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权臣:此生岂服输》 第一章,幽塞岳家 幽塞这个地方,位于整个版图的极西北方。城池像一只稚嫩的小脚丫,自边境线横空而出突兀而现,把西北大片的森林挡在国门之外。也因此,下雪的时候虽然披霜,但风让挡住大半,和边境线上其它城池相比,倒不算最寒冷。 城北角的岳家里,岳繁京走出自己闺房门,望一望鹅毛般飘落的雪花,只随意的把身上娇黄雪衣拂一拂,并没有扣紧衣领。 小丫头春枝从身后走上来,说着:“姑娘停一步儿可好?”等到岳繁京停下来,春枝伸出她冻的有些微红的手,为岳繁京把雪衣拉紧。 岳繁京没有夸奖,反而用嗔怪的眼神的望着春枝的红萝卜手:“你又做下什么了不得的活计,又要把手冻伤?” 春枝见问,嘻嘻的笑出两颗小虎牙,缩回手在袖子里渥里,先没有回答,而是催着岳繁京快走:“老太太叫呢,像是又有大消息了。” 主仆重新上路,对着上房,那是岳老夫人的住处走去,春枝边走边解释。 “厨房里弄劈柴,我路过见到,可不就帮个忙儿。再说烧成炭火,咱们房里也用呢。” “这也罢了,城外的邻居就是树,冬天用柴很方便,但你只帮个弄成炭火的忙吧。如果吃力为难的事情,你可别去。”岳繁京的面色稍转霁色。 春枝点着头答应,她的个头儿还小,力气也不足,春枝听得懂繁京姑娘交待她的意思。 怕她刻意经手做不下来的事情,倒不好。 此时周围没有人,只有一片大雪陪着主仆,春枝压低嗓音着笑,又道:“我可没有白帮,厨房里管事大娘对我说,老太太亲口说的,这个冬天的炭火,咱们房里的还是多多的那份儿。” 这是句好话儿,岳繁京出自礼敬于说话的岳老夫人,也得有所表示,她就微微一笑,再加上颔首。 春枝就快活了,以为自己的这话,真的是了不起的大消息,想也不想的往下说起来:“其实要我说嘛,多给姑娘再多的照顾也是应该,别房的姑娘们都有父有母,说说笑笑的,冬天怎么会冷?咱们这房没有五爷也没了五奶奶,冬天难免清冷。” 岳繁京无奈的想,有时候和小婢相处得太好,也不是件宽心的事情。这不,春枝这个丫头对她极为体贴,有时候看得出来肯掏心掏肺,但是缺点呢,也就是掏心掏肺,这不,春枝的掏心掏肺话不分时候的往外面亮,岳繁京此时却有些不想听。 她叮嘱道:“等到祖母房里,你可不能再说这话,让人听上去,像是祖母对我不好,我借着这话讨公道。” 春枝连声应着是,说着有人的地方她就不再说。岳繁京凝眸回想自己刚说的这话,在心里由衷的再道,确实,她虽丧父丧母,但祖母对她照顾的也很周到。 那么,岳繁京也挺愿意为祖母分分忧。比如这就要过年的冷天里,祖母能有什么事情让赶紧的去,着急的去? 岳繁京想不通。 在她的祖母岳老夫人那里,除去“还京”两个字以外,再就没有可着急的。 但是自从祖父遭贬离开京都,来到幽塞这座偏僻的边城以外,祖父辈谋划,伯父和父亲辈谋划,都没有离开幽塞一步。 还京? 都知道是岳家的渴望,也让岳家成为幽塞的大笑话。 …… 此时的上房,炭火烧的暖风薰人。再加上两只香炉里点燃百合香,氤氲自然而出,让岳老夫人看人的眼神愈发的昏花。 见到门帘子动,进来一个人。岳老夫人就展露笑容,原本扶着红漆雕如意百果锦榻的手,招上一招:“繁京,到祖母这里来。” 她坐在正中间,两边的椅子上分别坐的有人,和这个房里的丫头一起,大家嘿嘿的笑起来。 进来的那个人也是笑,走近了垂下手,还没有回话,岳老夫人自己也笑:“是你啊。” 是她刚才让人去对孙女儿繁京传话的丫头,名叫莲叶的那个。 莲叶笑回道:“五房的姑娘随后就到,老太太再等会儿吧。” “好,好,”岳老夫人说着,眼神往下,打算重新垂下去,继续出神想心事。 左侧坐的一个人却不容她这样做,大声道:“母亲,我到了,大房到了,二房到了,三房里到了侄女儿望京,全家的人基本算齐全,您有什么要说的,这就说了吧。” 说话的这个人,年纪在四十岁风韵,却还是姑娘打扮,不曾梳妇人的发髻。火盆里旺旺的炭火,也真实映照出她面上的细微汗毛,也不曾开过脸。 这是岳老夫人的第四个孩子,一直到今天没有出嫁的岳四姑娘良菊。 岳良菊按俗话说,是个老姑娘,也就具有十足十的老姑娘脾气。 她有时候说话刻薄,有时候性子暴躁。就像此时,自从岳老太爷去世后,她就搬来和老夫人同住,也互相做伴,出现在岳老夫人面前也就最早。不过刚刚去检查过年祭祀用的东西,走开那么小半个时辰,还就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她竟然就不知道家里又有大消息,把岳良菊的脾气惹上来。 她板起脸,加重语气道:“母亲!” 显然,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再不顺着这位老姑娘一些,岳四姑娘随时将大闹内宅。 按理说,姑娘大了却没有出嫁,当父母的占最大的那份儿责任。寻媒觅婿,总是父母的份内事情。 也就造成岳四姑娘打算发飚,全家人都会让着她。但是今天呢,岳老夫人只抬起眼皮子给岳良菊一眼,就又低下眼神对着地面想心事。 岳良菊一怔,居然也没有大闹。她看出母亲这一眼的神气里,锃锃亮的惊人,有着平时不一样的东西,这足以让岳良菊按下脾气,在不耐烦中又等起来。 岳繁京进来的时候,就毫无例外的受到很多眼光的洗礼。她也是一怔,想想自己没做错过什么,心才重新有了实在。 “祖母,我来了。” 对岳老夫人行过礼,岳繁京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坐下来。 岳老夫人还是个不抬头。 岳良菊忍无可忍,又一回道:“母亲,繁京到了,这是五房里也来人了。五房里只有繁京一个人,她一来,这就算全家到全了……。” 岳繁京面容平静的当做没有听到,谁会和幽塞城里出了名的老姑娘岳良菊过不去呢?除非是一定过不去的坎。 父母去世已有数年,并不是不能提的稀奇事情。姑母要说,喜欢说,就让她说去吧。 岳老夫人则是抬起头,和刚才一样,又是一个眼神飞向岳良菊。从不肯用心体谅别人的岳良菊又一回看懂,居然又一回闷声不吭,静静的等待起来。 这一幕,岳繁京没有多想。 四姑母是个坏脾气,但源自于她的经历。换成别人遇到……好吧,不能说祖父母的是非。反正呢,就是岳繁京自己换成岳良菊,也不敢保证还有好脾气。但是说到底,祖母是长辈,四姑母忍一口气的时候,虽不多见,却并非没有过。 房里别的人可就稀罕了。 大房里一家都在,岳家长子岳居功,妻子纪氏,有一个女儿叫岳爱京。岳爱京先揪揪纪氏衣袖,小声道:“母亲您看,姑母竟然让压制。” 纪氏瞪大眼睛:“是啊,我也在想……” 岳居功听到妻女说话,也有了评论:“祖母总是祖母,姑母是晚辈……” 岳爱京撇撇嘴:“姑母从来没有当自己是晚辈过,她在这个家里呢,跟只螃蟹般的横着走,” 三个人只顾着说话,声音越说越高,岳良菊不用听完,就知道大房里在说她不好。 狠狠一眼瞪过来,岳爱京也是惹不起她,纪氏更犯不着和老姑娘做对,母女陪个笑容。就是岳居功也垂襟正坐,摆出一副不再说一个字的模样。 岳良菊却做不到这就息事宁人,她让母亲压制两回的火气在身子里蹿动。好似一个调皮的孩子无所不至,手里又举着一把怒火,不管走到哪里就放上一把。 她的胸口起伏越来越高,可见当事人也竭力的控制。只看的岳居功头皮发麻,纪氏搂着岳爱京悄悄对门走去,岳繁京也做好随时抽身离开的准备。 “啪!” 一声巨响。 “娘呀!快跑。” 纪氏尖叫一声,扯着岳爱京对着门就奔。就听到一声闷响,随后又是几声尖叫,有男也有女。 纪氏对着门跑的时候,门外面也进来一个人。刚才那一声“啪”,就是这个人兴冲冲中碰到门帘。 他整个人一头撞到门上,再次找到门进来时,刚好和纪氏撞上一个正着。 纪氏和岳爱京摔倒在地,母女都流下眼泪,说着好痛。大老爷岳居功气呼呼起身:“老三!你走路怎么不看,看你把大嫂撞的,还撞倒侄女儿!” 进来的人,容长脸儿,雪白面皮,有着岳家人兄弟明显的特征,是岳三老爷岳行前。 岳行前也火了:“大嫂怎么不看路呢!再说我进门前不是啪地一大声,就是告诉你们,我要进来了。” 他揉着手臂:“大嫂你赶着投胎吗?看你把我给撞的。” ------题外话------ 上架前,上架后,仔保底均是两千字,能写,即是快乐。 第二章,三奶奶杨氏放泼 听到三老爷岳行前的话,让撞出眼泪汪汪的纪氏火冒三丈,也无法按捺下来。 从身份上说,纪氏是长嫂,还占得住是个女人。岳行前是小叔,又是个男人。 拿他的力气撞倒自家人,一句道歉不说,反倒出口就伤人,说什么赶着投胎不投胎的话,把纪氏彻底惹火。 不敢惹老姑娘岳良菊,还不敢惹正常人岳行前吗? 纪氏怒气冲冲地:“老三,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没带眼睛就出来,倒还怨上我们娘儿们!” 岳行前让骂的愕然一下,瞬间明白“男女之分”。再看到可怜兮兮爬起来的岳爱京,这是个晚辈。他不好回嘴,又不愿意白挨骂,涨红着脸,嘴里吃吃的,只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他的背后,有一个嗓音迎上纪氏。 “哟,大嫂您这又是怎么说的话?当嫂子的骂小叔子不带眼睛,你怎么能出口就伤人?” 在岳行前的身后,又进来一个人。瓜子脸儿带着俏丽,如果衣着再时新些,称得上一个美人。这是三房的奶奶杨氏,三房里姑娘岳望京的母亲。 “你!” 纪氏瞪圆了眼睛,一面拿手揉着痛处。 “你!” 杨氏也同样回瞪纪氏,双手叉腰很是威风。 岳繁京手抚额头悄声的叹气,没有想到不用为姑母发飚躲出去,却要看一出伯母们斗法。 当侄女儿的不能管长辈的事情,干看着呢又尴尬。岳繁京试着去捧茶碗,又想到伯母们吵架她品茶,像是不对,又把手缩回来。 “扑哧!” 一声嘲笑打破纪氏和杨氏的僵持,人见人怕的岳良菊忍无可忍,紧接着大笑起来。 “哈哈……。” 岳良菊的眸光里不无讽刺,从她老姑娘的角度来说,或者是笑话姑娘嫁了人不见得好,或者是取笑纪氏的难堪。但是纪氏和杨氏见到后,都不想让岳良菊看笑话,顿时没有火气,大家塌没下眼皮,寻找到自己的座位,各自坐下来。 大老爷岳居功借机说上两句:“老三,以后走路小心些,爱京侄女儿还是个孩子,经不起你撞。” 又拉着妻子的袖子,柔声地问她:“还痛不痛?等回房去,就拿药酒给你搽搽。” 岳良菊撇一撇嘴,为了听母亲的大消息而没有多话。 杨氏撇一撇嘴,不想再挑事情,也没有说话。 “吭吭。”岳老夫人咳上两声。她上了年纪,反应从来不快,这会儿才出声也没有人怪她。大家的视线投过来,目光中都是一个意思。催促全家人过来,有什么话要说? 岳老夫人感受到全家不多见的整齐心思,就势也就把刚才的小小风波忘记。 不是她惹不起媳妇,而是年老实在不愿意生闲气。而她就要说的话呢,也很是重要,不愿意多生别的枝节。 她先对岳行前投以希冀的眼光:“老三,让你出门证实,你听到什么没有?” 见问。 岳行前高高的昂起头,不管怎么看,此人趾高气扬已到十分。但就是不久前刚对他产生不满的纪氏也没有反感,而是和全家一起迫切的等待着岳行前出声。 “母亲让我去,我哪里不跑快些!我是飞快的去,飞快的回。这不,就把大嫂撞上。现在弄明白了吧,哪能怪我呢,我哪有看路的功夫。话又说回来,大嫂为什么不看路呢?” 岳行前一开口,毫不客气的为自己讨个公道。 岳老夫人乐呵呵:“你大嫂也有急事,所以才误撞上你。老三,说正事吧,对全家都好,不是吗?” 纪氏这会儿愈发明白岳行前算是个瞬间的重要人物,又听出来婆婆话中的点醒,“对大家都好”,她哪敢回话,也不敢指责岳良菊准备发疯,她带着女儿才往外面跑。只陪上一笑,看上去谦逊之极。 大老爷岳居功也不敢再责备三弟,也目光柔和的很。 岳行前打心里舒坦,不慌不忙的才说道:“母亲听到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好啊,好啊,”岳老夫人轻轻拍打着锦榻,陶醉的笑着,慢慢的沁出几点泪水在眼角。 家里别的人还是个不明白,互相望一望,再一起望向岳老夫人。特别是岳良菊,她已经急的随时火星在面上乱迸,眼角往上吊着,鼻子里呼呼喘气,又离发飚不远。 岳老夫人没有看女儿,也没有打算让全家人继续糊涂,她抬抬手,说声退下,房里的丫头悄悄的离开。 岳良菊就此又忍下来,转而直眉愣眼对着丫头,两道眼神像两道着火的长鞭,恨不能把丫头们一下子扫出门。 岳老夫人和她一样,也是眼睛盯着丫头们,最后一个丫头离开视线以后,岳老夫人双手合十,泪眸对房顶,念叨道:“苍天呐,你总算开眼,为我岳家送来大贵人。” 她的神色,看上去虔诚到如碧水般纯净,这种神色,这种语气,对全家人来说并不是头一回。岳繁京不是第一个打激灵醒神的人,但也不是最后一个。 一个又一个的激灵里,岳家包括老姑娘在内的五个房头都清醒。 纪氏把女儿爱京紧紧搂在怀里,顾不得碰到母女刚才摔倒时的痛处,痛的岳爱京呲牙咧嘴,纪氏也当没听到没看到。 二房奶奶顾氏,三房奶奶杨氏也是一样,都把自己的女儿搂着不松手,像是母女们随时会被婆婆生离死别。 大老爷岳居功头一个问出来:“母亲,您不会是,又,打那样的主意吧?” 岳老夫人沉下脸:“哪样的主意?你以为这主意能年年打吗?”说完,她又泪眸对天念叨:“天呐,您总算想到我们岳家……” “老三!” 岳居功从母亲面前得不到完整回答,就问岳行前。岳居功黑着脸:“你打听到什么样的消息?” 岳行前没有岳居功的紧张,他意味轻松:“大哥,这事儿我是大功臣,你承认不承认?” 岳居功眼里冒火:“快说!” 岳行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京里来人了,据说官职还不小,他们会往幽塞来,就在这两天。” “啪啪格叽……” 几声怪响出来,随后又是一声响亮的“啪!”。房中,响起岳行前的怒骂声:“你这疯女人,你怎么敢打我,怎么敢打自己丈夫!” 杨氏推倒椅子,猛的跳到丈夫面前,给了他重重的一个巴掌。 这还不算完,杨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大骂岳行前:“我以为你为自己的前程冒雪出门,问我要钱打点,我还正为你收拾着,却原来你打算害女儿!……。” 她往地上一坐,大哭着就开始放泼:“早死的公公呐,你在天有灵看一看你的糊涂儿子吧,跟你一样的糊涂啊,你做官不妥当,上司丢官把你连累,贬到这走不了亲戚的地方来,害我们也就罢了,还想再害一辈人,我不答应……” “疯子,起来,滚回房去!”岳行前面上无光,面上又疼痛,在妻子的哭声里破口大骂。 杨氏根本不怕他,或者说杨氏有足够的底气不怕他,她边哭边揭短:“早死的公公呐,生下四个儿子,三个不争气。老五倒是争气,都说能做官,能带着全家去好地方,偏偏又短命。儿子不中用,主意打到姑娘身上。可怜四姑娘,良菊四姑娘,家里留着你为攀附京里来的贵人,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你变成老姑娘,京里来了人,你还不老呢,怎么不自己上,却拿侄女儿和你一样葬送终身,你倒是说句话啊……。” ------题外话------ 周一快乐。 第三章,静静的忧伤动人心 三奶奶杨氏的哭声一刹时充满正房,在她的话里,不但把死去的老太爷指责进来,也没有放过早死的五老爷——岳繁京的父亲,最后更是变本加厉,把整个幽塞都不敢招惹的老姑姑岳良菊羞辱一把。 全家人一字一句地听得真切,都露出不知所措。 大奶奶纪氏攥紧女儿岳爱京的手,又打算对房门外溜去。虽然看三房的笑话大快已心,但避开发飚的岳良菊是当务之急。 要知道老姑娘发出脾气来,可是天雷动地火,邪魔惊怪妖。不管是人是鬼是树是家什,都在岳良菊的怒火之内。 一直到现在没有说话,看上去颇有耐心的二房也站起身来,也是个准备离开的模样。 五房的姑娘岳繁京更不用说,她手边没有了春枝这个忠心丫头,也就意味着怒火漫延时,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 岳繁京轻而敏捷的起身,同时又饱含怜悯的对姑母望去。 不知道三伯母吃错哪门子药,居然敢对姑母下厉口。但这些话呢,却偏偏正中姑母要害,字字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岳繁京不愿意受到姑母的迁怒,但也同情她遭受到这波劫难。对一位老姑娘说她嫁不出去,又怂恿她继续找男人,还有比这话更难听的吗? 目光还没有落到岳良菊的面上,岳繁京已做好看到沙场点兵的神情,接下来,她最好以最快的脚步回到春枝身边。春枝虽小却很灵活,如果姑母对她发难,春枝还能挡上一挡。 当目光落到岳良菊面上时,岳繁京大大的吃上一惊。惊骇,甚至让她停下避难的脚步。 岳良菊的性子,是隔岸观火她也能烧着,在关门闭户的房里听见风声也能让刮出满心暴躁。 但是此时让杨氏挖鼻子剜眼的骂,她却僵持的坐着,一动也没有动。 从外貌上看四十岁左右的岳良菊,有着时常不减的憔悴。两滴子眼泪自眼角缓缓而落,仿佛舍不得离开的青春,一点一点的滋润那琼鼻两侧的面容。 没有眼泪的地方,那憔悴感。和受到眼泪滋润的年青,让岳繁京深深的震惊。 岳繁京由衷惋惜的想着,姑母年青的时候,也是个有名的幽塞美人。停上一停,就转而想到这美人竟然老在闺中,这美人脾气由此暴戾,这美人儿暴戾却静静坐着,把她的悲伤径直传到人的心里。 她让扎中心中最痛的那一处,所以没了脾气,也不发作。只有两滴子泪水无情宣泄着,把旧日时光中的伤痛诉说。 岳繁京眼圈儿一红,也跟着忧伤了。 她在忧伤中默默地问自己,怎么?岳家女子的命运就是“还京”,“还京”,再“还京”吗? 岳良菊的眼泪显然打动的不止岳繁京一个人,大房也呆住,二房也傻眼,三爷岳行前顾不得向妻子发火,拖着杨氏往外面就走,边走边低声地骂:“妹妹心里苦,快别说了!” “你们都回去吧,晚上咱们再说。”岳老夫人的话出来的依然最晚,但难得的充满威严。 独生女的悲伤,无疑把老太太也感染。那种流动在房中,无言而又控诉到极致的伤感,让岳老夫人暂时放弃“京中来了大贵人”这大消息。 她慢慢的挥着手,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良菊,你留下。” 大老爷岳居功恭敬的应声:“是。”直起身子,就使眼色让妻女和兄弟侄女儿赶紧离开。 岳繁京自从没有父母,祖母总得多加照顾于她,座位离祖母最近,就离房门最远。但她没有最后一个出门,而是在这种时候也受到大伯父的照顾。岳居功特意的说声:“繁京,回房歇着吧。” 既然这样说,大奶奶纪氏就让了让路,带着女儿岳爱京跟在岳繁京后面走出正房。 雪扑面的来,还是刚才那么的茫茫,但和每个人心头的冰冻相比,可就逊色的多了去。 纪氏心事重重的走着,忽然道:“繁京侄女儿,” 岳繁京很不想和伯母谈话,有些无奈的站住。 大伯母能说出什么呢? 随便一想也就能知道。 只能是为祖母锲而不舍的在“还京”上打主意,想从自己嘴里套几句话,而这几句话还需要符合大伯母的心意。这样等祖母晚上再重提的时候,大伯母搪塞祖母就多一个帮手。 岳繁京无父无母,脸面前最大的靠山是祖母。实在犯不着为讨好大伯母,而把祖母得罪。 数着纪氏带着岳爱京走近的脚步,岳繁京开始寻思。早早的准备好话,在大伯母一定要扯上自己对抗祖母时,把大伯母牢牢堵在心门之外。 雪地走路艰难,纪氏一步步的走近,每一步都足够她斟酌。她的笑容展开,却一看就是内心在展开。 笑容越来越浓,可见想的就越来越深。岳繁京对着这笑,没来由的打上一个寒噤。 岳爱京见到,嚷道:“大姐姐受凉了吗?” “哎,真不会说话。就要过年了,哪能说姐姐要生病?”纪氏推岳爱京一把,对她没好气。 转过脸面对上岳繁京,又是满面的笑容,疼爱和慈爱在面上交织往来,再一古脑儿的对着岳繁京砸来。 “繁京啊,就要过年了,你虽没有父母,却有伯父伯母,还有姐妹们,可不许哭。但凡有不高兴,就来找大伯母说说,大伯母嘴笨,但陪你说说话解解心怀却还中用。” 岳繁京心想,您自己倒是听听,您是嘴笨的人吗?对于这挟带着亲情而来的关怀,岳繁京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从表面上看,严肃认真的,当长辈的挑不出毛病。纪氏就满意的笑了笑,张了张嘴:“祖母说的事儿……。” “哎呦,我的娘哟,” “哎呦,我的娘哟!” “哎呦,我的娘……。天呐,我居然骂了她!” 三连声的惊叹从不远处飘来,把纪氏即将出口的一番话打断。纪氏顿时没了兴致,扫兴的循声怒目:“是谁大呼小叫,难道不知道我们岳家是这幽塞城里最有规矩的人家!” 离开十几步的地方,岳老夫人的正房门外,那廊下没雪的一处,杨氏瘫软的姿势依在岳行前的身上,她的人哆嗦着,嗓音好似雪地里抖动的木叶,处处透着对风雪的后怕。 太害怕了,又是逆风,杨氏没听到纪氏的不悦。继续的,她表达着恐怖:“三爷,我真的把良菊骂了?” 神色中的胆怯和不久前的撒泼判若两人,岳爱京悄悄的一乐,岳繁京就跟着没有忍住,扯动嘴角,也有了一个笑容。 ------题外话------ 抱一抱呀,抱一抱。 第四章,奶娘祁氏 三奶奶杨氏刚才骂岳良菊有多凶,现在就有多战栗。她的身子往地上堆着,岳行前这个男人居然扶不起来她。没有办法,纪氏带着岳爱京和岳繁京帮忙,把杨氏送回房中。 岳繁京装着担心杨氏,帮忙找药送茶的忙个不停,纪氏等不及,带着岳爱京先回去。 岳老夫人的“还京”执念萦绕终身,岳良菊因此受害终身,虽然离晚饭还有钟点,纪氏也得抓紧和丈夫岳居功商议,免得老太太把娇女爱京也害成老姑娘。 纪氏走后没有多久,岳繁京带着春枝也就回房。 五房以前的住处,如今是岳繁京一个人的闺房。简单的三间房,两明一暗。因为幽塞边城地方有限,而岳家的银钱又不足够,耳房和厢房都没有。 岳繁京的父母五老爷夫妻在世的时候,当时没有岳繁京,一间住夫妻两个人,一间住丫头,一间是五老爷的书房并兼来人会客的地方。 如今只住岳繁京一个人,她占一间,丫头占一间,奶娘祁氏占一间。 地方实在是小,但也垒出院墙,自成一片天地。 在岁月里浸润出道道伤痕的旧木门内,祁氏往外张望着。灰蒙蒙的风雪里视线难以清晰,岳繁京出现在十几步外,祁氏才恍然大悟的啊上一声,随即涕泪下来。 “我的好姑娘,听说老太太又要害人,没把你害了吧?”她抽出帕子开始揩眼泪:“我听到以后,就往老太太那房里去,说你已经回来。我回来,又见不到你,我正在着急呢。” 岳老夫人重提旧话,给家里的人都添上心事,岳繁京也不能例外,但见到奶娘瞬间大把的眼泪往外面抛,已然是个认为自己下一刻就遭殃,不由得莞尔。 走上前去扶住祁氏,柔声道:“我好着呢,放心吧。” “快进来吧,今儿天特别的冷。”祁氏握住岳繁京的手,往房里走时说个不停。 “不是我担心你…。对了,我回来时见不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让老太太打发走,去做那不好的事情,我能做什么呢?我赶紧的,在五老爷和五奶奶的灵前,为你上了三炷请愿的香。我刚上完香,就见到三房的丫头跑过来,问我还有没有剩下的药酒,就是我去年摔一跤,老太太给我的那瓶。我这才知道你在三房里说话,就在门口等你。我的姑娘,你虽是五房的,却是大姑娘,唉,老太太要害人,你准在头一个里头。” 岳繁京无奈,丢双耳朵过去。她今年十四岁,奶娘祁氏的年纪也不高。她不到二十岁来到这个家,今年三十岁出头。按理,嘴不应该这么碎,但她硬是养出来和岳老夫人一样的谈吐。 以前侍候岳繁京的丫头杏枝抱怨过,杏枝出嫁后,春枝侍候岳繁京,也抱怨过祁氏的话太多,祁氏总是改不掉。 用祁氏自己的话说,五房里姑娘还小,却没有当家的人,她要是不为姑娘撑出一片天和地来,还不早早的让人欺负了去。 今天的事情,让祁氏终于有“用武之地”,她的话就特别的多。好在只有三间房,很快到五老爷夫妻的灵前,祁氏把岳繁京推一把,在灵前不能多喧哗,祁氏把嘴闭上。 这是祁氏住的房间,以前五老爷的书房和会客的那间。拉一道布幔分成里外间,祁氏住外面半间,里面半间摆灵位。 岳繁京上香的时候,祁氏闭着眼睛默默念叨。岳繁京故意的慢慢起身,好让奶娘的话对着灵位多说会儿,等下,就不会对着自己多念叨。 但是她的祈祷像是不起作用,回到她住的那间房后,祁氏迫不及待的又说起来:“我的姑娘,你可不能答应老太太。是个姑娘就得嫁人,不嫁人就叫有饥荒,就像良菊四姑娘,就天天过荒年……” 春枝没忍住,伶俐的打了一个岔:“奶娘,良菊四姑娘虽没有嫁人,但有吃有穿,还有家里人肯让着她,她从不过荒年。” “去!” 祁氏变了脸色,拿起手边针线筐里的尺子,作势要打春枝,把春枝吓的不敢作声。 这下子没有人阻拦祁氏,祁氏变本加厉的说个没完。奶娘不认字,但不妨碍她用各种本地的俗语来比喻,把老姑娘岳良菊句句不离口中。 岳繁京苦恼之余,拿房门外的大雪解闷。雪比刚才更大,风也猛烈的多。 这还是在城里,幽塞的城外又有大片的森林,是天然的屏障。从最近的边城往幽塞来的路上,可没有这么好。风疾雪劲,亚似无数鞭子抽打行人。那京里的贵人,他肯吃这个苦,在这种天气里往幽塞来吗? 在繁京姑娘看来,除非这贵人脑壳坏掉了。 …。 漫天的大雪空中舞,把边境线置于它的肆虐之下。如果你不真正的走入大雪中,就很难理解那四面八方的寒冷和攻击。 在这样的雪里,行道不用说是难的。雪中三道身影缩着脑袋佝着身子,在逆风中艰难的前行。 ------题外话------ 天晴,真好啊。 第五章,京里来的贵人 雪在最浓的时候,天和地都让遮蔽,夹在雪中的三匹马和马上的三个人,俨然蝼蚁般的存在。 四下里没有阻拦,风把四面八方都笼罩。每一步,不但马蹄有深陷在雪中的可能,又需要强行破开无处不在的屏障。 这样的速度走下去,一天走不了几里路,而且还有随时让风雪冻伤的危险。 最左边的马上人,利落的跳下来。他的手不再握紧雪衣,瞬间,风雪就把厚重的雪衣吹动,把他修长而矫健的身躯隐隐展露。 他来到中间那匹马前,一伸手握住马缰绳,往前后左右看上一看,肯定看不到人。如果有人,别人也看不到他。但他顶顶小心,半侧着身子,逆着风向开口道:“殿下!” 中间这匹马上,灰蒙蒙的军制雪衣打开,露出大半张面容和一双犀利深邃的眼睛。 嘴巴还包在雪衣里,说话声带着闷声闷气:“威弟,为什么不走了?” 被称为“威弟”的这位继续扯紧马缰绳,那马估计累了,老实在原地一动不动。 “殿下!这么走,咱们今天到不了幽塞。” 殿下眨巴下眼,犹带着对风雪迷蒙的迷糊:“要在路上多走几天?” “咱们今天必须到幽塞!”威弟斩钉截铁地回他。 殿下愈发的糊涂,瞅一瞅挟带天地之威的风雪,自从上路就呼呼声不绝于耳。 他有些明了,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威弟”说的话,提高嗓音问道:“你的意思,今天到得了幽塞,还是到不了?” 殿下这一拔嗓音,威弟也误以为殿下没有听清楚,大声再道:“殿下,咱们今天必须到幽塞,但是以咱们现在的脚程,今天入夜也到不了幽塞!” 这样的对话,让殿下彻底晕乎,本来在风雪中,人就容易茫然。寒冷,又使人懒动脑瓜。 他愣愣的望着马前的威弟,不知道下一句说什么才好。 威弟打算进一步解释的时候,最右边那匹马上的人不耐烦了,把严实包着的雪衣猛的一扯而开,大吼道:“走,还是不走!要在路上过夜吗?” “能在路上过夜算咱们有福,但这路上没有过夜的地方!”威弟也吼起来:“咱们今天晚上必须住在幽塞!” “那走啊,赶紧走啊,你停下来磨蹭个什么劲儿!” “你下来!”威弟手扶着殿下的马缰不变,眼睛瞪着右边马上的人。 “凭什么!这么大的风雪让我下马,你想冻死我不成!”右边马上的人忿忿不平。 威弟冷笑:“你下来走,咱们才能晚上到幽塞。再让马驮着你,今天你独自在雪里过夜去吧!” 右边马上的人想装听不懂都难,见大风雪如风云变幻,他好似沧海那小小的一粒粟,瞬间就委屈莫明,对着殿下可怜兮兮:“这么冷,人怎么能行走?” 殿下也怕冷,但眼前事实让他看到威弟说的没错,就对着可怜的一张脸儿想笑。 下意识的回头望来的城池,一早出来的,就是没有风雪也看不到轮廓。回去,不用商讨也不可能。 殿下哆哩哆嗦从雪衣里完全伸出脑袋,同时叫道:“明先,英王说的没错,咱们下马走道是正紧。” 风呼的一声席卷过去,把殿下的这句话湮灭在雪中。就算周围有人,也不会听到。要知道本朝只有一位册封的英王,如果牵马又兼和人拌嘴的这位不是他国王爷的话,只能是本朝的英王,国姓李,单名一个威名。 英王李威。 他竟然不在京里享福,冰天雪地里来到边境喝西北风。 如果他是英王的话,那他恭恭敬敬为其执缰绳的这位,只能是……本朝的太子李名。 本朝不止一位皇子殿下,为什么不是别的殿下呢?稍稍有些消息的人,都能知道英王与太子殿下最好。 换成别的人出现在这里,英王未必肯陪同。 如果这猜测太过于简单的话,这个时候,最右边那个人,太子殿下称为“明先”的那位,因不情愿下马喝雪,又因为太子发话而不得不听从,在下马前正在闹个别扭,在话里什么都说。 “下马下马!多冷的天啊!我是陪着来玩耍的,再就看看岳家的姑娘面容儿是不是真的姣好,怎么就变成来喝雪呢?” 说到这里还算没露口风,可下面几句直接转为无赖。 他对着李威也回瞪眼睛:“哎!我说你可是护驾的!堂堂的英王,在京里也算有名声。不然来到边城就变怂王好不好?太子殿下哪能趟这样的大风雪!就是我,我也经不得。不然,咱们回程吧,幽塞岳家的姑娘不过是个笑话,春暖花开再来看也不迟。” 说得口沫纷飞好不解气,冷不防的风送雪团飞至面前,“噗”地一个闷声,把明先的嘴巴堵上,明先哇的一声大叫只出来半声,就让冻在嘴里,人也顿时面色发青。 “哈哈……” 雪地里响起李威快活的笑声,他边笑着,边扶着太子,不让他下马。等笑完了,再边解释边说给明先听:“殿下不必下马,我和明先腾出两匹马,殿下轮流骑坐,今夜赶到幽塞不成问题。” 明先刚把嘴里的雪挖出来,就让李威直接征用:“你下马来,把你的马缰绳交给我,我牵着马。” “我空着手走?”明先陡然幸福。 李威好笑,不过有风雪冻住,大半张脸又在雪衣内,怎么听也是冷而又冷:“你推马屁股。” “凭什么!” 明先跳了起来。 “这样走的快,带你出来是玩的吗?要中用,不然下回不带上你。”李威忍住笑时,把明先撵到太子李名的马后。 明先气的面红耳赤,让雪一冻,又有些像猪头肉。只是相貌生得清秀若姑娘,竟然还是一块难得秀气的猪头肉。 他边走边嘟囔:“我是来看岳家风流小姑娘,据说只要来自京里,岳家管吃管喝,还送自家的女儿陪。怎么变成陪马屁股呢?” 低低声又抹黑李威:“怂王,怂王!等回京去,看我怎么编排你。嘿,让郦小爷我跟着马屁股走,我是马尾巴吗?” 说到这里,眼前一黑,是太子的马再次陷入雪中。李威用肩膀一扛,把马前腿扛起来,那马挣扎着,后腿直不起来。李威叫上一声:“哎,出力气!” 郦明先嫌弃的瞄瞄马屁股,捏着鼻子凑上前去,送上自己的肩膀。 这日子过的。 郦明先眼前黑窟隆咚。 ------题外话------ 大风雪? 今年冬天仔并没看到很大的雪。 第六章,还京是一贴撕不去的狗皮膏药 往幽塞的方向逆风,郦明先胡扯李威的话,李威根本听不到。而就是听到,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英王现在要做的,是把太子殿下安全送到幽塞。幽塞虽是较远的边城,却有热水和热炕,过夜不在话下。 走在最前面的人,吃风喝雪最多,也能及时发现警讯。指望郦明先根本不可能,李威只能自己上。让郦明先走在马后面,可以避些风雪,再就充当个闲散些的哨兵。 也给郦明先充分的空间,方便他想起来就嘀咕几句。嘀咕到最后,因越走越消耗力气,郦明先昏头昏脑跟着,嘴巴早就紧紧闭上。 天黑下来的一个时辰以后,郦明先再次叫出来。这回是开开心心的夸奖:“嘿!英王就是英王,那里是幽塞吧,幽塞到了!茶水饭菜还有岳家的姑娘!” 风雪虽大,但夜里容易看到灯光。幽塞全城的烛光散发出一圈黄晕,在远处指明方向。 …… 冬天的夜晚,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坐在房里。虽然不拥挤,也让人温暖。即使没有笼着地火的房屋,即使没有房中另加的火盆,即使已没有父母…。只眼前是长辈和姐妹们相对着坐下来,在视线里你碰到我我触到你,就生生演绎着血浓如水的情怀。 这还是岳老夫人的正房,不过一个半天过去,家传摆设不可能变动,但贴着墙角的如意纹高几上面的水仙花,开的愈发夺目摇曳。 暖馨甜腻的香气儿,打着旋儿般的直奔每个人的口鼻唇舌,让人拒绝不能,又欲罢不能。 家。 这其实是家的味道。 岳繁京知道,这不仅仅是祖母精心培育出来的水仙花香。也就有那么一刻,她希冀着祖母忘记白天不曾说完的话题,免得打断团团圆圆的气氛。 毕竟,就要过年。何苦来,让媳妇们提心吊胆,让姑母为旧事发疯。 “咳咳。” 岳老夫人干咳两声,似乎是清嗓子,又似乎是年老在天寒的时候犯旧疾。 岳繁京猛的一惊,绮丽安宁的想法顿时梦碎。恍惚中,她觉得坐在对面的岳爱京、岳望京也是一惊。于是,整个房里仿佛开始天旋地转。 在这天旋地转里,她先是收到大伯母纪氏的“关爱”眼神,纪氏显然没有放弃让岳繁京打头阵。 五房的姑娘无父无母,撒起娇来全家人理所应当的让着她。 岳繁京顾不得看纪氏,看的是姑母岳良菊。岳良菊像是哭过了,重匀的粉下面,也看得出来眼圈微带红润。在烛光的下面,气色也比白天差的多。一副斗败了的模样,沮丧的歪着面庞,一心一意的揉搓着手中茜红色帕子。 岳老夫人开口的时候,岳良菊不但头也没有抬,就是表情也没有动过一分。 岳繁京虽猜不到祖母怎么把姑母安慰,让她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却很是钦佩。 以老姑娘的性子,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旧事重演一回,还一个声气儿也没有,这实在不简单。 有时候想一想,祖父去世已有好些年,祖母独自一个人在偏僻边城支撑起家,虽有儿子媳妇帮衬,但祖母也算有能耐的。 幽塞的岳家除去是个“攀附京中来客”的笑话以外,在居家和出行上面,竭力保持着曾经的风采,多少挽回些颜面。 就像此时,岳老夫人端坐在红漆雕如意百果锦榻上,腰背挺得笔直,这种常年维持的身姿,跟幽塞本地的老太太决不一样。虽是晚饭以后,冬天睡得早,离就寝不远,衣着也整洁的随时可以见客人。 直到今年,也有人效仿岳家,称得上是种风范。 只是,遇到“京中来的贵人”,这种风范也就塌了,重新回到岳家大笑话上去。 岳繁京也好,岳家别的人也好,包括岳老夫人在内,都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岳家的姑娘。“风流”二字,可以增添名士意味,也可以无声无息的毁掉一个女子。 幸好,这里是幽塞边城,在战火中讨生活的人们,对男女大防没太大的重视,岳家的姑娘顶着上一辈传下来的糟糕名声,依然有闺友可交,也有知己可以走动。 但是,岳繁京无奈的暗想。在祖母开口以后,以前的清静只怕暂时的飞走了,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得来。 烛火摇摇,晕红伴着晕黄,把岳老夫人面上的皱纹填满不少。如果要岳老夫人自己说,她的皱纹只会为“京中来客”而改变。 经过一个下午的酝酿,她心情更加的好。就像常年累月的下雨,一早发现天晴了,窗户外面还开满繁花。 这让她满面红光,甚至喜气洋洋。戴着出嫁时红宝石戒指的手指按一下额角,好像这样就代表她的话出自深思熟虑,却把自己的笑容按出来十分。 每一个字里,就都染上无数的笑意。笑意里,还有大堆的满意。 “听我的,没有错。姑娘大了,许亲有什么不对?换成啊,咱们还在京里的时候,也有个女儿大了,那当父母的,当祖父母的,主动寻媒人的道理。何况这是幽塞,是个天高地远没有人过问的地方。什么规矩,什么道理,只要姑娘们嫁得好,都可以暂时抛下来……” 说着,岳老夫人喜滋滋的目光最早来到岳繁京身上。 繁京虽是小儿子那一房的孙女儿,却是家里的大姑娘。岳繁京比三房的岳望京大上一岁,比二房的岳朝环、岳吉环,大上两岁,大房的岳爱京姑娘,是家中最小。 繁京并且没有父母。 “好事儿啊,不能丢下繁京。”岳老夫人含笑:“这名字是祖父取的,祖父取这个名字可是大有深意。” 岳繁京乖巧的应声是。 是个人,在知道岳家的故事以后,都听得出来岳家姑娘的名字大有深意。 岳繁京。 还京。 岳望京,岳爱京,不用解释也明白。 岳朝环、岳吉环虽和姐妹们不一样,还是一个意思。早早的还京,和急急的还京。 还京? 已经是岳家门楣上一块撕不去的狗皮膏药,自家人不敢忘记,外面的人也时常的让提醒,想不记得都难。 ------题外话------ 本书的重点,就是女主“还京”。嘿嘿 第七章,旧事、忠仆和撒泼 还京在岳老夫人及已故的岳老太爷心里,是不死不休的执念。而还京的原因呢,虽然孙女儿们都年纪小,也听说无数回。但不管和听到的哪一回相比,都远不如岳老夫人此时缓缓提起的郑重。 这郑重里浸润着痛楚,像一卷抽不完的丝绵,纵然是最反对的大奶奶纪氏和三奶奶杨氏,也随着岳老夫人的话重新有了同仇敌忾。 虽然是她们进门以前岳家的遭遇,但她们已然是这个家里的人不是吗? “唉,老太爷一生是个谨慎的人,吏部主事官职虽然不高,却与无数的大小官员打交道,他怎么肯放松?前吏部侍郎江令中贪赃枉法,与他是一点儿关连也没有。” 回忆着伤心事,岳老夫人拿出帕子,揩着眼角不断涌出的泪。 “头一晚上我去探监,老太爷还对我说,放宽心,他没有罪。这晚我回家去,还想着为他摆酒洗晦气。万万没有想到,” 岳老夫人的眸光痴而凝重,神情中透着刻骨铭心的恨意:“第二天一早,宫里就出来旨意,说江令中夜里招供,有牵连的官员共计一百二十名出去,老太爷虽不是名单上首恶,也罪证确凿难逃法责。第三天,我们全家就被贬出京。可怜老大还在怀里抱着,愿意跟去的家人又没有几个,” 说到这里,岳老夫人对窗外影影绰绰的人望去。主人说正事,侍候的人和下午一样退到外面。隔着窗户,能看到一个京式的发髻。 这种发髻梳起来麻烦,在幽塞的下人们中间并不时行,但当事人依然每天梳的一丝不苟。 这是岳老夫人的陪嫁,当年在岳老太爷遭难时,自愿跟随岳老夫人长途跋涉的人之一,她不是岳老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儿,是外面买来,姓荀,都喊她荀妈妈。 说到当年事,就想到当年人。忠仆不能忘记,仇人呢?也不可能忘记。 岳老夫人重新转为咬牙切齿:“都怪那江令中,他死罪难逃,江家搬离京中难以寻找,只能丢开手。还有当时审案的有司官员,大理寺的昏瞆官员向强,都察院的糊涂笨蛋孙当……” 一般来说三司会审,岳老夫人下一个痛恨的,应该出自刑部。但下一个却是同宗:“还有老太爷的堂兄弟,岳罗全家。” 恨堂兄弟并不难理解,岳老夫人淡淡一句就说得清楚明了:“老太爷和岳罗同科应试,老太爷高过他一个名次。” 一个人遇到难处,有的时候家里人是庇护是屏障,有些家里人就只能是落井下石,这种事情在任何朝代里都不曾少出来过。 “老太爷这一辈子里,所以想还京。在他临终的时候,也所以把还京当成遗言。居功、占先、行前,你们都还记得吧?” 岳老夫人抿一抿嘴唇,眼珠子嗖嗖冒出寒光,与她平时多见的心平气和大不相同。 岳繁京心里格登一下,她是知道三个伯父的名讳,但从没有如今天这般,在祖母唤出来时,产生深深的领悟。 姐妹们的名字,没有一个不围绕着“还京”而起。伯父呢,居功也好,占先也好,行前也好,甚至包括自己父亲的名字岳厚来,无一不带着祖父的心愿。 老大是第一个儿子,自然应该有居功的举动。二伯父岳占先虽然是第二个儿子,也应该占先。三伯父岳行前,是行走在前面的意思。虽来的晚,也要不比哥哥们差。五老爷厚来,取后来者居上之意。 岳繁京虽然还没有走出姑母岳良菊的老姑娘阴影,但已沉浸在祖父一生的心酸之中,有不能自拔之感。 这个时候,外面有人一路狂奔而来。静夜里的雪虽然大,但入夜后仿佛融于耳中,不妨碍听到别的动静。这脚步声像夏天暴雨打木板般,来的清晰而又狂肆。 伴随的还有凄厉喊声:“老太太,您要对得起五老爷五奶奶在天之灵,不能把大姑娘给害了啊……。” 岳繁京垂下眼帘,她不用听到说话声,也知道来的人是奶娘祁氏。 祁氏在下午絮絮叨叨地说一堆岳良菊不嫁人的话以后,觉得不能解决晚上岳老夫人强压下来的难关。就和岳繁京约好,晚饭后,打发春枝送岳繁京先到正房,稍等,估摸着岳老夫人说到一半,等着岳繁京明确答复的时候,祁氏就一头扎将到这个院子里,即使让人拦下来,到不了岳老夫人的面前,也要用尖厉的嗓音为岳繁京撑个腰。 不管问问谁,姑娘大了嫁不成人,哪能叫好呢? 为了岳繁京,祁氏决定拼了。 房门外面的说话声很快多起来,房门是关着的,看不到谁是第一个阻拦祁氏的人,但忠仆荀妈妈的嗓音最响亮,和祁氏的嘶吼可以媲美。 “妈妈你还没有我年纪大,怎么就敢犯糊涂。要知道咱们岳家可不是幽塞别的人家,咱们家里可不许出以下犯上的事情……” “老太太犯糊涂,我敢不跟着吗!不要你管!老货,我可还年青着呢,你再站我前面,我一头撞上你,把你一起撞到老太太面前……” 祁氏撒泼的理直气壮,岳老夫人房中侍候的年青丫头不答应了。 “哎哎,真正年青的在这里呢,祁妈妈,你可不许胡闹啊,你敢撞荀妈妈,我们就敢把你扯个跟头……” 祁氏大叫:“春枝,春枝,快来帮忙……”春枝送岳繁京过来的,也在这里。高高的回应一声:“好嘞。” 眼看着外面随时就要大打出手,岳老夫人沉沉的一声出去:“让她进来!” ------题外话------ 周末愉快了。 第八章,定亲有哪里不对? 刚刚陈述着自家的酸辛事情,不要说房里的气氛是沉闷的,岳老夫人的嗓音也愉悦不了。 这一声很是不悦的让给祁氏放行,听得岳繁京心头陡然一震。说到底,祁氏是岳繁京的奶娘,跑来冲撞岳老夫人的原因又为的是岳繁京。 而岳老夫人虽苦苦的守着规矩,但到底不能和在京里的时候相比,财力上薄弱,人手上也就欠缺,对下人们的约束上并不敢随意。 但事情分大小,祁氏尖叫的墙外面都能听到,岳繁京还能坐着不动,未免对祖母不敬重,对奶娘不关怀。 在岳老夫人的话出来以后,岳繁京跪了下来。 还没有等她为奶娘说求情的话,祁氏如她自己所说,一头扎将的闯进来。 这没头没脑的姿势里,代表着祁氏的着急,也方便祁氏的视线全凭感觉定位。 奶娘的心里只有岳繁京,眸随心走,第一记眸光准确捕捉到岳繁京。 大姑娘跪着呢。 “老太太您好狠的心,您好好想想,五老爷去世的时候是怎么把大姑娘拜托给您的……” 祁氏身子一矮,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岳繁京大哭起来。 忠仆荀妈妈向着岳老夫人,见到气的又要进来。岳老夫人却反而性子和软下来,对荀妈妈一个眼色,荀妈妈犹豫一下,迈进房门内一步的脚步收回去,把房门从外面关上,除祁氏以外,一个人也没有放进来。 把春枝在外面急的:“哎,我还没有进去呢,祁妈妈还等着我帮忙…… ” 荀妈妈低低的几声呵斥,门外重新安静,天地间恢复风雪的呼啸声,只有风雪是主人。 房门的里面,祁氏的哭声涨得满满的。大奶奶纪氏和三奶奶杨氏低下头心中暗喜,都有幸灾乐祸。 都认为祁氏来的恰是时候,最好寻死上吊谩骂侮辱一起来,给糊涂的婆婆狠狠几连击,让她和祁氏一起哭天喊地才好。 看她以后还敢再害孙女儿们? 害个岳良菊还不足够吗? 就是岳良菊,她本来自己出着神,仿佛在另一个天地里。这会儿,也歪着面容,诧异涂满了神情,仿佛在质疑祁氏护主的真心有几分。 岳老夫人则在祁氏的哭氏里,慢慢有了笑容。笑意顺着眼光有如一道意外的嘉奖,落到瞬间泪人儿般的祁氏身上。 只有岳繁京一个人在劝祁氏:“奶娘别哭了,祖母不会害我。” 这是主仆在房里商议好的话,和奶娘闯来撑腰一样,也出自奶娘。不管岳老夫人是什么反应,怒也好恼也好,应该的敲打还是应该存在。 祁氏一直哭着,岳繁京就反复的说着这句看似安慰的话,岳老夫人接过孙女儿的话,也就顺顺当当。 “是啊,老货。姑娘大了许人家,难道你不乐意?” 祁氏抹两把泪水:“正正经经的许人家当然好,老太太,您说话可要算话。” 说到这里,飞快对岳良菊瞅瞅。 岳良菊从来不是好性子,嘴角一撇,哼上一声后,眼睛里凶猛几分。 祁氏已经不看她。 祁氏看岳良菊的含意,就是提醒岳老夫人,这里就有一个据说让您和老太爷害了的人。 据说,是因为祁氏进岳家的时候,岳良菊已经是个老姑娘。祁氏只知道她是全幽塞眼中的可怜人儿,却没亲眼见到原因。 但全幽塞的人都说岳良菊是让家里害的,岳家的人也个个证实“还京”是个执念。 还用多问吗? 岳老夫人是现下仅存的罪魁祸首,坑女儿的班头。 祁氏不是有意的把岳良菊招惹,岳老夫人看在眼里哪能不明白。她笑容更深,嗓音也更放软,怎么听也是一个慈祥的当家老祖母。 但是反问的,还是祁氏。 “老货,幽塞城里有衙门,文书媒人如果少了,难道我会答应?” 祁氏眼泪汪汪:“真的吗?” “这可是京里来人,他们只会比咱们更懂纳聘上的一切事宜,老货,你怎么知道给姑娘定个亲事,就一定叫不好呢?” 岳老夫人的话,结结实实的把祁氏问倒。 祁氏大字不认识一个,幽塞土生土长的人,跟出嫁前是个姑娘小姐,出嫁后又跟随丈夫在京里应酬往来过的岳老夫人不能相比。 孙女儿的亲事,祖母定没有错。 祁氏抓住岳老夫人的话,打算当成一枚定心丸:“这么说,老太太是稳妥的给大姑娘相看亲事喽?” “是。”岳老夫人笑吟吟。有那么片刻,纪氏和杨氏油然心生羡慕,手里把女儿揽得紧一些,带着不无幽怨。 又是一个片刻,这幽怨碎的如春梦如痕。 岳老夫人示意祁氏扶着岳繁京起来坐好,继续祁氏大闹前的话题,对三个儿子轮流看着,带些希冀地问道:“居功、占先、行前,你们对眼前这桩亲事怎么看?” 纪氏把岳爱京掐在怀里,岳爱京脸上明显露出难过模样。 杨氏把岳望京从她坐的椅子上拽进来,往自己身后推。扶手椅子虽然宽大,但地方也有限。岳望京嘴里唔唔着抗议,就快要哭出来:“母亲,我痛。” ------题外话------ 么么哒评价和打赏。 第九章,精明的二房愿意嫁女儿 对于纪氏和杨氏这两个儿媳的举动,岳老夫人毫不奇怪。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们一眼,还是继续盯着儿子,等着他们的回答。 大老爷岳居功从下午就表现出强烈的反对,他的回应是低下头,不和母亲的目光碰撞上。 三老爷岳行前嘴唇嚅动着,犹豫不决的神色浓厚,但手里推着女儿的杨氏一心二用,拿眼睛恶狠狠瞪着丈夫,嘴唇也嚅动着。像是在说如果丈夫答应婆婆的话,杨氏不介意再冲过去,给上丈夫几个巴掌。 岳行前清楚妻子个性,她下午回房哆嗦半天,害怕骂了小姑子,岳良菊不肯原谅她,又担心婆婆会记恨她不是好媳妇。但是面对女儿的前程,杨氏毅然又站出来,拿出不惜一拼的架势。 岳行前退缩了,学着大哥岳居功,也把头低下来,虽无声,也是拒绝。 这个家里只有三个男人,三个人中间的两个都不同意,看得奶娘祁氏心惊肉跳。 祁氏虽不认字,却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可以为岳繁京做任何事情,却不能真的没完没了的吵闹。 最后当家的人,还是岳老夫人。祁氏把两位老爷的意思看得清楚时,即刻拿哀求的眸光对着岳老夫人。 她的眸光,像濒死的人最后挣扎;又像眨眼间就要随风破败而无力反抗的一根稻草,在做最后一丝力气的反抗。 岳繁京大为感动,眼圈一红,鼻头跟着泛着酸楚,两汪泪水迅速把眼睛填满。 从亲情上说,岳繁京认为祖母不会害她。就拿身边坐着的姑母岳良菊来说吧,她确实因为家中而耽误亲事,但家里人把她照顾的也不错,全家老小都肯让着她。 要知道,出嫁后过的不好的人,大有人在。而留在家里当老姑娘的人,幽塞倒还有两个。人家为生活奔波,性子比岳良菊要好,日常上用可就不能和岳良菊相比。 岳繁京曾经为姑母推敲过,嫁人不过为的是衣食住行,姑母除去没有一个男人体贴以外,别的倒都不缺。 本城的老姑娘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让岳良菊知道了,她那一天会比平时高兴。 所以,过日子这事情,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别人认为的不好是不是就真的不好,还真的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别人或许会闻祸而忧,但也会闻祸而喜,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劣根性,称不上为正确,但事实存在着。 而从亲事上来说,岳繁京纵然有父母,也许会像杨氏一样护得严紧,但祖母当家做主也在情在理。 祁氏也明白这一点,她就只对着岳老夫人闹。到此岳老夫人依然固执时,祁氏的重心也只放在岳老夫人这里。 岳繁京也明白这一点,她完全明了祁氏的心意,也就继续为奶娘捏一把汗。 一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祁氏一旦把岳老夫人得罪,岳繁京可就好不到哪里去。 二来为祁氏考虑。 祁氏又开始哭:“家里的姑娘们请奶娘,都是到姑娘们长大就打发走,只有我留下来,这是老太太疼大姑娘,说她房里没有个主事的人不行。既然留下来我,我就要为大姑娘说话……” 在这哭声里,“吧嗒”的一个轻声,岳繁京的一长串子泪水滚落面颊。 这就是她为祁氏的担心,岳家在岳老夫人的口中,过着远不如在京中时候的日子,但也比让祁氏回家去要过的好。 祁氏家中有丈夫,还有一个儿子,过年过节的时候会来拜见,送一些家中的土产,吃一餐饭,拿走岳老夫人的赏赐和岳繁京的馈赠、以及祁氏存下来的月钱。 祁氏的丈夫是个木讷到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祁氏为人有些伶俐,又到岳家这种可以称为小宅门的地方,眼高心大在所难免,和丈夫更加的处不来。 她并不愿意回家,更愿意守着岳繁京,主仆已经说好,祁氏将跟随岳繁京出嫁,为她照顾下一代。 岳繁京的前程即等于祁氏的晚年,祁氏愿意为岳繁京冲锋陷阵。岳繁京出嫁后,在陌生的地方里必然需要熟悉而知心的人,祁氏一直留在岳繁京身边,也等于岳繁京以后日子的部分稳定性。 祁氏为岳繁京越哭越响亮,岳繁京也就越来越伤心。以她平时的耳闻目睹,许亲事才是女人的第一道鬼门关。 嫁错了人,一生都毁掉。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第一道鬼门关真的像道鬼门关。祖母的旧执念如山石般坚固,眼看着,难道要赔上奶娘不成?难道要和长辈们生分不成?难道…… 唉! 岳繁京幽幽的在心底暗叹,转而为恨,那京里的贵人,你就不能今年别来吗? 她有足够的理由埋怨那脑壳坏掉的京里贵人,这么大的风雪,不在京里享福,犯的哪门子疯,要往幽塞这种地方,害的岳家这个新年貌似不是好开头。 就在她胡思乱想,百思而不得主意的时候, 一道镇定的嗓音在房中穿插而过,把岳繁京的纷乱思绪打断,把祁氏的哭声打断,让岳老夫人喜上眉梢。 “母亲,我们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说话的这个人,是岳家唯一没有发表意见的男人,岳二老爷岳占先。 祁氏的哭声嘎然止住,纪氏和杨氏看见鬼一般的瞪到岳占先脸上,心不在焉的岳良菊也让吸引,加上岳繁京姐妹们,大家呆呆的想着,二房是什么意思? 随后都有恍然大悟,就在下午说京里来贵人的那个时候,大房的反感出来的最早,三房里三老爷虽沾沾自喜这消息由他确定,但三奶奶却不客气的上演一回疯子,请三老爷吃了一记巴掌。 也就没有人注意二房,现在回想一下,二房当时没有任何话出来,与他们平时的为人不符合。 幽塞城里公认的精明人,岳二老爷岳占先,算得上其中的一位。 ------题外话------ 谢谢打赏,么么哒。周一,工作愉快,多多进财。 第十章,就这么定了吧 关于岳二老爷的为人,凡是认识他的,对岳占先的评价都有相同的一条。 这位的名字没有起错,名如其人,人即是其名。 不管什么事情,不论先来与后到,岳占先想占先的,都会占到先。 这样子做事情,多少会招来别人的不悦。对岳占先最离谱的一句话是,岳五老爷岳厚来是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他占到岳占先的先,身为兄弟却念书强过二哥,中举的名次也比岳占先高,所以岳厚来早死了。 这话透着恶毒,岳厚来的死也与岳占先没有任何关系,但足以说明岳占先的“占先”能力,在幽塞人的心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在岳家上上下下的人心里嘛,也是风雪虽大,却不可撼动。 岳占先这么一开口,开开心心老老实实的接受岳老夫人的旧执念,好似风雪到房中,并且带来一个大炸雷。 这雷嘛,自然不是炸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而是滚滚于心田之上,远强过在耳根下面作怪。 大老爷岳居功失态的最早,失声的叫上一声:“二弟,你怎么能…… ” 说到一半就此止住,是想到公然的反对母亲。 岳居功同情妹妹岳良菊的遭遇,但不表示他难于理解父母亲对“还京”的酸痛。想到父亲已离世多年,而母亲一个人苦苦的支撑着家,岳居功长长的叹上一声,后面的话不忍心说下去。 但岳居功依然认为岳老夫人的继续坚持并不见得好,就不能坐视岳占先的错误决定。话不能再说下去,岳成功就用眼神眨巴眨巴,暗示岳占先不要害了两个孩子,岳朝环和岳吉环。 岳占先见到后笑了笑,再次清晰的表达他的心意:“大哥,还京有什么不好?咱们家从你我兄弟们起,算在幽塞占稳脚根,远比父亲当年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没有知己没有臂膀要好的多。但是,” 他流露出疼爱的神色,先是望了望长女岳朝环,再看向小女岳吉环,爱怜之色溢于言表:“咱们家的孩子都生的好,若是放在内地,怎么样也得找个五品以上的官员,又要有抱负,又要有家世,我才肯答应他们当女婿。如今是住在幽塞……何苦来,你我兄弟困在幽塞高不成低不就,却要把孩子们连累一世。” 他再次对着岳老夫人斩钉截铁:“母亲,请为孙女儿操心,这一回京里来的贵人,咱们家无论如何也得请到家里见上一见,孩子们如果能有好出路,以后多多的孝敬您,您面上也多出光彩。” 这话带出房里低低的抽气声,不久以前护女儿如老鸡护雏的纪氏和杨氏更是目瞪口呆。她们手里还攥紧各自女儿的手,但不再把女儿们往自己怀里和身后塞,而是若有所思的停下来,空茫的眼神暴露出纪氏和杨氏此时的内心,必然也是空落落的一片。 两个人都在想,这是怎么了?精明的二房竟然愿意把女儿送给老太太折腾,要说这里面没有好处,纪氏和杨氏可不肯信。 还要反对吗? 纪氏和杨氏脑海里嗡嗡作响,不停的闪动着这一句疑问。 岳良菊在岳占先第一句应承的话出来以后,就面带讽刺,像是认定这位二哥看不到她常年让人指点的苦处,被虚无飘渺的荣华富贵动心怀。但是岳占先坚定不移的再次声明,他愿意拿女儿结交京里贵人时,神情既不追捧,眼神也没有闪动贪婪,岳良菊明白了,这位精明的二哥不会办错事情,这一回来的贵人,只怕与她遇到的不同。 岳良菊一下子就伤了心,旧事滔滔如炸堤般在眼前晃动,让她的眼神变幻,一会儿疯狂一会儿尖锐,面上也如癫似狂。 熟悉岳良菊的人,包括这个房里所有的人,都能知道这是岳良菊随时会发疯的前兆。 但是却没有人出来阻拦,岳占先看似一意孤行的话,是先一步出来的癫狂汤药,让房里的人各各为之神魂颠倒,想个不停或者不吐不快。 奶娘祁氏不是有见识的人,所以跟风在所难免。她心里只闪动一句话,跟着二老爷不会有错。抢先一步在岳良菊开口以前,祁氏尖叫一声:“老夫人,好事儿先仅着大姑娘!” 定亲的事情,哪有姐姐没论嫁,先说妹妹的道理,祁氏这句话并不算出格。 这尖叫声里,岳良菊浑身一颤恢复一些清醒,她再次打量眼前的人。 母亲花白头发面有皱纹,她有了年纪,再不是当年那整夜为自己思虑的身子骨儿。 二哥虽然有精明的名声,却过于精明不能算是好名声。时常有人在他背后说,算来算去的人只怕好不到哪里去。 岳良菊最后看的是大侄女儿岳繁京,她没有父母,祁氏又已经改口。就算自己再出头,也改变不了繁京受祖母左右。 岳良菊冷淡的想着,会吗? 她岳良菊遇不到的好人,却让侄女儿们遇到? 等着看侄女儿笑话虽然不对,但如果繁京遇到难处,这个责任应该由二哥岳占先负责。 老姑娘的名声不是虚假的,岳良菊即刻搜枯肠挖肝肺的回想,几年以前二房曾对她不算客气,至于那天二房自己有事,岳良菊才不去想。几个月以前,二房走路没看到自己,没和自己打招呼,等等…… 岳良菊心情大好,她遭遇不幸,凭什么这个家里别的人都过得好,平时呢,还装着安慰妹妹容忍妹妹,天知道妹妹成天看着你们夫妻成双膝下有女,妹妹一直容忍你们。 岳良菊紧紧闭上嘴,想着她偏偏不点醒二哥,也不点醒祁氏,至于母亲,她这一辈子都活在“还京”的梦里,岳良菊自问点不醒她。 老姑娘受到刺激后,随时欲出的性子,就这么按捺下去。房里,只有岳老夫人笑意盎然的嗓音。 “成啊,我就只为繁京、朝环和吉环操这一回心。” 这是明摆着把大房和三房撇下来,纪氏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杨氏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第十一章,被打破的宁静 最终,纪氏和杨氏也没有说话。虽然她们悄悄寻思岳占先的眼光里有着探究,但庆幸也同时存在。 有时候,不动也是一种策略,如果当事人用着好的话。 跟着岳占先,或许能让女儿一飞上枝头。但女儿在脸面前安安稳稳的呆着,内心更加稳妥。 谁能看得远而又远呢?守好当下并非是个错误。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岳老夫人苦守一生的旧执念,在岳占先的力捧、祁氏的跟风之下,再一次成为岳家姑娘们的定亲方向。 ...... 冬天的每一个城池,夜晚都应该是安静的。那静静流淌入梦的,一般是寂寞的风雪声。 对于幽塞这座偏僻的小边城,在没有夜袭的时候,更不应该例外。风雪挟带着天地之威,把整座城池笼罩的点滴不剩。 从城外面看,仿佛这里是新的一片风雪。在城中的人行走在其间,也仿佛让世人遗忘。 岳繁京走在回房的路上,觉得雪深深风迷迷,浑然不觉得这城中还应该有烟火之气。 京中的贵人竟然会来这里?哪怕在祖母的房里听到的字字掷地,走的时候纪氏和杨氏的面色实在多姿多彩,岳繁京也依然有虚幻之感。 怕不是个梦吧? 为了应付祖母的常年坚守。 这天和地,只为了哄年高的祖母高兴那么一会儿。 到明天,天亮了,梦碎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着日子,很快就没有人再想到今天这个下午的荒谬三伯母杨氏打了她的丈夫。今天晚上的荒唐奶娘以下犯上,闯了祖母的正房。 这么一想,明天还是可以期待的。而房中暖暖的衾被,隔着房门、院门和雪径,也散发出无限的温馨。 不知不觉的,岳繁京加快脚步。她要赶紧回房享受这香甜的一觉,大梦沉酣到明日,幽塞还是幽塞,那个几十年除去驻军定期换防,再就感觉上从没有人过问的小地方。 随便的抬眼一看,天空沉沉有如黑幕。又像亘古不变的罄石,把幽塞死死压住,看不出新的生机。 怎么会有人来呢? 还是贵人? 岳繁京决定嗤之以鼻,不是反对祖母,而是嘲笑放出这谣言的可笑人。 抱定这样的心情,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有如城头示警的鼓声,把岳家小院点燃到沸腾。 怎么了? 先是岳繁京惊惶失措,以为半夜里来了敌兵攻城。这在幽塞并不少见,但每一回都是生死关头,没有人敢说不慌乱。 “怎么了?” 不远处传来也在半路上的纪氏和杨氏尖叫。 通往二房小院的路上,岳占先和妻子周氏正在说话,就没有尖叫声出来。 就在岳占先夫妻也打算表示一下吃惊时,跑着回来的那个人高声解开谜团:“老太太老太太,来来来......京里来人了!” 扑通! 周氏脚下一滑,在地上摔上一跤。岳占先和两个女儿岳朝环、岳吉环搀扶她时,周氏凑到丈夫耳边飞速又问一句:“老爷,您打听的不会有错吧?” 就在刚才,夫妻回房的路上,一直在说这个问题。 在下午,周氏得到来自丈夫的肯定,岳占先不无得意地道:“这个消息哪里是三弟打听来的,是我在云州边城的朋友快马送急信,我悄悄的知会母亲。家里有五个姑娘,我弄来的消息,只给咱们二房不可能,繁京侄女儿倒也罢了,她是长孙女,不管弄来什么亲事,看在去世的五弟夫妻份上,都要先给她。凭什么却给大哥那房和三弟那房?往日里背后说起话来,大哥和三弟都认为母亲害了良菊四妹,他们也不肯才是,何苦送上门去招埋怨。所以我对母亲说了,让大哥或者三弟再去打听,大哥和三弟中间,必然有一个不肯答应,或者两房都不答应,和朝环、吉环争的人,岂不是先从自家就少了两个?” 周氏深信丈夫,谁叫她的丈夫是幽塞城内出名的精明人呢?在嫁给他的过往之中,岳占先确实还没有吃过什么了不得的亏。 这个消息从当丈夫的嘴里已算核实,老家人的回话声还在雪空中荡漾,又算一回的核实。 周氏又问一遍的这消息没有错吧,总不至于她三十岁出去的年纪就头脑糊涂,刚听到的话就忘记。 周氏问的,是她的含意。 