出了她的住处。 在秦家堡里拐了几道弯,秦良玉带着李星来到了一处守卫森严之所。 这是秦家堡边缘处的一个四合院,看上去并无人居住,李星在院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师爷许恒如,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跪在地上,嘴里还塞着布块。 李星瞪了许恒如一眼,冲上去就是一脚,“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官竟险些被你牵连了!” 秦良玉看他表演完毕,挥了挥手。 几个秦家军的士兵带着不停呜咽试图挣扎的许恒如走到了一个早已挖好多日的土坑之前。 之后,秦家军的士兵干脆利落的处决了许恒如,给土坑重新盖上土。 着一切都发生在李星的眼皮子底下,看到许恒如倒毙,李星终于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起码通敌之事不会牵扯到自己了。 接下来就是剩余那些人的刑决仪式,那就交给李星这个知县老爷来办了。 他这一次是带着府衙里的一批行刑人来的,处决的地点也不用另选,就在忠州县衙边上的刑场里。 秦良玉又派遣了许多人到处散发通告,让老百姓们知道此时,顺便来围观处刑仪式。 就这样,到了真正给安老三等人行刑的那一天,秦家堡周围的人,还有忠州的附近的老百姓把刑场密密麻麻围了好几层。百姓们得到的信息都是秦良玉提供的宣传内容,他们自然站在秦良玉这一边,往跪在地上的罪犯们扔泥巴,叫骂声一片。 “吃里扒外,就是这样的下场!” “拿东家的月钱,吃东家的饭食,竟然还偷配方卖给播州的叛军,这种人必须沙头!” “要是东家没钱了,咱们能有好的日子过?” “叛军得了势,你们以为就能落下什么好?死有余辜!” 当然也有一些人被秦良玉的雷霆手段吓到了,看着死刑犯们木然无神的双眼有些害怕,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安老三直到被押送到刑场上这才如梦初醒,磕头如同捣蒜。 “贱民知道错了,求大人饶小的一条狗命,小的保证以后什么都不说,做牛做马给大人效劳!” 可惜安老三的悔悟来得太迟了一些。 时辰一到,这些罪犯被验明正身之后,秦良玉特意让李星又宣读了一遍他们的罪状。 尤其是说到私通叛军的时候,又是一阵群情激愤。 念完罪名,几个死刑犯就被当场砍了头。 这些叛徒被执行了死刑之后,秦良玉自然重新招募了几个人来填补空缺。 不过这一次她略微调整了一下思路,新招募的工人不会直接去水泥作坊,而是先去火枪作坊和玻璃作坊。 至于水泥作坊里的人手短缺,秦良玉从其他作坊里调人过去。 秦良玉这样操作,也是为了把更好的工作机会留给爱岗敬业的老伙计,鼓励老伙计工作积极性的同时,她又决定把水泥作坊里的每月月钱提升了一两银子。 水泥在这个年代属于军工产品,保密工作至关重要。 而且它还是秦良玉手里一件核心武器,除非哪天她搞出大炮来,在那之前,这种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东西,还是不能露出去,让别人拿到的。 如果不把员工的月钱提高一些,就更容易被外面的觊觎者们收买,所以必须要加薪。 而且薪水这么高的工作提供给老员工,也有利于提高队伍的士气。 那个坚守秘密,抵御住诱惑和威胁的伙计名叫孙大磊,在此次泄密事件中表现突出。秦良玉直接赏给他五十两银子,并且升他为某个窑子的窑头,平时做的工作不便,但是监制做水泥作坊的监理工作,月钱也涨了一两。 经过这么一场针对泄密者的公开处刑,其他秦家堡的伙计都心有余悸,平时干活的时候都小心谨慎多了。 再加上孙大磊和蔡小六监理工作也做的很用心,不止是水泥作坊,其他两个作坊的生产效率和保密工作都有所提升。 找来一些火炮的图纸,秦良玉跟火枪作坊里的工匠们商议了一下,发现目前制作火炮的难度还是太大,最好有一定经验的人来负责。 可是找遍了重庆西南一带,甚至秦良玉还托人去了趟南京。 有是有,不过不同于火枪作坊的常见,火炮工匠极为罕见,基本都在官府专营的兵仗局下属作坊干活。 根本不可能来秦良玉这里。 既然火炮的问题一时没办法落实,秦良玉决定把她之前搞清楚的燧发枪制作出模型来。 在秦家堡里,她专门在自己的院子旁边安排了一个实验室。 门房上的钥匙自然只有她一个人持有,并且秦良玉还在里面设置很多层保护,保证自己正在秘密研制的东西不会被旁人发现。 燧发枪的初步图纸,她在浙江跟赵士祯初步合计出来了。 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一个的零件,然后自己把它们组装起来,分别找了不同的火枪工匠打造了分属不同模块的器件,摆在秦良玉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拆成零部件的燧发枪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火力全开 螺纹杆、卡门、主弹簧、机芯、阻铁簧等等配件一一摆在秦良玉眼前,此外还有枪托和枪管。 秦良玉在房间里点了好几根蜡烛,让这个只有几道通风孔的黑科技小屋里灯火通明。 按照跟赵士祯合计过的设计图上的思路,秦良玉把它们小心翼翼的组合好。 毕竟也是造过水雷的人,秦良玉花了一个多时辰,就把配件组合好了。 不过当她完全拼接好一把燧发枪之后,才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更加麻烦的问题。 那就是如何试射? 秦良玉可以晚上搞研究,却不能晚上偷偷试射这把燧发枪。 一个是视野太差,看不清楚目标,也很难测试清楚燧发枪的具体威力。 二是声音太大,火枪一响,整个秦家堡都能听到轰的一声,估计立刻就会引发小型的骚乱,让不少秦家军的士兵冲到街道上。 没辙,秦良玉只能先把这个大宝贝藏好,等着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试验一下威力。 这天,秦良玉正在秦家堡跟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门口的仆役跑了进来,说是有人从重庆来了,拿着李化龙总督的名帖。 听到这话,秦良玉立刻让人把来人引了进来。 过了片刻,一个武将模样的人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跟秦良玉寒暄几句,来人自称李三丁,是李化龙的副将,此外她还带了一些工匠模样的人,说是李化龙希望秦良玉帮着生产一批火炮。 “三个月之后,总督大人需要一百门佛朗机子母炮,还有两千颗炮弹。”说完这些话,这个名叫李三丁的副将从怀中掏出一纸契约,“劳烦秦姑娘给按个手印,末将也好回去交差。” 秦良玉连想都不用想,就应承了下来。 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一个产业,没想到竟然被李化龙白送了。 不过思量片刻,好像李化龙找到自己也是难免的,首先他们的作坊产量足够,换了其他家不一定能满足这么大的产量。 其次,之前生产的鲁密铳让李化龙很满意,想必他一定对秦家堡的工匠水平们有了信任。 按完了手印,签完了字,李三丁很满意的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看着李三丁走远,秦良玉把目光投向了这三个面带菜色的工匠。 “你们是在哪里学的铸炮技术?” 虽然弗朗机炮的原理就是一个大号的,但是制作它所使用的钢铁,以及特殊的锻造方式,都是尚未掌握的。因此秦良玉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她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具备这个技能的人。 那三个炮匠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由为首的一人站出来回道:“我们原先是登莱巡抚孙东阳雇佣的铁匠,随着他学了铸造弗朗机炮的方法。谁知巡抚大人因为……出了事端,新来的巡抚就把我们这手上的活都断了,没辙,正好听说西南要有战事,我们兄弟仨一合计,就来投奔李化龙李总督了。十天前刚到重庆,见过了李总督,他便安排我们来忠州拜见了。” 秦良玉看着这说话的汉子,沉吟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霜!” “你们除了能造弗朗机炮还会造别的什么东西么?” “会的。我们除了能造弗朗机炮,还会做铳规。铳尺和矩度仪,这些东西能让大炮打得更准一些。”陈霜回道。 听了这些铁匠的话,秦良玉越发喜不自胜,暗道这是捡到宝了啊。白手起家造炮这件事,竟然是屠龙宝刀点击就送了。 如果自己未来的秦家军装备了大量轻型火炮,再配合射速极快的燧发枪,那部队的火力将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而且自己还不用担心违反朝廷不允许私铸火炮的问题,毕竟李化龙给的,他有尚方宝剑,谁敢置啄? 秦良玉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三个乃是总督大人安排的,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今天我先安排你们好好吃一顿,酒肉管够,给你们三个解解乏,明日我安排人带你们参观一下我秦家堡里的火枪作坊。此后,这里的待遇是一日三餐,提供住宿,月钱每月四两银子……” 这时候,秦良玉招呼来了丁白缨,让她去把火器作坊的几个管事人叫来。 “之后” 这三个炮匠又一次对看一眼,都是满脸喜色。他们奔波劳苦,从登莱一带千里迢迢赶到重庆,早已经花光了盘缠。也耗尽了精力,如果只是单纯的找口饭吃,他们实在是没有必要撇家舍业的来到这里造炮。 毕竟这个时代还不是明末,大部分地方还是风平浪静的,地方官员也不需要造炮这种东西,也没这个想法。 像是南京这些地方,虽然有需求,可是他们的兵仗局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得可 当时陈霜也是走了一步险棋,想出来,背井离乡,去搏一个更好的生活。 现在听到秦良玉除了生活上给了保障,还有如此之高的月钱拿,纷纷感慨这一路以来的挨累受苦没白费,带头的陈霜差点喜极而泣,哭出声来。 正在秦良玉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这掩面哭泣的汉子,火器作坊里的几个管事人来了。 看到这个场面,都是一愣。 陈霜听到有人来了,自然也是收了哭声,擦了擦眼泪。 “这几位都是我这里生产鲁密铳的负责人,以前也都是铁匠,相信你们肯定有话可以说。” 说完,秦良玉又转头吩咐道:“之后,立刻空出一个窑来,限时五天,在这位陈老大的指挥下,把一个火铳作坊改造成火炮作坊。” 几个人都是在秦家堡的老伙计了,自然言听计从。 随后他们带着三个炮匠去火器作坊先参观一下,再安排之后的改造进度。 秦良玉又召见了泥瓦匠们,在秦家堡内规划了一片不小的地方,作为未来的火炮作坊所在地。 一边改造一个现有的用着,另外一边找人盖一个全新的。 这么着算下来,等全新的火炮作坊盖好,估计第一批弗朗机炮也造出来了,后续只要批量生产,把产能提升就行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火炮铸造 半个月之后,秦家堡里的火炮作坊基本落成了。 秦良玉也抽出了时间,专门来看望一下那三个炮匠,问一下他们是否适应忠州的生活,还有顺便参观一下火炮铸造进度。 等秦良玉刚刚走到位于秦家堡东部的火炮作坊附近,发现熔炉已经造好,三个铁匠已经在忙着制造铸炮泥型。 看到秦良玉笑盈盈的走进,三个炮匠激动的直接跪下了:“小的见过东家。” “在这里不需要行此大礼,这个规矩没人告诉你们么?”秦良玉眉心一皱,略带责问的看向火炮作坊周围的人。 “告诉了,告诉了。”陈霜慌忙解释道,“只是俺见到东家,有些激动,在这里的生活太好了,俺之前做梦都没想过俺这种人能过上这种生活。” 秦良玉这才稍微平息了怒火,面带微笑着扶他们起来:“免礼!你们的进展怎么样了?” 三个炮匠答道:“工具和熔炉已经打造了,正在制作泥型准备准备制作第一门铜炮。许久没有造炮了,手艺有点生疏,第一门准备铸一个小点的。” 秦良玉思考了片刻,问道:“你们用泥型铸炮,那泥土遇到高温之后,里面的水气怎么办?那么高温度的铜水一倒进去,泥型里只要有一丝水分,就会立即政法在铜炮里形成气泡。这气泡可是火炮的大害,很容易导致炮壁脆弱进而导致炸膛的危险。” 自己的秦家堡里有大大小小这么多作坊,可以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秦良玉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生产也有了自己的认知,问出来的问题非常专业和刁钻,一听就是行内人。 三个工匠都是一怔,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还懂这么深入的问题,互相看了一眼,还是为首的陈霜回道:“东家高见!泥型确实容易藏水,所以我们做好泥型后都要风干一个月才是用。不过即便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些微水气使铜炮形成马蜂窝,平均铸十门炮才有一门炮堪用。” “十分之一的成功率?”秦良玉瞪大了眼,她还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 来回踱着步子,秦良玉算了算,如此低的成功率,那就完成不了李化龙的订单了啊。 这一点她之前忽略了,只以为造出来就好了,批量造不就完了。 没想到麻烦这么大。 突然间,秦良玉脑中灵光一现,有了个主意:“如果不用泥型,而是用铸铁做铸模呢?铸铁里没有水气,也不会形成气泡,成品率将会极大的提高吧?而且铸铁做铸模产出的铜炮内外壁都会比较光滑,可以减少表面清理、选洗内堂的工作量!” 听到秦良玉的话,三个工匠都傻眼了,他们学徒的时候,就是用的泥型来铸造大炮,一直用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做了十几年大炮了,却从没想过用铸铁来做铸模。 不过他们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的铸造师,经过秦良玉的这么一点拨,立刻就反映了过来,都觉得用铸铁来做铸模确实是个好办法。 没有了铸造过程中的气泡,铸造的火炮岂不是每门都可以使用了?再也不会有这么多残次品。 这位东家,怎么什么都明白? 除了玻璃、火器,竟然还轻描淡写的就让自己的火炮铸造提升了如此之多! 摸了摸后脑勺,陈霜笑着问道:“东家这个主意甚好,不过俺也有问题需要问一句,如果用铸铁来做铸模,这铸模和铜炮到时候如何分开呢?” 秦良玉其实早就猜到了炮匠会问到这个问题,她刚才提到铸铁的时候便已经找到了答案。 “用铁模铸造火炮之时,现在模的内表面刷上用细稻壳灰与细沙泥加水合成的涂料,再涂刷极细煤粉调制的第二层涂料,然后箍紧铁模,趁着炮神还是红热之时,清楚毛刺,得到成品。” 这些记载都存于赵士祯的《神器谱》之中,因此秦良玉自然是顺手捏来。 听到秦良玉的话,三个炮匠又一次陷入一片沉寂,他们默然思考着秦良玉刚才的方法。 其实中国也是世界上最早使用金属型铸造的国家,早在战国时期,就开始使用铁范成批铸造生铁农具和工具了。使用铁模铸造采用的双层涂料,其实也是传统铸造技术的演进,甚至都并非赵士祯首创。 三个炮匠立刻就想通了整个过程,纷纷表示:“东家实在是高明!这个方法高,真是高!” 秦良玉笑着接受了炮匠们的称赞,又给他们详细解释道:“首先按照铜炮的大小,分五节做出泥型。然后按照泥型节数粉制铁模模型,每节泥型分成两瓣,用车板旋制内面,使表面光洁形状规整,然后烘干备用。逆行内放入预制的把手,浇铸时和铁模铸成一体。” “用泥型翻铸铁模之时,先将炮口那一节倒置在泥质平板上,用泥填充其中一瓣,烘干后,盖上泥质平板,将型箍紧,浇注后便得到了第一节铁木的一瓣。然后出去填充的泥巴,又可以如法炮制,得到另一半的铁模。这样一节一节的浇注,皆可以额铸造成层层切合的整套铁模了。” 秦良玉的这段解释,让这三个炮匠彻底明白了。他们对秦良玉的办法直接惊为天人,看向她的目光除了原本的崇敬和尊重,又加上了敬畏和一丝丝的崇拜。 我大明朝还有这样的人才? 合着我们之前十年的炮都白造了啊。 秦良玉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平静地说道:“你们按照我说的办法造铜炮,要快等成功之后,我还有其他的办法让火炮更为坚固,而且也更轻便!” 还有更好的技术? 三个炮匠都快给秦良玉跪下了,有个炮匠感觉腿脚发软。 这东家是从哪学来的这些知识学问? 听到这话的陈霜等三人,眼睛里都对秦良玉所掌握的知识垂涎欲滴,都是技术宅,见到大牛了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李化龙来访 即便是有了先进的理论,但是实际操作的时候也还是出了些岔子。 三个火炮工匠在其他辅助伙计的帮助下,还是失败了几次,最后在秦良玉的指点下,用了十几天摸索清楚了这套技术,成功的使用铁模造出了铜炮。 这种新方法造出的铜炮炮体上没有蜂窝状的气孔,质量要远远好于泥塑铸造的铜炮,不但极大的提高了铸炮的成功率,而且降低了成品炮的炸膛概率。 而且用铁模铸炮的时候,铁模可以非常简单的重复使用,省去了铸模时间,铸炮速度大大加快了。 此时,距离答应李化龙的交付日期还有五十多天。 一百门弗朗机炮,还有上千发炮弹的订单要加班加点的赶工了。 秦良玉让火枪作坊全面停止生产,把产能都放在刚刚研制出来的火炮制作上。 除此之外,她也没闲着,继续钻研着火炮研制。 秦良玉又仔细翻阅了《神器谱》又跟三个工匠聊了很久,她有了新主意。 希望匠人们铸造铁芯铜体的大炮。所谓铁芯铜体大炮就是先用生铁铸造炮芯,待炮芯冷却之后,用铸模包裹炮芯,在铸模中让炮芯外面浇铸一层青铜膜。 这种造炮方法是明末中国的一项发明,可惜除了记载于《神器谱》还有后面的《武备志》之中,在真实历史上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推广。明末中国的铸造技术并不落后于西方,明朝人在引入大量西方先进武器的同时,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学以致用,甚至还引发了一个规模庞大的事情,西学东渐,也就是西方的学问逐渐被拿到东方来。利玛窦也是西学东渐活动的主要参与者之一。 甚至燧发枪的发明在明朝也是有的,只可惜出现的太晚了,不足以改变明朝灭亡的大势。 秦良玉希望研发的这种新式火炮可以用较少的材料承受较高的膛压,而且还降低了火炮的重量。同时因为生铁的熔点较高耐磨性较好,这种技术也提高了火炮的使用寿命。不仅如此,因为这时候铸造最常用的材料青铜比较昂贵,改换铁芯铸造炮体节约了铜的使用量,自然也降低了铸炮成本。 一边开足马力生产着李化龙要求的弗朗机炮,秦良玉一边找人跟她一起试造新炮。 自从生产线铺开之后,三个炮匠肩上的担子也轻多了,只要每日巡查,保证生产顺利就可以了。 秦良玉这里的伙计都是些干活麻利的老把式,之前都有生产鲁密铳的工作经验,生产起火炮来,只需要几天的磨合期就很快上手了。 生产机器保持着高效运转着。 “我说的方法你们都明白了吧?”秦良玉向三个炮匠说道。 “明白,东家这些主意实在太高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俺是真的没法相信嘞。”陈霜笑呵呵的说道。 秦良玉现在已经有点习惯了,这个陈霜每逢跟自己说话,都会加几句恭维的话。 不过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虽然秦良玉心知肚明这是奉承当不得真,但必须要说一句,听着确实挺舒服的。 秦良玉让炮匠们俺这种方法摸索。制造火炮。 她选择的第一种野战火炮是一种名叫米宁轻型火炮的东西。这种东西记载于赵士祯写的《神器谱》上,乃是一种西方传进来的火炮,但是由于其制作极为复杂,不如佛朗机炮轻便,所以生产规模很小。 选择这种火炮的原因是综合评定之后,秦良玉觉得它的重量和口径是最合适的。 佛朗机太小,就是一个大号的火铳。 红衣大炮太重太大,移动的时候极不方便,而且一般的作坊不可能做得出来,没有足够的冶炼技术。 这种之下,这种制作看上去制作复杂的米宁轻型火炮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且秦良玉始终没有忘记在辽东的时候,见到的建州女真重型步兵的可怕。她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的战争大多数都是和步兵骑兵混编兵种进行野战。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攻防战估计会比较少遇见,所以不需要能够摧毁敌人要塞的重型火炮,而是能够配合火枪兵野战的灵活轻型火炮。 整个炮如果使用铁质的话,那么大概可以控制在600斤左右。 600斤的火炮,基本可以使用常规的马车拖拉了,运输起来跟红衣大炮不可同日而语。 炮匠们需要进行各种试验制造,到造出符合秦良玉要求的成品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秦良玉又一次委托人四处网罗各种熟练的能制作火器的伙计,不管以前是制作火枪的,还是制作火炮的,只要有过两三年经验,都是可以来秦家堡,待遇根据以往的资历来决定。 就这样,秦良玉的秦家堡顺利的招到了六个高水准的铁匠。 来了之后,让他们先给三个炮匠打下手,做学徒,然后秦良玉就把任务们都交给炮匠们,自己则是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次,李化龙亲自来到了秦家堡。 带着自己的副将李三丁,还有一队人马,李化龙来到了声名赫赫的忠州秦家堡。 他的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来了,不停的有人跟他提这里如何如何,所以出征杨应龙之前,李化龙打算亲自来看看。 一进到秦家堡里,李化龙就被这里面整洁的街面震惊到了。大明朝的许多城市,基本都是垃圾满地粪便堆积的,这一点在北京尤其严重。李化龙就没去过任何一个城市像秦家堡这么干净卫生。不光是没有垃圾和粪便,道路上连污水和积水都没有,而且路面平坦笔直,两侧都有排水沟孔。 住在这种地方,不管什么人都会心情愉悦很多吧? 李化龙忍不住心想。 看来这个秦良玉不仅研发新东西有一手,当个一方父母官看来都是绰绰有余的。 只可惜她是个女的,否则自己真想推荐她入朝为官了。 一路上,几个繁华热闹的集市也让李化龙惊诧不已,驻足围观半晌。 那几个集市里卖什么的都有,从鸡鸭鱼肉道蔬菜瓜果,尤其是鸡肉特别便宜。 第三百一十六章 平叛开始 如此热闹,货品又如此丰富的集市,即便是跟重庆府的那些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继续向前走着,秦家堡北部的那些漂亮的宅院和别墅,更是让李化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虽然他知道秦良玉在这里大兴土木,但是在短时间里建好了这么多漂亮的房子给秦家堡的伙计和军官们居住,实在令人叹服。 很多重庆府的人,在评价秦良玉的时候,要么说她是个女子,能有多大本事,要么就说她的能力是靠了父亲庇护才有的成绩。 如今亲眼看到了秦良玉的成就,李化龙却是知道,这些说法都是小人之见,而且他也想明白了,难怪自己在辽东之时就到处听到她的名字,甚至李如松都曾当面夸赞过她。 这逛逛,那看看,过了半天之后,李化龙才来到了秦家堡的最中心,一个名为讲武堂的大堂。 秦良玉其实早就听说总督李化龙来了,但是她并没有出面,也没有派人去迎接。 因为李化龙没有安排人递上名帖,秦良玉猜测他肯定是想‘微服私访’一阵子,自己看看秦家堡的模样。 不过秦良玉的人始终看着总督大人的车队,一刻也没有放松。 等到李化龙的车队到了讲武堂的大门口,秦良玉带着兄弟们也非常及时的出现在了那里。 她立刻热情的招呼道:“没想到李总督竟然大驾光临,请恕在下怠慢之罪!” 李化龙随意的摆了摆手,带着一众官员们进了讲武堂正堂。 今天除了李化龙本人之外,还有重庆府的一些军政高官,官阶都比较高,秦良玉还是很久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大官。 坐下喝了一口仆人端上来的热茶,李化龙笑道:“秦良玉,你这个秦家堡修的好啊!” 秦良玉平静地回道:“总督大人过奖了!” 李化龙慢悠悠的继续道:“你之前平定了野麦山上的那一股叛军,立功不小,这个秦家堡我也亲自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日后但凡有人找你秦家堡的麻烦,你便报上我的名号即可!” 这是事先说好的约定,此刻李化龙当着许多官员的面说了出来,自然分量不轻。 不少对秦家堡有意见的人,也只能把意见塞回肚子里去了。 秦良玉好歹也是当过官的,自然明白李化龙的深意,立刻抱拳行礼:“多谢总督大人!” 看着秦良玉谦恭的行礼,李化龙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今日我来,其实不止是宣布这一件事情的。” 秦良玉一愣,旋即想到了那笔订单:“总督大人是亲自上门来检验一百门弗朗机炮的?” 李化龙闻言哈哈一笑:“对也不对。弗朗机炮收货一事,我已经交给副将李三丁去安排了,本官亲自亲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 “还请大人明示。”秦良玉其实在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是什么。 “你也知道,本官来重庆通下西南军事的原因,如今本官已经到任十个月有余,基本让西南军政界为之一振,现在各方兵马也都已调动完备,我要做的事情,就不用再明说了吧。” 秦良玉其实非常不想听到这番话,因此接下来的肯定是让她带着一支军去参与平叛。 果不其然,李化龙继续说道:“本次平叛,乃是数路大军合围播州叛逆,不光整个重庆府的强兵良将要出征,就是四川、贵州、乃至云南的沐王府都要派人参战!我希望忠州的这一只军,就让你来带领,配合上你的家丁,再加上忠州本县的一些乡民,负责其中一条支路的攻击任务。” 秦良玉低着头,踟蹰不已,心里不停打鼓。 而且她已经能感受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兄弟二人炙热的目光,秦良玉现在是左右为难。 当面拒绝? 那就真的把李化龙得罪惨了,而且秦邦屏、秦民屏估计也会跟自己闹别扭吧。 可是现在参与平叛…… 实在不是秦良玉想做的事情,她更希望自己可以额专心种田,攀科技,搞研究。 “攻打哪一路?能否进一步明示?”秦良玉问道。 这话刚一出口,身后的秦邦屏和秦民屏就长吁了一口气,他们两个是真的很担心秦良玉犯轴,钻牛角尖。 李化龙扭头,示意一个下属把地图摆在桌子上。 随后戟指着一个点,“你带着忠州兵,攻下这里!就是你们在此次平叛中的任务。” 秦良玉大概扫量了一下李化龙所指的地方,其实已经深入播州腹地了。 这一战,难度不小。 “总督大人,在下只是一介乡民,账下也只有看家护院的家丁几百人,为什么非要让在下参与平叛大事啊。” 李化龙笑了:“你虽然只有五百个家丁,但是上次你带着他们基本兵不血刃便消灭了人数不亚于你的野麦山叛贼,而且我可以留给你一些订做的弗朗机炮,这样助你进攻!” 秦良玉心说,原来还留了这么一手,直接让我造炮,然后又说送给我了。 这不愧是混官场的,手段一个接着一个。 秦良玉还在犹豫着,连平时一贯稳重平和的秦邦屏都按耐不住自己了:“二妹,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此番大军云集西南,重兵在境,叛贼杨应龙必然是灰飞烟灭。父亲一定教导咱们持干戈以为社稷,现在就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了,一身本领不为国分忧,建功立业,还待何时?” “总督大人主意已定?”秦良玉转头看向李化龙。 李化龙站起身来,沉着嗓子严肃说道:“本官今日来你的秦家堡,就是向你宣布此事!” 秦良玉又一次在脑海里计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力量。 鲁密铳是有的,可以全副武装自己的五百人,而且他们的火枪训练都是足够的。子弹管用,随便打。 炮兵那边稍微有点问题,毕竟刚刚造好,而且她还真没想到,李化龙把造出来的炮送给自己了。 这时候,秦良玉回过头去,跟兄弟二人的目光对接上,她血气上涌,张口便答应了下来:“那么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接下这份差使,希望可以不辱使命,圆满完成作战任务!” 第三百一十七章 条件 秦良玉仔细看着李化龙希望她攻取的地方,沉思着。 秦邦屏和秦民屏也随之跟了上来,围住了地图。 目的地是播州东北方的绥阳县城以东十几里处的桑木关。 这个地方是播州通向正安、连接四川的重要通道。 桑木关高数百丈,两边悬崖如天梯笔立,中为千寻鸟道,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之势,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从明朝立国时期到解放战争时期,这个地方都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秦良玉转头看向李化龙:“我自然可以接下这个任务,不过我有点条件。” 李化龙微微蹙眉,他没想到对方还会跟自己讨价还价,顿时心生鄙夷。 这个人是经商太久了么? 做什么还都要谈条件,把叛乱平定了,我还会亏待她? 不过李化龙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一点没显示出来,淡淡道:“你先说吧,我听听。” “这个名叫绥阳县的地方,我希望可以在这里建设几个作坊。”秦良玉把食指落在了地图上。 “绥阳县啊,你打算建什么作坊?” “玻璃、火枪还有养鸡。在下也就这点爱好了。”秦良玉笑嘻嘻的说道,跟那些奸商一样。 李化龙还以为她郑重其事的要说什么条件呢,结果竟然只是允许她建几个作坊而已,不由得在心底对秦良玉有些轻视。 感慨一个人当了商人,就是沾染了一身铜臭气,俗不可耐。 秦良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好像那些出征的大将,如果什么都不要,反而会引人怀疑,如果他不停的要这要那,反而让人放心。 绥阳县里建几个生产作坊,这个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又合情合理。 李化龙当即拍板,答应了下来:“此事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没有问题。” 秦良玉也微微躬腰:“感谢总督大人成全。” “你们先做好进攻准备,此次平叛,我军共计八路,合围播州,我还跟其他几路的主将们商议些事情。多则二十日,少则十日,你接到我的军令,就带兵攻取桑木关!剩下的就可以安心等待便是了!” 说完这番话,李化龙也不再耽搁,直接起身朝自己带来的那群官员们招了招手。 “我就不再叨扰了,告辞!” 秦良玉点点头,也招呼兄弟俩跟在李化龙身后,一路送他离开。 众人返回讲武堂之后,秦民屏仍旧一幅热血沸腾的样子,激动不已,来回踱着步子,手舞足蹈地说着:“此番平定叛军,一定要立个大功,到时候争取从朝廷那里弄点封赏。阿姐,你觉得百户有希望么?” 秦良玉先给弟弟泼了盆冷水:“争这些没什么意思,还是好好想想以后在绥阳县盖作坊的事情吧。” 秦民屏一听这话,立刻蔫儿了,“又是作坊啊……” “我到时候打算把绥阳县的作坊都交给你管理呢。”秦良玉笑道,“再给你娶个媳妇,正好让你定定心。” 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真正的战前准备还是要一丝不苟,马虎不得的。 首先第一件事情是买马匹和其他牲口。秦良玉的秦家堡里只有十几匹马,因为重庆多山路,马并不是特别重要,因此她并没有备下太多,可是开战就不一样了。忠州距离桑木关大约有150里地,十几匹马是远远不够的。到时候,侦查探哨的需要马,运输辎重物资需要马,托运炮车也需要马匹。秦良玉准备带着一百门弗朗机炮出发,那起码需要五十匹以上的马来拖运火炮和炮弹,再加上几十匹马给斥候,十几匹马给来往送信的使者,还需要征集一些骡车和辎重的民夫来运送生活用品。 以前打仗,秦良玉只需要考虑战场上胜利就可以了。 毕竟她不是主将,只需要完成任务就行。 现在她是这500家丁的唯一长官,他们的吃穿度用全部都要自己来考虑统筹。 跟大家伙合计算出了需要马匹的数目,秦良玉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稳重谨慎的大哥秦邦屏,让他以上面算出来的数为基准,如果能再多征集一点,也可以。 秦邦屏自然也知道这个任务的分量,他也是欣然领命,专心搜罗马匹去了。 除此之外,秦良玉又安排戚金去训练一些专门的信使,虽然之前有一些人被培训过在战场上的通信任务,但是真的要开战了,作为八路大军中的一支小队,跟其他部队的沟通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戚金对这方面经验很足,让他立刻找人做专项培训再合适不过了。 秦良玉又安排了弟弟秦民屏在忠州一带征集民夫,以二两银子一个月的月钱雇佣了两百名辎重民夫。 买好了马匹,组织好了辎重队伍,秦良玉又特意带着队伍在秦家堡附近演戏了几天依靠马匹的野外行军,还有如何火炮和火枪配合攻打山寨,没发现什么问题,秦良玉便安心等待着李化龙那边的出发命令了。 秦葵这几天也一直住在秦家堡里,帮着三个子女忙前跑后的张罗着备战事宜。 他年纪已大,自然不可能随军前往,不过报效之心从未淡去,这一趟折腾下来也是累得不轻。 距离李化龙说的二十天之期还有两天的时候,一小队传令兵风驰电掣而来。 “总督大人有名,令你即刻出发,拿下桑木关之后原地待命!” 秦良玉手下军令,朝兄弟们一点头。 该来的还是来了。 出征前,秦葵又给他的两个儿子分别打造了一幅铠甲送给他们。 本来也要给秦良玉一幅的,不过被婉拒了。 看着三个孩子都要为国征战,秦葵是有悲有喜,眼里噙着泪。 部队出城这一天,秦家堡以及忠州的不少百姓夹道欢送,为秦良玉的队伍出征讨逆而大声喝彩。播州之乱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年多了,边界之地的忠州更是是不是就被骚扰,更何况之前还有野麦山的小股叛军。百姓们可以说是打心眼里儿痛恨杨应龙等人,他们也很清楚,只要杨应龙不除,忠州永远无法取得真正的安宁。 看着威武雄壮的秦家军,忠州人民对自己的子弟兵很有信心! 第三百一十八章 遭遇战 秦良玉这一次还带着丁白缨这个小丫头一同出征了,但是留下了其他三个丫头,让她们继续学习,监督几个作坊的生产,还有训练从野麦山上招募而来的妇女队伍。 部队一路向南,每日行军只有十里多一点。 不是秦良玉不着急,也不是秦家军准备不足,实在是路太难走了,基本全程都是在山上,绕着只能一车宽的山路行军,必须要小心谨慎,尤其是那些火炮,重量在那儿摆着,根本无法走快。 等她抵达一个名叫大尖山的地方,距离出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近二十天了。 这座山便是播州绥阳县和重庆府的分界线,过了这里,就是叛军盘踞的地方了。 必须要多加小心。 秦良玉决定在这里四面派出岗哨去探查情况,顺便安营扎寨,整顿一下。 桑木关距离此地还有70多里地,估计要等几天,自己的斥候才能摸清楚那里的情况。 到时候再一举发兵攻克之。 刚到这里没半天,她又一次见到了收李化龙派来的传令兵。 这一次传令的内容是给秦良玉吃一颗定心丸,首先告诉她,全部八路大军都已出发,让秦良玉可以放心前进,不用担心自己会孤军深入。 其次,李化龙又给秦良玉通报了一下整个播州平乱的战略布置。 四川的士兵分为四路:首先,总兵官刘綎由綦江出兵,总兵官马孔英兵出南川,总兵官吴广出击合江,副将曹希彬受吴广节制,攻打永宁。 而贵州方面则是兵分三路:总兵官童元镇由乌江出发,参将朱鹤龄受童元镇节制,统领宣慰使安疆臣由沙溪出发,总兵官李应祥由兴隆出发。 湖广兵一路分为两翼:总兵官陈璘由偏远出师,副总兵陈良玭受陈璘节制,由龙泉出师。 每路各有三万兵。 秦良玉的这一只归属于李化龙亲自率领的中军,主要作战目标是攻克几个临近重庆的关隘,把八路军串联起来。 别了使者没两天,自己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一个。 说是在正南方,一个名叫石老顶的山上,有一股叛军在汇集之中,数目不太大,估计有千余人左右。 摊开地图一看,这个石老顶果然在自己行军的必过要道上,要从忠州出发攻打桑木关,必须从附近路过,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驻扎了叛军,很容易被打个伏击战。 看来杨应龙的探子也回报了消息,知道大军开始围剿他了。 时不我待,既然弄清楚了这一层,秦良玉便决定先平定这窝小贼。 全军开拔走了几天,到了一片距离石老顶不远的平坦地方,秦良玉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战乱气氛。 此时正是数九寒天时分,秦家军的士兵们自然是都穿着厚厚的冬衣。秦良玉骑在马上四目望去,竟然在数里的范围内,看不到一处人烟。这里其实也是有几个村庄的,可不知道是全村一起逃难去了,还是被叛军洗劫过,十室九空,没见到几个活人。粮仓里也都是空空荡荡的。村民的屋子上破碎的门窗半开着,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看到这些个村庄破败的模样,秦民屏忍不住说道:“幸好忠州不属于播州辖内,没想到,战乱竟然导致村落败坏成如此模样。” 秦良玉看了看尚有些稚嫩的弟弟,怅然道:“可是忠州又能安稳多久呢?你日后可以多出去走走,到时候就明白了,父亲说的天下将有乱矣,不是随口说的。” 秦民屏还在咂摸着阿姐的这句话,突然看到远处有乱的东西,赫然是一批军马的行动! 遇到敌人了! 秦良玉丝毫不敢大意,立刻又让戚金放出一些斥候,探查清楚这批军队的情况,随后加速向石老顶而去。 秦家军走到石老顶附近,周围似乎有越来越多的叛军了。 开始的时候,远处还是只有几十匹叛军的土兵。秦良玉不打算搭理他们。继续行军了一个多时辰,敌军越来越多,变成了五六百人。再后来,这群叛军竟以为这群士兵是不敢应战,逐渐缩小着包围圈。 见到叛军的第一面,秦良玉就知道有钱是真的好。 他们杨氏家族经营了播州几百年,是真的积累了不小的家业,再加上播州本来就产桑产茶,比较富庶。 这些士兵应该只是一支旁系军队而已,但已经是兵强马壮,气势汹汹了。 打眼看去,这群人的武器装备可能都不亚于官军。 秦良玉让士兵们尽量结成一个圆形阵,把辎重火炮护在中间,给步枪上好火药,慢慢行军,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到了下午申时左右,远处的几百名叛军还在集结之中,竟然有仅千人之多了。 难道是倾巢而出了?秦良玉微微皱眉,这打法不太对啊? 按理说,这伙人的目的应该是驻守,拦截过路的官军,怎么会贸然主动出击,除非他们山上还有更多的人。 要不就是斥候的消息犯了大错。 秦良玉还在想着,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发现敌军的吆喝声越来越近,对方在加速缩小包围圈。到后来竟然有一批叛军试探到了距离秦家军新一营两百米左右的地方。 双方都能看清楚对方的面孔了。 秦良玉的士兵们还没被包围过,也没有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过敌军,因此一个一个的都非常紧张。 丁白缨原本是在火炮队伍里,此刻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秦良玉身旁,帮她牵着马。 秦邦屏、秦民屏、戚金也都围到了秦良玉的周围,等待着她下达命令。 看着敌军合围的态势,秦良玉跟几人耳语了几句,随即让他们分头行动去了。 过了片刻,只听秦良玉猛然一声令下,“全军开火!” 接着围拢在她周围的传令兵们也把这个指令传了下去。 隐藏在车队里的火枪手们立刻举起了鲁密铳,点燃了火绳。 须臾之间,只听几百声轰隆隆的枪响同时响起。 在日常训练的时候,秦良玉就让这些火枪手们训练了阶段射击法,也就是二段击或者三段击。 此刻是第一段的士兵们开火,一大片浓雾登时从铳管里冒出,空气之中弥漫着硝烟味。 第三百一十九章 摩擦 秦家军已经在充足火器配给的情况下训练了快一年,准头都很好。 接近三百发威力强劲的鲁密铳子弹倾泻而出,朝着这批胆大妄为的叛军射去。只一次齐射就有近五十个叛军被击毙,还有不少人骑得马匹被射的无法行动。骑在上面的叛军被直接从马背上甩了下来,活生生的摔死在了初冬上了冻的荒废田地之上。另外有同等数量的叛军被打中手脚之类的要害部位,虽然没死,但也被疼得无法动弹,失去了作战能力。还有十几个人被马匹踩踏成了重伤,来了个现场版的自相践踏。 还没开炮,光是世上最先进的火绳枪鲁密铳一开火,这批叛军就感觉到局势不妙了。 他们被这枪械的威力给吓到了,之前也是见过一些官军的,在哪儿见过如此厉害的‘鸟铳’?这还没接触到呢,就已经被打死打伤了一百多人了,解除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群叛军明白了,这批连官军都不是人不是一支弱军,立即放弃了围攻秦家军的计划,夹着尾巴朝远处逃去。 马蹄扬起了片片尘土,这些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叛军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环顾四野,一下子又变得无比空旷了。 要不是远处还有百十具尸体,还有呻吟惨叫着的伤病,远处这片平静的原野很难让人相信不久前还是一触即发的对阵着两支军队。 秦良玉嘱咐士兵们去把死去的和受伤的叛军统统割了首级,又把那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牵来分发给各级军官和一些资历比较深的老兵。新一营平叛的第一战,斩获一百三十多首级,还有四十多匹战马。 被打死的战马则被放学割肉,烤了吃了。 初次跟杨应龙的部队交火,对方就给自己送上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礼物。 秦家军新一营继续南下进军。 刚出发没几步,就收到了派出去的斥候回报,说是面前有一支规模大概三千多人的队伍,同样隶属于中军部队。 秦良玉一愣,竟然还有一支队伍跟自己同路的? 