岳占先完全明白,他对妻女含笑:“放心吧,来的信上虽然没有写明京中贵人的身份,但我那知己拿脑袋担保这一回来的人身份高贵,不是那翻脸如无赖,说负心就负心的人。” 说到这里,岳占先有了一声叹气,对两个女儿循循道:“如果你们有了好去处,记得,不要忘记姑母还待嫁闺中。” 三十岁出去,四十岁面相的岳良菊,还是可以出嫁的。 这是边城,打仗的时候男女大防都没有,对于父亲当面说到亲事的话,因这里没有外人,岳朝环、岳吉环没有过多的羞涩,两个人认真的点了点头。 岳占先随着自己的话,眼前出现岳良菊遇到的那个人,不由他五官挤成一团,怒气随时勃发如风雪冲门。 没有办法,兄弟四个,只有去世的五弟念书最有天份,岳占先都做好跟着五弟出门,寻找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当官的准备,五弟却一病不起,又把五弟妹也染上,夫妻相继去世。 五弟下葬的那天,他授官的公文下来。官职虽然不高,但去的地方很好,是江南的一处小县城,都说繁华如锦,纵然清知府,也有雪花银。 岳老爷子捧着公文哭得昏厥过去,醒来以后就把主意打到女儿良菊身上。说来也巧,第二年驻军换防,就跟来那么一个人,他自报家门出身京中,世家子弟,人物出众,形容潇洒,岳良菊对他动了心......岳家对他抱以期望...... 后来,就再也没有通过音信。 ------题外话------ 新后台新后台,头回使用,留此纪念。 第十二章,如果这叫营救的话 岳良菊的遭遇在岳家人的心里刻骨铭心,岳占先自嘲地想着,他用同样的方法为自己谋出路,且为女儿们谋前程,哪能不经心呢? 岳家如果再遇到一个负心货色,只怕能伤到几辈子不愿翻身,从此子孙呆在这幽塞小城,老实巴交的做人。 想到这里,岳占先对周氏道:“你带着孩子们回去睡吧,我去见母亲,虽然说话的朋友靠得住,但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也得咱们自家见过才能真的放心。” “是是,老爷你多多辛苦。”周氏也是这样的想,听到岳占先的话,对他感激泣零,轻推两个女儿:“快谢谢父亲,父亲膝下只有你们,为你们没有不尽心的。” “多谢父亲。” 岳朝环、岳吉环很是乖巧,真的就在雪地里蹲身,行了一礼。 岳占先笑了笑,再叮嘱道:“回去吧。”他转身对着岳老夫人的正房走去。 自从听到岳占先说云州边城里有京里到的贵人,说不好的会到幽塞来逛逛,岳老夫人就一直让人在云州城内和幽塞城门上打听。回话的家人也经心,岳家得到的回话也就及时。一刻钟以后,岳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子走出家门,正房里,只留下准备睡下的岳良菊。 ..... 烛光燃烧到最后短短的一截,焕发出夺目的光晕。仿佛在提醒主人应该更换新烛,又把雕刻双喜梅枝镜台前面的女子蒙上一层滋润。 岳良菊贪婪的望着镜中的女子,梳晚妆时的她,是她最爱看的自己。 她没有夜夜煎熬而生出的皱纹,也没有心情苦闷而生出的黄瘦。 她看上去丰润而秀丽,青春随时将点燃眉梢眼角,来上一段新的飞扬。在这种时候,岳四姑娘总不由自主的想起,年青时候的她,可称得上幽塞第一大美人。 说“可称得上”,是幽塞的美人儿不止一个。风水尚且有轮流转的时候,美人儿如花绽放,今天牡丹占鳌头,明天杏花闹枝头,并不奇怪。 但最后落得老姑娘下场的美人儿,却只有岳四姑娘一个。 心情,总是这样。 一开始扬,等下就压抑。 一开始压抑,没一会儿又饱满。 在夜晚没有人开解的老姑娘,更加的解不开。 岳良菊继续去看镜内的她,那是曾经的她,如今还能让她有一会儿自我陶醉的她。除去这个曾经的她,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母亲,终将离去。 手足,最后相伴的总是他人。 侄女儿会出嫁,岁月会流逝,到最后只有她......和镜中的她,完全的属于自己。 到时候天已老,而情早绝。只有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守着一段笑话,与她永生相伴。 她只怕有一天到黄泉路上,也会被人耻笑,把这笑话带到轮回之中,永永远远的与她这孤零零的女子相伴。 “腾!” 岳良菊撞倒坐着的瓷凳,大力的起身。她的呼吸急促,她的眸子泛红,好似身后丫头正在更换的烛头,那最耀眼地一点。 无数言语在脑海中如万马奔腾般袭来,让岳良菊双手抱着脑袋痛苦不已。 她不能! 她不能坐视侄女儿们也落到如此的境地。 二房糊涂油蒙了心,以后不怕女儿们怪他们俩个,大侄女儿繁京却无父无母,她没有人指点,只有祖母是靠山。 “不!我不能!” 岳良菊大叫一声,疾风暴雨般冲到紧闭的房门前面,在丫头们没有反应过来以前,把门用力拉开,随后她以比风雪还要快的速度冲到风雪里,等到丫头们想起来追她时,只看到风雪中一角秋香色的裙角。 那是睡裙,睡觉时穿的衣裳。虽是棉的,却和大袄子不能相比。也就是说,完全不能抵抗房外的寒冷。 房里上夜有两个丫头,一个是岳老夫人的,一个是岳良菊的。一起着了急,叫着:“姑娘,仔细冻病......” 等她们找到衣裳,和那忠心的仆人荀妈妈一起奔出来时,风雪中已见不到岳良菊的身影,只有一行脚印通往雪中。 “繁京,繁京!” 岳繁京也刚梳好晚妆,正准备去睡,就听到房门让人用力捶打,同时有嘶哑的呼喊声,在雪夜里听着,好似猛鬼夜敲门。 岳繁京吓了一跳:“是姑母?” 有白天的事情出来,不用怎么想,全家人都考虑得到岳良菊在这几天里,必然受到刺激而不是好性子。岳繁京也有准备,但这么夜深岳良菊跑来,岳繁京本能认为不妙。 但是吩咐春枝:“开门,外面太冷了。” 门一打开,春枝尖叫一声:“天呐,”下一句话还没有出来,岳良菊挟风裹雪已到岳繁京面前,风雪之势让岳繁京狠狠打了一个寒噤,随后几个喷嚏应接不暇的出来。 这种急惊风般的喷嚏,打得自己头晕脑胀很是难过。耳边,又遭到另一波尖叫的蹂躏。 祁氏一般是打发岳繁京睡下,她再回房,她就还在这里。祁氏尖叫的比春枝恐怖的多:“啊啊!四姑娘,啊啊,你这是怎么了,啊!四姑娘撞鬼了啊!” 岳繁京定睛一看,也顿时魂不附体。 在她眼前的岳良菊,双颊乌青,不用打扮就可以扮演新年庙会上的地狱恶鬼。 祁氏也好,岳繁京也好,这会儿都没有功夫想到岳良菊是让风雪吹出来的脸色。 再看岳良菊的衣衫,秋香色睡裙本身就不是好看颜色,又沾雪又挂泥,衬上主人脸色,活脱脱的凶神恶煞入门来。 岳繁京急急的问候她,一开口嗓音就哆嗦:“姑母,你你你怎么了......” 岳良菊没有回答,近前两步,一把抓住岳繁京的手。手冰冷的如冰骨雪肌,激的岳繁京从头到脚都陷入冰窖。 这还不算,岳良菊凄厉的嗓音更如冰川寒处走来。 “繁京,你不能答应祖母,你不能答应她啊......” 随着这个举动,岳良菊身上的寒冷更多的扑向岳繁京。再加上话中的寒冷,以至岳繁京倒是想先安慰她,但是暖身子一遇冷风再遇冷风,眼睛一热鼻子一抽,一个大喷嚏扑飞出去。 “啊嚏!” 结结实实的打在岳良菊的脸上。 ------题外话------ 错字再改,早些定时,早些审核结束。 第十三章,幽塞守将廖雪峰 在这个喷嚏之下,岳良菊瞬间清醒。她讪讪的发现自己的狼狈,涨红脸道:“繁京,那个......我......啊嚏啊嚏啊嚏......” 一连串的喷嚏现在到了岳良菊的身上。 岳繁京在姑母不由自主的一仰面容一闭眼睛的时候,就急急忙忙的让开,这一串子喷嚏倒没有打到人。 但是,让岳良菊自己更加的醒神,更加的明白她此时的蠢笨。 四姑娘自己尚且依仗母亲过日子,何况是侄女儿呢?对繁京来说,虽说祖母当家不太靠谱,但祖母不肯为她当家,才是她的悲哀。 岳良菊长叹一声,再加上她喷嚏打的鼻头发红眼睛发热,瞬间就泪眼汪汪。 “姑母,你别难过,有话慢慢地对我说。”岳繁京送上自己的帕子。 岳良菊过来的用意已经挑明,岳繁京又是心酸又是感动。 难道在繁京姑娘的心里,就从没有担心过最后的结局和姑母一样?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姑娘长大就要许亲,这事情本就由家中作主。 祖母作主不见得好,那就只有伯父伯母们能作主。细细的相比之下,还是祖母作主吧。 哪怕和姑母一样的结局......至少,姑母直到今天衣食无忧,家里上上下下也算敬重于她。 虽然,当个老姑娘并不叫好。 岳繁京越思越想进退两难,呜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 “繁京,好孩子,别再哭了.......”岳良菊本就心痛难忍头痛难禁,所以不顾自己衣裳不周全,深更半夜的跑出来。听到侄女儿的哭声,更像无数把刀子扎到岳良菊的心里,把旧年的岁月肆无忌惮的放出来。 她紧紧抱住岳繁京,也是放声哭了起来。 “呜呜,姑母你别难过了.......” “呜呜,繁京,别哭了.......” 姑侄互相劝解的话,好似新的导火索,对方听到以后,都是越哭越重,越哭越凶。 祁氏如果不知道她们哭什么,也许能劝好。但祁氏清楚岳良菊的苦,又正面临岳繁京的难,祁氏不但没有想到劝开她们,反而也哭了。 边哭,边焦急:“这是怎么话说的,这可怎么好.......” “哇!” 一旁的春枝更不中用,见到这一幕,哭声后来者居上,把岳良菊、岳繁京和祁氏的哭声全盖住。 房门还是开着的,但四个人浑然不觉得风雪苦,各自哭得那叫一个凶,很快就是四个泪人儿。 风雪中闯出几个人,荀妈妈带着丫头找到这里。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拉开岳良菊,示意丫头们拉开岳繁京,荀妈妈把拿来的大袄子给岳良菊披上,慢声细语地道:“四姑娘,您不痛快,也不能把小姑娘给惹哭了。这大冷的天,不管你们谁病倒了,岂不是给老太太添心事。再说就要过年,凡事还是保重的好.......” 就势搂住岳良菊的肩头,带着她往外面走。 走上几步,岳良菊迷怔般的一挣,强硬的停下脚步,回身对岳繁京伸出一只手,那手跟随主人一路风雪里冻过来的,和主人的脸色一样又青又紫,此时风中颤动,好似即将夭折的一朵小花。 岳良菊的嗓音弱弱的,也似这朵小花般毫无气力:“繁京,你,你要好好的......” 说到最后几乎无声,但那话中的意思如能撼动天地般,再一次把岳繁京的心重重捶击。 无父无母的岳繁京觉得有家人就是最好的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她孤苦无依、强行攀扯。 她自己家里的人,确实有让她尊重的地方。 望着那联想自身而悲痛欲绝,却还努力寄来希冀的身影,岳繁京噙着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 荀妈妈和岳良菊很快消失在雪中,祁氏也打发岳繁京去睡。这可怎么睡的着呢?岳繁京倚着绣满菊花的枕头,大睁着眼睛对着帐帘望来望去。 祁氏把帐帘掖好,交待春枝夜里不要贪睡,就回到她住的房里。她也睡不着,索性就没有睡,在她住的另外半间房里,岳五老爷和五奶奶的灵前上三炷香,坐在用于跪拜的蒲团上面,支起耳朵对着外面聆听。 祁氏知道岳老夫人带着三位老爷拜见京里来的贵人,不管京里来的贵人有多重要,岳老夫人和三位老爷今晚总得回家。别说幽塞城里的驿站小而简陋,没有办法住的温暖舒服。就算比家里还要好,难道那贵人他们不睡,肯让老夫人陪到天亮? 这不可能。 所以,只要岳老夫人和三位老爷一到家,祁氏就可以出去,从侍候他们的人嘴里打听消息。 比如贵人生的模样可好,搭眼一看脾气可好......今天晚上不听到一句半句的,祁氏都不想看到明天的白天。 “五老爷在天有灵,五奶奶在天有灵,保佑大姑娘嫁个好人家......日后逢年过节的,五老爷和五奶奶的香火有依靠......” 念叨着,祁氏重新哭了。繁京大姑娘是她的依靠,她的下辈子可全在繁京姑娘身上了,要是老太太又看走了眼,导致繁京姑娘嫁的人不好或者嫁不成人,祁氏是真的不想活了。 “咣当!” 风雪里有这么一声出来,祁氏扎猛子般的跳起来,她听得出来,这是岳家大门的动静。 不管雪有多大,祁氏拿出岳良菊冲来的劲头儿,一头扎进风雪中。 ..... 幽塞的驿站就在通往内陆的城门之内,不过十数步的地方。早在天还没有擦黑的时候,驿站就开始忙活开来。 冬天黑的早,放眼望去,全城的烛光也没有驿站的烛光明亮。除去岳老夫人以外,城中另有先知先觉的人,发现驿站的不寻常。 围绕着城门散步的家人,除去岳家的以外,还有三、五家。 早在半个时辰以前,家人们狂奔而回去报信,而守城的将军廖雪峰迎进城三个人三匹马。三个人都是灰蒙蒙的军制雪衣,从外表看上去散兵游勇,但廖将军小心翼翼的,也就没有人有过轻视的想法。 “请请,您请。” 廖雪峰满面红光,好似在春风中醉酒。笑容在他的白牙上闪动,至于眼睛那里,只有一线天。 廖雪峰还不能知道太子李名的身份,但英王李威的到来,让廖雪峰倍感荣耀。 ------题外话------ 看这标题,以后准保不会忘记这个角色的名字,哦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做梦送枕头 等进到驿站,廖雪峰的笑脸变成尴尬。在他面前的房屋,出自边城的原因,坚固不在话下,美观上可就半点没有。 石头打就根基,石头砌成房屋,只有门和窗是木头的,带着经年的战火痕。 “嘿嘿,这里的房子只求实用,能当工事.......”廖雪峰试图解释几句,但话说到一半,想想还是别解释了。 英王李威敢于冰天雪地里“私自拐带太子殿下”,就在于前往幽塞的路上,已事先传信廖雪峰,让他派兵接应。 廖将军出自英王门下,他的父辈原本是英王府的家将,后来虽离府自立门户,但廖雪峰随同父亲往英王府中参拜过多回,他知道英王府中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及舒适奢侈。 不管廖雪峰对英王的到来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也不能掩盖幽塞驿站的简陋。而廖将军自从得知英王即将前来后的欢喜,一直鼓动着他眉飞色舞,不经意间把幽塞驿站的破旧给忘记。 到现在驿站就在面前,廖雪峰再要想不起来也不可能。他原本带路的脚步疑疑迟迟,干搓着两只手,面上的紫涨很快就到耳朵根。 身为本城的守将,廖雪峰知道进房后看到的会是什么。 有热炕。 但是炕,不是床。 那炕数十年烟薰火燎,好似农村里的旧灶台。 窗户貌似报上来过漏风,当时是夏天,而幽塞又很少有贵人到来,也就没有修。 上一回贵人到来,据说就是岳四姑娘受骗上当的那回,是十几年前。廖雪峰就任幽塞以后,也曾出于好奇打听到那人的身份,只能狠狠的嗤笑一声。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称一声京里的贵人,啊.....呸!” 但这一回来的可真是贵人,英王殿下皇家血脉,当今皇帝是他的亲伯父。廖雪峰为了难,支支吾吾地道:“这房子.....这房子,不能住人。”他打个哈哈:“不然,住到末将住处去吧,不过......” 他愁眉苦脸,他的妻子还没有接来,廖将军本人不甚讲究,亲兵跟随将军脾性也就随便收拾,廖将军房子之杂乱,像城门洞里的狗窝。 “哈哈哈......”李威和太子李名大笑出声,早就把廖雪峰面色转变看在眼里的这二位,笑得很是畅快。 李名笑道:“你只管带路,我们不会挑剔。” 李威也笑:“既然往这里来,这里是个什么境遇,难道事先不知道问问,想,也能想到。” 他摆动着手:“带路进房,我们都冻上一天了。” 他的话还没落地,旁边又跳起来一个人,郦明先再也忍不下去,怒气冲天的一蹦多高:“我都冻坏了,冻病了,冻成冰砣子了!带!我!暖!和!地!方!向!火!” 廖雪峰让吓得一愣,还没有弄明白另外两个人身份的他,不妨碍察觉和英王同行的,不会是一般身份。他放快脚步:“请请,一早我就让人烧炕,请请......” 房里是真的暖和,房门一开,热浪如酷暑袭来。幸好窗户是透风的,北风时时把热浪中和。否则的话,这房里可以当洗浴的地方。 廖雪峰又难堪了:“当兵的都是粗人,不会侍候,这里也找不到心细手巧的姑娘......” 姑娘倒是有,不过愿意出来帮短工的大都是粗笨丫头,精细的不是被主人家常年雇用就是留在自己家里做活赚钱。而且就要过年,人家也不肯出来。正经人家里的姑娘小姐,廖雪峰也不敢征用。 望着一张旧桌,四张笨椅,以前还觉得耐用经摔打,现在怎么看怎么扎眼,廖雪峰半张着嘴,他又一回说不出解释的话。 这房子这家什,还连个侍候的丫头都没有,却请英王殿下入驻。等传回京里王府,廖雪峰可以想像得到,他会被人把脊梁骨戳穿。 昨天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前天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哦,是了。早在数月以前,廖雪峰收到英王殿下可能出京的消息。但在半个月以前,英王到达管辖幽塞的云州边城以后,廖雪峰才敢确定英王可能前往幽塞。 哪一天来,廖雪峰也不知道。 所以昨天收到准确日期的廖将军没有想到,或许是不应该的。而前天没有想到,这都已经不怪他。 他昨天还是下半天收到的传话,是英王李威从最近的卫所打发人送的信件。然后,廖将军就忙乎在路上安置人,保证殿下在茫茫雪地的安全,驿站里则是让人备热水烧热炕,驿站是什么破败模样,他真的没有功夫去想。 廖雪峰刻意的不去看桌椅上的大片毁损,把三个贵客往炕上让。而炕上黑不溜秋的,廖雪峰只能装看不到。 太子李名、李威和郦明先都没有嫌弃,对于钻了一天风雪的人来说,热炕是天赐般的幸福。但是很快,他们还是选择坐椅子。炕,烧得房中热浪滚滚,热的坐不住人。 廖雪峰庆幸的暗想,幸好夏天没修窗户,幸好夏天没修窗户......不然这房里还能进人吗? 他亲手再把窗户打开,又吩咐烧炕的人不要再加柴,等到热饭菜上来的时候,房里还算不添闷热。 岳家老夫人带着岳家三位老爷走进驿站大门,廖雪峰自窗户内见到,简直眸光亮到如秋夜月明。 岳家有姑娘啊。 岳家的姑娘都美貌。 虽然在廖将军的心里,岳家姑娘也是个不般配侍候殿下,但放在幽塞城中算拿得出手。 廖雪峰为贵客们再倒一巡酒,放下酒壶后,装着个出门催菜的模样,主动的迎出房门。 “哟,这不是岳老夫人,大晚上的不睡,驿站里有您亲戚入住吗?”廖将军满面春风的问候,和平时相比,客气的多。 要征用别人家里的姑娘,应该态度好些不是?廖雪峰转向岳居功三兄弟时,更是寒暄备至。 “大爷、二爷、三爷,近来可好?” ------题外话------ 春天到了,花开了,小区里好些花,仔看了个痛快,你们看花了没? 第十五章,功夫不负苦心人 都知道“还京”是岳老夫人的旧执念和岳老爷子的遗愿,但岳老夫人出门以前,也需要考虑下别人对自家的看法。 儿子们已成人,不在意名声上的带累,家里却有五个孙女儿,她们还要嫁人。 岳良菊的事情是前车之鉴,岳老夫人再固执,岳良菊的结局也敲打她良多。 今夜,不把贵人身份弄清楚,或者见上一面,亲眼做个验证,岳老夫人难以安眠。但走进驿站以前,岳老夫人也悬着心。每一步,如履薄冰,也确实如履冰雪,生怕驿站的人因此更多的笑话岳家。 岳居功、岳占先、岳行前,也和岳老夫人一样的心情。 见到廖雪峰的热烈,岳家母子齐齐暗松口气,拿出更多的笑容回应廖雪峰,纷纷道:“廖将军辛苦。” “廖将军好啊。” “老廖,过年到家里吃酒,你不来,我是一定来请你去的。” 几句寒暄一过,人精子岳占先贴近廖雪峰,压低嗓音,但几个人都听得见,问道:“听说到了贵人,不知出自京里哪个世家,高就在哪个衙门?” 闻言,岳老夫人微微地笑,二儿子的话问到老太太心里。 就是岳居功对“还京”是不赞成的人,也支起耳朵来听。 廖雪峰怎么肯告诉他们英王身份呢? 廖将军在这里就任已有年头,他敢拍着胸膛打包票,岳家不是奸细。但这与殿下身份保密,却不相干。 廖将军暗暗地想着,岳家总想攀附贵人,可怜老爷子没等到,含恨去世。可怜老太太赔上女儿不算,又等上十几年。可见功夫不负苦心人,总算让他家等到了。 廖雪峰不是无赖贪财的主儿,他不介意让岳家在英王殿下面前献殷勤,至于英王帮不帮他们,看英王殿下高兴与否,那是英王殿下的事情。 廖雪峰要的,是英王在幽塞的日子,岳家尽心尽力的侍候。 因此,廖雪峰也不费话,也不伸手卡拿吃要,而是简明扼要地道:“确实贵人,身份你家没资格问。我可以交给你家,但有一条,” 廖雪峰的为人在幽塞有口碑,他说是贵人,岳家母子没有怀疑。岳占先急急地道:“你说你说。”岳老夫人也情不自禁的不住点头,已是个不管廖雪峰提任何条件,她都会答应的心情。 “好好侍候,有一点儿闪失,有一点儿不悦,我翻脸不认人。”廖雪峰说的很是有力。 这波惊喜好似山顶滚下的重重雪球,把岳家的人砸得瞬间不知东南西北,母子相对茫然失措,心里知道应该敏捷回答,但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廖雪峰含笑,静静等着。 片刻,岳老夫人颤巍巍地开口:“好......”说出一半,眸子里有了辛酸的泪。 一年复一年的等待,一年复一年的被人耻笑,一年复一年的煎熬,能坚持下来,岳老夫人已算了不得。 终于又等到贵人,而廖雪峰也肯作美,并不指着放点儿人情就发财,岳老夫人感慨万千,历年的委屈也万千浮上,化为一掬泪。 难道。 真的是岳家的机遇到来? 她扶着儿子的手欠身行礼,借着低头把泪水擦了擦:“多谢廖将军。” 廖雪峰客气地避开,话已经挑明了说,他径直道:“老太太不必折杀晚辈,实说吧,这一回来的贵人我不敢怠慢,你瞧瞧这驿站破的,哪能住人?我知道你家有三间静室,收拾的好。” 对于这句话,岳家母子的面上都有了一红。 岳老夫人常年收拾出来几间静室,等待贵人的到来,这在幽塞早就不是秘密,但被人当着面说出来,还是难为情一把。 母子带着难堪地应道:“是是,那是自然,我家里的房子总比驿站舒服,就是侍候上面,怎么肯怠慢?” “有劳老夫人,有劳三位。”廖雪峰这样的说,而没有明说贵人非同小可,当由岳家千娇百媚的姑娘们侍候。 岳家要是不把姑娘们送上前,那是他家笨了。岳家要是不打把姑娘们送上前的主意,岳四姑娘早就出嫁生子,成就一户好人家。 这话不用说出来,岳家也一定会好好招待。 廖雪峰说完,带岳家母子去隔壁坐下来,他再次回到英王李威三个人用饭的那间房,侍候直到饭后送上茶水,陪笑请示李威。 “殿下,不是末将怠慢,是天寒地冻的,实在没有好侍候的人。” 李威笑语:“不妨事,我们就在这里睡挺好。” “殿下,这城里有一户人家,他家里有很好的房间,因收拾的人原本是南边儿的官宦小姐,是幽塞城中最好的住处,另有侍候的姑娘......” 廖雪峰说到这里,郦明先乐了:“是岳家吧?”扭过脸儿对着太子李名鼓动:“去岳家去岳家去岳家......” 看岳家姑娘的好容貌,是郦明先往幽塞来的唯一目的。太子李名巡视边城而来,英王李威护卫而来,只有郦明先是跟来凑热闹逛风景,顺带长长见识。 郦小爷,是来玩的。 在云州边城里听说幽塞岳家很是“风流”,这个见识,郦小爷不介意顺带的长了。 负责护卫的是李威,郦明先怕他反对,就只对着太子李名嘟囔。 李威听到他的话,果然紧锁眉头。但是廖雪峰再次陪笑:“殿下,您的身份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睡觉,别说好铺盖没有,上夜的人也拿不出来。这天儿冷,万一您夜里要茶要水的,把您冻着了,末将可怎么见家中老父。六月里我父亲写信给我,还叮嘱我心里常思国法,有不懂的不能自作主张,请教殿下示下,要是自己寻思办错了事,他扛着板子跑来这里打我呢。他要是知道有好地方我却不请殿下过去,我还能有个好儿吗?” 李威听了进去。 英王虽是皇子龙孙,却是自小训练有素,吃苦耐风寒上面,不比当兵的差。他可以睡这破旧的驿站不在话下。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位太子殿下,他得为太子殿下睡好着想。 在郦明先无数声的怂恿里,李威淡淡道:“雪峰,你放心这岳家?” “放心。末将再点五十人,跟随末将在岳家侍候。” ------题外话------ 明天周一明天周一,上班愉快了 第十六章,果然是贵人 廖雪峰关心李威的起居,李威关心太子李名的起居,就这样两个人定下来,廖雪峰出门去告诉岳家母子,李威留下来回复太子李名和郦明先。 郦明先呦的一声大叫,在房里欢腾不已:“好耶,好耶......” 李威急急的瞪眼骂他:“驿站里还有别人,让别人听见,一定把你笑语死。” 郦明先安静一瞬,就又压低嗓音嬉笑:“好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好耶......” 这个泼皮劲儿,让李威啼笑皆非,对太子李名好笑:“您也不管管他,这要是我家的妻弟,我把他打一顿,看他还敢天天嚷着看风流人。” 清秀少年郦明先,是太子妃郦氏的堂弟,太子李名的妻弟。 太子妃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郦明先是和她走动最近的那房。太子妃出嫁到京中以后,因不是京中人氏,时常觉得孤单,太子李名知道后,让太子妃接一些亲眷进京。 太子妃思前想后,她的父母清高孤傲,不是愿意攀附女儿女婿就出门做官的人,宁愿守着故土念诗书。纵然接到太子府上,也不见得喜欢,反而妨碍双亲诗酒娱山林。 倒是有天份的堂弟,如果他们愿意有功名的话,科考是必经之路,京城是必来之地。 就把郦明先及另外两位念书好、而家里又愿意放行的堂弟接出来,郦明先以其年幼就开始的亲密度,继续得到太子妃的疼爱,太子李名喜欢他也就顺理成章。 出一趟远门,也要带上郦明先。 而郦明先在家里受拘束,在太子府上受到堂姐的约束,离开京城就开始放风,在路上有无数兴风作浪的点子,有些让李威直接掐掉,有些深得太子心意,君臣一路玩得不亦乐乎。 来到幽塞边城以后,听说“风流的岳家”,郦明先再度玩心大起,一心一意地要看看岳家的姑娘是什么样的美貌。 往岳家的路上,郦明先乐极了,他大张着嘴,好几回飞雪直接落到他口中。 ...... 岳家的大门还是原来的那个大门,铺满雪的院落还是那个院落,但是躲藏在假山石后面的祁氏心跳怦然,目光放在三个男人脸上挪不开。 有一个词叫鹤立鸡群,祁氏没有念过书,她说不出来这个词。有一种人叫高人一等,祁氏也更说不出来。 她只是露出着迷的神色,眼神,不肯从三个陌生男人的身上挪开哪怕一丝远的距离。 这是贵人。 祁氏内心暴起般迸出这句话,并反反复复的回荡。 这就是贵人。 这就是祁氏曾经听到岳老夫人说过的,出众的仪表。 当时祁氏还奇怪,生得俊就叫生得俊,什么叫出众? 现在她明白了,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就像一眼看得出枯叶和碧玉的不同,这个就叫出众。 雪蒙蒙夜清冷,这样的夜晚见不到星辰和明月。但三个陌生男人迈进岳家大门内的一刹那,他们的面容仿佛明月,眼睛仿佛最亮的星星。岳家的院内,顿时亮了。 虽然三个人的衣裳并不华丽,祁氏也压根儿也没有留神他们的衣着,只看到面容如玉气势如虹,就整个心神融化,整个人陷入什么般走不出来。 很快,岳老夫人亲自陪着贵客们走开,祁氏却还不肯回房,独自倚着假山石头流泪不止,忽然觉得老太太还是个好人,如果繁京姑娘能嫁给其中的一位,以后的日子...... 不! 祁氏跳了起来,神色有些慌乱。 繁京姑娘无父无母,当祖母的应该把繁京姑娘许给最好的人。 在三个人里,祁氏相中郦明先。 他年纪小,脸儿白,眉眼儿如画上去那般。 另外两个人,太子让人不敢逼视,祁氏觉得这样的丈夫厉害,繁京姑娘拿捏不住他,以后要吃苦头。 而英王李威呢,虽然身姿挺拔,但在三个人里他带路在前,是个最操劳的模样,祁氏把他认定是个奴才。 祁氏知道,贵人的贴身奴才,对一般人家来说也是贵人。但不是另有一位年青的爷吗? 祁氏对着岳老夫人的院子走去,她不是这就敢惊动老太太,就繁京姑娘的亲事与岳老夫人长谈,而是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握在手里,敲开一个房门。 “钱妈妈,这钱你收下,你帮我听着点儿,老太太这里一旦弄清楚贵客们身份,家中有无妻房这些,你就赶紧着来告诉我,我另外还有钱给你。” 祁氏把布包塞到一个打哈欠的婆子手里。 婆子今天不上夜,睡得早而睡得正好,还什么消息都不知道,闻言一愣:“什么贵客?” 祁氏对她耳语几句,钱妈妈露出又惊又喜:“真的?”随即双手合十:“过路的神佛保佑,这个家里能有出路,咱们的月钱也能涨几个。” “就是这话了,你老别一味死睡,听着点儿。” 祁氏交待着,看着钱妈妈点头答应,祁氏转身回去。 这个可以说没见识的妇人,为了她的繁京姑娘心智大开。她知道现在和老太太谈,谈不出什么结果。还是等到把贵客们来历打听出七七八八,选定其中最适应繁京姑娘的那个,再和老太太摊牌不迟。 繁京无父无母,反倒是最大的倚仗。有好亲事嘛,姐妹们理当让一让。 回去的路上,祁氏暗暗念叨,年青的小爷,就是年青的那位小爷最合适。 廖雪峰在岳家大院里布岗哨,祁氏是这个家里的人,路熟倒不会顶面撞上而受到盘查,但全看在眼里。 祁氏在自己房里坐下来的时候,喜滋滋的怎么也没有困意。 看看这个架势吧,廖将军亲自来布岗,果然是贵人啊。 ------题外话------ 下午仔才发现愚人节,没愚你们,仔不无后悔。明年不忘记,呵呵,别着急。 第十七章,虽不明白,先争了再说。 祁氏眼前闪过岳繁京衣着锦绣奢侈荣华,在她所能的想像中尊贵无比。接下来,她可就更睡不着了。直到天亮前最漆黑的时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打个盹儿,即刻,又让人叫醒。 “祁妈妈,我是老钱啊,您快开门......” 祁氏还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她打开门的时候还没睁开睡眼。 钱妈妈裹着冷风,好似一阵风般进来,喜笑颜开地道:“大姑娘的福气到了,您老养老的福气到了,来的,是大贵人!” “您仔细说说。”祁氏彻底清醒。 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昨夜到了大贵人,您刚走啊,我们都睡不成,都得起来准备汤水茶饭,预备贵人随时使用。老太太呢,更是特意打发香苹和采娇当侍候的人,” 祁氏啧着嘴:“这二位姑娘是老太太常夸,说她们会侍候。”她愈发的睁大眼睛:“这就全送给贵人使唤了?” “可不是。香苹指给不爱说话的那个......” 钱妈妈这样说着,祁氏眼前出现丰神如玉的那个,她不知道是太子殿下李名。 钱妈妈再道:”采娇送给年纪小的爷。“ 祁氏乐得一拍双手:“老太太好眼力,这位小爷才是个贵人吧。” 钱妈妈也一乐:“祁妈妈,你看错了。我特特的来告诉您老,不爱说话的那个,才是真贵人。” 祁妈妈心中一沉,面色也跟着泛出失落。 钱妈妈微笑地安慰她:“不晚,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呢。您听我说,来了三个人,看上去最威风的那个,竟然是个奴才,他一夜没好生睡,和廖将军说怎么防卫,竟然头头是道,这要不是个奴才,他哪里懂这些?” “是啊。”祁妈妈心头又是一宽,她没有看错,这位是奴才。但她还是不死心,最年青的小爷生得最好看不是吗?气度又最文雅。 “钱妈妈,你怎么知道谁是真贵人?” “香苹是老太太手里调理出来,她见过老太太的几样好嫁妆。老太太有一样东西,全家都知道,”钱妈妈说到这里神秘的一笑。 祁氏哦的一声想起来,她也见过。 岳老夫人心爱的首饰里,有一枚簪子上镶珍珠,珠子滴溜溜的圆,据说整个云州边城也找不到这么大的珠子,原本是她母亲的爱物,转赠给女儿。 有一件祖传下来的花钿,手艺精湛,据说已然失传,如今再也找不到能打造出来的好匠人。 还有一个,是衣上的扣子。本朝的衣着上,大多还是锦绣盘扣,用珠宝为扣是大富大贵人家才能有。一般的人,想也想不到。 老太太的这枚扣子是玉做的,云州边城里找得出来。但是温玉,又是个放眼全云州,也找不出第二个。 祁氏就猜测到:“莫非这贵人身上也有大珠子,再不然就是温玉或者是上好首饰?” 钱妈妈凑近她的耳朵:“里衣上面的扣子,都是温玉做的。香苹不会看错,她经管老太太的首饰呢。” 祁妈妈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钱妈妈扶她起来时,犹是惊异的不肯放下来。 喃喃道:“我的娘啊,一把子玉扣子,这人家里得多有钱?” 双手合十,把眼睛闭上:“过路的神佛啊,这人太会糟蹋银钱,走道儿的事情兴许遇见贼,居然不把好东西藏在家里。” 钱妈妈很是赞同这种说法,愤愤地道:“是啊,说不好是个败家子儿,也不怕路上掉一个,再让雪盖住,没处儿找去。” 说完,她就讪讪了:“看我又乱说了,我的话说完了,我要走了,再有几句话妈妈听好,这个才是真贵人,看他大手大脚的劲儿,大姑娘倘若嫁给他,妈妈你的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慌慌张张的,几大步走出房门,这就要离开。 祁妈妈反应不慢,追出去又给她塞银子,狠狠的道谢几句,请她有消息再来说。 依着祁氏,送走钱妈妈以后,就请岳繁京一同往老太太房里说话,如果老太太也证实谁是真贵人,祁氏就怂恿着岳繁京直接和老太太摊牌。 但看天色,乌沉沉的贼最喜欢,祁氏不忍心叫醒岳繁京,再者消息准确得老太太证实才行,她还是自己先去打听,什么都明白了,再请姑娘也成。 披上雪衣,祁氏来到岳老夫人正房外面。来以前还有难为情,来的太早了不是。但是看一看,正房廊下有大奶奶纪氏的丫头、三奶奶杨氏的丫头,二位奶奶居然都到了。 祁氏着了慌,匆匆忙忙的来到门帘外面,怕别人嫌弃她不是主人,高声地道:“等等五房,我们也来人了。” 声音传到门内,纪氏撇一撇嘴,暗想,这老货,耳报神倒也及时,她来的居然不晚。 杨氏皱一皱眉头,显然也和纪氏差不多心思。 岳老夫人听到,倒是微笑满面。家里银钱缺少的原因,孙女儿们的奶娘只有岳繁京的留下来。留下祁氏的原因,本就期望祁氏为长孙女儿尽心筹划。 含笑道:“进来吧。” 祁氏一进来,因为二位奶奶在座,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生怕说话晚了的她,直奔岳老夫人而去。还没有到岳老夫人面前,已是一大把眼泪甩下来。 手握着帕子,祁氏呜呜咽咽:“老太太,大姑娘先出嫁,才能考虑别的小姑娘们。老太太,五爷五奶奶在天有灵,他们可是看着呢......” 纪氏和杨氏都气的一扭身子,这老货最会做的,就是拿死了的人说话。但是偏偏呢,还不能不在乎那死了的人。 纪氏和杨氏也是各有耳报神在岳老夫人院子里,她们都是刚收到消息,刚赶来,刚刚坐下,还没有证实。祁氏这么一大哭,这么一争抢,纪氏和杨氏顿时觉得吃下去世上无数的亏,别扭一层一层的上来。 纪氏不无后悔,下午也好,晚上也好,大房都反对按婆婆的意思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 祁氏哭的虽然有理,好事儿要先仅着大侄女儿。但贵人有三个,有三个呢! 杨氏也正在盘算,贵人有三个呢?怎么着,我们下午和晚上犯了糊涂,就把我们三房踢开不成。 除去繁京侄女儿可以落一个,余下还有两个呢。凭什么全归二房,就凭二伯晚上对着婆婆一通的奉承? 这真是岂有此理,奉承人谁不会呢? 杨氏在心里呐喊,我也会说,我也会说! ------题外话------ 作者今天没有什么可说的。 第十八章,当妾? 岳老夫人坐在榻上,虽然眼睛微眯着,但根本没有注意两个儿媳。烛光把她面上染出一层恍惚,而事实上,岳老夫人也正在恍惚之中。 家里又来了贵人了。 她可没有想到五个孙女儿分不匀。 而是一幕幕回忆浮上心头,每个片段里都有同样的一个少女。她喜悦、她等待,最后她哭泣。 这是女儿岳良菊,十几年前也是家里迎来贵人的那些岁月。 漫长接近一生的等待,抱怨岳老夫人不顾姑娘们死活的话大把大把。在别人看来,这算难以承受的事情。岳老夫人装聋作哑的功夫,一定是高明的。只有岳老夫人知道,她承受的远比别人抱怨的多。别人嘴里说的话反而不算什么。 就比如此时,她的手在袖子里颤抖,她也害怕。这位皱纹如沟渠的老太太,说不好时日无多。她要是真的不顾孙女儿死活,她什么也不在乎,直接把孙女儿送给云州的官员也就成了。 还不是,想给孩子们一个好的前程。 谁叫儿子们不争气呢? 不能做官远走高飞,不能上下打点带走全家。总不能因此就放弃,把一代又一代全葬送在这小边城里。 如果岳老夫人土生土长在这里,她也会和全幽塞城的人一样,过着简单而又知足的日子,哪怕这里战火连天,也不会想到离开。 但这位老太太曾经过绣楼芳阁,看过京中的城头月。她知道什么是好日子,什么才是对得住孩子。 哪怕有一个孙女儿能送到繁华之地站住脚根,当妾也成! 岳老夫人想到这里,几个寒噤一起上来,打得她浑身发麻。她偷偷地瞄一眼儿媳,这一眼看清纪氏和杨氏的各怀心思。再瞄一眼祁氏,还在面前哭诉个不停,把故去的小儿子夫妻翻来覆去的念叨。 看到三个人在争,岳老夫人反倒松口气。不管是儿媳还是祁氏,她们没留神自己在想什么。 上了年纪的人,眼睛远比一般人真切。邀请太子等人回岳家以前,自然要在驿站里先行叩拜。岳老夫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三位贵人都不是往年见过的巡查官员可以相比,更不是女儿岳良菊遇到的负心汉那薄幸脸儿。 太子李名高贵难言,英王李威的威风天然,最小的郦明先也无形中戴着富贵纨绔的帽子一顶。这样的人物,门第不会差。门第不差的子弟,会没有亲事吗? 岳老夫人不知道三位的真实身份,但太子殿下和英王李威的年纪都在二十出去,以本朝的风气来说,成亲至少已有数年。郦小爷一表人才,要么新婚,要么也是早就有女家占为已有。 孙女儿们只能当妾? 岳老夫人犯了难,她打心里不愿意。可是,心如明镜般透亮。错过这一拨,只怕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物。 随意的抬一抬手,秋天就开始的骨头痛,隐隐的传遍全身。她老了,如果不在她离世以前把老太爷遗愿完成,等她离世以后,大儿子岳居功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一定守着幽塞不肯离开。可怜大房的孙女儿爱京,将要在幽塞找一个粗人。 在幽塞住上几十年,家家子弟如数家珍。老太太看得上眼的,只有王家的小爷王小古。 那王小古眼里也有岳家的姑娘,他玩耍最多的是长孙女儿岳繁京。 岳老夫人有一阵心酸上来,想到繁京孙女儿,就要想到她心爱的小儿子。 不出色的小儿子也是娘的心头肉,何况小儿子岳厚来有做官的福分。差一点儿,全家早就离开幽塞。 可怜的厚来,他们夫妻早早的离世,丢下繁京一个人。冲着厚来,当祖母的哪怕拼尽一口气,也要为繁京寻个好亲事。 王小古嘛,是个好孩子,念书也来得。但不中科举的话,岳老夫人依然相不中他。 把王小古都否定的话,那就满城子弟无颜色,岳老夫人在本城再也没有相中的人。 想到自己一旦离世,当伯父的膝下都有娇女,谁会好好的照顾繁京呢? 可.....真的当妾? 岳老夫人塌没着眼皮,没有了精气神。她怕黄泉之下见老太爷、见厚来夫妻,他们会怪自己。 “母亲。” 纪氏和杨氏小心翼翼的叫声,把岳老夫人唤醒。 岳老夫人抿抿唇,扯动一个牵强的微笑:“什么事儿?” “您看,有三个贵人,家里却有五个姑娘......”纪氏和杨氏小声地道。 祁氏恼了,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让一步只怕退千里。祁氏气呼呼道:“不管怎么着,也得有一个是大姑娘的。”说完,就呜地一声又哭上来:“五老爷、五奶奶在天有灵......” 杨氏顿觉胸口一股气顶的难过,暗骂一声,再气汹汹地道:“知道了!”转向岳老夫人:“母亲,除去繁京分一个,余下还有两位贵人......” 她的眼神里写着一行字,怎么分才好? 祁氏舒坦了,拿帕子揩揩眼角,在帕子后面笑了笑。 岳老夫人沉下脸,难道她不知道另外还有四个孙女儿吗?可是下午也好,晚上也好,大儿媳和三儿媳都极力反对过。 她冷笑道:“我倒可以好说话,只是不能拂了老二和老二媳妇,他们可是向着我的一片心。我可以打自己的脸,只怕他们未必答应。” 纪氏涨红脸,杨氏紫涨了脸,低下头磨蹭下,两个人还是不甘心好事让二房独占。 要是二房只有一个姑娘,还能剩下一个贵人,纪氏和杨氏一定是争还来不及,不可能一心一意的对付二房。 但是二房却有两个姑娘,二老爷岳占先又是个人精子,落到他手里的贵人,一定拦得干干净净。 纪氏也学祁氏,拿个帕子盖在脸上,呜咽道:“请母亲作主,爱京也是您的孙女儿啊。” 杨氏扑通跪下来哭:“母亲,我惹您生气,是我不好。可望京,她是心里最有祖母的人。” 闻言,祁氏大气儿也不敢喘,生怕二位奶奶说出来抢繁京姑娘亲事的话,把耳朵高高支起,不漏掉一个字。 ------题外话------ 感谢群里亲的提醒,公布一下群号:461909163。 第十九章,瞧不起 面对纪氏和杨氏的纠缠,岳老夫人倒是想回答一番,但是房外传来丫头的问候声:“二奶奶房里请。” 周氏的嗓音略带焦急,她喊着纪氏的丫头:“荷花。”又叫一声杨氏的丫头:“月桂。” 说第三句话的时候,又是气又是恼:“你们奶奶都早到了?” 周氏暗恨自己大意,昨天夜里家里迎来贵人,二老爷岳占先也有份,周氏还能不知道吗? 但二老爷岳占先抽空回房打了声招呼,说家里布岗,无事不要乱走动,周氏就当了一个老实人,其实,她一夜没有睡好,今早也想过早早来见婆婆。 还不是怕贵人说她莽撞乱闯,又觉得这好消息由二老爷弄来,不管纪氏和杨氏后悔以后吹多少耳边风,老太太也得饮水思源。 荷花憨厚,欠身子笑:“我家奶奶和三奶奶早来半个时辰呢,二奶奶到了,这就齐全了。” 杨氏的丫头月桂瞧瞧,周氏面色乌沉的随时可以滴水,月桂陪笑:“倒有半个时辰了?我家奶奶出门的时候,我记得看过时辰,没这么长久吧,荷花你不会记错吗?” 周氏听过也没有半分缓和,急匆匆的进到房里。在岳老夫人面前拜下后,这位也忍不住了。 “母亲,可巧儿昨天大嫂和三弟妹舍不得侄女们,母亲只需要为繁京、朝环、吉环定亲事。可巧儿,昨夜进门的贵人是三个。” 周氏眼神嗖嗖的不放过纪氏和杨氏,但双手轻拍,故作欢喜:“这是母亲料事如神,母亲为繁京、朝环和吉环的一片心。” 祁氏见这样说,可以拿周氏当个知心人。二奶奶一开口就有繁京姑娘,不由得祁氏感激满面,点头如捣蒜:“二奶奶说的是,二奶奶说的对。” 纪氏现出愠色,杨氏面现尖酸。周氏对着她们冷笑,毫不介意针尖对上麦芒。 岳老夫人及时喝止:“我还在呢!” “呜......” 不知哪一位奶奶机灵的先哭出来,但紧接着,另外两个人都不慢,齐唰唰的跟上。 三道哭声在房里响起,祁氏难免得意洋洋。看吧,为亲事哭到老太太面前,半点儿不丢人。这不,三位奶奶用的招儿,也不过如此。 岳良菊从房里暴躁的出来,发髻刚梳到一半的她,披头散发叉着腰:“有完没完!大早上的不让人安生!” 见惹出这煞星,纪氏、周氏和杨氏倒抽一口凉气,又是整齐一致的停下哭声。 祁氏也不敢惹岳良菊,低下头装恭敬。 要知道三个女人一起哭可不是好哄的,岳良菊出来了,岳老夫人可以放下揉额头的手。并且借机徐徐地道:“都别着急,贵人是什么身份,家中可有妻房,还不能知道呢。” 三位奶奶和祁氏露出钦佩的神色,应道:“是。” 岳良菊也是一怔,神色动了动,眸光出现几分柔和,默默的退回内室继续梳妆。 不管岳老夫人的旧执念算多大的笑话,但她坚决不同意姑娘们当妾,这也是全幽塞都知道的。 岳良菊的经历受父母所累,但父母也及时保护到她。否则的话,衣食无忧的老姑娘也当不成。 岳良菊望着镜中的人。 晨光没有起来的时候,梳妆镜由烛光滋润,镜中的人儿依然是个美人儿。 这是岳良菊心情最好的时候,侧耳听着房外母亲吩咐接待贵人的话,岳良菊不由得心潮起伏。 倘若侄女儿嫁的好,岳四姑娘还是有嫁良人的机会。这就是贵人又一回上门,而岳良菊却没有触景生情大发脾气的原因。岳老夫人用这话把女儿安抚,而岳良菊也只能相信。 抱着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 耳边似乎有尖锐的一声,英王李威一跃从床上跳到地下。佩剑就在枕头边上,反手已抽出来横在胸前,剑尖对着外面,冰冷的似窗外的雪。 李威这才反应过来,窗外的风雪声把他惊醒。 他放下剑,双手搓了搓脸,感觉精力瞬间充沛。昨天夜里他睡的最迟,和廖雪峰安排哨岗,又问了问幽塞的防御及近年受到的袭击。 廖雪峰再三请他去睡,但等到说完话,已是接近五更。一旁的架子上有沙漏,此时的时辰是五更出去。李威满意的想,睡了一个更次就恢复精力,可见以前筋骨打熬的不错。 他还可以再睡,哪怕睡上一天一夜也行。但责任在肩,与不相信廖雪峰没有关系,拉开房门,李威挺起胸膛迎接外面的风雪。 眼角边上似乎有什么闪亮,李威停下脚步,对身后房间环视一眼,这才想到昨夜他虽检查房间,但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并没有鉴赏过这间临时睡房。 以英王殿下看习惯荣华富贵的眼光来看,这里收拾的很是不错。 红木桌子八成新,光泽圆润明亮。博古架式样老了,但上面镶的螺钿有如宝石一样放光,竟然没有受到岁月影响。 李威忽然就恍然大悟,岳家的老太太是南边的官宦小姐,这些有年头的家什,是她的嫁妆才是。 他自言自语道:“这个岳家,好东西摆在客房里,可见云州城里的传闻没有错,岳家有攀龙附凤的心。这种心地,难怪不是正派人!” 鄙夷的撇一撇嘴角,李威走出房,找到廖雪峰,又一回问他:“岳家可靠不可靠?要是出半点岔子,这辈子你别指望有个好!” 廖雪峰一夜都没有睡,听到这话觉得真提精神。脖子后面冒冷风的他站直身子,再一次正式并且压低嗓音地保证:“末将拿脑袋保证,岳家虽名声不好,却没有二心。” 廖将军心想这是在边城当差,如果连城里常住的人家都分不明白虚实,这脑袋不等英王殿下来取,早就让敌兵摘走。 ------题外话------ 清明时节雨纷纷,常晴的日子很快到来。 第二十章,下马威 廖雪峰的回答激昂有力,但李威的眉头依然皱着。英王殿下在说话的时候,目光又难免的在周围扫上一圈。 昨天夜里李威就能看到,这是个雅致的小院。两块一高一低的假山石,中间隔着十数步,呈遥相呼应之势。数株红梅自假山旁边绽放,嫣红色在周围灯笼的映照之下,沉沉的化为朱紫。 有冬天的夜幕为陪衬,这团朱紫无疑绮丽富华。也是英王李威皱眉的原因,这位殿下的反感直线上升般增加。 在他看到对幽塞描述的公文里,不存在这种雅致。 本朝的诸多边城不管相隔的有多远多近,用卫所作为中间联络。李威奉请太子李名自云州边城赶来,路上风大雪大,不可能一天赶到幽塞,落脚的地方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卫所。 幽塞以犄角之势,在版图中突兀的尖锐而出,哪怕这座城池很小,除非打算放弃,否则周边的卫所不会少。 幽塞周边的卫所,远比云州这座管辖的边城还要多。也意味着幽塞历年受到的袭击,也远比富裕的云州多。 但是看看这数株梅花,都是细杆儿般的枝干,花开得也不算浓郁,种下的年头不会长久。很容易就让李威联想到主人种下不活,再种不活,继续种的艰难。 然后给远路的客人欣赏? 云州城里对岳家不能安居边城的传闻,或多或少的表现在一树梅花和精巧的山石里。 李威不是认为所有的人住在边城这种苦地方,就应该长久不挪根基。但岳家不同,岳家是上一代获罪而贬到这里的官员,他们有安居守城的责任,有表现忠心的义务。 人,不能在安分守已的时候安分,不应该出来的贪婪等等,也就在所难免。 李威对太子殿下的住处望了望,就在他睡房的隔壁。如果他不是还要交待廖雪峰话,这会儿已经赶到房外侍候,听一听太子殿下有没有使唤人的地方。 此时,窗户根的下面站着一个缩头缩手的丫头。天气寒冷,她穿着厚厚的锦袄,看上去不无臃肿。黄色绣瑞草的衣领子色泽鲜艳,出色的勾勒出她尖尖的下巴,莹白的可以媲美雪地。 李威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对丫头挥了挥手:“昨天我就说过,这里不要你。” 这是老太太的丫头香苹,她本就对“贵人”身份瑟缩,又不能抵挡李威的威风,吓得后退几步,才敢小声地回话:“老太太让我来侍候......” “回去说费心,这里有我侍候!”李威的嗓音冷上三分。 廊下的风雪都似乎随着寒彻入骨,香苹更是又后退几步,想到岳老夫人的循循叮咛,才勉强的敢再回话:“老太太说不敢怠慢......” 这一次回答她的,只有李威不耐烦挥动的手掌,好似抽打天地的风雪般有劲道,香苹见到拔腿再跑。 一口气到小院的外面,香苹背靠着墙壁长长的喘气,嘴里说着“娘呀”,面上有了痴痴。 身为岳老夫人面前得意的丫头,香苹对主人的话深信不疑。老太太说“还京”好,香苹刻骨铭心。 如果没有这个机会,老太太只是痴人说梦,香苹到嫁人的年纪也就嫁人,不会受到影响。但贵人就在面前,不管是他的面容,还是他的身段,还是香苹昨天夜里差点儿就侍候太子上夜而窥视的里衣上珠宝,都让丫头的心先遇春天。 香苹走的闷闷不乐,她也认为英王李威是个侍候人的奴才,可就是这个奴才,也表露出高高在上,让她觉得高攀不起。 她反复的内心怅然,如果昨天夜里这奴才不把自己撵走的话,房里的那位贵人,只怕会带自己走吧? 老太太平时说的话里,京里遍地有银钱,处处着绸缎,那是个多好的地方啊...... 带着遗憾,香苹走的不甘不愿。 李威赶走她,不由得松上一口气。太子殿下不可能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君臣孤身出现在幽塞,称得上“拐带”太子出门。很快,侍卫们就会追来。看似李威又要护卫又要侍候,其实也只是辛苦这一时。 他往房门里面听听,没有任何动静,太子李名应该没有醒。但是另一侧的房间里,隐隐的出来嬉笑声。 女子银铃般的声音,仿佛清脆的泉水叮咚。 李威没好气,郦明先就不是个省心的。都说岳家几十年里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还京”。住进岳家后的种种,也能证实传闻没错。郦明先哪怕玩心再重,也应该主动避嫌,主动克制。而不是和岳家的丫头打得火热,给岳家的人顺着竿儿上的机会。 李威不用看,就知道郦明先住的那房门虚掩。有别人家的丫头在内,郦明先不至于荒唐到关门闭户。 一把推开来,带着大把的冷风侵进去,看也不看床上开始哆嗦的郦明先,李威对岳老夫人的另一个丫头采娇,也横眉怒目:“出去!” 乌暗的夜色自李威的背后打进来,他凛凛中俨然一尊天神。威严和厉色让采娇心惊胆战,娇啼一声泪水滚滚而落,双手掩面也是兔子般跑开。 在她的背后,郦明先气的小白脸变色:“她走了,谁侍候我要茶要水!” 李威笑的虚情假意,嗓音柔和的假模假样:“小爷,我侍候你!” 采娇把这几句话听在耳朵里,更是跑的飞快,来到岳老夫人面前,岳老夫人正对着儿媳们说拿出种种好东西招待贵人的话,让采娇打断。 “老太太,我看清楚了,那位看着最神气的爷,真的是个奴才。他连郦小爷都亲自巴结,不肯让我抢了差使。” 纪氏、周氏、杨氏发出惊叹的嗓音,眼睛瞪得溜圆,把采娇的话记在心里。 岳老夫人却让采娇把刚才的情景重复一遍,李威说话的语气,进来时的表情,都反复的问了又问。 纪氏见是个讨好的机会,忙道:“孙女儿们有老太太,真真是她们的福气。有您老人家这么一问,我们就不会弄错高低尊卑,也让京里的贵人看一看,姑娘们虽生长在小地方,却有眼力。” 岳老夫人淡淡的一瞥她,她心里明白,来的贵人不相信岳家,就是一个丫头,也不肯轻易的接近。 虽然贵人难以接近,但这不折不扣的算个下马威。 ------题外话------ 错字再改,周末愉快。 第二十一章,玩笑 但正是认清下马威,让岳老夫人的眉眼都得到舒展,雀跃随时在心头狂舞。 是真贵人,才有下马威。 一般的人,装也装不出来。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缓缓地出现在岳老夫人脑海里。他五官清秀形容潇洒,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总带着风秀于林间的飘逸。 但这位不是贵人,哪怕他曾有过近似完美的解释:“家里管教严,纵然在外面也不许招摇,更不允许倚仗家世结交人。” 当时岳老爷子相信,岳老夫人也相信他。岳良菊,就此成为父母眼中的希冀,险些让这个骗子哄走。 在今天拿这个人和客院里居住的三个人相比,李威摆出来的下马威,金灿灿的一块大好招牌。 如果岳老夫人曾上当过,心有余悸而不得不再思虑时,想一想本城守将廖雪峰将军吧。 十几年的那位贵人,除去京里子弟、京官出身这样的身份以外,当时的守将虽然客套,可没有为他站岗放哨。 岳老夫人随便的往外面望一眼,门帘厚重而望不到外面,但从她坐的地方和窗户有一个小小的夹角,勉强能看到一个人走动。 不大会儿的功夫里,岳老夫人见到十几个人走过去。岳家整个的大院,其实整体很小。这十几个巡逻兵足以把岳家撑的满满当当,但他们不厌其烦的走动,落片叶子在地,只怕也迅速发现。 除去巡逻兵以外,岳老夫人还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另有几十人的暗岗密哨。 她还知道廖雪峰一夜没合眼。 想到这里,岳老夫人湿了眼眶。她颤抖的嘴唇呢喃着:“天呐,我终于等到了,终于......” 儿媳们因为贵人厉害而引发的讨论声,丫头香苹和采娇委屈的低语声,都没有让岳老夫人醒神。 她神思如飞雪,身在幻梦中。几回梦中曾见到绣阁高楼,莺啭春风。她终于能回去了吗? 或者,能把孙女儿们送回那旧日的日子里,她也觉知足。 这一段下马威,在这个房里无限酝酿着后续。而此时演绎下马威的那间房,也挺热闹。 郦明先从裹着的被子里伸高手臂,嗓音不是很高,但也表示出奋力的抗议:“还我风流人儿!” “我跟出来,是玩的!” 李威坐下来哈哈笑,已把房门关上的他,笑声也不是很高,但神情很是欢乐。 十五岁的郦明先是个很好玩的人,看正经书聪明,看杂书也来得。说出话来,要规规矩矩的也有,要笑谑滑稽的也有。因为年纪还不大,贪玩的年纪,是太子府上的开心果一枚,也时常的能取悦英王李威。 李威看在太子面上要喜欢他,就郦明先本人的为人才学也喜欢他。有一句没有一句的,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睡着,拌起嘴来。 李威取笑道:“哪里有风流人儿?我不过就撵走一个丫头。” “你不懂!话本儿小说写的,谁是香梦沉酣的指路人、牵线人、送信人?都是房里的丫头,我正要套她的话,要听岳家闺中的好故事呢。” 李威更乐:“让你这么一说,听上去更像青楼老鸨、迎门的大茶壶。你好歹也算文雅的人,就不怕听完故事,把你郦家诗书世家的门楣抹黑。” 郦明先白眼儿他:“就算你比喻的更形象吧,但我就是要听!你弄丢我今早提神的香艳故事,你赔,赔给我。” 抗议的拳头展开,亮出手板儿。白牙呲着笑:“你书房里的好东西,分我几大车。” 李威作势要打他,也把一只手高高扬起,笑骂道:“几大车的巴掌?有的是。” “哼!” 郦明先收回手,继续白眼儿他:“我的香艳故事,我的香艳故事......” 直到隔壁有一声轻咳,李威站起来就往隔壁去,郦明先连滚带爬的下床穿衣,随后跟着来到太子李名的房中。 太子李名没有听到李威和郦明先的说话,但见到李威出现在床前,也和他开了个玩笑:“我的风流人儿呢,又让你撵走了不成?快快还我。” 李威知道太子开玩笑,他也笑上一笑,还没有回话,郦明先紧跟着过来,把这句话听在耳朵里,一跳抢站在李威身前,对着太子嘻嘻:“把我的好人儿也一起还我吧。” 脑后的衣领子一紧,让李威揪住了,把郦明先往后面甩开。李威手上没有用力气,郦明先年青筋骨敏捷,踉跄一步扑倒在桌子上,并没有摔跤。 双手一按桌子,郦明先哇呀叫上一声,对着李威后背扑来:“我打中了,就还我的人儿。” 李威往旁边一闪,就把郦明先避开。郦明先落在太子床前,险些嘴啃床板。 李名大笑,李威直接满面嘲笑。郦明先自知不是对手,骨嘟着嘴,垂着双手,黑着脸对着李威。 他有一个不算能耐的能耐,就是没完没了的絮叨。李名虽是太子,却是他的姐丈,对他疼爱有加。郦明先到京里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和太子常往来的李威看着他长大,除去肯教导他以外,也肯容忍他良多。 房里就响起夏天知了般的低语声:“我的好人儿,我的好人儿,那是给我的......” 李名忍住笑起床,李威忍着笑取过太子的衣裳,服侍于他。等到太子着装好,见床前那只知了还在继续,李威敷衍了事的安慰道:“你放心,等下就吃早饭,你要的风流人儿才真正的上场。” 郦明先高兴了:“岳家的姑娘,咱们在云州的时候就听说了,一个比一个生得美。一个叫赛貂婵,一个叫赛西施,一个叫.....” 他的话,终于引起太子李名的注意。李名轻描淡写地问道:“我怎么就没有听到,明先,原来你说出去打听民情民风,听的却是这个?” 郦明先缩缩脑袋,兴奋劲儿一扫而空,嚅嗫着道:“并没有,这是我无意中听到的,我其实也没有放在心上。” 李名嗯上一声,心平气和地教训他:“玩,可以。胡闹,不必。” “是。” 郦明先乖乖的答应着,李威看在眼里,打心里好笑。 第二十二章,未睹真容不诽谤 李名带出来的人手,时常的离开驿站在街上走动,回来以后,就把听到的闲话告诉李名。 郦明先就是这样听到幽塞岳家的传闻,但李名前往幽塞这里,可不是为了岳家十几年前的传闻。 边城的凶险、边城的艰难、边城的豪情,是太子殿下离开京城的主要原因。 李名不介意郦明先时不时出来的稚气,但郦明先一直在嘀咕,好似把“探视风流”入了心。并且住在别人的家里,却拿街头巷尾的话把别人家的姑娘好一通的编排,李名觉得过头。 岳老太太精心收拾的客房,在承担护卫职责的英王李威眼里,是岳家不务正业的铁证。但在太子眼里,已把房中优雅品味欣赏的殿下,认为歪风邪气的人家里,出不来这种摆放的格局。 李威要从太子的安全着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点风吹草动都要推敲再推敲。抱定的,宁可出来一百个错误的结论,出现一百次过度的防御,也不能放过一次虚假的警惕。 太子李名却由边城的老少皆不容易过活这个观点而出发,宁愿宽宏大量,也不愿胡乱的冤枉别人。 不管宽宏大量是李名的原本个性,还是他没有登基前的笼络人心。在见到岳家的姑娘以前,李名都肯把岳家往好的地方去想。 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面,想的自然不会重复。 把郦明先训的不敢说话,李名重新有了笑容,微笑道:“打热水来我净面。” 在这个小院里,岳老夫人派来的侍候人远不止两个丫头,听到房里有说话声,知道贵人起床,已备好热水在外面等候。 郦明先刚刚挨过教训,殷勤的一溜跑出来。和李威一个接热水,一个接巾帛。看在岳家下人的眼里,更加的清楚,不爱说话的这位,看上去让人不敢直视的这位,才是真正的贵人。 岳老夫人安排的人不会错,消息很快就往岳老夫人那里传。 “醒了?” 岳老夫人第一时间激动的起身,同时叫着家里别的人:“都别落下,跟着我去请安。” 岳家的主人都在这里,不管是刚刚到来的姑娘们,还是很想请安又怕打扰贵人睡眠,而在这里等候的老爷们,跟随着岳老夫人的激动而激动。 房里,炸了油锅般的沸腾起来。 岳繁京正在好笑比放鞭炮还要热闹,祁氏催促着她:“姑娘快跟上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可别站到最后面。”而岳老夫人的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岳老夫人满面含笑:“繁京,你跟着祖母。” 岳繁京紧走两步,搀扶住祖母的手臂,心里没来由的,就有了一下格登,忙悄悄的去看伯母们面色。 纪氏幽怨的望着丈夫岳居功,岳居功因为妹妹的遭遇,和自己膝下也是女儿,素来是个反对“还京”的人。 大老爷揣上好些年的想法,期望女儿爱京不要嫁的太远,父母还能对她有个照应。此时,无声无息的融化在妻子的默默指责中,留下的只有脸上的尴尬。 岳繁京见到,也无形中跟着尴尬。倚着的祖母,仿佛滚烫火炭烧灼人。二奶奶周氏因为自己丈夫是个人精子,底气还足,只是对着岳占先抛眼风,岳占先回给妻子一个笑容,岳繁京看得出来这是让二伯母安心。不是眼红什么的,岳繁京也安下心。 按长幼顺序安排的座椅,岳繁京按远近先后的打量,最后一个打量的就是三伯母杨氏。杨氏倒没有嫉妒她的意思,只是泫然欲泣的望着岳老夫人,一只手上握着岳望京,试图往岳老夫人的另一侧身边推。 自从家里来了贵人,哪怕岳老夫人公然宣称必然有岳繁京的亲事,哪怕三位奶奶也都承认大姑娘理当先出嫁,祁氏也每时每刻如临大敌。 五房的姑娘没有父母,倘若祖母让儿孙们左右到糊涂的地步,繁京姑娘不如意,奶娘祁氏也无力回天。 