问了一下对方主帅的名字,秦良玉倒是安心了一些。 原来是石柱的马千乘带着他的士兵们也参与了平叛行动,并且也进发到了附近。 而且马千乘还特意邀请了秦良玉等人进到他们大营里跟他们合兵一处。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这个邀请,关于桑木关的情报也被送了过来。 桑木关乃是绥阳县的门户,过了这里之后可以直达播州,基本上是一路平坦,无险可守。 杨应龙自然也知道这些,因此刚刚加派了人手,驻守桑木关。 斥候观察了几天,桑木关起码有接近四千士兵,而且还在增加之中。 这个数量的士兵,如果按兵不动,秦良玉还是有点难处理的。 最终她决定先带着人跟马千乘汇合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过了三日左右,秦良玉的部队抵达了马千乘的军营。 毕竟是整个石柱县倾巢而出,声势雄壮,岗哨密布,游骑穿梭,防范得十分严密。秦良玉几次收到了游骑的盘查,好不容易才带着士兵接近了马千乘的大营。 刚要进去,便看到自己提前排出的使者跟着一个骑马的武官迎面而来。 “土司大人有令,让我军跟着这位袁洞主在大营西南面驻扎。” 秦良玉抱拳向那个穿着土家族服饰的洞主行了一礼:“在下忠州秦良玉,受总督李化龙大人所托前来平叛,幸会幸会。” 那个洞主倨傲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带着秦良玉的部队穿过大营向着西南角落走去。 这次平叛乃是万历朝三大征的最后一战,皇帝特意给了李化龙尚方宝剑,也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剿灭西南的乱局,各镇重兵云集,来平叛的不是副将就是参将,像是四川和云贵都是总兵亲自带队。石柱的兵马远比忠州要强很多,人数也多,虽然不知道马千乘在搞什么鬼,不过他派手下的一个洞主来迎接自己,倒也不算很失礼。 本来秦良玉军队里的火器配置,还有携带的大炮很能说明他的实力,不过初冬季节,重庆地区潮湿寒冷,行军过程中大炮都做了防潮处理,因此这会儿一百门弗朗机炮都用厚布盖着,也没有人能看得出秦良玉这支人马的精锐。 到了地方,那位袁洞主丢下一句:“你们在这里扎营吧,不过驻扎的时候要小心些,尤其是晚上,莫要一惊一乍的乱动乱跑,惊到了其他各军,你们就惹了大麻烦了。” 这句话让秦良玉很是不忿,仿佛自己带的士兵不堪一击随时有可能炸营一样。 秦良玉略感无语,如果不是还没见到马千乘,她估计就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这块营地实在整个兵营的最最西南角,因为叛军都是从正南方而来,所以这片地方倒是比较安全。 秦良玉让辎重民夫们拿出帐篷负责安营扎寨,自己则亲自朝中军大营走去。 她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 走到马千乘的中军大帐之外,秦良玉发现不少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洞主’们都在那里议事。 而石柱土司马千乘则是穿着铠甲,端坐在大帐正中间,其他各路将领则是按照位分高低站在两侧。从站的位置来看,那个袁洞主还算位置比较高的。 秦良玉出示了腰牌给门口的站岗士兵看了看,那士兵便小跑着钻了进去。 过了片刻,站岗士兵跑回来禀报:“土司大人有请。” 秦良玉得了令,深吸一口气,步入了中军大帐。 这里面都是石柱地区的各个洞主,起码都带着数百人的手下,从人数上来看,秦良玉不比任何一个人强。 再加上她是一个看着如此年轻的女子,秦良玉明显能感觉到其他人不屑的目光。 她这会儿才回忆起来,自己以前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乃是因为有个大后台李如松。 在辽东军里,不管那些部将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都是对秦良玉很尊重的。 现在到了这里,秦良玉没有后台,自然便引来了不少轻视。 第三百二十章 议事 不过这些目光对秦良玉都是无效的,她内心远比一般人强大的多,而且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因此走的是昂首挺胸,丝毫不把任何一个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看到这么一个年轻女娃如此自信满满的模样,一些洞主们感觉不太爽了,不时冷笑两声,仿佛在嘲笑秦良玉等人不知天高地厚。 马千乘虽然知道秦良玉声名在外,可是两人离别已经一年有余,他并不太清楚秦良玉的士兵都是怎么来的,以及具体配置。 上回两个人见面,秦良玉还只是个养鸡专业户,这会已经自己拉扯出一支队伍来了。 他估摸着一个成军不到一年的队伍,就算是军神下凡,估计也就那个样子吧,因此虽然表面上没有显露出看轻的意思,心里却没打算能指望上这支新军。 马千乘坐在帐中,看了眼秦良玉,缓缓说道:“忠州没有其他人马了吧?” 秦良玉拱手道:“忠州就只有我带着的这一支队伍,没有第二支了,在下愿意代表忠州平叛,不给忠州丢脸。” 听到这话,两边的那些洞主们顿时炸窝了,忍不住都议论起来。 “忠州真有意思,派一个女娃带兵,那里没有男人了么?” “听说只带了500来个人,就这就能代表忠州了?” “听这意思,还打算把我们都比下去,真是说大话不怕闪了腰。” 毕竟这些洞主们也没什么文化,而且大多都是世袭的,因此言辞粗鲁不说,也很直接,在地方上都是土霸王,说一不二习惯了的。 听到了秦良玉如此呛声一般的话,马千乘也有点脸黑,似乎有些埋怨她的自作主张,便沉着嗓子说道:“这次我领了军令是攻打绥阳县,不过要去绥阳,最好的路是走桑木关,这也是我邀你前来的目的。我们两军合围,一起攻打桑木关如何?” 秦良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说是两军合围,估计就是让自己配合马千乘行事,“石柱土司,在下虽然只带了500人前来平叛,可个个都是有血性的好士兵,桑木关乃是李总督交付于我的任务,我看就不必合兵一处了吧。” 这话一出口,一众洞主们更是一脸冰冷,一个个的更是冷嘲热讽的说着。 “500人?成军多久?有一年么?知道战场什么样么?” “莫要一上去就炸了营,冲击他军,我看这500人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忠州真是没人了,凑出来500人,让这么个白面女娃带着!” 其中一个洞主更是直接站了出来,“此战结束之后,老夫要参那个忠州知县李星一本,他目无天子,藐视朝廷,竟然让一个女子来跟我们商议军情,胡闹!” 又有一个年纪颇长的洞主也站了出来,说道:“老夫也要参奏这个李星一本,就参他一个玩忽职守,不遵皇命!” 听到这两个洞主的话,其他的部将洞主们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奋,都在骂着忠州知县李星。 上阵杀敌可不是开玩笑的,友军没有战斗力就很容易导致占据不利,到时候被叛军占了先机,这群人都会受到严厉惩处,没准儿脑袋搬家也是有可能的。因此看到忠州如此对待,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是一个比一个激动。 马千乘一直默默听着,倒也没阻拦,显然他也跟这些洞主们的看法差不多。 秦良玉本来是想跟马千乘合作,结果却无端招来一通非议,如果对方不是合作的友军,估计她直接就把这营帐给烧了。 冷眼看了刚才说话的一人,秦良玉面无表情的问道:“这位上官,若是在下的兵马都战力不俗,在平叛作战里立下战功,这该如何?” 那位老洞主闭着眼睛说道,“你带着500人,还打算怎么不俗?” 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哄笑,似乎都十分赞同这位洞主的说法。 “要是在下的500兵马,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攻下桑木关呢?”秦良玉平静地说道。 听到这话,那位老洞主才睁开了眼,玩味地看了秦良玉一眼,半晌,他又一次冷笑一声。 见到这位老洞主冷笑,其他人又是附和般的笑出了声,纷纷议论起来。 “这女娃是真的昏了头吧?我看她连桑木关是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大放厥词了。” “500人就想攻破桑木关,这岂不是去送死?可怜了她的士兵了。” “不但自己要去送死,而且还要长叛军的声势,进而导致其他路的军马受到影响!” “这个忠州女娃真是太狂妄了!500人攻下桑木关,这种话都敢说?” 这时候马千乘出来打圆场了,他心想对方毕竟是援军,虽然张口就来,可是也不能弄的太难看。 他看着梗着脖子的秦良玉,叹了口气:“好了!咱们今天就不说这件事情了,都散了吧!忠州兵也先驻扎下来,从长计议!” 秦良玉被这些洞主们鄙视看轻,心里十分不爽。尤其是这些人连去自己军营里参观一眼都懒得去,单纯看自己是女子就轻飘飘地抹杀了她之前付出的努力和汗水。 板着脸,秦良玉扭头离开了中军大营。 她也不好直接硬离开,毕竟天色渐晚,如果直接拔寨,整个军队就乱了。 到时候账还是要算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这些人笑就笑去吧,秦良玉对自己部队的实力很有信心,知道只要真的上了战场,立刻就会大放异彩。 离开的时候,那个跟自己同路的袁洞主都不屑于跟秦良玉同列,看到秦良玉走来,他还赶紧往旁边走了几步挪开几个身位。 之后又议事了两天,秦良玉都是一个人站在武将阵列的最末端,无人理睬。 马千乘和他的那些副将洞主们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怎么应敌,非常激烈,秦良玉听在耳中,也插不上嘴。 不过或多或少的还是知道了更多的情报。 目前盘踞在桑木关的敌军已经涨到了4500人,乃是一个跟随了杨应龙多年的族亲亲自带队,以此保证忠心程度。 从此也可以看出,杨应龙是多么看中桑木关的得失。 第三百二十一章 出战迎敌 在马千乘营地里的这几天,秦良玉除了探听到敌方的情况,也大致明白了马千乘这边的状况。 这一批石柱兵大概有七个洞主的私兵外加马千乘自己的私兵合拢而来,总计约8000多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步卒,平时勤加训练的大概只有一半不到,另外那些是一个半月前临时征调的,也就训练了一个来月。 不过饶是这样,也可以说是倾全县之力了。 这几天讨论的结果也出来了,马千乘跟他的洞主们达成了一致,确定了攻打的战术,那便是用少量兵力去勾引桑木关的守军,让他们轻敌,然后绕后偷袭桑目光的后方。只要前面勾引的兵力能够拖一会儿,给绕后的大部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那么桑目光攻克指日可待。 马千乘的士兵装备和训练水平应该跟杨应龙的人差不多。 这种‘计取’应该算是比较明智的思路。 不过在派谁去引战的时候,讨论陷入了泥潭,马千乘甚至打算让自己去,这样肯定效果最好。 比较他在石柱还算挺有名的,对方可能也有人认识他。 不过他的那些洞主们都不同意,觉得马千乘还太年轻,万一有个闪失,他们这些人没法跟老土司交代。 谁都知道,勾引敌军这事儿不是个好活。带兵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离得对方得足够近,否则别人不可能出城迎击的。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勾引这项任务一般都是逆风仗,会打的很辛苦,很危险,而且即便坚持到主力偷袭成功,勾引的这一队人马也取得不了多少战功,拿不下多少贼兵的首级,大家也只会觉得你完成了作战任务而已。 最最危险的,如果带着少量兵马对阵桑木关的守军,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叛军冲垮了队伍,那可就崩溃了,小命估计就交代了。 这样的苦差这些老油条自然都不愿意干,马千乘自己想去别人不同意,可是他让其他人主动请缨,又没人站出来,为这个事情,僵持了半天。 这一天早上的晨会,又在这件事情上卡壳了:“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勾引之人,那咱们这作战计划岂不是纸上谈兵?” 各个洞主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人应答。 见无人愿意主动承担勾引之职,之前那个看不起秦良玉的袁洞主站出来说道:“小马土司,咱们定的这个战术虽然可以集结主力一举攻下桑木关,但是对牵制勾引的兵力要求太高了。不是咱们这些老骨头推辞,实在是怕牵制不成,反被里面的叛军钻了空子,一下给冲垮了,要不然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马千乘感觉自己脑仁儿生疼,自己年纪尚轻,虽然之前有过一些战功,不过面对父亲的这些老部下,果然还是不能服众啊。 他们在这里面前摆资历,自己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办法破局。 不过马千乘还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此战法可以保证我军击溃桑木关守军,进而一举冲入绥阳县,让叛军对我们闻风丧胆,便于日后的平叛大局。否则桑木关打完还有其他关隘,还有兵力充盈的绥阳县城,一个一个打过去,岂不是会损耗更多的兵力?这样何时才能拿下绥阳?更何况我都已经在李化龙李总督面前立过军令状了,不超过五个月拿下绥阳,这么耗下去,期限很快就到了!” 听完了马千乘的话,一众大胡子洞主又一次沉默了。 反正他们都是些世袭的老家伙,马千乘也确实拿他们没辙。 这个战法提出的时候,大家想的自然都是如何最好的战法,目前的这个就是最好的。 但是到了执行的时候,没人愿意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世袭的洞主之位没准儿都要换人,谁愿意做这种冤大头呢? 马千乘无奈地看着这些长辈洞主们,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始终没有一个人跟自己对视。 难道真的没有人愿意挺身而出牵制勾引桑木关的叛军了么? 过了许久,马千乘喟然一叹,正要说话,却听到大帐最角落里传来一声:“在下所部兵马,愿意承担此次牵制勾引之职。” 听到这句话,一个个低着头的洞主们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四下张旺起来,看看是出自谁之口。 马千乘喜上眉梢,直接站起来大声说道:“真的?你愿意?” 他实在憋闷的太久了,听到这句话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可是当马千乘看到秦良玉慢悠悠地从武将尾端走了出来,顿时脸上十分失望,他尴尬地立在原地,几次想张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 秦良玉风轻云淡地说道:“在下愿战!” 马千乘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迟疑不定地说道:“想不到竟然是你愿意接这个差事。你打算带多少人去?” 秦良玉摇摇手,“我不要额外的兵马,就我自己的人就足够了,而且我保证可以把叛军拖到我方兵力绕到背后。” 虽然马千乘还是不太相信秦良玉能办到这件事,但是内心却被秦良玉的胆气所折服,不禁击掌说道:“好胆气!秦姑娘不愧是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之人,如此气魄,真是让人钦佩。” 停顿了一下,马千乘又环顾四周说道:“忠州兵如此英勇,诸位洞主伯伯们,就没有愿意未过平叛的么?” 一众洞主听到这句话又把头低了下去,没有一个人搭腔。 看到这群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马千乘感觉脸上发烫,真的有些恼怒了,在桌子跟前来回走着,十分烦躁。 看到马千乘这个样子,秦良玉都有点想笑了,她有些不耐烦地又一次请缨道:“小马土司,在下也是去过宁夏和朝鲜的,那里的形势可比这个杨应龙难对付多了,我来之前也跟叛军的一小股部队交过火,对他们有了了解。放心好了,我肯定可以完成使命。” 她心想,如果再不答应,我就直接撂挑子走人了,不陪你们这群窝囊废耗时间了。 不过幸运的是,听到秦良玉的话,马千乘也下了最后的决心:“好,那就有劳秦姑娘以身犯险了!务必要把敌军从桑木关引出来,然后拖住他们一个时辰!” 第三百二十二章 火炮齐射 说完这些,马千乘又转头对着那些低头不语的洞主们说道:“袁洞主何在?” 那个之前几天在秦良玉之前刷足了存在感的袁洞主身子抖了抖,勉强走出队列道:“末将在!” 马千乘拧着眉毛大声道:“攻克桑木关一战,你部一千人走东侧,绕道后方等右侧的友军抵达之后,看号令,再发起攻势。” 袁洞主咬咬牙,拱手说道:“末将领命!” 马千乘咽下一口气,继续大声说道:“我亲自带领一千五百人,从桑木关西侧迂回,抵达之后,我将亲自带队发起攻势,到时候袁洞主与我策应!” 这些洞主们纷纷拱手答道:“末将得令!” 马千乘扫视了一圈,不再言语,大步离开了中军大营。 见‘小马土司’走了,一众洞主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了几句,便也要离开中军大营了。只有那个之前被马千乘点了名的袁洞主神情有些恍惚,站在原地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这个袁洞主料定了秦良玉的兵马要么无法引出敌军,要么坚持不了一个时辰,整个战局有没有她这一支队伍都一样,最后牵制勾引的任务极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变成自己去勾引,马千乘带人绕后。 想到这种可能性,这个袁洞主小脸煞白,颇有些难以自持。 第二日就是开拔之时,马千乘给各营士兵都分发下去了大量酒。冷兵器时代,打仗打的是一个时期,只有让士兵们吃饱喝足了,才有高昂的斗志跟叛军厮杀。 其他各个营地里的士兵都是苦哈哈的,平日里被上官克扣军饷和粮草,吃苦吃惯了。此时得了酒肉,一个个兴奋异常沸反盈天。秦良玉在各营兵马看了一圈,看到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有肉吃有酒喝,石柱兵们都是满面红光,一时忘记了明日就要跟叛军生死相搏了。 这年头士兵们缺少荤腥,光靠吃粮食,无论如何都是有些营养不良的。此时得了肉食,士兵们整个人都精神了。 秦良玉四处观察了一阵子,觉得这些士兵们平时过的都挺苦的,比之在宁夏和朝鲜时候的士兵们都还不如。 这样的后勤情况,他们能有多少战斗力呢? 回到自己的营地,秦家军的士兵们平时都吃惯了肉食,此时领取了酒肉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士兵们冷静地分食酒肉,整个军营里有种骇人的平静,引得其他营地里的将领们一阵阵侧目。 不过这些洞主们凑在一起,分析了半天,最后得出了结论。他们认为忠州兵是被明天的大战吓傻了,没有一个人觉得是因为秦家军平时的待遇就很好所以才如此冷静。 秦良玉和戚金、秦邦屏、秦民屏在军帐里商量了一会儿明日的作战计划,便让全营士兵熄火睡觉,自己也很快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石柱军大营里尘土飞扬,人头耸动。 近三千人的石柱兵拔了营地,手持兵器排列战阵,在大声吆喝着的军官命令下朝各自的方向小跑着前行,像是百川汇海的奔腾之水流向各个方向,最后汇聚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踏着步子出了大营。这几千人在大营外集结完毕,按照军官的指挥各自入列,拍成了两个锥形大阵。 秦良玉骑在马上,看着大军齐出的阵势,只看到传令兵骑着快马来回穿梭着,各营锦旗挥舞。 本军的主帅马千乘则是身穿一幅黑色铁甲,外面披一件青袍,骑着一匹骏马,亲自在前,带着一队人马朝着桑木关方向而去。 看着他们都出发了,秦良玉也挥了挥手,率领自己的部队独自拔营,去正面应战桑木关的守军。 走在荒废的田野里,在斥候和向导的带领之下,秦家军一路南下,试图寻找敌军的散兵。 往南走了十七八里路,斥候回报,桑木关守军按兵不出,外面并未看到其踪迹。 这样秦良玉便放心了,自己的出击不会陷入敌军的包围圈里,看来对方是真的打算固守不出,耗下去。 一边让士兵们加快步伐,秦良玉也听到了前方是不是传来几声枪响,这是秦家军的斥候开始射击桑木关周围的一些探子了。 又往前走了一阵,已经可以远远看到桑木关的碉堡,周围的敌军也开始聚集。 秦良玉让自己这一方的斥候们都回军,不再让新一营的士兵前进,而是让他们都准备好火绳枪,检查一遍武器弹药情况。 在一个略微高一点的土丘上,秦家军的士兵们围城了一个半圆阵,整个陈星就是一个半圆的一条边,边上是三城市病,半圆凸出的这条边的中间对着桑目光的寨门。秦良玉又让炮兵们把拉来的弗朗机炮从炮车上卸下,将大炮布置在半圆形阵列的两翼。 秦良玉让负责给火炮校准的士兵站在土丘最高点出观察炮弹的落弹点,随后就让炮兵们朝桑木关的军营里轰炸。 炮兵们用矩度测量桑木关里面到火炮位置的直线距离,用铳规测量仰角,调整好了火炮的角度。然后用铳尺计算好了火药用量,将固定重量的一包包火药撕开给火炮装填,用木桩夯实火药,放入实心炮弹,然后再夯一次。接着炮兵在大炮尾端的点火处导入少许火药作为击发药,随后炮兵们站在火炮两侧,由炮长在点火处装上火绳,准备发射。 由于弗朗机炮乃是子母炮,因此秦良玉除了留下一百人之外,让其他所有人都帮着做填充火药这些工作。 准备好了几轮齐射的量,秦良玉大喊一声:“开火!” 炮长们闻讯点燃了火绳。只听到轰隆轰隆的几十声巨响顿时响彻天际,新一团士兵的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巨大的火花和厌恶从大炮炮口处冒出,四十颗实心铁炮弹朝桑木关坚实的寨门砸去! 这桑木关本身规模不小,即便是一个寨门也是有二十多米宽,几层楼高。不过这个时代的火炮准头还是很难保证的,即便是如此显眼的目标,四十发炮弹发射出去,也只命中了不到一半。 很多炮弹落在了寨门前方,也有的打进了桑木关营寨里,砸死砸伤不少叛军的倒霉鬼。 第三百二十三章 炮弹洗地 桑木关里的叛军还没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顿乱砸,有点懵。 有几匹军马被砸的半死不活,不停地嘶鸣着,混杂着受伤叛军的惨叫声立刻在营地里响起,吓得不少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叛军们惊慌失措,四下逃窜。 桑木关的守兵数量虽然不少,但有很多都是杨应龙强行征召来的,还有一些是被从四面八方周边县城劫掠来的,这在古代其实也是很常见的行为。 而且由于补给不足,很多士兵都是忍饥挨饿的混混日子。 本来军官给的命令也很简单,据守不出,熬着就行。 没想到,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这一队官军,不按套路出牌,上来也不叫阵,也不喊话,先干他娘的一炮。 胆小怕事的叛军们看到从天而降的炮弹,一个个被吓得心惊肉跳,甚至极个别胆子特别大小的,已经开始准备要当逃兵了。 桑木关的守将名叫杨三思,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有一股官军朝自己而来,只是他还在营中跟其他人议事,就听到了毫无征兆的响声。 冲出自己的大帐,有些惊惶地看着被炮击的营寨大门。他猛地抓住一个试图张皇逃窜的传令兵衣领,大声喝问:“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官军杀过来了!官兵带着大炮要杀进来了!” 刚才杨三思听到的斥候回报,说的是一支规模很小的官军,也就四百来人靠近了自己的大营。 距离大概是三五里地,他当时根本没当一回事,自己的兵力是对方的好多倍,而且又不打算出战,只是据守,这几百官军岂不是来送死的? 而且杨三思也估计他们走到一两里外就会停下了,毕竟兵力悬殊,对方只要不是傻子,应该知道离得太近,被自己大军一冲,必是死定了。 没想到,这支官军不但敢攻打自己,还有炮兵,而且二话不说直接就开炮。 杨三思气得暴跳如雷,大声说道:“全军给我出击,去把这群狗娘养的官军给剁了!” 传令兵们这才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行动起来把杨三思的命令传到了各营。桑木关里的叛军逐渐动员了起来,拿起武器,有马的跨上战马,没码的穿好盔甲,开始驱赶着张皇失措的饥兵们往大寨外面行去。 饥兵们拿着简陋的刀剑,甚至有一些手里只有他们自己的镰刀和锄头就被强令集合了起来,送到战场上当炮灰。 不过部队集合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叛军们还没集结完毕,第二批炮弹便呼啸着划破天际,飞了过来。有校正兵的指导,这次的弗朗机炮瞄准了桑木关营寨的正中央。在矩度、铳规和铳尺的帮助下,数十发炮弹的准头比之前好多了,即便是偏离目标也只偏了十几米而已,纷纷撞进了正在集结的庞大叛军队伍中。 弗朗机炮的炮弹重量虽然很一般,但是架不住从高空落下,有着重力加速度的加持,落在地上之后急速弹跳着,在集结的叛军队伍中疯狂乱窜。每遇到一个血肉之躯,炮弹就把这些血肉骨头打得粉碎,穿透过去,继续砸向另一个士兵的躯干,在地上弹跳着,然后继续飞撞。几十发炮弹登时化作了几十个死神,在杨三思的士兵列队中拉出了几十条血肉横飞的死亡直线。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有一百多士卒被炮弹打破身体,倒在了叛军的营地中间。 饥兵们已经完全没有斗志了,它们本身就是一些被裹挟的百姓,哪里敢用脆弱的身体和这冰冷的炮弹做对抗?一些饥兵们这边要逃。 但是杨三思自己的四千多士兵并没有失去斗志,也没有被吓破胆子,他们纷纷举起钢刀朝试图逃跑的饥兵们毫不留情地砍去,把混乱逃窜的饥兵们又逼了回去。 杨三思也被这杀人如麻的炮弹震慑到了,几百人的官军竟然有这么多门火炮?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军?自己跟周边的大明军队交手多次,前后五六年了,从来没见过火力这么猛的官军啊。 火炮凶猛,已经没有时间仔细整理队形了,杨三思大喝一声:“出击,冲过去杀了这些狗娘养的官军!” 四千多士兵大声欢呼起来,驱逐着数量相当的饥兵走出了大营,朝这山上袭来。杨三思虽然叫唤得很凶,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忌惮这队官兵的火炮威力的,因此他并没有像平常的时候那样重载最前面,而是骑在四千人的正中间。 叛军们走了一百步都不到,大约距离秦家军还有二里路的地方,山上的火炮又一次开火了。 几十发炮弹又在空中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鸣响,准确无误地撞进了规模庞大的叛军队伍里。 又是一片血肉横飞,炮弹弹跳穿刺,不管是装备镰刀的饥兵还是装备精良的杨应龙麾下叛军,在这夺命的炮弹面前,都是一触即死。哪怕是被炮弹撞到手脚的一角,也是立即断手断交,再也没有一点战斗能力。 断肢和鲜血跟着炮弹的轨迹费了出来,杀猪般的嚎叫又一次在四处响起,又有一百来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胆小怕事的饥兵们再也受不了这样的轰炸了,他们本来就是种田耕地的农民,哪里有胆气和这样的敌人作战?这哪里是官军?这是天兵啊!只听到‘轰隆’一声,饥兵们四散开来,朝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这一次哪怕那些叛军士兵们再怎么砍杀,那些饥兵们也不绝不回头了,坚决不想死神般的官军处行去。 饥兵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完全没有主心骨,一旦开始溃逃,那就真的拦不住了。 看着这群好不容易抓来的壮丁开始疯狂逃亡,杨三思脸色铁青。 虽然他们都是些炮灰不堪一战,不过也是手里有兵器的啊,没准儿几个人还能杀一个官兵呢。 这下子饥兵们全都逃跑了,损失可是不小。 不过他自忖如果可以击败这群官军,这些壮丁中的有一些还是会为了食物或者其他原因回来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排队枪毙 杨三思虽然遭受重创,不过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只要可以击败面前的这几百人规模的官军,自己的实力应该不会损失太多。 躲藏在自己的军马之中,杨三思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加快行军!官军只会使用火器,冲上去我们就赢了!” 被炮弹轰的头晕眼花七荤八素的老叛军和步卒们不再去追逐那些四散的饥兵,重新汇集起来,快步朝二里地外的官军杀去。 看到叛军抓来的壮丁们被击溃,秦良玉心情大好,让炮兵们再用实心炮弹射击一次。 叛军们向前又走了一百五十步左右,距离官军只有三百步了,结果又是挨了当头一炮。 再一次的,几十发炮弹呼啸着袭来,全部砸进了四千人的叛军队伍之中。叛军们一听到那火炮开火的轰鸣声就开始四散逃亡,一下子就不成队列了。但即便如此,混乱逃窜的叛军也丝毫减少不了火炮的杀伤力。三百步的距离上,弗朗机炮已经接近于是直射了,威力更是惊人。几十发炮弹在叛军队伍里呼啸穿刺,一下子又斩落了一百二十多条生命。 其中还有几发炮弹落进了叛军的骑兵队伍里,杀死了十几匹宝贵的叛军骑兵。 杨三思听到那炮弹呼啸声的时候其实也是慌得一批,他下意识地在战马上缩成了一团。一发炮弹从他身边几米处互相而过,打穿了两个骑兵的坐骑,把那些骑兵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了个半死。 杨三思看到这幅景象,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这群官军的火力实在太猛了一点。他也有些动摇了,是不是真的应该冲上去? 毕竟面对如此猛烈的炮火,不是谁都能下定决心进行冲锋的。 不过,最后他的理智战胜了内心深处的软弱,杨三思骑在马上大喊一声:“冲啊,冲上去就赢了!” 三千多叛军鼓起勇气,打首胜呼喊着往秦家军奔袭而去。 两军现在距离只有两百步了,前面的官军队列已经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对方只有几百人,排成半圆阵站在一个凸起的小土丘上,两侧排布着数十门弗朗机子母炮。 杨三思坚信,只有只要自己冲上去就赢定了。 叛军队伍中有两百多骑兵,是最最珍贵的兵种,自然还是要稍微保护一下,不能用来鲁莽冲阵。 杨三思估计着剩下的三千左右步卒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直接攻击那股小官军的正面。 三千多人冲击五百来个人,他思量着自己亲自带了很久的这群兵肯定可以一鼓作气势如虎,冲进官军的阵脚里。 不过,这个想法还是略微太年轻太简单了,他根本不明白秦家军的火力到底有多猛。 秦良玉积蓄了一年多的怒火,全部都要通过炮弹发泄在这群叛军身上。 她看到叛军们已经冲到了两百步外,便挥手下令,停止了实心炮弹的轰炸。实心炮弹已经轰散了叛军们抓来的壮丁,完全达到了战略目的,可以告一段落了。 之后秦良玉下令让全部士兵准备好火绳枪,备好了足够数量额火枪对敌人的冲锋开火。 火枪手们纷纷站好队列,开始准备三段射击。 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三千举着大刀长剑的叛军们叫嚷着,冲到了秦家军正面两百米开完。 秦良玉挥舞手中的戚家刀,大声喊道:“火绳枪!射击!” 传令兵亦是大声呼喊,三百多名装备了鲁密铳的火枪手瞄准了目标,点燃了火绳。 火光四射,噼里啪啦地射击声如同鼓点般阵阵响起,在小土丘上升起了几百股呛人的白色烟雾。三百多发子弹呼啸着向迎面冲来的叛军步卒们。 两百米左右,这是鲁密铳能够有效射击的最大距离,也是秦家军士兵这么多长时间来一直操练的距离,而且也远远超过了当时其他火绳枪的射程。 熟练使用鲁密铳的火枪手们开枪的命中率达到了惊人的七成。叛军步卒们的冲锋速度很有限,正面冲过来的时候,跟固定好的靶子区别也不大。 只一个瞬间,叛军就被射来的子弹撂倒了两百来人。 叛军们突遭重击,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顿时脚步迟缓了一下。 杨三思也是纳闷了,这是什么火枪?怎么可以打这么远? 火绳枪自己也玩过啊,一般也就一百步左右的射程,远了根本没有威力。 这可是小两百步呢,怎么子弹穿过来还是威力不减的? 不过都到这里了,杨三思感觉也不能后撤,他继续鼓劲,朝士兵们喊道:“继续冲,打赢了这一战,谁能砍下官军头领的首级,我赏钱二百两!” 叛军士兵们顿时来了精神,呼啸着又冲秦家军狂奔而来。 土丘上,秦良玉面不改色地指挥着自己的队伍。 “射击!” 只过了六七秒左右,三段击的第二批火枪手便走到了前列,开始了第二次枪毙。 又是三百多声枪响,无数厌恶弥散开来,把整个凸起的小山丘笼罩在厚厚的烟雾之中。渴求鲜血的子弹从枪膛中射出,毫不留情地冲进来了赤裸裸陈列在前的叛军身体中。飞速穿来的子弹破开叛军的皮肉,在那放置内脏的躯体之中左冲右刺,把那些器官绞成一团血肉。 冲在最前面的两百多叛军步卒登时伤口喷血,像是脚下拌蒜一样,栽倒在了地上。 冲在最前面的几百个步卒都是最勇敢的士兵,一下子就全部倒下了。后面的叛军又一次傻掉了,他们很想冲锋,可是眼前的惨像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双腿发软,浑身无力,这些人惊恐地看着恰年烟雾笼着的小山丘。 但是还没等他们犹豫过来,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办好,第三次射击就袭来了。 “射击!”随着秦良玉的命令,纷飞的子弹像是雨点一样向叛军飞来。狠狠地撞进了他们的身体,打断肋骨,即便是运气较好,没有被打中躯干或者要害部位的,只是被击中了手脚,那也是立刻被打断,倒地失去了战斗能力。 一轮三段射击打完,前后有六百多叛军的步卒被打死打伤,倒在了血泊之中,还活着的叛军,只剩下两千人左右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叛军崩溃 秦家军的三轮射击打完,叛军们虽然损失不小,但是余威仍在。 尤其是刚才的那句拿住官军首领有奖,还是很诱人的。 叛军中的一个小头领感觉现在是立功的时候,便着急表现一般的喊了一声:“官军要换火药子弹,趁着现在,冲啊!” 其余众人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打完了这一轮,小土丘上的官军就要装弹装火绳,没时间再打第二轮了。只要冲上去就赢了。 他们带着惊惧,咬着牙冲到了秦家军跟前一百二十米开外。 不过他们的幻想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只停顿了十秒不到,小土丘上的秦家军再次开始了三段射击。 距离一百二十米,子弹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枚又一枚地穿进了叛军的胸膛,打碎了心脏、胃脏、肾脏、打碎了它们触碰到的一切,把这些杀人如麻罪孽深重的叛军送去了地狱。 转瞬间,又有两百多名叛军倒在鲁密铳枪口下。 秦良玉给自己的队伍配置了远超过一般官军数量的火绳枪,只要提前都准备好,再来一轮三段击都可以。 这可以说是古代版的有钱任性了。 叛军们慌了,这不是官军,这是天兵天将啊!前面是死亡禁区,再往前冲是死路一条。 百分之二十以上的人员损失,已经超过了桑木关守军的承受极限。谁的命都是白捡来的,没法存档重读,谁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填平这个死亡禁区?最勇敢的那一批人,冲在最前头,基本已经死绝了,剩下的则没那么勇猛。跑在第一排的叛军开始放慢脚步,想让后面的填上来挡住自己,跑在后面的则直接转身就逃。 逃跑的人一刹那就带动了其他人,到了最后,则是所有人都开始转身便逃。 原本不可一世的叛军呈现了溃逃状态。 他们张皇失措地跑着,手上的大刀长矛全部被丢下,只希望能跑得更快一些。 秦家军也不会因为他们开始逃跑就放过他们,仍在后面不停地开火射击着,这样,算上自己人互相踩踏的伤亡,慌张逃亡的叛军又在秦家军前方抛下了四五百具尸体。 杨三思本来是跟在骑兵之中,押着这些叛军前进的,作用是压阵。但是现在这个情势,无论他追得如何快,如何凶狠地砍向逃兵,潮水一样四散奔逃的步卒仍然是越来越多,没有变少的迹象。显然,这些叛军想明白了,无论杨三思的骑兵多狠,手多快,跟小土丘上的那群官军比起来都是像是温顺的小绵羊。 转瞬间,四千叛军就被击伤击毙了接近三分之一,剩下的溃不成军。杨三思脸色惨白,暗道今天竟然就这样败了?败给这样一支只有五百来人的官军手上? 即便是自己能逃走,且不说自己的脸都丢尽了,以后没资格带兵了,杨应龙真的会看在族亲的份上免自己死罪么? 想得更远一点,自己败了,杨应龙的播州军就能撑住了? 自己还能活多久? 不可以的,自己还有一张王牌! 杨三思拔出马刀,大声喊道:“所有骑兵跟我冲上去!官军北翼的大炮最薄弱,冲过去!” 骑兵们乃是这支叛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部分,也是最忠心杨三思的部队。见到这般情形,也明白已是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了,纷纷大声叫嚷着,停止了做督战队,砍杀逃兵,聚集在杨三思的身边,策马往秦家军的侧翼奔去。 官兵的左翼全是炮兵,看上去确实是个虚弱的突破口。 只听到一片马蹄声急,一百多匹军马的马蹄震动着大地,在荒废的农田里踏出了一片滚滚尘土。 杨三思面目狰狞务必,在队伍的中间厉声疾呼,士兵可以逃跑,可是他作为主将是没有退路的。 前进也是死,后退也是死,那不如搏一把了。 骑兵们往秦家军的左翼冲去,距离很快就被拉进了,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眼看着就要冲到炮兵面前了。 这时候,位于秦家军左翼的二十门火炮毫无征兆的开火了! 杨三思还从没见过装填如此快速的火炮,又是一愣。 弗朗机子母炮最大的特点便是这种子母筒的装弹方式,子筒类似于现在的炮弹,而母筒则是炮管。弗朗机因为可以备用多个子筒事先装弹,因此理论射速比火绳枪还要快。 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准备好的子筒。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氪金就能变强的装备,非常适合秦良玉这种玩家。 冲锋的骑兵为了集中冲击秦家军的左翼,相互之间挨着非常近,布阵很密集,正好是弗朗机炮最好的目标。连绵的炮声之中,骑兵就像倒伏的麦子一样倒下了一片。叛军队伍的前端立刻又变成了修罗地狱。 弗朗机炮的炮弹砸在了骑兵和所骑乘马匹身上,破坏力极强。这些骑兵的肌肉被撕碎,骨头被打断,鲜血像是泉口一样汩汩涌出。 骑兵的进攻受阻,陷入混乱。 看到眼前的一幕,杨三思面无血色,目光呆滞。 败了。 自己的四千多守军,还有抓来充数的壮丁都损失殆尽。 估计现在撤退,还能保留住一千来人,可是杨应龙那边…… 还在踟蹰着的杨三思听到了一阵枪响。 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他放眼看了一圈,只剩下十几个骑兵包围在自己身边,还具备战斗力。 可他们的眼中只有惊恐,毫无战意。 只是自己平时待他们不薄,因此还没有丢下自己逃命而已。 这最新的一轮火枪射击让骑兵们也受不了了,他们仅剩的纪律也已经崩溃,一个个都调转马头,要逃。 杨三思知道,这次是真的回天乏术,彻底败了。 他很想看一眼小土丘上这支官军的指挥官是谁,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训练出来的这样一支可怕的军队。 只是土丘上满是白烟缭绕,杨三思根本看不清楚。既然如此,他也不看了,跳转马头,不管不顾的往来路奔去,希望可以捡回一条性命。 然而杨三思逃得太晚了,又一轮射击袭来,他胯下的马匹中弹,紧接着又有一颗子弹窜进了他的左肩。 杨三思惨叫一声,就像一个沙包一样闷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我是不是听错了? 秦良玉站在小土丘上,看到一个衣着华贵,被叛军围拢着的大将模样的人被击中,兴奋地一拍大腿。 这回作战效果着实不错,以后如果继续攀科技搞开发,很快就可以一路碾压这个时代的军队了吧。 原本在正面战场作战的秦家军只需要勾引和拖住敌军,现在却一不小心玩大了,把敌军击溃了。 但是与此同时,两支执行绕道偷袭计划的部队却遇到了些麻烦。 之前跟秦良玉打过交道的那支小股叛军,乃是杨应龙亲自派出的支援军马,没想到刚到桑木关就碰了个钉子。 因此马千乘等人在大营里争执攻打计划的时候,这支叛军便从播州呼叫来了增援。 结果正好遇到了绕后的马千乘和那个袁洞主的部队。 此刻马千乘和几个洞主站在一个隆起的土丘上,看着不远处战场上的厮杀,一个个都是皱眉不展。 他们万万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一支规模与石柱兵不相上下的军队,而且从交战情况来看,敌军战力颇强,并非流窜的杂牌军,竟像是播州军的主力都来了。 这些洞主们,包括马千乘本人都以为此次绕后计划万无一失,而且为了保证轻兵快走并没有携带重型武器装备,结果意外遭遇到敌军,战场的情况十分焦灼。 战场上,左右两翼的军队共计七千人左右,对战的是从播州而来的步骑兵混编三千人,虽然播州叛军人数少,但他们是杨应龙的嫡系军,也是他之前能攻破成都的根本所在。 马千乘眉头紧皱,握着腰上的长刀默然不语。这样下去,估计他们就要吃败仗了。而马千乘这边后方还有一支策应用的后军一千来人。 这支军队是由特殊使命的。 按照计划,他们会在秦良玉的忠州兵溃散之后,继续承担牵制桑木关叛军的重任,所以一直是殿后,没有杀入战团。马千乘现在已经有些孤注一掷的打算了,他很想让这一千人也加入战斗,跟敌军分个胜负,可是又十分担心忠州兵被桑木关守军击溃之后,被合围包夹。 一时间,他也陷入了两难境地。 如果没有人牵制桑木关守军,让他们反应过来,从容夹击,那么自己指挥的这场战役就不是小败了,而是有可能全军覆没的惨败。 马千乘还在闷头犹豫着,却听到一边的一个洞主上前说道:“小马土司,那个忠州秦良玉的人手颇少,可能已经崩溃了,桑木关的叛军如果跟这股意外出现的叛军合拢,咱们就前后无路了,情况相当不妙啊。” 这个洞主的话也说中了马千乘最担忧的事情。 想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退兵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个洞主的话,其他众人也纷纷建言献策: “忠州的兵马肯定支撑不了多久的!” “我看那个小妮子带的兵估计已经溃退了,斥候都没来报信,不会吓得忘了吧?” “土司大人你,情况太不明朗了,而且我军处于极度危险境地,要不然撤兵吧,退回营地再从长计议?” “现在的形势是真的不妙,除了撤兵没有办法了。” 这些洞主们的心思也很简单,他们的兵力就相当于自己的实力,白白消耗在这儿,没有意义啊。 因此看到这种景象,最先想到的都是退了,保存实力。 只是此时双方以及交战,如果强行命令退兵,在撤退的过程中必然会导致混乱,进而引发一定的折损,说不定损失一半的兵力都很有可能。但是马千乘也知道众将们说的有道理,忠州兵只有五百来人,挡不住桑木关守军多久的,再不退下去可就更难了。 左右为难的马千乘脸上阴晴不定,他又扫视了周围的将领一眼,年前的脸上显露出犹豫神色。 这时候,之前第一个发言的那个洞主决定再加把劲儿,他又一次上前回道:“小马土司!胜败乃兵家常事,再不退兵,等叛军们掩杀过来,咱们就真的都交代在这里了。” 马千乘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听到从北方传来一声拖得长长的叫喊声。 “报!!!” 马千乘看了眼来处,只看到一个身穿甲胄的斥候跳下马来,快步朝土丘跑来。这个斥候马千乘还认识,是一众洞主推选出来的,专门留在后方,侦查桑木关守军和忠州兵战况的一个斥候小头目。他们身后的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整场战意最重要的一环,因此当时也选了最精锐的斥候来负责战况侦查。 这个时候,这个斥候疾驰而来,一定是正面战场上出了较大的状况了。 看到这个斥候小头目来到,一众洞主也都表露出‘你看我早就说了’的表情,怅然一叹: “我就知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个小妮子嘴皮子厉害,办不成事儿!” “糟糕,这个斥候回来了,正面已经完蛋了,没想到忠州兵这么不经打,败得如此快?” “赶紧撤退!再不走这回真的来不及了!” 马千乘本来还对秦良玉抱有一丝丝的信心,希望她可以多支撑一会儿,这样已方的战况有可能还有转机。但是此时看到了这个斥候小头目亲自来汇报军情,马千乘也知道这一定是后方的战场已经分出胜负了。 秦良玉不可能击败数倍于她的桑木关守军,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官军在正面战场失败了。 这一战,真的输了! 自己这边即将要面对前后双方的夹击,进退维谷,情况已到了十万火急。 一众洞主都是脸色发白,都懒得去听那个斥候怎么说了,他们觉得每多托一秒都是让自己越发的危险,因此围聚在马千乘周围。 “小马土司!赶紧下令撤兵!” 马千乘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看到那个斥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了众人面前,他半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大人!我给你报喜来了!” 马千乘感觉头脑一片空白。 报喜? 我是不是听错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支援 竟然是喜报? 原本已经一窝蜂的准备要撤退的众位洞主们都愣住了,表情呆滞的看着那个斥候,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奇特的怪物。 什么喜报?是秦良玉带着的忠州兵还没打败么?那这个斥候小头目亲自跑回来做什么? 那个斥候小头目大声吼道:“忠州兵目前已经击溃了桑木关的叛军,击杀贼兵一千有余,阵前斩落了桑木关的叛军首领杨三思!” 听到这番话,众洞主们一个个全都石化了一般。 击杀贼兵一千有余?阵前斩杀叛军首领?就凭一个带着500人的年轻女娃?开玩笑么? 还是马千乘第一个从震惊之中反映了过来,脸上是又惊又喜,大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那个斥候小头目再一次大声喊道:“忠州兵目前已经击溃了桑木关的叛军,击杀贼兵一千有余,阵前斩落了桑木关的叛军首领杨三思!” 众洞主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盯着斥候小头目,仿佛要把他吃了。 “不可能啊……” “这怎么可能?” “斥候兵!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那个斥候头目见众将疑惑,大声说道:“这是在下亲眼所见,战场上横尸遍野,全是叛军的尸体。忠州兵在一个土丘上,毫发无损,割了一千三百多颗首级,将领秦良玉还亲自带着她的士兵们给我看了桑木关首领杨三思的尸体!” 众洞主听了之后,目瞪口呆,一个个互相看着,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五百个新兵打掉了杨三思的七千多部众?即使不算饥兵,那桑木关里也有四千多兵马。叛军积累多年,而且桑木关易守难攻,敌将杨三思也是一个能征善战,经验颇丰之人,结果这才开打多久?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就被五百名忠州兵打败,杨三思斩于阵中。 众洞主呆了半天,硬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憋了半天,众人突然脸红耳赤地大声说道。 “不可能,你肯定是搞错了!” “绝不可能!那个秦良玉没那么大本事!” “一个狂徒而已,能阵前斩落杨三思?开什么玩笑?” “斥候!你可知道谎报军情该当何罪?” 众洞主有些恼羞成怒,尤其是刚才他们还在疯狂劝马千乘撤退,结果都被当场打脸,他们把那个斥候小头目围在中间大骂了一顿,倒是把那个斥候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众洞主正在这里叱喝着小兵,却又有三个斥候快马冲了过来。 “报!!!” 众洞主愣了愣,集体看着冲上来的三个斥候。 “忠州兵首领秦良玉在攻克桑木关之后,已经亲自率部来此支援!” 这句话一落地,众洞主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斥候可能搞错,可是这两批斥候四个人,那就不可能搞错了。这个秦良玉,真的斩了杨三思?就是整个西南最精锐的四川兵,也应该没有这样的战斗力吧?这个秦良玉的队伍真的只是训练了不到一年的新兵? 众洞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木讷地想和斥候们问道,“秦良玉是如何击败的杨三思?” 斥候大声说道:“大战之时,叛军士兵众多,战场上烟雾缭绕,我们都一直在远处,实在是看不到战场里面的情况。等到大战结束了,我等才冲了进去,听到忠州兵说是用火炮和鸟铳击溃的敌军。” 鸟铳就算了,各地的明军多多少少都有配置,官员们怕炸膛用的不多,只有装备精良的王牌军队才用的比较多。 听到火炮,众洞主都是一愣:“秦良玉还有火炮?” 马千乘轻叹了一口气:“我确实听说过李化龙总督找秦良玉订做过100门弗朗机炮,我当时还并未当一回事,没想到她竟然能够使用火炮斩杀杨三思!” 听到秦良玉装备了如此多的火炮,众洞主悻悻然地站在原地,虽然不再说话,可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倒是之前那个被安排了去顶替秦良玉做炮灰的洞主站出来说话了,毕竟秦良玉击败了杨三思,他就可以避免去打牵制这个苦差事了,这个洞主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忠州兵。他大声说道:“忠州的士兵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便是晓欲天下的戚家军在此,估计也不过如此啊!” 众洞主听了这番话,顿时有些面红耳赤。他们自然是没有立场表扬秦良玉的。这些天里他们明里暗里没少嘲讽鄙视秦良玉,没想到此时这个一直被看不起的女娃竟然成了救命稻草,扭转了整个局势。 众洞主这次啊又一次回想起了秦良玉在议事的时候说的话,“忠州就我们,足够了。” 现在看来,不是忠州县令脑子不清楚,而是自己这些人脑子糊涂,有眼不识泰山啊。 马千乘已经接受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情绪激动的来回踱着步子,不停叹道:“真是天降奇兵,天降奇兵啊!我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带着五百个人彻底击溃杨三思,拿下桑木关!这不光是秦良玉的喜讯,也是诸位的喜讯!” 秦良玉斩首如此之多,这一张众洞主便算是打赢了,报上去自然大大的有功,李化龙估计会赏赐一些。听到这话,一众洞主们才明白过来,咬咬牙,厚着脸皮拍起了马千乘的马屁。 “我看都是小马土司你运筹帷幄,才能有此大胜!” “没错!小马土司慧眼独具,我等钦佩至极!” 马千乘哪受过这种阿谀奉承?听了不由得也是心里美滋滋的,感觉有点飘,似乎整件事情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英明决断一样。 微微笑着,马千乘也对众洞主们说道:“如今桑木关的叛军已败,无需提防他们背后袭击。忠州兵又如此勇猛强悍,此战大有可为!速派人通知陷入苦战的袁洞主,让他再坚持几个时辰!” 接着他又冲那个原本要安排去殿后的洞主说道:“既然你部兵马不再需要做策应,我令你军随其他各军杀入战场,和叛军一决雌雄!” “末将得令!” 马千乘又拔出佩刀,喊道:“其余众人听令,准备随我杀入阵中,击破敌军!” 第三百二十八章 火力优势 处理完叛军的首级,秦良玉一边安排了一些人守住桑木关,另一边则是亲自指挥着四百多火枪手向着马千乘等人的方向进军,支援这会儿正陷入苦战的绕后袭击。 桑木关距离马千乘等人的战场越有二十里地,秦良玉率部快走,花了一个半时辰终于赶到了正面战场。等秦良玉到达的时候,发现整个战事已是一片焦灼。 找了个一个制高点,秦良玉率部站上这片高地,粗略地打量了一下目前的战况。 整个战场位于群山之中的一片废弃农田上,连绵了大约二三里地的样子。此时战场上人头耸动,杀声震天。南面而来的叛军到处举着‘杨’字大旗,正往北方猛攻猛打。北方的石柱兵则是打着各个洞主的各色旗帜,奋力地向南面攻打着。 战场的正中央,一面‘马’字大旗迎风招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马千乘已经放弃了在山上只会,亲自率领旗下士兵杀进了战场。他挥舞着一把长柄大刀,在战场最中央左右冲砂,一身亮色的盔甲和青袍都已经被叛军的鲜血染红了。叛军的大小头目也有不少人,但是竟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马千乘的锋芒,只能集体防守,一步步的往来时的道路退去。 秦良玉倒是有点意外,这个马千乘看着是个富贵公子的模样,打起仗来倒也不怕死,还真的敢冲进去的。 几个洞主也在马千乘的感召之下,全部亲自披挂上阵,在自己的部队前面冲锋陷阵。他们一边挥舞着武器不停冲杀,一边大声叫嚷着鼓舞已方的士气。也就靠着这些军官们事先士卒,这群石柱兵才吊着一口气,没有被彻底击败。否则面对杨应龙叛军中的精锐部队,他们估计已经被打回去了。 秦良玉又在山上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已经摸清楚了战场上的形势。 石柱兵这边是中路战况占有优势,马千乘亲自带队,和几个洞主一起在中路反复冲杀,对面的叛军已经略显疲态,似乎只能勉强支撑。 西翼的战事相对比较稳定,秦良玉看了一会儿,应该是那个袁洞主在跟一队骑兵厮杀着,好在这个袁洞主也不傻,他直接命士兵们藏到山里,利用地形优势跟骑兵僵持着。 而叛军在东翼由于有较大一队的兵马,反复冲击着位于东翼的石柱兵,从面前来看,那里的局势最为紧急,而且那一片的叛军旗帜特别多,远远看去竟是一片旌旗招展的模样。 想来这伙叛军的首领应该就在东翼了。 不过叛军声势大,石柱兵就比较惨了。敌军的东侧集结着他们最优势的兵力,而且人数众多,正在恨恨地压榨着石柱兵东翼最后的抵抗,似乎只在需要一口气,就可以把石柱兵击溃了。 秦良玉带着自己的忠州兵在高处观望,石柱兵和叛军们都在不久之后意识到了这一点。 看到援军抵达,石柱兵自然是士气为之一振。尤其是马千乘在一片砍杀中看到了秦良玉的旗帜,十分激动地和身边几个亲兵喊了句什么话,那几个亲兵顿时精气神一抖,又往前面冲了好几米,逼退了一大片叛军。 秦良玉也不再耽搁,让士兵们装好火药子弹,率领秦家军朝叛军的东翼正面攻去。 看到秦良玉的部队过来,叛军阵中传令兵来回穿梭,便有千余人立刻放弃了面前的石柱兵,抽身退出战场,朝东面忠州兵前来的方向迎面而来。 这一千多人本来是对阵石柱兵的,他们一走,应战的石柱兵顿时感到压力小多了,本来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东侧官军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按照叛军的估计,抽出来的这一千多士兵足够挡住秦良玉这气势汹汹的四五百人了。这伙叛军却还是太年轻,只懂人数优势,压根不懂什么叫火力优势。 秦良玉骑在马上,带着自己的人马冲已经快速排成三排的步枪兵身后,挥舞马刀喊道:“射击!” 传令兵把命令大胜传达下去。 距离贼兵一百五十米左右,火舌从鲁密铳的铳管里喷射而出,一片一片的白色烟雾腾空而起,三百多发子弹冲对面的一千多叛军步卒射去。这些士兵们就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 刹那间,叛军便失去了两百来个人。 这些叛军们哪里见过如此火力的军队,目瞪口呆地在原地傻站了几秒,随后转身便要逃跑。 秦良玉哪会放他们如此轻易的离开? “射击!”又一次军令传下。 子弹从惊恐的逃兵们背后刺入身体,把这些专事破坏的叛军了结在了这片被血污铺满了的大地上。 “射击!” 三轮步枪打完,已经有近五百叛军步卒被撂倒在地。原本要冲过来跟秦良玉的队伍砍杀的一千多人瞬间没了一半,如此高的损耗比让他们早已失去了斗志,像是被撒开的沙子一样,丢盔弃甲地往北面逃去。 只用了几分钟不到,秦良玉就把叛军调出来的一千多人击溃了。马千乘在战斗中看不到秦良玉这一侧的具体情况,不过他注意到了叛军的旗帜刚刚迎上忠州兵的旗帜就被击溃了,正片的棋子瞬间倒下。 从东翼向秦良玉发起进攻的叛军已经失败了?这么快?这些叛军把自己带的人马压迫的很厉害,差点导致了整个战局的失败,竟然这么一下子就被秦良玉给收拾掉了? 这是神兵天降么? 秦家军仍然没有停歇,继续向叛军的东侧压了过去。叛军无奈,只能又一次抽调出了一千人左右加入战团。 这一次的一千多人其实情况更糟糕了,他们比之前的一千人战斗持续的更久,原本要一鼓作气冲破石柱兵的东翼,结果却接到命令让他们改换目标。 看了看两军中间横着的几百人的尸体,这些接到命令的士兵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可是没辙,军令如山,他们还是得硬着头皮冲一下。 结果,刚刚举着武器冲了一半路程,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射击!” 距离大约两百米左右,三百多发子弹迎面袭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叛军溃败 随着一阵阵枪响,一个叛军士兵被打中了左眼,眼睛里猛地喷出一个血柱,这个老贼就失去了生命。 一个叛军士兵在跑动之中被打中了右腹,鲁密铳的子弹撕开了他的皮肤。因为钻入身体的时候,受到的冲击力太大,子弹还在他的右腹不停地旋转着,搅碎了他的右肾和肠子,把这些脆弱的器官转成了一团肉泥。中弹不过五秒,他就口喷鲜血,倒了下去。 叛军已经冲到了一百七十米,又是三百多发火枪同时开火,场面蔚为壮观。就像是一场屠杀,将两百多名叛军按到在了地上。叛军们已经不敢全速奔跑,他们颤抖着放缓了脚步,希望别的贼兵同伴冲在自己的前面,帮着挡下子弹。 但是,每个人都不傻,都是想的一样的事情,到了最后的情况就是,每个人都放慢了脚步。 “射击!” 距离一百五十米的时候,秦家军再一次开火了。 秦民屏这一次可是过足了上阵杀敌的瘾,他也亲自端着一支鲁密铳,瞄准了一个叛军小头目打扮的人,点燃火绳,冷静地按下了扳机。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鲁密铳枪口和枪机处同时冒出火花和烟雾,前面那个叛军小头目就痛苦地捂着右胸,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秦民屏看到这幅场景,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有些得意。 秦家军的三轮火枪打完,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近五百的贼兵。剩下的几千叛军则是已经失去了冲锋的勇气,彻底崩溃,他们再无力继续战斗,嚎叫着离开了战场,往北面逃去。 叛军们在逃亡的过程中,自己互相踩踏死了不少,还在背后挨着秦家军的火力打击,这样的情况下又被撂倒了四五百人。 秦家军又解决了一批敌人,开始往叛军的东侧压去。 马千乘意识到整个战场的形式在向着已方有利的方向倾斜,而且速度非常之快,叛军们从压得石柱兵喘不过气来,到双方势均力敌,再到展现颓势,似乎在须臾之间便已经无力招架。 他骑上了自己的大马,左右看了看战场的形势。 马千乘的兵马在整个针线的正中央,而秦良玉的忠州兵则是从东面掩杀了过来。 秦良玉军团的西北面,原本三千多迎击石柱兵的叛军,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只剩下了一千多人,扔下了一地的尸体,正张皇失措地往南边逃去,丢盔弃甲,一片狼藉。秦良玉的兵马则是沐浴在一片浓厚的灰白色烟雾之中,正在大步地往叛军东翼剩余的兵马碾压过去。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一群忠州兵就杀了一千多的叛军,把三千多叛军打退了?这是什么概念? 马千乘自小就跟随父亲南征北讨的,也见识过不少战斗,也亲身参与过不少,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凶悍的兵马。 看到如此景象,他不禁心下骇然暗道此战若是获胜,秦良玉乃是首功! 不止是马千乘已经惊呆了,所有其他的洞主看到了这一幕,都是瞪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良玉杀进胶着状态的战场之后,形势急转直下,胜利的填平已经彻底倒向了官军这一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叛军即将被秦良玉的忠州兵彻底碾碎。叛军的东翼早就没有可以威胁秦良玉的兵马了,被击溃了几千人之后,叛军东翼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如果叛军西翼的那些骑兵绕回来向秦良玉军团发起冲锋,也许能够冲垮秦良玉的士兵。但是这一战的战场绵延好几里地,西侧的骑兵绕过来起码半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秦良玉的兵马肯定能把叛军的东翼彻底射崩。叛军的东路一蹦,整个叛军沉陷要不了多久也会崩溃。 时间在官军这一边,叛军的失败已是注定。 所有的叛军都看向了难免,看向了他们的大首领,杨兆龙,他也是杨应龙的弟弟,只是不算亲弟,算是个堂弟而已。 值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杨兆龙展示出了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叛军最拿手的本事,逃跑。 这个杨兆龙本身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富家子,没想到这个家主杨应龙就非要叛变,要自立为王。不止如此,还拉扯上了这些家人们为他效力。 作为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他是真的没什么主意,哥哥让来支援一下桑木关,他就不辞辛劳地来了,结果跟一伙官军碰个正着,就打起来了。 如果这回带的不是他们杨家的精锐部队,估计连石柱兵都不一定能打赢。 杨兆龙看到此情此景,直接放弃了指挥,掉头就跑,抛弃了还在战场上拼死奋战的士兵们,率领着两千多人往难免的绥阳县跑去。他们进攻的时候像是一阵风而来,逃跑的时候那就更快乐,转眼间就跑出去了好几百米。 战场中间的叛军步卒们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仍在奋力地抵抗着官军。 等到兴奋地东翼官兵们开始大声呼号,把地方主将逃跑的消息传递到其他叛军二中,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此时的杨兆龙都已经带着骑兵跑出去二里地外了,再也追不上了。 首领竟然弃我们而逃了! 叛军的大军就像是一片玻璃,突然之间蹦化成了零散的碎片。 很快地,马千乘面前的敌军也不敢再战,开始撤退了。 这几千叛军都是丢盔卸甲,把背部赤裸裸地暴露给了官军,向着来时的方向没命的跑去。 刚才还在苦苦支撑的诸位洞主们突然之间就获得了胜利,一个个的如陷梦境。 他们慌忙地指挥着步卒们追杀逃亡的叛军,但官军士兵们也已经精疲力竭了,象征性地追了几里地就再也追不动了,一个个半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只有极个别的骑兵还有力气去追杀敌军,这些骑兵四散着追了上去,举刀朝着叛军的背后砍去,只是他们也不敢追得太深,也就三五里路,就停下了。毕竟如果孤军深入,叛军突然半路杀个回马枪,这些数量不多的骑兵岂不是羊入虎口? 第三百三十章 道歉了 马千乘和众位洞主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追杀出去的骑兵,互看一眼,都是哈哈大笑,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桑木关之战,马千乘率领官军大获全胜,不管是杨三思驻守的关口,还是杨兆龙带领的支援部队,都是被打的溃不成军。杨三思本人被击毙,杨兆龙带着残兵溃逃,官军骑兵追杀逃兵数里开外。 此战结束之后统计了一下,官军这边共计一千余人的伤亡,而合计斩杀敌军四千多。 大战之后的第二天,在桑木关内,马千乘召集众洞主到中军大帐里议事。 中军大帐外,几千颗叛军的首级堆积如山。首级的前面,杨三思的尸体享受特别待遇,单独挂在一根特别粗大的木杆上。一些专门的士兵正在用石灰等材料处理首级尸体,其他士兵们则围绕着这些首级议论纷纷,交谈着这一战的种种情报。 “这次大战多亏了那一支忠州兵,虽然这群人才500多人,不过却阵前斩落了杨三思!” “忠州兵拿下了桑木关之后,还很仗义地跑来主战场支援咱们,这情谊不能忘啊!” “要不是忠州这群人兵马强悍,把贼兵的东翼打崩,这一张本来是要输的!” “说得有理,如果不是忠州兵杀到,说不定你我的小命都没了!” 军中最尊重强者,何况还有救命恩情的强者?经此一役,各镇士兵们都对忠州的兵马十分敬重。各营士兵经过忠州兵的军营外的时候都小心谨慎了许多,就连他们好奇查看忠州兵军营的时候,也只敢偷偷地看一眼。 秦良玉带着几个心腹骨干和士兵走在官军大营的道路上,几个士兵手里端持着‘忠州’旗帜和‘秦’字的小旗。所到之处,其他洞主的士兵纷纷尊敬地让出道路,让秦良玉一行人先走。 秦良玉看了看这些面带尊敬的士兵,转头笑道:“这些兵卒们倒也还算有良心,知道是咱们救了他们的命。” 秦民屏说道:“要不是咱们杀到战场,仗就打输了,是他们的再造父母也不为过。” 秦良玉走到中军大帐,别了几个营长和士兵独自走了进去,看到一众高级将领都已经站在那里了。 一走进大营,马千乘麾下负责殿后的洞主便主动迎了上来,大喊一声:“忠州的秦姑娘来了!” 秦良玉被他一惊一乍的表现吓了一跳,正暗自发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到这个洞主已经向自己做了一揖,笑着说道:“多谢忠州兵马昨日相救之恩,若不是秦姑娘带来的兵马,我部兵马参战的防线东翼估计就要被贼兵击溃了。秦姑娘的兵马一到,战场形势立刻扭转,若不是秦姑娘,此战必败!” 这个洞主倒还是知道好歹的,虽然秦良玉一介女流,而且也没有明确的官位,他也懂得感恩。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都这样了,秦良玉也只能淡淡的笑着回了一句:“这位老先生也不必多礼,支援友军乃是我等武人的本人,用不着感谢的。” 那洞主挺直了腰板朗声道:“是本分,也是情谊!这不矛盾!” 见到这个洞主如此感谢秦良玉,其他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他一样,上去给秦良玉鞠躬行礼。 昨日的形势,要不是秦良玉杀来,确实是要吃败仗的。 不过前些天众洞主都是态度十分的轻慢,这一下子要掉转一百八十度,反过来额给秦良玉行礼拜谢,他们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的。 众洞主沉默了半晌,之前带着秦良玉找营地的那个袁洞主走了过来。 之前的几日里,这个袁洞主处处鄙视秦良玉,毫不遮掩自己的态度。然而昨天他却被秦良玉救了一命,此时看到秦良玉早已经是满脸羞红。 这个身材魁梧的老将深吸了一口气,粗着嗓子大声说道:“秦姑娘劳苦功高!昨日若非秦姑娘带兵杀到,老夫恐怕支撑位叛军的刀下之鬼!” 秦良玉看了看这个袁洞主,面无表情地说道:“嗯,跟刚才的一样,救友军只是职责,不用客气。” 袁洞主大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 秦良玉微一蹙眉,心说你这是感谢的态度么?还跟我抬杠? 不过这个袁洞主也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太硬了,便接着解释道:“秦姑娘不止是救了老夫一人的姓名,而且也救了我们洞一千多人的姓名。否则老夫一旦站在在此,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叛军杀死!” 袁洞主脸上红的跟关公一样。他的级别不低,在石柱地区算是仅次于马千乘一家的实力较强的一支了,因此性子也颇为高傲,对秦良玉这样一个丫头说起赶紧的话来十分尴尬,但是心里做人的本性又让他不得不说,他梗着脖子大声说道,“前日里老夫怠慢了秦姑娘,这是老夫被猪油蒙了心智,不知道秦姑娘所部兵马之强。昨日老夫才彻底明白,秦姑娘的五百多家丁之战力,可以与几千石柱兵相提并论。此乃大明之福!” “秦姑娘请受老夫三拜!” 袁洞主猛地朝秦良玉做了一揖,手都拱到了地上,然后他站直了身子,看了看秦良玉又一揖及地。这样重复了整整三遍,他才停了下来。 堂堂一个洞主给无官无职的年轻姑娘行此大礼,这在大明也算是独一份了吧。看到这一幕,旁边那些木桩一样冷着的洞主们都十分惊骇,一个个的说不出话来。 秦良玉走上前几步,扶着这个袁洞主起身,“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在下受不起!” 袁洞主被秦良玉扶了起来,却不愿意被秦良玉抓着,面红耳赤地挣脱了她的手。 红着脸庞,袁洞主不好意思再站在人群跟前,说了一声“多谢秦姑娘!”便不再言语,兀自走到一旁站着去了。 众洞主看了半天热闹,此刻都是低头不语,看向秦良玉的目光不觉多了积分敬意。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侍卫大喊了一声:“土司大人到!”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你们有谁不服? 马千乘今天身穿一身他们民族特色的服饰,倒是让秦良玉略微有些吃惊。 上衣琵琶襟,缠腰一根手腕粗细的布带,裤子宽松肥大,裤脚又大又短,全身上下皆为青蓝布色,缠着绑腿,头上包着五六尺长的白布,呈一个“人”字形,脚上穿着一双偏耳草鞋。 周边基本没有敌军的情报,因此马千乘也可以穿着随意一些。 两边的各个洞主纷纷拱手行礼,目送他们的领导石柱土司马千乘入帐。 站在大帐之中,看了看自己属下的这些洞主们,又在秦良玉脸上停留良久,马千乘这才放声说道:“此番大胜播州乱军,功在全员!昨日仰仗诸位浴血奋战,才有今日之功,诸将都辛苦了!” 一众洞主拱手应道: “全赖土司大人指挥有方!” “土司大人亲自上阵搏杀,方令军心大振,这才有了此战之功!” 马千乘点了点头,看向了站在最后面的秦良玉,语气谦和地说道,“请忠州的秦姑娘上前来几步。” 在马千乘的大营里,秦良玉还是给足了他面子的,便拱了拱手出列,嘴上说道,“在下谨听教诲!” 马千乘顿时脸上一羞,咽了口吐沫,“不敢说教诲。秦姑娘,某之前也是小看了你了,先给你陪个不是。如今看来,咱们这个大营里共计十二路兵马,却是以你忠州的士兵最强!” 停顿了一下,马千乘继续说着:“虽然大胜之功在全员,但更是在你!昨天若不是你来支援,击溃那一支叛军援兵,我们在战场上是要输的!你立下了如此大功一件,本人甚是佩服!” 秦良玉对这些话早已是波澜不惊,心平如水,轻轻说了句,“土司大人过奖了。” 马千乘眸中露出更多愧疚之色,在他的营帐之中环顾左右,说道,“前些天秦姑娘带兵而来,在列的诸位不少人都曾轻言折辱!坦白讲,本人也曾经小瞧了她。如今秦姑娘立了大功,本人为自己前些天对你的轻慢而深感不安。还请秦姑娘不要介怀。” 秦良玉微微点头,也没言语什么。 只听马千乘又继续说道:“本人已然对秦姑娘致歉,那么前几日出言折辱秦良玉的那几位,诚当出列,亲自向秦姑娘行礼谢罪!” 众将听了这话,一个个都是大眼瞪小眼。那些个歧视过秦良玉的洞主们都是脖子一缩,躲在队列里不愿意冒头。 见一众洞主不愿意站出来,马千乘也打算趁这个机会给自己立威,便一个个的点了他们的名字,随后说道,“你等出言折辱秦姑娘最多,如今该如何?还要我教导你们么?” 几个被土司点名的洞主正是那天嘲笑讥讽秦良玉的主力军,此时他们听到马千乘的话,在队伍里愣了片刻,随后无奈地走了出来。 众洞主要对一个年不满20岁的女娃儿行礼道歉,一个个都是脸上发烫。尤其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须发皆白,此刻被点了名来道歉,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十分精彩。其他几个将领也差不多,心中是万分的不愿意想一个如此年轻又无官职的女子道歉。 但是他们又不敢违抗土司大人的没名字,尤其是他们也清楚自己不占理,只能硬着头皮作揖说道:“我等那几日孟浪怠慢了!” “还请秦姑娘见谅!” “之前那些话,秦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秦良玉听到这几人心口不一的道歉,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马千乘问道:“秦姑娘,你意下如何?” 秦良玉挺直了腰板说道:“我看几位洞主都十分勉强,恐怕心里还是很不乐意的吧?” 马千乘皱了皱眉头,淡淡朝那几个洞主说道:“你们哪个心里记恨?” 听到马千乘的话,道歉的几个人头上冒出细汗。土司大人在石柱地区,在他们土家族还是相当有权势的一个位置,如果不老老实实的配合,到时候跟李化龙说一句自己平叛不利,直接被削为平民也是易如反掌,因此他们哪个敢真的违背马千乘的意思去记恨秦良玉?这道歉是土司大人的命令,他们现在只想赶紧熬过这一关。 那个年纪最大的老洞主当场就一拱手拱到地上去了,咬着牙说道:“秦姑娘勇冠三军,若非不计前嫌率兵来救,昨天东翼战线就要崩盘了。我等前些日子的轻言折辱都是失了心疯,现在自然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哪有记恨秦姑娘的道理?”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一个个的朝秦良玉一揖及地,大声说道,“秦姑娘海涵,我等岂敢违抗土司大人的话?前些日子说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此时只有一肚子的后悔,绝无半点其他。” 看到这几个人的窘境,其他的那些洞主纷纷暗自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嘲讽秦良玉太多,他们看到这几个贼尴尬丢人的洞主在那里道歉求饶,想笑又不好笑,一个个脸上十分精彩,表情扭曲。 听到这些话的秦良玉才终于满意地笑了笑,让他们几人弯腰又弯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说道:“诸位老洞主请起!” 几个洞主也是长吁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直起了腰,满脸羞红地走回了队列。 一直默默看着教训完这几个洞主,马千乘又大声说道:“来,秦姑娘,从此以后,你就不要站在最后面了,你站在众洞主的最前排。” 听到这话,众洞主都是一愣,随后满脸羡慕地看着秦良玉。土司大人赏罚分明,这是对立了大功的秦良玉特殊照顾啊,让毫无官位年纪又轻的他站在前排,跟他的副将同列,这是何等的殊荣? 见到一众洞主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秦良玉拱了拱手,朝马千乘说道:“还是免了吧,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居于上位?” 马千乘又一次拧着眉头环视众人,大声问道:“我要让秦姑娘站在副位,诸位可有意见?” 众洞主纷纷收敛了嫉妒的眼神,大声说道,“秦姑娘战功卓越,我等都是心服口服!”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两个条件 秦良玉是真的不想站在副手的位置上,感觉又是昨日重现,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现在有些骑虎难下,想明白了后招,她决定在大营里先服从安排吧。 见到秦良玉朝副位走过去,原本位列副手位置的人红着脸挪了挪身位,往后面站了一步,把自己前面的位置让给了秦良玉。 站在前面的感觉肯定比站在末端要好不少,秦良玉也确实能感觉到,众人看待自己的目光里包含了几丝尊敬。 马千乘朝众人挥了挥手,随后单独冲秦良玉说道:“秦姑娘,以后你就位列众洞主的最前排了。现在你随我到侧帐中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马千乘说完这话就掀起了大帐的侧门,走到旁边的侧帐里去了。秦良玉停顿了片刻,抬腿跟了上去,也走进了那旁边的侧帐。 侧帐不算大,只有二十来个平方。里面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张绥阳县周边的地图,看来是马千乘平时思考战法,和诸位洞主面授机宜的地方。等秦良玉走进去的时候,马千乘已经站在那里,背负着双手,默然不语。 秦良玉等了片刻,这家伙竟然愣是不说话,轻叹一口气,秦良玉主动说道:“马土司!” 马千乘回过头来,面带几分愁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很难办的事情,“秦姑娘,此番你缴获了多少首级?” 这个事情秦良玉自然一清二楚,张口就来:“在下的忠州军此番站贼三千五百七十颗,其中骑兵四百一十,叛军步卒两千五百零三十,还有抓来的壮丁五百三十。” 马千乘见秦良玉把缴获的首级也记得如此清楚,猜测她正满心欢喜的想依靠这些军功升官呢。 这就让他接下来说的事情更难办了。 思虑片刻,马千乘静静看着秦良玉,咽了口吐沫说道:“桑木关里又纹银一万多两,驮马三百一十五匹,我把其中的七千两纹银和二百匹马都给你,作为你的缴获!” 这些缴获其实说起来也都是秦良玉的功劳,但是按照大明朝的规矩,秦良玉是不可以私自占据战利品的,也必须要由主战将领来分配。马千乘这一次分了如此高比例的银子和军马给秦良玉,也是打算向她示好。 二匹驮马价值二十两银子左右,二百匹驮马那就是四千多两银子,加上七千多两的纹银,合起来可是相当一大笔财富。 秦良玉有点糊涂,不太明白马千乘这是卖的什么药,便耿直地说道:“那就多谢了!” 马千乘仍旧看着秦良玉的眼睛,语气缓慢的说道:“但是……你缴获的首级,就要匀出来一些,给其他的部将们了。” 秦良玉愣了愣,她还真是没想到马千乘竟然是跟自己开口提这个。 其实她完全不在乎这些,而且也没想过去跟李化龙邀功。 秦良玉巴不得躲起来闷声发大财呢,如果不是李化龙亲自来请,兄弟们一心想战,她早就推掉这差事了。 即便如此,那也是让自己的作坊以后开到播州去,进而继续推广到整个西南地区为前提条件,自己才愿意带兵离开忠州,跑这里平叛的。 不过既然心里有疑惑,秦良玉也不打算估计,直接开口问道:“为何要分在下的首级?” 马千乘伸手在桌子上不停地轻轻扣着,说道:“秦姑娘也是从过军的,想必也听说过这是军中的规矩了!你不知道的么?” 停顿了片刻,马千乘继续说道,“朝堂上的诸位官员都是这么想的,倘若你一支孤军斩获太多,其他军马却毫无收获,那岂不是显得其他均码十分无能?各家各将枝叶关系盘根错节,都是一些实力人物,自然不能被称为无能之辈,在分配首级之事上也自然要有所照顾。将斩获的首级按照官位大小分配,也是军中的传统,并非专门针对你!” 秦良玉倒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事情,可是他之前所在的军中也确实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只是有所耳闻。 让她没想到的是,看似年青一代的马千乘,并没有想过要扭转这些腐朽和黑幕,而是积极主动的融入它。 虽说澄清寰宇一扫阴霾这种想法太幼稚,可是如此年轻便只想着平衡和权术,却也实在是眼界太低。 随即,秦良玉又想到了另外一点,原来他刚才如此强硬地让一众洞主在大帐中亲自道歉,又让自己站在队伍前列,给足自己面子,原来是用了一个先抑后扬,最后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马千乘是石柱土司,也是绥阳县功伐战的正是领导,秦良玉倒也不打算跟他硬刚,她深吸了一口气,悻悻地问道:“需要在下出让多少首级?” 马千乘凝重地表情稍稍缓和,轻声道:“我看,给你留七百颗,再帮你跟总督大人汇报说攻克桑木关之功劳,剩下的两千八百七十颗都要让出去。” 秦良玉眉心一拧,脸上微微变色,正要说话,马千乘又说到了,“虽然你只留下七百颗人头,不过你无官无职,又只是带领着五百余人的队伍,如今有这七百多颗人头,那也是赫赫战功。功劳报上去,我再跟李化龙李总督好好言说一下,保你一个千总不是问题的!” 听到这些话,秦良玉脸上还是阴晴不定,立在原地仍在思考着。 马千乘又说道:“秦姑娘,你如此年少,又是女子,如果升迁太快,其实也不能算是好事,必然招惹来过多关注,也随之而来许多是非。咱们大明朝的言官可是很厉害的。你能一战得到一个千总的职位,已经足够引起其他官员的侧目了,若再苛求升迁和官位,必然引来其他官员的嫉恨,到时候暗箭难防啊!” 虽然马千乘罗里吧嗦的说了半天,而且也不是毫无道理,可是秦良玉心里盘算的却是另外一些事。 她觉得这个买卖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想了想,秦良玉说道:“将首级分出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在下有两个要求,如果马土司应允,那就一切好说。”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要回乡 马千乘微微一怔,说道:“秦姑娘但说无妨。” 秦良玉低垂着眉眼,慢慢说着:“首先,我希望在石柱有权利开设从火器到玻璃的各种作坊,而且作坊的一切人员安置和事宜都归我全权管理,其余人等不得干涉。还有建设作坊所需要的买地,雇佣伙计等事情也请马土司放行。” 要想让自己的产业扩大规模,还是需要走出忠州的。在老家,父亲秦葵是地方上的名士,上下打点疏通都是应付的如鱼得水,但是离开忠州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地方官员的照应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即便到了后世,在很多地方也仍然遵循着类似的思路,想来这里投资,先跟当地政府打通关系。 马千乘还以为秦良玉郑重其事的要说什么事儿呢,结果竟只是要求在石柱开几个作坊,当即应允道:“此事好办,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你提的这些要求都没有问题。” 秦良玉点了点头,又说道:“第二个要求,就是请求马土司允许在下离开这里,不再参与此次平叛行动,直接带兵返回忠州。” 听到这番话,马千乘是真的有点愣住了,他定了定神,缓缓问道:“秦姑娘为何如此心急回程?” 秦良玉拱手说道:“在下担心家中父亲年事已高,无人照应。毕竟在下曾离家多年,这次回家,本就打算多尽一些孝心的。” 其实秦良玉真正担心的不是父亲秦葵的健康,而是担心她在忠州的产业。之所以借口看望父亲,是因为不想让马千乘知道自己的秦家堡有这么多高科技秘密需要管理。 自己出征之时,虽然留了丁白缨那个丫头坐镇秦家堡,也跟父亲说过让他帮着照看一下,但是丁白缨终究只是个十一岁的黄毛丫头,整个秦家堡其实都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如果哪个作坊出了问题,或者有伙计泄露配方秘密,再或者又贱人歹徒觊觎秦良玉的产业,根本没人能组织应对。 秦家堡的产业才是秦良玉的根本所在,如果那些产业出了问题赚不到银子,秦家军再强也无以为继,就要解散。