祁氏能做的,就是把所有她认为的威胁,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打回去。 但是一位奶娘,能做什么呢? 一个不小心,也就成过激反应。 祁氏见到杨氏的动作,误会成三奶奶要把繁京姑娘从老太太面前挤开,吓得祁氏尖叫:“春枝,你死哪儿去了,老太太要出门,快来扶一把。” 杨氏硬生生气怔住,这老货,她居然敢怀疑自己? 面对这一幕,岳繁京应该重添不安,但三伯母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实在中看,岳繁京笑意上翻,偷偷的在心里走了几个来回。 春枝从房外赶来,哪里赶得及。香苹从另一侧扶起岳老夫人,岳老夫人为首,余下的人跟着她。很快,房里走得只剩下呆呆生气的杨氏,和让杨氏拧着衣袖,还不曾走出去,又不好当着人发火的三老爷岳行前。 目送岳老夫人离开房门十几步,岳行前压低嗓音恼怒:“你又发什么疯?” 他也气涌胸怀,怒目道:“你再敢打我,我就把你休回家去!” 杨氏冷笑以对:“你要是不给女儿好亲事,我不要你休,我带着望京回娘家去!” 原来还是为孩子,岳行前消了气,心虚一层一层的上来。他抱怨着妻子:“都是你不好,母亲以为你眼里没有她,而这消息其实是二哥在云州城里打听来的,如今来三个,二哥和五弟这两房三个姑娘,咱们插不下去脚。” 杨氏在岳行前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知道丈夫拿不出气概,扑通往地上一坐,双手往地上一拍就要大哭。 但听到与二老爷岳占先有关,杨氏寻思着,不知不觉的自己站起。喃喃道:“又是二伯走在前面了?” “是啊,二哥的知己广,从云州城里特意给他写信,让他留神贵人脚踪。” 岳行前低声下气:“请你不要闹了好不好?难道我不想给望京好亲事,你我膝下现下只得这一个孩子不是吗?你仔细的想想,繁京侄女儿也好,还是朝环、吉环侄女儿们也好,她们有了好婆家,带契你我的望京,和大房的爱京,也是顺理成章。如今啊,先把繁京许人是正经。她是最大的孩子,再来五弟在地下能阖眼,三来......” 杨氏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内心忿忿不平。都说幽塞城里的好事,岳家二老爷能占一半。而岳家门里的好事,岳占先眼里更没有兄弟们。 真是的! 凭什么二房就挑得趁心? 第二十三章,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杨氏自从嫁到岳家,她是个心气壮的人,什么都想好。但丈夫远远不如岳占先,又想到兄弟情意,不肯出力的争执,杨氏时常有英雄穷途无处使力之感。而她是弟妹,不能出头的地方太多,又让杨氏时常的不服。 对二房积压的不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女儿望京的期盼,又无法后退。 杨氏顿失怨恨丈夫无能的心,转而凝神沉思。 岳行前对母亲那一行人看看,再不跟上,她们就走出院门。拉扯妻子一把,杨氏边揣着心事边跟上。直到出现在太子面前,岳老夫人带头恭恭敬敬的请安:“您昨夜睡的好吗?寒舍陋室,委屈三位大人。” 昨天在驿站里对贵客见礼的时候,岳老夫人是拜的。今天也不用犹豫,岳老夫人和三个儿子双膝跪倒。 三个妯娌纪氏、周氏和杨氏都没有异议,女眷们纵然还想证实对方身份,也得以从廖雪峰的重视里得到。 客房院子就在岳老夫人小院的隔壁,走来没有几步。短短几步,想看到的都看得到。而一早妯娌们赶往岳老夫人面前时,也早把满院士兵看个满眼。 岳家从没有得到廖雪峰这般的青眼,如果不是入住贵客,看上去更像什么?像抄家灭门。 贵客的身份就此高大,纪氏、周氏和杨氏忍无可忍的在跪拜下来的那一瞬间,抬眸捕捉贵客身影。 每个人的一生里,都充满着憧憬。春天盼花开,脑海里出现繁花盛绽。姑娘们思亲事,盖头未揭以前,脑海里出现的必然百般顺眼。官员们求升职,想来想去的离不开朱门灿紫。 但花开的时候未必浓,良人未必是宋玉,官职不见得就如意。于是有一句古语,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这句话用在此时此地,让击了个粉碎。 面前的三个人,一个坐着,另外两个侍立在旁。但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端凝尊雅、神摄八方。 周围是岳家敢于夸口的家什,瓶有瓶的灿烂,案有案的风采。但房中仿佛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旋,把瓶案几架上的风采对着这三个人输送。 又有一个庞大的气旋,把整个房间搅翻那般,窗户会动、门梁会飞,把全幽塞甚至天地间的风采,对着这三个人输送。 纪氏呆住、周氏呆住、杨氏也呆住。三个女眷忘记低头,想到共同的一句话。 竟然有这样神俊的人物。 随后她们欢欢喜喜,内心突突的跳动,肌肤突突的发痒。“砰!”一个头叩下去,在自己耳朵里地动山摇。 纪氏认为这动静可以掩饰,她美美的心里想了想,这样的人物,爱京也应该有份。 周氏甜甜的在心里想了想,嫁给岳二老爷她以前知足,如今知足,以后知足。女儿们能嫁给这样的人物,当母亲都觉得此生足矣。 杨氏眯起眼睛,内心风车遇狂风般打转。她的望京凭什么不能有一个,凭什么? 不用掐指也算得出,家里五个姑娘,面前三位贵人。 一个想法飞快浮现在杨氏眼前,把繁京侄女儿许给那个“奴才”,余下的大家争。 纪氏也这样想,愧疚的对跪在身后的岳繁京一瞥。 周氏也正在盘算,繁京侄女儿嫁给那“奴才”,自己的女儿朝环和吉环,许给另外两位贵人,以后多多照应繁京侄女儿也就是。 在三位奶奶的想法里,从来不会出现撇下岳繁京,祁氏每每拿“五爷在天有灵”来说话,也就屡屡奏效。但人都有私心,三位奶奶自己也有女儿,好事情自然先考虑到自己。 在这样的想法里,女眷们各自心花怒放,在太子吩咐起身后,站在岳老夫人身后,把笑容如漫天飞雪般往贵人们眼睛里送。 郦明先没费事的想到英王李威说过的玩笑话:“明先,按你的话,听上去岳家像青楼的老鸨,迎门的大茶壶。” 郦明先强忍着笑,小白脸儿憋闷成猪肝色。 年青的小爷居然羞涩?三位女眷大喜过望,悄悄的仰视这位小爷还不知道的门第。 腼腆的孩子,出身应该好家教。女儿们以后的公婆不会差,大喜大喜的事情一件。 腼腆的孩子未必出自好家教,嫁给他也未必就有好公婆。但这几件不挨着的事情,让三位女眷想了一个滴水不漏。 岳老夫人请太子等人用早饭,三个女眷忙活开来,殷勤的同时不会忘记举荐自己的孩子。 “爱京,洗干净手,取粥来。” “朝环,把你的拿手菜做了送上来。吉环,天天教你侍候,你不要束手束脚。” “望京望京,布菜啊,愣着做什么。” 饭厅里实在是热闹,岳繁京又感觉像大年夜全城放鞭炮那会儿了。眼瞅着祁氏也很想学三位伯母,怂恿着自己上前讨好。繁华过多未免伤人眼,岳繁京暗想自己这串鞭炮不添也罢。 低低的对祁氏道:“厨房里菜要干净,还得您去盯着。” 祁氏自从在岳老夫人面前过了明路,从此留在繁京姑娘身边。自觉得身份与幽塞里别人不同的她,没事就标榜自己干净、利落、爽快、能干。 岳繁京这话说到祁氏心坎上,她胡乱叫着:“厨房最要紧,还得我去看着。” 别的人没有留神听,杨氏不久前让祁氏弄一肚子气,就三奶奶一个人听见,在肚子里骂祁氏。 奶娘到底不是亲生父母,不把你家大姑娘往贵人前面吹捧,你喊的再响亮有什么用。 祁氏这没有见识的人,想不到这么周全。她也让贵人风采折服,为了她家姑娘,现下迫不及待的只有一件要办,那就献殷勤,再献殷勤。 她一阵风般的出去。 岳繁京成功的打发走奶娘,岳老夫人忙着主持大局,也不会跟三个媳妇一样的把孙女儿往贵人眼睛里面塞。多少的,岳老夫人还要顾些脸面。 也就没有人会烦岳繁京,她乐得轻松的看着伯母们和姐妹们忙乱,权当提前看过年大戏。 抽空儿,也把三位贵人看上一看。如果有无意中露出轻薄浪荡脸面的,及时告诉祖母,也可以挽救姐妹们。 毕竟,姑母岳良菊不曾出嫁,是全家人无法痊愈的痛苦。而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京里来了贵人”。 ------题外话------ 老天听到仔的呼声,天晴好几天,而且可以穿短袖,穿上很美很凉快。不过......又要降温了。幸好四月了,也很快就暖和。 第二十四章,头一回正脸相见 不经过任何事情就成长的人,可谓得天独厚。在普普通通的人里面,难以寻找到这种人。 岳繁京没有父母,促使她比姐妹们想的周到,与在姐妹们中年龄最大没有太大的关系。 虽然年龄的大小,也是一个决定性因素。 就亲事上来说,因为岳繁京没有父母,家里人都肯考虑到她,也是岳繁京必须为自己考虑的主要原因。 她没有父母。 就没有人尽心竭力的为她张罗。 祖母为人虽然慈爱,但她心心念念的“还京”,并且有姑母岳良菊这个例子在前,岳繁京再不长些心眼,老天也看不下去。 岳繁京也和大伯父岳居功一样,对“还京”不以为然。 孩子们在幽塞里长大,是岳老夫人一年复一年的痛心。岳繁京在幽塞小城里长大,她的眼界能高到哪里去? 她只想嫁一个良人,夫妻平顺的过上一生。 闲下来的时候,繁京姑娘也为自己推敲幽塞城中的子弟。年纪相仿的人里面,最出色的当数王家的王小古。 王小古和繁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人生得虽不是俊秀,浓眉大眼却也不丑,并且生长在边城,男的多少会几手功夫,女的多少会些马术及身形敏捷,王小古从外表看去颇有气概。 岳繁京对王小古实在没有二话说,但她却不敢把情意定在王小古身上。 在本朝,亲事由父母作主。也很少有过门后就当家的媳妇,大多由父母当家。 不是有句俗话,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岳繁京对王父实在无可挑剔,王老爷是个书呆子,成天钻在书里面。岳家的执念是“还京”,王家的执念是“中举”。 王家之所以不是笑话,因为人家没有拿姑娘铺道路。王家的执念,是全幽塞人的骄傲。他们中有人去云州边城买卖东西,如果被人笑话幽塞是个小地方,就会挺直胸膛回答:“我们城里有读书人呢。王家的小爷,下科一定是中的。” 如果这天心情特别足,还会奉送几个大白眼儿,来表示幽塞城不容小觑。 这样的一位王老爷,在挑选媳妇上面,女家根底清楚、有容貌会女红就可以把他拿下。让岳繁京不敢多想王小古的人,是王家的奶奶,王小古的母亲。 说到王奶奶的为人,一句话就可以形容。一团乱麻线让猫缠上,就别想有个一清二白的时候。 她的婆家在全幽塞都有钦佩,王奶奶恨不能自己也让全城的人钦佩,但是又不是每天都能做到,又很想做到,说错话办错事就时常发生。 王老爷只看书不会管家,当年他的父母为儿子定亲事,千挑万选能主内又能主外的媳妇,王奶奶以其爽利的个性中选,公婆在世的时候,有人为她拿主意,还看不出王奶奶的毛病。 等到王老爷子王老太太归西,王奶奶独掌大权,因为她的为人太爽利了,时常的有一句话溜出嘴边:“王家到我手上,必然发扬光大,才能死后见祖宗。” 怎么发扬光大呢? 与幽塞城中各行各业出色的人比拼,是王奶奶每天的首要功课。 岳老夫人是南边儿的官宦小姐,衣食住行有她独到的一套。王奶奶时常的要比,比的自己累个半死,没力气再比时,就在背后说闲话。 岳家的闲话太容易说,老姑娘岳良菊没有投河上吊,别人拿她当话柄信手拈来。 岳老夫人可以不计较,谁让岳良菊确实是听从父母之命,才成为老姑娘的呢。但很难对王家有好看法。 又有王小古一天不中举,岳老夫人眼里一天没有王家。这个意思,早就在家里隐晦的说起过。 且不说王奶奶除去岳家以外,还要与别的人家比拼,时时的惹人发笑,让岳繁京望而却步。就只早就把祖母得罪的深,这门亲事也足够岳繁京烦恼。 幽塞城池很小,人也相对普通。但在这个小城里寻一门满意亲事都那么难,何况是巴结京里的贵人? 耳边放鞭炮般的侍候贵人,伯母们干劲热火朝天,岳繁京也不为所动,这就是让她保持清醒的原因。 亲事是姑娘们遇上的第一道鬼门关,她必须清醒才行。 递上一回巾帛后,就再也找不到活计下手的岳繁京,信步的往厅外走去。 她觉得还可以当个催菜的人,免得让长辈们发现她闲着,会出于内疚把她也跟个可口的菜肴般,往贵人们那里推。 廊下有一道身影,让岳繁京想不看到都难。 岳家此时在说贵人、念贵人、看贵人、敬贵人的时候,只要是位贵人,就得放在眼睛里。 岳繁京虽认得出这是那位“奴才”,但也不敢不上前恭敬他。 她走到离李威有三步远的地方,蹲身行礼,柔声道:“请进去用饭,是早饭不中吃吗?” 既然这么的问,总想察觉到对方的真实意图。或许,贵人也有难为情说可口饭菜的时候。而主人,又很想把他们招待好,哪怕岳繁京对攀亲事全无兴致。 岳繁京就忽闪着眼睫,眸光看到李威的面上。 一种称之为厌恶、鄙视、瞧不起、倍受侮辱的神情,在眼前这贵人的五官上闪动。 岳繁京差点失态,她刚刚微张着嘴时,就意料到不对。贵人有肆意的本钱,岳繁京却没有。她不能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损毁祖母的期望。 袖子里的手指掐住手心,痛感代替岳繁京的惊诧,也提醒岳繁京不动声色的垂下头,避开李威的不满。 英王殿下实在忍不下去,他得出来透透气。 房里一迭连声的呼女邀宠,这不叫吃早饭,这叫变相卖女儿! 其实也没有李威说的这么夸张,三位奶奶不过就多叫了女儿几声,生怕贵人们认不清自己的女儿,让三位奶奶的殷勤落空。 纪氏、周氏和杨氏的殷勤,不全都为孩子们。 但英王殿下从一开始就对岳家警惕,在两耳满满的塞着“爱京、望京、朝环、吉环”时,错愕的领悟岳家姑娘们名字的用意。 他的鄙夷如海底火山爆发,哪怕海面高万丈也压不住。索性,李威独自走出,在廊下面对冷风寒雪,倒觉得畅快。 ------题外话------ 天暖,就是好。 第二十五章,秦玉莲 寒冷,也方便李威更好的思考。在太子的侍卫们没赶来以前,李威的责任不用问了,泰山般沉重。 岳繁京打断他的沉思,李威满心里不悦。本想给她一个冷脸儿,再加一个后背,也就把这姑娘打发走。 但鬼使神差的,李威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繁京,繁华的繁,京城的京。” 还京? 李威一听就懂,面色更加的难看,心想这岳家虽是贬官来到幽塞,但好歹也有官职在身,成天的想着还京,这是不服圣命,这是素怀不满。 他挥挥手,看也不想再看到这个姑娘。 岳繁京如临大赦的离开,走得头也不回。 短短一瞬的接触,岳繁京怕极李威。他散发着远比冰雪更寒冷的居高临下,在他面前犹如细草经历暴风,恨不能躲到地角天涯。 在祖母的小院里,岳繁京还能走的不紧不慢。把月洞门甩到身后,岳繁京加快脚步,同时想着怎么样才能不再回来,才能在贵人住家里的日子里,尽量不在他们面前出现。 至少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岳繁京逃避般的只想躲开。而保证了今天,明天再想法子。 缩在厨房做菜? 回房装作为贵人做针指? 出门做客......家有贵人,祖母不会答应,这一条行不通。 刚想到这里,有人欢欢喜喜的叫她:“繁京,你去哪里?” 天色已然大亮,照出冉冉走来的少女。她穿一件半旧的黄色锦袄,又是一件老绿色的厚裙。瓜子脸蛋显聪明,红唇在冬天泛紫,但亦添鲜艳夺目。 这是岳繁京的闺中好友,秦家的玉莲姑娘。 岳繁京见到她,也高兴的回应:“玉莲,这么早,你吃早饭了吗?在我家吃吧。” 两个姑娘的身影越走越近,最后几步都嘴角噙笑,嬉笑着扑上前去。 手抓住手,热情洋溢在指尖。 秦玉莲从头到脚的打量岳繁京,见她桃红色绣如意的锦袄,和鹅黄色绸裙,都是崭新的,半开玩笑地道:“哟,你把过年的衣裳也穿出来了吧?” 岳繁京嘟一嘟嘴儿,低压着嗓音笑:“好眼力。”都怪奶娘祁氏,都怪家里来贵人,祁氏特意找出大年初一穿的衣裳,而且还不许岳繁京不穿。 秦玉莲也正低低的笑:“真的来了贵人?” 岳繁京点一点头,悻悻道:“害我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握紧秦玉莲的手,恢复笑颜:“咱们到厨房吃,我做菜给你反倒便利。” “先别走,”秦玉莲身子不动,带的岳繁京也原地停下,秦玉莲三分好奇五分敬仰,最后两分是狂热:“是哪个衙门的贵人,到这里办哪些公事?” 岳繁京情不自禁的想到忙碌的祖母、卑躬屈膝的家里人,嗤笑道:“都还不知道,” 自嘲的对身后望望,那里是不久前出来的祖母正房,淡淡道:“就这,我家都忙的认不得自己。” 脑海里忽然出现“奴才贵人”面上的鄙薄,岳繁京伤感的想,难怪别人瞧不起,就是繁京姑娘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家。 “岳老夫人一直如此,”秦玉莲安慰道。 岳繁京带她去厨房用饭,秦玉莲把来意告诉她。 岳繁京瞪大眼睛:“这就办大戏?” 秦玉莲无奈而又羡慕:“是啊,天还没有亮,廖将军就通知全城有头脸的人去说话,廖将军都不敢走远,说话的地方不是衙门,就在你家隔壁的张三茶馆铺子里。廖将军说城里来了贵人,如今住在你家,招待上他不发愁,只发愁没有好玩的给贵人看。他说,过年大戏现在就唱起来。” 岳繁京也羡慕,难怪祖母天天念叨贵人,当贵人的日子果然是好。她没有反对的权力,只嘟囔道:“这还没到大年初一。”总感觉破坏过年气氛。 “没到又怎么样?”秦玉莲怅然:“街上戒严了,廖将军重视的很。”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又相视一笑,岳家的院子里随处可见岗哨,街上是什么模样,可想而得知。 岳繁京片刻后才想到:“咦,那你怎么过来的?” “你忘记了,往年唱大戏,咱们帮扮戏的人画妆容,我回过廖将军,他准许我随意走动。我除去告诉你一声,等下就要和我一起忙活,还要再走好几家,才能把人约齐呢。” 岳繁京隐隐的生气,冷笑道:“又让提前唱过年大戏,又戒严全城。廖将军一定糊涂了。” 家里人趋炎附势已让岳繁京大觉不值,廖雪峰的阿谀奉承,让岳繁京忿忿不平。 凭什么? 住上几天,地方上因此人仰马翻。贵人?你内心安得下来吗! 但因此可以避开贵人,和秦玉莲出门去,岳繁京最后还是高兴了。 祁氏很不高兴,在繁京姑娘提醒之下,在厨房帮忙的祁氏,一面给两个姑娘做好吃的,一面絮叨个不停。 “家有贵人,可是出去得的?家有贵人,可是不能侍候得的?家有贵人,可是怠慢得的?” 但是为贵人而忙活唱年戏,祁氏又不能“阻拦得”的。 岳繁京和秦玉莲走出院门,学着祁氏说话:“家有贵人,可是不巴结能得的?” 在没有人的地方,两个姑娘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下一家走的是钱家,约好钱家的姑娘到城中庙里聚首,又去,是钱家隔壁的梁家。 梁家的姑娘这就能出门,不是娇嫩的人,三个姑娘作伴,说说笑笑的对下一家走去。 正走着,身后有人高叫:“繁京妹妹,繁京,你去哪里?” 三个姑娘吓了一跳,因为听出来是谁,秦玉莲忙推岳繁京:“快让王小古不要大喊大叫,廖将军说城里有贵人呢。” 岳繁京听出是王小古以后,心里也这样想,也本着惊扰“在自己家里而根本听不到王小古叫声”的贵人,是和秦玉莲同样的心思。 但听见别人说,岳繁京气呼呼,翻个白眼儿。 火气重新上来,牢骚地道:“贵人,贵人!烦死人!” ------题外话------ 有段时间,流传标题要抓眼球。就仔来看,作者记得住、回头好找,最重要。让作者多些准确记忆,避免或减少长文的漏洞。钦此,钦此。 第二十六章,私定亲事 岳繁京看向声音的来处,新粉刷白墙的路口,有个少年奋力的跑来。他扬起的不是风,而是满身的热烈。 “嘿,繁京,你今天好吗?”王小古笑嘻嘻。 王小古喜欢岳繁京,在幽塞不是秘密。秦玉莲和梁姑娘互相使着眼色笑,往旁边走开两步,再对王小古道:“记得请客。” 王小古摸着脑袋:“成成。”眸光很快就收回来,放在岳繁京的面上。没看第二眼,大呼小叫不难为情的王小古面上一片可疑的红。 他的嗓音骤降到最低,问道:“繁京,你家里来了贵人是吗?” “是啊。”岳繁京懊恼。 王小古结结巴巴:“不要跟他们走,繁京,等我娶你。”他可怜兮兮的争辩:“咱们三岁那年就说好的,扮新人娶亲,你当新娘子,我一定当新郎倌。刘家的阿六同我抢,” 岳繁京扑哧一笑:“让你打哭,阿六娘在你们家门外骂的足有三天。” “所以,别走。”少年黑眸深邃中闪动,仿佛印刻牢牢的誓言。 王小古以前就表白过,岳繁京当时出于各种原因,比如年纪还小,比如亲事由长辈作主,而两家的长辈么,不太和气,等等。不敢正面回应。 此时,岳繁京没再退缩。 世事如刀,即将割得她体无完肤。她既不能阻止祖母的旧执念,它几十年里折磨着祖母,也让祖父含恨而终。也不能提升在贵人眼前的地位,把“奴才”的鄙薄打掉。 她能做的,就是认真寻找稳妥的亲事。王小古,相当不错。 仰起面庞,岳繁京正视着王小古,低而有力地问道:“你是真心?” 王小古跳了起来,双手在胸前捧心,迫不及待的道:“我当然真心,有假话让雷劈......” 岳繁京颦起眉头,她不愿意因此而让王小古乱发誓言。 誓言一旦发出,就要守的忠贞,也因此,不能随便就说出。 但她还没有阻止,王小古咦上一声停下来,面庞涌现出狂喜的他颤声道:“繁京妹妹,你答应了?” 王小古很快就反应过来。 岳繁京柔柔的笑着:“我也不能算答应,你知道的,祖母当家。” 说到岳老夫人,王小古反倒不以为然。对他来说,他心爱繁京,繁京也心爱他,这个才最重要。 王小古安慰岳繁京:“等我中举放官职,你祖母才不会反对呢。”他眺望远方,飞雪浓浓充满视线。 飞雪的后面是城外的密林,因为雪浓看不到,王小古尽情想像成玉阙金殿,佩紫着朱。 “父亲昨天还和母亲说,明年送我进京下春闱,让母亲早早的为我缝制一年的衣裳。繁京妹妹,你再等上一年,咱们就可以把亲事定下。” 王小古信心满满。 岳繁京忍不住取笑:“明年秋闱,后年才是春闱和殿试。纵然你一路平步青云,也得后年才有官职,” 竖起两根手指,白晰的可以媲美洁雪:“是两年。” 王小古一昂脑袋:“明年秋闱放过榜,我高高的中了,就央请父母去你家求亲。我秋闱有份,自然与官职有份,这个还用怀疑吗?你只等我一年吧。” 垮下肩头,斗志昂扬又恢复成可怜之极,央求道:“好妹妹,别跟着贵人走。那贵人?鬼知道是不是骗了你姑母的那种。千万,保重自己,别让他们弄花了眼。” 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奴才的“鄙薄”眼神,在王小古这段话里化为齑粉,岳繁京打心里快活了,笑眯眯地附合:“是啊,说不定就是骗子!” “嘘!” 王小古并不莽撞,他往左右前后示意,悄悄道:“给廖将军留些颜面。” 目光所能看到的街道两边,几步一岗,数步一哨。 岳繁京来不及取帕子,用袖子往面上挡一挡,再就和王小古轻松愉快的发出嘲笑声。 秦玉莲在一旁笑道:“说完了没有?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王小古取出一锭银子,在指尖上拈着,作势要抛过去:“你们先去,等下我送繁京妹妹过去。” 秦玉莲摆摆手:“不是吃你的请,是城里来了贵人,廖将军吩咐下来,今天晚上就唱过年大戏。” “今天晚上就唱戏?” 王小古先也是不悦,也觉得这拨贵人是扰民来的。随后满面笑容:“繁京妹妹,晚上等我来接你,咱们看大戏。” 秦玉莲和梁姑娘又笑,岳繁京涨红脸。在边城长大,男女大防不如内陆。战火漫延的岁月,也讲究不起。另外,岳繁京虽算许诺给王小古,还有些话没有交待。 岳繁京大大方方的道:“好,晚上我等你。” 王小古喜欢的原地又跳几跳,落到秦玉莲面前,指尖银子塞过去:“给,拿着买吃喝,记得,多买糖炒栗子和糖葫芦,妹妹爱吃。” 秦玉莲还没有防备,银子已塞到手里。 虽然是从王小古袖子里取出来,但在王小古指尖上捏着,雪大,已落了一层,又让风吹去些许温度。 王小古也没有拂去雪。 冰的她哎呀一声,直透到心寒,耳朵里就听到一大堆的话。 秦玉莲拿帕子把银子包住,生气地道:“既然多买妹妹吃的,为什么不给妹妹拿着?” 大步跑开的王小古听见,回头扮个鬼脸:“妹妹不耐烦做琐碎事情,你要我请,还不使唤你吗?” “我又不是你家丫头!” 秦玉莲的话还没有出来,王小古双手捂着耳朵,拐到旁边巷子里。估计,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秦玉莲气呼呼:“都在一个城里住着,眼睛里也应该有别人。”梁姑娘好笑地劝她:“你还不知道他吗?除去繁京以外,他的眼睛里怎么会有别人?” 秦玉莲想想也是,顿时气消。和梁姑娘肩并着肩,对着岳繁京暧昧的笑,异口同声地道:“妹妹,这就去给你买好吃的。” ------题外话------ 炮灰必备特性:一、忠贞。二、忠贞。三、忠贞。四,运气不佳,一个不小心弄丢女主。 第二十七章,家有贵人,地位高 哪怕在边城这种貌似开放习俗的地方,在当事人的面前说到与“亲事”有关的话题,当事人也应该扮下羞涩。 但岳繁京实在没有心情。 她仅仅是扯动嘴角,另外再加上雪吹得面颊上微红,就貌似“羞涩”的回应秦玉莲和梁家的姑娘梦绣。 在她目送王小古的视线里,写满的还是惆怅。纵然如王小古说的,他中举以后求亲,祖母不会反对。可未来的婆婆,王家的奶奶,难免不水涨船高,把架子端得更足。 岳繁京晚上要和王小古说的话,大意就在这里。但家教也好,天生的品行也好,岳繁京都不可能鼓动王小古反对母亲。在这一点儿上,她只要多想一想,就和以前一样,被迫从王小古恳切的柔情中退出来,回到漫无边际中去。 在这漫无边际里,没有绝对的把握,也找不到相对的胜算。只有抓不着摸不透的虚无,飘渺千年万年。 接下来,岳繁京略有沉默,好在秦玉莲和梁梦绣都没有看出来。 她们很快把余下的几家跑遍,约齐姑娘们或随身就带上姑娘们赶到土地庙里,这里,是往年唱大戏的草台班子聚会之处。 幽塞的主要职责是座边城,带累的城中居民主要职责就有两个。一个是随时准备逃命、躲藏或帮守军抵抗。另一个才是自身的本职营生,可以照顾到全家吃喝或自己吃喝的那种。 这种地方也很难请到大的戏班子,都是居民自己客串,只能称之为草台班子。 各家的姑娘们帮着唱戏的人画妆容,也是历来的习惯。而土地庙在过年过节的日子里让征用,也早就没有人奇怪。 每一回聚会,都有一个为首的人指挥。这两年,是秦玉莲。 她走来走去,不时的提高嗓音或轻声商议。 “繁京,高跷先练着,别理他们,先给划旱船的画上。” “赵明明,把扮菩萨的人衣裳找出来,颜色要好点的。什么?去年的衣裳破了,不能穿了?钱春娟,去见廖将军,对他说多支用一笔银子,又要重新买件衣裳......” 熙熙攘攘中,气氛暖和了,人也在这气氛里暖和。岳繁京逐渐拔出神思,竭力的干起活来。 在这一刻,大家都是极快活的。哪怕这里是幽塞,是个常年战乱不断的边城。 再不好的地方,总是故乡。 ...... 早饭结束以后,岳家彻底的变成幽塞的热闹中心。大门内不断的走进本城的居民,进来的时候都会问同一句话:“真的贵人到了?” 哪怕他们从家里来到岳家,都看得到街上林立的士兵。哪怕廖雪峰在这里任职有几年,都知道廖将军不是个没眼力的人。 祁氏从厨房帮忙结束,对着大门走的这段距离上,就让客人问了十几回。这让奶娘愈发的不高兴,气呼呼的扭转身子在雪地里站着。 她对着自己说道:“我还去找什么呢?大姑娘不回来,想来有事情不能回来。全城的人都快坐到客厅上,大姑娘她难道不知道?” 按原来设想的,把繁京大姑娘找回来,让她去贵人面前献殷勤。这就改变成找回大姑娘也来不及,客厅上快要挤不下去人。 “不如,我自己先占个位置,等大姑娘回来,也免得站到角落。” 祁氏才不会过多的分析原因,其实是她见到一拨一拨的人来,舍不得离开贵人。 说到这里,祁氏对着客厅走去。刚抬腿,身后有人尖利的笑,问看大门的保根老爹:“真的有贵人来了?” 保根老爹回的威风凛凛:“有啊,王奶奶您来的可不算早。” “哟,我落在谁后面了?” “有钱大官人、梁大相公、赵大掌柜、周大财主.......”保根老爹在今天格外的说话铿锵,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字字掷地有声。 王奶奶不乐意了,这个没事也要和别人比拼的妇人,天生的不喜欢任何下风。嘟囔着打断保根老爹:“你也大,他也大,我!王大奶奶来了,都给我小着吧!” 都在一个城里住着,祁氏从听到说话,就知道是她。本就暗暗的生大姑娘不在家的闷气,听到王奶奶到了,气的更是一噘嘴巴,如果再年青些,倒也活泼劲头。 为什么这副形容呢? 祁氏房里有一位美貌待嫁的大姑娘,王奶奶家里有一个勤学待娶的小子,都认为对方应该客气,偏偏对方都认为你家的应该相中我家的,我家的更骄傲些。两个人结仇不是一天两天。 家里有贵人,虽然与祁氏无关,但祁氏也腰杆子粗,根本不想和王奶奶打招呼,冷笑着准备先于王奶奶到客厅上,占好位置以后,也可以气到王奶奶,就听到王奶奶的嘟囔声。 祁氏的冷笑就变成云淡风轻的微笑,她回过身,在必经的道路上等着王奶奶过来。 两个人一见面,王奶奶也变了脸色,和祁氏刚才挂上的冷笑一模一样。 王奶奶在肚子里骂,八辈子的奴才秧子!眼里怎么敢没有奶奶我?有朝一日娶繁京进家,看你个跟来的奴才还敢不敢傲气。 祁氏在肚子里骂,不知哪阵歪跟斗风送上去的笨女子,原来也不过出身小门小户。 老太太眼里从来没有你。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吧!老太太眼里没有你,小古小爷不上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家繁京姑娘嫁贵人。到那一天,不怕你不求着我。知道吗?贵人的奴才......猛的想到家里现就有一位“高傲的奴才”,祁氏得意极了。 接上王奶奶刚才的话:“今天你可大不得了。” 王奶奶怒气冲冲:“我家老爷中了举的,这城里谁能比我大?” 祁氏扑哧的乐了,竖起一根手指:“您哟,又说错话了,廖将军比您大。” 王奶奶干瞪着眼没法子回,呼气比刚才粗重。 祁氏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个,我家老爷们现在陪着的贵人,比廖将军都大,比您大。” “第三个,我家的贵人中第二位,比您大。” 最后一根手指竖起,祁氏乐颠颠儿:“贵人的奴才,俗话说宰相的奴才三品官儿,比您大!” 说完了,施施然的走开。背后虽没有写字,但身姿充分注明,今天奶娘的地位也不小。 不是宰相的奴才三品官儿吗? 岳家今天来贵人了,知道吗? ------题外话------ 来晚了,么么哒。 第二十八章,客厅里满当当 王家奶奶每天和别人的比拼,有输也有赢。祁氏并不算其中的重要人物,不值得王家奶奶另钱相看。 不过是王奶奶这个人的本性如此。 在祁氏扭动腰肢走的姗姗后这姿势并不见得祁氏动春心,而是女人发泄时的一种手段。 身受的王奶奶爆发了。 “腾腾。” 她几大步跑到祁氏面前,抚一把发髻,也开始故意走的姗姗。 这种隐含着比气势也不输,或者她是王家的主人,而祁氏是岳家的下人......种种的姿势,让祁氏也炸了毛。 “腾腾。” 祁氏几大步冲到王奶奶面前,较劲般的把她落在后面。 王奶奶又追上来,祁氏又追上去,直到客厅就在眼前,祁氏从孩子气中醒悟。 那里就快没有位置了,她得抓紧。提起一口气,祁氏慌慌张张的奔进客厅。 王奶奶却反而慢下来,不但走的袅娜,并且笑出妩媚。 她在心里暗笑,下人就是下人,这辈子也不翻不成身。纵然翻成身,也浑身上下带着小家子气。 王老爷虽只是中举,而没有做成官。但王家的熏陶让王奶奶根深蒂固:贵人永远喜欢从容和安详。 奶娘急吼吼的模样,贵人不把她打出来,也会在心里狠狠记上她一笔。哪怕岳老夫人再举荐长孙女儿,贵人想想是祁氏奶大的姑娘,也不会要她。 王奶奶很有底气的登上客厅,她一来巴结贵人,和岳老夫人争风,这个可能不算底气。二来守住她未来的儿媳岳繁京。否则的话,岳家请她,她也不来。 谁叫岳家虽然有一个大笑话背在身上,但岳老夫人这南边儿的官宦小姐确实有能耐,五个孙女儿在幽塞的姑娘中都称得上翘楚。 岳老夫人放眼全幽塞,王家的小古做官以后,可以当她的孙婿。王奶奶也早就把全幽塞的姑娘掂量十几年,在她生下儿子以后,就开始放眼全城挑选儿媳。挑来挑去,岳家的姑娘衬得上王家的门第。 她是来守着未来儿媳的,免得让贵人挑走。 王奶奶持着这种底气,不慌不忙的走入客厅。在厚门帘内一看,王奶奶傻了眼。 乌泱泱的人呼出白气,把岳家的家什都染上一层。 椅子早就坐满,站着的也不在少数......王奶奶面色泛青,这些乡下泥腿子们,居然没有人给她让座。 谁敢说不认得她是本城的王奶奶? 祁氏是这个家里的人,在岳老夫人的身后混到一个座位。莲叶这个丫头体谅祁氏为大姑娘的一片心,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又搬把椅子给祁氏。 王奶奶面色不豫的等了等,甚至没有等到别人让出一条通道。眼看着通往贵人面前的路,大半都让人占住,挤过去这事儿,对于王奶奶这等幽塞尊贵的女眷来说,不行不行。 而贵人长什么模样,都让人挡住,王奶奶也就没有看到。 这一记闷亏吃的,王奶奶含恨地对自己道。有那么一天娶回儿媳,就让岳家好看! 生女低三分呗,这岳家竟然敢装不知道! 不能挤过去,也不愿意闻一堆人的气味。王奶奶索性能进的两步也不必走,就在门帘附近站着,不时的还能换下门帘外刮来的清新空气。 她也只能这样。 两个妇人的比拼到这个时候,祁氏大大的占据上风,但奶娘也高兴不起来。 她看到三个贵人,从主人到奴才都坐在高位上面。三个座位的两侧,共计四个位置。 二房的朝环、吉环姑娘,一左一右的陪侍着那让确认的贵人。太子李名喝水吃果子,都由朝环、吉环包圆。 小白脸儿的年青小爷身边,大房的岳爱京娇滴滴的在他身后。那看上去不好招惹的奴才,旁边是三房的岳望京。 但他不喜欢望京姑娘,满面寒霜如冰雪进房。 祁氏忧愁了。 她的大姑娘位置在哪里? 望了几回岳老夫人,岳老夫人全神贯注陪客人,没有回应。祁氏也不能当众把岳老夫人叫上一声,就气恼的瞅着岳望京,等着她让那个奴才撵走。 奴才身边虽然地位低,但好歹算给繁京姑娘腾出一个位置。 李威的年纪和身份,都不是把不悦摆在脸上的人。但他从见到岳家的人开始,就没有打算给他们留颜面。对留宿他们的主人,英王殿下尚且这样做,何况是这一堆没有眼色,挤在冬天关门闭户的房里,不怕把太子殿下薰坏的人? 顺便把岳家也怪上,能招待太子殿下是他们几世修来的荣幸。不管什么人都放进来,拿着太子殿下显摆吗? 李威阴沉着脸,吓得没有人敢主动和他说话。 岳望京更是欲哭无泪,好几回的望向母亲杨氏,用眼神示意她想离开。 这个奴才根本不好讨好,递茶他不接,剥干果子他不给正眼,岳望京尴尬的收回手,弄出几身冷汗不说,也常常的羞到脸通红。 杨氏也看出女儿不受欢迎,她的嘴里也是苦水。但冷酷而看上去帅气骤增的李威,客人们中的女眷们看他最多。如果望京让出位置,另外会有人抢着上前侍候。 这可是自家弄来的贵人。 三老爷岳行前为打听这事情,下大雪也出门奔波。至于二伯说他才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呸,谁要承认他! 杨氏竭力的堆出慈爱,在神情里、在眼神里,哄着岳望京别走,千万别走。 岳望京强打笑容,更多的像哭。 廖雪峰走进来,也是一愣。他也看不下去了:“这这!”对着岳家三兄弟怒道:“你家开放牛行吗?薰坏贵人你负担得起?” 李威双眼翻天,鼻子里哼一声。这是廖雪峰的正牌主子,廖将军捕捉英王的精气神都在瞬间中。廖雪峰不等岳家三兄弟回话,亲自动手撵人。 “唰”地一声打开大门帘,对着外面摆手:“拜见过的,出去!” 岳家三兄弟感激涕零,他们不是想不到,而是撵谁都不好。讨好贵人固然好,而没有讨好到,以后还是幽塞城里过日子。 郦明先也松口气,觉得廖雪峰来得正是时候。他爱看热闹,却不爱自己变成热闹给人看。 “慢着,我正说话呢,你撵人还怎么说话?” 反对的人倒有一个,太子殿下李名。 这位殿下不算天纵英才,却也愿意勤政。他津津有味的问着民生,感觉正不错的时候,廖雪峰跑来“搅局”。 李名甩个脸色给廖雪峰:“不要撵。” ------题外话------ 上午更新滴上午更新滴 第二十九章,暖 眼前的一张张面庞,上面写着激动和期望。太子李名看得懂,岂止是岳家盼望贵人呢? 出现在这里的人,在一大清早收到消息后,特地赶来的人,都想和贵人亲近亲近。 哪怕不指望巴结上,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至于也有一种很清高的人,或者叫很明白的人。他们认为荣耀繁华,都由自己的劳动而来。这样的人,不会出现在这客厅之内。 他们都想和太子殿下多坐会儿,说会儿话,或者多听上几句话,也就造成前面的人不想离开,后面来的人络绎不绝。 岳家的客厅别说地方远不如天地宽广,就是再大几倍,也同样会让热情的人们挤满。 这些常年居住在边城的人,京城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天地那么遥远。几年一回的巡视官员,又不一定把所有的小边城都走遍。 幽塞的人去云州边城买卖东西,都觉得赶最大的集市。何况,太子举止高贵,李威神蕴英威,郦明先的谈吐斯文荣华。在这里的人更想不到走,好给后面来的人让一让位置,让贵人们有口新鲜空气。 他们的热情让太子李名亦出生不舍的心情,他不忍心撵任何一个愿意留下来的人。 廖雪峰出自好意,李名也知道。但在廖雪峰虎吼的时候,李名脑海中同时出现几句话。 闪电般出现,又屡屡的反问着李名。 抛下侍卫也敢独自前来的你,为着什么来的? 为的不就是微服方便说话,可以听到身居高位的时候,听不到的东西。 想通了以后,李名就对着廖雪峰翻脸。 这些都是他以后的大好百姓,有他们愿意居住在这里,这里才能称之为边城。否则的话,只是国家的一段“边”,可能荒无人烟,或者野草丛生。 而廖将军暂时受到委屈,太子以后再弥补他不迟。 就廖雪峰本人来说,他也不会觉得委屈。贵人踏入凡尘,一般都是愿意和普通的居民聊上几句。廖雪峰很懂,但与他阻拦并不相干。 廖雪峰就露出尴尬的神色,陪着笑容反驳太子的任性:“大人,” 他还是不知道太子的身份,虽然已能看得出来,英王李威对他恭敬有加。 在本朝高过英王殿下的,倒还是有好几个的。比如当今天子,比如太子殿下,比如太子殿下另有异母兄弟几位皇子殿下们。让廖雪峰这就猜出来是李威支持的太子,廖雪峰还真不必没事找事的乱猜一通。 如果不是太子,只是某位殿下前来,廖将军随口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引出来殿下的嫉恨恼怒,认为李威的人眼睛里只有太子,这倒不好。 毕竟金殿上做皇帝的,还不是太子殿下。 太闲了,也犯不着给自己设个绊子,为英王得罪一个人。 廖雪峰就只称呼:“大人,人太多,这里太暖了,人气儿又杂。大冬天的万一您病了,末将我担待不起。” 说完,廖雪峰跪了下来。 他全盔全甲没有办法行全礼,屈一膝在地上,盔甲垂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这一声如春雷惊蛰,把沉浸在与贵人说说笑笑中的客人们,齐唰唰的惊醒。 仿佛大梦中走出的人,他们带着迷糊,但纷纷起身。 恋恋不舍的对太子望了望,有些人的眼眶里涌出热泪。不知道太子身份,但是人都有直觉,都感觉得出太子是个很大的贵人,比廖将军大的太多太多,比云州边城的官员大到.....出天际去。 幽塞在云州的管辖之下,廖雪峰不可能比云州的官员高。但他们要这样的想,出自幽塞人维护自己城池的骄傲,怎么样也得把廖将军捧高些,把云州的官员放低些。 有人唏嘘道:“朝廷没有忘记咱们啊。” “是啊,走了,再坐真的难为情了。” “家里年货还没有办齐,我也回家去。让我家里的烧些好吃的,我拿上再过来。” 还有人道:“廖将军让今晚就唱年戏,哪一年唱年戏能少得了我这一角儿?我啊,去土地庙扮戏去喽。” 房里本来就暖,如廖雪峰所说。但是这些由衷的话语,比通红的火盆更暖。它暖的又不一样,不像火盆最炽烈时,烤人灸人蒸人。而是融融于心头,再发自肺腑最后到肌肤。 太子李名无端的觉得有什么沉甸甸的坠下来,让他笑容更加的明亮。谁让,他是身受的人呢? 也有人对郦明先作揖:“大人才华是高的,晚生在云州城里都寻不出第二个。过年请到我家吃年酒,再请教大人高才。” 诗香门第出身的郦明先,顽劣绝对不少,才华也从来的多。 这番话引出一些人的附合,也让郦明先收起少年的淘气,规规矩矩的同他们道别。 对着英王李威打招呼的人,也还是有几个的。面对李威的冷风寒霜,敢说话的都是城中素来号称胆大的人。 再号称,就是勇士、义士一流。如果再用个词比划,市井气十足。 谁让这位殿下不给人好脸色呢?怕碰钉子是所有人的共性,在这中间勉强有人肯对李威道别,就算不容易。 “大人一看就是会功夫的人,等年戏唱完,咱们出城打猎。要说我们幽塞是小了点儿,是时常的遇到袭击。但是城外的密林是真养人呐,不管春夏还是秋冬,要猎物有猎物,要花草有花草,只要敢去,回来的时候就有收获。” 说话的人在这样的天气,进来的时候就衣着单薄。紫色的脸膛,宽厚的肩膀,透着豪爽气,也就没有半分的斯文气。 廖雪峰是武将出身,单独看他也是粗人一个。但和这位相比,廖将军顿时成郦明先那种江南白面容。 对于这样的人前来攀谈,李威却不无欣然。 就在刚才李威对人堆不满,也一眼看中这人是个汉子。这汉子直到清退一批的时候才出来说话,不是他此时才摆胆量,而是刚才他和王奶奶似的,进来以后就让挤在一个地方动不得。 有人站起,有人走动,这大汉就势来到英王面前,对他发出邀请。 李威也和太子想的一样,他来幽塞是做什么的? 不仅仅是护卫太子,英王李威也想看看幽塞的地势,了解幽塞遇到的苦楚。 出城是必然的事情,李威干脆的答应紫脸大汉:“成,过上几天你来约我。” ------题外话------ 错字再改了。 第三十章,小心岳家的姑娘 魁梧的紫脸大汉,让李威看到幽塞的强健,这也是英王李威来到幽塞要看到的气象。 但太子的侍卫还没有赶到,李威不敢离开太子,也不敢奉请太子出城打猎,就约他在过几天以后。 同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紫脸大汉哈哈地一声大笑:“大人,我叫郭子豪。”他很是爽朗,说完再施一礼转身就走,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背影在风雪中,好似顶天立地。 李威不自觉的笑了笑,说了声:“这是真汉子。” 而这个时候,因为人离开了一些,客厅上的视线范围增多。王奶奶把三个贵人看在眼里,微张着嘴,她也在暗想,这才是真贵人呢。 难怪岳老夫人天天念叨贵人贵人,几十年也不改变。原来贵人跟过年灿丽的烟火、垂涎的美食一样,真真让人喜爱。 太子和气,郦明先秀雅,在郭子豪离去以后又恢复一身冷酷的英王李威,就成王奶奶眼睛里新的焦点。 有时候对方的冷,颇为抓眼球。王奶奶的眼神顿时就放在李威身上挪不开,越看这位越像贵人,就那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态度,这不是贵人还是什么? 可怜王奶奶没有见过身份过于尊贵的人,王老爷有个举人在身上,过年过节会往云州城里吃一餐衙门准备的茶饭。如果衙门里女眷愿意招待,王奶奶也可以跟去。 有幸见到几回的大老爷,都是迈是方步摆着袍袖板起脸。王奶奶自己就是个喜欢论身份而摆架子的人,主要是她喜欢这样,所以她可以认定,凡是不近人情的,才是她心目中的贵人。 太子呵呵地笑着,和新来的人又聊的很是开心。这位坐在李威上首,王奶奶虽不敢鄙夷,但脑海里总浮现出云州衙门里的书办、师爷和班头,大约就是这样子的笑,亲切的样子。 郦明先稚气未脱,王奶奶也很难相信他是个得力的官员。 只有李威,要年纪有年纪,二十岁出去的人总有成熟之感。要风采有风采,眼神中似能摄人的神光,至少王奶奶不敢直视,实在厉害。 王奶奶就跟随着她前面的人,来到英王李威的面前行了个礼,报上丈夫的姓名。 对着这让人喜爱的人,都想多说几句。就在不久前,还大家都舍不得走不是吗? 王奶奶堆着笑道:“大人要是住烦了,可以住到我们家去。岳家的大姑娘啊,最喜欢我们家,我们也喜欢她......” 岳老夫人迅急的抬眼,目光如飞暗器般投向王奶奶,嘴唇用力抿着。熟悉岳老夫人的人如果看到,都能知道老太太怒气勃发。 分出心神陪着太子的老夫人尚且都听到,何必咄咄逼人盯着王奶奶的祁氏。 奶娘什么也管不了,她仅有的规矩只限在岳家学会。对着相看两不顺眼的王奶奶,又用不着。扎猛子般的跳出去,再来上两大步,出现在王奶奶和李威面前。 祁氏半弯着腰,双手拍打着自己大腿,叫苦连天:“哎呦我的奶奶,我家大姑娘二门不出,大门不进的,怎么会喜欢你们家?” 王奶奶正说的很高兴,下一句就打算表明岳家的大姑娘已有人家,就让祁氏打断。 贵人瞬间变得不重要,争风最要紧。 王奶奶沉下脸,翻着眼皮子嘲讽:“那叫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翻眼对天:“老货,没身份真可怕!” “你诬蔑我家大姑娘!”祁氏改为双手叉腰,气势逼人。 “你胡说!”王奶奶也斗鸡一个。 纪氏和杨氏反应灵敏,走上来把祁氏和王奶奶拉开。心里气,但说话还得客气:“奶娘,别冲撞贵人。” 下一句就是:“爱京,好好侍候,别让贵人生气。” “哎,我知道了。”岳爱京和郦明先有说有笑,回应的甜甜。 杨氏也道:“望京,让贵人别笑话。” 岳望京让冰川寒到现在,回答的嗓音犯哆嗦:“哎哎.....哎哎哎......”而且也不高,让杨氏不由恨恨,推着王奶奶的手用力,恨不能一把就让她滚蛋。 在岳家的人来看,王奶奶就是来闹事的。 让拉着走的祁氏福至心灵,忙扭身对英王李威道:“大人,我家的繁京姑娘,还没有定婆家呢。” 岳老夫人能沉得住气的人,老脸上也一阵发烧。李威一直冷脸到现在,也没有忍住,扯动嘴角有了轻轻一笑,含笑对着后面的人道:“这位,是做什么的?” 排在王奶奶身后的人忙挤上去行礼,同时认为自己遇上大彩头儿。别人见到的大人活似八辈子仇人,他见到的却如沐春风,不说几句还待何时? 李威认真听他讲话,好从话里面多方面的分析幽塞近况。这与廖雪峰说的不一样,既是对廖雪峰的监督,也可以帮廖雪峰找出他考虑不到的漏洞。 但饶是这样,还是有一缕神思分了出去,让李威想了想岳家的大姑娘。 那个叫还京的。 说来也怪,在岳家上上下下都充满阿谀之风时,她却从早饭后就没有再见到。 难道岳家这群怪物里面,还能有白莲花不染污泥? 岳繁京根本不在这里,反而让李威的记忆更深。而英王稍稍的再分些耳力出去,还能听到厚门帘外的争吵声。 有廖雪峰维持秩序,人不断的进来,又不断的出去,夹棉绣腊梅的门帘约有半指厚,但也就挡不住外面的嘈杂声,不时的飘来一句半句。 王奶奶走出房门,就即刻发现自己是让推出来的。而贵人不在眼前了,不吵还等何时? 廊下有利的地方,有粗重的廊柱。分一只手牢牢抵住大红廊柱,脚下寸步不再挪动,王奶奶对着杨氏、纪氏和祁氏发飚。 “你们家敢撵我?忘记我是王奶奶!” 祁氏冷嘲热讽:“谁敢忘记你是王奶奶,还不赶紧回你王家去,别在岳家攀亲戚!” 杨氏不阴不阳地道:“王嫂嫂,这可是我家。” 纪氏也道:“王嫂嫂,眼红也不带这样的是不是?哪能坐在别人家客厅里,说自己家好?” 哪怕还一个字没有提到姑娘攀贵人,李威听到以后,也能从两家争风的情况里愈发奇怪下叫“还京”的姑娘,她去了哪里? 莫非是另出歪招去了? 出门在外,凡事还需要小心。小心烛火,小心风雪,小心岳家的姑娘。 ------题外话------ 周一周一,一起工作愉快。 第三十一章,杂事 在别人家里吵架,赢的可能性不高。王奶奶又说上几句,带着一肚皮的气回家。纪氏和杨氏重回客厅指点女儿侍候,祁氏往厨房走去。 奶娘又一回想到,家里的姑娘们包括别人家的女眷都舍不得走,她的大姑娘为什么还不回来? 唱年戏出力为的是贵人,那么在贵人面前呆着,不也同样为了贵人? 她边走边道:“大雪寒天的,大姑娘已经出去小半天,是时候叫她回来,廖将军也不会说什么。” 既然这样的说,祁氏应该紧跟着王奶奶脚踪,往大门走去。但她不是正在说大雪寒天的,大姑娘出去小半天,应该吃点喝点。 厨房里今天的准备丰盛,一个原因是就要过年,家家都置办过年的吃食。另一个家有贵人,大灶小灶都热气腾腾,随时蒸煮煎烧。 祁氏拿过小食盒,装两块岳繁京爱吃的糕饼,新出炉的永远口感一流。又装一碗野鸡豆腐干笋汤。 正忙活着,春枝走进来,扒着门喊厨房的管事:“赵妈妈,老太太说半上午了,把给贵人准备的汤水送去。” 赵妈妈见到她大喜,春枝是家里丫头中最勤劳好说话的那个,忙用围裙擦擦手,揭开蒸笼,拿出一个红枣馒头在手上,叫着:“春枝,给你吃一个,就好帮我们搬些柴火。” 岳繁京有祁氏照顾的无微不至,也不是刚学步的孩子时刻需要有人,春枝不耐烦坐下来绣花,时常的往厨房上帮忙,打听各色闲话及帮岳繁京得些便宜。 赵妈妈说的话计,是春枝时常做的。 她脆生生答应着:“哎,我吃了就做。” 刚接过馒头,见灶台后面转出一个阴沉脸的人。春枝乐了:“奶娘,王奶奶已经走了,你怎么还在气她?” “气她?我是气你!”祁氏骂道:“你是厨房上做粗活的吗?房里少你吃的吗?还不赶紧的回客厅上去侍候,干些贵人能看见的活儿。” 春枝看出来奶娘真的生气,吐一吐舌头,拿着馒头往外面躲,扬声道:“赵妈妈,我一会子还来呢。” 话刚说出来,祁氏已跟出来,春枝又跑开两步,央求道:“别打我,大姑娘不在家,我在哪儿做活不是做?” 祁氏压低嗓音:“打你做什么!傻子,听我说,姑娘们都在贵人面前讨好,就大姑娘不在,你!今天就在客厅上呆着,把贵人说话都记下来,我这就把大姑娘找回来。” 春枝是不懂,不是真傻,让这么一点瞬间通透,又扬声道:“赵妈妈,我今天不来了,明儿闲了我还来呢。” 厨房里的人听到这话,都是忍不住地笑。有一个人见祁氏已不在厨房里,更是低低地道:“看她恶狠狠的劲儿,我就知道要把春枝撵走。” 赵妈妈到底是个管事,眼光远些,她含笑打断:“别这样说,祁妈妈为大姑娘的一片心,大家平时看在眼里,倒是真真的。” “是啊是啊,大姑娘让秦姑娘找出门,祁妈妈不安排春枝做些什么,等大姑娘回来,还怎么攀高枝儿。”另一个妈妈也这样地说。 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笑,各自埋头干活。 春枝吃了馒头,往客厅上去了,祁氏拎着棉包袱裹着的小食盒,对土地庙走去。 ...... 过年的气氛,是任何节日无可比拟。 很多热闹,只在正月里举行。而很多行业的休假,也只在正月才有。 一年到头辛苦的小伙计,熬上几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一天或几天的假期。 遇到好的东家,也许还会给一些银钱。 种地的老农,冬天农闲。学里的学生,可以丢下书本。远游的人赶在过年回家,让久盼的家人得到团圆。 有钱无钱,都要过年。过年,哪怕不能总结这一年的收获,也能积聚对明年的期望。 过年也是幽塞姑娘们难得的一次大玩乐,她们公然的聚在一起,只为商讨和安排怎么玩。 家境不错的姑娘拿出脂粉旧衣裳,再拿出银钱轮流做东。家境不好的姑娘出个人工,也一样的欢欢喜喜。 在这样的环境里,岳繁京很快忘记“家有贵人”带来的窘迫,也忘记“奴才贵人”的鄙薄。 ------题外话------ 仔今天有事,只能写到这里了,先发上来,明天再加些。么么哒,收藏走起,冒泡走起。 先说好,仔的人物没那么大奸大恶。 第三十二章,祁氏在庙里犯众怒 冬天的昏暗,土地庙里点燃手臂粗的蜡烛,照亮出喜气洋洋。 这种蜡烛是行军物资,只在过年的时候拿出一些。英王李威一行的到来,廖雪峰比往年慷慨。放眼望去,不但面容都看清楚,就算化妆中的点微瑕疵也不放过。 岳繁京笑着抹去画歪的一笔,重新把花纹勾勒端正,捧过一面残破的镜子,让这个人自己瞧着:“可好吗?” 她画的是钟馗,大黑脸儿,贴两道扫帚般的眉毛冲天而起。这个人本身就有一把大胡子,特地选他当钟馗,胡子倒不用做假。 “岳姑娘手艺真好,去年就是你帮我扮上,人人都说像。今年我特意等着你画,比去年还要好。” 扮钟馗的人说的不是假话,在他的身后,五、六个人排出小小的队伍。听到扮钟馗的人这样说话,后面的人笑道:“岳姑娘性情好,我们宁愿等着。” 岳繁京不知道画的好与性情好哪里扯得上,但是这份热情使得她笑靥如花。 就看此时的和气吧,她真心的喜爱幽塞,她看不出这个小城有哪里不好,祖父母花费毕生精力也要逃开。 以岳繁京的年纪,虽不知道在很多的时候,越想逃离的事情,越逃不开。却深爱她长大的地方,而对岳老夫人更加的不理解。 她能做的,就是挥动手中的笔,卖力的做着这份儿白工,为这个小城的美好添砖加瓦。 祁氏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把点心放下来,从家里带出来的阴沉脸色,再次摆到岳繁京的面前。 岳繁京当然知道奶娘为什么生气,忍住笑道:“等会儿,等我把这一位画完。” “画完,画完?这是你份内的事情吗。”祁氏愈发的不高兴。 在岳繁京旁边忙活的,是药铺赵大掌柜的女儿,名叫赵明明,是个活泼的姑娘。 红烛把祁氏的心思和脸色一样照的明晃晃,赵明明哈哈笑道:“奶娘笨了,繁京不回去攀贵人,奶娘你赶紧的去啊。” 土地庙里本就欢快洋溢,添上赵明明的这句话,好似导火索,把大家的笑谑一下子全点燃了。 轰天的笑声中,杀猪的周大财主亮开大嗓门:“祁妈妈,你还不老呢,你要是相不中贵人,相中我也成。” 祁氏骂着赵明明不学好,闻后气得浑身哆嗦。踩高跷的丢下一双木腿在桌上,祁氏拿起来,对着周大财主没头没脑的打过去:“有娘生没娘教的,大姑娘们都在这里,让你胡说,让你再敢胡说!” 周大财主“嗷”地一声,庙里的人笑得更狠,周大财主挪动粗胖的身子,一头扎到风雪里。 秦玉莲没怎么笑,等祁氏转身回来,秦玉莲清清嗓子道:“有年纪的留神了,我们都是大姑娘,别什么话都说。要知道,今年不比往年,贵人在城里呢。” “啐!” 祁氏有气没有出完,接着秦玉莲的话大骂:“泥腿子成精的东西,难怪我家老太太看不上你们,” 她扫视的是庙里的男人,但秦玉莲唰的白了脸,她心知肚明,这话骂进去的也有她。 轻咬着嘴唇,秦玉莲暗暗地却不埋怨祁氏,而是道,都怪岳家的老太太,她爱端身份早就是全云州的笑话,偏偏她自己听不到。 秦玉莲的家人,基本和岳繁京差不多。 她也是没了父母,死在某年的敌袭之中。她也有祖母,也是没了祖父。也有叔伯们,也有隔房的姐妹和兄弟,只除去没有奶娘。 幽塞的妇人如王奶奶那种自我尊贵的“人物”,也是自己奶孩子。既然家家都自己奶,在幽塞城里很难请到奶娘,人人都没有这样想过。请奶娘这话,摆在幽塞别的人家里,也是个大笑话。 这是生下什么样的惯宝宝,自己亲娘的奶还喂不好了,一定要吃别人的。 肯出多多的钱,倒也能鬼推磨。问题是岳老夫人既然要为孙女儿请奶娘,依然摆着她南边儿小姐的谱,不肯随意的请一个。 五大三粗的不要。 肌肤黑的不要。 不上进的不要。 这样一来,岳老夫人能幽塞城外寻到满意的祁氏给小儿子,也算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祁氏也不辜负老太太,进家门后没有多久,就很争气的学会岳老夫人的架子,或者说人的内心本就有一团虚荣,逢对时候就发。 先是瞧不上丈夫,再就瞧不起以前的邻居,再以后,全城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因为奶娘以后是要跟随大姑娘出嫁,眼里不需要有这些人。 上有岳老夫人,祁氏笃定大姑娘会嫁的好。 岳繁京有的,秦玉莲都没有,两个人还关系最好,说不扎心挺难。 祁氏的话也同时把庙里的人都惹恼,不管男女群起而攻之。 “祁妈妈,你自己也是泥腿子。” “没到岳家的时候,穷得一年穿不起裙子,你还记得吗?” 秦玉莲并不觉得快活,祁氏落败又怎样呢?等她回到岳家,依然是五房里当家作主的人。而她,却还不能在自己的房里作主。 谁叫同样上有祖母,她的祖母却不似岳繁京的祖母。 “走,咱们回家去,这不是你呆的地方。”祁氏握住岳繁京的手往外面扯,把秦玉莲打醒。 秦玉莲无奈的欠身行礼,央告道:“好妈妈,求你让繁京再呆半天,再有半天,我们就画好,管她一顿好午饭,下午给你送回去。等到晚上,还要请你老出来看大戏。” 岳繁京较为好相处,秦玉莲要找人干活,头一个就是她。 梁姑娘走出来:“就是,中午给繁京好吃的,小古掏钱。” 让大家话激怒的祁氏更加恼怒,再骂就是王家:“老的在我这里吃闭门羹,小的就到我家姑娘面前纠缠,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她高喊着,使足力气要把岳繁京带走。 岳繁京体谅得到祁氏为自己的考虑,但是对她胡言乱语而受到的还击,丝毫不同情。 她才不要回家去看贵人脸色。 她已经私定终身,她有良人,眼里再也看不上第二个。 岳繁京挣扎着,不肯同祁氏走上一步。 祁氏气苦,苦口婆心地道:“好姑娘,你得听老太太的,你要是生在京里,是绣楼上的小姐,轻易的都不能下楼。快跟我回去!” 赵明明从后面走来,对梁姑娘悄笑道:“这个妈妈,自己就是幽塞城里的人,却看不起咱们全城。岳家祖母眼界高,我不生气,人家本就不是咱们这里的人,还能不让人家想家。” 指指祁氏:“只有她,我瞧不上。分明繁京是好姐妹,平时不经常跟咱们玩,都怪祁妈妈。” 祁氏骂赵明明没有教养,梁姑娘听着也生气,小声地道:“咱们怎么捉弄她一下子才好?” ------题外话------ 中午发出,进步仔。 第三十三章,秦玉莲的羡慕、杨氏的羡慕 和梁姑娘说好,赵明明又对着几个姑娘耳语几句,大家来到岳繁京身边。 “繁京快跟奶娘回去吧,奶娘让你这就回家,也是为你好。” 赵明明笑着,攀住岳繁京的手臂,把她往祁氏那个方向推。 试图挣开祁氏的岳繁京快没有力气,听到这话,对赵明明一瞪眼:“说什么风凉话!你馋贵人,你就去,我家的大门开着呢!” 正说着,却没有想到赵明明送她走的力气,忽然往后,把岳繁京往后面一拖,岳繁京让祁氏拉扯的趔趄的身子这就站稳。 祁氏对赵明明的话很满意,刚刚骂过赵明明没家教,这就改口道:“这才是个好姑娘,明儿许个好人家......” 也就说到这里,祁氏让拖得对着岳繁京走上两步。 祁氏气得翻脸要骂,赵明明诧异地对着另外几个姑娘道:“你们怎么一回事?放开手,让繁京回家去。” 几个姑娘嘻嘻哈哈的笑,抱腰身的,扳肩头的,把岳繁京又是一推。祁氏下死力拽着她家大姑娘呢,大力涌来而没有防备,扑通通后退两步,差点没坐在地上,几个姑娘又是一拉扯,把祁氏半蹲的身子在地上拖行两步。 “哈哈,” 姑娘们挤眉弄眼笑得很是开心。 祁氏知道她们使奸,放开岳繁京,跳起来怒目而视。但是看一看,对上几个姑娘,她不惧怕。在姑娘们的身后,还有刚才让她得罪的,一土地庙的人。 人人对她投来轻蔑的眼神,祁氏也不是铁头,明知道有钉子还要往上面撞。 岳繁京适时的劝着:“我半下午就回去,晚上带上春枝,咱们出门看大戏。” 赵明明、梁家的姑娘梦绣等,把岳繁京挡在身后。有人比岳繁京个头儿高,岳繁京踮起脚尖,才露出脑袋。 祁氏无可奈何,手点着带来的汤水和点心:“你记得吃,到饭时,我让春枝给你送,别乱吃什么王家张家的饭,不干净!” 王小古不在这里,奶娘的气就发落在王小古身上,谁让王小古没法回她的话呢。 人堆的后面,张记脂粉铺的少东家慢悠悠开了口:“祁妈妈,我们老张家又哪里得罪了你?” 祁氏气结,抬头往上,对着庙里高高的土地神像道:“你这个老公公,天天平白的坐着吃供奉,我年年都送你几百钱的贡品呢,今天你这地方偏偏容不下我了,你倒好意思不开尊口。” 泥胎土地公公可怎么开口呢?祁氏是等不到的,只能自己扭身子往外走,后面是哄堂大笑声。 还没有等笑完,祁氏又回头,对岳繁京吆喝:“记得喝汤水,这天大冷的,这汤可是给贵人喝的。” 岳繁京笑眯眯:“知道了,奶娘好走。” 望着这一幕,秦玉莲不由得痴了。 赵明明等人一拥而上,嚷着:“给贵人煮的汤水,用的一定是岳家祖母压箱底的好方子,奶娘一定不容易得来的,我要喝。” 秦玉莲只怔怔的站着,祁氏的背影消失在雪中,秦玉莲眼中的羡慕犹在展开。 ...... 岳家的大门自从昨夜贵人入往后,就大开着。 不怕有贼吗? 这样方便廖将军带着士兵进进出出。 天亮以后,来来往往的人更多,大门更不可能关上。这个时候,大门内外更是站满了人。 太子李名不会坐在温暖的客厅上和人说说话,就完成他对幽塞边城的巡视。 从谈话中对幽塞有个大概的了解,他就吩咐上城头转转。 除去廖雪峰带着保护的人前呼后拥,另外还有自告奋勇陪同大人们巡视的,一窝狂风般的走出岳家。 目送他们离开,岳大奶奶纪氏和二奶奶周氏笑的都灿烂,三奶奶杨氏可就高兴不起来。 大房的岳爱京和郦小爷有说有笑,约好煮道拿手菜,等郦小爷中午回来吃。 二房的岳朝环、岳吉环一左一右侍奉的,是大人中的大人,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出来,今天算她们占尽上风。 只有杨氏心爱的女儿望京,看了一上午的冰碴子脸,吃了一上午的冷遇。 