目前自己身边老的老小的小,两个兄弟倒是年纪合适,可是很明显他们俩对管理作坊没什么兴趣。因此秦良玉不想长期在外征战,最多打上几个月的仗就要回去管理产业。 只要维持住秦家堡的产业,未来的一切还不是手到擒来? 打完这一仗,攻下了桑木关,也算完成了对李化龙的许诺,秦良玉于是便打算返回忠州去了。 而且自己风头太盛,按照马千乘刚才说的,也是很容易引起太高的关注度。再说了,功劳太大升迁太快,不能太猛。这么说的话,以后自己打仗斩首的首级都要算别人的,都是给别人做嫁衣,那自己还在播州虚耗什么光阴?万一后院起火,自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马千乘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现如今我们石柱那些洞主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折辱你了。” 秦良玉拱手说道:“在下明白这层含义,但是在下更关心父亲,不想再离家太远,让老父担忧了。” 马千乘见到秦良玉仍在坚持,只是低头踱着步子,默然不语。 这一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这秦良玉竟然坚持要走。 照顾父亲虽然听上去是个理由,但是她又没收到什么父亲的消息,而且他对忠州的秦葵也有点印象,好像身体很是硬朗的,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马千乘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秦良玉因为首级被分给其他人的缘故,心里闹了别扭,不愿意再战了。 这也是,搁谁心里都不好受,不过这个秦姑娘不是参军多年么?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事么? 虽然有些不舍,不过马千乘倒也不是非得要留下秦良玉在帐中的。如今桑木关已经被攻陷,来援军的那一支播州兵也被击溃,官军威名已建,叛军已经丧胆。后面对战其他几支叛军的时候自然不会这么艰苦。而且其他几路大军还未发起攻势,总体兵力是官军是碾压之势,等到其他大军攻打,叛军首位不能相顾,自己应该可以轻巧地拿下绥阳县,完成李化龙交代的任务。 此时正是各路兵马攻打叛军建功立业的时候,秦良玉要回去,也只是少一个抢攻的将领。所谓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既然她心意已决,非要走,马千乘也不打算太放低身段去留她。 马千乘长吁了一口气,点头说道:“也罢,如今兵力充裕,你又立下大功,我会把你的念头向李化龙总督说清楚的,为你说清楚原委。” 秦良玉又一次拱手行礼,大声说道:“如此便有劳马土司了!如此操作的话,在下诚信出让首级!” 跟马千乘这么着商量好了首级的分配,秦良玉跟随马千乘重新返回了中军大帐。 众洞主似乎都知道马千乘去侧帐里是和秦良玉谈首级问题的,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如今他们看到马千乘满意地回来便知道这是谈成了。这次大胜,秦良玉兵马缴获的首级占全军的一多半,秦良玉若是肯出让首级,众洞主的功劳便翻了一番。众洞主此时见到秦良玉愿意让利,再看秦良玉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和善。 就连刚才不情不愿向秦良玉道歉的那几个洞主也不再恼羞成怒,讨好地看着秦良玉。 毕竟利字当头,谁都不会跟军功过不去。 马千乘返回营帐之后,也便让众洞主都回去了,他趴在桌案上琢磨了小半天,把给各个洞主的首级都分配好了,又把获胜的消息整理妥当,快马发给了李化龙。 战斗刚一结束的时候,消息自然便马快加鞭传给了李化龙,现在则是详细战报了。 斩首如此多的敌人,阵前斩落杨三思,这是大大的捷报。 消息传递到了李化龙那里,看完了详细的奏报,李化龙笑得合不上嘴,心道,看来本官特意去见一下这个秦姑娘还是有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攻破了桑木关。这个马千乘也是少年英雄,以后可堪大用。 第三百三十四章 武器展示 看完了功劳的汇报,李化龙大笔一挥,在回函上写了赏赐马千乘和秦良玉二人分别三百两和一百两白银。 只是出了这封汇报,马千乘还送来了另外一封书信,特意给秦良玉求情让她回乡。 这倒是让李化龙有点挠头了。 与此同时,这个捷报消息也飞一样的速度传回了忠州。 忠州知县李星听到了这个消息,特意上门去秦家堡,找到了秦葵老爷子又是恭贺又是鞠躬的。 桑木关之战的消息传递出去之后,在周边各地逐渐发酵着,引起了各种连锁反应。只是目前还在此地军营之中的马千乘和秦良玉邓然并不知道外面的种种情况。 桑木关那边,把汇报写好发出去的第二天,马千乘便率领着他手下的那些洞主们亲自到访了忠州兵的大营,查看一下秦良玉的鸟铳和火炮。 秦良玉这一战的战功着实过于彪悍,让各路洞主都十分惊骇,他们也都是带兵打仗的,自然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如何赢下的战事。当时在战场上,隔着层层叛军,他们并没有看的很清楚秦良玉是怎么杀敌的,听秦良玉后来提起是靠得鸟铳和火炮之法来破敌,便要求马千乘带着去参观演示一番。 秦良玉也早就料想到了如此情况,自然也提前做了些准备。毕竟将心比心,如果自己遇到了友军有如此战力,那也是好奇的不行,必须得去参观一下的。鲁密铳乃是大明官员赵士祯所研制出来的,其他军队装备少也只是因为没钱,给谁看,秦良玉都不怕。 至于大炮更是无所谓,弗朗机子母炮并非什么特殊武器,北方的边军装备了不少,只是在西南边陲地带还不常见而已。 马千乘还有他手下的洞主们齐刷刷地站在桑木关内的检校场上,看着秦良玉的士兵们演示鸟铳和火炮。 十把鲁密铳在秦家军士兵的操作下齐齐开火,一次次打中了百米左右距离的木靶子,看得一众只知道刀劈斧砍的土家族洞主们不停点头。 “现在看来,果然火器比刀剑要强很多啊,只是我之前也弄了一点火器,试验了一下,怎么远远不如忠州兵马手里的?” “忠州兵手里拿着的鸟铳竟然开火如此之快,都不怕炸膛的么?” “对啊,我之前买的三把,就炸了一把。” 秦良玉一直默默站在一旁,听到这些洞主们七嘴八舌地评论着,只是她不打算回答他们的疑问,只轻飘飘地讲解道:“敌人冲上来的时候,几百只火铳同时开火,往往三两次集火就能把敌人的士气打垮!正是凭借此火器,我才击溃了桑木关守军的冲击!” 众洞主恍然大悟,都说难怪秦良玉可以击败杨三思,只是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这火枪杀伤力如此之强,准心如此之精确,还有不怕炸膛的问题。 只是秦良玉卖关子不说,他们也没辙,只能暗暗盘算着,以后找人去她的产业里买几把研究研究。 鸟铳射击完毕,秦良玉让士兵们把鲁密铳交到马千乘等人的手上细看。 马千乘仔细端详着手里拿着这一把精密的鲁密铳,看了又看,最后点点头道:“秦姑娘,这火铳的制作方式远远超过本人之前见到过的那些,是你独创的么?” 秦良玉之前已经跟赵士祯达成过协议,使用《神器谱》上的东西可以,不要冠他的名字,他不想再惹是非了。 “这是在下跟偶然想出来的一些改进方式。”秦良玉拱手说道。 马千乘看了看身后那些洞主们渴望的目光,只能替他们问道:“我看你的士兵们开枪射击的时候十分放心,丝毫没有惧怕,难道这些鸟铳都没有炸膛的风险么?” 秦良玉心里一乐,还是问了啊。 “在下给工匠们给足了材料钱,这每一把鸟铳都是经历了层层质检才做出来的,而且在下的作坊里,每个伙计的工钱也是三两银子一个月。除此之外,作坊里还有相应的惩处措施,如果鸟铳在出厂之后一旦炸膛,便会严厉追究工匠的责任。” 听到秦良玉的话,围观的所有洞主都低头沉默了。他们这些人包括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大小军官们整日里都在思考如何从匠户们身上榨取银子,什么时候考虑过给他们足量的材料银子?甚至给那么多工钱让匠户们安心做事?这么一想,秦良玉这一把鸟铳耗资数两银子,他们是学不来的,也不打算学。 多搜刮银子,银子多了自己日子才好过,还可以贿赂各路神仙上官,这才是正确的为官处事之道嘛。即便是像秦良玉这样横扫八方,最后还不是要把手机匀给他们?他们虽然吃空饷索贿赂,养的兵马战斗力也一般,可只要不犯大错,再加上招待好自己的上官,一代一代把洞主的位置传下去还是不难的。 把银子给匠户?那样自己的收入少了,给各路大官的银子也没处来了,到时候没准犯一点小错,就会丢掉了这世袭的位置,那才是得不偿失的。 马千乘何尝不知道这些门道,他听完秦良玉的话,又看了看那把鲁密铳,深吸了一口气。这枪好是好,可是再好的武器装备也还是需要人来使用的,改良了鸟铳,提高了火器兵种的战斗力,可惜改良不了这些官员们的心思,也提高不了他们的想法。 把枪还给秦良玉,马千乘温言道:“看看你的大炮!” 秦良玉让士兵们推出来五门弗朗机子母炮,在检校场上演示射击。 射了几次之后,集中了二里地外的一个大圈,又射了几次,打破了三百米外的几块大型木板。 火枪这些洞主们还是见识过的,火炮他们就真的没怎么了解过了,而且他们也不明白这看似随意的弗朗机炮,其实已经被秦良玉改进过,大大提高了机动性,降低了造价。 刚想问一下怎么打出来火炮的效果,这回秦良玉提前回答了。 “弗朗机子母炮的子筒可以提前装备好,我给每一门弗朗机炮都准备了五个子筒,桑木关之战前,每门炮都可以在一盏茶之内喷射五次。只是花费不菲,每个子筒的一发都是五钱银子上下,五个子筒就是二两五钱银子。” 众洞主一听这价格,脸都歪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回家 听到这个价格,马千乘也有些骇然,他有些失态地问了一句:“这火炮好造么?秦姑娘如何有这么多银子造枪造炮,还如此奢侈地配备子筒的?” 听到这个问题,秦良玉心里一乐,心想,问别人为什么有这么多钱?马千乘你似不似傻? 她当然不会直接爆出家底,便含糊地说道:“铸造一门大炮十分艰难,良品率只有一成,平均算下来,一门弗朗机炮便要耗费二百二十两银子才能造出来!在下有一些养鸡场,还有点别的作坊,靠这些产业,还有家福自助的钱才能供养起来这样一支队伍。” 一门火炮二百二十两银子?那么这一百门岂不是两万两千两银子! 马千乘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彪悍的忠州兵,原来都是靠银子堆出来的啊。 听到秦良玉的话,众洞主也都是大眼瞪小眼。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居然靠着自己的产业,几万两几万两地往外掏钱养一支军马!他们只听说过当了军官之后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的,还第一回听说有人自掏腰包养病养马的。这种行为,要思想境界多高才能办的出来? 这个秦良玉,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听到这些数字,围观的这些人们心里都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便是秦良玉这支军队是不可复制的,大明朝恐怕有且只会有这一个孤例。 看完了秦家军的火力展示,马千乘等人的好奇心也满足了,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便各自悻悻然地离开了。 回营地之后,秦良玉又跟秦邦屏和秦民屏商议了一番,决定留下他们二人驻守在桑木关。 自己则带着戚金还有一百来人返回忠州。 过了没几天,李化龙的回信也来了,他同意了秦良玉回家的请求。 来的时候,士兵们都是用两条腿走来的,回家的路上,却多了许多战马、驮马,秦家军一共只有一百来个人,每人一匹马,浩浩荡荡的朝家乡走去。 除了这些马匹,还有马千乘分的几千两纹银和战利品,这一战还是满载而归的。 部队一路北行,用了不到十天,返回了忠州的秦家堡。 秦家军出师大捷,在平叛行动里立了大功,这些消息早就传遍了忠州的大街小巷,百姓们无比欢喜,敲锣打鼓地聚集在城门口,又是放鞭炮又是张灯结彩的欢迎子弟兵凯旋。 噼里啪啦乱窜的鞭炮挂在城门上,像是舞动跳跃的精灵一般,跟百姓们一共欢迎着英雄的归来。 在欢迎的群众队伍最前面,秦良玉除了看到父亲秦葵、知县李星,还有不停踮着脚尖往这边张望的丁白缨。 看到秦良玉骑在马上的身影,丁白缨撇下其他三个丫头,撒腿就往秦良玉这边跑来。一众人等看到这小丫头不管不顾地冲过来,面上一笑,纷纷避让开一条道路。 等到秦良玉微笑着跳下马来抱住她的时候,丁白缨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藏在秦良玉的怀里,丁白缨鼻子一抽一抽地说道:“师傅你终于回来了!我天天做噩梦,害怕再也见不到师傅了!” 秦良玉面带微笑摸着丁白缨的脑袋,温柔地说道:“不怕,不怕,我回来了!” 丁白缨抬起泪水涟涟的脑袋,含糊着说道:“我不要再跟师傅分开了,以后不管去哪儿,我都要跟着师傅!” 秦良玉捏了捏她的鼻子,巧笑一声:“那你就多吃点,长高一点,我就可以带着你出征了。” 丁白缨面带委屈地看着师傅,气鼓鼓地不再说话。 看着丁白缨红彤彤的小脸,秦良玉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花,随后抱着她,一个翻身就跳上了马背。 丁白缨突然被师傅搂在怀里,再看到欢迎群众们的表情,终究是小孩儿心性,忍不住破涕为笑,眉眼弯了起来。 一路上百姓们看见凯旋的秦家军,一个个的都是站在道路两侧仰望着,仿佛在向秦良玉致敬行礼。倒是有一群儿童在人群前面跳跃追逐,还往秦良玉身上撒野花。 等秦良玉的队伍走到了城门口,那知县李星此刻一点儿没有上官的架子,大步快跑着迎了上来,大声说道:“本官特意前来祝贺秦姑娘凯旋!” 自打知道秦家军今日要返乡,李星早早就赶到了城门口,跟其他围观群众一样,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了。 秦良玉笑着跳下战马,又把马背上的丁白缨扶了下来,这才准备给知县行个礼。谁知她还只是刚刚摆出一个动作,李星就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大声说道:“秦姑娘何须行此大礼?莫要折煞愚兄了!姑娘此番出战,风头一时无两,下官区区一个知县,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李星也不是傻子,在他心里,立下如此大功的秦良玉肯定快要升迁了,当然要趁着现在还能见到的时候巴结一下,以后也好多提携自己。 秦良玉笑了笑,站直了说道:“知县大人说笑了,在下还是忠州的一介小民而已。” 不过不管秦良玉说什么,李星都会坚决不肯接受秦良玉行礼。 秦良玉自然也不打算跟他多费功夫,虚让一下,也就随他去了。 牵着马,进入了秦家堡,看到各个作坊也基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那些伙计们看着自己供养的队伍旗开得胜,也都是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 结束了风风光光的进城仪式,秦良玉又和父亲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返回自己在秦家堡的住处。 第二天,秦良玉一大清早便召集了各个作坊里管事的人来见自己,让他们一个个的汇报离开这两个月时间的工作情况。 听完了各个作坊的回报,秦良玉捡着重要的问题问了下,倒也一切如常,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她还是不太放心,又亲自走了一遍各个作坊,毕竟这次打仗其实更加说明了,这些产业才是自己立足的根本,只要塔门不出问题,自己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第三百三十六章 老花镜 之后,秦良玉还又走了一趟学堂,发现那里也是秩序井然,利玛窦和徐光启等人尽心尽力的教课,丝毫没有怠慢。 把这一圈全部走完,心里这好大一颗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她打算分两步走,一方面秦良玉打算派几个人去石柱一趟,考察一下那里的投资情况,选址建厂,另一方面则是继续搞点新产品出来。 跟马千乘的那些洞主们打交道,再结合之前的一些经历,让秦良玉有了一个主意,老花镜。 竟然作坊里都可以做出无色透明的玻璃了,那么做眼镜其实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这年头大明朝读书的人不算太多,更没有电视电脑这些产品,因此近视眼也还不多,如果做近视镜那估计卖不出几副,但是老花眼却是人人都会有的。 老花眼是因为眼睛的睫状肌松弛,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老花镜就是一种凸透镜,利用镜片的聚光作用,把物体的像前移到视网膜上。 简单来说,只要把圆形玻璃加工成焦距合适的凸透镜,装在木质的框架里,就是一副合格的老花眼镜了。 古代王朝都崇尚礼教,以孝为先,官员和大家族的执掌者基本都是些老头子。这些老头子掌握着整个王朝绝大部分的财富,而且他们基本上也都是老花眼。眼睛老化了就看不清楚奏折、文件、书信、账本和名帖,这个问题其实还是很严重的困扰着大明朝的老年人的,秦良玉则是试图解决这个痛点。 如果能花点银子就可以恢复视物能力,能够重新看清楚文书,想必这队很多老人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划算的买卖。 毕竟即便是到了后世,很多老年人都可以听几句忽悠购买一大批毫无用处的保健品,自己这个老花镜可是货真价实的,不比那些奸商强多了? 秦良玉先是跟利玛窦研究了一下这个问题,结果也不出所料,西方目前其实已经有人在做类似的工作了,制作理论是现成的。 制作玻璃凸透镜可以利用模压器把浆糊状的玻璃模压成型,但是这样制作的玻璃镜片还很模糊,需要打磨抛光,这就需要一些比较专业的人才。 秦良玉想了想,决定找一些加工玉石的玉匠来从事这份工作,打磨抛光玻璃镜片。玻璃的硬度和玉石基本上也差不多,一般来说玻璃比和田玉等软玉要硬一点,比起翡翠等硬玉要软一些,能够打磨语气的工匠,基本上也可以处理玻璃镜片。 秦良玉带着丁白缨还有秦府的一个管家,跑了一趟重庆,在哪里找到了一家装饰将就的玉器店,和店老板打听会处理语气的匠人。 那老板见秦良玉的一身打扮,再结合她那俊逸的样貌,便猜测这个来人是大名鼎鼎的忠州秦良玉秦掌柜的,行礼伺候十分殷勤。他听说秦良玉要雇佣玉匠,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秦良玉附近有一个县,名叫德感的地方,那里产玉,而且有大量的玉匠聚集。 听完此话,秦良玉便带着丁白缨和管家朝德感县行去。花了一天骑马行到了德感县,到了地方一打听,找到了一条专门卖玉的胡同,发现胡同里面聚集了几十家玉器加工销售的商人。秦良玉听说那些雨点都是前店后厂的运作模式,玉匠们都在店铺后面的院子里加工玉器。 秦良玉选了一家装饰最为豪华的玉器店铺,抬脚走了进去。 玉店老板一看到这人的行头,再看气派,便知道来者不是普通人,赶紧迎上来笑脸招待,紧张地说道,“敢问客官有什么需要?” 秦府那个管家便朗声说道:“我家小姐要雇佣几个会抛光打磨玉器的玉匠,你们这里有么?” 那店老板闻言愣了愣,有些惊诧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店磨玉的玉匠人手不多不少刚刚好,没有多余的人,怕是不能让客官雇佣了!” 那管家也是跟着秦府久了的,知道秦良玉的行事作风,他直接掏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店家,我家小姐给你十两,你找几个老练的匠人来!” 那玉器的老板看了看管家的银子,苦着脸说道,“这位客官,倘若让你老雇佣走了我家的玉匠,小店就要关门了。你便是给我五十两,我也不能让你雇佣我的玉匠。” 秦良玉和管家对看一眼,秦良玉直接说道,“店家,你把老师傅给了我们,再自己培养几个新人磨玉不就是了?” 那店家说道:“客观你有所不知,这些玉匠都是祖传的本事,传子不传婿。老玉匠走了,新玉匠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学得本事,练出手艺来了,这岂是朝夕之间便可以培养出来的?” 秦良玉愣了愣,“这些玉匠都是祖传的本事,不是在你店里学徒,然后你教的技术?” 那店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顿了片刻,方才点头道,“小店也是拿着月钱雇佣这些玉匠,都是他们家里传下来的技艺,那里是小店的本事?” 说完这句话,那店家便反应过来了,登时有些懊悔,自己为何如此多嘴,心里暗暗道,这有钱人莫非是打算跳过自己直接雇佣玉匠不成? 秦良玉心里却是是这么想的,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情报,便笑了笑,“既如此,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带着一行人离开了玉器胡同,秦良玉找了县上最大的客栈,又订了三间最好的上房,住下了。 在房间里休息了片刻,又跟丁白缨聊了几句天,秦良玉便招呼来了客栈的掌柜,问道:“掌柜的,在下有事要问你。” 掌柜的难得见到出手如此大方的客商,自然也是笑脸相迎:“敢问客官有什么要问的?” “我要雇佣几个会打磨抛光玉器的匠人,你可认得?” 那掌柜的也是照实说道:“客官打算要怎么样的玉匠?若是那手艺最顶尖的匠人,能做些巧活,能够在玉石上面上花、打钻、透花,那工钱可就高了去了,而且也太能请的动。若是一般水平的工匠,只是开玉什么的,在我们县就多了去了,一般都是二两的月钱,我能给找来不少。” 第三百三十七章 老花镜开始上架 听完这一番解释,秦良玉沉吟着说道:“一般的工匠会打磨棱角,给玉石抛光么?” 客栈掌柜的点头应道:“那自然是会的,这都不行,还能叫做工匠?” 秦良玉也微微颔首,“那你变给我找几个手艺熟练的普通玉匠好了,尤其是那些抛光手艺精湛的。我打算雇佣五个人,每个人每月我给三两银子的月钱,一日提供三餐,午餐和晚餐有肉,再给每一个工匠五两银子作为搬家费,让他们从德感县搬到忠州去做事。” 说完这些话,秦良玉也知道不能让人白跑腿,便拿出二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冲客栈掌柜的笑道:“这些钱你拿去,算是介绍费,如果你给我找的人满意,我走之前还有一笔酬谢。” 那掌柜的笑容堆在脸上,已是见牙不见眼,说道:“我这就为客官你张罗去。” 秦府的管家看那掌柜的满脸喜气洋洋,生怕他耽误了事情,便又冷着脸嘱咐道,“掌柜的,你可得给咱们找对了人,若是找来的人,我们发现不会做事情,我家小姐可不是好打发的。” 开店做买卖都是讲究一个消息灵通,其实打从秦良玉等人一进门,他就在猜测这几人的身份,现在也估摸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方圆几百里内,谁不知道忠州有一个秦掌柜的,一个俊俏女子,生意做的大,还带兵剿灭了一支叛军。 想来这个人应该就是了。 念及此处,这客栈掌故自然是不敢怠慢,赶紧点头应道:“那是自然,在下明白这利害关系。” 第二天晚上,那掌柜的却带了九个玉匠到了客栈里,介绍给秦良玉。 秦良玉从这九个人脸上扫了一遍,冲客栈掌柜微微蹙眉:“怎么找来这么多人?” 那掌柜的笑着说道:“听到客官开出的条件,他们都愿意来。我打听了一下,这九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客官挑五个吧。” 听到掌柜的话,九个玉匠都紧张地看着秦良玉,生怕自己在面试中落选。 秦良玉又从他们脸上扫过,沉吟片刻问道:“你们几人,成了亲的有几个?” 当下便有六个年级稍微大一些的玉匠站了出来,说他们是成了亲的。秦良玉看了这六个人一眼,点了点头,剔除了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人,选择了其他五人。 不管什么年代,能娶上老婆,要么家里有矿,要么有本事。做玉匠的基本都不会是大富大贵之家,那么这些个玉匠有钱成亲,只能说明他们的收入不菲,一般来说也只能说他们是技术不错的匠人。其他三个单身狗没签成亲,水平就比较难以估计了。 秦良玉一时间也没法检验这些玉匠的真实水平,只能用这种粗陋的方式简单评估一下。 五个已经成了家的玉匠知道自己被秦良玉选上了,一个个的都是喜不自胜,暗道这下子收入提高了好多,新东家还提供两餐有肉,简直是天堂一样的生活啊,这种好事去哪儿找去? 秦良玉找到了合适的玉匠,便立刻给他们每个人支付了搬家费,催促着匠人们立即搬家到忠州的秦家堡去,组织老花眼镜的生产。 过了五天左右,玉匠们把身家、行李以及磨玉的工具从德感县搬到了忠州,开始为秦良玉生产老花镜。 做老花镜的第一步首先是做模压器,秦良玉跟利玛窦商量着画好了图纸,找来铁匠坐了二十个弧度不同的玻璃镜片模压器。玻璃匠人们在这些模压器里面灌入退火后的玻璃热液,压制出凸面玻璃片,然后再把凸玻璃镜片交给玉匠处理。 接下来,玉匠们则是需要把粗压出来的玻璃片打磨成焦点唯一的凸透镜。 玉匠们打磨玻璃片的这个操作,在玉器制作上叫做磨碢。匠人们利用‘磨碢’这道工序细磨玻璃的表面。具体操作的时候,玉匠用左手推拿着玻璃,抵住正在旋转的钢盘的刃边。桌子的一端放着一个盛了水和红沙的盘子。这时候,玉匠就用右手去舀沙,浇在玻璃上。坚硬的解玉砂,配上旋转而锋利的扎边刀,可以把玻璃上不需要的部分磨掉。 只是单单磨出了镜片还不算完,还需要抛光。 抛光则是分为木碢和皮碢两步。 木碢一般使用葫芦瓤做的。操作的时候使用的工具结构是蹬板联系着木轴,带动圆形的木碢旋转,在石沙的帮助下抛光镜片。这步骤配用的石沙硬度比较低,一般是采用石英砂。 然后还需要皮碢,这一步是使用牛皮做成的园碢旋转摩擦镜片,将镜片磨成光滑透亮的玻璃镜片。 抛光结束之后,老花镜片就算是做好了。秦良玉再让匠人们把镜片装进木头框架内,变成了一幅老花眼镜。 老花镜的度数是以焦距的长度为标准的。 秦良玉从利玛窦那里借来一个西式皮尺,测量出了一米大概的长度,做了一把铁米尺,然后以各个镜片的焦距的倒数乘以一百,从而得到了各个镜片的度数。 这第一次做出来的镜片,从一百度到八百度的都有。 秦良玉又从周边县城找来几个识字的老头来做试验,让他们试戴各种度数的老花眼镜。这些老人带上了度数合适的老花镜之后,发现自己可以再近距离看清楚文书上的字迹了,一个个惊呼神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确认好各个镜片的度数之后,又重新调整了一下模压器,以二十五度为一个单位做出了二十八个不同度数的镜片模压器。新的镜片经过玉匠们的抛光打磨,做出一套标准度数的镜片后,又用这些标准镜片为模子,做更精细的模压器,降低打磨的工作量。 前后一个月的时间,标准模压器做好了,每个玉匠每个时辰可以磨出一副镜片,五个人每天就可以做三十副眼镜了。 产品做出来之后,秦良玉就开始销售了。 秦家在忠州县城里的秦家铺子里,摆上了各种老花眼镜,以一副十两银子的价格出售。 第三百三十八章 第一个顾客 十两银子这个价格是秦良玉特意设置的,一来是为了阻止其他模仿者,毕竟老花镜的仿制是比较容易的,一副老花眼镜使用的玻璃只有一套玻璃茶具的二十分之一,价格太高了就会有人用西洋玻璃来磨取仿制品,仿制品一出就无法阻挡了,所以一开始就不能定价太高,把那些仿制者扼杀在摇篮里。 二来,秦良玉也希望老花眼镜这个产品能够快速的传播出去,不要搞成奢侈品之类的样子,这样可以快速扩大利润。 十两说多不多,很多殷实人家的家主都可以出得起这个价格。用这个价格出售,大明朝能够买得起眼镜的人家就很多了,老花镜的销量应该不用犯愁。 产品的保密方面,秦良玉打算通过控制镜片的原材料来保密。 市场上的无色玻璃基本上都是秦家堡生产的。玻璃酒具的酒杯比较小,不可能用来磨玻璃镜片。玻璃茶具的杯底可以用来磨成玻璃镜片,倒是不利于眼睛产业的知识产权维护。好在茶具的销量本来就不太好,经过了这么久也没太有起色,秦良玉索性不再生产玻璃茶具了,从原材料上切断其他工匠仿制玻璃镜片的可能性。 至于有人用西方人跨越重洋运来的大件无色玻璃,那就价格昂贵了去了,用大件西洋玻璃器皿来磨成十两一幅的老花镜显然是个赔本买卖。稍微合计一下,起码得卖到二十两、三十两的高价,否则成本肯定收不回来。 秦家在忠州县城的商铺在秦葵老爷子的指挥下早就扩大了好几倍了。在原本店铺的两边那些铺面也都被盘了下来,豪华装修之后,看上去十分体面。秦良玉在最东面的一家装修最高档的店面开商号,最西面一件装修稍微普通一点的店面卖老花镜。 所谓万事开头难,尤其还是划时代的新产品。 最初的客户总是很少的,大家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消化和接受。 秦良玉在店铺上挂了一幅写的特别大的‘专治老花眼’的锦旗,希望通过这种打广告的方式,能够吸引到最初的一批客户。 之后能做的就是等这个产品慢慢发酵,为自己带来利润了。 包治老花眼的招牌打出去,那些老眼昏花的人们都被吸引住了。 一个姓孙的老账房此刻正站在旗子底下,犹豫不决,心里十分忐忑。他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家店铺门口了,就因为这几个字。 孙账房如今五十有三了,平日里用眼过量,眼神已经不太好了。因为老花眼,账本都快看不清楚了,每天只能把账本远远地举着,勉强能猜测出账上的记录,还时不时地因为隔着太远看不清而猜错。这几年在东家的茶叶店里,他是越来越不受东家待见了,毕竟一个账房看不清账本,可不是受尽白眼么?再继续下去,估计不出半年,他的东家就会把他辞退了。 听说东家已经在暗地里找新的账房先生了。 孙账房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经成亲。古代有没有养老金退休金这种东西,他要是丢掉了这份一两八钱月钱的账房差事,就只能带着老伴儿一起去跟儿子过日子,靠儿子养活了。可是儿子在药材店里帮人煎药,也只有一两四钱银子的月钱,下面还有一对子女要养,哪里养得起每天干吃不做的老头老太婆?这眼睛花了之后丢了账房的差事,恐怕一家人都要肚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孙账房看到了这面‘专治老花眼’的锦旗,不由得犹豫了很久。秦家铺子他也知道,历来都是卖货的,既没有郎中,也没有药材怎么能治疗老花眼呢?这不是明摆着骗人么? 然而秦家之前的声誉极佳,搞出那么多新鲜事情,似乎没有理由公开搞骗局。 无论如何,孙账房心说,进去听听吧,反正自己心思活泛,肯定不会上当受骗的。 步入秦家铺子的眼镜店,不同于其他几个秦家铺子的店铺,这个新店里面门可罗雀,除了三个小厮一个掌柜一个客人都没有。孙账房一进门,心就有点虚,刚想走人,却看到一个热情的小厮迎了上来,大声说道:“老爷子,你这是来治老花眼的么?” 孙账房定了定身,退后一步,上下仔细打量了这个小厮一眼,只见这小伙子国字脸大眼睛,不像个骗子,这才微微点头说道:“是,来治老花眼!你这儿的大夫呢?真能治好么?” “肯定能给你治好。”那小厮热情的回应道。 小厮的大包大揽让孙账房不由得警惕了几分,暗道这秦家的店铺莫非真的搞了一个骗局?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神奇的神医?能包治老花眼?那些把脉开方子的郎中还不得羞的一头撞死得了?再说了,这店铺里空空如也,没看到药柜和银针啊。 孙账房心里越来越发毛了,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你们怎么治啊?” “我们用眼镜治!”小厮大声说道,“老人家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你拿眼镜来试。” 眼镜?那是什么东西? 孙账房一头雾水。 似乎是因为许久都没有客人登门,因此那小厮看到孙账房之后很是激动,撒腿跑到柜台后面取来了一个箱子。他跑过去的时候跑得会计了,路上撞倒了一把藤椅,惹得左爱后面的掌柜大骂了一句。 不过那掌柜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大概是因为孙账房是到访的第一个客人,他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孙账房。 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孙账房心里更毛了,他有点后悔走进这家店来了。 那小厮搬着箱子走过来的时候,倒是放慢了脚步,慢慢走到孙账房跟前,打开了那个木质的箱子。那箱子里面包裹着锦缎,上面挂着二十多对无色玻璃方片。 玻璃片孙账房是见过的,东家也从这秦家的铺子里买了一套。 可这些东西跟治老花眼有什么关系? “这便是……眼镜?”孙账房问道。 “是的,老花眼多少年了?” “四五年了,这两年越来越厉害了。” “那先试试这个,三百度的。”小厮从木盒子里取出来一幅,给孙账房小心翼翼的戴在鼻梁上。 接着,那小厮又从手边拿出来一本《金瓶梅》,冲孙账房问道,“老大爷,现在透过玻璃片看这本书上的字,看得清楚么?”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望远镜 孙账房自然是没看到书皮,他习惯性地微微眯起了眼睛,透过玻璃镜片去看那本书。 真是奇了怪了,透过这两片玻璃片,孙账房发现自己还真的看清楚了那本书的一页内容。虽然不说一清二楚吧,可比之以往还是强多了。 这眼镜,还真是管用啊! 孙账房继续琢磨着,原来这秦家说的是用这个玻璃片治老花眼,难怪没有坐堂的郎中。孙账房又一次戴上眼镜,正打算细细品味一下刚才看到的书籍,却发现那小厮很不通情理的收了起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假装观察一番这个店铺的装潢摆设,不过这一看一下,却也发现,这个店铺外面普普通通,里面还是相当华丽的,如果自己能看清楚,估计早就可以确认这不是骗局了吧。 “清楚了不少,可是还有些模糊。”孙账房满怀期待地看着那个小厮的眼镜箱子,盯着里面的二十多副眼镜。 “那再试试三百五十度的。”那个伶俐的小厮立刻把孙账房鼻梁上的眼镜摘下,又给他戴上了一幅新的眼镜。 “更模糊了,还不如刚才的好!”孙账房直摇头,而且还感觉头有点晕。 “那试试二百五十度的!”小厮立刻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幅新眼镜。 “看见了!这回清楚了!”孙账房有些激动,忍不住大声叫着站了起来。 戴上这副‘二百五十度’的眼镜,孙账房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半步之外的桌子上,放在的那本《金瓶梅》的第一页。 什么诗曰: 豪华去后行人绝,箫筝不响歌喉咽。 雄剑无威光彩沉,宝琴零落金星灭。 玉阶寂寞坠秋露,月照当时歌舞处。 当时歌舞人不回,化为今日西陵灰。 孙账房感慨万千,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这折磨了自己好多年的老花眼,竟然被这小小的两片玻璃片征服了,让孙账房重新看清楚了书上的字。 “有用!真是有用!” 孙账房一拍大腿,从笑吟吟的小厮那里接过那本好书,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细细品味着其中精妙,他发现自己竟把书上的每一个字都看得真切。 孙账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这回是真的看清楚了,绝对不是骗术。有了这个眼镜,那自己岂不是又可以帮东家记账了?自己一两八钱的差事就可以保住了? 这秦家的新东西,就是神奇! 小厮又让孙账房摘下二百五十度的,试了试二百七十五度的眼镜,发现还是二百五的适合自己,最好用。 满心怀喜的孙账房拿着那副眼镜可以说是爱不释手,都不用那小厮问,他主动开口道:“这眼镜,多少钱一副?” “十两银子!” 听到这价格,孙账房顿了片刻。十两银子啊,真是不便宜,抵得上自己半年的月钱了! 可无论如何,也比丢了差事划算不是? 琢磨片刻,孙账房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能便宜一点儿么?” “老大爷,我们这是成本价,便宜不了了,这可是无色玻璃做的啊?能便宜?不过请放心,如果以后你老的眼花更严重了,拿着我们店的二百五十度眼镜可以换成更高度数的眼镜,我们分毫不取,无偿更换!” 孙账房办差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些积蓄的,听到这话,知道这种买卖是好货不愁卖,不会跟自己讨价还价的。他狠了狠心,下定决心买它一副! 再说了,秦家在忠州也算是名门望族了,说以后可以换,那应该也不会弄虚作假,买了一副眼镜,就等于这辈子都摆脱老花眼的困扰了,而且还能一辈子做账房先生,一直做到走不动路为止了。 孙账房着急戴着眼镜继续算账,让东家看到他的工作能力,激动地说道:“我这就回家拿银子去,你们什么时候关门?” 那小厮笑着回道:“不急!你老是我们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您不回来,我们今天不打烊!” 孙账房满意地点点头,火急火燎地回家取银子去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度过了开始的冷清,秦家铺子的眼镜产业终于开张了。 秦良玉坐在讲武堂的大厅里喝着茶水,目光凛然看着四个小丫头在院子里练功。 她走的这段时间,虽然其他功课都没落下,可习武一事还是有些怠慢了,反正秦良玉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便决定亲自给他们补补课。 说没事,也不是完全闲着,秦良玉在等待两个消息。 一个是拍了秦府的管家去石柱一趟,探查开分店的事情。 另外一个则是播州平叛前线的消息。 桑木关的秦家兄弟每一天都会安排人往返于秦家堡,传递前线的第一手消息。 秦良玉离开那里前后算下来已经快二十天了,官军气势如虹,十路大军基本上都在按照既定计划进发。 这也符合秦良玉的预计,通过桑木关那辆战,她已经摸透了杨应龙的底细。 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绣花枕头,根本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 也就仗着祖上基业发展的好,有了点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方才蹦跶了两天,秦良玉押了口茶,叹道,播州之乱,估计再有两三个月就可以结束了。 放下茶杯,她开始继续研究下一个东西,既然老花镜都有了,那也不难猜,自然是望远镜。 这东西是行军打仗以及航海的必备物件,能够在几里之外洞察秋毫,掌握先机,当然是需要优先制造的产品。 望远镜的制作原理只要上过学的没有不知道的,就算不明白,反正就是凹凸两种镜片不停的尝试,总也能试出来的。 这种简单的望远镜,已经足够秦良玉目前的需求了。 找来磨玉工匠,让他们磨出几个凸透镜,接着又测量了一下两个透镜只见的焦距长度,找来铜匠制作了一个前大后小的筒子,将两个镜片装了上去。 做好之后,秦良玉找了个能见度较高的天气,登上城墙一看。 望远镜做成了!自己看到了远处的细小景物,甚至都能看到远处的忠州码头的繁忙景象。 秦良玉估计了一下,这个放大倍数估计有个五倍左右了。 第三百四十章 老花镜的销售 这个时代,西方的望远镜也发明了没多久,用的最多的是伽利略,拿来观测天文。那种望远镜,价格及其昂贵,大明朝此时基本还没有人见过望远镜这种东西,所以这个玩意儿也没有统一的中文名字。 秦良玉本打算称呼它为‘千里镜’,算是应了一个千里眼的说法,可是念了几次,自己独很不习惯,老是说错,最终决定还是继续沿用望远镜这个说法好了。 有了望远镜,斥候的工作就轻松太多了。以后斥候侦查的时候,站在高处用望远镜扫视,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件事十几里内的动静。冲到敌人附近和敌人的斥候肉搏的需求就相对减少了。 实际上,由于大规模的装备和训练火器,秦良玉的队伍肉搏能力相对弱一些,毕竟一个人不可能十项全能,面面俱到。 有了望远镜之后,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让秦家军更好的发挥火力上的优势,避免正面交锋。 不但如此,炮兵也可以通过这望远镜得益。有了这玩意儿,炮兵在进行射击前校正的时候就精确多了。到时候校正兵站在高处,轻松看清楚算出来炮弹的落点。 将领就更不必说了,各种战前哪个将领不是先撸开望远镜看一圈? 老花镜的市场虽然打开了一点,但是古代消息传播的缓慢,还是没能达到秦良玉的预期。她便让那些磨镜片的玉匠们先停下了老花眼镜的制作,一起制作望远镜,先自产自销,给斥候和炮兵们多做几个。 由于望远镜的军事价值太高,秦良玉决定不对外出售,只装备在自己的部队里,跟水泥一样,非卖品。若是友军有需要而且态度诚恳,她倒是可以当成礼物送几个,但也不会很多。 除此之外,她又安排人手给桑木关的兄弟俩送了两个,并且嘱咐他们一定不要外传。 当然了,除了这些正经的用途,自打秦良玉做出了望远镜,丁白缨她们就把它当成最好的玩具了。 抢了一个之后,每天天不亮就跑到秦家堡的城墙上,对着四处一阵瞭望探查,能看见东西之后,都是兴奋的大呼小叫个不停。 第一批一共做出来十个望远镜,秦良玉装备给了秦家军的高级将领们,其余的则分配到了入伍比较久的斥候和炮兵那边。 老花镜的需求虽然发酵的慢,但终于需求在那儿摆着,还是慢慢传开了。买了眼镜的人在别人面前使用眼镜,渐渐带动了更多的购买者。 一个中年生员名叫谢金虎的,站在秦家眼镜店前面,一脸踌躇。 谢金虎是个秀才,天分一般,考了好多年才好不容易考上的,那时候他的父母双亲还健在,一家人养活他一个读书人。但是这年头单独一个秀才已经不值钱了,他白考了一个秀才,忙碌了一辈子。如今送走了亡去的父母,靠在学堂里教书混口饭吃,一年忙到头,学生们给的学费不过二十两银子。 按理说,二十两并不少,养活一家人都够了,更何况他一个单身汉? 只是这个人有点小嗜好,平时颇喜爱杯中之物,也就是嗜酒,手上每有几个闲钱便要去买酒来过日子,所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存款。 也是因为这好酒贪杯,谢金虎一直浪浪荡荡混到了四十八岁了,还是老光棍。 这几年,他明显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吃不消了。首先便是腿脚不灵便了,以前在忠州往返重庆,走二十里山路一点儿事么有,如今从忠州码头走到秦家堡的十里路都快走不动了,路上必须得歇歇脚。其次是他的手也开始发抖,不知道为什么抖得厉害,不搁在什么东西上面就抖个不停。 不过这些还都是小事儿,最让谢金虎头疼还是他的眼睛开始老花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眼睛老花那可真是个大问题。看书看不清楚了,写字也写不好了,最糟糕的是,没办法好好做教书先生了。学生写的文章,谢金虎看不清楚,只能远远地举着,眯着眼睛慢慢看,十个字里面起码有三个字是靠猜的,结合上下文才能鼓捣明白学生到底写的什么。 某天,谢金虎喝酒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了一个姓孙的账房先生,看到那个先生鼻梁上戴着两片玻璃片,在那里做账。 谢金虎看他手速如飞,又看了看那账房的年纪,有些诧异,便借着酒劲儿主动问道:“老账房,你不眼花啊。” 孙账房得意地指着他鼻子上的玻璃片:“以前眼花,自从戴上就这两片玻璃片,好了!” “真的假的?借给我试试。”谢金虎说着便要伸手去拿。 “你可别乱碰,十两银子呢!” 孙账房闻到他身上的一身酒气,又见他摇摇晃晃的模样,生怕他给弄坏了自己的宝贝。 不过看这穷酸书生有些可怜,孙账房便好心好意地提醒道:“这叫眼镜,专治老花眼,十两银子买了,戴上就能看清楚字了。” 谢金虎恍然,这才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能治老花眼。 问清楚了地方,他喝完了杯中之酒,脚下蹒跚着走去了秦家铺子。 刚进去,发现那店里也还有几个人。 一个小厮迎上来笑道:“老爷子贵姓?你来治老花眼么?” 谢金虎整了整衣衫,打着酒嗝说道:“老夫姓谢,是个生员。” “谢相公,敢问您老花眼多少年了?” 又是一通公式般的询问试戴,最后谢金虎调到了一幅合适的眼镜,看清楚了小厮手里拿的《金瓶梅》。 到了掏钱的时候,他却肉疼不已。 犹豫半天,想了想不能丢掉自己的差事,这才狠了狠心啪的一生把十两银子拍在桌子上,冷冷说道:“银子在这里了,你可小心收好了!” 那小厮拿着银子走进去,称了称银子,是足金足两的,这才笑着回道:“我们还有一个盒子给你,你再等等。” 小厮翻身进屋,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出来交给谢金虎,说道,“这是专门收纳眼镜的盒子,谢相公拿好了。” 谢金虎向导如今治好了自己的老花眼,教书先生的职位可算保住了,不禁长舒了口气。不过再次向导花了整整十两银子,足足五坛金华老酒的钱,他又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逐利商贾!不懂圣人教化! 都是些俗物! 第三百四十一章 石柱的分社 老花镜的销量稳步增长之中,石柱那边开分基地的事情也有了眉目,秦府管家带回了消息。 这管家在秦府待了十几年了,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因此这回秦良玉委托他全权负责考察石柱的任务。他也是真的认真负责,走遍了石柱县城的周边,探访观察良久,终于选取了两个符合条件的候选地点。 秦良玉也把手里的事情放下,亲自去考察了一番这两个选址。 一个是位于石柱县城的西北方,这里交通比较便利,距离石柱的长江码头不是很远,未来采买原材料还有货物进出比较便利,只是交通便利价格自然也高。 另外一个则是坐落于县城的南部,这里的好处是集中了比较多的作坊和工匠,招募人手比较容易,还有距离一家采石场比较近,未来采购原材料会省事一些。 两个地方各有千秋,不过秦良玉决定还是选择交通方便的这一个,毕竟忠州的玻璃产能已经可以覆盖整个重庆地区的需求了,在石柱开分社,主要是打算销往长江中下游地区。 决定了选址,秦良玉和管家拿着马千乘的信物,一路办事都是畅通无阻,无人敢有二言。 石柱不同于大明朝的其他地方,马千乘他们家族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再加上马家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为民请愿,百姓也比较支持,威望极高。 因此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远离老家开分矿,自然在管理上还要更加严格一些。 第一批在石柱的产业只有玻璃,秦良玉从忠州的玻璃作坊里选出了最老实的五个工匠,问他们愿不愿意加薪升职,不过条件是需要去在石柱开办的新社。 石柱和忠州相隔并不太远,中间只有一个长江,如果渡江顺利,早上出发下午就可以到。 这些工匠大多都是从重庆府来忠州挣钱打工的,现在有了升迁之后独当一面的机会,收入也高了,哪还有不愿意的道理,纷纷点头同意。 秦良玉一边让管家回到石柱开始招募匠人建造作坊,一边带着这些老伙计一起跑了趟石柱。 作坊建造的时候,招募伙计就开始了,双管齐下,这样争取最快的速度让石柱分社运转起来。 石柱这个名字来源便是这里山石较多,因此也有不少砂石匠人,秦良玉让那些老伙计当面试官,严格把关择优录取。 忠州秦家堡早已名声在外,听到是他们来开分社了,这招牌一打出去,招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最后报名来应聘的竟然足足有三百多人,基本上石柱所有的砂石工匠都来了,直接让不少本地作坊都停了工。 不过这些作坊主也是敢怒不敢言,毕竟秦良玉是得了马土司的信笺,谁也不敢招惹。 应聘者如云,这倒让秦良玉犯难了,她的作坊第一批只需要二十个人左右。所以这次招募的录取比例竟然达到了十五比一,真是堪比后世考公务员的难度了。 最后经过一轮又一轮的选拔,终于挑选了二十五个工匠。 没办法,实在是不好再筛人了,都是一把好手的匠人,去掉谁都可惜,最终只能扩招了5个。 经过半个多月的施工,作坊初步建成,落成庆典上,秦良玉把老员工和新招募来的石柱工匠们召集在了一起,开始了一番保密条例教育。 自己不可能经常来石柱坐镇,只能靠管理和制度来保证这里稳定的运作。 站在一个高台子上,秦良玉神情严肃的看着众位工匠:“找你们来我秦家的作坊里当伙计,月钱还有待遇什么的,就不再赘述了,在忠州我们已经经营了一年多,在石柱也会按照同样的标准经营,不会亏待咱们这儿的人。除此之外,在作坊里干得好的,以后还能升职加薪,具体规章也都会列在作坊的管理条例,我也不多说了。” 听到这番话,新招募来的工匠们自然都是十分兴奋。 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一个个交头接耳聊了起来。 这些情绪表现也在秦良玉的预计之内,她站在台上默默等了片刻,等工匠们的热情微微冷却之后,继续说道:“不过给你们高薪,要的是你们踏实刻苦,还有最重要的严守秘密。如果我发现谁把生产这些东西的秘密泄露出去,那就是死罪!此事我已经跟马土司达成了一致!” 说完,她冷冷地扫了这群人一眼。 果不其然,众人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被东家的话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有些紧张。 这时候被秦良玉选作工匠头目来负责日常生产的吴铁头赶紧答道:“秦掌柜还信不过我吴铁头么?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泄露一点秘密出去!” 有个带头的发话,其余工匠们自然也都效仿着说道:“东家,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匠人,不会泄露秘密的!” “请东家放心,能赚到这份钱是俺们的福气,绝不会泄密的!” 秦良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石柱的新作坊统一实行连坐制度,一人泄密,十人一起受罚!泄密者沙头,其他人也要扣一年工钱。如果看到有其他人偷窃作坊里的机密,都要上前去阻止,还要举报,举报查实之后也有奖赏。” 这种连坐管理制度可以说非常的不人性化,但是却可以保证效率。 强如戚家军,其严明的军纪某种程度上也是来自于连坐处罚制度。 听到这个制度,吴铁头继续配合着秦良玉,拍着胸脯说道:“东家放心,谁偷秘密,我吴铁头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秦良玉又一次扫视了众人一遍,看到工匠们神色严肃受到了震慑,这才好颜说道:“如此甚好!我也会不定时的来石柱探访,等第一个玻璃出厂的时候,我来给大家开庆功宴!” 听到东家如此大方,刚才还心里有些疙瘩的新招募工匠们也逐渐宽了心。 石柱的玻璃作坊顺利完工,这是分基地的第一步,未来秦良玉计划在石柱也逐渐弄出个秦家堡二号。 到时候整个西南遍布秦家堡,她就成了西南隐形的王。 第三百四十二章 开花炮弹 搞定了石柱的分社,秦良玉又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忠州,自己的黑科技小屋。 之前鼓捣出来的燧发枪,秦良玉已经趁着出征打仗的时候,还有跑石柱的这几趟偷偷找机会试射过了。 效果还行,威力不如鲁密铳,可是发射速度极大提升了。 原先最多每分钟能发射两次,然而使用了燧发枪,秦良玉估算着每分钟可以发射六次。 平均十秒钟一发,如果给每个火枪手配置三把燧发枪,再准备一个专门装填弹药的人。这种火力强度,只要不是在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带作战,一般的骑兵估计都冲不破这火枪阵了。 只是不能大规模生产装备秦家军,秦良玉只能黑天的时候自己跑到小屋里把玩,有点遗憾。 想到克制骑兵,秦良玉也不免想起了当日见过的努尔哈赤的重步兵。 这一年多,从一些商人口中听说,努尔哈赤顺利完成了女真各个部落的统一,只是在朝廷派了李成梁重新担任辽东总督之后,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不过秦良玉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努尔哈赤弟弟被杀一事,他肯定不会忘记的。 再结合历史,自己跟他早晚会有一战。 她先是开始着手扩大火炮作坊的规模,从生产火枪的熟练工里调集了一些人,到火炮作坊,把火炮作坊里干活的人数又增加了一倍,新招募了三十个人。原有的几个炮匠都升任当了师傅,教授新来的铸造工匠怎么铸炮。 之后秦良玉又给三个老炮匠设定了奖励机制,每个炮匠带十个徒弟。规定每教会一个徒弟,师傅月钱就增加五钱银子。十个徒弟如果全部出师,能够顺利地参加铸炮提高火炮产能,师傅的月钱就可以增加五两。 争取经过几个月的传道受业解惑,让火炮作坊每个月的产能也翻倍。 这样的奖励制度可以说是十分诱人了,三个炮匠原来只有三两一个月的月钱,听说教会徒弟就能把月钱涨到八两,一个个感觉是喜从天降,都不再藏私。他们手把手教授徒弟,争取最快的速度能把徒弟们培养出来。 其实铸炮和其他铸造工作也是大同小异,把铸炮技术教授给熟练的铸造工匠是不难的事情。比如这个时代,其实西方的铸炮技术已经传入了华夏,在澳门就有不少铸炮作坊,明朝订做的红衣大炮,大部分都是从澳门生产的。 而秦良玉的火炮作坊中三个老炮匠做领头人,其他新炮匠打下手,并不需要新炮匠完全掌握铸炮技术的细节,估计火炮茶能的提高,只需要一两个月就有效果了。 安排妥了火炮产量的提升,于是乎开花炮弹这个早就该提上日程的事情就摆在了秦良玉眼前。 开花弹的核心部件是延时引信。 原理则是利用大炮发射药爆炸时候激出的火焰点燃炮弹的延时引信,并不算太复杂。 秦良玉首先找到了铁匠,打造了几个空心铁球,之后在里面放入火药和作为杀伤物的小铁珠子,在炮弹的顶端有一个口,口子里插上木质的演示引信。 具体在开炮的时候,炮手根据敌人的距离剪短一些引信长度,从而控制引信的起爆时间。这种东西的主要目的是落地之后爆炸,只要保证不会在天上炸开就足够了,即便是掉在地上迟个一会儿也无碍,时间上并不需要掐的太精确。 插引信的口子上面需要有一些特殊的设计,类似于螺纹的咬合设计,这样才能把延时引信拧进炮弹里,不至于在飞行时候掉下来。 木质引信的制作不算太难,就是一根中空的木管,里面装上硬质的火药。火药在保证颗粒成分配比的时候,其燃烧是很规律的,完全可以测试出一个比较固定的时间,这一点秦良玉在朝鲜研制水雷的时候就做过了。 木质引信需要选用的木材倒是有点讲究,需要硬质的木材。制造前也要先用醋浸泡一下,这样可以增强其抗燃性,防止木头被引燃,带动下层的火药燃烧,提前爆炸。 除此之外,秦良玉还把弹体炸药和小型弹珠用铁板隔离开,这样会让开花炮弹更加安全一点,保证了火药和弹丸不会有机会接触到。 最后一步,在开花弹的后面,秦良玉还给它加上了木质弹托。 木质弹托和火炮的口径一样大小,可以使大炮的发射药点燃时密闭性更好。炮弹和木托是合二为一的,木托用铁片固定在炮弹的尾部。这样炮弹在飞行的时候,由于木托密度较低,会使得炮弹飞行时头部始终朝前,这个结构设计,其实秦良玉是借鉴了后世的羽毛球,头重尾轻,自稳定结构,增加射击的精度。 不仅如此,木质弹托还有缓冲膛压的作用,能够有效降低炮弹受到的峰值膛压。 有了这些指标,按照规程秦良玉就制造除了第一批开花炮弹。 火炮不同于火枪,这个是真的没法偷偷试验了,秦良玉只能直接拉来了大炮,在秦家堡的校场测试。 炮兵根据秦良玉的指导,先是在标有刻度的炮弹引信上瞄了瞄,用大钳子剪短了一截引信。然后炮手们给大炮装击发药,装发射药,压实火药,把连着木托的开花弹放入炮管中,之后瞄准了两百步之外的一个目标。 一声令下,炮兵点燃了火绳,撒腿跑选了。 开花弹是第一次试射,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躲远点为妙。 只听到轰的一声,开花弹顺利射了出去。炮弹打穿了目标附近的一个巨型木牌,打穿木牌只有,落在了牌子的后方。 片刻之后,众人便听到了轰的一声巨响,那落在地上的开花弹爆炸了。火光四溅,十几斤的炮弹在两百步外炸出一片耀眼夺目的火花。 秦良玉看到炮弹爆炸的火花,大喜过望。试想这样的炮弹射入努尔哈赤的重步兵队列中,破坏力可想而知。 他们女真人传承数代,赖以为傲重型步兵在火炮面前只能是从人头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百年树人 炮弹虽好,可不能多造,造多了打仗用不上放也放不住。况且秦良玉也不打算把这个东西拿出去推销,所以搞清楚了怎么生产,点开了这个天赋也就够了。 接下来,秦良玉还需要做另外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那就是要给民众普及教育。 所谓文体两开花,现在秦良玉要钱有钱要军队有军队,虽然规模都不算大,但也都是稳扎稳打,逐步前进。 秦良玉需要一批坚定拥护她的人,是从思想上就高度认可她,不是因为跟着她能吃饱饭而已的。 否则的话,今天她高楼起,群众们山呼海啸一般的拥护,明天一道圣旨下来,或者什么高官看她不顺眼要下黑手,群众们也一样兴致勃勃的看着她被砍头。 一方面拳头要硬,尽可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制于人,另一方面就是要让广大群众跟自己一条心,这就需要一支规模庞大的基层队伍。 因此,秦良玉要把学堂的规模扩大,让原本只教授西学的小课堂变成一个可以容纳更多人的大学堂。 说干就干,秦家堡里早就给学堂留了空余的地方,说起要扩建扩招,丁白缨第一个拍手叫好。 她希望自己能当个学生头,管理这些学生,秦良玉同意让她当个学生代表。 利玛窦也表示同意,不过又一次提出了让他传教。 秦良玉也又一次拒绝了他,只允许他教知识,不允许传教义,顺便给他和徐光启等人涨了工资,让他安心当老师。 第二个学校的规模远超过第一所实验性学校,秦良玉的目的是普及义务性教育,让忠州一带的适龄儿童都招募进来,白天上知识课,晚上教军事课,不收学费而且还管饭。 说白了,这是一所军校,秦良玉需要培养一个完全忠于自己的基层军官体系。 学堂盖起来很快,宿舍也有现成的,只准备了一个多月,秦良玉的新式课堂就开始招生了。 白天上课的学生,管午饭,不收钱,老百姓们纷纷把孩子送了过来,权当是给家里省顿饭了,还有人帮着照看,多好。 再说了这个年代读书识字的人还是很少的,会这些的人也还是受尊敬的,百姓们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识字有文化。 这样下来,原本的忠州学院就变成了高等学府,科目广泛多了,而在新成立的中学里,白天只有简单的识字和算术,还有一点点西学,目的是让他们能够识文断字,应付日常的阅读和计算。 除此之外,这个学堂里还有很重要的一门课程,那就是思想品德教育,这其实也是整个教育体系的核心。在秦良玉的心目中,自己的队伍应该施一支既有文化,又有品德的队伍。自己后续招募的作坊里的管理者,还有军队里的军官,都应该有一颗本心,在诱惑面前能够守住底线,把百姓放在心里。 如果手底下的人员品德不够,一开始还好,时日久了就会出现各种徇私舞弊弄虚作假。这样的情况一旦有了苗头,那么秦良玉的整个事业都会被扭曲,让秦良玉未来的种种规划难以落实。没有品德教育,没有足够的宣传力,光靠规章制度和他人监督是十分吃力的。 对于那些已经成年的人来说,现在灌输这些显得有点晚了,因此学堂里的学生是最好的教育对象。 秦良玉需要在他们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打好基础,为自己的事业培养出合格的人才出来。而且在秦良玉的学校里,品德课是一门必修而且必须要拿高分的课程,如果无法结课,那就不能毕业,必须重修。 如果顺利通过了这里的课程,取决于个人意愿和学习成绩,这些孩子们是包分配的。 只要可以毕业的,就一定能在秦家堡的产业里或者军队里获得一份职位。 这就让招生变得极其容易了,百姓们一开始还抱着又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想把小孩送过来,听说通过毕业考试能分配工作,一个个都变了脸,不但要把孩子送过来,还会认真督促他们学习听话。 不止是普通百姓,尤其在大明朝特有的户籍制度下无法参加科举的那些人,秦良玉的学校简直是 比如从事小商贩的百姓,平日里他们起早贪黑也挣不了几个钱,平时最羡慕的就是秦家堡里‘有工作’的那些伙计。现在秦良玉告诉他们,子女只要符合年龄,都有资格去上学,这让他们喜出望外,没有一个放弃机会的。 招募学生前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测和智力筛查,除了极个别的情况,基本是有教无类,敞开大门招生。 一个月后,学校要开学了。 秦良玉亲自来到开学典礼上面,她决定从第一天起就给所有的孩子们竖立一个信念,以达到百年树人的目的。 “你们现在都是秦家学院的学生,以后好好学习,顺利毕业之后,你们也都是秦家堡里的中坚分子。你们将会进入各个作坊、军队、甚至商铺和船务上工作。你们的所作所为,将直接决定一个地方的风气,一个作坊的成败。” “你们中的一些人,经过几年在基层的磨练,也许还会继续提拔起来,担任一些重要岗位的领导。” 这些白纸一样的少年们刚进来第一天就被灌了如此美味的迷魂汤,一个个眼前发亮,崇拜地目光紧紧跟随着秦良玉。 “你们知道,在我秦良玉的手底下做事,我最看重哪一点?” 秦良玉看了眼面面相觑的少年们,大声说道:“我本人最看重的是德行。” “而且,我在这里所说的德行,是公德,而非私德。” “在我的眼里,那些儒生们所谓的孝悌,并不是道德。别人对你好,你就回报别人,父母养育之恩,你为父母养老,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合作互利,算不上道德,如果这些事情都做不到,那连个人都不算。如果只有私德而没有公德,就会做出种种令人不齿的事情出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开办报纸 “为什么那些儒生们开口道德,闭口道德,背地里却广收贿赂,破坏法纪,鱼肉乡里,欺霸四邻?” “因为他们只有私德,只懂得所谓的孝悌忠信,只看得到自己的礼仪和对自己好的人的利益,说白了,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字,利。他们却不懂得什么叫公德,不知道要遵循社会的整体利益,做有利于社会的事情。” “如果普天之下只有孝悌忠信的私德,却不懂得社会之公德,拿别人给你银子让你去帮助恶人鱼肉百姓,为什么不做?与你不相识的百姓和孝悌忠信又什么关系?鱼肉乡里并不违反孝悌忠信的价值理念啊!” “如果当权之人都是只懂得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儒生,那谁会秉持公允?谁会关心全天下的效率?谁会去分辨是非?谁会懂得社稷、民族家国天下的责任和担当?” “若是当权者之中没有人关心社会公正,没有人操心社会的效率,一个个只懂得孝敬洋芋自己的父母,忠心于给自己权力的皇帝,最后官场焉能不变成党政夺权、贿赂横行、腐败猖獗的乌烟瘴气之地?如果官员们只讲究儒家所谓的私德,而毫不讲究公德,那些使用银子贿赂他的奸佞小人,和养育他们的父母有什么区别?都是恩主!” “儒生们只讲私德不谈公德,最后就会变成手握权力待价而沽的衣冠畜生!一群衣冠禽兽占据朝廷,扰乱社会,若是国家有难,岂能靠他们来撑起社稷?” “如果继续维持这种只有私德,没有公德的社会,社会的组织能力便会越来越不堪。百姓们无田可种,士兵们难以作战,屠刀早晚会架到每一个人的头上。” 秦良玉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片刻,扫视了一遍台下早已懵逼的学子们。 她对这些人的反应并不意外,秦良玉也没想着自己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洗脑了。 这件事情不急,今天只是先定个基调,以后天天洗日日洗,再加上其他的思想教育,早晚会让学生们认同这一切。 秦良玉继续说道:“然而今天!在重庆府忠州,咱们要敢为天下先,建立一个讲究公德的社会。”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将来忠州的一方话事人,我们做的每一件事,其出发点都应该是为了社会整体利益的最优,而非为了自己的利益最优,只是为了对自己好的人最优。” “如果有收税的税吏欺负良民,哪怕那个税吏跟你私交甚好,你也要挺身而出,为普天下的小民们主持公义。因为小民们被欺侮,税收制度就会乱。如果没有人敢于站出来说话,就没有一个小民还有动力去挖水井建水利,没有人去肥沃田地。小民就有可能会抛弃田地,做流贼入叛军。” “如果有奸佞之人欺负外地来忠州做生意的小商贩,即便那个下手的奸人是你的朋友,那你也应该挺身而出,为小商贩们出头。因为只有这样,忠州才是一片秩序井然之地,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来这里经商,帮助这里更加繁荣。” “我捡的都是些身边的小事来说。但说是小事,却也可以从小见大。往大了说,如果……有朝一日忠州跟人打起仗来,有人杀良冒功,你该恪守孝悌忠信而视之不见吗?如果你有公德,就应该急公近义,惩罚那些杀害普通百姓的军头恶棍!” “如果有公德心,就不会像那些只有私德的儒生一样,坐视国家的银子被层层官员盘剥贪污而置若罔闻无动于衷。” “你们是我秦良玉的学生,是未来忠州的根基,甚至也是整个国家的根基。在忠州,我们决不能再建立一个只有私德而没有公德,只讲究利益而不分是非黑白的社会。” “以后在忠州,我秦良玉挑选人才的标准,不是看这个人的能力强或不强,而是看这个人有没有公德。有公德的人即便能力稍微差一些,也可以监督有能力的手下为社会谋福祉。没有公德的人若是能力很强,这种能力便会成为为自己牟利的可怕武器。” 这些鼻涕都没擦干净的少年们听着秦良玉侃侃而谈,一个个被她的情绪感染着,激动地得眼睛发光。 毕竟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有人给你说,给我一起去开天辟地,创造一个新世界吧,这是相当具有蛊惑性的话。而且建立一个人人安居乐业没有欺压没有不公的社会,这也是千百年来汉人最崇高的理想,这些懵懂的少年人,谁不渴望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中呢? 秦良玉一上来就要带领大家去亲手缔造一个这样的社会,学生们自然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秦良玉微微颔首:“今天是你们的第一天上课,由《公德课》先生戚金来给你们讲述军中之公德。学习如果你是一个将官,该如何以身作则,维护身边的社会秩序。” 学校已经开课了,但是秦良玉还不满足,她还要开办报纸。 秦家堡内,秦良玉召集了几个文化人你,跟他们商议创办一个名叫《忠州日报》的东西。 秦良玉打算发行大明朝的第一份公开报纸。 说起来,邸报其实也算是一种报纸。每天各种奏折被六科廊房公开出来以后,朝廷通政司的书吏们便带着纸笔去把重要的奏折誊抄下来,然后再组织抄手,把这些精选出来的奏折整理为邸报。 不过邸报要经历层层抄写传递,显然无法做到每条奏折都及时传抄,一般是个把月才整理一册,流传出去。而且邸报一般只传到高级官员那里,一般一个知县看到的邸报,都是上级官僚看完了,才一路轮下来的。 这样的邸报显然不能满足秦良玉的需求,上面只有各地奏折,并不收录各地新闻,也是一大缺陷。 秦良玉要制作一份每天发行,及时登录忠州以及周边各地的新闻,而且要用白话文,甚至一些方言来写,只要识字的人就能看懂的《忠州日报》。 就算不识字,有人念了,你也能听得明白。 第三百四十五章 第一期报纸 陈旭升原先是重庆府府衙里的一个幕僚,不过他本是忠州人,也是到重庆讨个生计而已。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秦葵仅有的几个学生之一。 作为忠州最有名的士子之一,秦葵曾经短暂地在本地的学堂授课,也因此收了几个学生,陈旭升便是其中的一个。 听说老师家的产业越来越大,他也从重庆府返回了家乡,希望能谋个职位。 经过这些年幕僚岗位的锻炼,这个陈旭升的文笔相当了得,也有一定的组织能力,秦良玉在寻找《忠州日报》编辑的时候,父亲推荐了这个弟子。 陈旭升听说了是这么个职位,也十分激动。毕竟《忠州日报》的前途摆在那里,能执掌这样一个部门,远胜过在重庆知府衙门里做文案。况且秦良玉给他在新岗位上开出的月钱,也大大超过了以前。 对于办报纸,陈旭升还是完全不懂的,只能从零学起:“东翁,这报纸的第一期,主要刊登些什么内容呢?” 秦良玉自然是胸有成竹:“报纸的前面一百期,是报纸的宣传期。我们每天发行五百份,免费提供给茶楼、酒馆。让这些消费会所的宾客们在消遣的时候参阅。等这么运作三四个月之后,百姓们都适应了有报纸的日子,知道了报纸的好处,我们再增大发行量,多刊登一些广告。” 陈旭升愣了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敢问东翁,何为广告?” “所谓广告,就是各个商家和商贩们为了扩大知名度,在报纸上宣传自家生意的文字消息。以后报社要配置一定数目的销售人员,到各个商家去推广,让商户们来报纸上宣传自家产品,争取能够通过广告收回一些报纸发行的成本。” “原来如此!东翁的种种谋略,既想人所未想又十分可行,彷如未卜先知一般,高,实在是高!”陈旭升整个人都已经拜服了。 来到忠州一段时日,他才知道很多挂着老师秦葵名字的产业其实都是这位容貌俊秀的少女的,现在一听到报纸,还有用广告的办法收回制作成本,更是让他茅塞顿开,真是感觉以前的人生都是白过了。 秦良玉淡淡一笑,这种恭维的话她听得多了,早就没什么反应了。 “报纸上面一开始主要是刊登一些各地的大事,不过也别太偏远,毕竟本地老百姓关注的还是身边事儿。这些大事的资料主要有两条,一条是去京城六科廊房誊抄邸报上的内容,抄完了之后快马发到忠州刊登,不过这个不着急,一个月发一次都来得及。另外一条,则是摘选一些忠州地界上的趣闻大事,这一点我会安排人采集情报,到时候汇总了发给你,忠州日报里,本地新闻的比重要高一点。” “但是本地新闻不宜评说,你再招募点人手,在报纸上开辟一些专栏文章。把邸报上那些国家大事做个分析,让百姓深入了解外面的世界。这种深入的剖析需要对各方各面都比较了解,你找人的时候,最好找些经历阅历丰富,知识面较广博之人。” 点评国家大事,这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不过在大明朝,尤其是万历朝还真是很随意的事情。 而且这个时候,不止秦良玉在做这件事。这会儿东林书院已经成立了,他们最有名的一个行为就是在书院里指点天下大事,评议国策方针。 因此陈旭升听到这些要求,倒也并不吃惊,只是他有些好奇,秦良玉去哪儿收集这么多本地趣闻。 商议妥了《忠州日报》的内容,之后便是陈旭升去安排印刷工人来制作和排版。 过了几天,内部尝印了几份,确认了一切顺利之后,陈旭升又一次找到了秦良玉。 “东翁,印刷工人都已经就位,只要再给我几天,搜集好各地新闻,五天后,我争取发行出第一份《忠州日报》。” 秦良玉对这个进度表示满意,她点头称赞道:“这报纸主要是注意质量,第一次要一炮打响。你可以多准备些十日,我看五天时间整理好文章时间不太够,再多给你五天时间,十天之后,发行第一份。” “好的,就依你的意思,十天后发行。东翁。” “还有就是你做的第一份报纸发行之前给我看看,我帮你看看合适不合适,合适的话再发行。” 陈旭升毕恭毕敬的答道:“这是自然。请东翁放心。” 十日之后,忠州长江边上一家名叫赵记的茶楼里,一个‘报社’的‘销售人员’给茶楼老板来了一份免费的报纸。 “老板,咱们秦家堡发行的《忠州日报》,不要钱,白送给你的!收到了!” 这个茶楼的老板诧异万分,他结果销售员手上那份满是墨香的报纸,打开来看了看。他发现那折成长方形的报纸打开来时有好几张纸组成的,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刊印着许多问题。小字的右边往往有一个大号字标题,方便人大致了解这些小字说的是什么内容。 茶楼老板是识字的,他戴上了从秦家铺子里买来的老花眼镜,满头问号地看着报纸的第一页。他一边看一边读,把第一页上限第一篇文章的标题给念了出来。 《播州之乱渐熄,论秦家堡出产的火器在平叛中的作用》。 听到老板的这段话,茶楼里闲着无事喝茶的茶客们都打了个激灵,一个个来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报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播州平叛的消息?莫非和那些官老爷们看得邸报一样,是从京城抄来的奏折?又或者秦家堡的主人消息足够灵通,直接从军中得知的? “火器在平叛中的作用?” 什么作用? 这些茶客们识字不太多,却忍不住心痒难忍,想知道报纸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一个穿着圆领汗衫的汉子忍不住了,走到茶楼老板跟前,二话不说从老板手上抢过那份报纸,看了看,发现自己不认识几个字。 第三百四十六章 舆论阵地 无奈,他只能朝茶楼的老板吆喝道:“老板,秦家堡主人的这个玩意儿有点意思,很新鲜啊,上面写得是啥,你倒是给我们念念?” 在座的其他茶客也纷纷起哄,大胜喊道:“老板,给念念,给念念,念得好,我们给你打赏,到时候你再多念一点。” “老板我再来一杯茶,你多给我们念一段。” 那茶楼老板见到随便念了段‘报纸’上的内容就让茶客们如此躁动,还带动了生意,心里也挺美。 透过老花镜,满意地看了看闹哄哄的茶客们,示意他们先安静一下,随后摆足了架势,清了清嗓子:“《忠州日报》评论……” 那些茶客们却听不清楚老板的话,又扯着嗓子喊道:“老板,到戏台上去念吧。你站在柜台里念我们都听不清楚啊。” “说得对,上戏台念。” 老板抖擞了一下精神,从善如流,在大家期许的目光下走上了戏台,大声念道:“播州之乱渐熄,论秦家堡出产的火器在平叛中的作用。三月二十九日,官军在弗朗机炮的助阵之下,已经攻破了娄山关,贼寇失去了娄山关,其巢穴播州便再无险可守。逆首杨应龙已经退守海龙囤。现在,我大明天军已经会师于海龙囤下,从对山上进行轮番的炮击,而这其中,生产于忠州秦家堡的弗朗机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据可靠消息,逆首杨应龙麾下的第一勇将杨珠已在炮击之中伏诛。” 这些消息的来源自然是一直在前线待着的秦邦屏秦民屏两兄弟。 茶楼里的茶客们哪里听到过这么劲爆刺激的消息?一个个把耳朵竖得老高,仔细听着茶楼老板的念诵。直到把那一千多字的今日头条消息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完,茶客们才回应了一片叫好之声。 “原来秦家堡的火器这么厉害,早就听说了秦家堡里新鲜玩意儿多,这回真是起了大作用了啊。” “那是秦家堡的主人可是给咱们忠州长脸了。听说在平叛之前,李总督亲自来请了那里的主人去前线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个堂弟就在秦家堡做鸟铳,那一阵子他们都不着家,没日没夜的干活,现在看来,还真是有效果啊。” 还有几个人大声呼喊着:“老板念得好!这报纸上的文章都是用大白话写的,念出来我也能听得懂,邸报上抄录出来的那些奏折一个个拽文嚼字的,念出来我都不懂啥意思。” “老板念得太好了!下面呢?” 那老板也得到了鼓励,又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起了后面的内容:“《大明境内,矿监矿使四出》,日前,朝廷派遣御马监左监承高寀镇江榷税;暨禄征税于仪征,同时并命高寀兼领矿务。不久,又命太监杨荣往云南开矿、陈奉征荆州店税,陈增征山东店税,孙隆征苏、杭等处税课,鲁坤征税河南,孙朝征税山西,邱乘云征税四川兼矿务,梁永征税于陕西,潘相督理江西瓷厂征税。于是乎,偌大的大明境内,矿监四出……” 那老板念完这一篇到处征税的新闻,又一次惹得全茶馆的人一片唏嘘感慨,纷纷叫嚷着继续,不要停。 那老板也来了劲头,便干脆一篇一篇的念了下去,最后愣是把整份报纸上的新闻逐条逐句都给读了出啦。 甚至连秦家堡在上面做的老花镜和玻璃杯的广告都给念出来了。 反正他也不懂,还以为这也是什么新闻的一部分。 那些茶客之前清聊闲谈,说的都是身边的话题,去哪里知道这些千里之外的事情?如今听了这份报纸的内容,方才了解到了全国上下都在进行着什么事情。这报纸第一期刊登的都是大新闻,茶客们一个个听的是津津有味,没有一个人要结账离席。茶楼里只进不出,过了一会儿,新进来喝茶的顾客竟然发现自己都找不到位置坐了。 不过这些本是打算来喝茶的客人,看见没座位,却也都没走,因为他们听到了茶楼老板念的报纸。不出所料的很快就被妙趣横生的内容吸引住了,也都一个个地站在了戏台旁边侧耳倾听。 老板念完了新闻之后,又去念了另一张纸上的各种评论文章。 “《为什么秦家堡里人人富裕?》,撰稿人,我住长江边。昨日,我听到有人问我,为什么原先籍籍无名的忠州如此繁华富裕了,我回道,其实不是忠州富了,是忠州的秦家堡富了,带动我们也跟着沾了光……” 那些评论旁征博引,分析得井井有条,远胜于茶楼里闲客们的日常议论,有很多评论还很风趣幽默。那些平时闲聊的人一个个都知识面有限,岂能像这些评论一样引经据典,把天下大事评析得鞭辟入里?老板读完了整份好几页的报纸,茶楼里半天都没人说话。茶客们仿佛受到了一场精神上的洗礼一般,一个个如痴如醉,意犹未尽。 半晌过去了,茶楼老板才听到茶客们心满意足的大喊:“老板,拿铜盆过来,我要打赏!” “说得好!老板拿盆子过来,我也要打赏!” 那茶楼老板屁颠屁颠地举起了戏班子用来接上前的铜盆,走到人群中间,便看到客人们一个个扔出了一文钱、两文钱。最后她数了数,竟然赚到了五十多文钱。 “老板,明天什么时候念报纸?我专门等你念报纸的时候来喝茶!” “是啊,老板,给定个时候吧!” 老板念了一个多时辰的报纸,除了茶水钱,还又有增加了打赏的钱,暗忖这真是一笔好买卖。不过自己这老眼昏花的念起来太费神,改天直接雇个大嗓门来专门念报纸,岂不美哉? 就这样,《忠州日报》刚刚出版,就牢牢抓住了本地百姓的心。 这其实也是贯彻了主席说过的话。 舆论阵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一定会去占领,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是要造成舆论,总是要在意识形态领域做工作,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 通过这份报纸,还有扩招后的学堂,秦良玉要一步一步地接管忠州的舆论和人心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招募文化人 虽然秦良玉在学堂的第一课上把儒家痛骂了一通,可她还得找一些儒生来。 学校和报社这两个地方都需要大量能读书识字的人,这个要求,在忠州这样的地方也不算低了。 毕竟古代的文盲率那可是相当惊人的数字,而且就算是人家识字,但是也不一定能教书、能写各种社评文章。 这些人才是秦良玉急需的,符合条件的是儒生之中比较开明的那批人,像徐光启就是很好的代表。 秦良玉把这个想法跟戚金说了一下,让他安排人手到处去寻找符合条件的候选者。 戚金也很给力,过了不到五天,就把忠州地界上的童生名单给整理了出来。 除此之外,秦良玉也在各个地方张贴了告示,写明的是招募教书先生,打算等招进来之后看情况再分配到报社去。 毕竟你写个报社编辑,大家也不明白这个是做什么的。 所谓童生就是通过了县试、府试,没有通过院试的读书人。通过了院试的就是秀才了。童生并没有什么特权,但在古时候也算是体面的读书人。 祝大同就是一个童生,但是他就比较倒霉了,过的丝毫不体面。今年三十二岁了,父母双亡,一直没有成亲。本来他在播州的一所学堂里教书,混口饭吃。但后来杨应龙叛乱,他害怕被牵连,就逃了出来,一路跑到了忠州,也失了业。 好在他没太多不良嗜好,因此积攒了十多两银子作为积蓄,一时倒也不会饿死。这一年来,他在忠州郊区租赁了一套旧宅子,每天就是到处打听那里缺教书先生不。他四处寻觅了大半年,都没能找到下家,便连账房也愿意做,最后一路降低要求,连小厮堂倌都愿意干。却始终找不到事做。 毕竟他是个外地人,说话有点方言口音,最主要的还是从播州跑出来的,谁知道会不会跟叛军牵扯上关系。 祝大同没找到事情做,生怕银子花完之后活活饿死,因此每天谨小慎微地活着,只敢喝两碗稀粥,几个月下来,竟是饿得面黄肌瘦。他这天正在发愁,四处闲逛的时候,却在码头繁闹之处看到了一张新鲜张贴的布告。祝大同心说反正也没事,就上去看了看,却发现了新大陆。 秦家堡要招募五十个先生教书!不需要生员的身份,只要认识字会算术就行。 祝大同虽是外乡人,可也听说过秦家堡的大名,知道那是忠州最富庶的地方,在那里人人吃得饱穿得暖。秦家堡招人,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么? 到了秦家堡,祝大同在城门口说明了来历和目的,被一个士兵往官厅带去。 祝大同虽然久闻秦家堡的富裕,但真到了地方,第一次走进来,还是被震撼到了。 此时是初冬季节,秦家堡里的行人大多穿着半新甚至全新的袄子,即便身上打着补丁,也不算多。绝不像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穷困,浑身上下补丁打补丁。堡子里的行人各个气定神闲,脸上红光满面的,丝毫没有菜色,显然都是天天吃饱了饭的。像祝大同这种满身补丁,一脸肌黄的人,一看就是别处来的。 路上还有好多儿童在玩耍嬉闹,那脸上写满了无忧无虑,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残酷。 祝大同被士兵带着路过一个集市,便听到一阵喧哗之声。那市场里又卖肉的、买菜的、卖鸡的、卖鱼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讨价还价之声,进进出出的满是人,一片繁华热闹景象。 就连脚底下的道路也跟他处不同。秦家堡这宽敞的马路铺满了青石子儿,并且十分干净,道路两侧没有什么垃圾,不像别的城市那样污秽遍地。道路中间高两边地,脏水臭水都沿着道路流到了两侧的下水道里。那下水道还铺着青石,上面也可以供人走道。 整个堡子看上去又繁华又干净,就算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这秦家堡主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啊,竟然造出了这样一片天地!其实刚从播州逃难来的时候,祝大同正好从这一片路过过,那时候这里还没被秦良玉开发,整个就是一个非常贫困的屯子,又脏又乱。若非亲眼瞧见,谁能相信秦家堡这一带一年多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好地方? 若是真能在这儿谋得一个教书匠,住在这里,想想都觉得美! 走进了一个官厅里,士兵继续领着祝大同来到了一间厢房候着。官厅里管事的小吏给祝大同发了一个用红漆写着的‘十一号’的木牌,让他听到自己的号就过来‘面试’。 那厢房里已经坐着几个书生,大概也都是来应聘教书先生的。 在厢房里坐了不到一盏茶功夫,祝大同就被一个小吏叫了出去,在官厅的正堂里见到了秦家堡的主人,秦良玉。 看到这‘面试’竟然是由这位传说中的大名人亲自来做,祝大同有些紧张,战战兢兢地走到大堂中央,犹豫了片刻,准备给秦良玉行大礼。 却听到秦良玉轻声说了句,“免礼,请坐。” 祝大同心怀感激,暗忖这秦家堡主人倒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走到椅子边上,刚刚只坐下了个半个屁股,就听到堂上的秦良玉开口了:“你做过先生么?” 祝大同躬腰回道:“学生教过八年书,在播州,是村里的族学,教村里的孩子。” “嗯,播州来的。”秦良玉暗道这人倒不扯谎,“教人识字?一般的孩子教几年可以看懂布告文书?” 祝大同拱手回道:“若是十来岁的孩子,要看懂平时张贴的布告,教个三年也就够了。若是不满十岁的孩子,智力未开,要四五年才行。” 秦良玉点了点头,继续问:“你有功名么?” 祝大同脸上微微一红:“学生还只是个童生,并无功名在身。” “童生也是很了不得了。”秦良玉和煦一笑,“你读了不少圣人之书吧?不过我这里教人读书,还有有些不同的,只教普通字句,目的是让孩子和士兵们读懂布告文书,不教圣人之教化,你有问题么?” 祝大同点头说道:“即便是不教圣人教化,只教授识文断字,学生也甘愿!” 第三百四十六章 秦家堡的收支 秦良玉听祝大同回答的如此爽快,倒也有点意外。 “为何?你们读书不就是为了桃李天下,传播圣人之言么?” 祝大同思忖片刻,耿直地说道:“如今天下乱术横生,正是好儿郎配宝剑建功立业之时,再天天把圣人教化挂在嘴边,那实在是迂腐了点。当今世界,应该放开眼界,汲取各方优良学识,为我中华所用,方才是真正的圣人之言。” 