贵人还在的时候,杨氏让望京硬撑着,她也苦苦的在内心撑着。总不能别的侄女儿们都在忙活,让望京闲下来,成了贵人眼里看不上的那个。 如今贵人出门去了,望京早就流着眼泪回房,杨氏却不能哭,她得抓紧这段钟点,想出一个为望京好的法子。 三个贵人? 还得给繁京留出来一个。 不然岳老夫人不会答应,祁氏那老货又要哭喊“五老爷五奶奶在天有灵,看着呢”。 还有两个贵人,凭什么望京没有? 杨氏对二房充满憎恶,地位最高的贵人,却最和气,却由二房霸占一早上又半个上午。 她得想法子,不能眼看着侄女儿们都嫁到繁华的好地方,自己的女儿却在幽塞小城里过日子。逢年过节的,在婆家里说到姐妹们是个荣耀。 她曾由衷地反对岳老夫人过,但亲眼见到好事可能成真,不费什么的,由衷的趋奉并不难出来。 至于八字还没有一撇,仅仅是贵人挺好接触,还不知道家中可有妻,无妻的可曾定亲?杨氏统统不管了。 她在雪地里一圈圈的转着,一定要为女儿想出一个拔尖的法子不可。 ------题外话------ 十点以前睡的是美容觉,八点以前发的是养颜文。拿走,不用太感谢仔,仔心领了。 第三十四章,妹妹嫁的好,难道不照顾姐姐吗 想心事的地方,温暖的房里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纵然岳望京不在房里,杨氏也不愿意回去。 说不好是急迫的嫉妒,还是焦灼的眼红,让杨氏五内如焚。顷刻间拿不出来主意,她仿佛已经看到别的侄女儿们凤冠霞帔出嫁的光彩,煎熬得她又似鱼在油锅上。 凛冽的风雪恰恰吹得杨氏头脑清醒,也成全她无颜回房见女儿的感伤。 那个冰碴子贵人脸,唉! 岳家的姑娘没有生得丑的,就是老姑娘岳良菊,不留神她的憔悴,也年年有人提亲。 幽塞城出的拔尖女婿,尚且难中岳老夫人的心意。奔着老姑娘名声来的,又清一色的捡漏。 别说岳老夫人不肯再毁女儿前程,岳良菊也不愿意抛去家中人见人怕的地位,随便嫁个人看不完的婆家脸色,她就直到现在也没有嫁人,倒不是真的随便的一个女婿也摸不着。 岳良菊能有个“风流”名声,也与岳家姑娘皆美貌不无关系。年青的岳望京和姑母相比,称得上国色天香,落雁沉鱼。 明知道岳老夫人眼界高,岳老爷子有遗愿,也有斗胆提亲的人。 杨氏虽在“还京”的事情上和婆婆相背离,但在挑女婿上,却拿婆婆的话当成宝。 岳老夫人的话都听得明白,满城中除去王小古,还要中举得官以外,别的人休想得到她的孙女儿。 杨氏一面保护好女儿,不让婆婆得手。一面眼睛瞍着云州城。她的眼界也只能高到管辖幽塞的云州边城,如果三位贵人没有进家门的话。 可恨这三位贵人进家门,偏偏让望京遇上冰碴子脸。可爱这三位贵人,杨氏一个上午看得明白。哪怕冰碴子脸的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贵气、优雅、大方和气度。 在很多的时候,一个人具有这几种品质,同时代表着权势。 有权势的人,才有从容的本钱。换成衙门里垫底的小官吏,有事没事跑断腿的角色,他从容得起吗? 唉,杨氏长长叹气,急得快要哭出来。 望京啊好女儿,都怪娘没本事。一开始看不到你祖母的好眼光,顶撞她的次数太多。现在想去对你祖母下个声气儿,都没脸过去。 风绕着弯儿的吹过,把别处的梅花带过来。殷红的花瓣铺开在雪地上,一片一片的分明。 杨氏触景生情,嘴里数着:“一,二,三,唉,繁京有一个。”换几片梅花再数:“一,二......繁京有一个,别的人没法子争。纵然为望京争到,如果遇上的还是冰碴子脸,这可怎么好?” 就在杨氏泪即将滚落下来的时候,她陡然想到。 繁京占一个,繁京占一个......可以把冰碴子脸给繁京,他若相不中繁京,也借此可以把望京送到别的贵人身边,也把繁京就此淘汰。 余下的两个贵人,四个姑娘争,也好过繁京占住好的,冰碴子脸又不喜欢望京,望京的胜算最低。 脖子后面一片的寒冷传来,杨氏打个寒噤,这才发现有飞雪落到衣内。这提醒她想到祁氏时常的胡言乱语,“五老爷五奶奶在天上看着呢,谁对大姑娘不好,他们一准儿显灵。” 杨氏很害怕,但是内心腾腾的热,又让她不能割舍可能是女儿的好运。念叨着:“五弟、五弟妹放心,我家望京得了好人家,难道不提携姐姐?” 说了几遍,杨氏的主意也接近成熟,她对着大房院子走去。 大房的姑娘岳爱京今天算得到彩头的人,郦小爷给她很多笑脸,大奶奶纪氏带着女儿在厨房上,收拾菜肴准备午饭,打算再让爱京长些光辉。 不但大房如此,二房里周氏带着岳朝环、岳吉环也在这里。 杨氏又赶到厨房,揭起门帘一角,见到二个房头热火朝天,不由得火气火山般爆发。哪怕五老爷、五奶奶真的显灵,杨氏也不管了。 让自己的丫头进去请纪氏:“三奶奶有过年的话要说。” 办年的事情,三个奶奶各管一角,但不时有需要交流的地方,纪氏没多想,跟着丫头出来。 杨氏低垂着头:“大嫂,今天爱京打扮的好。” 纪氏觉得自己顿时明白,望京侄女儿吃瘪,杨氏这是迁怒来了。在心里摆好阵势,淡淡地道:“也没怎么打扮,不过就是说话讨喜些,侍候勤快些,都是我平时教的。三弟妹,平时你说话最响亮,但今天就看出来了,你的响亮可没有教给望京,你呀,还不赶紧回房抱佛脚去,找我闲聊能有用?” 杨氏抬眸,眼神直射过来。纪氏感觉自己让什么扎中一下,刚摆好的阵势全然不管用,纪氏下意识的往后退退。 杨氏慢慢地道:“大嫂,就怕今天打扮的好,明儿就变了天。” 纪氏忍无可忍:“有话明说!” “大嫂你也在客厅上,你应该也看到,不是我的望京不讨喜,是我的望京运道不高,遇到那位大人冷着脸。大嫂,我特地来提醒你,这里还有繁京一个呢。” 纪氏的想法没转过来,冷笑道:“这不用你说!繁京没有父母,我一直当她是自己的女儿看待。” 杨氏微微地笑:“原来大嫂这般的疼繁京,不惜把爱京讨好过的赠给繁京。” 纪氏倒抽一口凉气。 杨氏趁热打铁:“就算大嫂不愿意给,也由不得大嫂,老太太发话,咱们都得听着。” 说完就要走,手臂让纪氏抓住,纪氏嗓音打颤:“三弟妹,你最聪明,以你看老太太干得出来这种事情吗?” 挑一个最好的给繁京? 纪氏认为岳老夫人干得出来。 五房本就是岳老夫人心爱的,如果不死将是全家的前程和体面。又是小儿子,不管放在哪家都占住偏心的那个上风头上。 纪氏双腿开始哆嗦,不不,她可以拿繁京侄女儿和爱京一样对待,但是许亲事上面,不能让,万万不能让。 爱京嫁个好人家,能不照顾姐姐吗? 纪氏也是这样的想,凡事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受到别人的照顾要好。 ------题外话------ 仔今天去图书馆感受书山书海,和一地的大太阳,新买的太阳镜派上大用场。 第三十五章,岳老夫人的旧事 赵氏孤儿这种,历朝历代都能存在。但大部分的群体之中,还是普通人。 侄女儿和亲生女儿相比,自然为亲生女儿考虑。 纪氏让杨氏迅速说服,并且“为母则强”,敏捷的出了个主意:“三弟妹,你和我反对老太太已久,光你和我盘算,老太太不会答应。” 家中妯娌有三个,杨氏怎么能把二嫂周氏忘记?饭要一口口的吃,人也要一个一个的说。先拉拢纪氏,为的也就是纪氏和自己是一样的人,都是见不到贵人就埋怨老太太多事,见到贵人就两眼花花。 杨氏本来想的就是,等纪氏答应以后,叫上她就有两个人,周氏只有一张嘴,从二比一来看,杨氏稳赢,没有白白的挑唆妯娌们一回。 没有想到不等自己说,纪氏就想到周氏,杨氏顺水推舟的道:“大嫂可有什么好主意?” 纪氏轻轻地笑,对着厨房看上一眼,笑容更加的恬静,而没有说话。 杨氏故作恍然大悟:“看我,把二嫂忘记。” 再小心地道:“二嫂未必答应,她的朝环、吉环今天是得意的那个。” 纪氏意味深长:“是啊,她也许不肯答应,愿意老太太把最好的给繁京,余下的两个,包括那个冷落望京一上午的大人,留给朝环和吉环分。” 今天上午俨然已是岳望京的耻辱,杨氏听着刺耳,正用到纪氏呢,只能装不听见,忍气中奉承道:“是啊,大嫂说的对,二嫂也许不担心。” 纪氏算妯娌们不精明的那个,平时说话上面没少吃杨氏的亏。听完,顿觉眉头也开了,胸口的气也顺了,脚下踩云端,大嫂的款儿稳稳的手中。 忙承担起这责任,谁叫她是大嫂呢? “等我叫出二弟妹来,咱们问问她,看她是个什么主意。” 杨氏拍手称好。 两个妯娌心知肚明,周氏可是幽塞精明人岳占先的老婆,她要是肯吃大亏,岂不是给丈夫脸上抹黑。 纪氏也不用丫头,亲自进去叫出周氏,和杨氏你一言我一句的,把话说个明白。 周氏脸色泛青,喃喃道:“真的吗?冰碴子的那位大人留给朝环、吉环?好的给繁京......” 再一想,周氏也相信了。 全家人都知道,五老爷是老太太心爱的。爱屋及乌这句话里,不缺偏心的老太太。 她木着脸想,朝环、吉环是给姐姐探路的人吗?还有望京、爱京。四个姑娘趟出贵人的性格,结果,最好的那个给了繁京。 祁氏的哭喊声在周氏的耳朵根下也出现,“五老爷五奶奶在天有灵呐......”,杨氏做不到不在乎,周氏也是一样。 周氏咬了咬牙,既然要给繁京一个,那就给她一个吧。三个妯娌头碰着头,很快达成共识,选时不如此时,这就去见岳老夫人。 ...... 岳老夫人静静的睡在床上,她并不累,只是想一个人呆着。 青色绣虫草的帐帘没有垂下,帐门上方的流苏千丝万缕的垂下,仿佛岳老夫人此时心情。 千头万绪难描述,最深刻的往往最痛苦。 岳老夫人眼前出现的,是一道昏黄官道,黄土扬风迷离人眼。这一天,岳老爷子被贬离京的中途,岳老夫人收到家中来信。 她在丈夫出事时,就往家里写信求援。回信的不是老父,也不是老母,更不是兄弟,而是她那平时看着腼腆的嫂子。 字字如刀,岳老夫人也曾想在岁月漫漫,忘记也罢。但刻痕至骨,漠视颇难。 “姑奶奶在家受尽宠爱,出嫁带足嫁妆。姑奶奶出了门子,家里再也找不出压箱底的东西。姑奶奶既然这般得意,就应该得意到底。有事了求娘家,娘家哪里还有东西......” 岳老夫人嫁妆里的好东西,是促成这桩仇恨的源头。 场景再换,京门高耸,两辆瘦马旧车垂头丧气的对外走着,岳老爷子刚从狱里出来不久,睡在车上默默流泪。岳老夫人只能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着,挺直胸膛接受路边的目光洗礼。 京里人多,但抓住贪官是大事情,还是有人认得他们,肆意的谈论着:“这个就是岳家。” “这是撵走的第几家?” “都说读书最高,读书读成这德性,还不如咱们泥腿子。” 车后,有车声飞快而来。岳老夫人听见后,还没有扭头去看,就觉得后背芒刺无数,大约知道来的是谁。 被贬出京的人,哪能耀武扬威的赶车。很快,这辆车拦在前头,下来一个年青妇人。 她冷笑道:“表姐,以前夸口嫁的比我好,如今呢?” 回想到这里,岳老夫人低语着:“如今呢......”如今孙女儿有了盼头,她们一定还京去!一定在京里占据一席之地。一定子子孙孙成为京里人! 两滴子泪水从眼角落下,岳老夫人用帕子揩了,继续陷入这梦非梦的旧事之中。 贵人终于上门,几十年的盼头终于到来。虽然八字还没有一撇,但是多少滋润干涸的心田。 岳老夫人已失望不起,她得赶紧先陶醉下,好积攒些力气为孙女儿筹划。 就在她又将陷入下一个回忆时,房门外传来说话声。 “荀妈妈,老太太在做什么?” 纪氏、周氏、杨氏三个人恭恭敬敬的问着。 ------题外话------ 错字再改。下雨,好闷。 第三十六章,五老爷和五奶奶一直都在。 听到是三个媳妇过来,岳老夫人满面笑容。 和三个媳妇做婆媳这些年,听到是她们就心生欢喜,可不多见。 荀妈妈心疼老太太半夜接贵人,再忙活半夜安排今早的饮食、和以后的招待,就没有好生的休息。 这才刚刚歪下来,怎么肯放三位奶奶打扰呢。 她含笑的嗓音传进来:“老夫人劳心又劳力,让她睡会儿吧。” 荀妈妈挺直腰杆,虽然没表露轻蔑,但在内心也写上一笔。 老太太不忘记“还京”,为的不还是下一代过的好。直接的下一代,是各位奶奶的丈夫。老爷们好了,奶奶们岂不跟着享福?间接的下一代,是各位奶奶的女儿。嫁得好女婿,奶奶们岂不跟着享福? 纪氏和杨氏可以假装自己从没有忤逆过婆婆,荀妈妈可没有打算忘记。 她加重语气在“劳心劳力”四个字上面,再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意思:大奶奶三奶奶不糊涂了吗?我老荀提醒提醒你们。 纪氏和杨氏根本没有考虑荀妈妈的话,和周氏面面相觑中带着失落。妯娌们前所未有的心齐,都是一个想法。 如果说晚了,老太太主意已定,再想说服她可就难了。 周氏自认是本次贵人上门的最大受益人,而且她平时因为丈夫赞同“还京”,而向着婆婆。不敢说有功臣的资格,请起老太太的话总还能说说。 “荀妈妈,我们紧急的找母亲,为贵人,也为姑娘们。” 荀妈妈还不想就此高抬贵手,房中传来轻咳声,和岳老夫人慢条斯理地语声:“倒茶来。” “老太太醒了。” 纪氏欢快,杨氏欢腾,周氏喜从天降状,三阵风般从荀妈妈身边溜过,很有眼色的,先来到放茶水的地方。 纪氏捧起红梅怒放雪花盏,杨氏双手端起续水的壶,周氏暗暗把她们好一通的鄙夷,一手抄起一盘茶食。 三个人带着四样东西,琳琅满目的来到岳老夫人床前。 岳老夫人倒是不想感慨,但感慨由衷而来。曾几何时,家里人也可以团结到一条心。。 不容易。 真不容易呐。 荀妈妈扶她坐起,拿起雪花盏呷着,稍一停顿,杨氐就送上续水的茶,周氏把茶食送到手边。 此情此景,不乐呵的应该叫不知足吧。岳老夫人就乐了,呵呵道:“你们也辛苦了,怎么?不抓紧钟点回房歇着,倒跑来我这里?” 抿一抿唇,也抿不住那全家奋发向上、齐头并进的精气神,索性笑口大开:“说吧,总是有好主意才过来。” 岳老夫人自觉猜得中,三个贵人和五个孙女儿的比例,她难道算不清? 几十年的旧执念里,一个贵人和五个孙女儿、两个贵人和五个孙女儿.....等等,再困难的算数也想过,也早算出眉目。不拘哪个孙女儿先嫁一个好的,慢慢的也就带契姐妹们,再就带契全家。 这不拘哪一个孙女儿,自然要按长幼顺序。否则,大的待字闺中,小的披红挂彩,还不把外面的人笑死。 因此,岳老夫人稳稳的坐着,有绝对的把握劝得好媳妇们。她们急急的来,只能是为不能平均分配。 但,不是人老了偏心小儿子那房,谁叫繁京是最大的姑娘呢? “母亲,咱们抓阄吧。” 三个媳妇异口同声。 岳老夫人和荀妈妈面色剧变,岳老夫人还能端得稳茶碗,荀妈妈急了,纵然她不知道老太太心思,或者她不向着岳老夫人,事实也在那里摆着。 她怒道:“先嫁大姑娘!” 杨氏昂起头:“有谁说不嫁她吗?” 荀妈妈把她上下一通打量,再把纪氏和周氏看两眼,这二位奶奶也是气昂昂模样。荀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奶奶们,商议好了来的。” 周氏心平气和:“妈妈,我们也怕都不心服,所以,抓阄吧,抓到哪个就是哪个。” 荀妈妈冷冷的笑,老太太虽然还能持家,但三位奶奶也早分担家务。既然提出抓阄,肯定胸有成竹,会让她们自己满意。 早饭后的客厅上,荀妈妈也看在眼里。她曾为望京姑娘在心里鸣过不平,也就瞬间把冰碴子脸的大人从繁京大姑娘的女婿人选中剔除。 繁京姑娘没有父母,出嫁后最亲近的自然是祖母。这样一来,老姑娘岳良菊终身也就有靠。繁京姑娘看着祖母,也不能把姑母抛下。 要么给岳良菊养老,要么安排岳良菊嫁人。哪怕嫁个冰碴子脸那种个性呢,也好过老太太百年之日,放心不下岳良菊孤苦伶仃。 但是三位奶奶强出头,她们为的只能是膝下的姑娘们。有父母的姑娘们,出嫁后最亲近的人是谁? 自己的父母。 祖母是隔一层的人。 姑母就隔得更远。 岳良菊要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荀妈妈也为岳老夫人而放心。可悲苦的老姑娘大多都是怪性子,生活的苦压得她们不能排解或不会排解,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 世事不如意,就折磨自己再折磨身边的人,很多不是老姑娘的人也这样,岳良菊并不是个特例。 当岳老夫人百年故去,荀妈妈想想岳良菊在兄嫂手底下过日子,就时常背后为她流泪。 就算嫁冰碴子脸那种,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不笑呢,也总是自己的家。 繁京大姑娘嫁的好,有时候已不仅仅是她年长,或者岳老夫人的偏心,而关乎着很多。 荀妈妈越想越义愤填膺,厉声道:“三位奶奶只想着自己!怎么不学学老太太,她所有的心思都为着全家,为的是全家!” 杨氏火了,她说话尖利,所以先让纪氏回话,再由周氏说出,她一直忍到现在。现在忍不下去了:“妈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说着,眼睛只看着婆婆岳老夫人。 荀妈妈的火气彻底让引爆,双手握拳挡在岳老夫人面前,嗓门更高:“想的美!” 急切间很想来上一句重重的反驳,但又想不到,祁氏的话不由自主到嘴边。 荀妈妈高喊:“五老爷、五奶奶在天有灵,看着呢!” ------题外话------ 写到最后,笑翻掉,哈哈。 第三十七章,岳老夫人服老 荀妈妈这么一喊,纪氏、周氏和杨氏本就心虚,脚跟发软的往后退上几步。 荀妈妈鼓起眼睛,和她们是两个鲜明的对比。 纪氏就更加慌乱,急切间踩到自己裙子不说,还把周氏的裙子也一起踩了。 “哎呦”的两声,周氏先摔倒,伸出的脚把纪氏拌倒。 纪氏横坐在周氏腿上,周氏还没有呼痛,纪氏先觉得大腿后面钻心的痛,不知道周氏带的什么饰物扎到她。 泪水哗哗的流下,胆怯也随之不见。为女儿的勇气拔地而起,纪氏愤怒的心声爆发:“难道妹妹嫁得好,不拉姐姐一把?” 周氏的勇气也让惹出来,也怒道:“不是事先留一个给繁京!” 杨氏也怒了:“母亲,望京的嫁妆里挑一样好的,给繁京可成!” 岳老夫人对着她们瞧着,就在不久前让气哆嗦的手脚还轻轻颤着,内心的恼怒也只增不减。但是,有一种叫力不从心的东西悄悄的走来,让岳老夫人察觉到自己年迈气衰败。 面前的三个媳妇,却都是强盛之年。 不管繁京嫁的好,还是嫁的不好,以后的娘家人是眼前这几个。再加上女儿岳良菊,如果不能再嫁,还需要兄嫂养老。 而这件即将委屈繁京的事情上面,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至少,在“还京”上面,三个媳妇终于和自己一条心。 岳老夫人无力的摆摆手,喃喃道:“罢了罢了,我老了,不是你们的对手,由着你们折腾吧。” 荀妈妈闻言心酸,这个忠仆总是和岳老夫人一条心,此时岳老夫人想的,也就到荀妈妈心头。 她长长叹一口气,一个字没有再说。 得到自己想要的,纪氏、周氏和杨氏也没有过多的欢喜。弥散开来的酸痛,她们也多少有所感染。 纪氏想到她是媳妇,把婆婆逼的可怜,总不是件得意事情。勉强的解释道:“母亲,我们会照顾繁京的。” 周氏也道:“我也会。” 两行泪水从岳老夫人面上流下来,杨氏见到后,果断地一扯两个嫂嫂,大声道:“多谢母亲,我们出去准备。”三个妯娌欠身后退出去。 厚重的门帘阖上,荀妈妈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出两声:“老太太,您受委屈了,繁京大姑娘也受委屈了。” 岳老夫人泪落滚滚,反复念叨着几句话:“人弃我取,焉知非福.....人弃我取......” ...... 下午,土地庙里人声鼎沸。岳繁京完成手上最后一个活,满意的放下脂粉眉笔。 春枝送午饭过来,见到这般热闹,又因为贵人不在家里,不用她盯着,就此留下来帮忙。 主仆两个对着秦玉莲打声招呼,有说有笑的顶着风雪回家。 春枝是她一惯的乐呵呵,过年的气氛里,又添上一笔眉飞色舞。 “姑娘,今天当大年初一过,所以唱大戏。我可以穿大年初一的衣裳吧。” 岳老夫人总盼着贵人进门,平时的使用上面,就得竭力的维持南边儿小姐的局面。 刻薄下人的衣食住行,她做不出来。下人穿的体面,也是主人的脸面。 有钱的娘家,会给新人做一辈子的衣裳,讲究衣箱里手插不下去。岳老夫人的衣裳不必年年新做,三位老爷和奶奶从节约的角度上、从幽塞是个常有战火的角度上,也犯不着年年做。 没有很了不起的客人,新衣裳穿给谁看?保持干净整洁就行。 姑娘们长身量儿,又是希望,年年都做衣裳,年年抛下旧衣裳。春枝今年的新衣裳,是岳繁京的旧衣裳改制。 这对于家贫出门做工的春枝来说,是回家对着邻居吹嘘的得意。提前穿新衣裳,也是得意。 春枝边说,眼前已出现她的新衣裳。那是岳繁京去年的两件旧衣,一个绣红梅闹春,大红的花,粉色的底子。一个是水绿色绣吉祥的裙子,颜色仿佛夏天的荷花池。 祁氏清洗,把袄子翻新,看上去和新的没有区别。春枝自从到手,哪怕是夏天炎热的季节,也隔一天就拿出来在身前比划。 这可是新衣裳啊。 岳繁京成功躲避贵人大半天,过得充实过得滋润。再加上春枝的喜悦层层叠叠而来,主仆走进家门,都笑意盈盈。 迎面走来纪氏的丫头荷花、杨氏的丫头月桂,都露出喜色:“大姑娘可算回来了,” 岳繁京警惕心大作,伯父伯母们平时对她关心不少,该不会是打算教训她没侍候贵人吧? 她机警地道:“廖将军吩咐的差使,我忙到现在才抽身。等下,还要出去呢。” 荷花笑得合不拢嘴模样,挽住岳繁京左手。月桂满面春风,挽住岳繁京的右手。 春枝埋怨道:“这是我的姑娘。”就让挤到后面。 荷花和月桂几乎抬着岳繁京走路:“有好事儿,家里人都等着呢。”一阵风似的,架着岳繁京直奔岳老夫人正房,春枝大为不满,嘟囔着有殷勤应该去自家的姑娘面前献,跟在后面。 “繁京来了。” 纪氏、周氏和杨氏露出疼爱,岳爱京翻翻眼:“大姐到了,可以说了吧,为什么叫我们都过来?” 岳望京也支起耳朵,同时噘起嘴:“母亲,我可再也不陪人了,晚上唱大戏,我出门去。” 岳老夫人流露出无奈的神色,微笑道:“既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纪氏笑眯眯:“繁京好孩子,你年纪有了,却无父母亲操心,还有祖母和伯母们想得到。” 周氏笑容如花:“祖母的虔诚起大作用,你们五个姐妹啊,这不就来了三个贵人。” 岳繁京头皮发麻,她已经有女婿了好不好。顾不得打断长辈并不叫好,忙道:“贵人未必好侍候,我不敢。” 杨氏乐道:“虽然数目对不上,但不管怎么样,也少不了你的。” 岳繁京急急地道:“三伯母,贵人家里可有妻,可定亲?你们都问清楚了吗?” 纪氏含笑:“好孩子,谁叫你是大姑娘呢,定亲事情,第一个考虑到你。” 岳繁京茫然,发现她说的话没有人听得进去。 只能任由三个伯母欢天喜地拿过一个签筒:“来来,你先抽。你抽中了谁,余下的再考虑到妹妹们。” ------题外话------ 周一,工作愉快。 第三十八章,冷大人 岳繁京稀里糊涂的,签筒已到手中,再一个愣神,手中多出一个竹签,下端绑着一个纸条。 “哎呦,繁京抽中的一定不错,我来帮你看看。”杨氏手伸得最长最快,不等岳繁京多看一眼,就抢到手中。 另外四个姑娘,二姑娘岳望京溜圆眼睛,小声地道:“这是做什么呀。”她还不明白。 三姑娘岳朝环、四姑娘岳吉环流露出些许会意,又回到一片懵懂上去。 朝环低声问妹妹:“从大伯母、母亲和三婶娘说的话上来看,抓这个为的是姐姐亲事。可是,亲事哪能这样定下来? 岳吉环点头称是。 这两位也事先不知情。 小姑娘岳爱京天真些活泼些,用手指揉着太阳穴,仿佛这样她就能得到通顺。 这也是个事先不知道的。 好在杨氏快步把纸条送到岳老夫人面前,大声的宣布道:“母亲,繁京抽中的是冷大人。” 冷大人? 姑娘们眨巴眼睛,又眨巴下眼睛,都在想,这是谁? 岳老夫人沉着脸,看上去俨然一个冷老太太。媳妇们心虚又上来,纪氏强笑道:“三弟妹,望京她们还没有抽呢。” “是啊是啊,我只顾着为繁京喜欢了。说起来那位冷脸的大人,生得又英俊,气派又非凡,配得上咱们家,配得上......”杨氏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回来。 她心里急切,做什么都像抢东西。签筒在周氏手里,周氏只觉得手上一空,就到杨氏手上。 杨氏送到女儿望京面前,堆笑道:“望京排行第二,你抓。”拿着岳望京的手拔出一根。 岳繁京到这个时候,再说不明白未免犯傻。而冷眼旁观下,伯母们带着尴尬,身为当事人忽然心如明镜。 索性的,一言不发坐着,暗想自己已有王小古,又幸好说在抓阄前面。也同时想到刚才拿着自己手抓出一根来的,也是杨氏。 杨氏正在把女儿抓出的纸条随意一看,就露出满意神色,对岳望京又爱又怜:“好孩子,你抓的也不错,就不用说了。” 岳老夫人瞅着她们当面做假,半点儿也不掩饰,在袖子里的手又颤抖起来。 岳望京说着:“咦,给我瞧瞧吧。”杨氏已把签筒递还周氏。 岳繁京嘴角微勾,忍不住有了好笑。家中五姐妹,做客三贵人。自己抽过,望京抽过,余下只有一个,朝环、吉环可怎么分? 岳朝环也恰好想到这里,颦着眉头道:“妹妹只小我一岁,既有好事情,留给妹妹吧。” 又瞄了隔房的岳爱京,表示这个妹妹也在她的话里面。 “给你,你就抓呗。”周氏拿着朝环的手抽出一个来,又强按着吉环也抓出一个,全在她自己手里,她一个人看。 周氏演的还算地道,不悦地道:“这可撞上了吧?”没好气的劲头儿,把签筒给纪氏:“大嫂,该爱京了。” 岳爱京到这个时候,也明白了,扁着嘴道:“我不要了,万一和姐姐们撞上,岂不是伤了和气?” 纪氏不理她,帮她抓出一个来。 三个妯娌来到岳老夫人面前,把纸条展开,只对着岳老夫人亮那么一亮,蜻蜓点水似的,别说岳老夫人看不清楚,就是换成岳繁京姐妹的年青眼神,也难看清。 岳老夫人冷哼一声,懒得陪她们演戏,还是一个字不说,由她们自己编造。 杨氏苦着脸:“这可怎么好,望京和妹妹们撞在一起?望京哪如妹妹好呢?望京一定是争不过妹妹的。” 周氏扯动嘴角,一个淡笑:“那可说不好,再说姐姐年长,应该先论亲事。” 纪氏最后做结束语,疼爱的对着岳繁京看去:“还是繁京有大气运,独一份儿,和妹妹们抓的不相干。” 岳繁京欠欠身子,岳爱京叫出来:“相干不相干的,是我的事情,给我看一眼吧。” “是啊。”岳望京、岳朝环、岳吉环也道:“我抓的是谁,我要看一眼。” 岳望京有轻松之感,刚才还不知道冷大人是谁?现在总知道,就是让她难过一上午的冰碴子大人。她为繁京难过一下,再就尽情的庆幸去了。 想看看她抓到的是谁,是郦小爷,还是那和气温厚的,总得给个答案。 见三位母亲飞快把纸条往袖子里一揣,纷纷道:“不用看了,我帮你看就成。” “看什么看,还不是要听母亲的。” “就要晚饭了,赶紧去厨房上准备,大人们就要回来,你父亲已经去接,去厨房!” 纪氏推着岳爱京,杨氏握住岳望京,周氏一手一个女儿,老鹰抓小鸡般走出房门。 在她们的背后,岳老夫人面色铁青,嘴唇动几动,一眼瞥见岳繁京还在房里,才没有骂出来。 荀妈妈倒两碗茶来,多多的放了桂圆和红枣,借着倒茶的功夫,揩干净眼泪,转回房中,把其中一碗给岳老夫人,另一碗送到岳繁京手上,柔声道:“喝吧,多喝点。” 岳繁京喝着茶,岳老夫人一声叹息出来:“人弃我取,未必不是福分喏。” “是。” 岳繁京应声,内心肯定没有岳老夫人的痛苦。 喝完茶,她回房换衣服,准备吃晚饭,也准备好晚饭后就直接出门,去见王小古,再一次与他核实彼此的承诺。 走出岳老夫人的院门,有一片稀疏的竹林。岳老夫人如果有条件,有安排不完的雅致。在幽塞没有条件,一片听风听雨的竹子还是要有。 竹林实在太小,又顺风,竹林另一边的话随风而至。 岳爱京气急败坏:“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纪氏的嗓音:“爱京,好女儿,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也看到了,冰冷冷的大人是怎么对你二姐的,” “那也不能把他塞给大姐吧!” 竹子影后面,可以看到岳爱京往地上扔了个什么,拔腿就跑。没跑两步,摔上一跤。纪氏惊呼一声,本想去捡的身子缩回,对着女儿过去。 岳爱京自己起来,再次跑的飞快,纪氏什么也顾不上了,跟在后面追赶。 等看不见她们身影,岳繁京绕过竹林,把地上东西捡起来。那也是一张纸条,打开来,上面写着三个字:冷大人。 岳繁京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也有三个字:冷大人。这是岳繁京抓出,杨氏帮她看过后,塞回她手上。 这,已经有两张冷大人。可以推敲得出,整个签筒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同样的字迹。 不管岳繁京心平气和的抓,还是让伯母们强迫着抓,都是相同的结果。 ------题外话------ 夏天到了,夏天到了,仔要练出小蛮腰。 第三十九章,谁是操心的人? 岳繁京应该感慨或者伤感,不管平时伯母们对她的照顾,跟妹妹们一样的好,真到关键的时候,还是各自为自己。 但是真到关键的时候,都是为自己,有谁不是吗? 在这里虽然说不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谈不上要为隔房的侄女儿舍身成仁。 何况岳爱京的嗔怒冲冲也和岳繁京的另一个想法印证,妹妹们嫁的好,决计不会不照顾姐姐。不敢说有很多的照顾,至少有那么一天岳繁京衣食无着,妹妹们有衣裳有吃的,就不会让姐姐冻到饿到。 岳繁京坚信这一点,因为她们都是边城长大的孩子,在很小的年纪就把生离死别看得习惯,相对于别的城池,也珍惜眼前的一分光线。 把两张纸条在手心里揉搓着,等到回房的时候,字迹混到纸张里面,模糊的看不明白。随手放到火盆里,添起一把小火苗,这个秘密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岳繁京有一刹那的轻松。 转而,到底这算一种背叛,对于年青的小姑娘来说,承受起来比较难,心头仿佛承载万千条秤砣,沉甸甸的压迫筋骨。 离晚饭前还有钟点,岳繁京也不指望奉承贵人,向椅子上坐下来。闷上一会儿,又下意识打量房中一会儿。 沙漏在阁架上飞快流动,橙黄色的沙鲜明夺目,和红漆木架配得合适,总让房里盎然生辉。 冬日灰蒙蒙的天,虽有雪光前来弥补,但是两边卷头长条几上的一盆水仙、一盆腊梅,才真正带给房中流动的亮丽。 整整齐齐的一方画案,上面有满满的笔挂,七、八个颜料碟子。旁边磊着厚厚的书和宣纸。 纸不是最好的,但在幽塞城里诸多绣阁中,算是头一份儿。 姑娘们房里有祖母安置,这些是岳老夫人对孙女儿的希冀。她盼着飞上枝头,必要的学费不能节省。 岳繁京知道秦玉莲羡慕自己,梁梦绣羡慕自己,就连几个财主家的姑娘也羡慕自己。 她怎么忍心让祖母为难,祖母的为难全在脸上。 岳繁京抖抖衣衫,好似抖落不起眼的尘埃,把这段背后捅刀子抖掉。春枝不在,她往房里去,打算自己取衣裳。 春枝奔进来:“姑娘姑娘,荷花和月桂把您抢走,荀妈妈让我干个活计,如今我回来了,要换新衣裳了吗?” 岳繁京说是,春枝高兴坏了,姑娘换上,她也就能心安理得的换上。换衣裳的时候,叽叽喳喳的春枝说了说听来的消息。 大姑娘不听话,祁妈妈还是自己上,她还在厨房里帮忙做菜。 “贵人们回来了,后面跟着一长串子的人。好在中午没有回来,午饭是送过去,可以装看不见别人。马上就要晚饭,别人也没有道理赖在咱们家用晚饭,不然老太太这回可破费了。厨房里的赵妈妈说,老太太下了血本,比十几年那贵人花的钱多,啧啧.....” 岳繁京更加清醒,不管哪路子的贵人,她自问配不起。还是王小古知根知底,成亲后的日子可以期待。 纸条在火盆里早就化灰,岳繁京随意地一看,忽然觉得自己承担起一个,妹妹们就有一个不嫁贵人,这样挺好,这样挺好。 换好衣裳,主仆走向饭厅。岳繁京再无芥蒂,春枝更是兴冲冲。 ...... 王家。 和岳家间隔开两条街,主人自命书香门第,也中过举。北风吹过,门前贴着的一把报捷条子哗啦响着。 四个人在门外停下脚步,第一个就是王老爷。他仰面对报捷条子唏嘘:“祖上有德,咱们家要出当官的人了。” 王小古在他后面站着,王老爷回身叮嘱儿子:“这一回来的是真贵人,” “是。”王小古在肚子里暗笑,自家的爹官都没有做过,是怎么认出来真贵人和假贵人的?就凭陪着贵人们巡城,随意的夸自己几句书念的不错。 王老爷又对着报捷条子鞠几个躬,让王小古也鞠躬:“你眼里有圣人,明科才能高中。” 王小古也鞠了。 王老爷带着他和两个下人走进门,挺胸腆肚的,俨然得胜回来的大功臣。 但走到正厅的外面,就听到里面呜呜有声。 王老爷愕然中带着烦躁:“小古先去看看,你的娘又同谁过不去了?” 王老爷觉得王奶奶什么都好,生得好、持家好,如果不隔三差五的和别人家里比拼,可以当她是个庙里的菩萨看待。 王小古听话的小跑着进去:“娘,娘,你又和谁过不去了?” 王奶奶早就准备好帕子,往脸上就抹,哭声更响:“我命苦,让人瞧不上.......” 王奶奶的眼泪和气恼,王家人看得比日出日落还要熟悉,王小古和他的爹一样,早就大不以为然。但是表面上还得装模作样,王小古坐下来,举起拳头给王奶奶一顿轻捶,心里想着,哄好他的娘,就便把繁京的事情提出来。 “呜呜,繁京,我的儿媳妇要飞了......”王奶奶的帕子在脸上一个劲儿的蹭。 王小古呆若木鸡,再就跳起来:“您说什么?谁动了我的繁京?”他双手叉起腰,气呼呼的喘起粗气。 就是王老爷听到,也三步并作两步的进来,眉头紧紧的锁着:“这是什么话......岳家要把繁京许给谁?” 王小古机灵,当父母的心思这么明显,他再看不出来岂不是傻了?本着先说话的占理,大声道:“繁京和我青梅竹马,只有我不要她,岳家才能把她定给别人!” 王小古太知道自己家人的垢病,这话说得王老爷、王奶奶心生欢喜。 王老爷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此言甚是!放眼幽塞,还有比我王家更上进的人家吗?” 王奶奶的帕子落下来,露出笑眯了的眼,和一滴眼泪也没有的面颊。不过王小古和王老爷都没有在意,他们留意的是王奶奶的话。 “我儿说的是,你爹也夸你说的是,小古,你这就去岳家,把祁氏那个婆娘一顿臭骂,就是她,眼里没有咱们家。” “啊?” 王氏父子一起张大了嘴,片刻,王老爷没好气:“夫子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放在一个例子里。奶娘说话,亏你听得进去。” 王小古直接的一顿埋怨先给王奶奶:“娘你真给爹长脸,跟个奶娘也能拌上嘴。” 然后依然机灵,对他的爹道:“不过我娘担心的也没错,爹,城里来了贵人,要是繁京定给别人,我这书可不念了。” “胡说!” 王老爷气的往桌子上一拍,但也不是全然不当一回事情。他慢慢地分析着:“三个贵人?岳家倒有五个姑娘。岳老二不是吃亏的人,他有两个姑娘就占两个。岳老三比岳老大精明,他房里也有一个姑娘,顾不上侄女儿。” 王老爷微微地笑:“繁京无父无母,除去以后的公婆,谁肯为她操心?”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四十章,王老爷想的挺美 王老爷有个出息儿子,王小古在整个云州边城都算念书前茅,儿媳妇的人选,王老爷也看了再看。 与王小古年纪相当的人里,除去岳繁京以外,再没有别的人可选。 什么秦家姑娘、梁家姑娘,这些人家里,哪有岳老夫人这种穷讲究的祖母,也就教不出精致的姑娘。 和秦家姑娘、梁家姑娘,甚至幽塞城里有名的大财主家的姑娘相比,岳繁京还有她们不及的好处。 她没有父母,出嫁的那天,就会把岳家五房的家财当成嫁妆带到婆家。 王老爷虽然不是打听家长里短的人,但是别人会打听,并且会谈论。王老爷只要听上两句,就知道岳家的人对待岳繁京并没有过多的差错,甚至可以说很好。比如说换成别的人家,有一位父母早亡并且存有财产的姑娘,十几年里不敢说侵占,也克扣的差不多。 这笔钱放在稍大些的城池,就不是大数字,但架不住王老爷满意。 并且,岳繁京无父无母,就得听公婆的。 王老爷想到这里,有一句话浮现在脑海中。别人对王小古的称赞里,说王小古金榜题名之时,在京里跨马游街,说不好让大家闺秀抛绣球。 王奶奶听到这样的话沾沾自喜,虽没有别的想法,因为她在幽塞过日子,眼界大不过幽塞这座小城,不过让她在祁氏面前多摆些架子罢了。 王老爷对于这样的话,眼前总是看到一个飞扬跋扈的姑娘大家,大家,就一定知情达理吗? 说不定凶神恶煞,能为王小古谋官职,也时刻把他压得不敢抬头。 到这个时候,公婆纵然可以不看儿媳脸色,大可以抛下王小古回幽塞独居,但养儿子的乐趣,可就点滴全无。 王老爷对岳繁京的钟意,就在于维持他养儿子的成就感。而王小古想过的秋闱一中,就去岳家提亲,王老爷也这样的想。 把王老爷的想法十分露出一、二分来,就是今天他面对妻子和儿子时,侃侃的分析。 王奶奶乐坏了,丈夫的同意,等同于她正式在祁氏面前摆主人架子。以王老爷在幽塞的身份和地位,祁氏敢说一个不字? 王小古也乐坏了,“贵人”之风刮到哪里影响到哪里,王小古也不例外的让刺激,迫使他在岳繁京面前要求定亲。 从小到大,王小古不是头回对着岳繁京腻歪,但得到父母的首肯,是头一回。 王小古一跳到父亲面前,嚷着:“爹,爹,那你还不赶快去岳家提亲,万一......” “是是,小古说的是,”王奶奶一想到祁氏在她面前下拜,就兴奋的不能自己,就要比儿子还要兴奋,也赶到王老爷面前,热烈地抢过儿子的话头:“万一.......” 母子都太想促成这门亲事,王老爷刚刚说过三个贵人不够分的,万一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求人的事儿,哪能直接的反驳过去? 两句话都没有下半句,王老爷听过,忍不住的一乐,看看妻子,再看看儿子,感觉从没有过的家人融融。 繁京这个媳妇果然相中的对。 王老爷暗想着,开怀地承诺下来:“放心,你们只管放心,今晚已来不及,明天我就上岳家,把这桩亲事定下来。” “哦!” 王小古高声欢呼。 ------题外话------ 更晚的理由: 首先,仔错了。 其次,仔去看复联4了,挺好看,和评论一样,对于两个半小时的铺垫并无不满,但半个小时的灭掉灭霸微词多多。惊奇队长为毛不狠虐个996出来。 受邀请看电影,仔请她吃饭来着。呃,因为上回是朋友请的。 所以,这个理由多么的充分啊。 今天少了些,少的明天补上,该收藏的收藏,该推荐的推荐,该赞美的赞美,么么哒。 第四十一章,荷叶饼卷大料 王老爷吐口要把岳家大姑娘定下来,相较于王小古的心花怒放,王奶奶的高兴属于忘乎所以。 她喊着自己最信任的管事:“林妈妈,林妈妈,小古要定亲了,准备东西,这就准备东西......” 林妈妈一溜小跑进来匆匆行礼:“恭喜老爷奶奶,恭喜小爷。”再就一溜小跑的出门,雪地上滑,“哧溜”就是一跤。 她进来出去的,门帘子关闭的没有动作快,王老爷看在眼里,不由得哈哈大笑,尽情感染家人的欢乐气氛:“看把你们急的。” 他平时以念书人自居,劳心而不劳力。仅有的力气,由幽塞战火连天培养出来。陪着贵人走大半天,这会儿坐下来,腿也酸脚也痛,说一声晚饭摆上来再叫他,慢慢的走到内室休息。 王奶奶对他的后背插烛似的行了几个礼,连声说着老爷办的这是一件大好事情。 王小古想上去扶他,王老爷命他准备过年祭祖宗的东西,说自己没有力气亲手办理,王小古一定要在。王小古对着他的后背鞠几个躬。 等到王老爷走进去,母子笑脸儿对上笑脸儿,各自吐露真心话。 王奶奶说话从来是快的,抢在儿子前面:“再不把繁京定下来,就便宜贵人。” “贵人?吓我好大一跳,岳家祖母在这件事情上,可不是靠谱的人。”王小古大吐舌头。 母子嘿嘿着,再次相对笑的心照不宣。 ...... 历年里,岳家过年过节的张灯结彩,在全城屈指可数。岳老夫人的嫁妆里,有一对走马灯。 红烛放进去,地上和墙上顿时变幻莫测,有时如风云突变,有时映四季常春,有时几个美人儿垂鬟拈花,露出轻轻的笑颜。 寒冷的冬天在这种灯光里活泛起来,仿佛能看到春天不再遥远。 踩着美人儿手中的团扇,岳繁京带着妹妹们走进去,手中各捧着一盘子菜肴。 岳繁京没有做,祁氏做出来的自然在她名下。 小心的摆放在红漆八仙桌的正中间,轻声念出名字:“五福捧寿。” 这是一盘子豆腐野味竹笋汤,边上整齐摆着家里掉落的梅花。开着的梅花不敢摘,留着给贵人赏花。 岳老夫人呵呵地道:“这是我的大孙女儿,她的厨艺也是常年习练,大人们请。” 纪氏笑道:“母亲说的是,要论做菜的手艺,繁京是姐妹中最好的那个。” 说到这里,对着李威笑得讨好。 周氏笑道:“繁京还是姐妹中最斯文的那个。” 说到这里,对着李威笑得奉承。 岳望京让李威冷落一上午,杨氏恨他下女儿脸面,又庆幸他没有给女儿脸面,不然嫁给这么一个冰冷的人,岂不是一年四季过冬天。 很不想说好听的话,但总得给繁京长点儿脸面。抓阄结束以后,杨氏回房就收拾出来一件首饰,和十两银子的私房,在准备给岳繁京嫁妆里的添箱上,再添上一笔。 都不是大奸大恶的人,说没有愧疚不可能。杨氏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心,再尽自己的力。 几句好听的话,就必不可少,哪怕全家都知道这是祁氏做的菜。 但杨氏又怵李威,不敢正眼瞧他,有意无意的对李威一个顾盼,堆笑道:“繁京的手艺越来越好,我闻着,真是香啊。” 李威漫不经心的鄙视这道菜,也鄙视做菜的人。他曾经漫不经心的想过,岳家的四个姑娘恨不能贴身侍候,只有大姑娘不见踪影。 不是英王想的多,而是以他、太子、郦明先的身份,搅尽脑汁在他们面前弄鬼的人可以排到日月星辰上面。 稍有些不对,李威就拿出猎狗一样的鼻子,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侦查个遍。 岳老夫人的话、岳家三个媳妇的眼神都指向自己,李威暗哼一声,果然让本王猜对了,岳家就拿不出一个心地纯净的人。 太子尝着菜,说着鲜美。郦明先也附合的说了声好,只有李威继续摆着个冷脸一言不发,菜肴上的热气到了他面前,都似冷凝。 岳繁京并没有放在心上,上过菜后,她要给妹妹们让道,低垂着面容站在一旁,想着这顿饭什么时候结束,她就可以去见王小古。 婚姻大事应该由父母作主,长辈作主,繁京是私定终身,凡事只能自己作主。 她脑海里转得飞快时,岳望京、岳朝环、岳吉环和岳爱京已经上完了菜,站到太子等人身后充当侍候的丫头。 岳朝环、岳吉环牢牢的跟着太子,岳望京就和岳爱京一左一右的,站到郦明先的后面。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李威身后没有人,再就是岳繁京独自站着。 郦明先玩心大作,对着岳望京瞧瞧,又瞅瞅李威,再看一看岳家的大姑娘,觉得有趣,嘻嘻的一笑:“我有两个。” 岳望京看他亲切,并不拒绝自己,悄悄的松口气,杨氏也是一样。 “繁京,帮大人布菜。”岳老夫人的说话里还是能听出无奈,岳繁京心头又是一软,没有拒绝的可能,也不忍心让祖母添心事,乖乖走到李威侧后方。 还没有站好,岳繁京就感受到远比三九更寒的冰冷,冷气里丝丝写着拒人于万里之外,离的越远越好。 换衣服的时候,春枝把岳望京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岳繁京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让冰的打个寒噤,接着,又是几个寒噤一起打。火盆烧的炽热,但红火除去是一抹颜色以外,就不再增加任何温度。 岳繁京挑眉暗想着,王小古王小古,重新得到一些温度,让她敢伸出手,拿起干净的筷子,为李威布了一道菜。 太子温和可亲,郦明先嘻嘻哈哈,看上去都是好下手的人。李威觉得自己要是不摆摆架子,再没有敲打岳家的人。 谁让他们这一回出来,就只有三个人。 李威看着那双雪白的手挟过淡黄的笋片,放在自己手边白瓷碟子上。白瓷的晶莹如玉,就这样让手给比下去。 李威拿起筷子,自己挟自己吃,根本不看那笋片。 他从进岳家大门就冷若冰霜,太子李名知道李威冲着的是谨慎,郦明先知道英王殿下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岳家的人也已经习惯,纪氏周氏杨氏忙着指点女儿侍候贵人,只有岳老夫人看到,眸子里泛起微微水光。 她的小儿子,那又能干又最亲近母亲的小儿子,大过年的,你和媳妇有没有回来看看? 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怪母亲没有照顾好繁京? 酸苦心痛如翻上来的陈年酒和陈年醋,把岳老夫人蚀的皮肉不剩,只有一捧伤感留下来。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她老了,管不住儿孙了,她老了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无父无母的孩子受辱,却无能为力。 岳繁京又给李威挟了几回菜,李威索性把整个碟子推远,嫌弃的意思已等于直接说出来。 岳繁京眼珠子乱转,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机会。比如她刚刚只在厨房随便吃上几口,就让祁氏推出来侍候贵人,她还饿着呢。比如走马灯光都快照到台阶下面,上方是漆黑的天空,王小古说不好就要来接自己。 她把碟子拿起来,清光上面的菜,重新卷一张荷叶饼,再次送到李威面前,这一回不是只挟菜的木头人,奉送一句细声细语:“大人,我家的荷叶饼比别处儿的好。” 李威诧异于这个姑娘胆子大,或者叫面皮厚,百折不挠也要给自己布菜。 但她的话引起太子和郦明先的关注,太子还好,不随便开玩笑。郦明先挤挤眼,又挤挤眼,大口吃着岳望京、岳爱京布的菜,意思不言而喻。 李威也就寻思下,如果自己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这种姑娘一定纠缠不放,万一她回房上吊抹脖子了,谁负责? 吃一口其实没那么难,李威冷脸不变,拿起荷叶饼,因饼不大,一口全塞到嘴里。 没咀嚼两下,“咳咳”,他大力的咳嗽着,把饼吐出来,满面怒容对上岳繁京。 这是什么味道? 怪香、涩,还有说不出的一种蛰舌头的味道。 岳繁京无辜的回望过来,有几分傻呆呆,仿佛在问,应该很好吃啊? 这么大的动静,太子李名不得不问道:“怎么了?” 李威的眼光就差在岳繁京脸上钻出两个洞,但这姑娘依然无辜脸儿,他扫一眼吐出来的饼,嚼的狼藉,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但除去菜和饼以外,肯定放了别的东西。 他要是再让她站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中招。把手指晃晃:“不要你侍候,下去吧。” 岳繁京可怜兮兮,乌黑的眸子里水汪汪的,似乎写着冤枉。如果不是嘴里怪味还在,面对这样的眼神,李威会选择相信她。 随后,她欠身一礼,垂头丧气的离开这里。岳家的人让吓住,饭桌上有片刻的寂静。 岳繁京看不到这寂静,对着厨房走去的她正在窃笑。 味道好吧? 腊肉是家里腌制,精肉如红玉,肥肉如水晶,冬天蒸到出油,可以下粥可以下饭。干菜是城外森林里采摘,冬天泡上一盆,和肉最相配。 如果没有几枚大料,如果没有一小块桂皮,荷叶饼卷腊肉干菜,岳繁京最喜欢吃。 岳繁京很得意的对厨房走去,祖母和伯母们夸的没错,繁京做菜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做菜不错,怎么能丝毫不错的把垫底里的大料捡出来,用腊肉和干菜做掩护,当着冰冷大人的面卷进荷叶饼? 祖母常说针指厨艺件件不能缺少,果然,祖母的话是对的。 ------题外话------ 错字再改。 三千肥章,补上昨天的。 第四十二章,牛肉和字帖 “这是要娶不到老婆吗?这是要一辈子自己过......”祁氏骂个不停,手里也不停。她穿梭在厨房的热气之中,不时的从各个灶台上盛菜舀汤,送到岳繁京面前。 厨房的门后面是块清静地方,不耽误别人干活,也背风,摆一张小桌子,岳繁京和春枝在这里吃晚饭。 岳繁京肚子里暗笑,由春枝添油加醋。春枝当时不在房里,但不妨碍她编的活灵活现,好似让撵出来的不是岳繁京,而是她春枝亲身感受。 “大姑娘给他吃腊肉呢,那位大人吃一口就吐出来,把脸一沉,就像大姑娘下午画的那个鬼......” 春枝现在正吃着腊肉,但还是吸溜下嘴巴,表示姑娘给的腊肉最香。那人竟然不领情?春枝只能拿他比划成最难看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她黑亮的眼睛看向岳繁京。 岳繁京忍笑补充:“钟馗。” “对对,比那个鬼还要吓人,就把大姑娘撵出来了,我们就只能到厨房这里吃饭。” 春枝热烈的说着,忘记编的有些离谱。就算李威不撵岳繁京,她们主仆也不会在正厅吃饭。 祁氏不会戳穿,她根本没有留神春枝的每一个字,只囫囵的知道她以后的依靠她的大姑娘,和望京姑娘一样的遭遇,就足够她再来一堆贬低李威的话。 “不过是个奴才,就敢猖狂。如果不是接他家的主人,谁会理他,谁会理他?” 气势汹汹的说出好些句还不算,祁氏目光轮流放在厨房里的婆子脸上,凶狠的寻求着支援。 婆子们清醒着呢,奶娘你自己也是奴才,说别人和打自己也差不多。但这位奶娘在岳家下人中深得敬仰,人家虽然是奴才,却在五房里当家。婆子们不想惹事,或者希望祁氏早早闭嘴,还大家清静的地方干活,有先有后的附合着点头,或帮腔打个抱不平。 祁氏满意了,又把几块糕点放下来,逼着岳繁京多吃几块,吃饱才能把大戏看得好,把李威抛到脑后。 一刻钟以后,岳繁京带着春枝蹑手蹑脚的从正厅绕过,依稀能听到厚厚门帘内的侍候声。春枝抚着饱肚皮,满意地道:“别的姑娘们还没有吃饭呢,姑娘,咱们这就出门玩去了。” 守门的保根老爹也换上一件新衣裳,看上去精精神神的。大门的外面,有一个人早就站着,因此披着一肩膀的雪花。 王小古笑嘻嘻迎上来:“繁京妹妹,你出来的挺早。”从怀里掏出布包的东西,还没有打开,冒出热气腾腾。 春枝虽然饱了,也吸了吸鼻子,惊喜的道:“好香。” “给,我娘亲手做的牛肉,让我带给你。”王小古往岳繁京手里塞。不等岳繁京接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本子,眼睛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我爹让我把这字帖带给你,说虽然过年也不能荒废功课,每天练练字,以后才好......” 后面的话王小古不方便说出来,他可以在吹捧父母的时候,说些“我不娶岳繁京,岳繁京才能嫁给别人”的话,但这些话很不礼貌,王小古不能说不知道。 王老爷的这句原话是,“每天练练字,以后才能当我王家的儿媳妇”。 这话里多少有对王奶奶的怀恨。 王奶奶她认字不多。王老爷经常把王奶奶与人比拼的劲头儿,看成她不认字的原因。岳家的姑娘不管天资如何,琴棋书画样样都有染指,王老爷对孙子的期待还是蛮高的。 这本字帖是王老爷亲手所挑,下午在全家人的面前挑明王小古亲事人选,王老爷让王小古带给岳繁京。 岳繁京一手握着牛肉,一手握着字帖,原地愣巴片刻,喜悦层层自心头涌出。 这表示她担心的事情不存在,王家的父母钟意于她。 耕牛的原因,本朝也不允许滥杀牛肉,凡是出售的牛肉,都由官府批准。以王奶奶的个性,送块牛肉算难得。但还远不如王老爷送的字贴。 祁氏受雇于岳家,很快学会幽塞满城皆是泥腿子。王老爷看全幽塞恭敬他的人,也全无一个是知音。 只有岳家老爷们可以谈谈说说,但王老爷在云州城里拜客时,听到别人说岳家有位老姑娘,决计不会不跟着笑话。 王家夫妻的态度固然不能说对,但其人就是此种处事方式,能从他们手里得到牛肉和字帖,岳繁京只能觉得荣幸。 她幸福的笑着,把额头、面颊、下颔染亮,最后亮在眼睛里。点漆般的眼睛盛满光辉,天上所以没有星辰。星辰,出现在岳繁京的眼睛里。 心爱人的一颦一笑都勾动人心,王小古看得懂岳繁京笑中含意,也跟着笑得很幸福,把一捧又一捧的美满往面上堆砌。 雪下得也悠然几分,徐徐的为一对少年添着风韵。 春枝打断他们,她还小,看不到情意流动,指一指牛肉,小声道:“不吃吗?就要冷了。” 居住在幽塞城的人算不幸的,一年到头时有战火。居住在幽塞城的人运道高,城外森林中野味无数,只要有能耐家中永不缺肉。所以牛肉是个好东西,不到过年的时候很少在集市上见到,倒不怪春枝犯馋吧。 听到这话,岳繁京和王小古笑了笑,这里没有长辈,春枝是个糊涂鬼,两个人沉浸在甜蜜中,没有任何难为情。 岳繁京打开来,见到牛肉是切好的,拈一些给春枝:“吃吧。”自己吃一片,又递给王小古。一对人肩并着肩漫步于风雪中,觉得天不冷,天很有情。 春枝跟在后面,悄悄的把牛肉包在帕子里,她要留给爹娘吃,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也很少吃到这样的好东西。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过着岳家、王家这样的日子。哪怕岳老夫人终身都抱定“还京”,王老爷是家传的“出门当官”梦。 就像秦玉莲姑娘,这个时候正犯着难过,对着面前哭哭啼啼的人还不好说什么。 “大过年的,怎么就不能偏心偏心我们娘儿们,我丈夫难道不是你亲生的......” 秦家的大娘子抱着最小的孩子,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嚎。 秦家远不如王家,更不如岳家,他们家的媳妇,外人只称为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 ------题外话------ 天气骤然变冷,不过呢,还是觉得挺好挺好的。今年暖得的早,比有一年五月以后才穿短袖要强。或许,仔最近锻炼的多,抵抗力增加。 大家也要运动起来啊。 第四十三章,金簪子掀起秦家的热闹 秦大娘子控诉的人,坐在那里脸最黑的那个,秦家老太太。 遇到会撒泼的媳妇,秦老太太觉得自己有一堆的理由面沉如水,如果可以,面上的水最好飞出去,给秦大娘子狠狠的教训,秦老太太才能解气。 但遗憾的是,秦老太太上了年纪,精力体力和持家之力都不支。 她和岳老夫人一样,也故去丈夫。和岳老夫人不一样的是,岳大老爷岳居功虽然反对母亲总想着“还京”,但在别的地方和岳占先、岳行前一样,都挺孝敬。 岳家的媳妇:纪氏、周氏和杨氏,虽然也有对婆婆的不满,不是“还京”这种痛击到纪氏和杨氏的事情,三个媳妇基本上也恭敬。 秦家现存的三个娘子,本地土生土长大,入林能擒野味,下地能抡锄头,有一个闹腾,左邻右舍都跟着热闹。 谁让房子浅呢? 秦玉莲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的痛苦。 有时候背后说起来,都笑话岳家有个老姑娘,但老姑娘岳良菊穿绸戴金银,过的比秦家的日子好。 所以岳良菊不愿意再嫁人,秦玉莲想通以后,换成她是岳良菊,她也不嫁。就老在岳家,家里人不会不给她送终。 岳良菊时常的在家里闹,发发老姑娘脾气,秦玉莲也从不私自笑她,她很理解。因为眼前大伯母的这场闹,根源就在秦玉莲身上。 秦大娘子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刚会走路,很想离开大娘子怀抱,但秦大娘子拿他当成痛哭的利器,搂紧不肯放他。孩子能不哭吗?再说他的娘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甩着,母子两个张大了嘴,一个比一个哇哇的响。 秦玉莲脑袋痛,肩膀沉,面上阵阵刀刮般的发烧。刮到她实在受不了,哪怕秦老太太还能坚持,秦玉莲愤然拔下头上的金簪子,双手送还祖母:“还您吧,纵然我戴上这个,也还是您的。” 秦家大娘子顿时不哭了,眼珠子溜溜转的盯着金簪子。旁边站着二娘子、三娘子,见到秦玉莲归还,双双喜笑颜开。 这是一枚放在内陆城池里,很普通的金簪子。简单的雕成如意纹式样,簪子微卷,有一挂米粒大的珠子,微黄,也不均匀,是真珠子还是下脚料都不能知道。 但它是金的,哪怕簪子分量并不重呢。 这是秦老爷子身强力壮地时候,打回野味换回来,是他娶亲的聘礼中东西。 秦老太太心爱这首饰,一般不肯给人。 都知道不管太平还是战乱,黄金是硬通货。有几样金银首饰,相当于随身带着钱。金子相较于银子,想当然不同。 这个提前唱年戏的晚上,秦玉莲戴上这簪子准备出门,秦家娘子们都是眼睛尖的,要是肯放过也算她们软弱可欺。 秦玉莲眼圈微红,但没有哭出来。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岳繁京的奶娘祁氏,更没有岳家祖母那样抱着旧执念不松手,儿孙不同意也拿老太太没办法的门第。 她戴不起这簪子,不戴也罢。 秦老太太没有立即拿起金簪子,而还是慈爱地安慰着孙女儿:“你是大姑娘,你就要到嫁人的时候......” 秦大娘子撇一撇嘴,对二娘子努努嘴。第一汪眼泪由大娘子贡献,第二个回合属于二娘子的天下。 秦二娘子会意的上前,酸溜溜的道:“娘,您就只有一个孙女儿吗?城里来了贵人,岳家虽然占先,但难保贵人不多收几个当小。想当年岳家老四错的过头,人家贵人要带她走,她不肯。人家贵人要她身子,岳家二老不肯。如果那年有了孩子,抱到京里去,坐他家大门口哭,不怕他家不出来个人......” 秦玉莲听不下去了,双手攥紧拳头:“二伯母,你是教我这样做,还是教你女儿?” 秦二娘子冷笑:“哟,说到你了?我哪一个字说中了你!”眼神斜斜的飞起,往上瞄着房梁:“以我看是说中了你的心事吧,哼,别以为戴个金的,就能爬贵人的床。岳家的姑娘都有几样金首饰,这会儿爬上床了吗?” 秦老太太再好的耐性到此也化为乌有,她怒着去拿拐杖:“亏你还是长辈,爬上床这话也能说出口?” 秦家三个娘子有些慌乱,和老太太对嘴是一回事情,老太太要拼命是另一回事情。 本城守将廖雪峰到任那天,就放下话来,他只管打仗,其余的比如地方风化他一概抽不出精力,也因此,如果有人太过分,让云州城里也风闻的话,云州的大人们找廖将军事情,廖将军就把那人全家都关押,他可没有精力去审去问去劝导。 廖雪峰这一手儿虽然粗暴,但也相当管用。婆媳拌嘴、邻里吵架,天天都发生,但闹出人命往衙门里打官司,从廖将军到以后,很少出现。 秦三娘子赶紧息事宁人:“二嫂真不会说话,怎么能说自己家的孩子爬别人的床,你难道没有女儿?” 秦二娘子又不笨,笨人也说不出来劝秦玉莲爬床的话,听到三娘子把她女儿也一起骂进去,明知道她有意的。 但三个媳妇事先说好,对付老太太不偏心需要齐心合力,不能让她向岳老夫人那种独断专行,最后把亲生女儿变成老姑娘靠拢。就只气得眼睁睁的,反驳的话却噎在脖子里出不来。 秦三娘子抓住机会就贬低妯娌,心情不由大好。心情一好,同情心就多出来。对秦玉莲至少有三分真心实意:“你戴上吧,说不定贵人相中你了呢?反正,也就今晚不是吗。” 秦大娘子和二娘子吃人般的盯着三娘子的嘴,听到最后一句话,两个人松口气。 秦玉莲哭了,她可以扛得住无数冷风冷浪,却禁不起这假惺惺的关心。她边哭边骂:“我没有娘,所以戴什么戴?我等着,有一天都没有娘,大家都和我一样,我等着......” 秦大娘子心里突突的跳,她的娘去年没了,虽说她已成家,膝下有儿女可以填补过日子的乐趣,但悲凉的感觉还是在秦玉莲的话里展开。 在这悲凉里,秦大娘子悲凉的认了个错:“你戴上吧,要出门赶紧走。别等到贵人逛过回到岳家再出去,你遇不上要后悔。” 秦玉莲听着这话同样不好听,直勾勾的瞪着秦大娘子,但是话还没有出口,外面有人叫她:“秦姑娘,我是春枝,我家姑娘接你来了。” ------题外话------ 居然有一天能提前定时,幸福仔。 第四十四章,幽塞年戏与别处不同 穿透风雪的喊声,让秦玉莲停下扑向秦大娘子的脚步。幽塞今天当成大年夜度过,家家户户舍得多点灯烛。清晰的烛光照出秦玉莲清晰的神情,有片刻她犹豫不决,转身应该往外回应春枝。有片刻她咬住嘴唇,飞刀般的眼光留在大娘子身上。 秦家大娘子让看得发怵,人从来也没有怵过秦玉莲。在这刀绞斧剁的神情下,大娘子往前一蹿,把抱着的孩子摆在前面,对着秦玉莲冲过去,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谁怕跟你拼命吗?上有廖将军在,跟我拼,你到底占着小!还不赶紧出去混贵人,晚了床下面都没有你呆的地儿!” 秦老太太打算拼命,秦家娘子们就不占理,她们占着小,是个晚辈。娘子们对上秦玉莲,秦玉莲未必说不出来理。因为廖将军从不管琐碎事情,没功夫听长辈不贤导致晚辈不敬。而在这里的二娘子和三娘子,只会帮着大娘子说话。 眼看着小堂弟大哭中扎舞的小手就要甩到脸上,秦玉莲噙着眼泪抽身就走。到了外面,风更寒雪更冷,泪水扑簌簌的落上衣襟。 赶在见到春枝以前,好在把眼泪止住。但春枝刚问一声好,秦玉莲背后追出几句话,女人的泼辣声在风雪里加料般的尖刺:“哟,看跑的多快!过年呢,谁敢不在家里忙活?偏偏你就是出门看年戏的人,偏偏你的知己多,离开你大家不喘气儿!” 秦玉莲的掩饰瞬间灰飞烟灭,春枝不用看到她脸上冻住的泪滴,也就明白。 春枝是个小碎嘴子,别人好好问她话,问一句也要答两句,何况难听话。 对着秦家屋里就吼:“我家姑娘请秦姑娘,不能跑快吗!我家姑娘天天喘气儿,用不着任何人在!年戏多好看,偏偏就出去看!” 秦家娘子们顿时不说话了,在春枝和秦玉莲走开几步时,才敢谈论几句:“哼,看把她凶的,岳家?还有个老姑娘没嫁出去呢!” “就是!不就帮个工,凶什么凶!” 