听到祝大同的这番慷慨陈词,秦良玉很是满意,暗道这个童生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倒是没有读死书,把脑子读傻。 秦良玉脸上也更和善了一些,笑着问:“你平时都读什么书?” 祝大同微微躬腰:“学生除了圣人之书,还粗略读过《六韬》、《韩非》、《孙子》、《道德经》,所读颇杂。甚至学生偶尔还会看一下《三国志演义》这样的通俗读物。” 秦良玉有点了点头,问道:“终有一天,我想让秦家堡的百姓和士兵都能认字,都能看得懂书,你觉得这想法如何?” 祝大同回道:“若是百姓人人识字,就不会轻易受歹人所骗。官府登出的不高和条文,百姓也可以很快地知晓。百姓之中,有才之人多了,官府选拔管理时候选择也多。若是士兵通文识字,就能明白好歹,见识和反应都会剩过不识字的莽夫,进退有度,在战场上士气更高。” 秦良玉本打算纠正他一下,莽夫不一定差,不过想想又放弃了。 祝大同的话,基本符合她的预期,这个时代能有这样想法的读书人,真是稀缺物种。 肯定地点点头,秦良玉朗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请你做幼儿班学文组十名教师的组长,负责组织教学,研究教学内容,月钱三两,还管住宿和三餐。” 祝大同听到这话,激动得满脸通红,感觉真是如获新生,长久以来笼罩在头上的阴霾顿时一清而空。他颤抖着从椅子上站直了身子,拱手说道:“学生谢过东翁。” 这段时间,秦良玉的老花眼镜生意逐渐有了起色,能创造不少盈利了。秦良玉也打算盘点一下自己现在的收入和支出。 看看营收情况,再决定是否要扩大秦家军的规模。 如今玻璃作坊的玻璃酒具仍旧是秦良玉的现金牛产业,这个最赚钱,刨除人工和材料费,一个月可以盈利近一万两银子。其次赚钱的是火器和弹药制作,正好赶上打仗,这个订单也很多,抛去人工、机械维护和材料费,一个月盈利近五千两银子。剩下的养鸡和票号,合计能够盈利四千两上下。 最后就是新产业老花镜了,如今在秦家铺子已经开了分店,第一站选择在了石柱分社的旁边,也有出售老花镜。生意也还不错,忠州加石柱两地加起来,每个月可以售出一百副眼镜,可以为秦良玉带来五百多两的利润。 下一步,她要把老花镜卖到南京和江浙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房租收入,比如在秦家堡的市场里开设摊位,是需要缴纳一定管理费的,数额不多,不过蚊子肉也是肉。 算下来,秦良玉的产业每个月可以给她带来两万上下的利润。 还有秦家堡已经开始在周围新开垦旱田了,秦良玉投入了三千多两银子作为成本费用,之后扩大养殖规模,估计养鸡以后可以带来更多的收入。 只是利润虽高,可是秦良玉的开支也并不低。 首先就是五百多名秦家军士兵。这些士兵都是有月钱的,还有他们的餐食费用,平均每个人每个月都要花费秦良玉四两银子左右。单单是这些士兵的固定开支,每个月就要花费两千两银子。 另外还有每个月的训练,比如打把花费的硝石火药,大概也要二百两银子。 还有军服军装,近战兵刃,火炮试射的费用,加起来也有个五百两左右。 秦家堡还雇佣了一些打杂的办事人员、新建学校的教师等等,月钱,伙食费也都是一笔开支,秦良玉算了算,又是四百多两银子。 还有一些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事项。 算下来,秦良玉每个月的开支大概是是四千多两银子,这么一来,她每个月净利润是一万六千两银子。 每个月都能净利如此数目,秦良玉这几个月就攒了不少家底儿,再加上攻打下桑木关,在叛军营地里缴获的那些银子,秦良玉有十万两银子的积蓄。 这笔财富可不算小,完全可以再继续扩大规模了。 实力为上,拿着这么多银子不花出去,早晚只会引起别人的惦记,引来祸事。 秦良玉决定重新放开秦家军士兵的招募,初步定额再招一千人,让秦家军的规模达到一千五百人。 除此之外,她还打算买一支船队,方便在长江上下游运送货物和原材料之便。 船队好买,秦良玉找秦府管家打听了一个有十一艘船的船队,因为老板迷上了赌博,要卖掉。 秦良玉当即花了七千多两,买下了这十一艘船只还有上面的船工。 也不让他们做任何改变,只是优先运送秦家的货物就行,顺便也给他们提高了两成的月钱。 换到了秦家堡主人麾下当伙计,月钱又提升了,这支船队的人无不欢欣雀跃,感慨自己运气真好。 招募一千名士兵,条件还是跟之前的一样,体检。 另外,秦良玉又花掉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招募了二百五十人的士兵作为‘警察’,作为城防力量和城内治安的维护。条件嘛跟其他士兵一样。 招募新兵的工作也在同步进行之中,这次仍旧是秦良玉本人亲自主持。 这次要一次性招募一千人,光是忠州附近的州县招募,符合条件的兵源已经不够了,秦良玉安排手下到重庆还有其他州县也都把布告贴出去。 招募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入伍。 给的待遇也跟之前一样。有了之前那批秦家军的成功先例,再加上这十分有吸引力的薪酬和待遇。 到了招募体检的那一天,竟然从四面八方赶来了三千多应招的年轻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征募的新兵 秦良玉带着仍在秦家堡的大小军官一齐上阵,仔细体检面试,择优录取。 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在忠州西部有一个全国知名的地方,涪陵,一般来说,这个地名后面会紧跟着那种全国知名的食物,榨菜。 涪陵有个薛家屯,这个屯子里有个颇有名望的年轻人名叫薛老大。 他本身就是薛家屯里的本家土著,家族在屯子里有些地位。加之其人身材高壮,有一身蛮力,做庄稼活也飞快,更是受人尊敬,被同族亲朋所倚重。这人性格也很不错,很是豪爽,一副热心肠,邻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招呼一声,他便挽起袖子来搭把手,深得左邻右里的喜欢。 屯子里原先还有好几个叫薛老大这种名字的,后来为了避开跟他的名字冲突,那些人都主动更换了其他称谓。 不过薛老大家里其实很穷,一家四口人佃租二十亩旱田,一年到头勉强能吃饱饭。要是天公不作美,一样会青黄不接,也要和其他农民一样吃糠喝稀。他虽然受人尊敬,但也一直没能成亲娶上媳妇,如今都已经而十二岁了。 这几天,忠州秦家堡招募新兵的消息也传到了涪陵,他便带着屯子里的十几个年轻人一起往忠州去了。名义上这里招募的还是家丁,而前来的应聘的人都需要带着家里的户贴,薛老大他爹小心翼翼地把户贴交给了薛老大,薛老大收进了怀里。到了秦家堡西门外,验过了户贴,经过层层体检和面试,薛老大一路畅通无阻,通过了全部测验。一个屯子来了十七个年轻人,没想到竟然只有薛老大一个人走到了最后,入选了秦家堡的家丁。 薛老大带着垂头丧气的同村年轻人往回走着,一路上使劲说笑,不过效果不大,并没能鼓起一脸沮丧的同伴们的情绪。 秦家堡的家丁啊,一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还包一日三餐,还天天有肉吃。秦家堡附近的几个县里,多少人入选了家丁以后就平步青云,让家里人过上了好日子。通过家丁的选拔,比读书人中了秀才还实惠,那些落选的人就相当于苦读诗书多年却没能跳过龙门的书生,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见众人实在打不起精神,薛老大也不再多言,一路上把玩着面试官发给他的木质家丁腰牌。有了那腰牌,薛老大就算是秦家堡的人了,可以每个月领月钱了。 回到家里,薛老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父母和妹妹,一家人说不出的高兴。四十五岁的老父亲看上去都有七八十了,听到消息之后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不停说着感谢薛家祖宗保佑。十四岁的妹妹也十分高兴,薛老大直说要去秦家堡给她相个好人家。妹妹是既羞又喜,眉开眼笑。秦家堡的各户人家,哪个不是生活小康欣欣向荣的?妹妹要是能嫁到那里去,下半辈子吃穿不愁,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新的家丁选上后,五天之后就要到秦家堡报道。薛老大直接把自己过冬用的棉衣棉被都当掉了,这些东西到了秦家堡都会发新的。他又扭头跟族长借了二两银子,在村口摆了三桌流水席。 摆酒那天,整个屯子的村民都跑来了。大家围拢在薛老大家门口,站着等待轮流上桌,交口称赞着薛老大的好运气。 “入了秦家堡,以后过得就是老爷们的日子了。” “我一个忠州的亲戚在秦家堡里做伙计,每个月二两月钱,每天饭菜里有荤腥。他媳妇儿在家里织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养了一大家子人,吃饭做一还有银钱富裕!” “我一个亲戚进了秦家庄做了家丁,大半年下来,已经存了快二十两银子了,支援家里两个哥哥都成亲了。” “薛老大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让秦家庄给招募去了!我家儿子也去应招了,结果没招上,人家嫌弃我儿子眼神不好。” 有人上桌了,薛老大就端着屯子里人酿的米酒,一一上去敬酒。那些人对薛老大羡慕嫉妒,吃着薛老大请客的酒肉,还是一个个没什么喜色。 薛老大有些奇怪,笑着说道:“大家为啥都没什么精神?” 村民们看着薛老大说道:“薛老大,你这一走,自己是富贵了,不过咱们屯子里可是少了一个好把式。” “往后种地缺帮手的时候,也找不到人了!” “盖房子,修谷仓,屯子里少了个能干的人啊!” 薛老大这才恍然,原来屯子里的邻舍们都不希望自己走,怕少了个帮手。 薛老大他爹也知道薛老大的脾气,拍了拍薛老大的后背,安慰儿子:“别放心上,过几天大家就习惯了。” 薛老大却不答应,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动容地说道:“诸位乡邻,大家不要灰心,我薛老大去了秦家堡之后,也还是会想办法照顾咱们薛家屯的人!” 听到薛老大的这番话,众人抬起头来,仔细听他继续说的话。 “以后哪家人办喜事办丧事缺银子,来找我薛老大,我薛老大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一定搭把手。有哪家受人欺负了,我薛老大回屯子里的时候一定帮他讨回公道。” 众人对视了几眼,有人立刻叫了一声好! 薛老大继续说道:“等我到了秦家堡,一定好好做事,争取当上军官。要是让我当上官,就把咱们屯子里的年轻人都招进秦家堡去,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最后这句话如同扔到湖里的一根炮仗,顿时让平静如水的群众沸腾了。村里的百姓们齐声叫好。薛老大人高马大头脑灵活,做几年家丁肯定是可以当上军官的。到时候他要是回村招募家丁,屯子里的贫家子弟就有了出头的日子。大家都期盼着薛老大兑现他的诺言的那一天。 虽然不清楚秦家堡的制度允许不允许薛老大这种操作,但众人此时听了薛老大的话,就多了一份希望,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 众人这才换了笑容,在酒桌上大口吃喝,热络地敬酒。 第三百四十八章 利出一孔 新兵训练的第一天,薛老大昂头挺胸地站在检校场上,为自己成为了秦家堡的一名家丁而倍感自豪。 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的,是其他六名新兵。新兵们从各地而来,对秦家堡的一切还十分新奇,此时战列队的时候,都笔直地挺立了腰板。 薛老大很庆幸自己能够入选秦家堡的新兵,这里处处都跟外面不一样,说是世外桃源也不过分。 昨天刚一报道,他就在营房的澡堂子里洗了一个十分舒服的热水澡。你别说,这还是薛老大第一次洗热水澡。毕竟热水这种东西是需要柴火烧的,对穷苦百姓来说,烧这么大一锅热水可是不便宜,根本承担不起。洗完热水澡,班组长带着薛老大去新兵报到处领了腰带、水壶、绑腿等全套的新装备。之后就有裁缝来给薛老大量衣服尺寸,说是腰围薛老大制作全套的军服,包括全新的春装和夏装。薛老大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一套新衣服了,此时裁缝一下子就帮他做了两套新衣服,让他高兴坏了。 裁缝说了,到了冬天的时候,还有厚冬装。 最让薛老大幸福感爆棚的还是秦家堡的伙食。昨天他和六个新兵跟着班组长一起进了食堂,当真迟到了一整只的炖鸡,还有蔬菜,大米白饭管饱。这伙食条件,在家里就算是逢年过节,薛老大也不曾吃得这么好过,薛老大吃着秦家堡里的肉食,越发心生感恩,也越来越骄傲,发誓要好好表现,在秦家军里当上军官。 班组长虽然不太常发言,但是个好说话的人。薛老大和班组长打听过了,只要训练时候表现出众,就可以被评为优等兵,上战场发挥稳定不出岔子,一两年就可以升任班组长。做到了班组长之后就有四两银子的月钱了,要知道这个年代,就算是一整只的烧鸡也就一钱银子,当了班组长可以天天喝酒吃鸡,这日子真是没谁了! 不过薛老大最上心的一件事还是当了军官之后,可以成为招募新兵的面试官。班组长也说了,他的职位是没有面试新兵权力的,但是再往上升一级,到了排长,就可以面试新兵了。薛老大暗暗下定了决心,争取努力个两三年,做到排长。到时候薛老大就可以把薛家屯的发小们招进秦家军,让他们跟自己喝酒吃肉,共同富裕。 不过,理想是丰满诱人的,现实却是枯瘦残酷的。 秦家堡家丁的训练强度非常之高,比起平均几天才出操训练一次的大明士兵,秦家堡的士兵可以算是比狗还累。他们天天都要训练,每天都还要联系队列,时不时的就站上一两个时辰。隔两天就会练一次体能,一拉练就是三十里地。而且新兵入伍一个月政治检查没问题后,就要天天训练火绳枪打把。合起来一天起码要训练五个时辰,十分辛苦。也就是秦家堡的士兵们待遇良好,才能天天承受这样辛苦的训练而没人当逃兵。 薛老大虽然在薛家屯被认为是聪明上进之人,但进到了秦家堡,在训练场上表现却乏善可陈。 不说旁的,就说向左转向右转,薛老大始终分不清左右。这玩意儿简直比读书认字还难,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尤其是经历了一开始的几次犯错之后,薛老大一听到转向的口令就紧张,犯错也更多了。每次班组长大喊向左转,薛老大就会不由自主地向右转,和其他服从命令向左转的同班战友们大眼瞪小眼,场面十分尴尬。 训练的成绩都是要打分的。哪怕是最基础的向左转向右转,也是打分的重要依据。每个班打分最高的士兵是优等兵,优等兵坚持一阵子就有机会提拔为班组长。而像薛老大这种连连犯错的士兵,基本上就跟优等兵、班组长这种事情毫无关系了。 对于一心想出人头地当上军官的雪老大来说,这无异于惊天噩耗。 秦良玉忙活完了新兵招募之后,又在忙活一件新的事情。招募佃农,扩大秦家堡的农民队伍。 在秦家堡里,她实行的是利出一孔的政策。 春秋时期,管子在《管子·国蓄第七十三》中提到“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出二孔者,其兵不诎;出三孔者,不可以举兵;出四孔者,其国必亡”。 战国时期,商鞅在《商君书》亦提出“利出一孔”的思想。这个唯一的孔道,就是“农战”。除此之外的商业、娱乐等事项,尽在禁除之列。 秦良玉开发出来很多商业措施,核心都是为了赚钱,进而反哺农战这两件事。 战,现在有兵有武器,已经初见成效了。 农的事情,除了一开始搞了点养殖业,还是有些差距的。不管什么时候,粮食都是至关重要的物资,现在她可以赚了钱来买,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做些大事,恐怕粮食就不好买到了。 她需要让秦家堡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秦良玉已经尝试过开垦小规模的土地,效果还行。 有了实验成果,这一次秦良玉要搞个大的,一次性增加上万亩的田地。 秦良玉一面派出一些伙计在忠州测绘河流地图,规划新田,一面让父亲跟忠州知县李星说一下这个情况。 上万亩地虽然数目不小,可李星一听说是要开垦荒地,立刻就答应了。 开荒在古代是一件十分鼓励的事情,跟后世的植树造林差不多意思。 知县不止对秦良玉的行动大开绿灯,而且还帮助她疏通关系,用很低廉的价格收购了秦良玉相中的一万亩荒田。 地契拿到手之后,秦良玉就安排人找泥瓦匠,先给她的佃农们盖房子。 一开始的时候,秦良玉打算让开荒农民们两人住一间,将就一下,以后这些农民种秦良玉的地赚到钱了,再盖大房子。 秦良玉打算去各州县雇佣农民,再招募一千个男丁和庄女。秦家堡的第一批职业农民就要诞生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明农业不发达 秦良玉走访了一下被招募来的农民。她对于农事所知不多,因此这事儿就不掺和了,全权委托给懂行的人,一些在秦府多年的老伙计。 穿着一身便服,在农民应征排队的地方走了一圈。秦良玉发现这来应招的农民也分情况。 有的是家里有人在秦家堡做工,知道这里条件非常优渥,出于报恩或者谋求更好的生活,而来应征。 这些人表情轻松,衣着打扮上也能看得出来过的不错。 还有一些人就表情凝重多了,衣着打扮也略显寒酸破旧。 秦良玉明白,现在在忠州一带,能否给秦家堡打工,这是完全两个阶级的人。 她对这些衣着褴褛之人怎么个情况其实更感兴趣一些。 凑在他们附近,默默听了会儿闲话,秦良玉大概摸清楚了状况。 这些百姓大多都是有家有口的贫民,因为人口多老幼多所以经济最困难。加入是一个单身青壮年家里有田,和人借一石半粮食就能把一年熬过去,也还是容易找到地方借的。家里拖家带口五六张嘴,就起码要借八、九石粮食,现在西南一带正值兵荒马乱的时节,米面价格都是蹭蹭上涨,要借那么多粮食就难办了。 西南乱了一年多了,在李化龙来之前,经常被杨应龙的叛军劫掠,尤其是播州周边的县市,很多粮食都在战前被杨应龙抢走了,现在那一带的居民根本无以为继,只能四处逃难。 原先二两一石的米价都涨到四两一石了,估计就算杨应龙之乱平息,这飘在天上的米价没有个半年也降不下去了。这种光景下,没有足够的银子,根本买不到救命的粮食啊。 跟招募的人嘱咐了几句,优先照顾这些外地人,秦良玉便快步跑回住处去了。 她之所以火急火燎的回家,是像找个人,徐光启。 之前闲着无聊,秦良玉曾经跟这位大牛人探讨过他正在翻译的几本西洋著作,其中有一本名叫《泰西水法》的,好像包含了不少灌溉的方式。 看到这些贫苦的农民,秦良玉动了恻隐之心,况且她本来也不打算用老式方法雇佣农民种地收租,秦良玉要搞农业不是只当个大地主就满足了的。 找到徐光启,向他说明了来意。 徐光启也很激动,连连点头,立刻找来了这本书。 秦良玉点头称谢,拿着已经翻译出草稿的《泰西水法》研究了起来。 寻摸了半天,她找到一个好东西,龙尾车。 这种设备又叫阿基米德螺旋管,从书本上写的是相传阿基米德发明的,利用圆筒内螺旋轮转上升而提水的一众工具。龙尾车外面是一层铁壳,里面是一个长长的布满螺旋桨叶的旋转轴,旋转轴不停旋转,让水在旋转轴叶片底部滚动,逐渐提高水位。 旋转轴上面一个轴接部上轴承降低摩擦。下面的一个转动轴接口处要深入水下,秦良玉研究了一下,决定用黄铜做一个球压在一个铜套上,也可以降低旋转时候的摩擦力。水车的主要部位秦良玉打算采用熟铁铸造,内外刷漆防锈。 这种水车非常好用,有用力节省,效率高的特点,一个人操作这种水车效率可以比得上十个人操作传统龙骨车。甚至一直到现代社会,这种水车都被广泛应用于工业领域之中,在提升流体和粉末的时候采用。 徐光启虽然翻译了《泰西水法》,但是他对这种水车的了解也并不是太多。因为一般地方根本造不了,再好的东西停留在图纸上也是无源之水。 这队秦良玉来说倒是不成问题,她的作坊能铸造火炮,有足够强力的铸造技术,锻造这种龙骨车可以说是不在话下。 结合书本上的情况,秦良玉画好了图纸,交付给了炮匠们铸模。秦良玉和徐光启现场解说,炮匠们鼓捣了好几天之后,铸造出了旋转叶片和外面套管的铁模子,组装成功。接下来用铁模子批量浇铸就是了。 第一台水车很快就做好了。秦良玉把水车架到小河上试验抽水。转动轴一转动,便看到哗啦啦的水从水车里流淌了出来。秦良玉让水车一直在河边抽水,知道灌满了六亩田地,算下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这样算下来,一个人一天可以灌溉三十多亩田地,比其他水车可是强太多了。 围观的百姓们看到摇动的水车抽出哗啦啦的水流,顿时掌声雷动。这些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人都是欢呼雀跃,庆祝秦家堡的主人又发明了一个新东西,估计这新事物又能给百姓带来不少新福祉。 龙尾车的高效对农业不发达的大明朝非常重要。 比如种植小麦的话,要把握时令,需要在某些时令前后几天进行浇灌,有底墒水、冬灌、头水、二水、三水的说法。传统水车的效率不高,在紧张有限的灌水时令中就只能灌溉河边有限的几亩土地,用低效率水车来灌溉更多田地会耽误了时令,属于捡芝麻丢西瓜的行为,最终只能让农作物收成大大下降。 水车的高效率,才能让更多的田地得到及时的灌溉。 而且这种龙尾车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优点,就是适用范围特别广。只要底下的水能够漫过龙尾车底下的叶片就能起作用,能抽水,不管底下是水塘还是小溪流都可以,但凡有一点点水面都行。不想筒车那样要求水流速度,强调入水深度。 秦良玉用铸造法制造的龙尾车长约六米,重量大概一百三十多斤,可以轻松把河里的水抽高三米多。水车主要部位用熟铁铸造,加上人工和轴承价格,造价十一两一台,可以作为一个商品大规模推广。比较麻烦的一点是需要经常维护,刷漆防锈,重庆地区湿气大,估计光每年的维护费用就要二两银子上下。如果秦良玉真的要大规模推广,估计要组织一支专业的售后服务队伍才行。 不过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比起荒地变为农田,比起大大提高的浇灌效率,这每年二两银子还是非常值得的,也是能赚回来的。 第三百五十章 农民也要过上好日子了 龙尾车造成的同时,秦家堡招募佃农这事儿也基本结束了。统共招募来了能做农活的一千男丁和能搭把手的一千庄女。 按照这个年代的农业生产水平,跟一些老把式商议了一番,秦良玉决定给每个男丁和庄女分五亩田地,这样正好覆盖了自己新开垦的一万亩荒田。 秦家堡管理范围之内有三条小溪流,也是长江的支流,分别为柳河、阳河和秦家沟,这些小河的水力都不大,装筒车不现实,但是搭配秦良玉的龙尾车就可以起作用了。只要装上龙尾车,在配合上一些沟渠,河流里的水就能留到距离河流一两里地外的荒地里,把那些荒废的田地变成可以灌溉的土地。 河流两侧几百米之内也还有一些农田是靠着人力挑水灌溉的。这些农田秦良玉不准备改变归属,而是每隔两百多米核桃就在这些农田里修建一条垂直于河道的灌溉渠,将水车抬起的河水传递到距离河流更远的农田里。 秦良玉把整个秦家堡里的十几个办杂事的仆役培训了一番,让专业人士教育他们如何绘制图册。然后就把他们一一派了出去,在三条小河附近勘探地形,记录下土地的情况,调查有无主人耕种,最后统一汇集成册。 让秦良玉高兴的是,最终结果很好,这些不能灌溉的荒地绝大多数都是无主之地。 她也顺水推舟,把这些荒地统统变成自己的私田,这样秦家堡的土地占有也在稳步上升。 秦良玉为贫民开坑田地虽然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可也不打算做慈善,还是要收取地租的,他要把这两千贫民变成自己的佃农。所以她也准备用私田的名义持有这些即将被开垦为农田的土地。 在名义上,卫所的田地是没有主人的,都属于国家,是不能收取地租的。但是自打朱元璋创立了卫所制度以来,这个制度就在不停地凋敝,军田被转卖的情况极为普遍,而且都是白纸黑字写好地契转卖的,因此也都有了主人。很多不打仗的地区,普通军户就是农民,世袭军官就是地主。因此当年戚继光到了浙江,都能见到不会骑马的军官。明末的军田里,大量存在新的主人向军户和佃农收取地租的情况。就算是那些没有被转卖的卫所田也被耕耘者视为自己的私田。 而且这个时代还有一个非常不和谐的现象,叫卫所官员抢夺军田。说的是卫所军官抢夺军户的土地使用权,把自己变成军田的主人,再租给军户收租。 既然大家都这么操作,视为常例,那秦良玉作为秦家堡的主人,当然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吧这些荒田收做私田,租赁给耕作的佃户。秦良玉按价格购买的荒地,则不存在抢夺军户军田的问题。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河边那些土地,现在有人耕作,秦良玉要在这些天地中修建灌溉渠,要说服这些土地的主人。 找人把这些土地的主人聚拢了过来,秦良玉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除了可以免费使用秦家堡的龙尾车,还有另外一个条件,秦良玉替他们承担了一年的地租。 听到秦良玉的话,这些原本对占用他们地方建造龙尾车的农民都面露喜色,同意了。毕竟开垦新田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而且使用了龙尾车也可以提升他们的浇灌效率。 之后秦良玉取出手下人新做好的新田图册,发给延边各个屯、堡、村的长官,说道:“要修建灌溉渠的地方都画在记录好的图册上了,有不清楚的情况可以问询秦府里的管家。” 忙完了土地勘测和规划,秦良玉开始进一步推进灌溉系统的演化。 一方面,秦良玉开始扩大龙尾车的生产规模。光靠几个炮匠铸造龙尾车速度不够快,秦良玉又从附近州县找了二十个会铸造铜钟的铜铁匠,和炮匠们一起铸造龙尾车。二十几个人一天能生产七台龙尾车。 灌溉系统仰仗的三条小河河道深浅完全不同:有些地方河道不深,用一台龙尾车就能够把喝水抬升到灌溉水渠里;有些地方河道则比较深,需要两台龙尾车接力才能抽到水。算下来,一万亩田地需要七十多台龙尾车。秦良玉需要在播种时令道来之前准备好足够数量的龙尾车,工期非常赶。 当然了,这些龙尾车也不是白建的,秦良玉对佃田收取三成地租,这些造水车的钱半年就能够收回。 另一方面,秦良玉开始组织她的佃农们建造灌溉水渠了。 秦良玉参考了一下现有的灌溉水渠,又结合了一下龙尾车的水量,设计了上宽一米五,下宽半米,剖面则是一个等腰梯形。灌溉水渠底部比地面略微高一点,这样农户只需要扒开谁去就可以从水渠里引水灌溉。谁去靠近河道的地方离地高一点,远离河道的另外一侧则相对放低一些,这样水就会往远处流动。 每道水渠灌溉一百四十多亩荒田,共有水渠三百多道,每条水渠长约二百米。 水渠是夯土筑成的,不需要别的材料,只要雇来的农民们出力修筑就可以了。 干体力活需要吃饱饭,秦良玉开始给这些农民们提供管饱的米饭和肉食,从开垦田地开始,他们就已经在给秦良玉干活了,不能让别人饿肚子工作。 那些穷困的农民们见到刚刚加入秦家堡,只是挖个沟渠就能吃饱饭,还吃的这么好,一个个十分感激秦良玉。而且听说这些田地整理好之后就交给他们来耕种,相当于包产到户,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相当于替自己干活了。 这年头有水源灌溉的话,就算是比较贫瘠的荒田种冬小麦一年也能有一石的收成,一家两个成年人种十亩荒田,一年就能收入十石的收成。秦家堡主人只收取三成的地图,这样的话,收进自己家里的米面就有七石。 家里五口人的话,敞开肚子吃都吃不下了,剩下的还能换点银子。劳作了一年上下,除了吃饱饭还能有积蓄,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第三百五十一章 灌溉纠纷 新雇佣的农户已经到位,秦良玉开始在忠州的河流边修筑灌溉渠,而且工期还有点赶,要争取在播种前修好,大概只有2个月的时间。 合计两千多户新佃农大多是周边州县的农民,原来租种地主家很少的田地,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可生活仍旧贫苦,经常饭都吃不饱。听说了秦良玉这里有好日子过,这些佃农都是收获完上一批的粮食,交完了租子后就把家搬到秦良玉这边了。而且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打算长久跟着秦良玉干,因此各种家当都随行带着,什么都有,秦良玉连被褥衣物都不需要给他们发,只需要分牛分屋子就可以了。 不禁这两年多户新佃农在修筑灌溉渠,还有秦家堡里新招募的一些士兵也在帮忙,这也是秦良玉的主意,让士兵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为了谁而战,是谁的子弟兵。 秦良玉计划的很好,还开发新装备,本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谁知道却横遭阻挠,半路杀出来了程咬金。 几个原先答应出让土地还有同意秦良玉修建灌溉渠的大地主一夜之间翻了脸,说不愿意拿秦良玉给出的补偿,不同意出让土地给秦良玉修建灌溉渠了。 秦良玉开的土地都是荒田,自然都是以前没人要的地方,在河边稍微远点。要灌溉的话,就必须要在河边现有的土地上修建灌溉渠。这些灌溉渠也一定会经过河边的那些田地,多少要占用一点。秦良玉原本是跟这些土地的主人达成了一致,在合理范围内,给了高价让地主们同意的,现在他们骤然变卦,让秦良玉颇有些措手不及。 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良玉还愣了片刻,暗道这群平时唯唯诺诺的土财主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跟自己作对?自己可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带着秦家军杀了不少叛军的。 灌溉渠是秦良玉农业生产的核心要素,如今她万事俱备,佃农都招募好了,却卡在这一个环节,新田开垦不出来,那岂不是栽了? 秦良玉带着丁白缨到河边观察了一番,准备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两人来到了一个一条名叫柳河的河堤附近,共骑一马爬上了一座高高隆起的小土丘。只看到那条弯弯的月牙河从西边流过来,穿过两岸阡陌交错的农田,缓缓流向东面。河流两岸二百多米内基本都是荒田,此时上一批农作物都已经收割,土地空闲着。 “丫头,你种过地,给我说说这里的情况。”秦良玉一边抚摸着丁白缨头上的小辫,一边说道。 丁白缨指着柳河说道:“师傅你看那里,从西面三里到这东面四里地的上百亩荒田,都是一个姓柳的大地主家的。我从学堂的学生那里听说了,不让咱们修建灌溉渠这件事,就是他们柳家带头撺掇的。我听咱们府上的管家也说了,已经跟这柳家好话说尽了,他们就是不同意。” 秦良玉摩挲着丁白缨柔软的头发,轻声问道:“你觉得继续提高补贴可行么?” 丁白缨微微摇头:“师傅,我猜这不是钱的事儿。这些河边的土地都是靠挑水来浇灌,一亩也就值个十两银子。我听管家伯伯说了,咱们府上已经打算贴他们二十两银子一亩田了,可是柳家还是不答应。师傅,他们不是要钱,是故意找茬。” “这柳家有什么背景么?敢带头挑事儿?”秦良玉继续问道。 丁白缨显然早有准备,“据说家里的儿子是山东巡按御史。” 秦良玉冷哼一声:“好大的官啊,巡按御史,正七品,莫非想要刁难敲诈?” 丁白缨生于农户之家,显然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师傅,你猜的很有可能!” 秦良玉捏了捏丁白缨的小脸蛋儿,笑道:“走,师傅带你去见见这个柳家的人。” 两人骑着马,带着几个家丁,往忠州的柳家宅子而去。骑了接近一个时辰,才到了柳家宅子门口。那是一个前后五进的大宅院,高墙深院气势非凡。院子门口立着一个三重的门楼,左右两侧摆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大石狮子,一看就是权贵人家。 秦良玉心中腹诽,这御史挺有钱的啊,也不知道银子是贪来的还是抢来的。 柳家宅院的侧门大开着,一个高壮的家丁倚靠在门口看门。秦良玉让自家的家丁把名特送上去,那个柳家家丁瞥了秦良玉一眼,就转身进去报信了。过了一盏茶功夫,刚才那个家丁又跑了出来,说是请秦良玉进院子。 秦良玉抱住丁白缨跳下马来,牵着她的小手,走进了柳家宅院。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子带着十几个家人已经等在院子里。 那老头子大概已经五六十岁了,须发皆白,驼着背拄着一根拐杖。他身边的十几个家人看到秦良玉进门都板着脸,一个个的都没有向秦良玉问好的意思。从这架势来看,自然也不打算请秦良玉进屋喝茶,敌意尽显。 秦良玉毕竟是主动上门,礼节还是要做足的,便先拱了拱手:“敢问尊驾是?” 那满脸褶子的老头拄了一下拐棍,大声说道:“老夫乃是柳家之家主柳见深。”停顿了一下,那老人似乎是觉得自己名头不够响亮,又补上了一句:“山东巡按御史柳传信,乃是犬子!” 秦良玉还是希望能够以和为贵,便又拱手说道:“原来是柳公,久仰久仰。在下秦家堡主人秦良玉,为灌溉水渠一事,特来拜访柳公!” 那老人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这灌溉渠占用了我们柳家的土地,修不得!” 秦良玉想了想,又把之前开出过的条件加了一点筹码,又提了一遍:“占用的土地,我用三十两一亩赔偿给柳公,不止尊驾意下如何?如今那些田地的市价我也打听过了,不过十余两一亩!” 那老头抬起拐棍重重的在地上一砸,朝旁边的一个中年人一指,皱眉说道:“你来跟她说!” 第三百五十二章 斗地主 那个中年男子朝前走了两步,大声说道:“我三弟柳传信来信说了,我等在忠州是有名望之人。你们把农户都挖走了,我家的土地谁来种?我们柳家吃什么去?” 听到如此大言不惭的话,秦良玉内心十分不爽。 “百姓辛辛苦苦耕种田地,一年到头连顿饱饭都吃不饱,现在他们有其他出路,你们竟然不许?” “你不用跟我们装圣人!你不让我们好过,你自己也别想好过!” 秦良玉来了脾气,嘴角一抽,凛然道:“我劝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老头子柳见深哪见过如此狂傲的年轻人,而且还是个女娃,直接懒得说话,嫌弃地挥了挥袖子,意思是送客。 铁青着脸回到秦家堡,秦良玉立刻召集了自己的亲信,戚金还有四个丫头。 “你们对咱们忠州的这个柳家知晓多少?” “这个柳家我听说过。说是在柳河边有田地几百亩之多。”戚金作为军中老手,知道灌溉之事正让秦良玉焦头烂额,因此早早就私下调查了一番。 “他儿子是个七品言官,哪来这么多田地?” “前几年的时候,这个山东御史巡按弹劾了一个重庆府的官员,说这个官员隐瞒消息,对杨应龙叛逆之事知情不报。这些咱们就不细说了,只说那弹劾之后。这个官员就被查办了,不过他家在忠州柳河边有不少良田,事后就不明不白地落到了这柳家之手。而且把河边的有田农户都变成了他家的佃农。” 秦良玉冷笑连连,说道:“好一个中饱私囊的言官!这柳家人自己屁股不干净!你们去搜集证据,把柳家的这些脏事儿都给整理出来,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办成此事!” 丁白缨又添油加醋的把刚才在柳家的遭遇描述了一番,众人顿时气愤填膺,纷纷表态,立刻着手去办! 这些人都是跟秦良玉久了的老人儿了,又有戚金这种军中服役多年的能手,办事非常高效。十五天后,戚金回到了秦良玉跟前,把这些天搜集到的柳家的罪证摆在了秦良玉跟前。 柳河沿线,姓柳的人不少。这个柳家,其实原本只是那一带的普通贫苦家庭,但是三儿子柳传信当官之后,便飞黄腾达了,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不但依靠权势抢夺他人的几百亩田地,还联合衙役威逼利诱欺诈镇压,吞并了附近镇上的几家商户。 光是因为被柳家抢夺财产,被逼得走投无路而上吊自杀的,就有三个。 而且这柳家仗着权势,吃相十分难看,戚金稍微一搜便找到了大把的证据,简直是罄竹难书。不止如此,戚金还找到了之前受到过柳家欺压的百姓们,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下了他们之前拥有,现在因为被柳家霸占而不得不作废的各种原始契约、地契。这些第一手的材料都指向一个事实:柳家欺行霸市,鱼肉乡里非法吞并价值一万两的河边土地,还靠霸道垄断镇上的商铺每年获利上千两。 这可是一个标准的土豪劣绅。 得到了柳家作恶的证据,秦良玉仔细查验之后,十分兴奋,她打算来一场大的。 既要杀人也要诛心! “戚金带上新招募来的五百个新兵,随我去柳家拿人!” 秦良玉抱着丁白缨,骑着大马,带领着五百名士兵浩浩荡荡往忠州柳家走去。 到了柳家宅院,里面的人看到外面的阵仗,他们关死了大门,无论如何也不开。那大门十分厚重,外面包裹着铁皮铜钉,一般人根本踢不开。 秦良玉也不打算费事,直接让士兵们架上梯子,从院墙上爬了进去。 爬到一半,院子里的柳家家丁竟然朝秦家堡的士兵射箭,愣是把攀爬墙壁的士兵逼退了。 秦良玉顿时火冒三丈,直接下令,让士兵们随意开火! 士兵们又找来二十副梯子,带着装好铅弹的火绳枪爬了上去。 几十个士兵同时爬上墙头,喊着口令齐齐朝院子里射击,瞬间压制了院子里的那几个弓箭手。枪声响起之后,只听到一片哀嚎惨叫在院子里响起,几个柳家的家丁倒在了血泊之中,再无气息。其余的柳家人见到外面火力如此凶悍,纷纷放弃了抵抗,慌里慌张地逃到后面院子去了。 几个柳家人想从后门溜出去,一打开后门却看到军容齐整的秦家军已经站在那里候着了。 整个柳家院子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 昨天还张牙舞爪飞扬跋扈的柳家人,此刻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爬梯进门的士兵们跳进院子,打开了宅子大门,后面的士兵们蜂拥而入,冲进了柳家大院。 秦良玉亲自带领着一百士兵杀进大院里,在各个院子中大肆拿人。又打死了几个负隅顽抗的的柳家家丁之后,秦良玉的一百士兵冲到了最后一进院子,把那个柳家老头子和柳御史的大哥、二哥统统抓了出来。 柳见深被士兵紧紧锁扣着,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这才大声喊道:“秦良玉,你敢拿我?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秦良玉淡淡一笑:“王法?你还有脸跟我提王法?” 柳见深的长子扯着嗓子吼道:“秦良玉,你别嚣张,我三弟柳传信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小小御史,就想不放过我?”秦良玉停顿片刻,面色一凛,“你们吞并贫农的几百亩田地,兼并的几户商贩,逼迫了三人自杀身亡,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我有一百个理由杀了你们,你们还跟我提王法?” 听到秦良玉的这番话,柳见深和他的儿子们对视一眼,顿时神色紧张。毕竟远水解了不了近渴,御史就算再能耐,也不可能飞到忠州来,把他们从这个女魔头手里解救出来。 柳见深自然也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赶紧认怂。 “秦……秦姑娘,老汉我知道轻重了。你放了我们,我们同意你修水渠,再也不干涉了!” 秦良玉笑了一声:“太晚了,我现在要你们的项上人头!” 柳见深听到这句话,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逮捕柳家人 在忠州这边土地上,秦良玉不允许有敌对势力存在。只要她能找到对方的把柄,就敢杀人行刑。在精锐无比的秦家军面前,规矩显得苍白无力,权势显得弱小无能。 前面几天,趁着秦良玉搜集证据的时候,柳见深还曾经唆使他手下的家丁打伤了几个秦良玉那边的佃农。 现在新仇旧账一起算,那些前几天还仗势欺人的恶徒也一个都不能放过,秦良玉一声令下,把这群家丁都严严实实的绑了起来。在柳家上下抓捕了三十多口子人,全部关进柳家宅院的一间厢房里,又安排了荷枪实弹的兵丁守卫在门口。 接下来,秦良玉打算查抄柳见深的家。 柳家自从三儿子柳传信在外做官后就开始欺霸乡里,几年来搜罗的财产也当真不少,秦良玉派人在各个院子里搜刮了半天,找出了价值一万多两白银的各种财物。加上价值不菲的河边田地,这一个正七品御史家人的宅子里竟然有价值两万多两的财产。 难怪有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秦良玉忍不住扼腕叹息,自己以前当官的时候,大小是个参将,四品官,比御史可是高多了,怎么没惦记着给自己捞点? 戚金说这个柳家原本是贫寒之家,那这几年来,他们家的敛财速度实在惊人。 珍珠象牙、香料丝绸、玉石翡翠和玻璃瓷器被抄出来堆积在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堆了一地,柳见深眼瞅着自家的宝贝全被虎狼般的秦家堡士兵搜罗出来,喟然一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抓住了柳家人的把柄,秦良玉打算三日之后在柳家宅院附近举行行刑大会。 另一边戚金已经把河边田地的原有自耕农民全部找到了,还有其他被柳家欺侮过的人。除了三个自杀的自耕农,其他一百多名农民都被秦良玉请到了行刑大会观摩。除此之外,被柳家霸占过店铺的小商贩们也被请了过来。秦良玉要在现场把他们被抢夺的财产归还给他们。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只是当天夜里,秦良玉正在秦家堡的讲武堂里读着书,却听到门口的家丁快步跑了进来,大声喊道:“秦姑娘,知县老爷来了!” 秦良玉放下书本,倒也不慌,她自然知道知县李星是因为何事才登门拜访的。 “秦姑娘怎么抢夺缙绅的私田?还抄了家?” 秦良玉上下打量了一遍李星,直把对方看得心里发毛。 “在下要开垦荒田一万亩,这个也是提前跟知县大人通报过的。如此一来,每年能新增上缴的屯田籽粒一千多石,大大地利于国家社稷,也利于总督大人的平叛大事。这屯田的灌溉渠要经过柳家的私田,动一下她的私田也是无奈之举!” 李星拍了拍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夺人私产啊!” 顿了顿,李星又大声说道:“如果秦姑娘如此行事,恐怕要被周边百姓斥为恶霸,引得大家人人自危。” 秦良玉冷笑道:“人人自危?斥为恶霸?你是不是说错人了?” 李星被呛了一句,有些愣神,不知道秦良玉这话什么意思。 “一群自私缙绅控制着舆论,谁一动他们的利益就血口喷人,老百姓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可是没有话语权,没法发声!” 