春枝没听到这几句,但不妨碍她边走,边给秦玉莲打气:“我家姑娘找你,她们敢不放人?廖将军都在我家吃饭,她们还敢说什么?”好似廖雪峰一旦知道,就一定会帮着她们似的。 秦玉莲一声长叹,没出嗓子又噎住。满满的或唏嘘或感伤或悲酸,仿佛城头新起的唢呐声,穿透天地穿透筋骨,穿透肚和肠。 凶巴巴的春枝,也是秦玉莲佩服岳老夫人及羡慕岳良菊的一个原因。在岳家帮工的下人,都自觉得与幽塞的众人不同,性情上猛几分,说话上狠几分。 岳繁京和王小古并肩站着,吃着牛肉谈着天,看着秦玉莲走来。岳繁京热情的道:“给你牛肉吃。” 牛肉由王小古手中托着,他怕他的繁京妹妹托着,会冻到手,虽然王小古也是手揣在袖子里托着牛肉。听到岳繁京这大方的话,王小古把手收回,挑高眉头:“不给,这是我娘单独做给妹妹的!” 春枝忙把怀里的牛肉揣一揣,装着没事儿的模样,在脸上挂满“此处没有牛肉”的神情。 秦玉莲听到王小古的贬低笑,反而心情有了开朗。出自她那样杂乱的家里,如果没有开朗个性,就只能和苦水相伴。 秦玉莲偏不。 她在姐妹中算出挑的那个,她在城里朋友很多。有时候回家去,也让家里人不敢小瞧。如果没有财帛动人心,不动祖母金簪子的话。 她需要岳繁京、梁梦绣、赵明明这样的朋友,她们教会她认字。她需要和王小古这样的人熟悉,时不时听听云州的消息,回家吹牛皮。 和岳繁京、王小古在一起,本身就令秦玉莲快乐。 她不由得一笑,把王小古一通的数落:“捧好你娘的牛肉!没有人跟你的妹妹抢!真是的,牛肉稀罕,我就相不中它!” 王小古咧嘴开刚一笑,又皱眉头:“你骂人呢?” 春枝急忙忙的帮忙,一个字一个字的推敲:“捧好你娘的牛肉,没错啊,这话不是骂人。” 秦玉莲忍住笑,王小古瞪起眼,岳繁京对春枝使眼色:“别说了,城头开始吹曲子,咱们赶紧跟上,一出也别错过。” “好嘞。” 春枝雀子般的欢快走到前面,王小古欠欠身子,恰好把秦玉莲堵在背后,示意岳繁京前面先走。他的手背在后面,挥舞下拳头。 秦玉莲见到又是一笑,乌烟瘴气的心情彻底化为灰烬,缓缓的散发到四面寒冷中。 几个人走到城头,已经有说有笑。 ...... 新年的欢乐充满地方特色,幽塞城里的大戏也带足幽塞风趣。 其它地方有的高跷旱船、钟馗嫁妹,这里也有。别处没有的十面埋伏,擒贼擒王,这里样样俱全。 最早、再早,幽塞是块荒地,自然也没有人来烧杀。不知哪年月里盖成小城,鸡叫人喧闹,位置又处于边境线上,年年都有战火。 王家的一位读书人见到城中惨状,叹气道:“还唱什么五谷丰登、月中嫦娥呢,正经的唱个得胜还朝,才是幽塞的年戏。” 他亲笔写了剧本,代代流传下来。 最前面的花花绿绿人脸儿走完,鼓声转为激奋,“杀啊,我们要赢了啊......”喊杀声出来,跑来丢盔弃甲的几个人充当敌兵,后面足有十倍出去的人手舞自家的菜刀、擀面杖当武器,威风八面的追击着。 这个游戏往往得到全城人的参与,王小古把岳繁京没吃完的牛肉揣起,下意识的紧一紧腰带:“妹妹跟着我,别让人挤到你。” 把个拳头一举:“呔,王家小爷在此,杀啊!”王小古冲在人堆里,并且另一只手臂张开,保证有个空地,岳繁京、秦玉莲跟着他,走在这空地里。 春枝往年都是殿后的人,今年刚走两步,见到巷口站着一家三人。男的满面木讷,女的一脸呆憨。中间是个七、八岁孩子,也是老实巴交的脸面。 “爹,娘,弟,你们也来看年戏?”春枝瞬间出戏,挤到巷口上。小心翼翼取出怀里的几片牛肉,给她的爹一片,给她的娘一片,余下的包括帕子给了男孩。 春枝笑眯眯:“吃吧,这是牛肉呢。帕子送你揩鼻涕,记得洗干净,这是块好料子呢。”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四十五章,角落里的悄悄话 春枝这个丫头,在岳家的下人里排字号,决计不是精明人。但春枝总认为自己挺精明。 就像她刚刚不但把牛肉留给弟弟吃,还又送他一块帕子。 幽塞依靠大森林,有能耐的人想吃肉不难。但如果所有人都是神箭手,幽塞早就以“固若铁桶”而闻名全国。之所以还是艰难中的小边城,因为还是军队当家。 春枝家的日子,过得还算相当穷。春枝能到岳家当下人,在她的邻里眼中,春枝就是能耐人。 一块好料子的旧帕子,只能是块布头。但十块、八块呢?春枝娘就可以用她的手艺,给春枝的弟弟缝件绸衣裳。 因此,春枝特意说声,这又是一块好料子的。 春枝的爹听到话,咧开嘴儿对着女儿笑,眼睛里满满的骄傲。春枝的娘也笑得很开心,同时不忘记小声的问女儿:“祁妈妈要是查起来,你可怎么回她?” “这是块旧帕子,就要过年我刚得两块新的,这块用不到,可以丢了。”在岳家做工有年头的春枝,回答的胸有成竹。 祁妈妈跟着岳老夫人后面穷讲究,但也只限于跟随大姑娘的春枝手里有块帕子,摆出宅院里丫头的谱儿,不过就是这样。旧帕子也许磨损的不能用,也许丢了,祁妈妈倒不怎么管。 这也是祁妈妈在五房里当家,手里算有余的人,所以盘查的不细致。春枝抓到窍门,旧衣服拿回家要问过大姑娘和奶娘,旧帕子不见一块两块,只要不丢大姑娘和奶娘的,丢丢自己的没有关系。 再说,春枝很精明呢,她从不丢新帕子,总是帕子用到脱了色,才不小心的丢一块。 祁氏有时候也心知肚明,她也是穷日子里苦着来到岳家的人,基本上没有过问,换季的时候,还会送春枝两件旧衣裳,让拿回家给春枝的娘。 春枝在弟弟的头上摸摸,对爹娘笑出一嘴白牙:“出事我担着。”好似春枝的脸面比天大。 四下里玩乐起来的喊杀声,让说话声传的慢。春枝的弟弟听到这里,勉强的懂了,一只手捧着寥寥几片的牛肉,一只手扯开衣襟,把灰扑扑旧罩衣下的袄子给姐姐看。 他笑出满口的虎牙:“姐姐给的。” 巷口上挂着的灯笼光,有了那么一亮。这光由衣裳上来,再回到衣裳上去,把衣裳上花色照的毫无遗漏。 这是一件什么样的衣裳,居然有光能到灯笼上去? 不仔细的看,团团瑞兽裹瑞草,行行青竹绣粉菊。一行璀璨灿丽,一行又锦绣如意,让人肃然起敬,这得绣娘有多好的手艺,才能绣出这繁杂的花样。 但仔细看呢,哪里是花样复杂。分明是一块块碎布头拼凑起来,而且任意一块布头都是女人穿用的花式,与男孩子挨不着。 春枝笑得欢欢喜喜,春枝的爹娘也满面红光,把春枝夸了又夸。如果没有春枝这个女儿,儿子上哪儿能穿着这么好的衣裳? “今天当大年夜过,明天可不就是初一?娘,你蒸好过年饽饽没有,要是蒸好了,明儿就来叩头拜年吧。姑娘又长了身量儿,姑娘又做了新袄子。剩下的布头,祁妈妈又全给了我。你来拿走,如果去年你拿走的有剩下的,给你自己也做一件。” 春枝喜滋滋,这么好的衣裳,这么好.....反正隔壁的牛娃、狗娃都没有。 春枝爹从她的话里醒过神,眼神在人堆里寻找着:“春枝别再说了,赶紧跟上大姑娘,别让人撞上她。” “我走了!” 春枝反应过来,她当差出来的,可不是个闲人。三步并作两步往人堆里挤,进是进来了,但随后让人挤着走,别说眼花缭乱的看不到岳繁京,纵然看到她的大姑娘,以她的小身板儿,她也没本事挤出去。 春枝大叫:“怎么这么多人?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 在这样的热闹里,风雪再肆虐,也压不住涨升的温度。不远处的岳繁京拿帕子抹额头上汗水,也是道:“今天晚上的人也太多了?” 本着边城人的警惕,秦玉莲也早就看出来:“是啊,有好些都是陌生人。” 王小古不离不弃,不管人再多,也坚守她们面前的那方位置,稳稳的给她们腾出一个小天地。 把两个人的话收到耳朵里,王小古回头,用手指着,但嘴里只喊一个人:“妹妹你看,岗哨都比白天的多,排的比白天密。你家的贵人呐,可真的是贵人。廖将军一天都没闲着,城门也一天都没闲着,附近卫所的人马进进出出,全是廖将军指挥。” 岳繁京有些走神。 什么叫你家的贵人真的是贵人,是拿这回的贵人和十几年前姑母遇到的贵人相比了吗? 有些不乐意地道:“小古,十几年前来的那个坏蛋,你知道多少?” 岳繁京嘛,只能叫那人是个坏蛋,如果不是闺中女儿身份,为着姑母岳良菊,还会骂得更难听些。 王小古眨着眼睛,一瞬间后才明白,忍不住笑道:“谁拿他比划?我是说和这几年往云州城来的钦差和贵人相比,你家的贵人是这些年里头一份儿。” 三个人这个时候走到一个角落,背后没有人拥挤,王小古停下脚步,把个脑袋对着岳繁京一伸,凌驾在她耳朵上。把个手对着秦玉莲一拨,秦玉莲让塞到角落那尖上。 暖融融的话就只对岳繁京一个人说:“我记得对你说过,我爹从云州城里不容易打听来的,廖将军有门路,人家京里有人,人家的靠山是位殿下。” 岳繁京不记得了,但古记儿听得很开心,两个嘴角微微上翘。 秦玉莲让他们两个人挤成脸对着墙,气呼呼道:“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放我出去,我一个人逛去,我可不跟你们在一起了。” “再等会儿,”王小古一只拳头抵住秦玉莲肩膀,沉重的像座山压着,秦玉莲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抱怨的话也就说不出来。 王小古又和岳繁京一通的嘀咕:“所以呀,能让廖将军忙成这模样的,你家的贵人是不是与众不同?” 岳繁京的脑海里转悠着岳良菊,天大的贵人也不看好。闻言,把嘴巴一噘:“与众不同的贵人,应该多给我们赈济,多派驻兵马,在这里打上一仗,给幽塞逞逞威风,这个,才能叫与众不同。” 说完,和王小古相对嘻嘻,笑得都有些坏模样。 ------题外话------ 可怜的秦姑娘,嘻嘻。 第四十六章,幽塞的呐喊 调侃归调侃,岳繁京还是想了想家里的三位贵人。按王小古的说法,背靠一位殿下的廖雪峰将军,愿意恭维的应该不弱于殿下。 想到这里,岳繁京笑话自己。殿下,怎么肯往这不安全的小地方来呢?那就,是出自殿下府中的人。 “唉。” 她叹一口气。 难怪冷大人冷面冷口冷心,望京妹妹侍候一上午也没有得到他一个好声气。原来,人家是殿下的奴才。原来,人家有踞傲的本钱。 她还想继续推敲下去,认为祖母或许能得意一回,不管哪位妹妹攀上殿下府中,对家里好处良多。秦玉莲大叫:“放开我,我再也不和你们一起逛了,骗子,我要看大戏,不是看墙。” 王小古哈哈大笑放开拳头,丝毫没有触碰香肩的难堪,而岳繁京和秦玉莲本人,也不觉得这有伤风化。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群,兴奋的喊着杀声,男夹着女,女挤到男。这里是边城,这里有自己的人文和习俗。 ...... 岳家大门的台阶之上,摆开陈旧而沉重的红木椅子,中间放着雕花小几。上摆着热茶热点心,放在温暖的罩子里。 听从岳老夫人的建议,担心年夜的乱而惊扰到贵人,又反正年夜戏巡城般的走动,岳家门前能看到。太子李名、英王李威、郦明先由岳家人陪着,坐在这里等着。 天色方到起更的时辰,暗的满城烛火分外明。冬天就是这样,雪压得彤云暗,风卷得岁月寒,浑然不知此时是几时。 在这浑浑噩噩之中,全城高亢的叫声直冲云霄,仿佛一缕劲道的鼻烟直击灵魂,冲得五脏六腑都躁动。 太子脱口说了声:“好。”没把长龙般的男女混杂看在眼里。 李威默然中震撼,也没留意幽塞风化不好,太子随时有让混帐女人缠上的危险。 郦明先年轻,无端的出来英雄豪迈气,先弄得自己眼圈一红,随即泪水汪汪。 幽塞小城的苦与难,没有表现在岳家几十年“还京”心切里,没有表现在廖雪峰紧锣密鼓的安排布置里,独在这火龙般的呐喊中淋漓尽致。 “威弟,这地方一年遇敌袭多少回?” 太子没有问岳家的人,对李威微探身子,他知道李威会知道。 英王殿下并不是兵马大元帅,他领刑部尚书官职,管辖全国治安。但是李名就是知道李威说的出来。 英王李威自幼没有父母,由伯父当今皇帝交由宠妃高贵妃抚养长大,与太子是真正的情同手足,而不只是挂个名声的堂兄弟情。 李威胸中沟渠,太子知道七七八八。 太子殿下远路冒雪来到这里,其实应该问的还是本地人,他还有另外一个确凿的理由,应该问英王李威。 “可是你怂恿我前来的。”太子嘴角噙笑,带的是洞察清明。 听完太子殿下头一句问话,准备回答的李威,听到第二句话后,面上啼笑皆非,眼神对一旁的郦明先瞄瞄。 郦明先笑的得体、端庄、大方、展样,坚决不给李威哪怕一个斜眼。 在话里怂恿太子前往幽塞的,是郦明先。郦小爷为什么闹着来幽塞,还用问吗?他要看岳家的风流姑娘。 太子殿下一句话就栽到李威头上,郦明先想当然不作辩解。 但是他正在得意英王这回背黑锅,就听到李威笑回太子:“怂恿您的另外有人。”而太子再次反问:“廖雪峰在这里,为什么?这难道不叫你怂恿?” 郦明先恍然大悟,原来黑锅在他背上,难怪他昨天夜里没有睡好,雪里走太久的脚酸痛酸胀的,原来误踩中英王殿下设的陷阱。 他添油加醋:“对对对,对我说幽塞怎样好玩的话,也是你说的!”瞪起眼睛对上李威。 李威让太子看破并不难为情,让郦明先胡扯一通实在冤枉。先回太子殿下:“廖雪峰虽是武将家里出身,我却以为他缺少历练。幽塞小城虽远却偏,他能来防守,是他的福气。” 再就和郦明先对着瞪眼:“我说幽塞好玩,可没有说甩下所有的人。”眼神对左右一扫,三个人还是孤家寡人在这里。 郦明先振振有词:“可是你说幽塞守将是家将,我想这里怎么能不安全.......”说着话,把个袖子卷着,看架势打算理论三千回合。 就在这个时候,人堆的后面爆发擂鼓声,伴随着清道声:“让开,十万火急,让开.......” 尽兴的人们哗啦一声分开,让出尽可能宽阔的道路。满城嘈杂,一刹那宁静。 这带着战火纷飞过的标志,不等太子、李威称好,马蹄声如雷贯耳,几十飞骑跃马眼前。 郦明先笑了:“咦,到底找来了?” 见到为首的人勒马扬蹄那刻,纵身落到雪地。下坠之力太过强横,他抱头滚上三滚,手碰到岳家门外第一级台阶才停下来。不过眨眼功夫,他腾空跳起,人如飞鹰掠地,这一回落下的地方刚巧在太子膝前。 方便他一把就抱住太子小腿,大胡子脸上痛哭失声,抽气声如随时会断气:“爷,爷!......总算.....找到了......呜.......” 和他一起来的大汉们跳下马,就地跪下也是放声大哭:“总算找到了,天可怜见......” 郦明先眼珠子转转,悄悄的从椅子上抬起身子。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见到为首的大汉松开太子小腿,对着英王李威扑上去,人在半空中,手握成斗大的拳头,狠狠砸向李威。 李威仿佛想躲又仿佛没有躲开,身子往一侧闪了闪,用肩头接下这一拳。 “扑通通......”巨响,先是李威摔倒,再带倒沉重的红木椅子。英王殿下在地上滑出去两步,椅子也凑趣的翻滚,把女眷的裙角压住。 “啊,打人了啊!”杨氏抽不动裙边,吓得尖叫不止。 郦明先再不迟疑,趁着大汉犹对着李威气愤,不知道是不是再添上一拳时,一猫身子,对着岳家门里就跑。 岳爱京、岳望京单独侍候他,追在后面:“大人,您去哪里?” “嘘!别说话,我......”郦明先大气儿也不敢喘,跑的更加飞快。 吓死个人儿! 太子殿下的侍卫们找来了,打人的那个,是侍卫总管钱德海。他连英王都怪上,要是知道自己怂恿过太子独自出行,要糟要糟。 ------题外话------ 五一快乐!多投推荐票,少睡懒觉。投一张推荐票,会掉一斤肉。 第四十七章,怂 面对一个弯着腰逃命般奔跑的人,往往只能有一个领会。岳爱京对岳望京小声道:“原来要出恭。” 岳望京犹豫着放慢脚步,上午受到李威冷遇的她,回房去哭着不肯再在晚饭的时候侍候。杨氏把她哄了又哄,说望京的自重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让人一眼看出与姐妹们的不同。 受到冷遇以后,也在岳望京心里打个结,让她对趋奉贵人产生反感。 哪怕郦明先以“玩”为主,对她也和岳爱京同样的客气,岳望京再也不愿意做出任何她认为出格的事情。 “爱京,让丫头侍候,咱们不是丫头。”岳望京这样对岳爱京道。 岳爱京年纪最小,天真烂漫最多,很不爱想事情。天天家里来来往往的就是这些人,忽然来了郦明先,会说古记,也会说笑话。岳爱京不是轻薄小姑娘,不见得这就动情意,但件件事情都怕郦明先受委屈。 “二姐,祖母让咱们好好招待,不是吗?”岳爱京的神情里满满的纯净。 岳望京哑然,很想回句让妹妹顿时改变心意的话,但上有祖母的话,她组织不出有效的语句。 眼睁睁看着岳爱京追着郦明先,踩出雪地里两行新的脚印,岳望京也没什么可后悔的,见到大门上比刚才还要热闹,她赶去看看热闹也挺好。 ...... 侍卫总管钱德海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在他对面的不是李威。英王面对钱德海,要么斥责他,要么揍他,对嘴这种事情肯定不会。 是和钱德海一起来,一起痛哭的另一个大汉。论起个头儿,不比钱德海矮。论起魁梧,也同样的宽肩膀大脸膛。就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也不相上下。 这是英王的侍卫总管辛蒙江。 辛蒙江看出钱德海对英王动手时,人对着台阶上就冲。太子李名这会儿很识相,当主人的私自离开,侍卫们的日子不会好过,不是日夜不合眼的寻找,就是没完没了的悔恨自己没看住。见到辛蒙江霹雳般的过来,李名侧身,给辛蒙江让了让地步。 李名一让,岳家的人也齐齐让开,把岳家大门上的地方腾出三分之二。 钱德海愤怒之下给了英王一拳,真的再请他打,他不敢再打第二拳。他正站着呼呼出气,面前一团白雾接着一团白雾。辛蒙江一拳砸过来,怒道:“你怎么敢打我家爷!” 廖雪峰是个有眼力的人,他看得出钱德海那一拳的分量,也就看得出英王殿下应该能躲避。所以不但不敢出头,而且早就吓蒙住,见到有人出头,才小声的跟着计较:“是啊是啊,凭你是谁,怎么敢在我廖某的地盘上,打我家的爷。” 拳风赫赫的响,一会儿如暴雷裂天,一会儿如地动山摇,廖将军的怂话没有人听得到。 “住手!” 李威跳起来,大骂辛蒙江。 辛蒙江放下拳头,一个转身就跪下,抱住李威大腿,和钱德海刚才一样放声大哭:“爷,总算找到你了!” 不等李威说什么,辛蒙江到底心头不服,一个转身又转回去,和钱德海胸膛对上胸膛,吼道:“你怎么知道怪我家爷?” “就怪他!他没拦着!”钱德海回吼。 “不怪!” “就怪!” 两个人你一团白雾喷过去,我一团白雾喷过去,口沫喷的太快,两个大脸渐渐模糊,让白雾笼罩在里面。 最后声撞声、吼对吼,总结出大家都同意的结论:“都怪郦小爷,他怎么也不拦着!” 同一批过来的人里,走出一个小厮,这是郦明先带出来的小子叫兰童。兰童叉起腰:“哎哎,怎么能怪我家小爷,哎哎......” 钱德海、辛蒙江从白雾中挣出脸来,对着兰童破口大骂:“滚!” 兰童往后一个趔趄,踩中一块滑溜的冰,结结实实摔上一跤。爬起来后,垂着脑袋,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从岳老太太开始,岳家的人如梦初醒。原来这位冷面冷心的,并不是奴才。而看着聪明话一堆的郦小爷,他的地位最低。 ...... 突如其来的这一场大戏远比年戏还要好看,围观的人是不是看得如痴如醉不能知道,岳繁京看出满腔澎湃的情怀。 这澎湃为着什么出来?岳繁京区区小女子而已。她不是男儿应当凌云志,也不是抱负从热血出来。兴许与她是边城女子有关,希冀强盛与壮大装在幽塞所有人心中。 但是风吹过雪飘过,岳家大门上开始寒暄见礼、赔礼问安的时候,这澎湃如暴露雪中的温暖,一点一点的消失。 幽塞这边城太小了,廖雪峰这有背景的人任守将,刚到的那年都有人觉得奇怪。这里原本是荒地,原本是发配充军的地界,人渐渐的多,慢慢的就有一个小城池。稍有本事的人,谁愿意守着战火连年。 云州边城在全国数不上中等城池,但因其物资贸易的丰富、管辖边城的重要性,对幽塞人来说已是富裕之地。有一年没一年下来巡视的官员,对幽塞人相当于天上来客。 眼前的这种做派,几十匹人马横跃出百万大军气势,苦苦寻找终于见到的大汉们嚎哭,是新奇而独特的。但是也仅仅新奇而独特了。看过以后,就油然生出他们不属于幽塞,不属于这片土地。 岳繁京有了一点淡淡的讥诮,这些贵人们他们能住多久?不过三两天里也就花归花、雾归雾,终归要分开。 带给幽塞至多的是这个新年过得安心,附近的卫所包括云州边城治下的所有边城,都会因为贵人在这里而全力拱卫。但全力拱卫幽塞这个地方,云州边城承担的压力就要加重。 这笔账目岳繁京这小女子也算得出来,汹涌澎湃过后,也就只能是缓缓流动的悲伤。 幽塞,还是幽塞,不会因为来几个了不得的贵人而一跃成为铁打城池。 “走吧,咱们还是看年戏去。” 岳繁京轻推王小古,对他这样说着。 ------题外话------ 五一的天气不错,总算,有几个好天气了啊啊啊。记住:多投推荐票,否则长肉肉 第四十八章,秦玉莲的春心 放眼幽塞,王小古不是文武双全中的佼佼者,但念书系的是祖宗希望,上马也有十八般功夫。钱德海和辛蒙江动手的地方不多,却让王小古看得转不动眼睛。 可岳繁京的招呼到了耳边,王小古还是热烈地笑着回应:“这就走。” 春枝还没有撵上来,岳繁京第二个招呼的是秦玉莲:“咱们去南城门,那里唱今年的新戏。” 说第一声的时候,秦玉莲没有反应。岳繁京又说一遍,见到王小古在人群中清出一条道路,秦玉莲还是一动不动,岳繁京觉得奇怪,歪着脑袋看向秦玉莲的神情。 街道上有灯笼,地上有雪光,都能照亮人的面容。只见秦玉莲双眸闪动光辉,面颊红晕如霞,如醉如痴的望着自己家的大门。 在那大门上有自家的祖母、自家的伯父和伯母们,岳繁京知道秦玉莲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待他们。她看的,是刚刚由奴才们大显身手而更添风采的贵人。 三位贵人.....岳繁京扭扭头,见少了一位,郦小爷不知去向。大门上因此空出来一块吗?恰恰相反,年青的郦明先不在这里,太子李名的贵气天成、英王李威的强干稳重,火上浇油般轰烈显赫。 岳繁京想清楚这强干贵重与她的日子八杆子打不着,却深深击中秦玉莲。 岳老夫人不就在旁边吗?眼角闪动着她一辈子追寻贵人的身影,瞳仁里只有贵人和贵人,就像酒徒遇上千年酒的般配,酝酿出新的升华,让秦玉莲想不醉都难。 有一把火在秦玉莲内心燃烧,把她自知之明中的自卑、不般配、不可能、怯懦烧得精光。换上来的是富丽的远景和奢华的日子。高大的庭院、众多的下人等等。 在这憧憬之中,秦玉莲忘记她不过是个普通百姓的出身,忘记她曾花费很多功夫也学不会宫商角徵羽、诗词歌赋曲。纵然她有这样的机会,她又拿什么流连这样的日子。 她只管醉,哪怕溺死在这光阴不多的梦幻中呢。 岳繁京用帕子捂着嘴,生怕自己出于关爱的心情上,而脱口说出让秦玉莲不快的言语。 岳繁京看过的书不多,但姿色入人眼,一飞而冲天的古记,记得有好几个。也因此她不会瞧不起秦玉莲,秦玉莲总是她最好的知己。她只是既然能从贵人身上清醒,对秦玉莲也保持清醒。 追逐贵人太难,看看自家的姑母岳良菊就知道,看看自家祖母的皱纹白发就知道。一个不好,赔上的将是一生岁月。 岳繁京轻咬着嘴唇,那只帕子依然在红唇上,这样就有双重的保险,来保证不会轻易说出“劝解别人的”话。不合适的劝解,很多时候起反作用。 手上加重力气,把秦玉莲猛推一把,在她带着大梦初醒时,手指点点还在等待的王小古,他的背后有一条通往远处的道路,但那个远处只限于幽塞的城门,达到和返回都自主而从容,没有荆棘也没有路障,也没有嘲笑也没有难以攀登。 秦玉莲仓皇的离开,脚步匆匆好似背后枪林箭雨。等她想到端详岳繁京时,岳繁京和王小古隔着袖子手挽手,不慌不忙的走来。 这让秦玉莲松口长气,又委屈酸楚满溢鼓冒。她像是失态,而岳繁京全然不放心上。 是个人都看出来,今天晚上的王小古和岳繁京感情更近一步,说不定背后谈论过亲事,岳繁京有不在乎贵人的本钱。而她秦玉莲,她可没有。 离开这锣鼓喧天的地方,推开家的大门,她秦玉莲只有伯母们的冷眼,祖母的无奈。 离开家以前的痛苦像厚厚的积雪,更寒更沉的压上心头,秦玉莲随后的笑容不管怎么看,也带着勉强。 王小古眼睛里没有别人,根本看不到,岳繁京看到,却只能装看不到。暗暗埋怨着家里的贵人们,莫不是群搅和精,在京城搅和的呆不下去,这个年只能在幽塞搅和? 在贵人和知己两个选择上面,岳繁京想当然的选择向着秦玉莲。 ..... 从城外看幽塞及最近的卫所,过年的气氛一览无遗。新年里的幽塞,总是城门大开,方便城外的居民进城欢笑。也是卫所防范最严紧的一个夜晚。 和幽塞相对的森林里,雪花静悄悄的飘落,哪怕雪地里藏着不少的人,也一片寂静。 贪婪的眸光从一个人的脸上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黝黑的面容乍一看像薄雪下面的黑土地,也可以让人很不吃力的认出来,这是经常往幽塞打劫的惯犯。 除去幽塞往北数百里的地方,住着姜戎一族。城中的森林里,还有着流窜的强盗。这是历年发配到幽塞,而不服判决,所以不愿意在幽塞小城里受苦的人。也就造成年年都有强盗让围剿,年年都有新强盗出来,并且把对朝廷的仇恨转嫁到幽塞这座小小的城池上。 “他娘的!咱们在林子里喝雪吃风的,他们倒过起年来了!咱们还不冲进去吗?”最前面一排的三个大汉里,右边的大汉只有一个眼睛,外加一道深深的刀疤,边骂边瞪着卫所挪动的哨兵。 “独眼龙,你别着急,看看再说。”左边的男子魁梧黑粗,说话慢条斯理的,有些让人大跌眼镜。 独眼龙翻他一眼,冷笑道:“刘老六,自从你入伙,大哥让你当军师,兄弟们的日子可越来越下去了,而大哥的胆也越来越小。” 刘老六不生气,对他微微一笑:“你再啰嗦也没有用,咱们喝过血酒叩过响头,办事得听大哥的。”说着,对中间的男子看了看。 独眼龙酸不叽叽地道:“你小子就得意吧,自从你小子来了,大哥吐口唾沫也要按你指的地儿砸下来。” 中间的男子古铜色面容,独眼龙和刘老六已经算粗野大汉,但他的五官和独眼龙、刘老六相比起来,格外的粗大。一对眼睛真正的像铜铃,炯炯有神的眼光活似一对小灯笼。 听到独眼龙没完没了的话,笑了笑道:“好了,让我告诉你咱们还等什么吧,免得你说个没完。” 独眼龙把眼光放到他身上,眉眼动上几下,带着很讨好的模样:“大哥,我不是爱说军师,实在是他的胆子就不适合当强盗。”伸出一只大手在自己腰间乌黑刀鞘上拍拍,表示这才是强盗的勾当。而军师磨磨蹭蹭的就会耍嘴皮子,独眼龙从没有瞧得起他。 第四十九章,熊心豹子胆 独眼龙张嘴闭嘴就贬低刘老六,刘老六还是回他一个云淡风轻的眼神,反正眼底隐藏的大把轻蔑无形中帮自己出气,而独眼龙他也看不明白。 大哥也没有过多计较独眼龙总追着刘老六不放,他全部的注意力还是放在灯火通明的幽塞小城。 “多好的小城啊,如果咱们守得住,里面的女人就是大家的女人,这方圆就是大家的家。” 贪婪从大哥的脸上滑过,从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脸上滑过。 这是群无法无天的暴徒,他们敢于深夜里埋伏在这里,寻找的就是伺机而动的机会,很想霸占幽塞也就不算过于出格的肖想。 但只是在这个想法出来以后,人人美美的过上一把肖想的瘾,就从大哥开始垮下脸,接着一个比一个的脸色难看。 “廖雪峰!” 大哥一字一句说的咬牙切齿:“自从他在这里守着,不过几年的光景,兄弟们就少了一半。军师说的对,兄弟们已经刀头舔血,不如舔个痛快,舔他个合心合意。占住幽塞城有个安身保暖的地方,没钱就去云州城里拿,没女人就去云州城里抢。退也可以回到森林里,朝廷的人马抓不住咱们。” 独眼龙摸着少一只眼睛的那个眼窝,恨意只比大哥多,不比大哥少,他的眼睛虽不是廖雪峰本人造成,一年数次的围剿却出自廖雪峰的部署。 独眼龙自认是他们这伙人里面最想在幽塞烧杀抢掠的那个。 他的手忍不住又拍打上刀鞘,让雪冰冻的脸本来煞白,这会儿急出满脸通红,仰着脸问道:“大哥,咱们咋还不进城呢?卫所换岗的时候是个好机会,可你刚才不让动。现在他们换下来的人马都睡了,站岗的人刚好到冻僵胳臂腿,挥不动拳脚的时候。大哥,咱们进城吧。” 刘老六动上一动,显然他又有话要说。独眼龙怒了:“不许你说,听大哥的。” 大哥的眼睛还是直盯盯对着幽塞城,仿佛那个方向就代表无数金珠玛瑙,而且只需要看着就能得到。 听到独眼龙的话,他也没有舍得挪开一下眼神,并且招呼独眼龙:“成天的我让你多想事情,你就是不想。你看看,能看出个什么?” 独眼龙眯起眼:“有啥?人呗。里面有好多女人。” “傻!天黑以后进去几十个人马。” 独眼龙一咧嘴:“人高马壮的我也看到,大哥,咱们就是要让姓廖的丢回人,就要在过年的时候抢他。姓廖的咱们都不怕,还怕几十个人马?” 大哥拿个斜眼对他:“你再说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独眼龙嘟囔:“当强盗天天过大年,谁管今天是什么日子?横竖,就要过年。今天是过年前的日子。” “还没有到大年夜,姓廖的发哪门子疯,幽塞这就过上新年!”大哥冷笑道:“我既然敢带着兄弟们守在这里,不管姓廖的有什么主意,今晚都要咬他一大口。” 断然地道:“再看看!是不是云州的官儿到了这里,姓廖的让全城巴结他呢。咱们一古脑儿的,全端了!” 独眼龙本来嘀咕着,就要过年,哪一天过不是过。听到大哥说完他双眼放光,猛的来了精神,嘀咕声也跟着有力,并且带着喜色。 “云州的官儿在那里?是是,大哥的眼睛从来比我好。是哪个官儿来了?我喜欢知州姜大人,都说他家的女子生得比岳家的还要好。老丈人我不杀,留着他换女人。” 刘老六听着独眼龙的想入非非,无声无息的再给他一大个儿的瞧不起。 ...... 欢乐的时辰总是过得飞速,不知不觉的,又一个更次溜走。城中的气氛也在这个时候到达极致,吸引着太子李名走到人流中,和他们一起欢歌笑舞。 侍卫总管钱德海、英王李威都反对,但是太子执意这样做,谁反对也没有用。 要说廖雪峰当官还真是一把好手,武能让强盗恨之入骨,奉承上也周周到到。 在他的安排之下,围绕太子的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可靠的人。岳家侍候一夜两天,想当然的占据太子身边最好的位置,岳朝环、岳吉环大出风头。 郦明先还是不敢出来,岳爱京也不在这里,应该陪着他说笑。岳望京可不愿意放弃一年一回的大热闹,她陪着父母亲说说笑笑,让英王冷遇的伤痕正在溜走。 岳老夫人催问祁氏几回,她心爱小儿子岳厚来的独养女儿去了哪里,岳繁京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就早有准备,拉着王小古离开足有一条街。岳老夫人找不到她,只能作罢。 王老爷也在这里,他也很想让儿子在贵人面前混个脸熟,但望着稠密的人流只能遗憾。 春枝到现在还没有追上她家的大姑娘,别的人更是挤到角落里不动的时候,人流往前面走,可以把自己挪到队伍后面,往前面挤着走,那叫不可能。 都玩着呢,谁肯让路? 大家跳着笑着,兴奋传递到每个人的面上。 李名叫过廖雪峰,叮嘱他:“传话下去不要踩伤挤伤人。”廖雪峰和他的人马是唯一能在人流中来去自如的,他说声是,大喝一声把话传给最近的士兵。 士兵们把话往别的地方传,他们所到之处,都肯让出一条路。也因此极大的方便从城头下来的哨兵,他不用吆喝就长驱直入,来到廖雪峰的面前。 幽塞的规矩,紧急军情都是第一时间喊出来。 “报!城外卫所受到袭击。” 在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回话声里,欢笑声嘎然止住,空中只有风雪呼呼刮过。 军情比天大,早处置一刻就是生机无限,耽误上呼一口气的功夫兴许拖延战机。 廖雪峰迅速进入战备状态,一时间也顾不上理会这里有贵人,会不会惊吓到贵人。 他知道幽塞城的居民们久经战火,因而训练有素,不会因为惊恐而造成更大的灾害。 他知道自己背靠的大树稳重如山,英王殿下从来不是胆小如鼠的人。 他到这个时候还是不知道太子李名是谁,也就不会分出心神先想到安抚太子。有钱德海等彪悍大汉们,还不够吗? 忽然的宁静之中,廖雪峰吼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题外话------ 男女主就要互动了,就要互动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五十章,有这样的百姓 新年里发动的战争,往往自带另一个烙印。抢钱抢女人这个原因退后一步,第一个原因就是来剥你幽塞守将的面皮。 任意一位强悍能干的守将,平时或许宽松,过年过节的日子里一定严守紧防范。 对于再强大的国家来说,边境线上自古都不会平静。但不管边城是什么样的不平静,都不能否认国家的强大,及外敌的国土资源远远不如。 廖雪峰不知道前任的守将们是怎么想的,但自从他第一天踏上这片土地,胸膛里就埋下深深的耻辱感。 他有地大物博的国家在背后,他出自英王门下,他没有理由不守好幽塞这座小城。 有这种想法为主,听到哨兵报凶险,廖雪峰的心情平静的如在春风里。完全没有一点儿丢人感不说,而且更加的沉稳。 哪怕他的嗓音凶狠吓人,哪怕他也有燃烧起的怒火,相比于他早就加给自己的荣辱之感,都不算什么。 这位守将早就把耻辱看得比天还要大,区区的一次进犯,区区的一次破坏过年过节,丝毫动摇不了廖雪峰。 早就把荣辱看得比性命还要沉重,廖雪峰也没有理由不镇定、不冷静、不沉着。 他在吼声里霍的一个大转身,凶神恶煞的逼近回话的哨兵,仿佛他就是进犯幽塞的敌人,仿佛瞪着他就能毁天灭地,瞬间救幽塞于水火之中。 但一双眼睛里射出的精光,定如磬石宁如静水,没有半点儿的慌张。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势,就是不认识他的人在这里,也轻易就看出廖将军胸中有沟渠,远非当着贵人的面装相。 太子李名看在这里,对李威就是一个赞赏的神色。言下之意,廖雪峰是个不错的守将。 李威谦逊的笑了笑,只有心底泛起小小的一片得意。 英王殿下总领天下捕快,是刑部里当家作主的人,不应该插手到军中。但是他身为皇家的一员,从小的时候就受到忠君卫国的教导。又和太子关系密切。不是李威贪心,而是廖家既然父当武将,儿也愿意走武将这一条道路,李威不介意成全。 幽塞虽小,却是李威在京里反复询问边城局势时,他最关心的地方之一。 幽塞的官职不高,也能磨练廖雪峰的心志。让他真刀真枪的升迁,英王殿下即使稍加照顾,别的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在这个时候人人看得出来廖雪峰对幽塞的感情,太子李名都有赏识,英王李威哪能没有一丁点儿的得意呢?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在这天高地远的小地方都守得住,比如岳家居住已到第三代,岳老夫人心心念念的还是“还京”。 也不是所有的守将在骤然听到敌袭时,都认为此地是某将地盘,没有熊心和豹子胆,凭什么来? 廖雪峰的表现是狞笑着,英王的内心是骄傲着。 “敌兵分两路,一路是姜戎小国,一路是林中的强盗。”哨兵回话的嗓门也不低,喊得四下里都听得到。 不过和廖将军的粗嗓门相比,也就差得远了。廖雪峰把手用力一挥,就势往下按在佩剑的鞘上,而这个动作也仿佛加重胸口呼气般的,这一声吼雷震八方,似乎可以定江山。 “全城防范!” 喊出这四个字,廖雪峰就转过身子,从容的对太子和李威行礼:“这小小的阵仗不足挂齿,想来也惊不到大人们。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大人们跟随我前往避难所,不用此许功夫,这仗也就结束。” 这一番话奉承功夫也算到了家,把廖雪峰肚子里墨水也露上一露。但太子和李威没有听进去一个字,他们的视线停留在周围的环境里,神情专注的好似原地定住。 全城防范。 就在廖雪峰吼出这四个字以后,他就只照顾太子和李威。但效果惊人,长龙般拥挤而又热闹到不堪的幽塞居民,就在刚才飞鸟都挤不过来,却在这个时候默默的转身,人与人之间排出间距,有条不紊的对着各自家门走去。 没有人抢道路,甚至他们之间还会互相容让。见到老人缓步蹒跚,自然是要让的。见到抱着孩子的女人,自然是要让的。有些人是邻居,还伸出手帮扶一把,大家扶老携幼的转回家门。 边城未必就是没有秩序的,边城也未必在战火中就一味的颤抖和哭泣。 “啊,不来这里,还真的没法开这个眼界。”太子感慨的道。李威忘记谦虚,也慨然的点着头。 廖雪峰的心情有这里才算有了小小的波澜,他美美的自得了下,随后军情紧急战火烧在眉睫,他重抖斗志,为避免后顾之忧,再次恳请太子和李威跟随他前往避难所。 常年有战火的地方,如果每一任都是智计千端的守将,把城守得像铁桶,那当然好。但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在连番的烧杀之下,不拘哪一代不拘哪一年,总会有城破的时候。 不见得这就把城丢了,毕竟附近的城池和卫所不会袖手,但临时的一个避难所就家家需要。 每家都挖的有避难所,衙门里也有,关键的时候用来存放重要公文。廖雪峰要请太子和李威去的地方,就是和重要公文呆在一起。 太子还是没有留意廖雪峰的话,他的嘴角噙着笑,注意力又移到新的地方。 为过年而满城悬挂的大红灯笼忠诚的照射着,把街道上发生的点滴事情没有遗漏。 那些刚刚走进去人们的木门里面,重新走出来人。短短的钟点里,他们换下为节目而穿的新衣裳,现在穿着打补丁的袄子,或者衣服破破烂烂焦痕斑斑。 这不像是特意为做活而准备的衣裳,俨然人手一件作战服。 太子畅快的笑着,脑海里反复的想着,有这样的百姓,有这样的臣民,难怪幽塞虽小却伫立不倒。 有这样的百姓,有这样的臣民,他应该临阵脱逃吗? 李名断然拒绝廖雪峰:“廖将军,我信得过你,有你过,我大可以亲临城头鼓舞士气!” ------题外话------ 嗯嗯,男主没动静,女主没动静,因为在倒计时中。10,9,8...... 第五十一章,岳家也有优点 太子从来没有说话这么客气过,公开承认即使他亲自督战,这功劳也是廖将军的。 廖雪峰听得出来话意,心里痒痒的很想答应,但总算话到嘴边把住门,对英王李威望去。 这一位贵人看上去比英王的身份还要高,廖雪峰早就猜测出来,这应是一位皇帝的血脉。 他也曾猜想过是太子殿下本人,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廖雪峰可没有胆量承受这个结果。 他幽塞的人马可不够多,保护不了这么尊贵的人物。 在自己能接受的情况下,就当太子是另外的殿下吧,饶是这样,殿下想在这里捞点儿军功也好,真的不惧强敌也好,廖雪峰都觉得脖子后面冷嗖嗖。时刻提醒着,倘若他擅自答应殿下守城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一把刀落下来吧。 在超过一位以上的贵人面前,死心塌地的乱搬自己的真实靠山,这不是作死的行为,也能把别的贵人得罪到家。但是廖雪峰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这个主意他拿不了,有请英王殿下的好。 李威看出太子的斩钉截铁,沉吟着斟酌怎么劝才能让太子又有颜面又听得进去,一旁,钱德海着了急。 彪悍的大汉扑通跪下来,抱住太子双腿放声大哭:“爷,您听我一句劝吧,” 廖雪峰面对两路敌兵进犯都不怵,再次听到钱德海的痛哭,每一寸肌肤都骤然出现无数虫子在爬在搔,膈应得廖将军差点一个踉跄摔出去。 肚子里又有一股酸水往外面冒,廖雪峰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哭能阻止贵人犯险,对自己只有好处,才没有吐出来。 他的感受,同样也在太子身上。太子脸涨得通红,骂道:“走一路子,你走一路子人,爷的脸已经让你丢光,走开!” 殿下对于这个自从离京后就比老妈子还要老妈子的忠心侍卫,忍耐达到顶点。 吃口民间的菜,钱德海说:“爷,仔细肚子疼。” 走到百姓中间说说话,钱德海说:“爷,仔细过上病。” 眼看着满城百姓都可以化身为士兵,应该保护他们的太子却缩头缩脚,李名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一脚把钱德海踢开,扭脸对着李威怒气冲冲:“我说上城头,你还呆站着干什么!” 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压制住钱德海,在这里敢于劝阻的人,就只有英王李威一个。 李名毫不客气的把李威也顺便拿下,耳根子下面就可以太平。 “大哥,我来保护你,” 郦明先叫着喊着跑过来,后面追着岳爱京。 岳爱京也是大叫:“大人,快跟我躲起来,廖将军打仗很厉害,很快就没事。” 廖雪峰把贵人带到岳家,决计不是成全岳家,而是认为岳家的姑娘可以添个香暖个床,是他眼下能找到的人里,最好的丫头人选。 听到岳家小姑娘这推崇他,廖雪峰微微的红了脸,“等仗打完或许可以为岳家指一条还京的明路”这想法一闪而过。 出门在外掩人耳目,郦明先以“兄长”称呼太子和英王。既然是兄弟,说话哪有分量。 太子轻描淡写的就把郦明先打发:“你留在这里也是添乱,廖将军还要分心分兵照顾你。去吧,跟着岳家小姑娘去吧。” 郦明先对太子的话如奉圣旨,而太子的嗓音虽温和,眼神凌厉的令人害怕。 以郦明先对太子的了解,拉来再多的牛也劝不回太子殿下,他乖乖的听话比较好。 在钱德海鄙夷的眼光中,岳爱京把郦明先拉走。 钱德海拼的职责是哪怕他死,也给太子一番安宁的天地。他拼死再谏,扑通又跪到李威面前:“您给拿个主意吧!” 张开双手又打算抱李威大腿。 李威在看出太子主意已定的时候,毕竟他也是保护太子的人,一个主意就在心里拿定,见到钱德海奔着自己过来,一个闪身让开来,提起钱德海的耳朵,低声嘀咕几句。 太子皱眉头:“你们在捣什么鬼?” 钱德海已嗯嗯连声,从地上爬起来,泰然自若的站回太子身侧的前方,重新充当侍卫的角色。 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刚才那痛哭的人竟然不是他。廖雪峰满身的鸡皮疙瘩刚下去,对着这把老脸皮厚收放自如的人,又泛起来一层。 李威摆脱钱德海,来到太子的面前,慢慢的进言:“咱们就在这里,遇到事情哪能躲开?” 太子微微点头:“还是你晓事。” “有您在,您就是主将。主将也可以冲锋陷阵,但是还没有筹划好,也没有任何调度,您就冲杀去了?勇则勇矣,您置幽塞百姓的生死在什么地方?” 李威侃侃而谈,钱德海听得心旷神怡,廖雪峰听得满心佩服。 这两个大汉都暗想,到底是英王殿下,随便就是一个主意,还很奏效。 太子听完果然是无奈的,而且不能反驳。他要是继续坚持到最危险的地方去,自己也知道是给侍卫们找事情,并且一顶“不顾百姓生死的”大帽子扣下来,压得他哑口无言。 而想想也是,李威的话切中利弊。太子不管站在哪里,都将牵制廖雪峰全部的兵力,并且极有可能忽略全局。 太子的脸面上有些下不来,对着李威冷笑:“好吧,按你的来,你舒坦了?” 李威陪笑而不敢回话,从他的旁边出来一个人接话:“既然大人们眷顾本城百姓,有个方便商议的地方又方便离开的地方最好。去我家吧,我家的避难所又沉又隐蔽,离城门也近,需要去别的城池避难并不费事。” 大家斜眼看他,也看到他身后的人,太子李名这才注意到岳家的人还在这里。 岳老夫人的白发在风雪中摇动,她的人却笔直如松。受她的影响,岳家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都在这里。哪怕城外的火光不时的暴起,也没有让岳家的人有后退的想法。 英王李威总算觉得岳家的人也有长处,这种时候还能守着太子殿下,尽管他们知道廖雪峰会守城,但没有胆量办不到。 好吧,还京! 并不是很让人不能接受的想法不是吗? ------题外话------ 起不来标题,起不来标题,就这样了 第五十二章,谁的年少里还没有几个壮志? 大家簇拥着太子对着岳家走去,廖雪峰跟在后面也没有反对。 幽塞遇袭的对策经验很丰富,城外的卫所再不中用,也会在遇到敌袭的第一刻,点燃烽火报警。大雪天里视线茫茫,烽火台准备的有火油,不至于点不起来,但远处的城池想看到,就不太容易。 在特殊的天气里,另有特殊的对策。卫所再人手紧张,也会分出人马求援,生死关头摆在面前,也不需要廖雪峰的命令。如果卫所敢等到廖雪峰发话再求援,廖雪峰只会第一个砍他们脑袋。 兵分几路的人马里,最快的一队过来的方向,就是离岳家最近的那个城门进来,衙门反而离的远,从英王一行的安全起见上,岳家提供自家当临时会战室,是个很好的提议。 街道上已安静很多,匆匆而行的士兵和奔跑起来的百姓,大多是赶去迎敌。李名对廖雪峰板起脸:“你还跟着我们做什么,不让我督战,你也就不去了?” 李名知道廖雪峰是打算送他们到岳家,再去忙碌。想想他的贵人身份,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可笑。百姓中五大三粗的女子都拿上武器出门,他却有一堆的人前呼后拥。 廖雪峰应声:“是。”转过身子拔腿飞奔。 他刚才还能周全侍奉贵人的礼节,是相信自己的兵马不是纸糊出来。而城外的卫所也日夜操练,敌兵纵然兵分两路,也没有这么快的进城。 太子既然撵他离开,廖雪峰正中下怀。他边跑,边没忘记在心里推敲。这位地位高过英王殿下的人到底是哪位皇子?这一仗打出威风来,不坠英王颜面。如果打的不好......迟疑一下,廖雪峰一甩手,在周围士兵的吃惊眼光下,给了自己一巴掌,骂上一声:“打的不好,你还有脸见人吗?” 他吼起来:“快,再快,去个人问问城外卫所吃草当饭吗?两路敌兵到眼皮子底下他们才发现!”同时他的脚步加快,“格叽格叽”地踩在雪地里,有如不久前新年热闹中的锣鼓声。 李名忍不住一笑,觉得廖雪峰让他满意。李威却不这样的看,他脑海里转悠开来。 对廖家了解,李威并不担心廖雪峰遇强就弱、知难而退。而是身边有太子殿下,如果有更快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就不能让太子面临险境太久。 到岳家以后,他就对辛蒙江吩咐道:“取地图来。”这附近的地理图,辛蒙江随身携带,从包袱里取出来,抖开放到桌子上。 李威看过幽塞的地势多回,抬手一指,就点在姜戎的地盘上。李名也走过来看,两个人同时摇头道:“这也太远了。”他们摇头的意思不是攻打姜戎的距离不近,而是摇头叹息的那种,想想吧,这么远的距离又是风雪天,姜戎攻打幽塞的中间一定会有给养点。 李威面上放光,手指又点在林中强盗的地盘上。城外的森林广阔而远,据说直到今天还没有人走过全程。林中强盗也是人,他们占住的一块地方尚在可以探索的范围里。 把两下里的地盘看过,李威胸有成竹。他大可以精兵一支杀入敌后,为亲临幽塞巡视的太子长风采,也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英王早就有在边城打上一仗的想法,但具体是在幽塞打,还是在其它的边城打,这不由他决定。毕竟主动侵犯的不是他,而是敌兵。现在机会来了,他心中有什么跳跃不停,激的他抱负满怀。 有谁在小的时候没有过几个情怀、几个壮志,每个人的情怀和壮志更多的,与自己所能接触到的脱不开联系。豆腐店里当小学徒的伙计,让他想黄袍加身,有几个敢? 英王殿下小的时候,跃马边城、英勇杀敌、朝堂谋略,扶保朝堂等等都是他的壮志。 等殿下长大,父母过世的早,他在皇帝的膝前长大,过早的承担王位,曾想过离开京城偷偷成就的壮志,在岁月中消磨干净。他总领天下捕快,从避嫌的角度上说,除非他更换官职,否则与军中无缘。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眼馋的调动几个家将从军,或者在他们进京拜见自己的时候,听一听打仗的事迹。 如今这个机会来了,他纵然不想跃马边城,也需要从保卫太子考虑,越早打赢这一仗越好。在这种心思之下,小时候那飘散干净,已经点滴不剩的壮志,完整的浮现在李威心头。 不容李威忽略,也不容李威漠视。 金戈铁马在耳边呐喊,千军万马在呼啸咆哮。促使推动着李威赶快成行,拿出直到今天所学的能耐,马踏沙场展露本国殿下的风采,在这偏僻的小城上。 他是机警的人,所以心里想这么多,脸上一点儿也没有表露出来。太子督战他不答应,他想包抄敌后,廖雪峰也一样不答应。 点兵点将的活计,全在李威心里暗暗进行。今天到的几十个侍卫,三分之二是太子殿下的人,他一个也不会动。他从京里带出来十二个人,他的正副侍卫总管,一个是辛蒙江,另一个叫田洛。再就是十个功夫过人的侍卫。 兵贵精而不贵多,李威觉得足够了。有幽塞牵制住两路敌兵的主力,他轻骑一支直捣敌后,光在心里过一遍,就觉得切瓜砍菜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李威对着太子欠身:“恐怕廖雪峰杀红眼,看不到这一点,还有城内也要多看看,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李名没有多想,让李威阻拦的他也只能发挥下纸上谈兵,正对着地图还看个不停。只道:“把你的人全带上,不要留给我,我身边的人已经足够。” 李威假意的要留下几个,直到李名嗔怒,带着辛蒙江等十二个,大摇大摆的走出岳家。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五十三章,我愿带路,可好? 街道清清冷冷的,除去大红灯笼还有新年气氛以外,临近城下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整条街道上暂时都没有人走动,也方便李威直接和侍卫们说话。 “敢吗?咱们悄悄出城断敌兵后路?” 侍卫总管辛蒙江和副总管田洛都没有想到,两个人把嘴张得像个洞。 李威停下脚步,厉声斥责道:“别人不知道,你们还能不知道?谁在这座城里!如果不能迅猛解决敌患,就只会夜长梦多。” “是。” 辛蒙江和田洛醒过神,把身子笔直一下,就大声的回答:“愿随爷赴汤蹈火,解救幽塞危难!” 他们随便一想,就知道自家殿下说的没有错。这种时候再哭天喊地的表忠心,说殿下不能涉险的话耽误事情,那就还真说不好接下来遇到的会不会是更大的危险。 而英王李威的脾气,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殿下不是顶着金珠玛瑙的草包,他有冲锋陷阵的能耐。 辛蒙江飞快的献计:“越快越好。” 田洛落后一步,却不妨碍他从容的也进言:“兵贵神速。” 辛蒙江听听这一句比自己的斯文,是书面用语。一般来说对着殿下回话,越斯文越好,白了田洛一眼。 田洛低下头自己得意,不跟他一般见识。 李威听在耳朵里看在眼里,满意的笑了笑。他的人,从来与“怂”字无关。至于廖雪峰面对钱德海到来的时候,小小的犯了“怂”,李威没有看到。 把手一挥,带着自己的十二个侍卫对城门走去,清静的街道上,主仆的嗓音和风雪一起流动。 “爷,廖雪峰不会答应您出城。”侍卫们说着。 李威端着下巴:“是啊,那去个人看看廖雪峰在哪个城门上,咱们走其它的城门,离敌兵给养点最近的那个。” 有一个人撒丫子跑的飞快,在雪地里留下行行脚印。 在他带着消息回来以前,李威就没法决定走哪条路,最后去哪个城门。就把脚步放慢,和侍卫们边讨论边等着。说着说着,需要比划一下,几个人蹲下身子,在雪地上划着地图。 在他们左侧两步远的木门内,岳繁京听得聚精会神。 ..... 哨兵报警的那个时候,廖雪峰喊出全城防范,热闹的人们各回各家。老弱、幼小而不能打仗的人呆在避难所里去,能拿动兵器和棍棒的人,哪怕是女人,也赶往城头,准备听廖雪峰的调遣。 王小古第一时间把岳繁京送到最近的避难所,让她从避难所里走回家,这样安全的多。 有的时候城没有破,但流矢什么的会出现在街上,还是避难所里最安全。 全城的避难所不见得都相通,但有些人家关系处得好,就造成三、五家的避难所可以互相走动。 岳繁京一开始落脚的避难所,是药铺赵家所有。赵明明和岳繁京是闺中知己,岳繁京知道赵家的避难所能通往药铺二掌柜的家里。 没有通往岳家,是幽塞城池虽小,相隔的街道稍有距离,挖起来并不很方便。比如从赵家到岳家之间,也有人家修筑避难所。让赵家和岳家挖空,人家不见得答应。 岳繁京从药铺二掌柜的家里,步行到梁大相公家里,梁家的姑娘梁梦绣告诉岳繁京,他家的避难所可以通到前一条街上,她的姑母家里。 从这里走到岳家,也就半条街那么远。 她正准备出门,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岳繁京紧贴着木门,震惊的不能自己。 从木门透风的地方能看到外面的人数,不过十几个人就敢出城偷袭到敌兵的后方? 岳繁京知道幽塞的敌兵是什么样的凶狠,也因此廖雪峰在这座小城里备受敬重,廖将军守城是一把好手。但是廖雪峰也从来没有过十几个人就敢偷袭敌营的事情,莫非这来的真是贵人? 家里有位老祖母天天念叨贵人,岳家大房反感、岳家三奶奶反感、岳良菊的悲惨遭遇天天晃动在眼前。岳繁京有时候暗暗为姑母打抱不平,认为贵人都应该有担当,贵人都应该仁心如玉,贵人都应该能力出众。 否则的话,凭什么成为人上之人? 云州的官员隔上一年或几年的,陪上几位省里来的、京里来的大人们在幽塞巡视。 岳老夫人收拾的庭院秀美,岳家也很愿意与各层的贵人打交道,总是住在岳家居多。 岳家的姐妹们纵然不想多打量贵人,贵人就在眼前,掀掀眼皮子也就能看到。 岳繁京总是失望的,来的这些贵人们不敢说没有能耐,没有能耐就不可能当官,但和岳繁京心目中想像的贵人天差地别。 首先的一条,他们打起仗来还不如廖将军。 岳繁京不去想巡视的官员是文职,而来的武将又对幽塞地势不熟悉。做为一个幽塞长大的姑娘,岳繁京认定的贵人,只能是幽塞这座沙场上的英雄。 他具有过人的勇气,又不轻浮暴躁。 论气势威风八面,论谋略四平八稳。 就像外面说话的这些人,他们每一句话里的意思,都带着保护自己周全,又把敌兵击退。 岳繁京由衷的稀罕,在她眼里的英雄,只有守将廖将军称得上。其它城池的守将也有过人功绩,自有其它城池的人敬重他,离岳繁京很远。 如今,这门外近在咫尺的雪地里,这一群人获得她深深的崇敬。 听着外面的谈论说到,走什么样的路线,才能最快最便捷的到达敌后,岳繁京陡然想起,这些刚在心头升起的英雄们,他们不是幽塞人,他们和自己过往鄙视的“贵人”一样,没有地势上的便利。 但他们也敢于在幽塞论拳脚,岳繁京哪能不出力呢? 她拉开木门走出去,欠身行礼的同时柔声道:“我愿带路,不知道可好?” ------题外话------ 错字再改了,么么哒。 第五十四章,出城 几乎在岳繁京拉开木门的同时,李威的侍卫们刀剑出鞘,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刀光剑影对着岳繁京飞去,一部分左右的分开再就警视四周,余下的几个把李威护在中间。 岳繁京的话说完,脖子旁边多出几把刀剑,刀剑上发出白光,把她的容颜照出来。 “岳姑娘?” 李威对“还京”姑娘的印象深刻,在岳家的三个姑娘里面,因“还京”姑娘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怀疑她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等有种种手段,“还京”姑娘一直在李威心里不时的转悠下。 一眼认出岳繁京,李威尴尬了。他刚对岳家看法好些,“还京”姑娘又给他重重痛击。 在这冰天雪地的沙场里,她有胆量为自己带路,这已经不能当成一般的姑娘看待。 李威知错就改,和气的微笑着道:“你还没有回家吗?天冷,又遇到敌袭,趁现在还算平静,赶快回家吧。” 他说着话的时候,对着侍卫们使着眼色,让他们把架在岳繁京身上的刀剑收回来。同时,因为主仆十几个人的身形,足以把街道堵上。李威率先退后几步,贴着一侧的墙根站住,又使眼色让侍卫们也让出道路。 在岳家人背后有“冰碴子大人”称呼的这位贵人,居然能体贴的想到男女有别,规规矩矩的避到一旁,让岳繁京着实的感动。 好在,她早在梁家姑太太家的木门后面,就已纠正对李威的看法,所以倒没有太多的内疚。 只是一步也没有动,站立在原地,提高嗓音再一次请愿:“大人,请恕我偷听,偷听不是我的本意,我从这里借道本想回家。但是我听见了,您需要一个出城以后指明道路的人。” 她侧起面庞,对着城外听上一听。杀声仿佛腾起半天那么高,把风雪呼啸压得几乎听不见。 每一个幽塞人对敌袭都有相当的经验,这是伴随着幽塞人长大的经验,在他们的生命里层层累积,岳繁京也不例外。 她带着愤慨道:“听上去人数不少,这仗只怕不是今天一夜能打完。这天气里点不燃烽火,这天气也造成道路难走,卫所派出求援的人纵然有心,不到明早只怕请不来援兵。援兵过来也一样的受道路限制,等到他们过来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午。这一夜再加上大半天,廖将军吃的苦头可就多了。万一冲进城,全城吃的苦头可就多了。” 她用晶晶亮的眼睛望着李威。 虽然没有再说请愿的话,但意思已经明了。 李威还是很错愕,在他成长和居住的环境里,女人柔弱如花,然后在后宅院里看花。他见到的女人最多的是嫔妃,也知道嫔妃们存在勾心斗角,但厮杀在前这种,一般是男人的活计。 他清楚岳繁京这本地姑娘是个带路的好人选,但答应由她带路,就好似吃甜的人忽然改吃咸,吃酒的人忽然改吃醋,不是一下子就能习惯。 李威打心里别扭,导致他的脸色也相当别扭。岳繁京看在眼里不由得误会,固然想得到冰碴子大人嫌弃她不是男人,也跟出来一长串其它的心思。 冰碴子大人也许小瞧自己,认为带上自己耽误事情。 冰碴子大人也许害怕自己就此攀附上他......岳家常年背着“巴结贵人”的名声,岳繁京想不乱想也难。 岳繁京没有功夫计较冰碴子大人如果真的侮辱性的看待自己,自己不应该甩手而去吗? 这是打仗的时候,这是有力出力,有人出人的时候。岳繁京中肯的道:“大人,不是我毛遂自荐,而是这种时候廖将军已经足够的难,他需要哪怕多一个人留下来。您只怕找不到别的人带路,而为全城着想,也最好不要带走能打仗的人,只有我倒还合适。” 兵贵神速,是李威准备发起反偷袭的关键。也就,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反驳岳繁京和及时找出带路的人。 李威知道这姑娘说的全是真的,从他走出岳家大门以后,就很少见到不是拿着兵器匆匆赶往城头的百姓。而且,清一色的男子,或清一色的大脚女人。 每一个都能帮到廖雪峰,而廖雪峰守的好城,太子殿下也就没有危险,李威在城外也就放心的偷袭。 他也知道,最好不要带走一个得力的人。 况且,他准备瞒着廖雪峰出城。如果调动守城的人手,惊动廖雪峰可就走不了。 面前这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陈词,字字都让李威不能拒绝。他有些无奈的认同这个事实,也是英王对自己信心满满,对于照顾好向导没有任何担心,就道:“好吧,你会骑马吗?” 岳繁京骄傲的道:“我会骑,我很会骑。”想想又加上一句:“我们幽塞的姑娘都很会骑。” “啊,这里真是了不起的地方。”李威莞尔,对眼前这个姑娘又多一回的刮目相看。 随后,他没心思多流连岳姑娘还有别的长处,比如生得美貌、嗓音清脆、今天的衣裳很好看等等,需要抓紧时间的他,让岳繁京跟上,一行人对着街口走去。 打算在街口放缓脚步,等着打探城门的人回来。而这个人回来的相当快,李威一行人刚出现在街口,马蹄声响,连人带马的回来不说,后面还跟着十一匹马。 “廖将军在北城门,咱们可以由西城门出去。”去打探的人还没有下马,话已经回个干净。 跳下马时,就笑嘻嘻的把身后的马分给大家:“廖将军这人,好的!他说岳家院子小,放不下这许多的马,把马带走喂好也刷洗干净。马棚里的人都在城头,我就牵来了。” 正递着马缰,忽然见到走在最后的岳繁京,这个人愣住,不知道这个姑娘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没有人理他,大家各自接过自己的马缰绳,李威在自己的马头上抚几下,送到岳繁京手里,他骑上辛蒙江的马,辛蒙江在地上步行,说到城门再要一匹。 出城毫不费事,辛蒙江大声道:“重要公文,现在就要送走,廖将军知道的。” 在英王来到的这两天一夜里,全城都知道廖将军对待贵人唯恐服侍不周。守城门的士兵不敢不恭敬,直接把城门打开。英王一行飞骑而至,把风帽遮脸的岳繁京夹在中间,泼风的驰往城外。 ------题外话------ 错字再改了 第五十五章,森林可以保命 城外的雪迅猛而沉重,失去城池的屏障,风卷雪势笼罩天地,仿佛证明风雪才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风有刀子的称呼,一刮一道血痕。新年的原因,岳繁京穿着漂亮的雪衣,这祖母旧衣改制的皮毛雪衣,风帽足以严实的盖住额头,衣领也足以盖到面颊,但从眼睛上下缝隙中透进来的风,扫的她生疼。 使得她在不需要看路的时候,就把头低下去。 这风不是针对岳繁京,而是把所有人都照顾到。英王虽然能吃苦,但终究常年在富贵窝里呆着,就算他冬天有幸出京门冲一回雪,感受上可能会找到与边城风雪相同的地方,也觉得这风雪实在厉害。 男人尚且觉得这行程是苦的,何况是个姑娘? 下意识的,李威对着岳繁京看去,见她缩头缩颈,吩咐道:“让岳姑娘在中间。” 