李星堂堂一个知县,被秦良玉这样毫不留情的斥责,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讪讪说道:“姑娘说的自私缙绅是柳家?” 秦良玉微微合上双眼,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转而说道:“这灌溉渠,我是一定要修的,不管谁来说都没用。柳家人要跟我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而且他们自己屁股也非常不干净。” 李星又一次愣了,迟疑地问道:“什么意思?柳家怎么了?” “他们家有多少财产,知县大人不可能一无所知吧?这些财产怎么来的?知县大人是真的毫不知情么?”秦良玉阴恻恻地笑着。 李星嘴角一抽,咽了口吐沫,“要不然,你让我见见柳家人,我居中调和一下,让他同意你修灌溉渠,如何?” “不必了,我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不劳知县大人费心了。”秦良玉背过手去,不再搭话,“面对此时,大人佯作不知是最好的办法,在下言尽于此,否则涉足太深,小心引火烧身。” 李星在忠州也当了好几年县官了,对于本地几个大户人家的资产情况,还有他们是怎么起家的,都是摸过底的。 就如同他之前试图敲诈秦良玉一样,李星也讹诈过柳家。 只是柳家深谙世道之腐败,给这位知县大人送了不少礼物。 听到秦良玉说起这些,李星顿时心惊胆战,他十分担心柳家有个账本之类的东西,把送出去的礼物都做个记录。 又担心秦良玉搜集了什么要不得的证据。 “罢了,罢了。”李星一变脸,笑嘻嘻的道:“我早就听说这柳家得势过程也是血淋漓的,秦姑娘愿意为民做主,我看也未尝不可。那你之后打算如何惩处他们呢?” “三日后,请大人屈尊柳家宅院附近,观礼。”秦良玉淡淡说道。 李星已经打定主意做个不粘锅,自然也不打算趟这个浑水,摇摇手:“不了,本官还有其他事物。” 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去了。 秦良玉看到这有些窝囊的知县倒也好笑,心说做官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丢人。不过这个年代,这种官员才是主流,尤其是皇帝不上朝,不少地方连官员都没有了,国家机器是自运行着,很多事情只要不是够大,压根没人搭理。 朝堂上这么多大事都没人过问呢。 三日之后,秦良玉把柳家的六名成年男丁和家丁全部押到了柳家附近的一个菜市场门口,让柳家欺压过的百姓看到这家恶霸的最终下场! 首先是打家丁的板子,五十多个秦家军士兵把二十来个殴打过秦良玉佃农的家丁五花大绑,死死按在地上,高高举起板子,每人痛打四十大板,打得那些家丁的屁股血肉模糊,不停地惨叫哀嚎。 第三百五十四章 立威 这些家丁在忠州威风惯了,自然想不到自己也有挨打的一天。 这些人也都是孬种,被打了之后不止悲号,还哭。一个个鼻涕眼泪糊一脸,恶心至极。 打完这群家丁,之后就是四名柳家的成年男丁。 四名不当家的柳家成年男丁也都打了四十大板。这些男丁虽然没有参与决策,但平时也是骑在贫苦百姓头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的,同样该打。四十个板子打下去,四名柳家男丁顿时响起一片鬼哭狼嗷。 打板子这件事门道很深,有种种举起轻轻落下的,种种举起种种落下的,各有不同。板子下去之后打成什么样子效果完全取决于打板子士兵的手段。不过此刻是戚金亲自监督打板子,他特意安排了家里跟柳家有些过节的士兵来操弄大棒,话都不必明说,这些人下手极狠。四十个大板子那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们屁股上。 这些柳家人在地上挨板子惨叫的时候,哪里还有平日颐指气使的威风?四十板子下去,柳家的男丁基本都只剩下半条命了,甚至个别人已经半身不遂,估计再也下不了床了。 柳家人这会儿已经被抄家,抬下去之后要去哪里疗伤,要多久才能养好伤势,就看这些男丁的命了。 看到柳家的男丁纷纷被打,河边无奈沦为柳家佃农的贫农眼镜血红,高声叫好。人群踊跃,场面沸腾,毕竟是多年积郁蓬勃而出。 接下来就是把被欺压百姓的土地和店铺归还给百姓。柳家人在河边抢夺了一百多亩田地,又在忠州县城非法吞并了几家铺子,现在这些违法所得也要还给正主。 秦良玉早就安排了戚金调查出了这些商铺的原有主人,此时这些援助都被召集在行刑场边。秦良玉亲自写作,准备好商铺的买卖房契,让柳家家主柳见深按手印,把商铺物归原主。 能够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商铺,这些小商人们自然欣喜异常,一个个要跪在地上给秦良玉磕头。有几个商户更是热泪盈眶,跪在地上大喊着秦良玉是青天大老爷! 那些农田也是采取同样的操作,不过农田原主的地契本来就在农民们手上,前段时间被秦良玉作为证据收购来了,那些院试地契足以证明农民们的土地财产权属。柳家人这几年仗着权势霸占农田,连农民手中的地契也毫不在意,此时却善恶有轮回,成了他们作恶的证据。 秦良玉站在人群中间,大声说道:“河边二十七户农民的田地物归原主!这四十七户农民不再需要向柳家人交租子!” 听见秦良玉的话,一百多农户欢欣雀跃,甚至有不少人当场泪奔。这年头农民一家几口人就靠那点儿土地过日子,交五成的租子和不交租子那是云泥之别。不交租子就意味着种地所得都是自己的,也意味着可以吃饱饭穿得暖,他们如何能不高兴? 重获土地的农民们自发地朝秦良玉跪了下去,稀稀拉拉地倒伏了一片,口中大喊青天老爷。 最后要处理的是柳家的家主柳见深和他的长子,此时两人已被麻绳紧紧捆着,后背插着鲜红色的‘斩’字木牌。两人跪在地上,双眼无神,面如死灰。这柳见深此时早就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拼命地朝秦良玉磕头求饶。 “秦姑娘仁德,放小人一条生路,我一辈子都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秦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求你饶我一条狗命!” 秦良玉也不搭理他,转头看向那些被欺压过的小农和商贩们,大声询问道:“你们愿意放过这两个人么?” 这些农户和商贩听到这话,群情激奋,高声回道:“我们不愿意!” “杀了他们!” “杀!” 这几年来,柳家多了贫农的田产让他们做佃农,一年抢去一半的收成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让他们从温饱的自耕农变成吃不饱的佃户。这些贫农家庭中不乏因为贫苦冻死病死的,他们对柳家那是不同戴天之仇。 此时已经擒住了罪人,岂能因为他的软话求饶就放过他? 那些商贩也同样被柳家夺了吃饭的生意,几年来只能寄人篱下谋取生路,生活凄凉,此时也哪里愿意放过柳家的人? 就连围观的不相干百姓,也有大声喊打喊杀的。柳家人涉足了忠州的不少生意,只要是被他们插手的,物品都比以前价高质次。不少村民平日里也只能忍气吞声,忍受柳家的盘剥,自然对他们十分不满。 此时见到秦良玉要为百姓主持公道,这些百姓那里愿意放过柳家的家主? 看着义愤填膺的百姓,秦良玉微微颔首,说道:“柳家罪恶滔天,民怨沸腾,罪证确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行刑!” 两名秦家军的火枪手走到柳家两名男丁面前,对着两人的后脑勺摆好了枪。 “你不能杀我!我儿子柳传信是山东御史!” 然而没有人搭理这茬,声音被群众的怒吼声淹没了。 只听到砰砰两声想抢,两名贪得无厌的额度乡绅头部中弹,倒在了血泊之中。围观的群众被枪声吓了一跳,先是面色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但是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站定了大声叫起好来。 “秦家堡主人威武!” “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 “秦青天!” 这件事情并没有瞒得住。秦良玉也没打算瞒着,她在处理完柳家的人之后,立刻修书一封,写给了西南总督李化龙。 自然是把事情原委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又说了一堆其他的论述。 秦良玉搜索的那些柳家人贪赃枉法的证据,也都一同送到了李化龙的军营里。 李化龙正忙着前方的平叛大事,自然没心思搭理这茬,随意翻了翻书信,看到秦良玉惩处了一个作恶多端的恶霸,也就没说什么。 不过他此刻面临着一个大事,却想着利用这个由头,再次使用一下这个攻城拔寨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秦姑娘。 第三百五十五章 种地好把式 五月的天气已是骄阳如火,重庆作为火炉之一,自然也是不遑多让。烈日烘烤着大地,漫山遍野里除了吵闹的知了不停鸣叫,基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把处理柳家的情况通报给李化龙之后,秦良玉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农业生产上,她还浑然不知李化龙在谋划着给她找件事情做。 天气热得很快,秦良玉身穿一身单薄青衣,带着丁白缨和一个家丁轻车简行,骑着马巡视到了新开垦的田地上。在那里,秦良玉看到第一批农民们还在忙活着修建灌溉水渠。由于被柳家的人阻挠,耽误了耕种的日程,因此秦良玉不得不请了更多人来帮忙。 临时招募了一批男女工人过来,六分银子一天,按日结算,算下来这些人一个月能赚一两八钱银子。农闲的时候,农民闲着也没事做,到秦家堡主人的灌溉水渠工地上做事能赚银子,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第二批农民的数量更多,他们也在忙着修建灌溉渠,但同时也有一些农民开始处理刚刚开垦出来的新田,除草犁地,忙的不亦乐乎。 秦良玉对这热火朝天的景象非常满意,沿着河边的小路继续巡视下去,更是见到各处都是一幅欣欣向荣的状态。看得越多,秦良玉心情越好,仿佛都可以看到明年的收成良好,群众们欢天喜地庆祝大丰收的画面。 加上这一万多亩田地,秦良玉一年的地租收入就至少可以进账三千五百石粮食,价值近一万两白银,十分诱人。而且领地上现在有了两千多农民,在他们农闲的时候,还可以组织起来搞搞工程建设,省得了雇佣泥瓦匠的一些费用,是性价比极高的劳动力资源。 继续向前走着,走到了一片名叫邱家店的地方,秦良玉蓦然看到一群农夫围拢在了一起,在他们中间是一个蹲在地上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正用手在土地上划拉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些什么,似乎在讲解。 秦良玉倒是被这场面激起了好奇心,便踱着步子,走过去旁听了一番。 “这种芦草地下面有残留的草根,如果咱们不把草根都清除掉,杂草会多很多,还会抢夺粮食的肥料。开恳前一半先割除野草或者放火烧毁,在之后用梭式犁进行深耕!在之后,咱们用之字耙耙地,最后马扒收集草根!不过就算这样,其实也还是不能清除干净,还得配合灌溉!犁耙草根之后不能等地下的根茎发芽,就得灌水一次,把剩余的草根淹烂。” 那个青年男子似乎对开荒颇有经验,在人群之中指导着其他农民。那些农民也都十分服气,一个个围在他身边,认真听着。 年轻男子讲完自己的话,便要站起身来朝另外一片田地走去。他身边的农民们就像是跟随老师的学生一般,也都默默跟着他往另一边走去。 秦良玉带着她的人也混在人群中,跟在众人屁股后面走着。 “像是这种长着多年老草的土地,就更得多加注意,必须清除掉这些草根。耙耕的重点是让土壤处于疏松状态,让草根能在土下面烂掉。耙耕的时候要把草根土翻入土壤下层,让草根迅速腐烂。播种之前要用圆片犁耙浅浅地耕种一下,要是播种小麦的话,最好混种一些苜蓿,这样收成能更好。” 秦良玉见这个年轻男子说的头头是道,其他的农户也都十分信任他,心里愈发好奇了。 压着嗓子,秦良玉朝围在人群外部的一个农民问道:“这个人是谁啊?怎么大家伙都围着听他说话?” 那个农民斜了秦良玉一眼,说道:“这是咱们柳家村的好把式陈艾陈小哥,他识字还看过农书,种田种的比我们好多了,咱们大家伙这是在听他教我们种地呢。” 秦良玉打量了一番那个年轻人,又问道:“他自己种的地,产量比你们高么?” 那个农民重重点头:“陈小哥种的旱田一亩都能产一石五斗麦子,夏天他还会种绿豆,一年到头收成可好啦。之前他种五亩旱田,每年得交一半的粮食当租子,就这,都能养活一家三口。如今陈小哥和他媳妇得了十五亩田地,这土地秦家堡主人只收三成的租子,陈小哥这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要发达喽。” 秦良玉欣慰地点了点头,再一次扫量了一遍这个年轻人。 这个陈艾,不但自己懂得多,而且还不忘带着其他百姓们一起致富,耐心指导其他人,看上去是个好老师。 秦良玉走上前去,笑着问道:“陈小哥,你是哪里学来的这些种田本事?” 那陈艾正忙着指导其他农民种田,陡然听到了秦良玉上前来问自己。他不知道秦良玉是谁,只是满头问号地打量着秦良玉。 “我就是秦家堡主人秦良玉!” 听到这话,四周的农民顿时反应过来了。不少人此前就见过穿正装的秦良玉,此时再见到这眉目清秀的女子,立时认了出来,赶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呼啦啦地跟着跪下了,顿时整个土地上的农民都跪在了秦良玉面前。 秦良玉轻轻扬手,朝这些农民说道:“免礼!老乡们不用如此!” 便又问陈艾:“陈小哥,你哪里学来的种田本事?” 那陈艾见秦良玉再三问他,有些紧张地说道:“小民认得几个字,这些知识都是从《王祯农书》、《齐民要术》还有《氾胜之书》上面学来的,再结合了小民自己的种田实际,慢慢总结下来的。” 秦良玉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按照你的所知,这开荒之后的第一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陈艾张口便来:“荒地贫瘠,开荒之后的第一年地力不足,关键就在于肥沃田地。不但要施好肥料,还要把陇上沟上的地方都用上,这才能有好收成。若是种的好,第一年冬小麦一石四斗也是能收到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农为本 听到这位陈小哥说出了一石四斗的豪言壮志,秦良玉顿时一愣。 她是看过资料的,一般人报上来的收成,都是一石左右,这可是整整多收了四五斗,都能上语文课本了。如果把陈艾作为管理人员或者教员,指导其他人种地,一万多亩田地,每一亩都能提高四成的产量,那就是两千多石的粮食。光算秦良玉能收上来的租子,也能多收不少粮食呢,换算成银子更是数目不菲。 当然了,陈艾一个人也无法指挥这么多人一起种田,毕竟分身乏术,能指导个百十来户就是很不错了。不过秦良玉可以给他安排小弟,扩大农业教员的队伍,最大限度地提高陈艾的知道范围。 秦良玉又问道:“陈小哥,你以前佃租的时候,一亩田地能收上来多少粮食?” 陈艾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东家的话,咱们种地的是看天吃饭,若是在寻常年份,我的田能收上来一石五斗粮食!还能多种一季的绿豆!” 秦良玉转头看向周围其他的农户们,问了一句:“这陈小哥说的可都属实?” 周围的庄稼汉们纷纷点头称是:“东家,我们都能担保,陈小哥说的句句属实,我们以前在忠州,都是看着他种的田。本来他家佃租的是十几亩薄田,给他中了五年之后,那土地肥沃得不得了。” “陈小哥说的都是真的,我跟他一个村儿的,他种的地确实比我们能多收个几斗。” 听到这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秦良玉也颇为欣慰,当场宣布道:“陈小哥,我看你以后就不要种田了!” 陈艾和其他一众百姓都愣住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秦良玉面带微笑,继续说道:“你来我的府上,做农事的指导员,每个月的月钱四两。这指导员的责任嘛,就是需要每日在田头奔波辗转,我也就不管你饭了。此外,我还会分配给你十个新人,让你带着他们,专门教授其他人如何种好田地!这个差事,你愿意么?” 虽然一下子雇佣十个手下需要花费秦良玉一年三百两银子,而且她也不清楚这陈艾到底有没有管理能力。 不过事不宜迟,这种地可不能等着,错过了时节,那可没法补救。秦良玉也只能冒险一试了,毕竟如果他真的能顺利完成任务,自己的土地收成增加的可是比这点儿投入多多了。只要秦家堡的农民亩产量能提高一成,秦良玉就能增加千把两银子的租子收入。 秦良玉打算让他先试一年,如果这个方式确实行之有效,来年还可以继续扩大队伍。而且第一年的时候,估计他出了村子再传授经验的时候,外人不见得会相信几成,还需要多费些口舌才行。等第一年的收成出来了,他的指导被实践证明有效果了,第二年才能真正的大规模指导教育农民。 因此秦良玉第一年只给陈艾搭配了十个手下。 这起承转结有点突然,陈艾整个人愣住了,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看着秦良玉,刚才讲述农田时的自信全然没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四两的月钱啊,一年就可以拿到四十八两银子。陈艾再会种田,收入其实也很有限,一年到头去哪儿能赚到四十八两银子?秦良玉一开口就给了他如此好的差事做,而且还要管理手下的十个人,让他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恍神良久,陈艾才朗声回道:“东家,小的愿意接下这个差事,小的愿意!” 秦良玉也欣然点头,回道:“好,我回头就给你雇上十个认字机灵的人来,作为秦家堡的农事办事员,往后就听你的指挥。今年秦家堡这么多土地的冬小麦收成,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如果经过你指点的农户收成良好,我还会给你颁发奖金!” 参观了不少农民耕种的东西,倒是也启发了秦良玉,她打算把一些便宜又实用的传统装备配置到秦家军里。 她的师傅戚继光当年就用青竹杆当柄,做出了狼筅这种克制倭寇的大杀器,作为后辈,自然也不能丢了这好传统。 首先是一种叫铁蒺藜的东西。这个铁蒺藜是一种军用的铁质尖刺,可以铺撒在地上作为障碍物,一般用生铁铸成。成品有四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保证了不管铁蒺藜如何着地,总有一根尖刺是朝上的,刺尖如同草本植物蒺藜,其名也由此而来。 秦良玉也准备弄一些这玩意儿。打造一批每根刺长约两厘米的铁蒺藜,到时候开战之前,铺在地上,如同一片针芒,敌人很难靠近。 如果想清理赶紧铁蒺藜再重逢,那么秦良玉的士兵们就多了许多射击的时间。 相当于一种便宜版本的地雷了,只是没有杀伤力。 主意打定,秦良玉就让铁匠们开始锻造。如今前线战事焦灼,火枪火炮的订单减少了许多,正好把那些原本生产鲁密铳的作坊拿来制作一批铁蒺藜。 铁蒺藜个头都很小,铁匠们弄好了模具之后,一天可以生产五十多个。每个铁蒺藜中间还留下一个小孔,每五个串成一串,方便携带、铺设。秦良玉计划着让每个士兵都随身带着十来串,打仗的时候往阵前这么一撒,让阵前的二十多米变成敌人的地狱。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骑兵快速冲锋,步兵的话,在秦良玉的火枪兵面前被铁蒺藜拦下,进退维谷,不断在火绳枪的喷射中倒下。 除了铁蒺藜,秦良玉还打算制造一些作战用的战车。 有一种名叫望杆车的东西,算是一个移动的瞭望台。先是制作一个大型战车,上面设置高大的望杆,这杆子一般要十来米左右。上面有一个瞭望人做的木板椅子,爬上去之后观察战场情况。再加上秦良玉之前准备的望远镜,即便是在一片平地上,瞭望手应该也可以轻松的观察周边情况了。 车子造好一试,效果也非常不错。天气好的时候,攀登上去的瞭望手可以用望远镜观察周围十几里的情况,这在平地作战的时候,可是相当可观的数字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要找大夫 古代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这是秦良玉最近十分头疼的事情。 她已经在秦家堡和秦家军之内广泛实行了卫生条例,让大家饭前便后勤洗手,还有衣服被褥勤换勤洗,有太阳的时候多晒等等,事无巨细,简直跟幼儿园阿姨差不多。 可是讲卫生只能尽可能减少细菌和一些疾病的传染,并不能真正改善医疗状况。 未来如果战事一开,势必会需要很多战地医生,这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医生能够治疗受了创伤的士兵,可以说是直接决定了伤员们的生死。如果一支部队的医护人员都跟天使一样救死扶伤,对于士兵作战时候的士气也是大有裨益,他们就不会那么恐惧受伤,这可是能够直接转化成战场上的战斗力的。 部队里面需要的主要是外科大夫。目前秦良玉在忠州没听说过这里有外科医生,整个秦家军现在一千五百多人,在医护人员上也几乎是一片空白。对于千方百计一点点提升秦家军战斗力的秦良玉来说,这是木桶里一个显而易见的短板,必须要补上这块缺口。 秦良玉自己对于跌打损伤还有点了解,毕竟以前练过的。不过这些东西远远不够,她也没本事培养外科医生。 找利玛窦聊了聊,发现在这件事情上,这个洋和尚也指望不了。 由于利玛窦是传教士,作为忠实的教徒,他是坚决反对动手术之类的行为的,认为这是亵渎神灵。所以虽然此时西方已经有了一些现代医学的启蒙书籍,但是这家伙一本都没带,并且认为这些书都是魔鬼写的。 好在秦良玉脑子里也有一些存货,凭借她掌握的现代医学只是,起码可以提升一下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给自己找一些高明点的大夫。 只是一般的中医大夫肯定是不会听信秦良玉的‘歪理邪说’的,她得找一些能听得进自己话去的人。 派出一些人到处四处打听了一番,秦良玉听说在重庆府是有一些还算可以的外科医生的。尤其是在重庆某条巷子里,有一个名叫于继申的外科名医,坊间都流传他善用针刀之法,能正骨会消脓,救人无数。秦良玉估摸着这就是大明朝最接近自己要求的人了,便带着银票和几个随从启程去了一趟重庆府,打算登门拜会一下这个外科大夫。 牵着丁白缨粉嫩嫩的小手,秦良玉和这丫头轻车从简,来到了重庆府,那个传闻中于大夫的居住地。到了地方再一打听,不太费事便找到了于继申的医馆。那医馆占地儿不大,也就是一个寻常的小圆子,外面挂着一个迎风招展的‘外’字招牌。 秦良玉安排丁白色上去递上名帖,随后便背负着双手,打量着来往的病患。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古代郎中打扮的年轻人从屋里迈步而出,迎接秦良玉。看到秦良玉身后跟着些威武彪悍的壮汉,那年轻人倒也丝毫不见紧张,只微微施了一礼,随后面沉如水地说道:“这位贵客里面请。” 秦良玉见这人年纪轻起便沉稳有加,而且态度不卑不亢,甚是中意,便也能猜得出来这医馆里的大夫医术不错,恐怕治疗过不少的达官贵人,因此他的学生子弟看到自己这带着的人手才如此平静。 秦良玉微微点头,跟随在那年轻人的身后,迈步进了于家的医馆。 到了里面四处一瞅,那不大的院子竟然还有不少学生弟子。其中一间厢房之中还围坐着二三十个年轻人,秦良玉瞥眼一看,看到几个年轻人正拿着刀在一具尸体上解刨研究。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也站在尸体旁边,细致入微地指挥年轻人下刀。 丁白缨被这骇人场景给吓傻了,虽然她是见过世面的,不过看到一个院子里有人分尸,还是小脸煞白,赶紧躲到了秦良玉的怀里。 秦良玉轻笑一声,把这丫头扶到自己身后,静静等待着于大夫忙完自己的事情。 过了片刻,那解刨之中的中间人弃了那具尸体,走了进来,现在热水盆里烫了烫手,随后一甩胳膊,朝秦良玉作揖行礼。 “外科郎中于继申见过秦家堡主人!” 这些大夫能救人性命,身上天然带有一股傲气,见了秦良玉这赫赫有名的秦家堡主人,也是不温不火的说了句话。 秦良玉也回了礼,随他来到内堂,分宾主坐下,闲扯了几句客套话寒暄一番,之后便直说了自己的来意。 “于大夫可曾想过离开重庆府,到别处行医救人?” 于继申闻言一愣,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何要离开重庆府?” 秦良玉莞尔说道:“若是别处更需要于先生这样的旷世良医,于大夫又何必守着重庆府?” 于继申捋了捋胡须,打量着这位声名在外的秦姑娘:“秦姑娘的威名于某也听过,听这意思,是打算让于某随着去忠州秦家堡去?” 秦良玉欣然点头:“正是如此!” “恕于某只能拒绝秦姑娘美意了!重庆府乃是西南重地,人口众多,这才是我辈施展医术,治病救人的地方。” 秦良玉也不气馁,继续道:“我原因给于先生每年一百两的薪俸,足够先生研究方剂所用。” 于继申解决地摇了摇头,直言说道:“这不是银子多少的事情,若是病号太少,我和弟子们的医术就得不到施展,医术也就无从精进,早晚必定落入末流。秦姑娘就算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去的!” 听到这番话,秦良玉顿时一愣,心道,这位名医还真是视钱财如粪土。 思虑片刻,秦良玉又道:“先生若是同意随我去忠州,过几年,我替先生求个一官半职来做,比如做个医官,如何?” 于继申又一次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多谢秦姑娘好意,不过请恕于某还是不能遵命。” 又说了一阵子,秦良玉是好说歹说,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是那于继申咬死不肯离开重庆府。 眼见事情僵持住了,秦良玉也很无奈,只能起身说了句告辞,打算先住在这附近,从长计议。 第三百五十八章 外科医生 刚刚走出于继申的医馆,正啊哟惆怅失望地返回客栈,秦良玉却看到一群百姓拿着棍子叉子朝医馆的方向气势汹汹的来了。 那群百姓一边跑着口中还在不停地叫嚷着:“泯灭人伦的于继申,你把尸身给我们叫出来!” “解刨人体,伤天害理!” 秦良玉听着最后一句话,还挺押韵,脸上表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看到这群蛮不讲理的暴民,两边街坊的邻居们赶紧关上了店门,生怕惹火上身。于继申医馆门口的小厮显然是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他赶紧退到了院子里,啪嗒一声,把院子大门给关上了。 那些暴民围着于家的院子,大声吆喝着,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围在外面嘶吼了一阵子,见于家没人出来搭理他们,便怒火中烧,开始踢打院子大门,试图把院门撞破。 秦良玉好奇心起,走上去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过了一会儿,见那群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秦良玉主动上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踢打于家的院门?” 那些暴躁村民看了看秦良玉气度不凡,又注意到她身后站着几个豹头环眼的壮汉,对视了一眼,顿时气焰就消下去一多半,语气也软了不少。 “这位官人明鉴,这于家坐了伤天害理违反人伦之事,我们这些人也是迫于无奈才上门追讨尸身。” “怎么个伤天害理,怎么个违反人伦了?” “我等族中有一贫寒子弟,前面日子中风死了。于继申用银子诱骗这往生之人的贪财老父,把这试着的尸身买来剖解。那死者好好的一个良家子弟,死后竟不得善终,无法以全尸下葬,要忍受这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之罪,岂不是伤天害理?” 听到这里,秦良玉已经明白了,原来刚才在于继申家里看到的那一具尸体是于家偷偷买来的,现在死者的族人不愿意把尸体给于家的弟子们解刨,所以找上门来了。 秦良玉正站在原地思考着这些,却听到于家的院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先前迎接自己进门的那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毕恭毕敬的朝那些村民们行了一礼:“诸位街坊邻里,这尸身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使我们师傅花了银子买来的,你们如何这般上门兴师问罪?” 那些死者的族人大声吼道:“我们凑了钱还给你,你们把尸身给叫出来,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泯灭人伦的勾当!” 那个年轻人听到这话,脸色骤然一变,支支吾吾道:“这个……” 秦良玉咧嘴一笑,朝那个犹豫年轻人说道:“你们很缺解刨用的尸体么?” 那个年轻人脸上一红,拱手说道:“不瞒这位贵客,我们做外科的不了解人体结构是不行的。但是这解刨用的尸身,实在难以买到,这半年来这是唯一能谈妥了买到手里的,家师将其视为至宝……” 秦良玉明知故问道:“尸身很有用么?” “自然有用,我们做外科这一行的,全靠解刨人体了解病理构造,说是基本靠这个提高医术,都不为过。” 秦良玉听完之后又笑了笑,拱手朝那些死者的族人说道:“大家伙不要着急,我替大家进去和于郎中交涉,保证他把尸身交还到你们手上。” 死者族人齐声高呼:“多谢贵人相助!” 那个青年子弟听到秦良玉大包大揽的话,脸色又是一变,说道:“这位贵客何必干预此事?枉费了家师刚才还好生招待。” 秦良玉也不搭话,摆了摆手道:“走吧,去见你师傅,我有一件好事跟他说。” 走到于家正堂里,一看到于继申,秦良玉也不打幌子,直接道:“于先生,你何必在重庆府为了个吧解刨用的尸体苦苦寻觅求之不得?在下领兵作战,参与平叛,时常便可以擒拿斩首数以千计的敌寇,不知道有多少具尸身可以供你解刨研究,不如就此随我去忠州吧!” 于继申正被院子外面的吵闹弄得焦头烂额,听到此话,不由得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秦良玉拍着胸脯道:“现在是没有的,不过我经常行军作战,一打起仗来,不知道要斩杀多少贼寇,到时候小山丘一样的尸首给你摆弄做学问。” 于继申想了想,点头说道:“如果我的每个弟子每一年都能独立解刨四五具尸身的话,收获自然是远远大于现在这样在一旁观看。如今我在重庆府里,一年到头也弄不到几具尸体,既然秦姑娘打起来仗来就有贼寇的尸身,我倒是愿意随阁下出征,做随军的大夫!” “不过,我也有些条件。我不想日日待在忠州的秦家堡里,我每月在那边坐诊十天,其他时间都回重庆府出诊。若是阁下要出征上阵,杀敌,我再随你大军行动。” 停顿了一下,于继申又说道:“如果阁下的秦家堡里需要长期坐诊大夫,我可以安排两个弟子长期坐诊秦家堡。” 秦良玉需要的知识随军军医,其实并不要求一定于继申常驻在秦家堡里。 听闻此言,不由得大喜过望。 “如此甚好!我便依了你的条件!” 秦良玉更是当场允诺让于继申在秦家波免费使用一套比这个更大的宅院,作为诊所之用。而且又答应每年再给于继申一百两银子作为薪俸,算是奖励他本人和门下的二十多个弟子愿意随军出征。 于继申见到秦良玉出手如此阔绰,便更加没有后顾之忧了,随后也答应了秦良玉的要求,把那具买来的尸身交还给了那群执拗讨要的村民。 之后于继申便收拾出了一套医疗器具,带着几个差不多可以独立行医的弟子,跟着秦良玉等人往忠州去了。 秦良玉很是得意,她也十分重视这位名医。除了能够救治士兵,他们还可以给秦家堡的百姓们治疗,提高整个秦家堡的医疗水平。 秦良玉在重庆府等待了几天,带着丁白缨吃了几顿江边鱼,等于继申把行李货物都打包好,叫好搬家的骡马,这才跟于继申一道返回了秦家堡。 第三百五十九章 海龙屯 在回去秦家堡的路上,秦良玉和于继申策马同行。两人也没闲着,秦良玉又问道:“于先生可知血液是什么用处么?” “人体之内的血液乃是由五谷化成,取其精微化生而为血,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秦良玉微微摇头:“于先生此言差矣!血液并非五谷化成,而是我们骨髓制造的液体,通过心脏的鼓动,从而在全身循环,从血管里流向四肢和头脑,把咱们呼吸进来的空气和食物的营业递送到全身。之后再流回心脏,派出一些人体所不需要的废渣废气。咱们人体的所有器官,都依赖于血液的循环。” 在解释的时候,秦良玉特意省去了些专有名词,只大概说明了一下原理。 听完这番话,于继申先是一怔,随后问道:“血是骨髓所造?老夫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道理。刚才听闻秦姑娘所言,咱们人吸进来的空气和呼出去的空气,乃是不同的?” 秦良玉硬着头皮解释道:“空气虽是无色无味,但并非一种成分。其中一个名为氧气,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成分名为二氧化碳。空气中的氧气能和营养物质结合在一起释放出人体所需的能量,供给人体器官使用。而氧气在人体组织中和营养物质合在一起释放出能量之后,就变成了二氧化碳,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不需要的废气,通过血液循环再排出体外。也就是我们呼出去的气。” 那于继申之前可是解刨过不少尸体的,对于血液流动循环,也是有一些了解。听到秦良玉这一番鞭辟入里的话,一时无语。 虽然刹那间还是没法全部吃透,可是于继申反复回想自己所见过的情形,竟处处都跟秦良玉刚才所说对的上号,这样想下去,竟隐隐有种醍醐灌顶的畅快淋漓之感。 秦良玉继续侃侃而谈:“心脏就是鼓动人体血液流淌用的,如果人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全身的氧气和营养供给也就相应的停止了,人也就死了。这也是心脏是人体致命器官的缘由。” 于继申放下手中缰绳,朝秦良玉拱手道:“姑娘真是高才也!姑娘刚才所言,所说跟医书上不同,但于某听了之后,却觉得甚是合情合理。此次随在姑娘左右,担当随军郎中一职,必定受益匪浅!” 秦良玉看到这个大明朝的外科大夫一脸崇拜的表情,暗道自己其实知道的还更多呢。等以后慢慢把后世医学的原理全部讲给这个于继申听,这个虚心求知的大夫必然可以再医术上精进不少。到时候,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个超越整个时代的军医了。 而且于继申的弟子们也可以好好培养一下,未来让这些弟子们常驻秦家堡当医生。 见到于继申丝毫没有架子,也没有顽固守旧,秦良玉也颇感得意,便又问道:“先生可知道什么是免疫系统?什么叫细菌?什么又叫病毒?” 于继申如坠雾中,眼前一片茫然:“于某选闻其详!” ………… 回到秦家堡,秦良玉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光衣食住行都给安排妥帖,还为他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方,在秦家堡的西侧开了一家外科诊所,从此之后,每个月都坐诊几日,为秦家堡的百姓们看病。于继申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大夫,忠州一些士绅都听过他的名号,有不少人听说他来到了秦家堡坐诊,纷纷赶路跑到秦家堡里求诊问药。 有了于继申和他的徒弟们,秦家堡里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医疗体系。 前几个月的时候,秦良玉带着秦家军去平叛,虽然一切顺利,不过也难免有些伤员病号。现在于大夫来了,有些当时受过伤的士兵们就不由得感慨万千,遗憾没有早点遇到于继申这种能干的大夫,否则让他们伤残的创伤没准都能治好。 而在秦良玉后世先进医学知识的指导下,于继申的医术也在快速的精进。这位于大夫原本说的是坐诊几日就回重庆,结果一来了就挪不动窝了,每日一看完病人就领着徒弟们到讲武堂去找秦良玉,跟在秦良玉身后请教各种医学问题,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秦良玉的学生一样。他的几个徒弟更是对满腹学识,知晓后世生物学医学知识的秦良玉奉为天人,每天都要问十几个问题才肯罢休。 听秦良玉说了几天后,于继申早就把回重庆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完全不舍得回去了。秦良玉虽然不懂得如何做手术,如何具体操刀治疗各种疾病,但是对于生物学,还有医学的基础知识,他还是懂得的,肚子里的墨水可以让于继申他们喝一阵子了。 “秦姑娘微言晓以大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秦良玉笑了笑,心里有了更好的主意。 琢磨着把这个于继申和他的几个徒弟培养出来以后,是不是让他们做老师,开个医学院培养出更多医生来更划算? ………… 另一边,明军评判前线,李化龙仰望着巍峨入云的海龙屯,有些发愁。 二十万平叛大军进展顺利,杨应龙很快就退缩到了这最后的据点海龙屯里。日前,各方平叛人马已经齐齐会师于海龙屯下,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就此展开。 然而这个地方极其难打。 从四年之前,杨应龙有了谋反之心后,便四处调集了共8万役夫工匠、呕心沥血,在其祖先修建的龙崖屯基础上扩建城堡、宫室,筑前后12关,在5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山上围筑坚壁巨垒。建筑物均以千斤巨石砌筑,城门嵌刻关名、城门上营造箭楼、仓库、兵营、水牢于城中,各关之间石墙相。 整个海龙屯占地面积不小,而且居于群山之巅,北、东、南三面临湘江河之主源“白沙水”,全是绝壁,仅东南面一条小道通往山顶。 自下而上,依次是铜柱关、铁柱关、飞虎关、飞龙关、朝天关、飞凤关六关依次屹立。 比自古一条道的华山还难走。 多少路大军在这种险要地势前都是束手无策,几次攻击都被打退。 因此之前接到秦良玉处决乡绅的汇报,李化龙便打算叫这位火器专家来试试。 第三百六十章 再赴前线 这一天,秦良玉人在家中坐,信从城外来。 一听是总督李化龙派人来给自己的信件,秦良玉也不敢怠慢,赶紧领着一众亲信,迎接信使。 这信使倒也和气,把盖着总督印信的文书交给了秦良玉。 打开一看,李化龙对她处置乡绅不咸不淡的点评了两句,随后便是提了三个要求。 一是,尽快赶制一批罐头,信上明说了是一千罐子以上,多多益善,里面放什么都行。 二是,整理一下秦家堡现有的全部火器。 最后一个,把这罐头和火器亲自带人送到海龙屯下的平叛大军营帐里,交付给总督李化龙本人。 看完这封信,又跟前来的信使打探了一下平叛大军的近况,秦良玉心里暗笑道,这李总督不亏是当官的,写个信都很有艺术。 明明是希望自己带兵去助阵,结果只写了让带着东西去送货。 不过自己处置乡绅,确实是不合法度,虽然目前没人管,可保不住以后会落个口实,让那柳家的三儿子作梗。 因此还是配合一下李化龙,帮他拿下海龙屯比较好。 这样说破大天去,自己也是平叛大功臣,也就不会有人在意杀个乡绅了。 想了想,秦良玉返回堂内,快速写了封回信,并向信使说道自己一切遵从总督大人安排,十日后带着要求的货物启程。 那信使见秦良玉如此爽快便答应了,也是放下了心中巨石,收好秦良玉亲笔信,快马折返了回去。 秦良玉立刻召集了各部门负责人,把任务交代了下去。 带五百个新兵去前线,然后罐头要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昼夜不休的生产。 火器就不用了,用现成的就行。 十日后的清晨,到了出发的日子。 秦良玉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忙活着收拾行李。 听到已经装好一车的行李中发出了什么动静,秦良玉踮着脚尖走过去一掀开覆盖好的包袱皮,竟然有一个小脑瓜露了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丁白缨这丫头藏在了行李堆里。 秦良玉当然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想跟着去前线,不过还是明知故问道:“你……怎么藏这里面了?” 丁白缨见事情败露,小嘴一撅,眼眶泛红着抽泣道:“师傅你怎么又要去外地打仗啊?打输了怎么办啊?” 秦良玉哈哈一笑:“不会打输的,你师傅那是多厉害的人啊,怎么会打输呢?” 丁白缨擦了把眼泪:“万一呢?平叛大军几十万人都没解决的事情,凭什么让师傅你带这么少的人去啊。而且那些叛军那么凶残,要是冲到师傅你的军阵里,会死好多人的!” 想着这些可怖的场景,丁白缨愣是把自己吓哭了,眼泪流的愈发凶猛:“师傅你怎么到处去打仗啊,就不能好好过一年太平的日子么?”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秦良玉伸手拭去了丁白缨滚烫的眼珠,说道,“不怕,师傅见好就收,要是打不过,我就脚底抹油,带兵逃回秦家堡,你说好不说?” 丁白缨竟然真的信了,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师傅跟我说好了,要是情况不对头就赶紧跑回来!” 这时候,戚金走了进来,他本是来汇报军队出发前的准备情况的,却把师徒二人的谈话都听了去。 戚金忍不住发声道:“既然丫头你如此不舍,为何不随军同行?” 丁白缨眼前一亮,自己抹干净了眼泪,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充满期待的看着秦良玉。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看得人心疼。 秦良玉回想起上次回城的景象,也不免心中一动,点头道:“既然有人替你说话,那就随你心愿,不过在军中,那就没有师徒之分,只有军人和军官。你必须要严格听命,不得怠慢!” 丁白缨跳下马车,挺直腰板回道:“遵命!” 看到这丫头喜笑颜开的模样,秦良玉唇角一勾,暗暗笑了笑。 秦良玉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这时候她的几个贴身随从也走了进来,帮助秦良玉把行李往讲武堂外面的马车上搬去。 讲武堂门口,父亲秦葵已经带着秦府仆役站在那里了。见到秦良玉出来,嘱咐道:“在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要当心留意!” 