侍卫们稍稍变化下奔跑时的位置,带头顶风冒雪的是辛蒙江和田洛,殿后的又是两个,余下的八个分列在两侧,把李威和岳繁京围在中间。 不管什么时候,侍卫总不会忘记他们的主人。 李威一带马缰,奔驰在岳繁京的前面,用自己的身子又为岳繁京挡上一道。 岳繁京感激中可以从容的抬起面容,竭力的分辨着方向,在人马走错路以前纠正回来。 她每一回看的时候,就不能避免的看到面前三个高大的身影。辛蒙江和田洛时不时的让李威挡住,岳繁京看到最多的,就是英王李威的军制灰色雪衣。 这雪衣实在没有身份,这是李威从上一个卫所赶到幽塞时,为遮人耳目特别讨要。当兵的人手一件。既不彰显气势,也不堆砌风度。 但是岳繁京悄悄看的入迷。 这是和廖将军一样可靠的人,她这样的想着。 拿廖雪峰相比,是把最大的敬意暗暗送给面前这位。随后,她神思悠游的想到别处去了。 只要方向指的对,中间有大段的路程可以开小差。而夹在奔跑的中间避开风雪,有更多的精力用来开小差。 祖父的遗愿、祖母的执念,不在心头,就到岳繁京的眉头。她还想到姑母岳良菊。 如果姑母当年遇到的贵人有冰碴子大人一半的稳重,姑母也就不会变成老姑娘,成为别人的笑柄,也成为家里人心上的一根刺。 能考虑到岳繁京不胜风雪,而即刻就能加以保护的人,岳繁京可以算他是个稳重的人。 沉稳处事,才能想到自己是个男人,应对岳姑娘有所保护。而自重身份,才能想到自己是个贵人,应对岳姑娘有所周全。 也许有人要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客们都知道英王是良人,但岳姑娘刚刚正式对英王认识,这个结论下得太早。 从岳繁京的年纪来说,十几岁的少年大多都很容易的就下结论。从岳繁京对英王的判断来说,有廖雪峰做保山,有亲耳听到冰碴子大人敢于奇袭敌后,她下的结论并不为过。 岳繁京在风雪中唏嘘,没有发出声音的无声感慨,在自己心田回荡,轰隆回声可以和呼啸风雪媲美。 姑母当年? 怎么就没有遇上冰碴子大人这种的贵人呢? 这样的想想、走走、分辨下道路,再接着想。直到前方出现模糊的轮廓,最前排的辛蒙江和田洛是出自本能感受到危险,而勒住马,并对后面摆手示意放慢。同时岳繁京也出声示警:“小心,前面有动静!”把她的马速放慢。 李威跟随呼声和手势住了马,回过身来对岳繁京微微一笑。雪僵住脸,嘴角上翘的诡异,看上去其实吓人。不过岳繁京看得懂,低下头欠欠身子表示回敬。 李威派一个人去打探,回来后说的很是详细。 “这应是最近的给养点,有不到两百个骑兵,大批的粮草,还有近百匹空马。” 马上没有骑人,也许是送粮车上的马,也许是预备着脚力的替换。于是包括李威在内,大家眼睛一亮,只有岳繁京泛起忧愁。 她知道有英雄这种存在,但常年在边城长大,根深蒂固的是整体力量的强大。而她的年纪不过十几岁,还没有见过独挑大梁的英雄。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人,老天并没有保证十几年里会出一个,又刚好在幽塞。 她默默计算着两百个骑兵对上十三个人,冰碴子大人遇上的这算硬仗吧? 没有办法,谁叫这是贵人呢?他敢于出城奇袭,岳繁京已倾倒般的佩服,已经算他是个称职的贵人。打仗这事情,不见得总有功劳的。她带路来的,好来还得好回去才行。 “大人,从这里离森林不到二十里路,您看是不是把敌兵引到森林里去?” 岳繁京在风雪里,不得不把嗓音提得高高的,也就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所有人都是奇怪的眼神,也就到岳繁京脸上。岳繁京纳闷,她没有说错话啊。 在这里的男人们,都不是办正事时会和女人商讨,但是岳姑娘敢于跟来,让男人们也倾倒般的佩服。辛蒙江清清嗓子,回了话:“岳姑娘,把敌兵引到森林里太费功夫。” 岳繁京知道他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但是森林里更安全,可以躲避。” 这一回说完,岳繁京的背后没来由的一寒。这种直觉往往表示当事人弄错什么,但是岳繁京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虽然继续让目光包围着,但却好像孤零零站在风雪里,承受着四面八方的肆虐。 而这些肆虐,有很大的一部分来自包围她的目光里。 不等岳繁京明白过来,反正李威等人是明白了。岳姑娘是担心他们以少对多不够数儿,好心的提议到森林里这种关键时候可以保命的地方去打。 和茫茫雪地相比,森林里确实安全的多。但是要安全的话,李威又何必出城呢? 他再一次想笑,但脸僵的更厉害,而没有笑得动。径直不去理会岳繁京,和个姑娘说战事,简直就叫可笑是不是? 李威发号司令:“辛蒙江,你留下来陪岳姑娘,别的人跟我上。” “啊?” 岳繁京张大了嘴,喝了一大口风雪。 “啊?” 辛蒙江张大了嘴,还没有喝到风雪的时候,人跳了起来:“我跟着爷,”他迅速就有对策,随手一指:“小简,你保护岳姑娘。” ------题外话------ 么么哒, 第五十六章,这才是正确的佩服 岳繁京猝不及防的就成累赘,苍白着脸的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小简的跳起来,比辛蒙江还要高。 小简是侍卫中最年青的一个,年青有时候也是本钱,他噙着眼泪委屈莫名,没说两声话就哽咽了嗓音:“凭什么是我,我跟着爷出来,就是杀人来的。” 离他最近的人遭了殃,让小简一把推倒在雪地上坐着,小简叉起腰居高临下:“说,你留下保护岳姑娘!” 坐在地上的那个眼巴巴瞅瞅小简,终究不能和他孩子气的眼泪计较,抱住另一边站着的侍卫腿,一抡,把这个人摔出去,吐口气站起来:“成了,小计留下来。” 岳姑娘的耳朵有如万针般的刺痛,听着小计找小伍,小伍找小方......她的骄傲碎得片片拈不起来,一落地就化灰。 纵然她不冲着功劳来的,也认为自己可以昂脸做人。可现在,这些人动起手来,谁是输家,谁陪着她。 脑袋顿时有千钧般沉重,坠得岳繁京悄悄低下头,还不敢和小简一样正大光明的委屈。 又酸又涩的火气横冲直撞着四肢百骸,有一句话凶巴巴的出来:“我行的,我也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 可是没有人对她的话起反应,大家在风雪里脸红脖子粗,一个不肯让着一个。 岳繁京的手指开始痒,一起痒到提着的马鞭子上。她寻思下,如果每个人给一顿鞭子,似乎就会正视自己了吧。 她有自知之明,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对手。但是打得过,和很想打人,往往是两件事情。 就在她的鞭梢在风雪中抖动加剧,其实很大一部分出自岳繁京的心意时,涨红脸的侍卫们忽然就齐了心,不约而同的对着冰碴子大人看去,异口同声地道:“爷,您留下来!” 不管李威是什么脸色,岳繁京先笑意涌动,在嗓子眼里几乎要压制不住。 该! 她快意的暗道,并挺了挺胸膛。 要知道他们能这么快的钟点赶到这里,有繁京姑娘不小的功劳。雪里认路,能是外人轻易能做到的吗? 这位是主事的人,人人都听他的,可他面对别人贬低繁京姑娘时,却负着双手一个字也不帮忙说。 如果冰碴子大人有哪怕一句中肯的话,繁京姑娘怎么会让他的下人小瞧呢? 活该呢。 岳繁京的脸也冻僵住,但不妨碍她在心里笑眯眯过,又笑眯眯。 李威阴沉着脸,比风雪还要暗些。难看,并且暴怒随时发作的模样。 “我?你们谁敢再说!” 见到他真的生气,侍卫们眼神儿飘飘忽忽的左右转开,仿佛他们一直盯着的就是风和雪。 李威正要随口指派一个,见到敢回话的人还真的有一个。岳繁京再次大声地道:“我也行的,我也不留下来!” 说完,李威看她,岳繁京不甘示弱的回看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李威强忍住笑挪开视线。 小姑娘这是怎样的一张面容? 李威承认在岳家见到的还京姑娘,美貌出色肌肤生雪。现在却是乌青青的一张小脸儿,乌黑有神的眸子都似让冻的失去光彩。 但是她瞪的还是又圆又大,令人怀疑她把吃奶的力气也用上。而她手里的马鞭子,在她瞪眼的时候,手腕往上抬,往上抬......打人的意图呼之欲出。 换个地方的话,李威不介意陪还京姑娘玩耍到她哭鼻子。可军情紧急,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小简留下!” 李威厉声吩咐,不容反驳的气势震得小简和岳繁京同时沮丧加倍。不等他们一个再甩眼泪,一个再摇马鞭子,李威当先打马,带着另外十一个侍卫驰向风雪之中,那模糊轮廓的地方。 雪在这个时候骤然停止,仿佛天地间的冰雪都凝住。强劲的风自森林里的边缘刮来,吹出视线里的清晰。 那轮廓先是露出粮草堆,再就是马群,和间中巡逻移动的骑兵。乌压压的占据大片的视界,而李威一行十二人只是天地间一粒粟。 岳繁京的心跳跃着,随时就要从嗓子口出来。当第一声攻击出来时,她泪流满面。 她看到火箭纷飞,没有骑兵的马群乱了。她刚刚想到惊马可以横扫一扫时,又看到粮草堆着了火。风助火势,雪其实还在悄然的下,但完全不顶灭火的作用。 野地悍风,小小的一把就能把方圆烧个片甲不留,而惊马在火堆中就更惊惧,四下里乱踢乱踩,仓皇的寻找着生路。 不到两百的骑兵倒是可以压倒性收拾李威一行,但这不是正面对敌。他们大声呼啸有敌袭,又大声呼啸着约束胯下同样惊慌的马匹。 风中传来古怪的味道,于是火就更大,岳繁京的担心尽去,只想欢呼雀跃。但怕小简还对自己有意见,问的小心翼翼:“这是火油?” “是猛火油。”小简回答的并不夸口,但也带足自得。 岳繁京也就自得了,如果她不是住在边城,她根本就不会知道什么叫猛火油。所以,她也就知道用于打仗中的火油和火药,并不是容易得来的。 不远处那一沾就烧到半天高,不用很懂,也知道这火油是极好的。 李威一行四散着回来时,震天的巨响在他们身后炸开来。一声比一声爆裂,冰冻过的地面最硬不过,也微微起了颤动。 岳繁京放声欢呼:“你们还有火药?” “是啊,是最好的。”小简得意洋洋,但手上并不闲着,早就把弓箭扣好的他,一箭比一箭快的飞出去。 姜戎敌兵是强悍的,哪怕有损失,哪怕让惊马绊住,还有些要留下救粮草,也有几十个人紧紧跟随李威一行的身后。 风雪中寒冷不曾改变,地面震动致使所有人的马匹都需要安抚,岳繁京的马不是她熟悉的,更需要用心。但这不影响岳繁京红晕双颊,痴痴的望着冰碴子大人。 由他挡雪,而在他身后看了一路子,对他的身影早就了然于心。一抬眼,就能在逃窜回来的身形中找到他。 岳繁京由衷的发出暗暗赞叹:这才是贵人! 是不是? 敢于承担责任,并且敢于手到擒来,这位堪称得上是位贵人。 真贵人! ------题外话------ 周末愉快了。 第五十七章,披上这件衣服 飞雪连天里的战火,狰狞而又凶戾。远处散开的十二个人,步步都有凶险,时时都遇危机。 但是在岳繁京眼里,前路灿烂秀美而值得期待。要知道人最大的困难不是没有富贵,而是没有希望。 岳老夫人天天念叨着贵人,岳家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贵人,难免堆积的都是怨言。怨言让眼前阴暗,也让日子变得没有奔头。当人愿意低下高贵的内心时,也就只有唯一的一条道路,那就是得过且过,眼前有滴子水,也拿它当成至宝。 至少这滴子水,它唾手可得。 岳繁京的日子里远远不止一滴子水,她有王小古,很能读书,王家对小古寄予很高的期望。王小古对自己也有很高的期望,背后对岳繁京说过。 “你家祖母是南边儿的小姐,总说江南好。我爹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也常说江南好。如果我放官到江南,那咱们俩个可就美了。如果我没有放官到江南,我以后也会升迁到江南,那咱们俩个可就美了。到时候接出爹和娘,再接出你家祖母,也免得她到老了还在心里放一桩事情,苦了她,也苦了你家的人。” 岳繁京回以微笑,心里却不以为然。岳老夫人的旧执念折磨自己,也折磨一家子人。岳繁京觉得嫁王小古就算好亲事,至于祖母的话,只会更让人提不起精神。 天底下纵然有贵人,纵然有好事儿,也貌似轮不到岳繁京。能有王小古,岳繁京已经觉得足可珍惜。 在今晚收到王家父母的示好以前,就是爱意频频的王小古,岳繁京都不敢指望。 她的心做茧自缚,把任何的好都隔开一层。这茧的胆量芝麻绿豆般大,四平八稳的事情才能接受。稍稍有点奇异的好,岳繁京都不敢想像。不是岳繁京没有见过世面,而是天天看着姑母岳良菊憔悴下去,天天看着祖母自欺欺人,她实在拿不出信心。 这世上没运道的路,都有走到头的时候。喜悦的日子可以再续上喜悦,灰心的日子却有谁是愿意续的呢? 总会到头。 就像这眼前小范围的厮杀,没有千军万马的呼声,也不带霹雳雷霆。但震撼幽塞,震撼边城,震撼岳繁京。 她分明看到精兵良将、仁爱之心。于是前程只要稍奔一奔,也就如花似锦了不是吗? 她只顾着想,全神贯注的看着李威等人的凶险,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祈祷着,却忘记她站的地方离这小小的沙场也并不远。 有姜戎兵马发现她和小简,数枝羽箭穿风而来。 “岳姑娘,小心!” 小简舞动兵器迎上兵器,但也没有大意到以为自己就能包揽一切,还是示了个警。 随着呼声,李威也看过来。 岳繁京轻轻的一侧身子,就漂亮的把自己挂到马的一侧。新年的雪衣仿佛凤凰展翅,在雪中划出一道绚丽。 她说很会骑,不是吹的。 在这个时候,小简顺利的把所有羽箭打飞,喝了一声好。李威也赞赏的咧一咧嘴角,带着辛蒙江对着偷袭岳繁京的姜戎兵马赶去。英王是名师教出来的能耐,侍卫总管这个官职又不是高手不能当,主仆没几下子,就把这几个姜戎兵马解决,看看追兵只剩下七、八个,李威招手:“走。” 岳繁京心领神会的在前面带路,把大家带到森林里,借着树木可以在交战中形成阻挡,七、八个姜戎兵没敢再追。 看着几个黑点似的人马,辛蒙江把他的兵器重新扬起,兵器上面还有流动的血,缓缓中让冻住。 “爷,要追吗?” “让他们回去报信,知道知道厉害,也就不敢一鼓作气的再攻幽塞。” 北风吹荡的天地寒,也吹的李威头清心爽。 天地无垠残酷激荡,敌众我寡随时生死,这真不是一个好环境,却是彰显忠信情义的万金不换之地。 从这血的洗礼中走出来,李威这才真正自己认可自己,可以立足于朝堂,可以无愧于朝纲。 常年关在玉堂金马之中,虽运筹帷幄,却也难逃纸上谈兵的名声。 而今,他圆满了。他继出身高贵、地位出众以外,又加上关键的这点,跃马边城。 看一眼毛遂自荐的向导,岳姑娘有莫大的功劳,还没有等他说什么,耳边传来侍卫副总管田洛的询问:“爷,轮到咱们一鼓作气,再去下一个补给的地方,杀他个痛快。” 田洛也有和李威差不多圆满的心情,京里的治安永远比别的地方好,英王殿下的身份注定他大多时候与别人勾心斗角,而不是比划拳脚。侍卫总管们空有一身功夫,大多用于防范上面,几乎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对战。 田洛的意思咱们抓紧钟点,因为大家是偷跑出来的,而幽塞的周边随时会出现援兵,到时候,还上哪儿摸得着这种机会,只能全心全意的应付太子殿下的怒火。 “休息一刻钟。”李威板着脸拒绝田洛。 岳繁京立即就收到这关怀,她的愤怒汹涌而出:“我不累!” 岳繁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小瞧自己,他们厮杀不觉得累,自己原地呆着倒应该拖累大家休息?幽塞,还在战火里呢。 “那,你披上这个吧。” 李威从马鞍桥的下端,抽出一件宽厚的袄子。哪怕这是夜晚,也看得出来不太干净,并且上面带着浓浓的异国风情,这式样出自姜戎一族。 李威默然的带马走近岳繁京,但眼睛没法看她。 他认为岳姑娘配得上最精美的衣饰,但是他现在拿不出来。 辛蒙江的到来,带来殿下的马,也带来马上一直准备的衣服包袱,包袱里一直包着替换的华丽雪衣。但是在把马交给廖雪峰照顾的时候,辛蒙江把包袱拿了下来。 重新牵马出来,包袱也就不在马上。 现在天寒地冻,岳姑娘一件雪衣不足以保暖,可李威只拿得出来一件敌兵那里得到的袄子。好看肯定没有,尊重更谈不上,唯一的长处是保暖。 ------题外话------ 下大雨了,天暗的像冬天,不能出去跑步了,仔又要接着胖了,呜呜呜。 第五十八章,幽塞城里发现失踪了人 不管在任何时候,和敌兵的交战都生死攸关,冰碴子大人却想得到弄来一件厚袄子给自己御寒。 岳繁京双手接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如果说和冰碴子大人一路行来,对“贵人”这个名称的看法越来越好。那么此刻皮袄子上散发的怪异气味和温暖,融化岳繁京心头对贵人最后的恶感。 家里有位老姑娘姑母,凭是谁就能轻易的彻底改变看法? 却被这件皮袄子添上最后一把火,世上再多的冰寒也一触就化。 岳繁京往身上披,感觉披的是无数日光,或者一把暖暖的真诚。他尊重她,也尊重幽塞小城,在岳繁京成长到今的十几个年头里,冰碴子大人已上升到她生命里最敬佩的人。 很想甜甜的一笑,面颊却硬的如冰块扯不动。岳繁京想像中自己的面色不是铁青,也一定彤红。 确实,她需要这件皮袄。城里的风雪从来不能和城外的风雪相比,而他们追击敌兵的过程里,不时的越过森林笼罩幽塞的那段,在森林的边缘行走着,无遮无挡的遭遇飓风。 那从远处刮来的,前面没有森林为屏障,后面没有幽塞为拦截,一长串子肆意天地的风雪,足可以把人冻僵。 而今不敢说暖和,却如在自身点燃不会熄灭的火焰,时时提醒着岳繁京,她若无愧于这件带着战火的皮袄,就好好干活吧。 队伍重新上路,还是辛蒙江、田洛顶风冒雪在前面,英王李威在后面,再后面是岳繁京。余下的人分列在两边和殿后。 风雪凄迷里很影响视线,但岳繁京精准的又一回找到下个姜戎兵的给养营地。 不可能每次都有惊马可以利用,李威等合计出一条合适的主意,再次毫不惧怕的扑上前去。 岳繁京望着他们,脑海中久久回荡着,这是一群多么可敬的人啊! ...... 廖雪峰的面庞在恐惧的作用之下,看上去变了形。他抽出腰间的马鞭子,对着回话的城门士兵没头没脑的抽去。 “出城了!你让他们出城了!我打死你这个混蛋!” “廖将军,现在正用人呢。”他的亲兵熟知廖雪峰的脾气,也就看得出来廖雪峰动了真怒,几个人一拥而上,抱胳臂的抱胳臂,抱腿的抱腿,把廖雪峰控制住。 不会有人堵廖雪峰的嘴,廖雪峰破口大骂:“滚,谁拦我,我打死谁......”说到这里眼睛红了,大骂改成号啕大哭:“我的爷啊,我的爷......若是有个闪失,我死一百回也不够啊......” 相对于鞭打,回话的城门士兵更害怕廖雪峰的哭喊。控制廖雪峰的士兵也吓了一跳,互相看看不知所措。 大家把廖雪峰松开,廖雪峰也不再打人,毕竟城门士兵也没有错,英王殿下说他身负重要公文,又由廖雪峰的表现验证过是位大人,谁会不放行? 廖雪峰坐在雪地上继续的哭,士兵们傻乎乎对着他发呆。直到廖雪峰一跳起来,吼道:“点兵,带马,去救人,快去救人!” 他认清马在哪里,翻身就上马鞍,还没有坐稳就虎吼:“开城门!” 他的第二句话是:“赵副将,你他娘的去哪里了,从现在开始给老子守城!” 和另一句话撞上。 “廖将军!你不守城了吗!” 钱德海带着侍卫们簇拥太子李名走来,钱德海大骂出声。 廖雪峰血红着眼睛:“赵副将,你他娘的出来应付!” 钱德海气的肚子快要炸破,对着廖雪峰扑过去:“你刚才守的不错,就认你了,给我下马来!” 一伸双手揪住廖雪峰的腰带,硬生生地把廖雪峰从马上高举过头。 廖雪峰刚打退攻城的人,杀气重。 又得知英王李威私自出城,廖雪峰知道英王不可能弃城而走,只能是迎敌去了。焦虑重。 造成廖雪峰的火气不比担忧太子安全的钱德海差。 见自己身子腾空,廖雪峰在空中就把钱德海的双手解开,在钱德海身上借足了力,人还没有落地的时候,一声大喝:“你也给老子滚!” 把钱德海摔了出去。 廖雪峰轻轻巧巧落地,偌大的个头几乎没有声音。 李名喝声:“好。”温和的对廖雪峰走去:“廖将军,你急,我也急,如果威弟有个闪失,我誓将姜戎拆成碎片,也难报此仇。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他落到姜戎兵的手中,你不能就此意气用事,把你的职责抛下来。” 廖雪峰委屈上来,跟个孩子似的又哭起来:“那是我家的爷.......”他的意思是除去他,别人谁会在乎英王生死? 李名让哭声带出心头忧愁,又引动满腔怒火,忘记钱德海来到以后,就死谏太子不能暴露身份,这幽塞城的兵马太少了。 他就在原地朗朗出声:“八百里加急!传云州兵马速来解危!八百里加急,传京州兵马、传青州兵马......” 廖雪峰瞪大眼睛支起耳朵,这位爷可是把包括云州、又和云州相邻的兵马传了一个遍。 换成平时,如果不是幽塞城破的话,云州只会调动附近卫所和小城池的兵马,云州自己的兵马都未必出动。幽塞这地方,实在是战火太频繁了。 不是大仗的话,云州也要提防调虎离山。 廖雪峰和周围的士兵们一起脑海里嗡嗡作响,都是一个想法。但很快廖将军找到答案,他早就猜测这让英王后退一步的人,是另一位殿下不是吗? 廖雪峰紧张的打断太子,隐晦的提醒道:“爷,已求援兵。有话,咱们回岳家说去。” 只这一句话,钱德海原谅廖雪峰刚才的暴躁。跟上廖雪峰,也道:“爷,您有话先吩咐我。” 太子李名愤怨满胸,恨不能也站在这里顿足大骂:“英王若有闪失,决不放过一个。” 但是他只得忍下来,原因无二,幽塞的人马太少了。如果放出英王在这里的风声,只怕姜戎兵马拼死也要把英王拦截在城外雪中。 李名敢来到幽塞这小城,他不见得没胆,而是不至于一点小心也没有。对廖雪峰和钱德海点点头:“趁这会儿不攻城了,你们随我来议事。”转身对城外走去。 通往岳家的道路上,踉跄着走来一群人,有哭声扑天抢地:“繁京,你在哪里,你去了哪里?” ------题外话------ 阴天,呃, 第五十九章,不敢惹、不敢惹 攻城一旦停下来,幽塞城里抓紧修整。吃官饭的修整城墙,各家各户清点家人。岳家从上到下什么人都在,独独不见岳繁京。 收到回话,全家人毛骨悚然。 幽塞城里避难所很多,虽然不是都相通,却可以利用不同人家的避难所,从容的去往城中各处。 这种时候还没有回来的人,往往再也回不来了。 岳繁京有没有可能在别人家的避难所里呆着,应该不会。危难的时候不回家,会引起家里人无限的忧愁。岳繁京虽小,却是个懂事姑娘,她不会这样做。 城并没有让攻破,不存在回家来的街道不通行。 要说城还没有让攻破,岳家怎么就哭天喊地上了呢?城头完好的情况下,掳几个人走,也不是罕见事情。 而岳家能走到城门这里,已经是找过梁大相公家、赵大掌柜家、秦家等岳繁京常往来的人家。 梁家说没有看到,赵家说不曾见过,秦玉莲哇的一声哭出来,让岳家的人心如刀搅。 他们接下来能做的,就是来找廖雪峰,请他帮忙查查岳繁京是怎么丢的,再想法子找回来。 岳老夫人左手扶着大儿子岳居功,右手扶着三儿子岳行前,幽塞精明人二老爷岳占先专心的想对策,后面跟着纪氏、周氏、杨氏三个妯娌,老姑娘岳良菊和几个小姑娘,都是边走边哭。 “厚来,我对不起你啊......”岳老夫人口口声声哭着小儿子,岳繁京的父亲。 纪氏、周氏和杨氏三个哭得哽咽难言,也是道:“伯母对不起你啊,繁京。” 不管抓阄弄出多大的隔阂,一家人总还是一家人。 岳良菊捶胸顿足:“让我死了吧,怎么不抓走我,拿我把繁京替回来吧......” 余下四个姑娘:岳望京、岳朝环、岳吉环、岳爱京边哭边负责照看岳良菊不要摔跤。 奶娘祁氏走在最后面,几回哭得随时晕倒,幸好有春枝流着眼泪搀扶她。 他们连太子李名在这里都没有看到,眼睛里只捕捉廖雪峰。见到以后,岳老夫人带头,呼呼啦啦的跪下来。 廖雪峰说着这可使不得,双手去扶。岳老夫人已是一个头叩在雪地上:“救救我的孙女儿,廖将军,我的大孙女儿不见了,这让我可怎么办啊.......” “城没有破,也没有进来敌兵。”廖雪峰纳闷地道:“兴许躲在别人家里。” 岳良菊尖声道:“我们挨家找过了,廖将军,帮帮忙吧!”说完,“砰”地一个头击得雪地有声。城门挂的灯笼明亮,岳良菊的额头已然青了。 廖将军有些害怕,秀才遇到兵说不清,当兵的遇到老姑娘也一样怂。幽塞城里出名的老姑娘岳良菊,犯起病来只有一个称呼,疯子。 廖雪峰让开身子,连声下令:“来人,去城里找找岳姑娘。” 耳边,又一个尖声比夜猫子叫还要吓人,祁氏放声哭道:“我的姑娘啊,以后谁管我啊.....” 这嗓音笔直的冲上云霄。 城头上连蹦带跳下来一个人,有着战火痕迹的衣裳,让雪吹久了灰扑扑的脸,这是帮忙守城的王小古。 王小古大惊失色:“繁京?她不是回家了吗!” “你在哪里看到过她,什么钟点见到?”岳占先是家里最清醒的人,发问也明了有力。 岳家的人一起住了哭声,眼光嗖嗖的看过来。 王小古呆呆地道:“我带她看年戏,后来攻城,我送她到赵家药铺的门外,她知道从那里怎么回家,我往家里看看爹娘,就往城头来了。” 岳占先和他一起扳起手指计算:“从赵家药铺到梁大相公家,从梁大相公家再到梁家姑太太家,再走半条街就可以到家了?” 两个人面上闪过惊吓,王小古痛叫:“不会,她早就应该在家里了,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岳占先一把揪住王小古衣领,忍到现在的泪珠也滚滚而落,举起巴掌来骂道:“你怎么不送到家?你怎么不送到家!” 岳占先不见得真打,斜刺里出来一个人,拿脑袋对着王小古撞去,带的风声都呼呼的,这是真撞。 王小古有身手,一闪一让,这个人攒足的力气对着墙过去。幸好春枝没放松,最后关头抱住她的裙角,才避免血溅当场。 这个人是祁氏。 祁氏咬牙切齿,对王小古新仇加上旧恨:“不是好人!我家有贵人呢,你拐带大姑娘,不要脸!我家有贵人呢,还我大姑娘的命来。” 新仇是岳繁京没能在贵人面前转悠,旧恨是王家的奶奶从来讨厌。祁氏重新攒足力气,对着王小古又要再撞。 春枝这回死死的抱着她,哀求道:“奶娘,大姑娘已经不见了,您可不能再出事啊。” 祁氏气喘吁吁的,也觉得脱了力,忽然浑身酸软,眼前一黑倒在春枝身上。 春枝大哭不止:“奶娘,你醒醒。” 这一幕彻底惹恼另一个人,全城都怕她犯病的疯子岳良菊一卷衣袖,一双手指甲尖尖,对着王小古就扑。 “我和你拼了,还我的侄女儿!” “娘呀,我可不敢惹你。”王小古轻轻一挣,就把岳占先挣开。麻溜的一个转身,拔腿就跑。 岳良菊跟后面就追,王小古慌不择路,跑的方向不对,一看前面是城门。 险险的从岳良菊指甲下面溜过,王小古寻思下这里没有人能制住岳良菊,对着廖雪峰跑去:“廖将军救我。” “唰啦。” 廖雪峰带着城门附近的士兵,给王小古让出一条道路,一点儿管的意思都没有。 王小古就在城门下面和岳良菊绕起圈子,打仗时也没吭一声的王小古,叫的比祁氏还要尖:“谁来救救我,救命啊......” “那个,我好像看到过岳姑娘。”城门内的一个士兵咽口唾沫,小声地道。 王小古魂飞魄散没有听见,岳良菊不知道什么耳朵,她却听见了。 举着一双尖指甲,岳良菊冲到士兵面前,恶狠狠地道:“说!我侄女儿是不是你骗财劫色了!” 当兵的情不自禁也迈步就跑,边跑边道:“不是我,是和廖将军家的贵人出城去了!” ------题外话------ 哈哈,谁也不敢惹岳良菊。 忽然发现推荐票子严重的少了,以前系统会自动生成一张,如今在哪里在哪里? 第六十章,拼命为妻,走了的是妾 英王李威来到幽塞以后,廖雪峰浑身上下的骄傲劲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不久以前廖将军闹着出城找李威,更是哭过“我家的爷”。当兵的在不知道怎么称呼李威时,就用“廖将军家的贵人”来表示。 岳繁京的下落一出来,当兵的这个面对的可就不止岳良菊,岳家的人一拥而上把他拦住,七嘴八舌地问道:“在哪里?” “为什么出城?” “你真的看见了吗?” 当兵的腿肚子打颤,忽然觉得抵御时受的伤不痛了,劳累也没有了,只有满心的哆嗦。 “我.....我也没看清楚,那位大人出城的时候,中间夹着一个穿大红色雪衣的人,像是位姑娘,” “衣服是什么式样?” 岳家人的眼光还是要吃人那种。 当兵的缩缩肩膀,他哪里说得出来女人衣裳式样,嚅嗫道:“绣着花,很好看,绣着花,很好看......” 岳望京走上来:“是宝相花吗?” 当兵的只是点头:“嗯嗯。” 岳朝环猜到他不一定认识女人衣上的绣花,抬手描画着:“是这样的花,这样开着,你想起来了吗?” “嗯嗯。” 岳吉环问道:“是灰鼠皮毛衣,是祖母的衣裳改的,又厚又暖和,你见到的?” “嗯嗯。” 当兵的一个劲儿的胡乱点头。 还是廖雪峰问的有模有样,把守城门的士兵叫过来,挨个的回忆。把每个人的话凑在一起,这就出来的挺细致。 廖雪峰自言自语的复述着:“我家爷只有十二个奴才,加上他十三个,倒出城十四个人?都看到是个姑娘,却没看到脸?” 岳良菊责备城门兵的话浮到大家心头,当兵的不敢说,廖雪峰知道英王不是拐带姑娘的人不会说,还是由岳良菊说出来。 她面对岳老夫人痛哭:“母亲,繁京让贵人劫财劫色了。” “啥?贵人!” 祁氏悠悠醒来就听到这句,干瞪着眼睛道:“聘礼不能少于十八抬,老太太给大姑娘准备的嫁妆,再加上五爷五奶奶留下的,还有我和春枝两个人,算得上十八抬嫁妆。” “啥?还带上我!” 春枝乐了:“妈妈,真的肯带我吗?” 春枝生得伶俐秀美,才能到岳家做工。和同龄的姑娘们只能在家里做活相比,春枝在岳家只侍候一个姑娘,活不重到时常去厨房找活干,不在家里吃穿,还有钱给家里,亲戚和邻居都说这就出人头地了。 幽塞城里有地位的人有几家,药铺赵家也雇人,王奶奶家也雇人,都不如春枝这当贴身丫头来的轻松。 春枝暗自盘算着,很想跟着岳繁京到她的婆家。这样她的工钱就可以一直领下去,就像岳老夫人面前侍候的荀妈妈,家里的老爷奶奶们都客气着说话。 据说荀妈妈的月钱很不低呢,还时常穿着岳老夫人赏下来的衣裳,走动起来,简直就是家里的另一个老太太。 在岳家做工,春枝的眼界大开。原来她想的挣几年钱,就回家定亲成亲过日子。却发现日子还可以继续在岳家吃大锅饭,有好衣裳穿。定亲成亲也不耽误。 春枝很不愿意离开岳繁京,因为她知道有很多的人愿意顶她的班,愿意当姑娘的侍候人。 岳家对下人不错,一直用着,也就很少换下人,春枝能进来,常说自己运道高。 祁氏的话让春枝喜出望外,正要说谢谢祁氏,祁氏看她一眼,叹上一声:“唉,春枝不是卖到家里的丫头,她自有爹娘自有家。” 不是能带着出嫁的人。 春枝急了:“带上我吧,带上我吧,我这么大的人,很会干活,可以算一抬嫁妆呢!” 出城的贵人既然是廖雪峰家的爷,祁氏瞅着廖雪峰,春枝附合着也瞅。 岳家丢了姑娘,廖雪峰这会儿不敢惹岳家,所以在肚子里嘲笑个不停。 十八抬嫁妆就想嫁殿下? 十八抬? 如果放在京城里说,这是侮辱殿下,这是要治罪的! 还嫁?想得美! 场面这阵子的乱,太子李名傻眼的看着,好似听惯金笛玉琴声,乍一见乡村俚语,一个字也接不上来。 岳良菊发疯的时候,钱德海更是吓的把太子推到身后,更没有李名说话的地方。 直到祁氏开始谈论嫁妆,李名扑哧一笑,想到英王李威现下没有妻子。本应该接着这个想下去,但是城外喊杀声犹在,仗还没有打完呢。 李名温和对钱德海道:“让他们先回去吧,不管岳大姑娘是跟着威弟同行,又或者不是,都会帮他们直到找到。” “不行!要见到繁京再回家。” 岳良菊不答应,纪氏周氏杨氏不答应,岳望京四姐妹更不答应。 “咱们回去吧。” 岳老夫人自从听到孙女儿跟着冰碴子大人出的城,就默然不作声。此时她招呼着儿孙们,边缓缓转身,特意的对女儿伸出手:“外面冷,咱们回家去吧,别给大人们添麻烦,他们已然知道了,就会帮咱们把人找回来。” 祁氏是年年月月复日日的向岳老夫人看齐,学她的骄傲,学她的尊贵,就难免揣摩岳老夫人很多。 祁氏觉得自己是第一个懂这番话的人,她跟在岳老夫人后面絮叨:“您常说,拼命为妻走了的是妾,咱们这可得拼上一回吧?人这算给他了,先定亲!这大半夜的拐走姑娘,没名没分的哪能行!聘礼嫁妆媒人这些,等回家细细合计出来。” 目送一行人走远,钱德海抽着嘴角:“拼命为妻,走了的是妾,廖将军请你解释解释,我也算肚子里有墨水,前科中的是文武两科,我怎么听不懂呢?” 廖雪峰肃然起敬:“原来是前科的高才,所以听不懂聘则为妻奔为妾。” 钱德海冷笑:“你讽刺我?” 廖雪峰回以冷笑:“我家的爷出城喝雪也没个人拦着,我哪敢讽刺你?” 太子李名心头一痛,劝道:“这事怪我,我也没有看出来。” 廖雪峰这才无话可说,他还是能认识到李威敬重的这位爷份量。 王小古在一旁心思转悠开来,大半夜的在一起就得定亲?这事儿好啊。 见到廖雪峰让开城门,先出去一队人四下里寻找,并帮助城外卫所抗敌,王小古头一个报名:“我我,我愿意去。”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六十一章,追赶(修改完毕) 王小古从不把岳老夫人和祁氏的态度放在心上,他自己都说过,他只要在科举路上高中,能得到官职,岳老夫人这里不攻自破。祁氏是奶娘,她关心岳繁京是职责,为了目前还没有消息的岳繁京,要和王小古拼命可以理解。 边城,草也带韧性,女人自带泼辣。撒泼时就是这个模样。 至于岳家眼里只有贵人? 他们家不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有这名声,这更不用觉得稀罕。 王家有马,但王小古来不及回家牵。不是所有的士兵都出城,他就地从城门内借一匹,把弓箭和兵器检查一遍,跟着廖雪峰的副将名叫许张,一小队的兵马呼啦啦出城。 天色已然微明,城外的消息也及时送到。不但证实姜戎兵马和林中强盗勾结,并且发现姜戎兵马的两处给养点都遭毁坏。 现场,并没有发现大队进犯,十有八准是廖将军家的爷在动手脚。 许张带队往哪里去,路线也就清晰。哪里有姜戎兵马和林中强盗的落脚点,哪里就应该找得到廖将军家的爷。 风雪里,许张一面策马,一面寻思。 他不是廖雪峰家的奴才,当兵到军中跟随的廖雪峰,扳着手指算算,十年八年没有,六年以上不到七年整。日子不算短,足够他知道廖将军的靠山是英王殿下,几时又跑出一个爷来? 至于殿下么? 廖雪峰都不敢猜测太子是太子,以为是别的殿下,许张更加不敢猜测英王殿下大冬天的不在王府纳福,会跑到幽塞喝风灌雪。 而且还敢出城杀敌? 许张晃晃脑袋,不是他小瞧英王,贵人不都是坐的高高的,指手画脚往下吩咐。 他只能猜想来的是军中名将,廖将军在英王之外又巴结上的新靠山? 如果猜对了,许张想想自己应该再跑快点,哪怕跑死马呢?赶快再抱上这位的大腿。而冲着廖将军不要脸面的哭天喊地过,许副将也得跑快点。 他高喝的嗓音就几乎不断:“快,再快!万万不能让大人们出事,大人们出城为的是幽塞,咱们去晚了,还是人吗?以后传出去,也会让别人笑话死!” 手里的马鞭子也啪啪不停的击打在马臀上,马跑得几乎飞起来。 王小古是第一个不用许张吩咐的人,许张想着再傍上一个靠山,想到脑袋发热。王小古想着祁氏的话,“大半夜的在一起,定亲,必须定亲”,也一样的脑袋发烫。 风雪,恰好给这两位降温。 ...... 冬天的白天,往往和黑夜没有太大的区别。白天没有夜色,夜晚却有雪光。 犹其是雪望着比夜里还要大时,天昏暗的好似压下一口钟。从深夜里走出来,策马的时候还不觉得雪寒冷。但原地驻足片刻,雪堆砌着天地堆砌着人,很快把肩膀染成白色。 英王府的侍卫副总管田洛带着人捡劈树枝,取出火折子生火。奔波大半夜,得给英王殿下弄些热水喝。 小简把马匹拢成一个圈,四下里的风自然小些。把后面又得到的两件皮袄放下来,回身招呼:“岳姑娘,这里坐着。” 岳繁京很不想离开,在她不远处的两株雪松后面,正传来争吵声,而她听得也正入神。 “不行!爷,咱们不是来打仗的,咱们已经过足瘾,也帮幽塞解决不少麻烦,您应该回去了!” 这是辛蒙江的低吼声。 冰碴子大人的嗓音比他最冷的面色还要冷,在岳繁京耳朵里却温暖如春风。 李威坚持道:“咱们不是过瘾的!你也看到,让捣毁的两处给养点粮草都充足。你应该看出来,这场仗有备而来!” 辛蒙江当然有眼力,所以他更看得懂捣毁两处给养点后,散兵们逃去幽塞城下报消息,攻城的姜戎兵只要不是笨蛋,就会暂停攻城。 幽塞不是孤立无援,所以在强猛攻击之下,只要拖时间、拖时间就好。而攻城的中间最忌讳打打停停,廖雪峰一定会高兴的修城门、加固城头,再好好的带着他的兵马喘口气。 太子殿下在幽塞地内,辛蒙江不是考虑到英王安危,就置太子于不顾。而是:“可以了!咱们现在幽塞去,也一样能帮廖将军打仗不是吗?估计咱们回到幽塞,最近的援兵也就到了。打仗,能稳中求胜就应该稳中求胜。” 岳繁京听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她虽然比别人多披一件袄子,却不参与厮杀。下马的时候,手臂因寒冷而僵硬,差点没握住马缰强,而笔直的摔下来。 到此时,骑了半夜的马,还有惊心与动魄。远超过岳繁京平时骑马的承受力,她实在的累了。 这就回城,从温暖和安全上来说,再好也不过。但是她已经当了半夜的女英雄,还愿意继续当下去。 不会功夫的女子,依然有勇往直前的想法,是她亲眼见到冰碴子大人为首的十三个人,实在勇敢,实在出众,实在......称得上贵人。 拿不出更好的赞溢之词时,岳繁京还是用“贵人”这个在岳家人来看,至高无上的称呼代表他们。 岳繁京相信冰碴子大人一行还能再放异彩,还能填补她成长岁月里,腹诽祖母旧执念而形成的遗憾。 她呆呆的,忘记回小简的话。 小简觉得自己疏忽什么,眼珠子转转,从他的马上摘下一个皮袋子,走来递到岳繁京面前。 满面笑容道:“岳姑娘冻僵了吧?喝点儿酒不,能暖身子。” 马匹交由廖雪峰着人照顾,好是好了,只有一点不好。原本在马上挂的食水酒衣都取下来,匆忙取马到手,出门应该带的东西都丢在岳家。 这酒,是第二回捣毁给养点时,小简从姜戎兵马上取下来。所以,喝酒的碗也没有。 小简搔搔头:“用您的帕子把袋口擦擦吧,肯定比我擦的东西干净。” 岳繁京见他想的周到,努力的笑的深些:“多谢。” 伸手去接酒袋,打算说出门在外没有太大的讲究。而他们眼下的情况,能安全无损的回城才最重要。生火的田洛听到,骂道:“笨蛋,我这里有碗。” 小简好笑:“马背上是我整理以后,把马交给廖将军。田大人,您哪里能变出碗来?” “说你是笨蛋,你还不认。”田洛随手拿过一个冻出梆梆硬的松树枝子,这个约有成人手臂粗。 他的匕首不会差,手上力气也足够,唰唰两刀,取松枝的中间一截,约有一巴掌长。又是几刀,在中间挖个洞出来。在地上抓一把雪放进去,再把这临时的木碗放到火堆旁边烤。 雪受热很快化成水,田洛就势用这雪水清洗木碗,然后拿着对小简晃晃:“拿你的酒洗洗,岳姑娘就可以用了,我再给爷做一个。” ------题外话------ 今天有事,一千字先发上去,么么哒。 把昨天的补回来了。 第六十二章,愿意助你 小简咧开嘴笑着,接过这个木碗,往里面倒酒清洗,对田洛道:“田大人的刀好,也给我做一个吧,给大家每人一个。” 田洛一瞪眼:“你皮粗肉糙的,直接张着袋子喝就是,用什么碗!” 小简气怔住,他皮粗肉糙?田副总管说话真不怕昧良心。京里有名的俊俏公子,什么时候皮粗肉糙过? 对于这句不通情理的话,难免的要想想。而想想呢,就得到一个自己认可的答案。十二个人虽然都是跟着英王殿下,但个中也有比拼。田副总管这是讽刺自己没经过风霜,在边城过个冬天就皮粗了肉糙了。 他气不过,背过身子悄悄抱怨:“穷人出身就是什么都会,像我,就想不到。” 他们歇脚的地方,周围有树。风到这里,打着旋儿的刮。虽然不太顺风,田洛和岳繁京都听到小简的话。 笑起来困难,岳繁京也忍俊不禁。又听到田洛反唇相讥:“我是穷人出身,我曾经睡在街上,我否认过吗?倒是你,公子哥儿有什么可显摆的,这又不是京里,报一声我是纨绔,就有人上赶着巴结。” “纨绔?” 小简嘴唇哆嗦着,手点着自己:“没有穷过就是纨绔?” 田洛板起脸:“不!只有你这种能走父荫,却装模作样当好汉的公子哥儿,就叫纨绔!” 小简的脸色直接变成酱紫色,一瞬间好似发髻都快要炸开来。 岳繁京头回和他同行,不算有了解,也知道小简真的怒了。岳繁京顿时自责,就为自己用个碗,惹得这些英雄豪杰们生分可不好。 张张嘴,想劝劝,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劝和。雪松后面走过来两个抱着柴火的男子。 田洛的嗓门一句比一句高,这两个男子全听到。用肩头碰碰小简,低声道:“别理他!又不是第一天了,还能不知道田副总管瞧不上咱们。” 另一个男子撇嘴:“他说咱们是纨绔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眼里看重的,只有大街上讨饭花子。” 小简压着火气道:“我还能不知道他的臭脾气?兄弟们也看在眼里,我忍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他见天儿的这样笑话,今天我是有些气不过。” 说说话,也就不生气了。把碗洗好,照旧请岳繁京用自己的帕子擦拭酒袋口,小简的难为情下去好些。 因为他取得酒袋到手后,在路上张着袋口喝过。 把酒给岳繁京倒上几口,以姑娘的酒量只多不少,小简把酒袋传给别人。 岳繁京坐在皮袄子上面,周围是十几匹马遮挡,更方便她发呆。 她刚对“贵人”有所理解时,更多的崇拜却又排山倒海。由岳老夫人十几年里断断续续的讲解里,岳繁京知道有一等的贵人,他的奴才原本就不凡。 而在小简等人的话结束后,对他们重新做个打量,果然,十二个人里有那么三个或四个,不管做什么都比别人抢眼。 有说讽刺话的田大人再做个比较,更能轻易看出田大人是沉稳,小简这几个人的气势却是自然温润,天生荣华。 当然和冰碴子大人不能相比,但是,已足够岳繁京又倾倒一回。 岳家这些年里想求到一个贵人也很难,好不容易来一个,还是个骗子,生生的把岳良菊害了。现在有一堆,还是岳繁京亲眼验证过,岳繁京想想妹妹们终身,不由得胡思乱想中露出笑容。 李威结束和辛蒙江的谈话,从树后面走过来,因岳繁京是个女子,又不属于他的奴才,头一个看的就是她。 雪中绽放的笑容,带着傻乎乎,但秀美的俨然雪莲花。 这姑娘竟然还是没有害怕。 继岳繁京无穷无尽的崇拜以后,李威也有成堆的崇拜送给岳“还京”。甚至萌生出一个想法,等幽塞安全,或许他可以为岳家“还京”助些力气。 就冲着这个姑娘傻大胆儿的跟来。 英王李威虽然赞赏,但还是不改他对女子的初衷。他认为女人如花,终生在宅院里看花。 冰天雪地的跟着冒险,胆量固然足够,却不符合李威心目对女子的定位。 冲锋陷阵,是男人的本分。 李威的赞赏之中,又夹着许多的内疚。 姜戎的兵马不是由他招惹而来,廖雪峰身为守将也颇得幽塞人的认可。但是一位普通的百姓居住在水深火热之中,哪怕这水深火热的本名叫“边城”,李威也觉得有说不过去的理由,他对不住眼前这位跟着喝风雪的姑娘。 既然她很想“还京”,取名叫“还京”,那就助她还京吧。 岳老夫人一个人的态度,在外人的眼里,等于全家人的态度。英王李威也没有例外。 岳繁京不知道她一时的血性,换来祖母几十年没有盼到的机遇。她的心,虽然也围绕着家人在转,现在已由妹妹们转到去世的祖父身上。 岳老夫人固执的“还京”,岳繁京有时候想想,莫非祖父是受人冤枉吗? 沉冤没有昭雪,才会在人的心里深深的打结。 换成以前,岳繁京只能独自想想,默默地为祖父曾有过的“不平”流下几点泪水。她能怎么样呢? 闺中女子连自己的亲事都不敢拿主张,何况是几十年的旧事。 这点念头如长埋地下的种子,不得日光,不得水,没有见天日的机会。小简的话,带来机会。身边的都是纨绔,哦不,都是贵人......换成任何一个人,只要不呆不傻,都会动动虚荣心的吧。 岳繁京恍惚的笑着,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 隔着马匹,李威含笑看着她,打心里愿意成全她的美梦。 至于两个人想的不在一个地方,李威没有想到,岳繁京也不可能去想。 ------题外话------ 错字再改,周末愉快了。 第六十三章,只能想歪 水烧开以后,大家简单的吃了肉干和干粮。李威出城的时候太过匆促,主要是怕太子和廖雪峰阻拦,添换的衣裳没有,吃的东西也没有。 这也是从姜戎兵的马上抢来。 岳繁京问小简,说没有抢到茶叶。茶叶在中原常见,但不是每个姜戎兵都能享受。 小简苦着脸道:“我是没什么,只是委屈我家的爷。” 岳繁京抿唇一笑,没有揭发自己听到小简和别人的对话,据说这位是京里的公子哥儿,哪能过得惯没茶的日子? 拿着热乎乎的肉干,岳繁京走开几步,回来时拿着一把松针。掬一捧雪擦洗干净,交给小简:“拿这个煮开,可以当茶。想来,奔波劳累的,没茶可怎么行。” “咦?” 小简跳起来笑了:“这个也成?” 琢磨下:“貌似是成的,我记得家里请过一位胡诌的高人,说他能餐风饮露,就是喝松针茶。” 辛蒙江好笑:“你都说是胡诌,为什么又信他?”对着岳繁京示意下:“分明是信岳姑娘,你后面的话都是胡诌。” 岳繁京让夸得面色微红,扬起眉头道:“我们这里样样都是宝,吃的东西可多了,一年四季都有,如果没有袭城的话,我可以带着你们在森林里找到更多好吃的。” “哦?那你是更喜欢京里,还是这里?”悠扬的语声,来自冰碴子大人。 岳繁京涨红脸,自家脑袋上的名声,自己难道没数? 忽然就气急,大声分辨道:“我才没有,我喜欢这里,春天有看不完的花,掐不完的野菜。夏天的果子香,上等的异香也不能比。秋天的猎物最多,草变了颜色,又是黄又是红又是绿,比任何地方都好看。” 心里格登一下时,岳繁京知道自己说错话。 还京,是祖母的心心念念,是祖父的遗愿。她认为自己跟随出城带路,是一个幽塞百姓应该做的,并不指望拿功劳,或者为家里添功劳。但是,也不能在背后指责祖母。 低下头去,岳繁京搅尽脑汁的分辨:“但是祖母在京里住过,她想着.....”然后就流利的一气呵成:“住习惯的地方,谁都不愿意离开。祖母很想回京里,和我愿意住在幽塞,是一样的。” 李威悄悄的撇撇嘴角,这个解释真够牵强的。别说岳家愿意还京,就是在云州边城见到的大小官员们,哪一个不想升迁到京里。 怕把小姑娘弄哭,李威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合:“原来如此,也是,故土难离。” 岳繁京嫣然一笑,火堆还没有熄灭,照出她红扑扑的面容,皑齿洁白,乌睛幽深,岳家姑娘的美貌名不虚传。 李威装着和辛蒙江说话,不经意的转开脸。男女有别,再让吸引的直视下去,在李威来看就叫唐突佳人。 但是小简把松针茶用松树碗送上来的时候,喝一口松香清雅,李威情不自禁的用目光捕捉岳繁京,这姑娘的人与这茶相似,不俗! 饭后,按英王李威想的,继续在雪地中奔波,直到确定幽塞之围解开。 ...... 幽塞城里的避难所,各家修的自有特色。 衙门的避难所,以隐蔽和牢固为主,并且有通往城外的逃生路。岳家的避难所,不辜负几十年的名声,另有给贵人居住的小间。 石头砌成墙,摆放着一张红漆小几,两边卷头花草纹,古朴斯文。一把椅子放在小几的后面,是使用这小间的主人位置。两把椅子在小几的前面两侧,方便来个客人。 这极大的方便太子,太子刚吩咐完钱德海一些话,主人坐在中间,跟随坐在下首,尊卑有度不失礼节。 太子面前摆着附近的地图,用来书写调兵急信的纸砚,不可谓不忙。但是有时候他抬起头,看一眼墙角一株无色无香却摇曳的绿植时,油然的让打动了。 岳家这真是全心全意的想“还京”呐,避难的地方也考虑得到贵人的得体与身份。 东西家什虽然不多,但件件精美足见用心。 恰好,在这同一个时刻,冰天雪地里的李威想到见过的云州官员,人都是盼着登高的,岳家的念头其实不可笑。太子,也这么想着。 他放下笔,把新写好的一封公文推到一旁晾着,端着茶碗沉思。 岳家奉命前来幽塞居住,不安心于幽塞,这不能称为好。但太子忽然也愿意成全岳家。 促使这结论的原因,如果让岳老夫人知道,只怕会骄傲的吧。还真的,离不开岳家的姑娘。 天亮以后,又有一波攻城。几个城门兵受伤,太子亲自抚慰伤兵时,和他们坐上好一会子。 几个人反复的回想,最后还是认定英王带走的,应该就是岳家的姑娘。 答案,早就猜出来,也并不难猜。 英王不认路啊,所以要带上一个向导。 让太子上心的关键点在于,英王完全可以要个士兵当向导,还多一个打仗的帮手,为什么肯带上柔弱女子? 李威没有多想过,岳繁京更没有。那匪夷所思的想法,全到太子李名一个人脑海里。 李名这么关心,倒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原因。英王李威丧妻数年,至今还是让人追逐亲事的最权贵。 说到李威的原配,李名难免有了唏嘘。他和李威情同手足长大,他知道李威对原配高氏全无情意,高氏王妃也没有为英王带来一丝家的操持。 高王妃幼年多病,凡是知道她的人,对她的年青夭折毫不奇怪。英王李威和她成亲后,据太子知道的,二人根本不曾圆房。 之所以娶一位病秧子,高王妃姓高啊。老英王夫妻去世后,皇帝把侄子李威交由宠妃高贵妃抚养。 高王妃,和高贵妃同出一族。 李威出于对高贵妃的尊重,高王妃在世时,没有纳妾也不曾纳婢,李名想到这里,就心疼堂弟名分上有妻,其实孤零零过日子。 李名曾想过,如果李威有心爱的人,他很愿意成全。李名这样想,是他知道李威再娶妻,如果出身不扛得住追逐李威的贵族门第,事情未必和谐。 竟然带了个姑娘出城? 太子纵然不想歪着推敲,也让带出十万八千里。岳家的姑娘实在美貌也是原因之一,此时陪侍在太子身边就有两位。 岳朝环、岳吉环形影不离的坐在小间外面。 这小间的隔壁睡着郦明先,岳爱京活似个丫头般的候着。 ------题外话------ 错字再改,么么哒。 第六十四章,危急时刻换地方 岳家奉命来到幽塞居住,却不安心于幽塞,这个不能叫好。但是在这战乱里,太子就是动了恻隐之心。 对岳家的加恩也要等到幽塞安全以后,太子低下头来,继续去写公文。 耳边出现号角声时,仿佛天边的雷鸣。 太子手中的笔一顿,又听到不甘示弱骤起的擂鼓,仿佛迎战的雄兵。 “大人,” 岳朝环和岳吉环奔进来,面上没有过多的慌张,但是急迫严肃:“敌兵大攻城了,请跟随我们躲避。” “哦?这鼓声是我们的,难道不是援兵到了,廖将军大反击。”太子听鼓声威武雄壮,竟然还有些欣赏的闲情雅致。 他徐徐的起身:“我去城头观战。” 左手臂上一紧,让岳朝环拽住。右手臂上一紧,让岳吉环拽住。太子方扬起眉头,一左一右的姐妹两个急匆匆地道:“号角先吹,这是敌兵的总攻。廖将军说过,沙场上勇者胜。每到最困难的时候,他反而擂鼓以壮士气。如果援兵到了,不应该只有一个鼓点。” 两个人增加力气,一个拉着太子,一个推着太子:“这是最紧急的时候,往往不到城破不罢休。大人,请速速跟着我们躲避。” 太子奇怪,环顾一下四周:“这里,不就是避难所吗?” “这里是城不破的避难所,如果城破了,再换一个地方。”岳朝环说到这里,鼻端闻到太子的衣香。 男子的气息,反倒退后一步。 岳朝环在侍候太子的这两天里,每一回走近,每一回就能体会到祖母让姐妹们侍候的深意。 一个男人能把衣裳熏的比人还要香,这是他的衣裳见天儿的就摆在香薰里。 这位大人还是出门在外,可见,他家的香不但多,而且好,留香持久,也表示他家的门第高高在上。 岳朝环的父亲二老爷人精明,交际广。家中请得到云州的官员,结下通家好,妻女偶尔出去见个面。在岳朝环见过的,几个让幽塞足以仰望的官员,不管外表多精洁,衣裳多出色,也没有眼前这位大人的风范。 他一举手一投足,都似带着日光。走在他身边,俨然沐浴到什么。 这样人的纵然不能带给姐妹们前程,也不会亏待岳家。 岳朝环也听说过姑母遇到的那个男人,二奶奶周氏在仰望太子的同时,也提醒女儿小心,不要和姑母相同的遭遇。 岳朝环掂量多回,最后还是折服在眼前这位大人的风采之下。他的安危,也就太重要了。 而这个时候,岳朝环意识到自己和妹妹的举动失态,不但辜负祖母的教导,并且会让眼前这位大人疑心。 先放开太子手臂,再示意妹妹也放开太子手臂。 后退一步拜下来:“大人能到幽塞,是全幽塞的福分。大人能到寒舍,是寒舍的福分。大人的安危,就是我岳家的性命所在。恐怕大人不放心,请大人跟随我去看看,就知道那里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他们说话的时候,侍卫们在这小间的外面听得见。姐妹们和太子拉拉扯扯的时候,几个侍卫作势要走进来。听到岳朝环后面的话,又停下脚步。 太子相信岳朝环的话不会有错,她有几个胆子敢在自己面前撒谎,但是岳朝环左右不动太子。 李名向往的道:“既然是这样,我更应该去城头。” 想想李威都在雪中驰骋,李名远比李威承担的责任更高。他慢条斯理地道:“这是最困难的时候,幽塞需要我.....” 钱德海两步并作两步跑进来,原来号角一响,他就出去查看。把太子往肩膀上一扛:“廖将军说,换个避难所。” 岳朝环、岳吉环忙道:“随我们来。” 等到太子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避难所内奔出去十几步,拐了一个弯,看到堆着的一些杂物,杂物的后面是墙,此路不通。 岳朝环和岳吉环让钱德海等等,她们把杂物搬开来看着吃力,跟来的侍卫一人两三件的拿,就露出土墙。 新的避难所不在墙上,而在地上。岳朝环和岳吉环指着地方,侍卫们掀起地窖的盖子,下面是一个数尺方圆的地洞。 钱德海露出警惕:“如果让人堵在这里,不就成了死路。” 岳朝环道:“这里有路通往城外,但不到城破,就不要轻易的出城。城外的路,并不好走,还会遇上敌兵。” 把岳吉环拉过来:“妹妹你陪着大人下去,如果城破,就给大人们带路。” 岳吉环抽抽噎噎哭起来:“我留下,姐姐下去。” 钱德海狐疑地道:“又有什么?快说!” 岳吉环哭道:“姐姐会留在上面这个避难所里,如果敌兵找到这里,见到姐姐,也就,也就不怀疑还藏着别的人......” 钱德海愣住,他知道这是实话。避难所一般藏的不是家中最重要的人,就是粮食和钱财。如果有人找到这里,掳走美貌的岳朝环,估计是想不到这下面还藏着更重要的太子。 这是幽塞人用无数鲜血换来的经验,一旦城破,至少能保住几个人。也幸好,城并不是年年都会破。 岳朝环给岳吉环擦擦眼泪:“别哭了,下去吧,大姐能陪着冰碴子大人出城,我是你姐姐,留在上面的应该是我。” 再对钱德海道:“我妹妹跟着下去,大人可以相信我怎么也不会吐露你们在这里。” 最后对太子行礼:“这是祖母的吩咐,大人们远比我重要。如果我有不测,请照顾我妹妹,照顾我家。” 岳家不会奢侈到避难所里步步有照明,带过来的只有一个火把,火光不太清晰。 但岳朝环稚气的面容,还是一览无遗的到众人眼中。 钱德海嗓子里梗住,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子本想对钱德海发怒,现在也说不出。钱德海的用意和岳家姐妹一样,都想他安全。 岳二老爷和郦明先奔了来,见大家都站着,岳老二跺脚道:“这一回攻城来势凶猛,廖将军又让人来通知,请大人们赶快下去躲避。” 岳爱京追在后面:“郦大人,您看到了,别的大人我家会照顾,这个入口能呆的人不多,快跟我走,咱们从另一个入口下去。” 脚步声响,岳大老爷带着廖雪峰另一个副将过来,副将气喘吁吁:“廖将军不得闲过来,命我前来回话,岳家可以相信。” ------题外话------ 仔感动到自己 第六十五章,在城里的人和出城的人 钱德海第一个下去,地窖里果然有一条狭窄通道,出口的位置在城门外面不远,以钱德海的耳力,攻城声音如在耳边。 他暗想着,岳家姑娘说的没错,果然是城不破就不能出去。城破的时候,敌兵疯狂进入,城外的防御相对低,才是离开的好时候。 他返身回去,把太子接下来,再下来一个人岳吉环,地窖里就满了。 盖子放下,处子的幽香如回放的雅乐,和岳吉环压抑的抽噎声同时响起。 钱德海有些烦,太子却怜惜。 温和地道:“别哭了,你不是很相信廖将军吗?” 从幽塞人的态度里,太子看得出来廖雪峰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性。廖雪峰是李威的家将出身,李名为李威骄傲。李威是自己的人,李名为自己骄傲。 就想多了解一些,毕竟君臣生死此时由廖雪峰决定。 岳吉环回话的时候,果然就不哭,黑暗中看不到眉眼,却能看到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好似猫在夜晚。 “廖将军来了几年,这城还没有破过。不过上任守将大人在的时候,城也只破过一回。那一回也不能怨他,那年的姜戎兵马特别多,再加上林中强盗,又勾结一队过路的强盗,城沦陷两天,云州的大人到了,又把我们救出来。” 岳吉环嗓音黯淡下去。 那年她的年纪小,抱在母亲怀里躲在地窖里,旁边是姑母岳良菊。守着这地窖的是岳老夫人的另一个陪嫁,平时和荀妈妈地位并肩的牛氏。 等到幽塞收回,再也没找到牛氏。 岳吉环是不记事的年纪,脑海里却深刻着牛氏最后说的话:“我留在上面,我不是大姑娘,敌兵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岳吉环又哭起来:“姐姐。” “姑娘别再哭了,大人为重!”钱德海心想,你要是把敌兵招来,反倒辜负你姐姐留在上面的一片心。 岳吉环闷闷的道:“嗯!” 过上片刻,她坚定地道:“咱们一定会得救!” 她不哭,太子也安心不少,又和她扯开话题:“你知道为什么那年的姜戎兵特别多吗?” 岳吉环还真的知道:“全城的人都知道,姜戎是小国,人口和吃穿都受到天灾限制,几十年里,有几年城外风调雨顺,他们生的孩子特别多,活下来的也特别多。” 有些解气:“那年破开幽塞城后,惹怒云州的大人们,发兵攻打出上千里,从那以后,直到廖将军到来,再也没有城破过。” 说到这里,联想不请自来。姜戎兵马隔开这几十年,生的孩子估计又多出来,也到长大的年纪。 岳吉环忧愁地道:“这一回的人兴许也特别的多,林中的强盗也可以生孩子......” 太子知道林中强盗是历年发配到幽塞的人,不愿意在这地方呆着,逃走到林中,人数多了就袭扰周围边城。这本是个严肃的话题,但“生孩子”这话让他莞尔。 “别担心,” 不是显摆自己高过廖雪峰,而是云州边城不敢怠慢。太子道:“有我在呢!” “是的!” 黑暗中除去话语,还有环佩轻声,岳吉环用力在点头,然后道:“姐姐没事。” 太子也点头,在心里道,威弟也没事。 ...... 估摸着,离午时不到一个时辰,也就离援兵到来的钟点更近。身后的追兵泼风般,李威反而欣喜。 精骑独行,穿行在大队兵马里,踢到铁板也很正常。 他们休息足够,走出森林后,面对面遇上一队增援攻城的姜戎兵。别说对方看着人少不肯放过,李威出城的本意,本就是牵制姜戎兵马,为廖雪峰得到援助争取钟点。 数箭一发,这大队的人马跟着来了。 辛蒙江边打马边骂:“他们是不是傻?不攻城了吗?分一队人跟着咱们不就行了!” 李威咬着牙笑:“正好。” 小简大笑:“辛总管你想的太好,一小队一小队的吃人,人家听见了!” “死小鬼,全跟来了,咱们正麻烦着呢,亏你笑得出来!”辛蒙江转而骂他。 小简笑声立止,狠狠翻了辛蒙江一眼。 死小鬼? 又骂自己! 知道自己爹是谁吗?知道自己娘是谁吗?辛总管你能比吗? 算了,公子哥儿在这队伍里不值钱,早在京里就试过几回。不管是田洛还是辛蒙江,两个总管因都是穷人出身,都不把“纨绔”放眼里。 小简的出气方式,就是回身张弓,“嗖嗖”几箭射出去,几个姜戎兵应声而倒,他还不满意,闪电般背好弓箭,双手略抬,疾风破雪声如电如幻,身后的兵马成批的倒下。 小简见到放声欢呼:“兄弟们射马,射马才对!” 疾奔的大队兵马,最前面的马倒下来,把后面的直接绊倒。小简射倒的没有几个,是见到他手里没拿弓箭,没防备而马挨着马追赶的人大意。 小简不无得意,横田洛一眼,田副总管最讨厌。再横,才是辛蒙江。 辛蒙江大怒:“带着暗器有什么了不起?这是打仗,打仗有用暗器的吗!” 耳边又有几个人欢呼,凡是家里有底子的,都有暗器。一时间,破空声细如夏日蚊虫低嗡,身后摔倒的声音越来越多。 田洛冷笑,果然,有钱就是了不起!一群纨绔! 回头看看,大队的姜戎兵没有见过精细暗器,以为是厉害的新式武器,迟疑着住马先救倒地的人。 李威沉下脸:“他们不来了,怎么办?” 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就是森林,李威本想引到森林里,利用岳繁京熟悉地形,就好个个击破,这下子成空。 小简搔头:“哎呦,好像暗器发早了。” 辛蒙江和田洛一起鄙夷,纷纷再骂,纨绔就是纨绔! 就知道显摆。 小简看不下去,低声下气地道:“我再去把他们引过来。”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一队衣着杂乱的人马奔出森林。 岳繁京惊呼:“林中强盗!” 她是带路的,当下一带马缰,拐个弯儿就对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后有追兵前有强盗,李威来了精神,高喊道:“岳姑娘回来,咱们冲上去。” ------题外话------ 错字再改,仔先吃饭去,么么哒。 第六十六章,君子英王与没廉耻王小古 李威一眼就看出林中强盗的弱点,他们看似露峥嵘,其实队形松松垮垮,不讲究配合。 这是一群乌合之众。 想也不想的,李威招呼岳繁京回来。岳繁京没有犹豫,也没有让她犹豫的功夫。正在急奔中,也一抖马缰,让马灵巧的转个方向,再奔出两步,就回到李威身边。 这一手儿手术还是很漂亮,李威没有夸她。在岳繁京再调转马头的时候,他纵身一跃,跳到岳繁京的身后,一只手接过马缰,另一只手按住岳繁京肩头,低声道:“别动,我带着你过去。” 正面迎敌,岳姑娘不会功夫,这是英王匆促间想到的办法。 岳繁京身后一暖,就落到一个不算柔软但很舒适的怀抱之中。急切间她涨红脸,耳边传来叮嘱,却又明白了,睁大眼睛往前面看,不管自己面上发烧,也不管身后异样的诱惑。 哪怕不在冰天雪地里,对于年青人来说,异性也互相吸引。 英王也是一样,软玉在怀,他一瞬间有些分心。幸好,眼前即将抡兵器,让他刹那时又收回心神。 岳繁京骑的这匹马,是英王李威的坐骑,他熟练的控着马,还能分出一只手拔出佩剑,上面没有擦掉而干涸的血迹,闪出岳繁京眼前一道暗色。 岳繁京就更没有扭捏,这里哪里是难为情的地方? 她想到自己应该分担点什么,双手摇一摇马缰:“给我。”李威觉得还是自己掌控比较好。 岳繁京跟随他半夜又半天,但也不能改变李威心中,女人如花,终生在宅院里看花。 一不小心的,这心思就站上李威心头。 而杀戮在即,马匹没有控制好,是个大错。 “我来!” 李威的语声划过岳繁京的面颊,这是个男子,岳繁京面上又红了一红。这片红轻易的就落到李威余光中,他柔声道:“别怕。” 如果往下再发展片刻,岳繁京会羞的不能见人。但是她瞪圆的眼睛里,林中强盗近在面前。 “叮叮当当”的砍杀声响起,李威手中的剑掠过风雪,掠走对方的性命。 英王不可能没把好剑,他几乎一剑一个,砍断对方格挡的兵器,顺带砍到对方骨头上。 佩剑收回时,依然轻飘的如同没有出鞘过,只不过上面的鲜血往下流着,顺着剑身往雪地,也顺着剑身流向剑鞘。 辛蒙江和田洛在前面开道,另外两个侍卫在英王左右护着他,余下的人一字儿排开,在林中强盗的队伍里横穿而过,除去脸上溅的血,没有伤亡。 岳繁京忘记她依着陌生男人,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着。这一幕对于边城的姑娘来说,真真解气! 在他们后面的姜戎兵傻呆呆看着,这凶猛的一行人,就这么过去了,留下一地的死伤者、受惊的马,和不甘心的败寇。 独眼龙气的对着姜戎兵挥剑:“你们怎么不上!” 他的身边是军师刘老六,刘老六也懵住,没有想到区区十几个人有这么厉害。 刘老六没参加强盗多久,就深得带头大哥的信任。独眼龙气愤不过,总找他事情。 现在也照样把气出在他身上,独眼龙转脸骂道:“你不是军师吗?昨天还吹牛你拉拢的姜戎怂兵!昨天还吹今天就带着我们进幽塞玩女人。” 对着李威一行的背影狠呸一口,十几人在雪林衬托下,更是寂寥。 独眼龙太生气了,劈面一巴掌打向刘老六:“我们这么多人也能输,就是因为有你!” 刘老六带马躲过去,不跟他争辩。在心里暗道,一群乌合之众,功夫不够精良,兵器不够锋利,战术也没有。如果不是奉命来到这里,谁会愿意帮你们筹划。 刚想到这里,缩着头的他觉得有什么明晃晃过来,一抬头,见两道黑眸远远望过来。 李威扭头笔直瞪着他。 刘老六就差叫一声娘呀,身子往下一挫,脑袋缩的更低。 独眼龙看在眼里,哇呀呀怒喝:“兄弟们!姓刘的怕他们,你怕他们,还让我们上!” 刘老六还没有想到灰扑扑的军制雪衣内,那个人是谁。就看到那个人骤然拨转马头,喝道:“我要他!” 他扬鞭霸气,笔直指向自己。 李威认出来这个人是谁,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李威不知道现在的名字叫刘老六,因为他原名不是这个。 十二个侍卫杀出自己的胆量高涨,辛蒙江和田洛也忘记他们的职责还有一条,就是保护英王殿下不立危地。 齐齐一声:“是!” 这气氛太激昂,岳繁京也夹在中间跟着应声。她到这个时候,彻底忘记男女同骑,与贵人同骑,后面这位是冰碴子大人。 看到他们敢闯来闯去,还安然无恙,虽知道沾的是好兵器光彩,但是岳繁京满腔热血不能自制,此情此景,无限汹涌而澎湃。 没有这一声,李威也不会身前有个姑娘。这种时候顾不上忌讳,李威拦腰把岳繁京往自己怀中再贴一贴,给自己身前让出更多挥舞兵器的空当,也免得等下分心照顾她。 这举动不用多说,是个人在这种境地,都会不觉而明白。岳繁京顺势主动的往他怀里再靠一靠,目不转睛的还是盯着林中强盗。 脑海中想的是,再打,他们要怎么打? 十三个人加速冲来,刘老六吓得大叫连声,打马如飞:“独眼龙,挡住,我有钱给你!” 独眼龙还没有回话呢,见十三个天神般冲到,在最前面的强盗被迫交手,血光四溅中,又倒两个。 他们和英王一行相比,没有名家教导,也没有好兵器,群胆的时候能吓吓老百姓。论起孤胆,就一败千里。 强盗们只认银钱不认丢命,和刚才交手时一样,纵然提起千万胆,但伤亡就在眼前,大叫着:“厉害,逃命要紧!” 也有两个抖擞精神,觉得自己武艺投过师拜过师,说着:“他们人不多,大家伙儿一起上啊。”还试着聚拢强盗们。 但是独眼龙不干了,刘老六没到以前,他坐第二把交椅。死一个人,就是以后打劫的帮手少一个。 见刘老六从身边过,一把揪下刘老六,对着李威一扔:“这个人给你,你们厉害,滚你们的蛋,爷爷不和你们斗!” 幽塞城攻的不顺利,带头大哥让他回来把余下的强盗全带上,就在离开幽塞有距离的地方,遇上李威。 独眼龙行事莽撞,带头大哥怕他半路遇到姜戎兵,一不小心把姜戎兵也抢了,就让刘老六一起回来。 刘老六没有想过,这里是他的死地。他忙着呢,一落地,就地一滚转身迈步,他还算在强盗堆里,但是辛蒙江催动马匹,闪电般到他身边,嘴里高喊:“我只要他,闲人退开!” 这飞将军般如电如幻的速度,两边的强盗还真的退马让让。辛蒙江揪起刘老六,同时拨马转身,闪电般又回到李威身边。 李威低头看刘老六,刘老六胆战心惊望李威。这么近的距离,眼神一对上,仿佛滋滋冒火花。刘老六失声求饶:“不是我,不是我!” 他认出这个人是谁? 英王李威! 李威随意一抬眼,远处是姜戎兵,近处有强盗。抬手一剑把刘老六脑袋割下:“带走。” 辛蒙江把脑袋系到马项下,一行人对着森林中奔去。 姜戎兵终于想通,他们人数少,自己这一方人数多。对方的新式武器虽然厉害,但是现在有强盗们可以垫背。大队人马踏出雷般的蹄声,边奔驰边骂林中强盗:“追!” 独眼龙也想明白了,自己原来是人多的那一方。虽然兄弟们不济事,这不是有精兵强将在这里。他拢拢余下的强盗们,拿出抢劫的劲头:“兄弟们,上啊,给军师报仇!” 李威这个时候已经回到自己马上,他们带出来的马都是良驹。出城的时候,殿下坐骑给了岳繁京,侍卫们送上自己的马,不可能让殿下骑着廖雪峰军中的马匹。 那马的原主人连声唿哨,空马跟着他们一起穿过林中强盗,等候在附近。 李威斩杀刘老六,就跳回原来马上,岳繁京身后一空,寒冷重新袭来,也让她恢复清醒。 暗暗地为冰碴子大人再翘一回拇指,岳繁京佩服他照顾自己生死,又考虑得到不占自己便宜。 在这每一刻都分生死的时候,冰碴子大人想不到自己另外有马,或者图逃跑快不愿意离开,岳繁京也没有办法。 “岳姑娘在前面!” 辛蒙江喊着,岳繁京纵马在前。李威夹在侍卫中间,一行人没命的打马,这回是真的开始逃跑。 后面的人太多了,也不是没交过手的时候,想不到利器精良。如果再让他们围上,将是一番苦战。 好在马都不占便宜,都是奔波过的。岳繁京带路又好,在森林里也几乎都是平坦路,距离虽没有拉开,也没有追上。 这样一逃一追,两个时辰过去,双方都没吃没喝。姜戎兵马长途奔袭,强盗们平时享受的多,操练比较少,没有长久的吃苦精神。李威等人又战过半夜。大家都觉得劳累。 独眼龙嘴里的脏话成堆的出来,不是问候别人长辈,就是问候别人晚辈。 他问候的不仅是李威等人,还有姜戎兵马。 带队的将军不时让人催促他:“不要停下来,他们就快撑不住了!” 独眼龙是昨天出来的,比李威等人多奔波半夜,他觉得自己才是快撑不住了。 又不甘心离开,就把姜戎将军的家眷一起问候上。 眼角闪过几棵树时,独眼龙猛的勒住马:“咱们上当了,他们在绕圈圈!” 森林里没有供奔波不停的平坦路,岳繁京巧妙的利用树木遮拦转了方向,带着姜戎兵往幽塞城的方向奔去。 李威也同意这样做,看天色这一天又要过去,最近的援兵应该赶到幽塞城。 他拖延的钟点足够久了,他不是为大家伙儿送死出的城。 姜戎的将军对这里路不熟悉,听到独眼龙的回话后,当即下令:“把他们包围在幽塞城下。” 想到能杀死这些人,独眼龙打起精神,带着强盗们紧追不放。 虽然不在森林里,路上也有树和石头。石头的后面,王小古问带队出来的许张:“是他们吗?” 王小古有些不满:“他们这是把多少敌兵都带回来了?” 对于贵人,王小古有满腹的意见。原因无它,他喜欢岳家的繁京。而岳家的老太太只喜欢贵人。 王小古出城来营救贵人,既想接回岳繁京,也想在贵人面前露露脸,看看自己不比贵人差,有些想法,贵人不宜,赶紧退后。 他没有看到岳繁京,岳繁京的雪衣外面穿着羊皮袄子。 李威一行人呼啦啦奔过去,许张可以确定就是他们。他拔剑跳上马匹,准备截杀后面追兵。 王小古也不是怕追兵多,他东张西望的是:“繁京在哪里?”眼里忽然噙上泪,带着哭腔道:“不会把繁京丢下来吧!” 李威听到这边动静,对这边看过来,岳繁京看过来。马晃人影动,也让王小古捕捉到。王小古欢声跳上马:“繁京快回城,余下的我挡着!” 许张百忙之中也撇嘴鄙夷,你挡着?你是没看到追兵有多少人数?再一想这位带着眼睛呢,他就没看到岳姑娘,王小古偏偏看到。 “放箭!” “火药箭!” 两拨的箭一发,雪地里炸出乌烟瘴气,而李威等顺利和许张会合。 许张见暂时还有空闲,抽空在马上行礼:“大人,您太英雄了,就两巴掌人,还带上岳姑娘,就敢出城。可把廖将军急坏了,他坐在地上哭呢。” 李威听不出这算赞美,面上无光还差不多。沉下脸:“回去我收拾他,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许张这一记拍错地方,讪讪的恨不能把舌头咬下来。幸好有王小古上来搅局,王小古欢天喜地执起岳繁京的手:“你没事真好,没有我,你怎么能出城?” 他吐着舌头:“吓死我了。” 许张觉得真恶心,这才叫不是男人。一拍王小古:“废话少说,赶紧的,咱们护送大人回城。” “回城?我家繁京有天大的胆子,敢在敌兵中间走一圈,你许副将原来是个老鼠胆。”王小古神气活现。 许张悄悄瞅一眼李威,见他没放心上,一块石头落下来。再拍王小古,用上十成力:“你是虎胆,刚才你说挡着,你挡吧,我们回城。” 王小古看一眼追兵还在整顿受惊吓的兵马,有大把的钟点装个相,抱起手臂,抬起下巴:“咱们一早出的城,城里的围还没有解,这会儿,带着追兵回去,不是能耐!” 许张冷笑:“那你说什么是能耐?” “您看那边,”王小古抬手:“那里,是云州边城过来的方向,山人远远的一看,看到好些援兵在半路上。” 他眺望着雪空。 许张恨的要捶他:“你看见个屁!”又不是千里眼。 李威忽然道:“有道理,咱们索性带着追兵去就援兵。这主意不错。” 辛蒙江、许张一起急了。 辛总管总算又想到殿下千金之躯,站在屋檐底下都怕风吹到,怎么能还不回城? 好歹,幽塞有个城墙。 许张让王小古看他脸色:“我真的生气了,咱们出城为的是接回大人们,”再加上一句能打动王小古的话:“再接回你的岳姑娘!” 王小古漫不经心:“繁京不怕,你怕,许副将你自己回城,大人愿意去云州,我也去。” 许张忍忍气,耐心道:“云州过来得好几天,雪地里更加难走。” “云州最外侧的卫所,兵马应该在半路上。”王小古胸有成竹。 “那咱们今夜回不去,明天也回不去。”许张牢牢领会廖雪峰的含意,他出城为的就是安全接回贵人。 王小古嘻嘻地乐:“回不去,那就在外面过夜。” 许张看看面色明显不好的岳繁京,彻底糊涂。都知道王小古爱慕岳大姑娘,怎么,他倒不心疼?明知道岳大姑娘在外面过上一夜,一定各吃不好睡不好,他倒不在意了? 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愿意在外面过夜?” 他的亲兵凑到耳朵根下面,也是一脸的嘻嘻:“您想想,昨夜岳家在城门洞里说的话,祁奶娘说,一起过夜就要定亲......” 许张恍然大悟,斜眼王小古:“你这个不要廉耻的货!要不要脸,就为你自己的私心,鼓动大人也不回城,岳姑娘也要再挨冻一夜!” ------题外话------ 上架了,昨天下午仔才想得到,所以,没有通知,就此感谢不离不弃的老朋友们,欢迎新朋友。 第六十七章,风光回城 许张揭出王小古的真想法,王小古更加不遮不挡。不过他也没有大意,瞄一眼姜戎兵马,觉得还能说几句话,上前拉住岳繁京的手,可怜兮兮道:“繁京,你家祖母说一起过夜,就要定亲,咱们就说昨夜你和我在一起吧。” 许张:“哼哼!” 敢情你当别人是傻子,许张心想我带你一早离开的幽塞,全幽塞人都看到了。 可以定亲? 岳繁京欢欢喜喜点头:“好啊。”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屏住呼吸,目光望向李威。王小古横走半步,把岳繁京挡在身后。 李威看得出这少年一片真心,为岳姑娘理当成全,说了个好字。 “哼哼!”这回是辛蒙江。 王小古提心吊胆:“这位大人,你什么意思?” 辛蒙江仰脸对天:“不挑唆不鼓动,劝着我家爷这就回城,我就帮你说话。否则,你自己不认钟点,我可认得。昨夜,岳姑娘是我们的好向导,可没有见到你。” 王小古憋着气,在“晃荡一夜再回城”和“否则大人不帮忙”这两个上面想了又想,却不用回话。 “哟!”姜戎兵马整队完毕挥刀呐喊。而更大的动静从雪的远处赶来。 鼓声,若雷若潮,若震或惊。一开始好似一波又一波的雪浪,再听就俨然天地之威。 许张、王小古、岳繁京眉开眼笑:“援兵到了。” 许张对王小古翻眼:“想定亲?老天看不下去,这就把援兵送了来。” 王小古一惊,头摇成拨浪鼓:“不会不会,这鼓声是云州的动静,但是云州离这里路远,你刚刚说过没有几天过不来。只怕,送信的人还没有到。” 辛蒙江闻言,狠狠瞪他。他从云州赶到幽塞,知道路程有多遥远。这小子也知道,但他却鼓动殿下前往云州。为亲事,这小子急的疯了不成! 暗暗的想,等回城去,一定在岳家老太太面前黑他几句,让他为亲事多急两年。 大家整队,对着幽塞返回。 ..... 雪地无垠,大队的人马盔甲鲜明,旗帜整齐,看上去威风八面。带队的除去两位将军,还有一位文职官员。 他白面无须,四十岁上下,微胖,面上貌似没有表情,眼神却出卖焦急的内心。 两位将军和他一路同行,多少看得出来。左侧的将军在鼓声里,大声道:“大人,幽塞之围转眼可解,咱们到了不是吗?您为什么还担心。” 右侧的将军抱拳道:“正是!姜大人神机妙算,就要过年心系周边,亲自带兵四处巡视。这不,恰好解幽塞之围。等报上去朝廷表彰,您应该高兴。” 这位就是云州边城的知州姜大人。 姜大人本来还能掩饰八成的苦恼,让这一奉承,反倒流露苦笑。对着看得见虚影的幽塞城指指:“赶路,别再废话。” 左侧的将军笑道:“是!”再传下号令:“继续擂鼓,告诉幽塞咱们到了,也告诉姜戎兵马咱们到了,该逃的赶紧逃吧。” 右侧的将军却还是打量姜大人神色。 姜大人不想解释,侧了侧面容。他心里的苦,别人哪里知道。太子殿下和英王殿下只怕在幽塞。 用只怕,而不是肯定,是太子殿下和英王殿下离开云州后,把他们的侍卫急的眼睛都是红的。姜大人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也着急,和侍卫们一起四下寻找。 幽塞忽然有兵马,姜大人收到后,吓得魂快没有。他以为的,二位殿下露出行踪,导致姜戎兵马围城。 幸好。 幸好。 姜大人自从二位殿下不知去向后,就点起兵马四下里走动。美其名曰:就要过年,要让诸边城百姓过的安生,这就开始新年巡视。 博得夸赞满山满谷,也不能平息姜大人的惴惴不安。他这回要是不掉脑袋,都觉得祖宗有德。哪里还敢居功,哪里还敢自满?事实上,他的请罪公文已经写好,就揣在怀里,等见到二位殿下就取出来,再自己摘了乌纱吧。 唉,云州城内道观的老道士去年见他,说他今年有一喜又有一灾。灾从喜上来,喜往灾中去,姜大人以前不信,现在他信了。 任上迎来殿下,这是喜事。殿下陷入包围,指不定吃多少苦,就算殿下不计较,毕竟是殿下自己跑出来的。殿下身边的人,他们能不迁怒与自己吗,这就是灾了。 幽塞城一点一点的露出轮廓,让雪冻的晶莹美丽。姜大人亲眼见到城没有破,稍稍有安心。 他的满腔怒气对着姜戎兵马而发,把带来的两位将军晾到一旁,由他连连下令,誓要把姜戎兵马尽数剿灭在幽塞城外。 趁他还有前程,让姜戎兵马加倍的归还。 廖雪峰见到援兵趁机出城,城外卫所也重收拾失地。姜戎兵马步步后退,姜大人看到旗倒人歪,呼出一口长气,胸中快意良多。 他派去进城请罪的小厮回来:“老爷,城我还没有进去,但是我见到......”凑上去说几句。 英王殿下在城外? 姜大人顿时想到英王被俘,否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城外?在这大乱的节骨眼儿上。 把指挥权交给两位将军,姜大人带马就跟着小厮去见英王。他一刻也不能等,二位殿下完好如初,遇上这场大难,他都别想有个好。如果二位殿下有个闪失,姜大人不敢想像后果。 许张等人簇拥着李威,看上去殿下威仪不减。李威从姜家的小厮嘴里,听到姜大人在他们走后,就一直晃荡在各个边城,至今也不敢回云州。 自然是含笑的:“大人,你有心了。” 这么一句话,带着由衷的褒奖,把姜大人提醒。他本想跪下就称呼殿下,这就回过神。大家还没有进幽塞城,在城外不方便表明殿下身份,免得招来不妥当的事件。 想到这里,姜大人难得的神气定下来。如果二位殿下的身份没有泄露,姜戎兵马是例行前来袭扰,他的罪名会不会轻很多。 姜大人跪下来时,口称:“卑职见过大人,大人,您受惊了。” 岳繁京看着这一幕,深深的为冰碴子大人骄傲。冰碴子大人又不是她家的,为什么岳繁京要骄傲。 不过一夜又一天的相处,岳繁京觉得冰碴子大人当得起任何尊敬。而云州的姜大人恭恭敬敬,岳繁京不觉想到冰碴子大人本身就贵重,行事更贵重。人家,天生就当得起。 她为他所受到的一切尊敬,都骄傲无比。因为她是见证人,她亲眼见到冰碴子大人的能力和才干,勇气和智谋。 这虽是官场上普通的见礼,在岳繁京心里,却远非一般的见礼。冰碴子大人,他理所应当的当得起。 王小古把她的神态看在眼里,警惕的毛发竖起。轻声拉回岳繁京视线,王小古垂着脑袋:“繁京,怎么办?你实际上没有同我在外面过夜啊。” 岳繁京忽闪着眼睫:“虽然我不知道云州的大人插的什么翅膀飞过来,但他们到了,幽塞没有危险了,接下来......” 王小古身子绷得紧紧的,生怕岳繁京说出接下来与贵人有关的话。要知道,繁京和贵人呆上一夜。 “接下来总有些赏赐吧,我没有功劳,难道没有苦劳。”岳繁京不是翘尾巴,是廖雪峰从不吝惜封赏。 廖将军让幽塞人大开眼界的地方,就有一条是他不论要什么封赏,十有八回都拿得到手。 幽塞人人知道,廖将军上头有人。 冰碴子大人他们对岳繁京的赞赏,岳繁京也看得出来。她嫣然地安慰王小古:“我不要封赏,往年最高的百姓赏赐是一百两,这钱我不要,我只要和你定亲事,你看可行吗?” 王小古还是心里发虚,他怕奶娘祁氏不答应,奶娘祁氏未必愿意拿他换一百两银子。他怕岳老夫人不答应,这是岳家攀附贵人的大好机会。姜大人的见礼,更证实冰碴子大人确实是位贵人,王小古这会儿明白的彻底。 眼珠子乱转想着心思,面上带笑:“好好,全听你的。繁京,咱们可说好的,咱们两个定亲事。” 岳繁京可谓名利双收,在贵人面前有功劳,眼看就要回城,再次得到青梅竹马王小古的爱意流露。她笑的甜甜,伸出小手指:“就这么说定了。” 勾手指定誓言,是青梅竹马的最爱,不见得是岳繁京和王小古的专项。但是每每这么一勾,两人如回到童年,那两小无猜,不用顾虑大人不用考虑很多的年代。 王小古也就真的高兴了,伸出他的小手指,和岳繁京的勾上一勾,两个人相对笑得花儿灿烂。 姜大人此时也开心,李威夸他出兵及时,忠心耿耿,心系百姓、废寝忘食。 姜大人从这席话里总结出一句:心系殿下。 他觉得魂回来不少,僵板的脑袋也恢复灵活。有英王殿下这个结论,姜大人觉得命稳稳保得住,前程回来一半。他不禁希冀,太子殿下也这样想的话,他的乌纱还是他的乌纱。 太子殿下想不到的话,英王殿下可以告诉他。姜大人对着李威大加的奉承,把他刚才听到的英王亲自出城解围困,吹的神气天下第一。 李威笑笑,对岳繁京扫一眼。这姑娘和她的青梅竹马窃窃私语,看着两个人很快活。李威衷心的希冀,这位小王会对岳姑娘好,否则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 岳姑娘,才是英王殿下这一回神气的第一大功臣。 虽有地图在手,雪地茫茫哪有路标。没有带路的人,李威想自己纵然豪气干云天,出城也没有作为。 一面听着姜大人奉承,一面寻思着对岳姑娘的赏赐。一面也深刻认识到,名叫“还京”,却未必心系京中,岳姑娘愿意嫁个幽塞人,看吧,他们俩个又笑上了,眼神绵绵情投意合。 李威此时想不到他没有妻,也想不到他和岳姑娘共骑过。君子,怎么能诽谤呢。他希望还京姑娘过得好,以后更好。 云州兵马的到来,打乱姜戎兵的阵脚。廖雪峰从来不是无能之辈,没多久就率兵出城,亲自来迎英王。 许张先一步迎接他,廖雪峰欢喜的给他一拳:“好样的,我听说你及时找到我家的爷。”说完,大步对着李威走去,目光贪婪的上下搜索李威全身,神情悬起一块大石,生怕李威磕着碰着。 许张想起来,追在后面:“将军,听我先说一句。”廖雪峰大手一挥,就把许张推到一旁,他哪里有功夫给许张。赶紧的,来到李威面前,扑通跪下来,一把去抱李威腰身:“爷,您以后不可以再这样。” 李威抬腿一脚,把廖雪峰踢出去。雪地滑,廖雪峰出去十几步。李威追上去又是一脚,指着骂道:“丢人的东西,你哭什么哭,你还是个男人吗!” 廖雪峰笔直看向许张,许张一缩脑袋,躲到亲兵身后。 “末将是个男人!”廖雪峰先回李威的话。 李威还要再打,姜大人劝住。廖雪峰起来以后,趁着姜大人请李威上马返城,他把许张揪到人后面,踢上四脚,骂道:“让你接人,你瞎搬弄话干什么。” 许张惨兮兮:“我那是帮您说好话。” “要你说!以后少说话,多办事。”廖雪峰又给他一拳,看到李威往城中去,急急忙忙上马跟上。许张看着他上马,匆匆忙忙跟上。 太子李名在城头站着,欣赏的看着城外的余战。殿下总算能到城头,虽然看不到大战,但总比什么也看不到的好。 他不用见姜大人,就知道姜大人这些天肯定在寻找他,否则,不会到的快速。 姜大人还在竭力讨好李威,指望英王殿下为自己美言几句时,太子悠然对着雪空道:“这是个不错的官员。” 幽塞,这就安然无事。 在他的身后,岳朝环、岳吉环跟着,随时准备侍候。叫了出来:“大姐,那是大姐回来了。” 太子推敲好半天的李威对岳大姑娘有意,纵然无意呢,岳家的人不是早说出话来,夜里在一起,应该定亲。 太子对着岳朝环和岳吉环轻笑,这两个姑娘,他是决定要了。在避难所里单独陪着,在地窖里更是贴着自己躲避。虽然地窖里还有钱德海在,但太子觉得瓜田李下之嫌疑都出自于他,不能丢下这两个姑娘不管。 而岳朝环、岳吉环,实在美貌。 太子就对城外看去,他很想看到李威和岳大姑娘亲密的行来。却看到李威左有廖雪峰,右有姜大人。岳大姑娘对着一个人亲密的笑,是那个叫王小古的少年。 太子愕然,这算怎么一回事儿? 他还以为好不容易找到李威动心的姑娘,愿意为他做媒呢。 眯起眼,瞅了再瞅,瞅不到李威有半分不自在。也瞅不到岳大姑娘有半分难为情。 反倒是李威神清气爽这位殿下得偿夙愿,在边城扬刀跃马,哪有精气神不好的。 反倒是岳大姑娘喜气盈盈王小古又诉情意,非卿不娶,自然容光焕发。 太子皱皱眉头,把王小古认成插足的那个。他看得出来岳家无意于王家,如果有意,一对少年就要到成亲年纪,不应该早早的定下亲事。 太子还是决定问问李威,如果他喜欢岳大姑娘,王家没有父母命没有媒妁言,连赔偿都不用支付。 眼看李威就要进城,太子对着城下走去。岳朝环、岳吉环紧紧跟随,欣喜于岳繁京平安回来的她们,还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定下来。 她们只是展露笑容,对着岳繁京伸出手:“大姐,你回来真好。”王小古不能阻挡姐妹相见,退后两步,脑海里转动的还是怎么和岳繁京定亲。 他从小儿就认定,岳繁京是他的。 ------题外话------ 关于更新,仔的原因已注明过。除去工作原因以外,还要加上身体原因,不能拿自己开玩笑。 保底更,仔原定在两千。上架后会尽量多更,万更这事儿,有,就好。没有,也好。感谢月票哒,感谢评价票,感谢打赏,感谢追文,么么哒。 第六十八章,为亲事王小古搜刮枯肠 岳繁京和岳朝环、岳吉环紧紧拥抱,姐妹分开虽然不到两天,却经历的是生死离别。 “大姐,你终于回来了。”岳朝环哭得哽咽难言。岳吉环挤在姐姐们中间,也哭得昏天黑地。 不是边城的姐妹感情深,是如此的生死离别,她们从小就不陌生。 也所以抓阄定夫婿,还是伤到岳繁京。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关键的时候还是一家人。 姐妹们和气,说明岳繁京受到姐妹关心,王小古应该为岳繁京欣喜,但他心惊肉跳。 王小古不是薄情的人,恰恰相反,青梅竹马占据他的内心,王小古是个长情的人。 可今时今日,直到他和岳繁京定亲以前,他不希望岳繁京和家里一条心。 一个不小心的,就一条心到贵人身边去了,王小古可怎么办。 他不方便拉开三个姑娘,就围着三个姑娘绕圈圈:“朝环,你抱的太紧,压住繁京头发。” “吉环,看你看你,眼泪甩上繁京衣裳,别把鼻涕也甩上来。” 实在太讨人厌,而姐妹们哭了哭,就开始重新欢喜。岳吉环腾出空来,就反唇相讥:“我哭的时候没有鼻涕,纵然有鼻涕也只甩你一脸。” 岳朝环拿帕子掷王小古:“走开,别欺负我妹妹!姐妹行里没有你,你又不是姑娘。” 王小古清清嗓子,面沉如水,负起手的同时挺起脸:“我把繁京接回来,昨天夜里我就出城,” 他把“昨夜”咬的特别重,再道:“好接好送回去,你们让开,这回我看着繁京进家门才能放心。” 岳朝环、岳吉环没有他心眼子重,没听出“昨夜”这时辰对不上。鄙夷着放开岳繁京,是检查过岳繁京无伤无痕,云州的官员在对太子行礼,两姐妹想到她们的职责,要赶去侍候在侧。 岳朝环竖起三根手指:“三两银子的谢钱,大姐给你护送。” 王小古倒吸一口凉气:“好大面皮好大口气,”也抬起三根手指:“三百大钱,把繁京还我。” 冷不防的,岳吉环凑近他,一把扯下他腰上系的香囊,因为过年才戴上图个吉利。香囊里没有钱,但是香囊本身是精致物件。岳吉环招呼岳朝环跑开:“拿银子赎香囊,否则我拿去当铺,当上三两、五两,还要打你的名头儿,当票上写你的名字,以后让当铺追着你讨钱。” 王小古作势要追,岳繁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太子在。她还不知道太子是太子,但知道岳朝环、岳吉环出现在城门,跟随的是太子。 提前过大年夜的那晚,岳繁京并不为男女载歌载舞而羞愧。但王小古公然的和姐妹们追逐,这里可不是大年夜,岳繁京怕太子对姐妹们观感骤低。 拦上一拦:“别追了,送我回家,你也回家去看看。咱们俩个都出城,家里人岂有不牵挂的?” 王小古的心都在她身上,本就不是真追。不管战胜之后,无数人从家里走出来,到城门上看援兵凑欢呼。他带着岳繁京分开众人去岳家,在路上纠缠再纠缠,磨着岳繁京一声接一声的答应,此生只嫁王小古。 在路上遇到岳爱京陪着郦明先,王小古敷衍岳爱京:“想来你家祖母很着急,你别再闹一出眼泪鼻涕,你去看热闹,我送繁京回家。” 惹得岳爱京也气呼呼:“我哭从不流鼻涕,你才是眼泪鼻涕的闹。” 和王小古擦身而过,对着岳繁京堆堆笑脸。郦明先看他们说话熟络,问道:“这是谁?” “傻子,幽塞有名。”岳爱京毫不犹豫的回答。 岳繁京忍住笑,王小古扮个鬼脸儿,只给岳繁京看。 岳老夫人上了年纪,担忧孙女儿生死不知,几乎没有休息。云州的兵马来得速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这意料之外以前,还要担心城破,家财失人命亡,岳老夫人疲累不堪,听到大胜的消息,出来的就晚。 三个儿子是孝敬的,心痒痒的很想早早去城门,也陪着母亲出门。三个媳妇和岳良菊,跟在后面。 哭声从岳老夫人背后出来,春枝扶着的祁氏面如死灰:“如果见不到大姑娘,我宁可死了。” 大胜,往往不代表每个人都保全。全家的人在哭声带着警惕,凄凉的走出家门。 岳繁京忽然出现在面前,岳老夫人惊的揉着眼睛,不看孙女儿脸面,先看地上有没有影子。 天没有黑,灯笼没有点,再说雪地里的影子不容易看出。岳老夫人战战兢兢:“我的儿,让我摸摸手。” 岳繁京哭了,把整个人依偎到岳老夫人怀里。女眷们都哭了,祁氏更是号啕着扑上来。 硬生生的,把岳繁京夺到自己怀里。摸了手,又摸了脸,祁氏收住眼泪:“你还在,就好。兵荒马乱的,再也不许出城。你快把我吓死了。” 春枝作证:“奶娘哭湿所有的帕子,明天房里的火盆上不够烘的,我拿去厨房烘。” 岳老夫人就闲下来,王小古走上来欠身:“祖母,繁京我接回来了,祖母可以不再担心。” “啥?” 祁氏对敌兵袭城,王小古没送岳繁京至家,这意见已然忘记。岳繁京不在,祁氏哭一声命苦的姑娘,想一想带她出城的是贵人。王小古自称他接回来,宛如从天而降的石头,砸碎一锅好汤。 那汤里的每一滴水,原本写的都贵人贵人。 祁氏火冒三丈:“关你什么事!贵人带出城,贵人送回来。” 王小古对她微笑:“奶娘,你想想,昨夜,我夜里出城,后来找到繁京,我和她呆足半夜哩。” 子时以后都在半夜的范围,一般来说,除去打更的,很少有人计算具体在半夜的哪个时辰。王小古就生生的钻个空子,祁氏听完干瞪眼,结结巴巴道:“你,呆足半夜,你......” 风雪的白天都似黑夜,黎明前的钟点确实黑如半夜。祁氏心思上转不过来,脑袋里搅成一团浆糊。 定亲? 不是贵人? 却是王家小爷? 是家里有位讨嫌奶奶的王小爷? 祁氏傻乎乎向岳老夫人救援:“老太太,您看.....” 兵荒马乱的,岳老夫人也没有记钟点,王小古说完,她也正发呆。她自顾身份,说不出祁氏的原话,那句夜晚同行就要定亲。心里却赞成。 从阅历上看,冰碴子大人的气势天成,岳老夫人早就看好他。主仆十三个人敢于出城迎敌,这是书写的飞将军一流。 这样的能耐,前程不会一般。岳老夫人若不把岳繁京“给他”,“赖上他”,过年都没脸给小儿子上香。 王小古斜刺里杀出,岳老夫人直了眼睛。在心里暗暗气愤,就知道王家要搅和,所以这些年看得到小古是个好孩子,但人往高处走,始终不肯把繁京给他。 小古还是个好孩子,哪怕他这会儿迫切的想要挑明呢。但是现有贵人,再好的孩子也得退后。 岳老夫人轻飘飘道:“哦......”扶着儿子和媳妇的手,梦游般的对着城门去了。 装着去看打胜仗的热闹。 姜还是老的辣,王小古搔着头,眼睁睁看着岳老夫人离开,也没有得到准话。 他有心从岳繁京的情意中找补找补,祁氏虎视眈眈在旁。春枝这个丫头,扳着手指认真在算:“昨夜,我们是什么钟点出的门来着,什么钟点到的城门来着......” 春枝呆憨,这种个性爱较真。比如她答应去厨房帮忙,今天去不成,一定要和厨房上约好,明儿再来啊。明儿来不成,后儿会来。 王小古劈面喝断:“会几个数,居然还算!”对岳繁京挤眼睛笑笑,往家里走,去对爹娘报平安。 春枝没上过学,十二个时辰还是到岳家学会,她的爹娘平时种地,只知道天黑了天亮了,没有种地以外的才学可教女儿。让这样一打岔,春枝嘟囔:“乱了的,等我重新再算。” 祁氏带着岳繁京回房,絮絮叨叨说她瘦了,恐怕城外风雪大又吹出病,要给她煮药汤添饮食。春枝就此不得闲,跑前跑后的取茶吊子拿药草,往厨房上要热汤水和饽饽。 等她想起来算时辰,如果没有王小古又跑来说“昨夜一起过”这话,说不定是后天还是下个月。 王小古回家,爹娘接住是欢喜的,夸他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贵人在时露脸面。王小古气闷闷的,蔫蔫的得冬天霜打的青菜。 王奶奶自以为了解儿子,而岳繁京跟随贵人出城,已尽人皆知。小心地道:“繁京不要你了吗?” 王小古摇头,拖长嗓音:“不是。” 王奶奶大惊:“你有伤?” “不是。” “风雪天冻着了?” “不是。” 王奶奶松口气,唤她的丫头:“知道小爷出城杀敌,灶上就给他煮好汤,取来,他一定是饿着了。” 王老爷也点头,笑道:“定然是这样。” 王小古大摇头:“不......是。”垂着脑袋继续沮丧。 王老爷有些恼火:“没有伤,不是病,何必摆出丧气模样。这是过年,祖宗回来看到你,能安心的走吗?” 王小古叹气:“岳家,不承认我半夜出城接回繁京。” “啥?” 王奶奶差点跳起来,用力在桌子上一拍:“全城都作证,廖将军亲自作证,我和你爹知道你出城,赶快去看你,廖将军亲口说的,你是个好样的。怎么,岳家巴结一回贵人,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就眼里没有人了!” 王老爷对妻子的口没遮拦皱眉头:“这次来的真是贵人,你没看到廖将军那殷勤模样。” 王奶奶兴头上最怕有人拦,一定不服气。在这种时候常常忘记她虽管家,王老爷却才是当家人。 瞪着眼睛道:“这可不一定!老爷忘记老姑娘岳良菊遇到的那个,当时云州的大人陪同他来幽塞,吃饭也陪,喝水也陪。后来呢,岳家上当后,往京里一打听,不过如此。” 王奶奶正要说这回的贵人进城,云州的大人可没陪着。城外都说云州兵马到,王奶奶还没有听到,说姜知州亲自率兵。 夫妻没去城门等儿子看热闹,是王小古进城后,见到王家的下人等在城门,让下人回家报信,说他等下回家,让爹娘在家里等着。 第一手儿的消息,王奶奶所以没有。 王小古难过中,没留神也不想和他的娘解释。王老爷见到儿子安全回来,不想和妻子劳神,让王小古好好休息,走去城门看热闹。 他见到知州姜大人,更觉得妻子的话可笑。但是成亲这些年没有改变王奶奶的谈吐见识,王老爷早就学会要想日子安逸,不把他惹急,不理会王奶奶的糊涂观点。 他为自己中举和儿子中举,时常的往云州官学拜会,认得姜大人。上前见礼,听一听内定儿媳岳繁京的事迹李威夸,姜大人跟着夸,儿子王小古的话浮到王老爷心头。 他抚须附合着赞叹,其实心里想的是,媳妇也算有勇有谋,可不能让糊涂岳家送给贵人。 贵人面前的美人儿多多少,不差繁京这一个。把繁京留在自己家里,不是敢和贵人争,反而做的是好事。 王小古为岳家的态度头疼,王老爷也同样。往常最喜欢官场寒暄的王老爷,难得开小差,嘴里说笑着,心里想着对付岳家。 幽塞很快就解围,没有破城,也没有让困的水米不济。全城喧闹,好似又把大年夜提前。在这个欢笑里,一人一匹马进城,一眼看到王老爷,王老爷没有留神。 直到他把王老爷肩膀一拍,吐着舌头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城外满地尸首,要不是看到本国的旗帜飘,快吓死我了。” 王老爷回头,得把眼睛张着认上一认:“啊哟,这不是丰年兄吗?年兄,想来你的脾性又发作,不在家过年,千里万里的跑来看我?” 这是王老爷同科中的举子,名叫丰闻。王老爷止步在春闱,丰闻也止步在春闱。王老爷回家教儿子,丰闻跟着老爹进京。 他的爹丰先生,以前是云州官学的先生。家里好容易走了门路,把他弄回京里官学。 丰先生一生儒雅,生下儿子却爱学豪侠。丰闻会几手功夫,爱逛名山大川。他独自跑来幽塞,王老爷不但毫不奇怪,并且沾沾自喜的以为,丰闻特意看望。 闻言,丰闻笑了,怀里掏出一封信,往王老爷手里一塞:“给!我虽不是特意看你,却也为你跑一趟。” 然后就东张西望:“你家在哪里?我下个要去的地方离此十几天脚程,这雪大的,又是过年,我累了,你家里想来有好酒好菜,好好招待我几天。” 王老爷看封皮,是丰先生写来。以丰先生不同于儿子的严谨性子,想来是正经事情,否则犯不着大老远寄信。丰先生在云州的时候,王老爷带着儿子没少请教他,没少送土特产,两家虽没定通家好,却俨然通家好。 把丰闻的手握住:“走,回家吃饱喝足,说京里古记给我听。” 丰闻牵马跟他到王家,王奶奶弄酒弄菜,丰闻吃着,王老爷拆信来看。这一看,他随即起身,对着丰闻深深的作揖:“多谢丰先生,多谢年兄。” 丰先生很喜欢王小古,说他比王老爷才情高,中举得官不在话下。他在京里想到明年就是下一科,幽塞时常战乱,怕王小古分心不能向学。邀请王小古进京攻书,就在京里秋闱,然后赶京里的春闱不用麻烦,到殿试的时候路也熟悉人也熟悉,更是诸事方便。 王老爷感激涕零,他也曾想过让儿子王小古提前进京。 秋闱八月,春闱第二年二月,等放榜后,路远的如幽塞这地方,真正是赶考。 不赶,就要赶不上。 而等赶到京里,科考的原因,京中米就更贵矣。米贵的意思其实是下处也难找。历年里赶考的人,有住到城外道观土地庙里。实在没有地方住,不检点的尼姑庵也能容身。 件件事情,就此变得不方便。 如果王小古提前进京,住的地方提前找好,也免去赶路的焦虑。王老爷没说出口,是他在家里有往来应酬,不能跟去。让王奶奶跟儿子去,又怕她不能约束。 丰先生这封信,有如急时雨。 喊着:“小古,快来给年伯磕头。”王小古不明白的时候,几个头先磕下去。等到他起身看过信,明白了,不高兴离开岳繁京的情绪只在面上打个转儿,就换成兴高采烈。 他要是把繁京也带走,这亲事岂不是稳在手中。 ------题外话------ 错字再改,谢谢票票哒。谢谢打赏哒。 网站貌似整改,评论区看不到了,仔暂时没看到临时性方法,等着。 第六十九章,大家都在谈论岳姑娘的终身大事 王小古的心里只有岳繁京,岳家老夫人钟情于“贵人”和“贵人”就近在咫尺,逼的王小古没办法也要想出办法,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往岳繁京那里打个转儿。 就让他想出好办法。 王老爷和丰闻高谈阔论,王小古侍立在旁眼珠子乱转。以他的个性,这就要对王老爷提出。但此时不方便请出王老爷。他想了想,却能等到别的机会。 王小古殷勤的倒酒,再倒酒。 这样喝下去的后果,是丰闻先去净手,王老爷第二个出门。王小古有眼力的扶上他的爹,还赚得丰闻的夸赞:“我家老爷子可不是白相中小古,小古是千里挑一的好孩子。” 王老爷面上泛光的去净手,出来,见到儿子还等在门口。扑哧笑道: “你还能不知道我酒量?我没有醉。丰年伯自进京两年头回走动,你应该去陪他。” 手臂让儿子挽上,王老爷说不感动是假的。跟着儿子的脚步走开:“咦,这不是回客厅?” “爹,我有十万火急机密话对你说。”王小古压低嗓音。 王老爷微笑:“是怕进京给你的钱少吗?你放心,穷家富路我还知道。你一个人去,不成。让你母亲跟去照顾你衣食,家现由她管着,她也不会少带上钱。” 王小古仰面看他:“那繁京呢?怎么办?” 王老爷沉吟:“你现在要紧的是中举,拿到官职后,不愁岳家不答应。” “爹!” 王小古的神情骤变,像炸了毛的猫:“不给我繁京,我就不进京!而且明年的秋闱,我也不去了!” 王老爷抬手就给他一巴掌,王小古一缩脖子躲开。退后两步可怜兮兮,鼻翼开始抽动:“贵人现在就在岳家,把繁京留下来等于双手奉送。再说爹你自己说的,找媳妇要知根知底,又要家教全有。你说,你自己说,除去繁京,还有第二个让你中意的吗?你说,你自己说,过了这村还有这店吗?” 王老爷让说中心事,慢慢把手垂下来。 王小古还有后招:“难道指望我进京去,有了官职,然后娶个官家小姐,京里的姑娘?” “断然不行!” 王老爷厉声。 娶妻是人生大事,娶错一回不能重来。王老爷对王奶奶并非满意,谈吐和见识欠缺的这种痛苦,又远非纳妾和睡在青楼能解决。在儿子的亲事上,王老爷早有规划,他相中岳繁京的理由,积累这些年。 岳家老夫人敢把家中姑娘送“贵人”,可想而知,这位南边儿小姐出身的老太太,在女儿和孙女儿们身上用多少功夫。 再想在幽塞找到第二家,那叫空谈。而并不是幽塞别家的姑娘不够伶俐,不够得体,不够......人有时候的气派,无可比拟。 娶个官家的姑娘,王老爷更没有想过。有人对他提过,说王小古是全城读书最好,偏偏又生在全城读书最好的王家,幽塞的姑娘配不上,以后定然娶个官家小姐,借着岳家的权势往上好攀登。 王老爷这一辈子,时常为妻子的无知而痛苦。可不愿意再看亲家的脸色而痛苦。 官家的小姐肯下嫁的,一听就有猫腻。说不准还会蔑视公婆、目无丈夫。 不见得王小古遇不到一个又肯下嫁又品格高的,但那是碰运气,王老爷不能拿儿子终身开玩笑。 眼前看着长大的孩子里,还是最钟意岳繁京。 他爽快的答应儿子:“大年初一转眼就到,等我上岳家拜年时,对岳家兄弟好好说说。” “他们若是不肯呢?”王小古要的是万无一失。 王老爷含笑:“你像是有主张,你说说看。只要家里能办到......” “带上繁京一起走!”王小古斩钉截铁。 王老爷酒醒一半,张口结舌:“这这,这是拐带.....” “爹你先到岳家说亲事。我也去拜年,我去让繁京收拾几件衣裳,跟我一起走。只要繁京答应上路,岳家又早知道,就不是拐带。”王小古梗着脖子:“我又不是带着她跑到天涯海角,我是往京里取官职,谁敢说我拐带?” 王老爷哑口无言,最后指着儿子道:“你竟然想到这里,你,唉!我尽力的为你定下亲事,免得你以后官场上多个污名。” 父子俩个回客厅,王老爷和丰闻尽醉。王小古把他们轮流送回睡房,扯上王奶奶,又说了一遍。 王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儿子长大成人,想的真周全。”王奶奶的心里也笑得合不拢嘴,带上繁京走,祁氏那老货就要当自己下人,岳家老夫人以后要对自己客气,不然自己嚷出来繁京愿意跟着走,这算岳家的污点。 王小古威胁道:“晚上我爹和你商议,娘你得向着我!” “当然向着你,你娘我和你一样,都打心里喜欢繁京。”王奶奶满口答应。 王小古对外面走,打算这就说动岳繁京。王奶奶操劳招待客人应该是累的,但她精神焕发腰杆挺直,脑海里一遍遍幻想着祁氏终于服软,以后使唤她训斥她,她又能怎么样? 岳繁京独自在房里。 云州的姜大人进城,不住岳家,但奉承二位殿下,在岳家说话。祁氏难得不催促岳繁京往前露脸,而是体谅岳繁京在城外劳累,让她歇息,自己往厨房做好吃的,依然伪称是岳繁京所做。 春枝去了哪里呢? 祁氏喊她负责送菜,让春枝帮着说假话。 在幽塞这种小城里,纵然想深宅大院,也没有地方。王小古径直进来,熟门熟路的找把椅子上坐下,对着岳繁京傻笑。 “听鞭炮声听迷乎了?”岳繁京见到他,就起来倒茶。 王小古一只手接着,另一只手不让岳繁京走,努嘴儿对身边椅子:“妹妹坐下,有好话儿对你说。” 岳繁京就坐下,原本做针指,取来继续做着。她的手上针线翻飞,绣的是鞋面,图案是蟾宫折桂。 王小古嘿嘿:“这是我的?” “明年你秋闱,给你当贺礼。奶娘已衲好鞋底子,就等我这鞋面绣好,就可以做鞋。”岳繁京头也不抬。 她以为王小古来说话,和平时一样。平时她会撵他读书去,别耽误高中。过年是玩乐的时候,打仗结束后是休息的时候,岳繁京本人也愿意和王小古聊会儿。 衲鞋底活计重,祁氏就接手。王小古明明知道祁氏对他的这好,是有原因的,不是真的相中他,但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信心倍增。 放下茶碗,王小古从没有过的严肃认真:“繁京,我很担心。” 岳繁京一愣,就与他心灵相通:“别担心,我说嫁给你,就一定在祖母面前争取。如果你担心贵人住在我家,我可以对天起誓。” “我不要你对天起誓,我要你,跟我走。”王小古打断她,目光炯炯有神。 “走?也得先定下亲事。”岳繁京悠然。 她没有父母,如果没有奶娘,时常觉得自己这五房并不算个房头。整个岳家才是个家。而今,王小古让她走,她想到的就是成亲,以后的家。 “我爹就来提亲,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祖母不答应,如果祖母还要把你给贵人。如果你反对也没有用,祖母只是要把你给贵人?你怎么办?” 王小古的语气咄咄逼人。 岳繁京花容失色,王小古的话提醒她,确实有这种可能。“我该怎么办?”她低语着。 “你知道我要赶考,我爹已经为我在京里找好下处,我娘陪我去,你也来吧。我爹答应,我娘也巴不得。她说路上有个伴儿,让你不要拒绝。有我在呢,你不用怕。你知道的,我不会负你。” 窗外天色近晚更暗,王小古面上流露的情意,变成此时最好的明烛。 岳繁京相信他,从小就相信他。以前不敢相信,是不知道王家父母的心意。现在公婆欢迎,良人盟誓,身边还随时会有贵人出没,后面跟着祖母几十年执念,岳繁京没有别的选择。 岳繁京的个性,岳家并没有大宅院养她,只是养得娇贵。娇滴滴,还是有的。 要说她娇姑娘一个,她却不能总是依赖祖母。并非不相信祖母,祖母是五个房头的长辈。 奶娘如亲娘,却和王奶奶一流,见识一般。岳繁京的房里算没有出主意的得力人,只能靠自己。 当拿主意的时候,岳繁京并不含糊。就像她举荐自己为李威带路,当时把幽塞安、家人就安放在首位,没有想过她出城后会遇到困难。此时也不必多想,她和冰碴子大人半夜同行,这洗不清。祖母若不放过,岳繁京只能乖乖顺着祖母意思。 “好。” 岳繁京嗓音软软的却又坚定:“哪天动身?” “你还记得云州官学里的丰先生吗?”王小古问道。 青梅竹马意味着两个人的生活彼此相通,岳繁京嫣然:“就是最喜欢你的那个,如今升迁去京里的丰先生?” 王小古点头欢喜:“你还记得他,等咱们到京里,我会对他说。他的儿子丰年伯两个钟点以前到我家,丰先生有信给我,怕我明年赶考上匆忙,让我去京里秋闱。下处由他安排,官学里给我留个位置。爹娘都说好,繁京,你家同意定亲也罢,不定亲也罢,你与我同行的那一天,在我心里,就当咱们是定过亲的。” 岳繁京心里又安稳几分,王小古为前程进京,这是一趟正经的行程,那么她的结局也只能是正经的。 贸然的说离开家,总有忐忑不安。王小古很好,但行程更好,岂不是更加妥当。 岳繁京喜上眉梢:“祖母总说京里好?” “我带着你,还有我娘,咱们要住一年呢。我带着你们好好的逛。啊,呸呸,不止住一年。如果我放的是京官,咱们从此就是京里人。” 王小古说着,对岳繁京起来作个揖,拿腔拿调地道:“姑娘有礼,晚生京中人氏王小古,看看姑娘你也是京中人氏,不然怎么会在这京里遇上,来来来,咱们一见如故,跟我回家去吧。” “贫嘴。” 岳繁京抽出帕子打他,又笑得不能自持。笑着笑着,满心有感动。祖父母一生都想还京,而没有达成。而她,就要由小古陪着还京去了。去不去?当然跟去。 接下来的话,围绕着收拾行李和动身的日子。 王小古大大咧咧:“不许你带很多的衣裳,只带冬天的衣裳。开春的衣裳,路上买。夏天咱们已经到京城,夏天的衣裳路上买。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爹说的。我爹说穷家富路,那个嗯哼,要给繁京多买漂亮衣裳,银子要多带。” 这种时候多开心,谁会去追究王老爷真说过还是假说过,岳繁京笑盈盈:“只给买衣裳吗?好吃的给不给买?” “给,全给。以后我的银子全给繁京放着,给繁京花。” 王小古说着说着,不贫难过。 幽塞的姑娘们就此躺枪。 “不给秦玉莲吃,看也不许赵明明看。梁梦绣让她眼馋去......” 不是所有的时候都维护闺中密友,王小古吹捧岳繁京时贬低别人也不是头一回,岳繁京还是笑着,两个人都感觉幸福极了。 王小古临走的时候,再三的交待:“说好了,不定亲,也跟我走。” 岳繁京边和他玩笑,边寻思,回答他时胸有成竹:“会定亲。” 王小古狐疑地望着她,岳繁京不忍心让他闷闷,柔声道:“如果我对祖母挑明,定亲也随你走,不定亲也随你走,你想啊,祖母只能答应。” 王小古胸口一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岳繁京真心对他,就是他永远的喜悦。 等他说话时,沙哑着嗓子红着眼圈:“繁京,你肯为我和家里生分吗?千万不要,就要走了,咱们也和和气气的道别,可好?” “不生分。不过,该挑明的话,是时候挑明了。”岳繁京的神色透着感伤。 祖母对她好,她知道。可终身大事,是不能含糊的。 这个时候,也有人在谈论终身大事,也与岳繁京有关。 ..... 天黑下来,即将晚饭。姜大人、廖将军、岳家的人都退出。让太子和李威歇会儿,见人也是累的。已经约好,晚饭桌上再见。 李威从回城,就没有单独和太子在一起过。抓住这个机会,太子徐徐道:“你喜欢岳家大姑娘吗?” 李威错愕。 太子更错愕:“怎么,我以为你多少是喜欢的,才带她出城?” 李威失笑:“当时没有办法,只碰到她一个愿意出城带路。” 太子不听,坚持地再问:“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李威心想这话怎么回答呢? 还京姑娘有胆量、有容貌、还有心上人。他回答不喜欢,岂不是把还京姑娘的品格一起贬低。他说喜欢,眼前晃动着岳繁京和王小古对视而笑有情有爱。殿下若是为自己而出手,岂不是棒打鸳鸯祸害人。 他只能对不住她,面前的这是太子,他有执掌生杀的大权,何况是拆散一对鸳鸯。 摇摇头:“当她是个人手使用,没看出有什么好。” 太子哼上一声:“当面撒谎!在城外你们骑在一个马上,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当我不知道吗?” 李威哭笑不得。 太子离开房里,不是紧急公文就是净手。今天没有紧急公文,他只能净手而出房。 净手能有几分空闲,居然还想到听听自己的古记。可见,在自己没有回城,太子就想过大包大揽。 面对太子犀利眼神,李威无奈:“您亲眼也见到,岳姑娘有心上人。” “不值什么,我让侍卫们问过岳家,岳家从没有相中过王家。” 太子做事情自然不含糊,他不但让侍卫们向辛蒙江等打听在城外的时候,李威对岳大姑娘是什么对待。还早就问过岳家对王家的看法。 太子苦口婆心地劝李威:“高氏已去世数年,你还孤孤单单的,让我时常烦恼。在京里追逐你的人那么多,你没拿正眼看过一个。我作主,把岳家大姑娘给你。” ------题外话------ 以下是小剧场,拿走不谢。 仔:一堆亲妞儿,个个招人喜欢,快把公文章节看过的订了。 读者:看过不订,累觉不爱。 仔:后面全是爱,为了蓝天为了绿地为了小蛮腰,为了这文的长度和推荐,全订了。 以上是作者仔挖空大脑想出来,嗯嗯,不错。 谢谢票票呐。 第七十章,赏赐多多 太子完全出自兄弟间的关心,让李威由衷的感动。但是再感动,他也不能横刀夺爱。 还京姑娘忠心爱国为他带路,却因此惹出来劳燕分飞。李威想自己还是人吗?也把太子殿下置于让人非议的境地。 虽然太子早就查明岳王两家的瓜葛,王小古和岳繁京的情意从本朝的道理上说,无人认承。如果放在内陆城池,还会让人戳穿后背。 李威就把话题转移,而现成的,他确实有件事情要对太子回话。 “我给您看件东西。” 对外面招招手,英王府侍卫副总管田洛进来,双手捧着一个木头匣子。 李威事先道:“这里是首级。” 太子兴致勃勃:“你割了姜戎哪位大将的首级,还带回来?应该是有名的将军。” “他是内陆人,以前在京中供职。”李威语声平稳。 太子觉出什么来,示意田洛打开匣子。田洛这个匣子是回到幽塞城里以后,为呈给殿下的时候美观,现找的一个。在城外的时候,不过拿块布包裹。 这是林中强盗的军师,刘老六的首级。 以前,他不叫刘老六,他另有姓名。因为他在京中供职的地方微妙,李威见到他时,哪怕只有一眼,他的名字也脱口在心里。太子看上一看,那名字也浮现出来。 当今有三位皇子长大成人,一位是太子殿下,中宫早亡。一位三殿下李陵,宜妃所出,宜妃早已失宠。一位是九殿下,今年只得九岁。 化名刘老六的这位,是三殿下李陵的人。 李威慢慢的说着:“林中强盗称他为军师,我本想抓几个活的回来,不过兵力悬殊。” 太子对他勾起一个笑容,虽然淡,但表示充分理解李威主仆十三个人出城,还带着个不会功夫的姑娘办事,自有他的艰难。 正要说活口以后再抓,证据并不难拿。李威的话又响起:“回城后我问廖雪峰,他手里俘虏的有林中强盗。” 太子听完,并没有寻求答案的迫切,反而,带出三分懒洋洋。三殿下李陵与太子的隔阂,早就存在。太子慢慢腾腾地道:“你杀了他,反而省事。查出来又怎么样?查不出来又怎么样?” “是啊。” 李威知道太子的意思,带着笑回他。 太子眼前闪现出三殿下李陵的面容,他和太子都肖似皇帝,清俊而贵气。要说不同,那就是太子的威仪比李陵重,李陵的神气里带着展不开。 太子早年亡母,此后被当成储君培养,地位已成,纵然不如意也在人心,而不在世事。李陵刚记事,高贵妃进宫,宜妃就失宠。此后宜妃疯疯癫癫的独居,高贵妃虽没有孩子,却由当今把丧父丧母的英王世子指给她抚养。李威和太子又相得,李陵一恨就是两个。 太子叹息:“我倒是想动他,却可惜投奔他的那些人。”他都数得出来:“几个状元,几个能臣,我不想动这些人罢了。” “是啊。” 李威带笑。 说李陵没意思,太子话锋一转,又转回岳繁京身上。“你老实说话,到底要不要岳家大姑娘?” 李威失笑:“怎么还没有忘记?”他摆手:“姑娘性子坚韧,您一插手,只怕她受伤害。” 太子对于女人的看法,和李威的差不多。都是女人如花,常在后宅里看花。 一株花,栽在哪里不是栽。英王府的水土,幽塞王家哪能相比?纵然这花移栽的时候蔫了、伤到根茎枝叶了,用心灌溉也就是了。 他定神望来:“你只回答,你喜不喜欢?” 李威愈发的要笑:“她刚刚立功,我能说不喜欢吗?” 太子挑起眉头刚要舒畅,李威对着他连连作揖:“哥哥,我的好哥哥,您千万别让她难过。咱们还是论功行赏,多多赏她东西,让她出嫁以后过得硬气。” 郦明先走进来。 郦小爷对于昨夜有愧于心,他让岳爱京照顾的不错,两个人谈谈说说的,钟点过得挺快。岳爱京对廖雪峰信心满满,对郦明先说等在这里就行,出去乱跑反而打扰。 直到郦明先知道李威轻骑出城,想到自己的职责不是玩,而是护卫太子。岳爱京追着他,跑到太子面前,太子又让他赶紧躲避。 掐指一算李威名声赫赫,郦小爷却好睡了一晚。郦明先一早起来,帮着太子整理往来公文信件,借忙碌以减轻自责。 他手里拿着一封刚到的信进来,就见到李威躬身不断的行礼。 “这是怎么了?” 郦明先握着信也欠身:“威哥如有得罪的地方,请哥哥看在他是功臣,罚在我身上吧。” 太子和李威都笑:“有你什么事儿,还不出去!” “原来是好事儿,那我也想听听。”郦明先凑上来。把信给太子:“京里来的。”再就支着耳朵的架势侍立不走。 太子拆信看,见都不重要。放到一旁,对郦明先道:“你歪理多,我正用得着你。” 郦明先连连点头:“请吩咐。”忘记太子原话其实取笑他。 太子手指李威:“明先,你说可气不可气?他在京里的时候,哪怕眼前万花筒,也从来不看。在幽塞居然肯照顾岳家的姑娘,” 李威笑着分辨:“不是照顾,” 太子板起脸:“闭嘴,听我说完。” 郦明先挺胸腆肚:“闭嘴,听哥哥说完。”太子没有表露身份,他们的称呼没变。 太子忍住笑:“我有心把岳大姑娘给他,他却不领情。说什么人家有心上人。岳大姑娘哪有定亲?” 郦明先狐假虎威,把李威一通教训:“怎么不学学哥哥和我?哥哥怜香惜玉,我就惜玉怜香。哥哥打算收岳家两位姑娘,我呢,就把爱京终身揽在身上。说,为什么不要岳家大姑娘?知道你嫌弃岳家身份低,纳妾不用太讲究。” 李威哈哈笑了:“你小心,我刚说过岳大姑娘性子与别的姑娘不同,让她听到,拿扫帚把你扫出门。” 太子佯怒:“听听,分明喜欢,却还顾忌什么!” 李威对着他又作揖:“成全他们吧,岳姑娘喜欢王家小子。王家小子为她出城,为她耍无赖。我已经答应他们是一对人。” “答应了?” 郦明先泄气:“那还说什么。”他手边公文还没有整理完,嘟囔着往外面走:“拱手相让有什么办法。” “先站着。” 李威叫住他,他不方便说太子,似笑非笑问郦明先:“你打算怎么对岳家提亲?要知道你报出姓郦,我是岳家,很容易就猜出你身份。江南郦家,谁人不知?纵然岳家姑娘当妾,岳家也是肯的。而幽塞的姑娘也是肯的。你还没有成亲,就预先收十七八个妾。回京怎么见你岳家?” 太子撇嘴:“我不要你敲打,我是规矩的纳妾,不会草草,也不会事先告诉岳家我是谁。” 预收十七八个妾这话,一听就说给自己听。 郦明先扮个鬼脸也道:“姓郦的人多了去,我额头上没有字,怎见得我就是江南郦家的人。我啊,央请人说媒,你家的廖将军最合适。岳家要同意爱京给我做妾,一切好说。要是不同意爱京给我做妾,将来她让人非议名声嫁不出去,我远在京里又有什么办法?” 双手摊开抖几抖,郦明先走出房。 李威无话可说,岳家有人来请用晚饭,和太子起身,叫上郦明先,对着吃饭的地方走去。 刚看到门,岳朝环、岳吉环盈盈出迎。岳爱京也笑眯眯的出来。李威敢打包票,还京姑娘不在。进去,果然还有一个岳姑娘望京,再没有别的姑娘。 祁氏欢天喜地迎上来:“我家姑娘做完拿手菜,就回去休息。她跟着大人出城那么久,能不累吗?我不敢喊她。想来大人们知道,也要体谅。” 太子对李威似笑非笑,心想你不肯纳她,她躲起来不见你。郦明先顺着太子眼光,也来欺负下李威,在耳边低语:“莫不是从此与你避嫌?”让李威捶了一记:“坐下吃饭。” 香枝送菜,李威吃了很多。忽然想到还京姑娘的淘气,挟大料卷饼给自己吃,独自忍俊不禁。初心祝福她和王家的小子和美,现在愿王家小子自求多福。 饭后,姜大人和城中的乡绅陪着太子说话,不敢到夜深,散去以后,李威从容和太子商议本次战役的赏赐。 “适才听本地乡绅说,幽塞城里给布衣的最高赏赐,不过一百两。这个好做什么。” 李威不满。 一百两? 买花戴都不够吧,这是英王殿下独家的眼光。 太子故意道:“一百两就不少,适才本地乡绅也说,本地的雇工,每月一两银子的都是人才。粮油米菜的价格,比京里降低几倍。一百两,抵得上京里数百两。” 李威知道太子数落他,嘴里说不要,却又表关心。此种嘲笑,李威无动于衷:“我添二百两给她添嫁妆,交给廖雪峰就说衙门赏的,请您不要说破。” 太子忍无可忍:“这不像你!你提升幽塞衙门赏银,让廖雪峰顶着也就算了。人家帮你立功,让你回京有吹嘘的本钱,你光明正大的赏下来,难道她会不要?” 李威随口道:“还说不准她就不要。”见太子瞪他,李威解释道:“晚上吃饭的时候您也看到,她的奶娘一口一个出城辛苦,她的祖母虽没有露骨话,却频频暗示我,大姑娘品行过人。这种情况下,我公然赏她钱,她和小王岂不多心?” “这是什么鬼话!”太子隐隐地生气:“你还是你吗?你的赏赐,有谁敢不接?要我说,你有心就对她负责,没有心就别东想西想。” 李威在他的注视下摸摸鼻子,本来心里没有多余话,忽然有一个想法升起。 还京姑娘不要自己负责,只会把她吓破胆子。 太子见他不回话,愈发的恼怒,骂道:“出城是虎胆,回城变鼠胆。一个痴心妄想的小子也能把你吓跑。要不是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坐着看雪也不给你上心。” 李威低下头,心想郎有情妾有意,不是痴心妄想。 太子气上一会儿,怒道:“我也赏她二百两,你过明路吧。岂有此理,关怀人倒要缩头缩尾的,成何体统!” 差点就骂李威丢干净皇家体面,李威及时的道谢,满面的笑把太子的话挡回。 岳朝环、岳吉环在房外请问就寝,太子把李威撵走,让两个姑娘进来侍候。 睡下来,太子睡不着。仔细想想李威在情爱上,一直没囊气。 高家的嫡女胎里带病,在她短暂的一生里,夏天都没有出过房门吹过几回风,冬天更是药汁焙着。 高家好身子骨儿的嫡女也有几个,只因为高王妃的父亲是家主,强行把病女嫁给李威。 李威耳目再不聪敏,不至于成亲那天还不知道。换成别人,只怕拒迎花轿,除非高家另外换人。 结果他忍了,而高王妃当晚太过欢喜,大半夜的都在晕。不但洞房花烛别指望,李威一夜请医生陪医生看熬药没有睡。 太子所以有那句话:“不是你身边没人,我才不管。”却一个王家的小子就让李威却步,太子越想这个人真讨厌。因为对一个人有好感,远非想像中那么容易。 太子身边围绕的女子不会少,但他看顺眼的,觉得可以先接近再亲近的,寥寥无几。 正因为接近他们的女子太多,所以太子心如明镜。李威对岳大姑娘完全可以动心,只是他不肯,别人干着急无用。 “岂有此理!” 太子临睡前还这样说。 ...... “伍百两银子?” 岳繁京乐陶陶:“奶娘,你不会听错吧?幽塞从来没有这么重的赏赐。”这个数目,可以置田产办宅院,在幽塞这种小城里舒服的度日。 祁氏也乐:“哪有听错,我还特意问明白。衙门赏赐一百两这是旧例,家里住的三位大人,最有身份的那位赏赐二百两,冰碴子大人赏赐二百两。” 岳繁京窘迫:“呃,以后别叫他冰碴子大人,人家为幽塞不惜性命,这是热血。” “那叫他什么?郦小爷好说话,问他姓什么就回答。那两位大人可就难了。全城的人在他们面前大气也不敢喘,问廖将军又不肯说。好容易姜大人到了,王老爷以为他脸面大,向姜大人打听,你猜怎么着?只得到姜大人两个字。” 祁氏笑容满面:“姜大人说,噤声!” 祁氏不讨厌王老爷,一个是男一个是女,一个地位高一个地位低,又不在一个家里,没有发生矛盾的地方。但是她讨厌王奶奶。王小古纠缠岳繁京,导致岳繁京心里没有贵人。祁氏就把王老爷一起讨厌进来,赶紧看个笑话。 今天,是大年初一。 是祁氏的家人、春枝的家人,及家在幽塞的岳家下人们,他们的家人前来请安的日子。 祁氏所以没去厨房奉承贵人,坐在这里等家里人来,就好带着他们去上房拜年。 这个日子也是王小古说过的,王老爷前来提亲的日子。 岳繁京犯难,奶娘这几天格外不喜欢王家,对她说自己跟随王小古进京,她会不会一哭二闹,拿着剪刀上王家。 如果私下里走,岳繁京才不会。 她还要强迫祖母答应亲事,而聘则为妻奔为妾,她也知道。 祁氏不笑的时候,岳繁京吞吞吐吐地开口:“奶娘,我要进京去了。” 