秦良玉笑道:“父亲请放心!女儿会小心谨慎的!” 由于出征的消息没有遮掩,秦家军又要奔赴前线的事情牵动了不少人的心。此时的讲武堂门口已经沾满了围观的百姓们,看到秦良玉凌厉的翻身上马,人群之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杀叛军去喽!” “秦姑娘真是叛军克星啊!” “此次出征,秦姑娘必定把叛军杀个片甲不留!” 秦良玉朝围观群众微微施了一礼,随即策马朝城南骑去。走到半路上,等在路边的外科大夫于继申和他的二十来个徒弟也都赶了过来。于继申这趟要随军出征,当军医,不过他显然还不太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也不是很习惯骑马,有些拘谨。 秦良玉拱手向于继申说道:“此次出征,就要麻烦于先生和诸位弟子们了。我先替负伤的将士们说声感谢!” 于继申诚恳地说道:“在秦家堡的这些日子,于某从姑娘身上学到了实在太多太多,当真是茅塞顿开。全靠将军的指点,于某感觉自己才算是在医术上入了门。回想起来,以前的于某当真只是在乡间村里的一个蒙童!姑娘可谓是于某的再造恩师,区区随行军医,有算得上什么呢?” 秦良玉笑了笑,也不打算谦虚,便带着这一行人继续往秦家堡南部的营地行去。 走到城南,军营中的士兵和临时雇佣的辎重民夫早已经排好了队伍,一见到秦良玉来就开始列队向前,汇入秦良玉的队伍。五百名新招募的士兵被这行囊扛着火铳,气势如虹大踏步地跟在秦良玉的身后。他们还带着四百名辎重农夫,押着三百辆辎重车辆和一百辆跑车,浩浩荡荡地随着秦良玉朝南门进发。 行至南门,发现城门口已经里外里站满了给军队送行的百姓们。群众们手捧米酒和井水为秦家军送行。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小股交火 秦家军在路上行了七日,又跟驻扎在桑木关隘口的秦民屏、秦邦屏的部队合拢到一处。 留下二百士兵守卫关口,剩下的总共七百余人,继续朝播州境内的海龙屯进发。 越靠近海龙屯,秦良玉就越感觉到一股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杨应龙的叛军已经龟缩到了海龙屯一月有余。可是在他们躲起来之前,整个周边的存在都被他们劫掠了一遍,人畜都被掠走,荒芜不见人烟。一些谷仓、房屋被清军放火烧过,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播州之乱持续数年,附近百姓多受其苦,到处是残破不堪。 一面跟两个兄弟交谈着战况,秦良玉一面派出了一百来人,让他们分散在海龙屯周围,仔细打探附近的叛军情况。 秦良玉希望在见到李化龙之前就带点儿礼物去,然后可以找到攻破海龙屯的最好突破口,尽快给这场叛乱画下句点。 秦家军的先锋第一排排长赵璐华带着三十来个士兵躲藏在海龙屯周围一座小山上,藏在山头的灌木丛中,隐蔽着自己。他们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着海龙屯上的动静,以便料敌先机。 赵璐华这次带兵深入到了海龙屯西侧,其实已经悄没声息的来到了叛军的地盘,为的是刺探清楚叛军防守捎点的布置。小山头的周围其实都已经被纳入叛军的控制区了,时不时有小股的叛军驰骋来回。 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赵璐华骂道:“这群王八蛋叛军,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啊?” 一个班长在旁边说道:“山上叛军有多少人?两万人?” “另一个班长摇了摇头:“两万人守不下这么一大片地方,我看叛军起码还有四万人以上!” 几人正在低声议论着,却冷不丁看到远处又来了一队叛军。赵璐华在望远镜里看清楚了,那队叛军由一个身穿重甲的精干之人率领,全队一百五十人左右。这些叛军全部骑着马,有三十来个人还是一人双马的配置,一看便知是精锐部队。这群叛军从北面过来,走到了赵璐华等人所在的小山坡下,却蓦然停了下来。 那队人马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情况,只听这队人大声吆喝了几句,随后派了十几个布甲小卒子爬上山来搜查了。 赵璐华猛地大喊一声:“不好!被叛军发现了!走!赶紧走!” 他一边大声呼唤着士兵们骑上马匹撤退,一边自己也跳上了战马,挥动马鞭,朝南面奔驰而去。其他的士兵见到排长带头,一个个往南边逃去。 山下的叛军见到山上果然是有官军,大声喊叫着,策动马匹追了上来。马蹄声滚滚,扬起无数烟尘。三十多个先锋排士兵和一百多个叛军在海龙屯西侧十公里左右的一片平地上追逐了起来。 秦良玉给先锋团斥候们配置的都是一人双马,骑一段时间,马儿没力气了就可以换马。而且他们骑得都是经过筛选的优良战马,是秦良玉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耐力远远强于一般的驮马,而且健步如飞。整个西南都没多少比这些马强的。 那群叛军之中除了一些精锐,还有一批跟随的杂役,一百多人里面只有一半人骑着战马,剩下一半人骑着的只能算是驮马,根本追不上先锋排士兵的快马良驹。 追了五里多路,叛军的队伍已经开始脱节了。 六十多个骑着战马的盔甲士兵和步卒冲在前面,在先锋排斥候们的身后一里多紧跟着不放。骑着驮马的杂役们就差远了,他们远远地落在了后面,距离前面的精锐愣是差出了二里多远。 赵璐华回头看着脱节的叛军,眼睛一亮,他放满了马儿的奔跑速度,大声喊道:“停下!随我一起战斗!” 狂奔之中的士兵们愣了愣,不知道排长为何又不逃了。但是几个班长还是经年的老兵,知道服从命令为先。他们策马在四周收拢散开,大声呼喊着:“停下!改为战斗队列!” 在班长的吆喝声中,三十多名先锋排的老兵勒住了马匹,逐渐聚拢在了赵璐华的周围。他们取下马上的火绳枪,开始娴熟的装弹上膛,准备迎接叛军马步联军的冲击。 这群人都是训练中表现优异的士兵,因此手速飞快地就给火绳枪上膛完毕,虽有又在前面几十米出洒满了铁蒺藜。 之后先锋排士兵们纷纷架好火枪,做好了应急准备。 第一班的班长看着三百米外气势汹汹的叛军马步联军,想了想说道:“排长真是高明!这六十多个倒霉鬼已经跟后面的人脱节了,正好送上门来找死!” 赵璐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全队听我命令!举枪瞄准!” 三十多名精炼老兵在马背上举起了鲁密铳,朝奔腾而来的六十多个叛军瞄准。 叛军士兵一开始见到官军们一人双马跑的贼快,本以为要跟丢了,没想到这群官军却突然停了下来。叛军们自然没见过这样打仗的,一个个都是大喜过望,举着刀枪就冲了上来。 两军距离越来越近,三百米,二百五十米,二百米,叛军已经进入了鲁密铳的有效射程,赵璐华瞄准了那个身着最为华贵的叛军头目,大吼一声:“射击!” 三十多吧火绳枪顷刻间喷出了火舌,将三十多发子弹朝两百米开外的叛军士兵身上砸了过去。那些前排的叛军步兵和轻甲骑兵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上,纷纷从马上衰落了下来。他们身上冒出了血花,内脏被子弹搅碎,在没有力气抓住马匹的缰绳,倒在了马蹄之中。 这群叛军倒在地上的尸体顿时形成了一片障碍物,绊倒了后面的几匹战马。 十一个穿着盔甲的步卒也中弹了,但是子弹射穿铁片棉甲之后动能有所减弱,并没有给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包括那个这伙人的小头目,他穿着三层重甲,子弹只是让他再马背上停顿了片刻,并没有阻断他继续前进。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歼灭追击敌军 饶是如此,这伙叛军还是遭到了当头一棒。他们突然遇袭,都是愣了会儿神,在十个倒下的步卒身边勒马犹豫了一阵子。然而那个小头目一样的人并不打算放过这三十来个官军,他大声喊道:“官军的火器只能射击一次,冲上去,用刀枪砍死他们!” 剩下的五十来个叛军受到头目的鼓舞,顿时兴奋了起来,抛下地上的步卒尸体,继续朝着两百米开外的先锋排士兵们冲来。 叛军就这犹豫的片刻之间,先锋排的骑兵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装填好了第二把鲁密铳,要抢在叛军士兵冲到阵前之时做好开火准备。 为了尽快打出足够火力,秦良玉给这群先锋排每人三把鲁密铳。 这就是有钱,任性。 这鞋先锋排的老兵们都是练了快一年的精锐,而且还参加过之前的桑木关之战,早就把鲁密铳的性能和操作规章摸得一清二楚了。只花费了短短十五秒钟,在之前已经配置好火药的情况下,完成了鲁密铳剩下的发射步骤,装填好了子弹。等叛军的人马冲到六十米开外,先锋排的士兵们也不等赵璐华下命令,就自有地朝冲压过来的叛军士兵射击了。 六十米的距离上,先锋排的士兵火枪命中率十分惊人,十发里面中了九发。而且由于距离太近,即便是那些身穿两层盔甲、三层盔甲的也防不住了。三十一名先锋排士兵噼里啪啦地射完了一次子弹,又把二十多个叛军打死在了冲锋的路上。 叛军们这下真是被打蒙了,这三十多个官军的火力怎么如此凶悍?两层盔甲都拦不住他们的子弹?短短一会儿官军已经打死了接近四十个士兵,这是哪里来的强军?六十多个叛军马步联军冲锋陷阵,竟然在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二十多人了。 不等叛军反应过来,先锋排的斥候们故意漏了个破绽。 他们突然十分笨拙地在叛军面前更换起了火药和子弹,这让剩下的叛军又一次犹豫了。 眼见着时不我待,仍然侥幸活着的叛军小头目大喊一声:“官军没法开枪了,跟我冲上去杀了他们!” 这一次,这个小头目奋不顾身地第一个冲到了前头。 其他叛军本来已经没了战意,可是看到头目都以身作则了,也纷纷重新鼓起勇气,跟随在头目身后,朝官军冲杀过来。 结果,刚刚走到距离官军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很多叛军士兵的刀枪都做好了挥舞砍杀的准备,却突然感觉到脚底下如同万剑穿刺一般。 众叛军呜呼哎呦的叫个不停,到处乱蹦乱跳,可是死活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远远看上去,这群气势汹汹的叛军倒像是马戏团里的猴子,在铁蒺藜上面手舞足蹈地跳着舞。 趁着这会儿功夫,先锋排士兵们也不再露怯,掏出早已备好的第三把火绳枪。 “杀叛军!”赵璐华一声令下。 叛军们虽然也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喊杀声,可是脚下的疼痛让他们无法做出有效反抗,只能看着这队官军摆好枪口,喷射出火舌。 子弹无情地吞噬了这最后一批叛军。 整个过程之中,先锋排的士兵无一人伤亡。 “排长,咱们把剩下的那群人也干掉吧!”一个班长兴奋地情愿道。 “是啊!那群人都是步兵,咱们可都是骑兵,直接冲上去,只管砍杀!”另一个班长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期待,舔着嘴唇说道。 赵璐华点点头,“就这么办!送他们一起上路!” 说罢,排长带头,先锋排的士兵们策马绕开了这片刚刚发生过激烈战斗的战场。 秦家军跟那群后面跟随的步兵迎面而去,纷纷准备好马刀,准备切割步卒。 片刻之后,两队人马在一片尘土中相遇。 步卒的带头人听到马蹄声阵阵,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人撤退了,结果从飞扬尘土中刚刚看清楚来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中了一枪。 两边对阵冲刺,距离转眼间就被拉到了二十米,叛军杂役组成的步兵有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拿出武器反抗,就被先锋排的骑兵冲进人群,挥刀砍死了。 这群杂役组成的老弱病残本来就是通过各种抓壮丁的方式掳掠来的,压根没有心思在这里作战,更不想把小命搭在这里。 见到官军声势凌厉,攻势如潮,纷纷丢盔弃甲,毫不犹豫地溃散了。 有几个班长还在建议继续追杀过去,不过赵璐华经验老道,“这一趟已经弄出不小动静了,再继续跟过去,容易孤军深入,见好就收吧!” 这才让众人开始清点战果。 整个战斗前后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只有两名先锋排士兵失去了战斗力,其中一个是被叛军的弓箭射进了左胸,不幸射破了心脏,英勇牺牲。还有一个则是被射中了右肩胛骨,剧痛之中匍匐在马背上,目前尚无性命之忧,不过也是重伤了,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还有六七个后排的叛军士兵还活着,这六七个人目睹了两倍已方兵力被这三十多人轻松干翻,早就肝胆俱裂,再也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一个个不管不顾地跪地磕头,求饶不止。 赵璐华先跳下马,在这群士兵中一一问话,知道他们了解一些军情,不由得大喜过望:抓到了活口,就有了叛军的情报,这趟没白来。 随后他又让士兵们简单救治一下几个受到箭伤和刀伤的士兵。虽然双方肉搏交战之时,叛军基本是一触即溃,可仍旧有些人负隅顽抗,造成了点损失。 除了一死一重伤之外,还有四个兄弟受了点轻伤。 不过代价虽然不低,但是赵璐华和他的士兵们也一举歼灭了六十三个叛军马步联军。虽然两名兄弟的遭遇让他有点揪心,不过如此丰厚的战果,也是让赵璐华有些兴奋。 清理了一边战场,又发现了几个装死的叛军士兵,还有一些受了伤,躺在血泊之中呻吟喊叫的士兵。 赵璐华下令把他们全部格杀,都给补了刀,这才收拾了战利品,押送着俘虏往秦良玉的大队人马而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李化龙的谋略 秦良玉的斥候在海龙屯山下跟叛军战了一场,带回来几个活口。把这些伤员拷问一顿后,秦良玉得到了叛军的兵力布置情报。依靠这些情报,秦良玉带着部队避开了沿途侵扰的叛军部队,从西南方的一个小路,顺利抵达了李化龙的平叛大军营地所在。 李化龙所率领的中军营地兵马极多,营寨绵延数里,大营外官军哨骑密布,防守得十分严密。秦良玉几次和前来盘查的哨骑核实了身份,这才顺利带领着七百多兵马接近了营地门口。 抵达了营地门口之后,秦良玉嘱咐士兵们和自重队伍停在大营外,自己则是单人骑马进了主营。 刚进主营没几步,秦良玉竟然看到李化龙的中军参将李安迎了出来。这李安乃是李化龙的族亲,又是卫队队长,身份不同寻常。他很显然是得了总督李化龙的命令而来,亲自骑行来到了营寨门口迎接秦良玉。 “秦姑娘,一路辛苦了。” 秦良玉见李化龙派出亲信来迎接自己,倒也有些惊喜。便拱了拱手,客气说道:“为国出力,不敢辞苦。李将军亲自出来迎接秦良玉,秦某受宠若惊。” 李安闻言哈哈大笑几声,与秦良玉并肩而行,往营寨中央而去。李安在大营之中的地位超然,若是一般的参将游击援军到达,李化龙都只派出个千总迎接。其他各路兵马看见此时李安亲自出来迎接秦良玉,都好奇地打量了秦良玉几眼,暗道这是哪里来的年轻大将?莫非是个总兵? 没听说过这么俊俏年少的大官啊。 李安也不做解释,在众人疑问的目光下,带着秦良玉来到了中军大营,先一步下马进去禀报。 弹指间,李安便快步走了出来,对秦良玉道:“总督大人已经在里面等待了,秦姑娘请吧。” 秦良玉又一次朝李安施了一礼,跳下马背,大踏步走进了中军大帐。 帐篷之中,李化龙身穿一袭简单的便服,正低着头处理公文。 一个家丁手捧着一把宝石镶嵌的大宝剑坐在李化龙身后,正是万历皇帝御赐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秦良玉朝李化龙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忠州秦良玉见过总督大人!” 李化龙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秦良玉,慢慢说道:“秦良玉,你在忠州杀了几个劣迹斑斑的乡绅,动静不小啊。” 秦良玉楞了一下,说道:“国家贫弱,缺兵少饷,秦良玉不敢不铤而走险,为国搜罗钱财。” 李化龙微微笑道:“然而我身边也有一些人,他们说你是个与民夺利,迫害士绅的奸佞小人。” 秦良玉看了看李化龙,暗道这李化龙还真是会玩,先按自己一头,然后再提让自己帮忙剿匪之事。 如此一来,自己也不可能推脱了。 虽然秦良玉已经摸清楚了李化龙的思路,但还是得顺着他说下去。 “总督大人也要视秦良玉为小人么?” 李化龙捋须笑了笑,说道:“那倒未必。虽然有些人说你胆大妄为,目无法纪,但在本督这里,只有能为国杀敌的忠臣,和不能为国杀敌的奸臣。你的兵马强盛,能上阵杀敌,本督是只晓的!之前桑木关夺取的如此顺利,全赖你部兵马才有了那般战果!” 秦良玉谦虚地笑了笑:“总督大人明鉴!” 李化龙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你这次带了多少兵马前来?我订做的罐头,你带了多少来?” “秦某带了七百人,其中骑兵二百,炮兵二百,火铳手三百。罐头的话,共有一千三百二十罐。” 李化龙抚须说道:“人数不多,不过火力很猛。这些罐头你之后转交给李安便是了,兄弟们在这儿熬了一个月,只能吃些干饼面汤,这些罐头正好可以让一线士兵美餐一顿。” 顿了顿,李化龙又道:“走吧,你带路,我去看看你的兵马!” 说话间,李化龙已经放下了公文,大踏步朝营帐外走去。 秦良玉的队伍本就在军营外面‘稍息’,站着整齐的队列,扛着鲁密铳护着火炮辎重。李化龙看到杵立在军营外面一动不动的秦家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感慨说道:“不动如山,果然是强军一支!你这七百兵马可以抵得上很多队伍的两千人了!” 秦良玉微笑拱手道:“总督大人过奖了!” 李化龙又问:“你有多少门大炮?” “秦某这次带了一百四十门大炮来。” 李化龙顿时脸上一喜,兴奋地说道:“有你部这等强军助阵,我们可以顺势攻上海龙屯,一举剿灭杨应龙的叛军!秦良玉,此战你不可推辞!” 秦良玉见李化龙终于说出了请求,也是心里早有预计,因此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军自然愿意配合总督大人的平叛大计,不过秦某人还是不太明白,如今播州境内基本已平定,只剩下杨应龙在区区一个海龙屯负隅顽抗。我军有二十余万人,难道还治不了一个小小屯子?” 李化龙闻言也是哈哈一笑,便示意家丁把海龙屯地图亮了出来。 两个家丁,一人拽着一边,临时当一个人形挂钩。 李化龙口若悬河,细致入微地给秦良玉讲述了海龙屯的修建过往,又如实说了之前几次攻打,由于道路险阻而受挫的经历。 因此他便想到了利用大量火炮,采取火力压制的方式攻打海龙屯。 其实李化龙的这个思路,跟二战时期,美军使用原子弹轰炸日本是一样的。 美军不是不能使用常规武器强行登陆日本本土作战,不过根据估算,那样的伤亡代价将会非常巨大。 思来想去,美国佬觉得不如用个大杀器,直接让日本吓怕了,投降得了。 后来的事情也确实按照这个思路进展着,日本被威力巨大的核武器吓怕了,直接宣布无条件投降。 虽然这是后世的事情,不过作为军事将领,却有思路相通之处。李化龙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想太多折损兵力在海龙屯攻略上。 第三百六十四章 炮击海龙屯 “借你忠州兵的火炮一用,轰开海龙屯的大门,而后我亲率大军,冲杀进去,你觉得如何?” 虽然都在秦良玉的预料之中,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慢慢听完了李化龙的计略。 “在下并无意见,而且也可以接下这个任务。不过……总督大人,我还是想提点条件的。”秦良玉语气平和地说道。 “条件?”李化龙暗笑一声,心道这人不管何时想的都是买卖,问道,“说说看?什么条件。” “事成之后,在下想要在播州开个分号。就这一点小小的要求。”秦良玉笑道。 李化龙朗声一笑:“本官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你秦大掌柜要在播州开个分号,不需要我特意允许吧?” “咱们大明朝的事情,大人你又不是不知,有你这样的朝中大员点头,我才好办事嘛。” “也罢。毕竟你大费周章带着火炮人马赶来了,本官也不能白用。播州平乱之后,不但在播州你可以开个分号,重庆府也可以,我亲自写封信给重庆知府安排此事,你看如何?” 秦良玉赶紧一拱手,“那敢情好,有劳总督大人了。” “嗯,你的军马需要多久的准备时间?”李化龙又问道。 “我已捕获了一些俘虏,待我回去审讯一番,明日再亲自出城查探海龙屯周边地势。若是不出意外,两日后,我军便可以投入攻城战。” 李化龙一拍大腿,赞道:“好!看来我选你来,真是没选错!待你做好了准备,便来我营中通报一声,我安排其余各镇兵马配合你的火炮。” 双方谈妥了条件,秦良玉也把自己带来的罐头交付给了李化龙,这才离开了。 秦家军先锋排把带回来的几个俘虏隔离开审讯,然后发现他们一个比一个能说,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够好而落了下风。 通过他们的争相告密,秦良玉也基本掌握了海龙屯的防守布局。 外围一座防守城池,之后是八道关隘层层把守,除了正面强攻,没有任何捷径。 不过即便如此,秦良玉也需要找到这外围城池的突破口在哪里,好集中火力猛攻一点。 秦良玉带着丁白缨骑马围绕着海龙屯转了一圈,果然如地图所示,整个海龙屯的三面都是天险。 东面湿地沼泽绵延数十里,不管是人是马,只要一进去就被吞噬了。 南面是一条弯曲蔓延的激流,四十米宽,河水喘急,而且海龙屯的人能看到江面上的情况,根本无法渡江作战。 北面则是断壁悬崖,刀砍斧劈般的卡斯特地形山林,根本无法靠近最高的海龙屯。 只有西部这一个方向可以上去,叛军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平地修筑了一座九米高的城墙。 如果普通的攻城方式,除了被城墙上的守军攻击,还需要面临海龙屯上的叛军冲杀下来。 看来看去,从一个名叫野猪坪的方向攻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的地形相对比较平坦,利于火炮的摆放和火枪射击。 把这些汇总情况跟李化龙商议了一番,他也没什么意见。之后便是付诸实施。 趁着夜幕沉沉,秦良玉带着自己的七百人带着火器,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野猪坪,等待天亮之后,从这里发起进攻。 拔掉这座杨应龙苦心经营了四年多的堡垒。 秦良玉的攻城方法,是热兵器式的,这个时代的叛军从未见识过! 秦家军的计划是先把最外层城墙上的雉堞打掉。这些雉堞可以保护城墙上的叛军弓箭手,不打掉的话,步卒基本无法冲击城墙,会让攻城部队遭受重大损失。秦良玉的一百四十门弗朗机炮在密林之中清理出一片开荒地带,一字排开,算好了角度,冲着城墙上的雉堞开火。 炮声一响,轰隆声不绝于耳,响彻周围几里。那一百多们大炮齐齐轰击城墙的场景,把城墙上毫无防备的叛军吓呆了。他们常年生活在西南边陲之地,那里见过如此众多的火炮? 随着大炮的轰鸣,城墙上的雉堞纷纷化为碎末。 那些雉堞其实都很薄,完全经不住大炮的狂轰滥炸,一中炮便土崩瓦解。秦良玉也不客气,直接命令炮手们不限数量的轰炸了整整一个上午,拔牙似的一炮炮打过去,把城墙南面的雉堞全部轰平了。守城的叛军被这骇然的火力吓得屁滚尿流。他们本打算躲在雉堞后面躲避一下火炮,却老是被雉堞中炮后迸出的碎石头渣炸伤炸死。 城墙上现在已经无险可守了,可是这群叛军也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知道叛逆乃是诛族之罪,因此抵抗意志比普通士兵还是强很多的。毕竟外城的城墙一放弃了,海龙屯就只剩下几道关隘了,而在这种火力配置下,那几道关隘又能防守多久呢? 不过抵抗意志终究不能战胜炮弹。 狂轰滥炸之下,最红叛军还是丢下了五百多具尸体在城墙上,无奈地撤退回了下一道关隘。城西的城墙上最后空无一人,空留一地的滚石檑木,没机会放出去。 破坏了城墙雉堞,秦良玉开始指挥士兵攻城。 秦家军的兵马基本都是火枪手,当然不能靠着云梯强攻,那样根本不能体现热兵器的优势。秦良玉让士兵在森林里伐木,把之前给炮兵整理空地的木头利用了起来,做了五台八米高的井栏。 那井栏六米宽四米长,底下安装有轮毂,可以慢慢推到城墙边上去。每个井栏上可以站三十多个士兵,火枪手站在井栏上可以居高临下射击城墙上的叛军士兵。 秦良玉用望远镜确认了雉堞都已被彻底破坏,便命令井栏靠了上去。 士兵们推动井栏车轮,齐心协力把井栏推到了城墙外的一百米处。 守卫城墙的叛军见到这边的井栏靠了上来,知道再不反击城墙就要被秦家军占领了,纷纷提刀冲了上来。还有两百多个勇气可嘉的叛军士兵打算拉起弓箭。但是一百米的距离实在太远,超过了弓箭的有效射程。而冲到城墙上射箭的他们又成了百米之外的火铳手们最好的靶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 攻破外围城墙 叛军们本来上前射箭,只是要吓唬一下秦家军的井栏,让他们不要再靠近了,却万万没想到秦家军的火铳射程如此之远。 结果是他们劝退不成,差点自己都送了性命。 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响起,井栏上的步枪手们瞄准叛军弓箭手开火了。几百名火枪手轮番射击,几百发子弹喷溅着火舌飞出了枪膛,飞速地朝城墙上射去,射进了叛军们的身体里面。这些守城的叛军大多是辅兵杂役,杨应龙没有给他们配置铠甲,面对鲁密铳的子弹,完全抵抗不住。叛军们的皮肤被子弹撕开,脆弱的身体器官被搅成了一团血水,两百来个叛军像是倒伏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在了毫无遮障的城墙上,变成了一具具血流不止的尸体。 只有三十多个叛军运气好,命大躲过了一劫,没有被轮射的步枪手击中。他们慌不择路地从城墙上跳了下去,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叛军们不敢再走上西城墙,整个海龙屯外围城墙西部,已经被秦家军压制住了。 秦家军的士兵们先是快速填平了城外的陷阱坑洞,井栏一点一点往城墙上靠过去。井栏大约有八米多高,对付这城墙是绰绰有余。缓缓靠近了城墙之后,井栏上的火铳手们就可以朝城墙后面的叛军士兵射击了。井栏一点点的靠上去,井栏上的士兵们则是不断射杀着躲在城墙后面的叛军辅兵。 现在井栏居高临下射击,就连城墙后面也不再安全了。叛军们只能躲在屯堡中建筑物的后面,时不时逮着机会露头出来射上一两箭。 但是和七十米内命中率八九成的鲁密铳想必,他们的弓箭准头就偏差太大了。而且井栏上射击口周围都装有木板做的防护栏,叛军的弓箭除非精准地射入射击口,否则根本伤不了井栏上的士兵。对射了几分钟之后,井栏上的士兵只有几人不幸被叛军的弓箭射中,然而却打死了一百多个负隅顽抗的叛军辅兵。 但是还有四百多个叛军步卒贴着城墙墙根龟缩躲着,不愿意离去,打算死守这座西城墙。这些叛军步卒士气很坚韧,此时他们被城墙保护着,处在井栏的射击死角里,井栏上的步枪手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对付这些决死不退的叛军步卒,就只有依靠短兵相接了。手持火铳的秦家军士兵们扛着梯子往城墙根跑了过去。由于城墙上的敌军已被完全消灭,所以他们从容地把梯子放在了城墙上,放稳了,然后等待中军的号角声。 秦良玉等待先锋排的四十多个梯子全部摆放好,这才让中军吹响号角。在号角声的指挥下,两百多先锋排的士兵们同时发难,齐刷刷地冲上了城墙。一爬上城墙站稳,他们就手持火铳,对准了屯堡内上下城墙的石阶梯。 果然,看到这边的秦家军士兵爬上城墙了,贴着城墙脚跟站着的叛军步卒们嚎叫着往城墙跟上冲了上来。 不仅如此,躲在屯堡南、北两侧城墙上的叛军辅兵也鼓噪了起来,一边嚎叫着,一边往西城墙冲了过来,试图把刚刚工商城墙的先锋排士兵赶下去。 躲在建筑物后面的叛军射手也跳了出来,往城墙上射箭。 这些守城的叛军,虽然以辅兵和杂役居多,但是他们早已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叛军,而且之前也曾经击退过不少次官军的进攻。因此对待官军,还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此时虽然西城墙被井栏压制住了,饶是这批官军的火力强得让人难以置信,但他们依旧不认为官军能够击败自己,他们仍有士气冲击着攻上西城墙的官军队伍。 不过先锋排的士兵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手持着鲁密铳朝石阶梯上往上冲的叛军们开火了。三百五十米长的西城墙上只有四处石阶梯可以通上城墙。这石阶也不宽,就两米多,一次最多可以通行三个人。走在这几道石阶上的叛军顿时成为了火铳手们最好的靶子。爬上城墙的先锋排士兵们对着石阶开火,几百根火铳一发接着一发射了出去,把乌泱泱前赴后继冲上石阶的叛军步卒打成了马蜂窝。 尤其是子弹还是从上而下倾斜的,更是给许多叛军天灵盖开了花。 叛军的步卒们嚎叫着往石阶上冲锋,被打死。然后后面跟上的步卒又冲了上来,又被打死。再发起冲锋,还是被打死。这回终于怕了,军心开始动摇,继而溃散逃跑,只是露出后背的叛军死得也不少。最后石阶里外赫然堆满了厚厚的三四层尸体,躲在城墙死角后面的两百多叛军步卒竟然全被打死。 至于从南北两侧城墙上冲锋过来的叛军辅兵,先锋排就把他们拱手送给井栏上的火铳手了。城墙的宽度很窄,只有三米多宽,叛军冲其他两侧的城墙上冲过来,一个正面最多只有四五个人并排。城墙外八米高的井栏上,两百多把火铳枪对准这狭窄的三米多无情倾斜着弹药,一次又一次把冲在前面的叛军辅兵打成了筛子。 躲在城墙下面,原理墙根,藏在建筑物后面的叛军见先锋排冲上了城墙,试图跳出来射箭。但井栏上的火铳手们早就在等待着他们出来了。往往是叛军一冒头,就要被几把火铳瞄准射击,拼了几轮,叛军的弓箭大大地处于下风。 而且先锋排成员身上都穿着锁子甲,从城墙内部射上来的弓箭除非射中要害,否则也根本伤不了他们。 叛军福兵们的弓也不是什么强弓,破甲能力很差。跟先锋排的士兵们对射了两三论之后,叛军好不容易射倒了十来个先锋排士兵,却被打死打伤了一百多个弓箭手。 叛军们一开始虽然士气很旺盛,但是他们的反击还是被秦家军的士兵击退了。 叛军们猛然遭受重击,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是哪里来的一支官军,战斗力怎么这么强? 第三百六十六章 开花弹的威力 面对秦家军如此凶猛的火力压制,叛军被打了个屁滚尿流,可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整个海龙屯是层层关隘的设计方式,最外围的城墙被火炮和火枪击垮,山上的叛军其实也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最顶端的杨应龙那里,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慌。 四年的精心准备,杨应龙把无数积蓄和心力都押在了海龙屯,这里也是他最后的底气。 杨应龙的想法比较简单,只要坚持不懈,稳守不出,不管多少明军攻打这里,都只能走一条路,无法发挥出总兵力上的优势。 熬下去,明军的几十万大军是无法持之以恒的,后勤物资根本承担不起,到时候只要再假装投降,归顺即可。 按照这个想法,杨应龙便安排了一千多人马上前往海龙屯的城下第一关:铜柱关。 任你千军万马,到了关口都是过独木桥! 秦良玉也发现了同意的问题,不过这些早在她从营帐里看地图的时候就发现了。 一边跟随秦家军的炮兵们向前移动阵地,一边叮嘱征调的那些民夫和杂役赶紧搬运更多的物资到前线来。 城墙上已经是尸横遍地,西城墙此刻全是秦家军的士兵。在井栏上火铳手的火力掩护下,得到杨应龙命令的叛军也都纷纷撤下城墙,龟缩回到了铜柱关里。 其实这座关口才是真正的海龙屯,之前李化龙组织攻势,虽然没有像秦良玉一样用火炮破坏城墙,但也是数次占领了外围的。 然而也就止于此了,铜柱关山势险陡,路口狭窄,最多只能五人同时冲锋。 而这个关口则建在路口的一片平坦之地,大概四个篮球场这么大,四层楼高,再加上路障遍布登山道,根本无法突破。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秦良玉打算给这群叛军用上她之前研发出来的开花炮弹。 一百多们火炮从树林之中缓缓到了城墙附近,找炮兵量好了角度,确认了炮弹运行的抛物线可以正好绕过城墙击中铜柱关。 随后便是火炮换装了开花炮弹齐射,直震得地动山摇。 秦良玉站在大炮的十米开外,只觉得地面波浪起伏不定,仿佛是脚下发生了地震一样。被绑在一边的火炮驮马被吓得大声嘶鸣,还有不少驮马扬起马蹄作势要逃,被辎重马夫紧紧拽住,这才稍微镇定下来。 炮口吐出磅礴的火焰,从秦良玉的角度看过去,那些火焰连成了一片,把白昼照得如同阳光直视一般。雷鸣般的轰隆声随后传来,震得人耳膜发颤,仿佛是有人在耳朵里敲鼓。 一百多发开花炮弹像是流星一般,向着铜柱关飞去。有三成的炮弹砸中了关口的城墙,顿时打出了一个个的坑窝,随后引发了剧烈的爆炸,顿时把土墙炸成了碎片。即便是城墙都拦不住着炮弹的轰炸,更何况躲藏在里面了叛军士兵了。很多叛军都被碎裂的城墙石块砸死砸伤。 没砸中城墙的炮弹大半落入了关口后方的营寨,在营寨里横冲直撞。 秦良玉忍不住好奇心,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铜柱关的状况,赫然看到一个叛军被炮弹砸中了腰腹,整个人顿时被砸得四分五裂,不成完尸。等那一片迸射出来的血雾消散,叛军落地的时候,只有胸部以上的残肢还算是完整。弹指间,炮弹爆裂开花,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那完好的部分也被炸成了碎渣,周围的叛军受到冲击波的影响,四散飞出数米,几个头撞在墙壁上的叛军瞬间就肝脑涂地了。 秦良玉稍微一挪望远镜,看到另外一处一个身穿三层盔甲的叛军军官模样的人被炮弹砸到了右腿上。他的整条右腿已经被炮弹砸没了,白色的腿骨露出来,上面挂着血红的碎肉。那个军官惨叫着倒在了地上,血液像是喷泉一样从断腿处喷出。没多久,这个壮实的军官就因为失血过多,蹬腿儿死了。 几十发炮弹落入了叛军的营帐中,像是几十个死神,划出死亡的直线。直线上触碰到的一切生命,非死即伤。 鲜血的腥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叛军营寨里,慌乱的士兵们到处逃窜,大声吼叫着躲避着随时会再次飞来的炮弹。 然而炮弹飞入营地才只是开始,这些开花炮弹在落地之后的几秒钟内,一个个相继爆炸。 此起彼伏的叛军被强大无比的爆炸冲击波掀了起来,有的甚至被炸飞到了两米多高,掉在地上活活摔死了。 只遭到一轮,叛军的营地里就乱成了一片。这倒不是因为这群叛军的军纪太差,实在是这火力太凶残,任何军队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一样的混乱。 俗话说得好,当你掌握了足够高的运营水平,战争剩下的剩下的就是平推了。 奉命守卫铜柱关的人是杨应龙的胞弟,杨兆龙。这人也是之前桑木关战役的秦良玉手下败将。 他上一次的增援行动就是被一股明军的火力击碎,这一次,杨兆龙闻到了熟悉的失败的味道。 但是他不能擅离职守,上一次还可以后退,现在海龙屯下,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杨兆龙看着混乱的军营,愤怒地冲了出去。他大声吼叫着,用皮鞭抽打着胡乱瞎跑的士兵们。但是紧张逃窜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岂是杨兆龙的皮鞭可以镇压的? 杨兆龙到处寻找着自己的副将,最终寻到了有些慌乱的副将。 “杨三!发炮还击!” 被称作杨三的副将跪在地上说道:“将军,我们的火炮直射只能打半里地。打一里地只能用抛射,那样不但没有准头,而且杀伤力也差了许多。” 杨兆龙早已是病急乱投医,哪还在乎这些? “射!不管怎么射都得射!总比光白挨打的强多了!” 杨三点头答应着,随后便着急忙活地往寨墙边角跑去,去组织叛军使用一些提前备好的小土炮还击了。 山顶的杨应龙都听到了山脚下传来的轰鸣震动,他心里一坠,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这是一场屠杀 叛军在铜柱关的营寨里,十一门小炮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还击了。 十一门小炮高高仰起,朝远处的秦家军真滴抛射炮弹。然而这样的抛射是在没什么准头。因为抛射,一千米的直线距离变成了更长的曲线飞行距离,即便是一阵风刮过来都能让炮弹便宜预计的落点。 而且抛射的炮弹落地后没有多少动能,也只能打击一个目标,不像直射的炮弹那样一扫一条线。 十一门小炮进行抛射,炮弹散落在宽广的区域内。不过秦良玉的兵马目标不算太大,站位有些集中,因此还是有两发炮弹不幸击中了秦家军的兵马。一发炮弹砸中了一个炮兵的胸膛,把他的肋骨砸断了好几根,怕是没救了。另外一发则是落在了护卫炮兵的步卒队伍中,一下子砸死了两个士兵,砸伤了一匹军马。 叛军的寨墙上建了二十个炮台,叛军如果不开火,秦良玉的炮兵压根分不清楚哪个炮台的后面有炮。此时叛军的小炮开始回击,倒是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立即成为秦家军火炮轰炸的目标。 百余门火炮立刻根据新的情报调整了炮口,开始了第二轮射击,打击叛军的火炮。上百发炮弹向叛军的炮位射去,只看到一片尘土飞扬,叛军炮台旁边的土墙纷纷遭殃,被打垮了一大片。即便是叛军的炮位上建有土炮台,在十斤重的炮弹面前也是毫无抵抗能力,被砸了个灰飞烟灭。 秦良玉射击的土炮台当初只是用来防御官军的弓箭的,何曾想过用来防御如此犀利的火炮?叛军虽然考虑到了官军有一定的火器配置,但是万万没料到这支队伍的火力如此凶猛,导致他们苦心堆砌的堡垒跟直接裸露在外面也没什么区别。 只一轮射击,叛军的小炮就被打掉了七、八门。炮弹如果直接打中炮筒,大炮就彻底废了。不过即便是炮弹没有击中炮筒,而是杀伤了炮台后面的炮手,这些火炮也没有人操作了。 叛军的火炮手一下子就被端掉了几十个人,哪里还敢继续操炮? 在这样绝对的火力优势面前,躲在炮台后面操炮是死路一条。他们嚎叫着逃离了炮台,再也不敢跟秦良玉的炮兵对射。 那副将见到自己的家底儿,十一门火炮一下子就被端掉了七八门,面如死灰,口中楠楠不停,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这些大炮,可是他仅有的宝贝啊。 他冲到杨兆龙面前,匍匐着跪下,大声问道:“将军!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兆龙浑身发抖,说不清楚是气得还是吓得,然而却束手无策,扶着一辆辎重车说不出话来。 杨兆龙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自己守卫海龙屯很久了,官军试过几次攻打,有来有回,最后都是官军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怎么这一夜之间,突然就像是换了田地,这固若金汤的海龙屯就这么不堪一击了? 怎么就被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了? 秦良玉的大炮再次装弹,点火,朝叛军营寨射去了第三轮炮弹。 轰隆隆的炮声之中,营寨的寨墙一片片地被打碎。炮弹在寨墙后面的几排弓箭手队伍里冲刺乱炸,不知道夺去了多少条姓名。营寨里早已经乱成了一片,叛军根本无法还手,只能一边倒地挨打,士气十分低落。 叛军们慌乱之中,有人发现飞来的炮弹之所以能够造成如此大规模的杀伤,是因为炮弹落在地上之后会印发爆炸。如果平躺下来,就能大幅度避免被炮弹爆炸引发的冲击波打伤的概率。有些叛军首先反应了过来,趴在了地上,果然,炮弹的碎片就很少能击中这些趴在地上的叛军了。 其他的叛军见状,赶紧把这妙招学了去。最后整个营寨里面的叛军全趴在了地上。 秦良玉用望远镜观察着叛军的铜柱关营寨。那营寨寨墙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秦良玉可以轻易地看到营寨内部的情况。见到叛军纷纷趴在地上躲避炮弹,秦良玉冷笑一声,大声喊道:“继续开炮!” 开花炮弹的外壳十分厚实,也能够撞碎营寨的土墙。虽然躺在地上能够减少被炮弹炸到的概率,但如果靠的很近,依旧会被炮弹炸死。 只听到轰隆隆的爆炸声在叛军营寨里响起。秦良玉用望远镜不停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看到营寨里升腾起一朵又一朵的火花,又不知道多少叛军被开花弹炸死。 叛军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一个个趴在地上,祈求炮弹不要落在自己身边。 趴在山巅观察底部战况的杨应龙瞪大了眼睛,他听着不停传递上来的战况信息,感觉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了。 杨应龙当然听说过明军会使用火炮,不过他听说火炮非常稀少,只有辽东和北部才有,西南边陲基本不装备的。而且火炮重量极大,很难运输到海龙屯底下。 除此之外,火炮一般使用不了几次就会炸膛,根本不能持续保持火力压制。 秦良玉的火炮打了一轮有一轮,大概可以做到每三分钟打一发。打了整整八轮,把炮管打得滚烫。这时候火炮就太热了,没法再发射了,需要冷却一会儿。 一边派遣斥候把现在的情况传回给李化龙的中军大寨,一边让士兵们帮助冷却火炮炮管。等待炮管恢复正常之后再次发射。 从早间打到中午,秦良玉的一百多门大炮往山上倾泻了一千多发炮弹。海龙屯的铜柱关,第一关防守也是防守最牢固的关隘已经被打塌了一半,只剩下半个关隘了,剩下半个关口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关隘后面的营寨里,叛军一个个趴在地上躲避着炮弹,一石发现开花弹落在自己身边,就慌不择路地往远处逃奔。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叛军被炸死。每一轮炮弹在营寨里炸响,营寨里就响起一片片的惨叫声。被炸死的叛军和还活着的叛军混在在一起,全倒在地上,也看不出地上的哪些是活人,哪些是死人。 四人伤口处流出的血汇成了小溪,从小丘上流下,把护寨沟渠里的河水染成了赤红色。 这岂是都不算战争了,这是一边倒的屠杀! 加班加到快吐血,今天没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