祁氏自顾自做着活计,是岳繁京下一年的衣裳:“你要是肯和姑娘们一起到贵人面前,哪怕只站一站,他们想到你出城有功,必然高看。带你进京去,那还用说吗?” “奶娘,小古说带我进京。”岳繁京堆笑。 祁氏一针扎到手指头上,顿时冒出一串血珠子。她吸着凉气:“疼,哎呦我的娘啊,你说啥?” 她转脸看来,额头上青筋鼓鼓的跳动着。 ------题外话------ 先检查了一遍,希望没有错字了。有时候,码完字后眼神若老花。 傍晚黄昏雨,淅淅如乐声。高楼有风,蚊子也叮仔一口,莫不是下雨外面没有人可叮? 新文新时期,追文的亲还不多。但是推荐票子、月票、打赏,都是要的。都是不能忘记的。 钦此。 第七十一章,王家悍然的求亲 岳繁京陪着笑脸,拿出常备的药给祁氏。祁氏呆怔还没有缓和,把药夺走放下,直眉瞪眼再问:“姑娘刚才说的啥?” “奶娘,王家在京里有人,让小古提前上京。在京里读书,在京里科考。小古读书你知道,全城有名,在云州也有名。他说放京官,从此不回来。让我跟去。”岳繁京硬着头皮。 祁氏冷笑:“王家在京里有人,你怎么知道不是讨饭的?王小爷读书沾祖宗的名,也就在幽塞能夸口。云州?那么大的城里谁认得王家是老几!放京官?眼前现成的有京官,云州姜大人都巴结,姑娘你现在的不要,作什么信王小爷!老太太让姑娘识文断字,难道不知道科考一年难倒多少人?他凭什么进京就有官?” 祁氏虽没有见识,却有一张利口,把岳繁京精心准备的话驳得干干净净。岳繁京火上来,噘着嘴道:“实话对你说,王老爷今天来提亲。” 祁氏把针线和那瓶其实治跌打损伤的药放下,对着外面飞奔。岳繁京追在后面,哭了:“不管祖母答不答应,就算过明路,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去!” 祁氏顾不得理她,她认定只要老太太不松口,这亲不定,王家就不敢带人走。一口气跑到岳老夫人正房,拜年的人都在这里,见祁氏闯进来都侧目。 大过年的最宜和颜悦色,荀妈妈心里带恼,面上带笑,把祁氏往外面推:“老太太准备的赏银还有,祁妈妈,让你男人儿子在外面吃碗茶,稍后再来拜年吧。” 祁氏把荀妈妈推个趔趄,女眷们惊呼出声,岳老夫人不得不问她:“你有什么话要回?” 祁氏嘴唇哆嗦几下,泪珠滚滚而落,把新年气氛破坏。不但荀妈妈怒了,岳老夫人的丫头全翻脸。但是她们还没有撵人,祁氏自己明白不对,帕子在脸上糊抹着,压抑着哭腔:“老太太,十万火急的话。” 岳老夫人动容,她知道祁氏并非捣乱的人。对拜年的人笑道:“失陪。”让祁氏跟上她进内室。 祁氏一进去就跪下,岳老夫人还没有坐下。荀妈妈跟来侍候,见到也吃惊:“大姑娘病了?” 然后:“呸呸,看我这张嘴,过年不能乱说。” 正要换个措词,祁氏哭道:“我的命快要没有了,王家要把大姑娘拐走。贵人单独赏赐就是二百两,比家里老爷们一年的官银还要多。如今也不摆着冰碴子脸,爱吃大姑娘做的菜,为什么要王家?王家,这是拿刀害我啊......” 岳老夫人和荀妈妈一起震惊,荀妈妈瞬间原谅祁氏的无礼,咬牙切齿道:“这万万不能!” 岳老夫人结结巴巴:“这话是谁说的?” “大姑娘亲口对我说,王家今天来提亲,您答应她也要走,不答应她也要走。老太太,救我!”祁氏号啕大哭。 不管房外的人听到有多诧异,岳老夫人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房外有人请:“母亲,我有话进来说。”是岳大老爷的声音。 祁氏对着岳老夫人磕头如捣蒜,岳老夫人面上顿时苍老,这一击狠狠的让她没有任何周全,慌乱而迫切地道:“进来。” 岳居功进来,也差点吓倒:“祁妈妈,这是过年,你是老人怎么敢败全家的兴头!” 祁氏理智稍回,用帕子堵住嘴,泪水扑簌簌下,人瘫软在地。岳居功不好亲手扶个妇人,对荀妈妈看去,却见到荀妈妈垂泪。岳居功面如土色:“母亲,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岳老夫人也滴泪:“你别管,先说你进来做什么。” 岳居功笑上一笑:“倒是件喜事,王家刚才来拜年,对说我向繁京求亲。” “打出去!” 祁氏咆哮,狰狞的眉眼宛如恶魔。 岳居功腿一软,差点也坐地上。扶着椅子站起来,岳居功心有余悸:“这这,祁妈妈你怎么如此之凶?这不像话,太不像话。” 岳居功不是有威严的人,气愤之下只有这句。 岳老夫人定定神:“你怎么回的王家?” 岳居功笑道:“自然要问过母亲,王老爷现在外面等回话,等着给母亲拜年。” 祁氏一阵风般的往外面冲,荀妈妈手疾眼快,把她抱住摁到椅子上。 岳居功再呆,也知道房里的别扭与王家有关。见母亲泪眼婆娑,忙道:“我没有答应他,真的,我没有答应他。” 郦明先还没有拜托廖雪峰向岳居功求爱京姑娘为妾,太子也没有让人知会二老爷岳行前,他纳岳朝环、岳吉环。但是给岳繁京的赏赐出来,两位贵人出手各是二百两。还有姜大人对二殿下百般巴结,恨不能端茶倒水当小厮。 岳居功再呆,也看到家中姑娘们有前程。从岳繁京和冰碴子大人出城来看,大侄女儿攀附贵人的可能性为高。 事争从权,幽塞的姑娘其实不在乎与男人同行过夜的名声。但岳家得为岳繁京打算,岳居功也想得到男女出行,贵人多少要有些表示。 岳居功原本想的,是试探下冰碴子大人。如果他不答应。那就以“瓜田李下有嫌疑”为名,赖上冰碴子大人。跟着您出去的,您总得帮把手儿。好歹,为繁京寻一门在京里的亲事。 这个应该不难。 王老爷来求亲,岳居功自然不肯给准话。而岳老夫人还在,岳居功也不能给准话。 此时,祁氏发狠,岳老夫人伤心,岳居功暗道幸好,自己几十年否定母亲的“还京”执念,这回却和母亲一条心。 “母亲,我这就出去把王家回了。”岳居功讨好的道。 岳老夫人点点头,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新年的衣裳衬出眉眼精致,肌肤如玉。岳繁京进来跪下:“祖母,请您答应我和小古定亲。” “你,好糊涂啊!” 岳老夫人手点着她,不住的摇头。 岳繁京仰起脸:“祖母,您答应就好。不答应,这也算回过您。小古不日就要进京,我已决定随他同行。” 重重的磕头,岳繁京哭道:“自父母没了,全仗祖母抚养教导,如今违背祖母心意,但请祖母放心,他日夫妻和美而归,祖母见到欢欢喜喜,也就不辜负祖母。” 岳居功惊的眼珠子发直,祁氏干脆往后一倒打算晕,还没有晕呢,外面又来一个当事人。 王小古知道他的爹求亲,他担心事情不成,随后跟来。他文武双全,虽不是一流高手,几个丫头拦不住他。王小古问过岳繁京刚刚进去,说什么就能猜到。硬闯进来,和岳繁京并排跪在一起,恳切地道:“我知道祖母只要贵人,怎见得我以后不是贵人?祖母还记得云州官学的丰先生吗?他如今在京里,想到幽塞战乱我无法读书,为我准备好下处和先生,命我进京备考。请祖母放心,我不是拐带繁京,我是正式求亲。” 丫头们拦不住王小古,但也追着他进来。王老爷见儿子硬闯,有了灵感,得,他也进来。 王小古说完,王老爷走上前深深行礼:“老太太,您是看着我长大,再就看着小古长大,我家,您说得出来不放心吗?这也是您的孙女儿,我家才不惜什么求到手。您想,是不是?” 事情到这个份上,岳繁京觉得差不多了,按她盘算的,祖母应该顺水推舟的答应,给她自己台阶下,也让大家都好过。 岳老夫人目光茫然,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片刻,王小古机灵的道:“不反对就是答应,多谢祖母成全。”拉着岳繁京双双磕头,生怕岳老夫人拒绝,带上王老爷,什么样的速度进来,什么样的速度出去。 王老爷还没有明白过来,让儿子带着跑,气喘吁吁到门外,才把王小古甩开:“你得让我把求亲礼奉上吧。” 王小古强装神气活现:“已经礼成,爹呀,礼物反正摆岳家了,岳家自己会收。” 底气只到这里,接下来他着急慌忙:“您别拜年了,赶紧给我收拾东西,我明天就走。” 王老爷明白过来:“你是怕岳家把求亲礼送回来吧?” “回去让我娘拒收,实在不行,让我娘来吵闹,收礼容易,退回来难!我担心的是繁京让他们说动,爹呀,我得赶紧把繁京带走。我明天就上路,明天就走!” 王小古在雪地里跳脚。 王老爷笑了笑:“以我看,不如你还是往各家拜年,张扬你已定亲。” 王小古撒丫子就跑:“这就去。” ..... 岳家发生的事情,比如厨房里有人拌嘴,消息没到正房,太子就已知道。 他们住在这里,自然把这方圆的动静查到事无巨细。 太子张大嘴:“啊?” 李威忍住笑:“幸好,没有丢这个人。”还京姑娘的心里,只有小王。 太子火冒三丈:“不识抬举!” 李威含笑:“这说不到吧,凡事有先来后到,小王和大姑娘青梅竹马。” “那你们还浴血奋战呢。”太子抢白过,悻悻道:“算了吧,可见她没有福气。” 消息传开来,春枝白了脸。过年厨房上忙,春枝又在厨房上帮忙。忽然就没有力气,对管厨房的赵妈妈道:“我头痛,我回去歇会。”赵妈妈喜欢她,岳家的下人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春枝因在五房里是闲人,是厨房最有力帮手。 打开蒸笼,拿四个热点心出来。春枝推辞:“太多。”赵妈妈小声道:“你娘老子,你弟,今天不来?老太太过年给赏钱呢。” 春枝接在手里就更难过,回房去放下点心,双手捂脸就开始哭。大姑娘跟随王家小爷进京,春枝的活计也就到头。赵妈妈虽疼她,但会把春枝要到厨房上帮工吗? 她该怎么办? 她现在恨自己平时没好好学针指,有空尽消磨在厨房,来不来得及? 正哭着,外面有人喊:“春枝在吗?你娘老子来了。” 春枝的爹娘进来,后面跟着个七、八岁孩子。春枝把点心分给他们,春枝的娘就此看到女儿泪眼:“受气了?” 春枝再擦两把:“没有。” 春枝的爹叹气道:“受气你也要忍着,大姑娘对你好,祁妈妈也对你好,你是五房的人,别人的话不要听。” 春枝就把原因说出来:“没什么,我回家种地去,我虽针指不好,也能绣个帕子卖。” 春枝的爹迟疑:“要不,你去别家帮工?” 春枝的娘打断:“不行。别家没有岳家慈善,春枝大了,万一遇到不好的主家,不好的管家,把她糟蹋了。” 这就是春枝喜欢岳家的主要原因,没活也找活干的原因。岳家没有污七八糟事,上上下下都透着和气。 一家人左商议不行,右商议不行,春枝的爹最早想起:“春枝,我问你,大姑娘上京,谁在路上侍候?” “啊呀,我没想过。”春枝低头:“是啊,大姑娘上路,我不去,王家的人会侍候她吗?” 春枝的娘摇头:“那肯定不,刚过门的媳妇都受欺,手里没有自己的人,怎么行?” 春枝乐了:“我想起来了,祁妈妈说她和我都是姑娘的陪嫁,就像荀妈妈那种,陪嫁是辞不得的。” “那你,也跟去?”春枝的爹娘舍不得。弟弟却笑:“好啊好啊,姐姐还京。” 小小的孩子也学会岳老夫人的话。 春枝昂头:“我跟去!祁妈妈常说王家奶奶性子不好,其实她不说,我也看出来。我若不跟去,姑娘怎么办?”她重新快乐,想到爹娘来的目的,是给老太太拜年,送家中特产,再领赏钱。 催促道:“咱们去上房。” 春枝的娘提醒她:“祁妈妈说你陪嫁,大姑娘说了没有?” 春枝主意拿定:“大姑娘不要我,我也跟去。”手里本来摸着个布包,这就放下去:“我出来帮工这几年,家里置办一匹马,耕地省力很多。暂时的,不愁衣食。这半年我攒的月钱,我自己留下。大姑娘不要我,我自己跟着,路上买吃喝。” 一家人给岳老夫人拜年,岳老夫人心情不好没有见,不过和往年一样,因春枝是贴身丫头,给出八百钱的大赏封。春枝的爹娘也交给春枝:“你收好,真要跟去,路上拿着用。” 春枝送走他们,也不去厨房帮忙。岳繁京处有姑娘们来说话,也打听王家求亲是不是真的。春枝侍候茶水点心,再就悄悄收拾衣裳。等到晚上,她已经把包袱备好。三件单衣同时当里衣,再带一个薄袄,一个厚袄,一条薄裙,一条厚裙,两双鞋袜,四两左右的碎银,自觉得可以走遍天下。 当天,祁氏要把定亲礼送还,岳居功亲眼看到王家父子态度坚定,觉得撕不开脸面。岳老夫人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她怎么想,也就没有人助长祁氏。 祁氏只能做两手准备,她的丈夫儿子来拜年,祁氏面对他们哭诉一回。祁氏的丈夫张大一如既往的木讷,劝祁氏王家也不错,让祁氏骂了又骂,也不回话。 最后也定下来,祁氏一家全跟去,如果路上王家变卦,或者对岳繁京不好,还可以保护岳繁京返回。 李威很凑趣,赏赐本来上报到云州,再往上报一层,一般出正月发下来都算飞快,二位殿下的赏赐是一起发放。他怕岳繁京上路拿不到,先行掏腰包垫付,第二天年初二,伍百两银子就到岳繁京手里。 岳繁京抱着银子见祖母,请祖母留用。岳老夫人睡在床上不见她,荀妈妈说她上路用钱,让岳繁京不必留下。 岳繁京回房,给祁氏留下伍拾两,给春枝留十两。祁氏和春枝告诉她,愿意跟她上路。岳繁京为难路上使用王家人手的不便,到此也就消除。 春枝告假,说回家打声招呼,岳繁京放她一天假。春枝揣着十两银子,肉疼的雇辆熟悉的车回家。把银子往桌子一放,郑重地道:“爹,娘,弟,盘缠足够,你们也跟我上路吧。祁妈妈说了,万一王家对待上不好,咱们回来。回来的路上人少了,可不安全。” ------题外话------ 群号:461909163,群名:淼仔之群。有空来玩。 第七十二章,繁京还京 岳繁京得到的是银票,春枝一整张的放下来。春枝的娘和弟弟看稀罕:“啧啧,这就是银票,这纸拿去银庄就换钱?”伸出手想摸,却又不敢。春枝的娘把儿子手打开:“别弄脏了,这多好看啊。” 春枝的爹也半天移不开眼睛,闷头抽一袋烟,决定了:“全家都上路,春枝娘,你把家里的面和了,多烤干饼,少蒸馒头。干饼在路上能放,最好能吃到京里。” 春枝的弟弟拍手:“好好,我也还京。” 春枝娘激动的拿衣角擦眼泪:“他爹,咱们吃到京里,回来吃啥?” “回来再重新蒸呗,京里有人家吗?有就行,借个锅灶,买面来自己蒸。”春枝的爹想好了,回答的有模有样。 一家人包括春枝都认为十两银子是大钱,足够进京再回来。他们确实不会算账,从没有出过远门的人就是这样。而春枝因是贴身丫头,在岳家的月钱每月五百钱。十两银子,是春枝一年多的工钱。所以,还能不够进京的? 春枝的爹也有后着:“我路上还可以打零工,春枝娘你可以帮人洗衣裳缝补。” 春枝的弟弟捧出一把旧弓箭:“爹,你还可以打猎有肉吃。” 春枝的爹弓箭不怎么好,所以家里在春枝没帮工以前,日子过得紧巴巴。 把春枝送出去帮工,也是没有办法。没有想到春枝能侍候岳繁京,岳繁京对她好,祁氏虽嘴碎心也好。春枝的爹道:“主仆一回,春枝又跟去,春枝娘,咱们应该送送。” 春枝的弟弟没有人带,自然也是带上路。 春枝的娘就去和面,春枝帮忙,春枝的弟弟帮忙烧火。春枝的娘道:“幸好冬天上路,农闲。” 春枝迟疑:“只怕你们回来时,已是夏天。” 春枝的爹收起烟袋:“我去看看你堂叔,如果春天咱们不回来,让他帮忙先种上。收成下来,该分他多少就分他。再买两袋子面回来,家里的面不够吃到京里。” 春枝在家里帮了一天忙,晚上回去。怕岳繁京和祁氏误会,她让爹娘跟去要花费岳繁京的银钱,只字不提。 幽塞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王家小古初六进京赶考,人家在京里找好门路,有吃有住包他中举。并且,把岳繁京带上。 亲戚知己都赶去辞行并且问真相,王老爷满面红光一一应承。在心里哭笑不得,王小古着急进京,一天能拜年十几家,回家后就闹腾不停,家里只能答应他。 而岳家还是没有回话,但是有王奶奶的泼辣摆着,岳家也没有人送回求亲礼。 自然,王家不敢再送定亲礼,王老爷心里遗憾,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没有风光定亲像少些什么。他打算小儿女上路后,就把这礼补上。岳家想反对,事实已成。 岳老夫人一直没有回话,也不肯出来见人。临行的前一天,祁氏来见。 “老太太,您真的就这样让大姑娘跟去?不是我嫌路远,如果王家小爷已是官儿,再远我也把大姑娘送去。我男人我儿子已说好,丢下地给邻居种,他们跟去。但是,老太太,你就一个字也不反对?” 祁氏说话的时候,岳良菊跟进来。 岳老夫人看看憔悴的女儿,她没有遇到良人,总是自己的错误。再看看几天里已精神不济的祁氏,她对岳繁京的好,也算难得。 她觉得岳良菊应该听听,而祁氏也可以心里有数。扶着岳良菊坐起,慢慢地说着。 “小古是个好孩子,他爹也不错。我不放心的,是两件。一个是王家的媳妇,另一个是这世上的事情。” 祁氏和岳良菊都听不懂。 王奶奶为人性格尖刺刻薄全有,不放心应该。这世上的事情又怎么了? “京里是个什么地方?繁花如锦呐。说不好花迷人眼,人见花迷。小古若是高中,王家的媳妇只怕变心。” 岳老夫人自己人往高处走,想想别人也可以。 祁氏面色剧变:“那,咱们把大姑娘关起来?”她试探的道。 “大姑娘了,关不住。再说家有贵人,折腾的不成样子,别把朝环她们也连累。她要去,就让她去吧。如果我答应,就媒妁有言,长辈有命,我宁可死了也万万不能。” 岳良菊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来。 岳老夫人看到,对女儿又爱又怜:“我知道你恨过,如果当年那人要你同行,我放你跟去,说不定你已儿女成群。” 岳良菊心头一酸,把面容贴到母亲肩上:“我哪也不去,他,有妻啊。”幸好没去,对这事岳良菊早就转过性子。 岳老夫人不屑:“他若是皇亲国戚,纵然有妻,我也把你送给他!”只可惜,不过是个一般世家公子,还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这些是岳家在那人进京后,打听到的。那人没有带走岳良菊,却在半路上带另一个民女进京。好歹,算他没有空走一趟。只苦了岳良菊,虽黄花不改,却背负骂名这些年。 “祁妈妈,日久才见人心,你对繁京是真心的。我知道繁京和你说过,将来为你养老。我再对你说一遍,如果王家对繁京好,你就在王家养老。如果繁京后来转回,让你男人和儿子都不要种地,到家里来帮工吧,岳家为你养老!” 祁氏没有第一时间感谢她,而是酸苦莫名:“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劝住大姑娘,我对不起五老爷五奶奶,” 岳老夫人让她不要说下去:“孩子大了,管不住了。让她去吧,你给我守好她,别让她吃亏。不好,就回来。我可没有答应亲事,回来,依然是大姑娘,谁敢说她让退亲事?” 祁氏和岳良菊心头同时闪过话,王家这几天满城宣扬,岳家自说自话能有用? 岳老夫人看在眼中,知道女儿和祁氏都在作茧自缚里。 名声。 换成在内陆热闹城池,或许缚死人。 在幽塞这种小城,名声排在安宁之后。岳家让骂这几十年,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贵人进城,廖将军依然往岳家里送。为什么?王老爷求亲说的话,最合岳老夫人心意。 “这不是老太太您的孙女儿,我家才也不会固执求娶。” 人老,愈清明。 岳老夫人对自己有底气,家有贵人和三个孙女儿说笑,让她更有底气。繁京只要还是完壁,以她的美貌,以五房留下的家产,不愁找不到女婿。 如果岳朝环、岳吉环、岳爱京真的承贵人青眼,岳老夫人不信冰碴子大人坐视不管。 说到底,繁京为冰碴子大人立下大功。 岳老夫人是京里住过的官夫人,虽然是小官夫人,但深知道贵人们回去后的吹嘘,是重要的脸面。 繁京真的遇人不淑,冰碴子大人那里可以求求。 这是繁京自己挣来的功劳,她在亲事上要任性一回,岳老夫人忙于招待贵人也实在没精力,由得她去一回吧。 侥幸真的在京里住下,繁京倒成家中第一个还京的人。 所以这亲事的媒妁之言和长辈之命,不成事实,就别指望岳老夫人答应。给孙女儿留条后路,这就是岳老夫人几天里足不出房,也不见岳繁京的原因。 有人要说,难道不担心王小古变心,把岳繁京骗了? 岳老夫人才不担心,王小古哪怕当上高官,王家还是邻居,他王家跑不掉。王小古的真情真意,年老人也看得真实。不过,这与留条老太太认为的后路,是两回事情。 岳老夫人没有发现她不答应的原因,其实是让家有贵人闹的。反正,她不答应。 岳老夫人循循叮嘱:“家里虽抽不出人手,我也把宋六给你。” 祁氏眼含热泪:“多谢老太太疼大姑娘。” 宋六管着岳家所有的铺面田产和采买,是个人精子。有他在,又是岳繁京的一层保险。而岳家一个萝卜一个坑,能把宋六抽出来,已是岳老夫人最大的慈爱。 而虽有宋六,祁氏也是最大的关键。 “你给我看好姑娘,可不能做下什么事情。还有回头路走。她还小,进京路不过三个月半年,认清王家再回来,明年寻亲事也没什么。” 祁氏斩钉截铁:“我有一口气,不离开姑娘一步。我要是一头倒下起不来,也倒在姑娘回来以后。” 岳良菊颦眉头,母亲也好,祁氏也好,说来说去都不吉利,句句认为王家会变心。 王小古? 人又实在书也多念,怎么会变心呢? 祁氏回房去,心里安定很多。房里热闹非凡,秦玉莲等人来送行,羡慕岳繁京能进京。 大家开玩笑:“等你站稳脚根,我们就去看你。” 岳繁京满口答应。 第二天一早起来,往岳老夫人面前辞行。岳老夫人还是不见她,荀妈妈和岳良菊送出来,荀妈妈道:“姑娘只管走吧,等在京里过得好,写封信回来,老太太自然喜欢。” 岳繁京谢过她,目光幽幽地道:“等我在京里住下,就请祖母过去。” “那敢情好啊,老太太盼这一天,可盼了一辈子。”荀妈妈感慨万千。大姑娘,如今要还京了。 岳良菊捧上一小包银子:“繁京,好孩子,你的人手不多,但千万别让王家欺负了。有不如意写信回来,我去王家骂到他祖坟不冒烟。” 岳繁京谢过她,掂量银子时,推回去不要:“姑母,我刚得伍百两,我不缺钱。” 岳良菊还是塞给她:“我的私房没用完,你拿着吧。到路上不够用了,可找谁去呢?” 祁氏跟在后面,让春枝收到包袱里。 走出这小小的院落,迎面一道光芒万丈。昏暗雪天里,冰碴子大人立于树下,一身简单的青袄,让他衬出光彩无数。 他含笑,招了招手。 岳繁京不由自主地过去,拜下来:“您送我?” “我难得出来一趟,幽塞的苦处总得解解,才放心回去。不见得你先走,就先于我进京。如我先进京,我会照顾你。如我晚进京,你有难处到有司衙门报辛蒙江的名字。” 把衙门的地址说出来,让岳繁京背下来。 李威没有说自己是谁,因为太子殿下还没有露真容。他也不用问岳繁京进京后可能住在哪里,岳繁京自己还不知道。而英王只要回京,一查就知道她的住处。 岳繁京感觉暖暖的,前路有熟人的感觉真好。两个人的关系又一回拉近,岳繁京倾心相告:“我不在家,请善待我的妹妹们。” 李威一乐,打趣道:“我还担心你让小王骗了呢。” 岳繁京有些难为情,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话说的不对,像是拿贵人当骗子看。 她不再说话,拜了三拜,重新和岳良菊去大门。 门上,除去岳老夫人以外的全家人都在这里。岳居功和纪氏疼爱的看着她,岳居功叮咛:“冷暖自己留神。”纪氏送上一包银子:“这是六十两,你拿着用。” 岳繁京不肯收。 幽塞是小城,岳家是小城的一般官员,俸禄一年也只得几十两银子。这一包银子,是岳居功一年的俸禄。纪氏硬塞给她。 二老爷岳占先走上来:“这信收好,地址在上面。云州进京的官员虽几年没有往来,但真的有事情总会帮忙。”周氏送上一包银子,也是六十两,又凑到岳繁京耳边:“好孩子,抓阄的事情,你可别记恨。” 岳繁京涨红脸:“婶娘们像亲娘一样对我,别这么说。” 三房也是同样六十两,三奶奶杨氏也陪不是,让岳繁京不要记着抓阄那事。三老爷岳行前送到云州。 王小古的意思,王家有车。但岳老夫人执意出一辆车,再出一匹马。自己的,用着总趁手。 宋六赶车,岳繁京带着祁氏、春枝上车,全家人恋恋不舍的,跟车送到城门。 岳家三兄弟把王老爷和王小古狠狠的交待:“欺负我家姑娘,几辈子的交情就完了。” 王老爷看到他们心情舒畅,虽然没定亲,这全家人相送,也等于过个明路。 他道:“好说好说。” 王小古更是连声承诺。 祁氏走到王奶奶车前,恭恭敬敬的拜她:“这一路上全仗着奶奶照应,奶奶您是最善心的人,跟着您上路,是姑娘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王奶奶心花怒放,这老货也有服软的一天,她笑声不止:“好说好说。” 车行起来,姐妹们还在比划:“小古,你若欺负大姐,看我们打你。”四个姑娘把拳头举起来,在风雪中晃动。 王小古高举马鞭子:“我指天为誓,我只让繁京欺负。” 岳家的人有了笑,王老爷有了笑,看上去两家人好生的和气。 这就还京了? 岳繁京听着车轮辘辘,说不出心情飞扬还是感叹,喜悦还是惆怅。有一点什么划开来,露出的是以后的日子,以后的岁月。 要说愁,她没有。 奶娘在身后摸黑点银子,盘缠是足够的,她本心里也相信王小古会照顾一路,但万一兴许可能有点什么不对,也有回来的钱。 欢乐,还是慢慢的来了。 春枝不时的往外面看,惹得祁氏说她数回:“把风闪进来,吹病大姑娘。” 春枝就嘻嘻:“我怕您看不到数钱。” “我掂量掂量就知道。”祁氏现在烦恼的是,怎么把这么多现银收得隐密。 春枝叫出来时,祁氏让打断很不高兴:“外面有什么?你要叫。” 春枝小心翼翼:“我爹,我娘,我弟,也跟去。”不等祁氏说什么,紧迫地道:“他们有吃的,姑娘给我钱,家里蒸好些馒头和干饼,他们说怕姑娘路上人手不够。” 岳行前正和春枝的爹说话,春枝的爹请他看车上:“大半车的干粮,我们只想送送大姑娘。这到京里大远的路,人少了只怕不行吧。” 岳三老爷知道岳繁京盘缠足够,也认为人手多了好,去和岳繁京说,他作主留下来。 岳繁京重新上路,在摇摇的车里勾着嘴角,还京,真好。 ------题外话------ 这是岳家第一个还京的人哟,拍巴掌。 第七十三章,热闹 冰雪带着寒,北风浸着冷,温暖的车里和外面对比鲜明。车帘放下来黑暗如夜,岳繁京自由自在的做起美梦。 等她到达京中,先要查明祖父离京之祸,兴许,还能为祖父平反,把全家都迁回京中。 到时候,祖母该多高兴啊。 等她到达京中,要把祖母说过的好地方,游玩鉴赏,再写信回家,把变化告知祖母,让她重温京韵京风。 等她到达京中,家中想来不答应定亲也得定亲。未来公公写信说喜讯,她和王小古也就过了明路,该有多么的高兴。 风刮动车身,好似为她的美梦奏响一曲妙乐。 王奶奶在车里却抱怨连天,岳繁京是她以后的儿媳,儿媳的下人当然由她养活。 她喃喃的骂春枝:“看不出小丫头有心计,把爹也弄来,娘也弄来,是没断奶的娃娃吗?还离不开爹娘。这也罢了,还要为她养弟弟。这该多花多少钱。” 陪着王奶奶在这车里,是得力的婆子夏氏。得力,往往下人随着主人脾性,主仆不是志同道合,就臭味相投。 祁氏傲上,不傲自己家的人,总在王奶奶面前,夏氏比王奶奶还要看不顺眼。 春枝也不合王奶奶心意,夏氏趁机道:“奶奶您可小心着,岳姑娘带来的下人越多,她眼睛里越没有您。” 王奶奶斜一眼给她:“繁京是个好孩子。” “所以啊,岳姑娘身边应该是奶奶的人。奶奶您想,小爷丢不下岳姑娘,执拗着带出岳姑娘。那祁氏不省心,这春枝也不省心。万一,把岳姑娘教唆,把小爷教坏喽。”夏氏殷勤的摸着黑给王奶奶捏腿。 王奶奶让捏的舒服,话也听得入耳,可以说直白白揭出她没有想到的担心。 “是啊,可不能让祁氏那个东西再在我儿子面前拿大,在岳家五房装的威风还不够吗?足够她下辈子使不完。不过,咱们在路上,没有人把她换下来。”王奶奶眉头拧着。 在王家人的眼里,陪着王小古进京是美差。自古三年官员,多少雪花银。在不同的朝代,数目不同,意思可都一样。王小古有了官职,跟进京的人不用说劳苦功高,以后在任上搜刮银子,也排在第一位。 王奶奶离不开夏氏,夏氏没有悬念的跟来。夏氏念叨几句,上路的人要会侍候能侍候,心里只有小古和奶奶。夏氏的儿子儿媳都跟来。 要不然,夏氏何必中伤祁氏。 见王奶奶找不到替换祁氏的人,夏氏凑近她耳根。车里虽黑,人的轮廓还能看到,倒没有一头撞上。 “我的好奶奶,您看宝根媳妇可成?”宝根媳妇是夏氏的儿媳。 王奶奶摇头:“宝根媳妇陪繁京,虽好,但宝根媳妇管着我和小爷的衣裳,我不愿意让祁氏管我的衣裳。” “祁氏不配,奶奶您再想,照管路上饮食的守田媳妇,又干净又爽利,可以管奶奶的衣裳。”夏氏语声轻快。 王奶奶享受的感觉不翼而飞,柳眉高高竖起:“那才趁老货的心!她正好把好吃的全搬给春枝那个丫头。春枝带一家人来,躲的不就是青黄不接。” 青黄不接,指农家的季节是春夏之间。野菜固然出来,粮食却没有熟,日子不是那么好过。 春枝家是种地的,王奶奶这样形容她是句老话。 王奶奶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对了。在这一瞬间里,她甚至认定春枝全家的出现是祁氏捣鬼。不会是繁京,岳繁京是她以后的儿媳,还是个好孩子。 夏氏怂恿着这个话题,并不指望王奶奶对祁氏增加不满,而是为她自己打算。 她及时的按捺住王奶奶即将汹涌的怒气,悄声又道:“给守田媳妇打下手的小玲,她会做饭。奶奶,何不让小玲接守田媳妇的活计,做咱们路上的饮食。让守田媳妇管奶奶的衣裳。让宝根媳妇把祁氏换下来,侍候岳姑娘。” 王奶奶眼睛亮了,乐道:“是了,让祁氏去打杂。哈哈哈.......”她的笑声飞出车外。 王小古纳闷,嘀咕道:“我娘对我最大方,对繁京也好,对别人从来不大方,别是看到繁京多带下人,寻思坏主意吧。” 说自己的娘寻思的是“坏主意”,这话应该不对,但王小古出自对自己娘的了解,觉得没有猜错。就像他了解自己的爹王老爷,不带繁京不就上京,王老爷乖乖答应。 掀开车帘:“娘,你想什么?” 王奶奶太兴头了,出其不意的北风刮进,“娘呀”叫上一声,往夏氏身上一倒。 王小古见到,不担心反而笑:“看吧,我就知道,娘心里捣鬼。” “你才捣鬼。”王奶奶噘着个嘴嗔怪。 王小古耸耸肩头:“没捣鬼?那把你想的对我说说。” 王奶奶笑弯着眉眼,慢声细语:“小古,好孩子,你看繁京是咱们的人了。” “是啊。”王小古说到这里就乐不可支。他都没有指望岳家会送,岳家居然送到城门,这门亲事过了明路过了明路了。 繁京是自己的了。 “好孩子,侍候繁京的也应该是咱们的人。”王奶奶堆笑,夏氏跟着点头如捣蒜。 王小古还她一个怒目:“别打繁京的主意,她带一百人两百的人,也归你养活!” 说完把车帘子一摔,扭头走了。走到车后面,一个人偷偷的笑。看吧,他太知道自己的娘,及时的粉碎她的坏主意,不在话下。 祁氏让贵人迷了眼,也不能把她自身的好抹掉。虽然有岳繁京为她养老的话在前,但祁氏对岳繁京的好也一样不易。把祁氏从岳繁京身边分开,这不是欺负人吗? 王小古摸摸脑袋,他心里不会欺负岳繁京,也不愿,更不敢。岳家姐妹合伙儿揍他的事情,从小到大发生过好几起。年纪最小最有资本淘气天真的岳爱京,嚷着姐姐们按住王小古,每回都往他头脸上招呼。 原因嘛,王小古讨好岳繁京的时候,总是不出气的把别的姑娘全贬低。 为自己,王小古要对岳繁京好。 为还能拥有父老乡亲,王小古也要对岳繁京好。 王奶奶的主意虽馊,脾性虽坏,儿子却是她的主心骨。王小古出马,不在话下。 中午打尖的时候,春枝的爹娘和弟弟果然吃自己的干粮。祁氏以前蔑视王奶奶多回,一部分有道理,一部分因为祁氏自己眼空心大,倒谈不上心地不善良。如今为岳繁京而在王奶奶手下过日子,祁氏不敢招呼春枝一家共同用餐,春枝也不敢。 祁氏的丈夫张大和儿子张耀祖,偷偷把自己的热汤分一碗送过去。 岳繁京看在眼里,这就开始体会离开家人的难。如果她还在祖母面前,哪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呢? 既然决定跟着王小古上路,岳繁京想的周全。春枝一家是例外的出现,由此而产生的,岳繁京都没有想过。 现在再想,不是来不及。只是这顿中午饭,着实的让她吃不下去。 岳繁京敢于提出离家,就从不软弱到底,更谈不上立威。不过是腰包鼓着,底气就足。 不顾祁氏和春枝的劝阻,不慌不忙地道:“饭分开吃,汤还有吗?有,送碗过去。” 王小古可以在岳繁京身上面面俱到,读书也精细,在别的地方却粗心。他是想不到已交待好娘,春枝的家人却难为情不敢上前。 好在岳繁京说话,不管哪个字他都听到,一迭连声地嚷着:“过来过来,繁京的人,难道不是我的人?” 王奶奶这回没说话,因为春枝一家很有眼力,或者说穷太久。他们的车上,一半是干粮,一半是柴禾。这是冬天,他们想得到柴禾不好找。 纵然路上有树,冻枝子也不好劈。 王家的这顿饭,春枝的家人主动送上很多柴禾。 王奶奶不敢惹儿子生气,带着春枝家人吃午饭。饭后,因这条路通往云州,几天前姜大人带着兵马救援时,踏出雪中坑坑洼洼。这两天风雪不太大,有的坑上面一层薄冰,下面还是个洞。王家的车陷进去,春枝的爹娘帮忙扛车,春枝弟弟没力气也挣到脸通红。 王奶奶的算盘悄悄打响,等去到京里,哪里用不到人。王家也和岳家一样,抽不出空的人手。就像侍候王奶奶的夏氏,如果还在幽塞,还要管铺子,都是一个人当几个人用。 春枝的爹娘并不老,弟弟可抵半个人用。还有一个便利,比在京里现雇工好使唤,毕竟大家在京里都人生地不熟,不依靠主人家依靠谁? 王奶奶算的清楚,亲自来和岳繁京说话。 “繁京,一家人不要分两下里,让你的下人不要客气,不要太客气。” 不动声色的,就把春枝一家算成自家的下人。岳繁京想说不是,王奶奶尚且算明白人手多了上路好,岳三老爷岳行前还在这队伍里呢,他也说过好。 岳繁京的人手多了,上京去不怕王奶奶欺负。王小古么,得到岳家上上下下一致的不怀疑。 岳繁京欠欠身子,就此答应。转过脸来,就和春枝商议雇她一家。春枝爹娘和祁氏丈夫儿子一样的月钱,弟弟只有一半。春枝在地上磕了十几个头,再三的辩白:“我没有这意思,我没有......” 好像逼着大姑娘在青黄不接雇工似的。 不管她有没有,春枝全家从此变成岳繁京的下人。午后,一行人再次上路。 当晚,他们歇在最近的卫所,因为路不好走,已是半夜以后。卫所的人让出锅灶给他们烧热水,闲闲的聊着幽塞让袭。 “听说没有?你们幽塞有贵人,省里的大人们正往幽塞赶呢。” 脏活累活春枝的爹都有份,但他不会说话,话由王家的人说。王家烧火的男子,是平时侍候王小古的小子,叫铁柱。 铁柱才不信:“岳家倒是接下贵人哩,但是我们往云州的路上,哪曾见到贵人?” 卫所的老兵笑道:“省里的贵人快马加鞭的赶往幽塞,你当走这条路?” 铁柱噘着嘴:“为啥不走这条路,云州的姜大人带兵马到了,热闹好看。省里的大人我从没有见过,怎么不给看热闹?” 老兵大笑一通:“幽塞如果真有贵人,云州的姜大人只怕日子不好过。省里的大人只怕睡难安。哪有热闹给你看?” 铁柱撇嘴:“岳家的大姑娘现是我家少奶奶,我实告诉你吧,大爷,岳家的贵人也就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没啥好怕。” 第一锅热水烧好,铁柱负责送水,让春枝爹继续烧,把说的话抛到脑后。 这个时候,夜色夹雪明亮如昼,在另一条路上,无数兵马不顾盔甲冷冰霜冻,嘴里哈着的白色如同大雾,对着幽塞奔波。 幽塞属于云州,云州属于西陲省。省里的大人们,文官们在马车里大睁着眼,武将们在马上挥鞭不歇。主宰姜大人的烦恼,自然主宰他们。 脑袋还能不能要? 二位殿下好不好? 打前站的来回:“大人,明儿一早就到幽塞。” “好好,再快,跑死马也得快。” 官阶最高的滕青万文弱人一个,硬生生吼出下山虎的风采。滕青万缩回车中,就恨恨骂姜大人。 “乌纱不想要,就摘了它!” “二位殿下在幽塞,他竟然后面赶到!” 滕青万才不管二位殿下是私下里顶风冒雪出现在幽塞,因为顶风冒雪,行迹难寻。姜大人从此不敢回云州,在找到殿下以前,一直在风雪里飘荡。 滕青万不管这个。 后半夜,所有人也没有睡好。这已是收到二位殿下行踪后的日子里,又一个不眠之夜。 幽塞城出现在眼前时,晨光没有,依然是雪光照亮。滕青万指挥官员们,哆哩哆嗦的整装进城。 廖雪峰收到消息后,在城门哨所里打盹。听见到了,把滕青万等人迎进来。 幽塞的人还在睡梦中,城头上旗帜已经更换。一面最大的龙旗,昭示太子殿下在此。一面稍低和小些的旗帜,上书“英王”。 岳家自从有贵人,就大门从不关闭,方便廖将军和巡逻兵进进出出。 天到平时起来的时候,有人给岳老夫人送信:“了不得了......格格格格......” 后面全是牙齿打战声。 岳老夫人浑身冰冷:“繁京怎么了?” 回话的人强撑着过来,见主人着急,心里更急,愈发瘫软在地。 岳老夫人大哭,在她看来此时最有凶险的,只有长孙女儿岳繁京:“繁京,我的孩子。”又哭五老爷:“厚来,娘对不住你,不应该放繁京走.....” 岳良菊和她作伴,也还没有起床,闻言,母女在床上一起哭。直到岳居功的嗓音进来:“母母母亲,不得了......格格格......”也是打战。 第一个回话的下人是个男的,不好让他进来。岳居功是自己儿子,虽是冬天,床帐也垂下,岳老夫人大哭命他:“进来说!” 隔着床帐,见到岳居功让两个丫头架进来,岳老夫人以为岳繁京遭遇不溅。 毕竟城外战役刚结束,散兵游勇的不好说。就是不打仗,没有散兵游勇也时有强盗出没。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晕过去。 岳居功的话也刚好出来:“太子在在在,家里!” 岳老夫人一下子醒神,改成呆若木鸡。和岳良菊两个人,变成床帐里的两个木雕石胎。 片刻,岳居功说话利索,重新回话:“家里贵人不是别人,太子殿下和英王殿下。” 岳老夫人不顾外衣未穿,一撩帐子就要下床。岳良菊只着小袄,吓得往被窝里一钻到底。 岳居功这才想到妹妹是住在母亲房里,倒退着往外,绊倒一个桌子,上面的东西对着岳居功后背砸下来。 “哗啦哗啦”,房里热闹极了。 ------题外话------ 错字再改,么么哒。 第七十四章,纳妾 丫头们慌慌张张的进来时,见到岳老夫人扶着床沿坐在床前踏板上,她泪流满面。岳居功趴在地上,也在哭。 “母亲,您终于等到了......” 到这个时候,不用任何来自二位殿下的明确言语,直觉就已阐述一切。岳爱京形影不离的陪伴郦明先,岳朝环、岳吉环也日夜侍候太子。这不是岳良菊当年遇到的人,当年岳家也没有经验,等来一个自以为是贵人的,恨不能顶礼膜拜。 岳老夫人反复把二位殿下看了又看,就是气质差些的郦明先,也因出身诗书世家而自有不凡。 果然,岳老夫人是对的。 所以,后续的事情貌似意会就可。 岳居功哭着道:“母亲,现在只有一个难题,郦小爷是殿下身边的人,以后的前程不会错。他,家中可有妻?” 岳老夫人冷静下来,一面在丫头的搀扶下起身,一面吩咐丫头请二儿子也来。 三个儿子,老三岳行前送岳繁京去云州,如今母子要说话,只要岳占先到就行。 岳占先到的时候,岳老夫人已在外间坐好。她沉声道:“太子殿下,是已娶妻。英王殿下,可以问廖将军打听。” “是啊是啊,都知道廖将军的靠山是英王。其实早就能看出来,廖将军对英王殿下的态度,与别人不同。” 二老爷岳占先现在觉得自己空有“人精子”之称。 岳老夫人恨恨:“王家,哼!” 英王殿下明明对繁京很好,繁京明明对英王殿下长了不少脸面。如果繁京还在的话,终身许给英王岂不是好? 要不是这不是闲聊的时候,岳老夫人可以把王家骂上一天。她叫儿子们来,为的是商议孙女儿亲事,这就把对王家的怨恨压在心底,先说别的孙女儿。 “老二,太子殿下府上,咱们可指望不到出众的地位。” 岳占先欠身:“母亲,正是如此。能进太子府,就是我家的福气了。” 地位悬殊的实在厉害,这个死胡同不用岳老夫人说出来,岳占先也不会钻。 岳老夫人道:“好好,”扭脸看长子:“居功,太子大婚明告天下,我记得太子妃出自江南郦家?” 英王大婚也明告天下,不过没有太子抢眼,岳老夫人在这消息闭塞之地,已经回想不到英王哪年大婚,是否大婚。 只看英王的年纪,应该有妻。但具体情况,还要请教廖雪峰。 岳居功战战兢兢:“母亲,郦小爷若是江南郦家的子弟,我愿把爱京给他当妾。” 情不自禁的,岳居功想到去世的五弟岳厚来。五弟读书有天分,是父母喜爱的儿子。岳居功曾深深羡慕,因此对读书好的人格外亲切。而岳居功是文职小官,对诗书大家的仰慕不用理由。 岳老夫人完全放下心。 匆匆梳洗,母子赶去请安。走出正房的那一瞬间,母子的面容都亮了。 自从贵人们入住的那天,岳家就变成士兵出入之地。而现在呢,倒不是士兵不再出入巡逻,而是威严肃杀精兵林立,风雪都似不敢高声。 这是在自己家里,但母子对着沿路笔直站立的士兵们一步陪一个笑脸,小心翼翼的来到太子住的院落。 廖雪峰搬个长条板凳,宽重的身板堵着门。见到他们呵呵一笑:“请安?排队。省里的大人们连夜赶到,得等他们回完话,才能给你们通报。” 对母子们来说,暂时不进去也是个好机会。岳居功扶着岳老夫人,岳占先对着廖雪峰低声:“老廖,英王殿下内宅都有什么人?” 廖雪峰忍俊不禁:“太贪心就不好。你们家,至少能出一个妾不是吗?” 岳占先大喜过望:“是是,”但还是想打听:“别嫌我多话,除去你老廖,谁能知道?” 廖雪峰撇撇嘴:“我劝你省省吧,有空,倒是把王家骂上几顿。你家能讹上我家殿下的姑娘,已经让王小古拐跑了。再问,又有什么用?” 岳老夫人面色一寒,这话着实的扎心。 岳占先心想,家里出一个妾是喜事,但是走了繁京侄女儿,另外也还有侄女儿。 继续恳求:“老廖,说几句来听听吧,我有重谢送你。” 廖雪峰耸耸肩头:“好吧,我家殿下内宅无人。”悄悄瞅瞅,岳老夫人的脸色又寒一分。 廖雪峰在肚子里暗笑:“不过呢,我家殿下可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王妃去世这几年,要嫁给他的人多了去,” 扳着手指举几个例子:“......这些都是大家,不过我可没听到殿下中意的风声。” 岳占先不愧是人精子,心想贵人多癖性,不会有别的毛病吧。 “老廖,殿下为什么相不中?” 廖雪峰一听就懂,翻脸骂道:“别乱想,殿下好着呢,也不养男人。” “是是,那是为什么相不中?以英王殿下的身份,要有主中馈的人吧。” 岳占先说完,岳家母子一起把耳朵支起。岳老夫人在心里盘算,还有望京曾侍候过英王,或许能沾繁京的光,再接着侍候英王殿下。 内宅无人,这是天上掉黄金,只要接得住。 岳家人的心思真不难猜,廖雪峰一看就又明白了。笑道:“我劝你们别想了,太子殿下能收一个,就足够你们家祖坟冒青烟。我家殿下?老王爷老王妃去世的早,皇上把我家殿下交由高贵妃娘娘抚养。去世的王妃,就是高氏一族。你们想吧,高娘娘她能不考虑殿下内宅?高娘娘那一关,你们过得了?” 岳老夫人有些害怕:“看来这位殿下的亲事,倒得宫里作主?” 廖雪峰好心的道:“风光之地,不是谁都能去的。要想安生,倒不如在郦小爷身上打打主意。” 岳占先想起来了,岂止英王的事情可以问廖雪峰,郦小爷的家世也可以。 “老廖,我猜你什么都知道。” 廖雪峰又要笑:“成了成了,我告诉你吧。郦小爷是太子妃的嫡亲堂弟,也是江南郦家有出息的子弟。太子妃娘娘在京里没有娘家人走动,就把郦小爷接到太子府中教导。这个,如何?” 对着岳居功坏坏地道:“岳老大,就看你女儿有没有福气了?” “可有定亲?” 岳占先急急问道。 廖雪峰鄙夷:“岳老二,你不是傻吧?郦家的家世摆在那里,郦小爷的人物摆在那里,除去你们家,别人都眼瞎?” 岳居功忙道:“有妻也好,有妻也好。” 廖雪峰嘿嘿:“这就对了,能攀上就算你家的心虔诚,别的,就别想了。” 说着话,岳爱京从里面走出来,手里端着茶盏。打算泼时,见到长辈们在,岳爱京悄步走来,没有说话的时候,面上红透云霞。 “郦小爷,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家?” 细若蚊呐的语声还没有结束,扑通一声,大老爷岳居功摔倒在地。刚好摔在廖雪峰脚下,廖雪峰扶他一把时,顺便看到岳居功脸色,人痴痴的笑着,这个人已然呆了。 廖雪峰笑得浑身哆嗦,暗想这个人也只配和郦家结亲,自家的殿下,还不把他吓死吗? 岳占先难免着急:“爱京,朝环、吉环在做什么?” “姐姐们在侍候。” 岳占先就不好叫女儿们出来交待,岳爱京回去以后,他一个人在外面干搓手。 这一等就是两天,廖雪峰陪着一个官员来见岳占先。 “太子殿下有意纳岳朝环、岳吉环为妾。” “呵呵,” 岳占先扬着脸,人也傻了,又让廖雪峰看一回笑话。 又是一个夜晚来临,岳老夫人独坐着,思绪回到以前。岳繁京还存在的祖父可能冤枉的心,岳老夫人知道没有。 上官收钱,下属只要知情,就势的跟着不清白。 出京后的十几年间,岳老夫人为那小小的贪赃心气不平。和大部分的徇私枉法想的一样,不就一点点点点.....的钱吗? 真是倒霉。 但把旧事翻出来,按律按法,特别岳老爷子自己就是吏部的官员,岳家来到幽塞并没有不平之处。 此后岳居功、岳占先、岳行前、岳厚来的科举之路,也没有受到刁难。“还京”之所以是自己的一块心病,不过是自己在乎罢了。 这一在乎就是一辈子,直到太子殿下露出身份,岳老夫人不再执念,却虚脱的不能支撑。 白天还要强打精神侍候,晚上,空虚袭来,岳老夫人茫然的瞪着眼前,觉得生命已失去意义。 有什么从她的身体里流逝,幻化成一张张面容。 有她的丈夫岳老爷子,有她的小儿子岳厚来.......间中也有她曾痛恨的,那看过她离京笑话的人。但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将成空。 如果不是还有那一张面容,青春正好,年少丰华,岳老夫人随时可以倒下来。 繁京。 她的长孙女儿。 她的终身还没有定。 岳良菊不声不响的走进来,担心的望着母亲。果然,岳老夫人和昨天前天一样,又说同样的话:“良菊,父母亲对不起你,但是你侄女儿要有好去处,你兄长们不会忘记你。要是我不在了,寻个老实人嫁了吧。” “母亲,还有繁京呢,你得见见她,才能走。”岳良菊没有苦劝,只是固执的提醒,还有一个责任在肩头。 三房的岳望京也没有定亲,并且三奶奶杨氏天天后悔,没有让岳望京讨冰碴子大人的喜欢。但是,望京有父有母,她还在家里。 “繁京,跟着王家的媳妇走,还不知结果啊。” 岳老夫人定住的眼睛这才会转了,有气无力地道:“是啊。”但有些生气出来。 片刻,她骂出来:“王家,岂有此理。” 岳良菊放下心,还能骂,就好。 ...... 云州边城,是仅次于西陲省城大小的城池。还没有到城门,就看到行人骆驿不绝。 岳繁京一行人在这里住上一天,采买了一些东西,起个大早,岳行前送到官道。 岳行前叮咛再叮咛:“小古,你要是欺负我家的姑娘,你就是能上天入地,我也把你揪出来。” 王小古挺直胸膛:“三叔,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岳行前让他上路吧,王小古转回头反交待他:“三叔,回家去就准备吧。嫁妆不必送京来,只怕我和繁京要在京里成亲,嫁衣却要送来。明年春闱一放榜,就可以来了。等到殿试放榜再送来,我等的焦急。” 岳行前让他逗笑,用马鞭子捅捅他:“你小子,先安心应试。人都陪着你了,成亲着什么急。” “我当然着急,我能不着急吗?”王小古嘀咕着,带着车队上路。 这个中午打尖,祁氏一下车,先把春枝叫到面前:“三老爷回去了,你和我要事事小心。” 春枝还以为说她全家跟来的话,忙道:“我很会干活。” “不止会干活,还有,要能受气,能听话。不管王家的人说什么,丢个耳朵给他们,别往心里去,也别告诉姑娘。”祁氏面色沉沉。 春枝大睁着两眼:“为什么啊?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祁氏叹气:“你呀,第一份工就在岳家。记住听我的没错。”春枝懵懂的走开,帮忙烧火做饭。 岳繁京跟在王奶奶身边,和她走动走动,眼睛其实也留意王家的下人。 她知道王奶奶带出来的人,夏氏也好,夏氏的儿子媳妇也好,管做饭的也好,清一色是王奶奶眼前的奉承精。 奉承精,可不见得就按王奶奶说的做,但一定会做自以为巴结的事情。 午饭,王奶奶带着岳繁京吃,岳繁京就没看出什么。直到饭后回到自己车上休息,见到春枝气鼓鼓,祁氏倒还如常。 下午,岳繁京说净手,春枝跟着,在树后盘问。春枝气鼓鼓:“夏妈妈让祁妈妈做粗活累活,我要做,夏妈妈却使唤我别处去。我说祁妈妈在家从不做粗重活,就是春枝我也不做。夏妈妈说在这里就要听她的。” 春枝嘟囔:“还是在家好,老太太给姑娘的自有粗使的人。” 岳繁京默然,如果王小古对她不好,或者王奶奶对她不好,她抽身就回家。而现在是夏氏不好,她说出来就成小题大做,不说出来却要奶娘忍着。 淡淡的说声回车,就对祁氏道:“等进到京里,咱们自己租个院子住,钱足够不是吗?” “你哪知道京里物价?再说一个姑娘家,自己住着,只怕招来不三不四的人。不是图跟着王家省房钱饭钱,是安全第一。” 祁氏还是周到的考虑着。 冰碴子大人让岳繁京背的衙门街道和人名,浮上岳繁京心头。她道:“不怕,都说京里治安好。” 祁氏以为是岳老夫人的话,但还是不答应:“在家里我劝你不要出来,你非出来不可。既然出来了,就应该由王家承担。” 有些疑心,问坐在背后的春枝:“你说了什么不成?” 春枝双手连摆:“我没有,我有什么可说的。” 祁氏没再追问,抖开带的被褥,打发岳繁京睡下来。她和春枝歪坐在车头和车尾,贴着车厢打盹。 岳繁京上路以前没有想到的种种,开始露出冰山一角。她觉得心事重重,但在马车的颠簸中很快入梦。 她梦到一张看着熟悉却怎么也认不清的面容,时隐时现在云雾中。忽然,跳出大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把她硬生生惊醒。 心有余悸的抹着冷汗,岳繁京在上路的几天后,知道自己是莽撞的。可路已走,家已离。算算银钱足够,耳边盘旋祖母十数年的执念,她还是决定往前,继续进京。 在她心里,王小古,依然是可以相信的。 ...... 二月的京城,刚刚甩下冬天的厚袄,春裳露出争奇斗艳的苗头。太子妃郦氏接到太子的信,看完沉吟不语。 太子纳妾,太子妃倒没放心上。郦明先没有成亲先定下妾,央求太子妃告诉家里,再告诉他的岳家,太子妃倒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亲家府上,也是江南大家。 ------题外话------ 昨天对不住了。 第七十五章,乌家 诗书之家,相与的也是诗书之家。郦明先的岳家姓孟,仅次于郦家的声望。 郦明先是家中心爱的儿子,对方是家中心爱的姑娘。 读书人的规矩,有时候迂腐。太子妃对着信为难,没成亲就定妾,孟家说不好不答应。 她可以用自己的名义为郦明先揽下这事,给孟家模糊不清的概念,以为是她赏下来。 但太子定的妾,也是同一家。太子妃自言自语:“这别是个不正经人家吧?” 幸好英王却没有,不过英王在京里就有坐怀不乱的议论。 丫头带着一个人进来,太子妃见到流露喜色:“乌先生请坐,幽塞有个岳家,你知不知道?” 乌先生皱眉:“我曾在云州呆过,日子不长,只得三个月。但是,幽塞岳家的名声已经知道。” 他摇着头。 太子妃心里格登一下,她贤惠过人,不怕太子纳妾,就怕太子纳进门的人不好。 “都有什么不好的名声?” 乌先生道:“家里的姑娘是升官的垫脚石。” 太子妃杏眼圆睁:“这话当真?” 乌先生斩钉截铁:“当真。” 他退出去,太子妃让人备下纸笔,给家里修书一封。信里责备郦明先在外嬉戏,不但管不好自己,还把太子也带坏,请堂叔好好的责备他。至于给孟家的信,太子妃不写。 她不知道的是,乌先生走回到刚才当值的书房,就请假回家。他家离的不远,平时步行。今天却雇个小轿,催着快快回到家中。 乌夫人接着他:“老爷今天回来的早?不是说太子殿下出京,您是老差役,应该早去晚归。” 乌先生不理她,往厅堂上正中椅子上一坐:“叫二老爷来见我。”乌夫人见他神情不好,打发丫头到隔壁去找,自己捏着小心回到内室,告诉一儿一女:“父亲在外面受气回来的,你们别惹他。” 她的儿子笑嘻嘻:“我知道,是二叔又风流去了。” 乌夫人扬手要打他:“再乱说,我先打你。”但心里以儿子的话为然,听到乌二老爷过来的脚步声,乌夫人跑到屏风后面偷听。 “大哥,您叫我?”乌二老爷的嗓音带着飘扬,悦耳也动听,和乌先生的沉稳好似一父一子。 而乌家已没有老太爷,乌二老爷也确实由乌先生管教。 乌先生一开口,就怒气勃发:“看看你的衣裳?男人哪有穿成这种德性!” 乌夫人伸出头看,见乌二老爷穿一件银行的春裳,看着倜傥,也看着轻浮。 乌夫人先轻轻摇头。 乌二老爷堆笑:“今天几个知己喊我出城赏花,约好了,穿得轻俏。大哥不喜欢,我这就脱下来。” 他以为这里没有别人,就开始解衣裳。乌夫人悄啐一口,再也不敢伸头去看。 乌先生还是不高兴:“我平时说的话你总是不听,如今祸事就要来了,全是你不检点惹下的。” 乌二老爷和乌夫人都吃一惊,乌二老爷知道长兄不爱开玩笑,他说有祸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战战兢兢道:“大哥,我最近不在学里就在家里......” “哼,幽塞岳家的人攀上太子殿下!”乌先生冷笑。 乌二老爷失声:“不不,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太子妃叫我进去,问我幽塞岳家的名声。” “那大哥您好好回答,”乌二老爷额头上汗冒出来。 乌先生冷淡:“我当然说岳家不好,不过你最近小心吧,太子妃问出来,说不定岳家的姑娘明天就进京。岳家的人,也就来了。他们要是到了,怎么也不会放过你!” 乌二老爷头低的接近地面:“是是。” “滚!” 乌先生看不下去,斥责一声。 乌二老爷刚出去,乌夫人走出来,也是胆战心惊:“老爷,这可怎么好?二弟因为不检点,丢了官没处去,家里打点,才在官学里给他一份差使。如果岳家的那姑娘进京.......” 乌先生微微一笑:“哪有这么快就进京?我吓他,你居然也信了。”重新又有生气:“当年别人检举他巡查边城却行为放荡,我特地求个差使,在云州住上数月。岳家的那姑娘,生生让他给害了。官学的丰先生两年前从云州回来,说岳家的四姑娘还没有成亲。如今岳家又在太子府上露头角,我不借机吓吓他,万一岳家真的进京,一定找他算账。” “老爷,我担心的就是岳家真的进京,你又说没有那么快?”乌夫人面色苍白:“自从老太爷去世,家中一年不如一年。老爷你没到太子府上时,老太爷的故旧们冷淡良多。老二帮不忙,还尽添乱。岳家如果进京,那生生的是个死对头。” 乌先生拧眉头:“我在太子妃面前尽力的说岳家不好,但只怕不管用。给我拿些银子来,我得问明白太子妃是怎么知道岳家的。” 乌夫人往里走,乌先生又叫住她:“多拿些,太子妃身边的丫头,给少了看不上。” 拿上银子乌先生回到太子书房,准备办会儿差,就往二门外面转悠,遇到太子妃的丫头出来,就上前贿赂。却见到几个小厮飞快跑来,就知道有紧急公文。 稍后,书房里气氛沸腾。 “太子殿下要在幽塞动兵马,老乌,你怎么看?”乌先生旁边的人凑过来讨论。 乌先生随便的回答,心里甸甸的往下沉。十几年前他的二弟得到一个好差使,边城巡视很是威风。结果人还没有回京,就有当地御史密信到京,告乌二行为不检收受贿赂等等罪名。 乌先生上下打点着,乌二回家却带着新纳侍妾,把乌先生气苦不算,乌二对岳家四姑娘念念不忘,求哥哥帮忙,让岳家送岳四姑娘良菊进京。 乌先生把岳良菊大骂一通,说她不知哪路的贱人。后来他侥幸也能出京,在云州把岳家一打听,一盆凉水泼全身。 岳家因老爷子官败而筹划还京,实实在在的是个当官的人家。 乌先生回京后,逼着乌二不再幻想。他的原话:“御史还揪着你不放,而这样人家的姑娘,怎么肯给你当妾!” 逼良为妾,都是个罪名。何况岳家不是一般老百姓,打起官司来一定门路清楚。 此后,乌二还是丢官消灾。但岳家却像一根刺,扎在乌先生肉里。 岳家要是个无赖泼皮,只占便宜不吃亏,一定全家跑到乌家来闹。但岳家托人往京里一打听,乌二是个骗子,自然不来。 饶是岳家没来,乌先生理亏,听到岳字就联想到幽塞。 他本以为太子殿下在幽塞是个过客,那么太子妃劝谏后,岳家自然退去。 而殿下要在幽塞动兵马,那么岳家的机会就良多。耳边同僚们谈论纷纷,乌先生一个字没听进去,心里乱纷纷。 ..... 哪怕路上的行程时有不快,其实没人敢为难岳繁京,不过就是祁氏目中无人时,结交下的“怨仇”,让岳繁京不快罢了。 但京门在即时,所有人快活了,岳繁京也快活。 从幽塞到京城,好比是乡下人头回进城。几天前起,王奶奶就不肯放下车帘,而是对着左右风景瞻仰。幸好是春天,否则北风不愁吹病几个。 王奶奶应该愈发自高自大,吹嘘下带着儿媳进京。但京城的风土人情,以及衣裳首饰,甚至野店的一盅茶,都带着京风京韵,压得王奶奶不能大喘气。 她不敢吹嘘,生怕经过的人听到笑话。 京门出现在眼帘中,王奶奶带着包括王小古岳繁京在内的大家仰望,目不转睛,不错眼睛,屏气凝神。住下客栈,又把客房里的东西看看,每个都有赞溢之词。 到了地方,王小古也很高兴。晚饭后,把春枝拉到一旁,掏几百钱给她:“出门问问枣树街,不远,有个点心店铺,京里出名,买新鲜出炉的点心给繁京。记住,新鲜出炉。” 春枝喜欢有活计,兴冲冲去了。 王小古笑嘻嘻的对着岳繁京客房走来,推开房门,先问声好:“祁妈妈。” 祁氏笑的如满月银辉:“小爷来了,请坐请坐。”桌子上有茶,倒一碗给王小古。 房里有榻,王小古不客气的和岳繁京对坐。趁着祁氏低头做针指,对岳繁京挤挤眼睛。 窗户半开,春风吹来京中味道。在外乡人的眼里,也许是繁华,也许是悠闲,也许是无法比拟后的自惭形秽。岳繁京的心随春风而动,又看到王小古眼中的春天。 面颊红晕着,岳繁京对祁氏瞄瞄。祁氏继续做针指,心无旁骛模样。 有情人总是心意相通,王小古的烦恼又和岳繁京的应该一样。他再次挤挤眼,清清嗓子:“祁妈妈,明天拜丰家,我娘请你去,说说繁京明天穿什么出门。” 怕祁氏不去,再添句:“这是大事,咱们头回在京里拜客,收拾的不好要丢人。” 祁氏动也不动,对着外面喊:“春枝。” 王小古胸有成竹:“我刚才过来,见到夏妈妈使唤春枝出门。” 祁氏不慌不忙扎上一针,再喊:“春枝她娘。” “来了来了,我来了。”春枝的娘一溜小跑进来:“哟,小爷在?小爷好,姑娘好,妈妈好,喊我做什么。” 祁氏笑道:“刚才我拿给你看的包袱,送去给奶奶看。姑娘明天穿的衣裳,和戴的首饰,还是在家里的时候,老太太面前做出来,老太太给打的首饰。让奶奶别嫌弃不好。” 说完,眼神正大光明的在王小古和岳繁京之间的距离望望,王小古和岳繁京中间,本就隔着个小炕桌。现在再分开些,局促些,否则觉得对不起祁氏这一记眼光。 祁氏满意的笑一笑,继续低头做针指,春枝的娘早就出去。 王小古哑口无言,这一路上,祁氏在被夏氏使唤的苦时,也没有忘记盯紧岳繁京,不让两个人在树后、车后、草丛后,有可能私会。 倘若还在幽塞,王小古还能约岳繁京单独出个门,逛个街。这回上路,两个人说句悄悄话,比做贼还难。 哪怕事先打发走春枝,也没能挡住祁妈妈的凌厉视线。 王小古搔头,想不出一点招数,就冒险偷渡。 他的手指在炕桌子下面,对着岳繁京伸去。哪怕勾勾手指呢,也觉得解馋。 岳繁京忍住笑,也把手指在炕桌下面伸着。 眼看就要碰上,“嗯哼!”祁氏咳嗽着,放下针指,端起茶壶若无其事的走来:“姑娘的茶冷了,我给换换。” 王小古、岳繁京收回手指,没事人一样的干笑着。 片刻后,祁氏又过来:“小爷的茶冷了,我给换换。” 王小古、岳繁京没事人一样的干笑着。 又是片刻,祁氏笑眯眯:“惜福养身的才能当大官,这是老太太照常说给家里老爷们听的。小爷,天晚了。” 王小古恋恋不舍,嘴里答应着:“好好,我就走。”但一点儿亲近没有捞着,榻上好似打了浆子,粘得他不能动身子。 祁氏再一个眼风打来,比任何宝刀都管用,王小古和浆子分开,勉勉强强的能站起。 一步三回头的走到门旁,回头看时,岳繁京也幽怨,王小古出去的时候垂头丧气。 祁氏把他送出去,无声无息的松口气。她可是牢记岳老夫人的话,看好姑娘,没有成亲,就不能给占便宜。 让春枝的娘送水,打发岳繁京洗漱睡下。祁氏来到厨房,恰好夏氏不在,王家别的人资格不老,不敢刁难祁氏。纵然刁难,祁氏也压得住。祁氏把春枝的娘叫出来,小声夸奖:“就是这样,我一叫你,你就去。咱们呐,得把姑娘看住了。” 春枝娘点头不停:“那是那是,祁妈妈您说怎样,我就怎样。” 春枝的娘总是难为情,自从春枝在岳家帮工,家里再没有青黄不接,但以前青黄不接的难,刻在心里丢不开。按岳三老爷的说法,送到京里再回幽塞,岳家另有赏钱,又把青黄不接的日子过去,春枝的爹娘是感激的。 他们虽不认字,却并不糊涂到昏的地步。表面上奉承王奶奶,其实却知道祁氏才是繁京姑娘当家人。 祁氏让春枝娘帮着看住岳繁京,春枝的娘无有不从。 两个人正说着话,春枝一阵风般的跑进来:“渴,累到我了。” 春枝的娘皱眉:“你去了哪里?祁妈妈找你找不到,我也找不到。” “王小爷让我给姑娘买点心,他说枣树街不远,有点心。我问人,走了六条街。王小爷说新鲜点心,那铺子排队的人挤不通,我能买到是运道高。” 把个点心纸包晃晃。 祁氏撇嘴:“我就知道是他,亏他好意思往夏妈妈身上推。”收了点心,让春枝洗洗来陪夜。 如果是从容的人,会休息一天,隔一天再去丰家拜客不迟。已经到京里,丰家也跑不了。 但事关王小古的功名,还有住客栈是费钱的。丰家说安排住处,学里留着座位。王奶奶等不及,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带着儿子、岳繁京,带着土特产,按信上写的地址找到丰家。 丰先生在学里,丰奶奶出来迎接。以前在云州,和王奶奶见过两面。没矛盾,也不亲热。 但是今天相见,丰奶奶热烈异常。岳繁京看着奇怪,丰先生在云州时,确实因王老爷走动勤快而和王家好,他夸过王小古,也夸过别人。一时恻隐让王小古进京,那还是王家求着他。 这神情,好似王家进京,对丰家来说是喜事,不由得岳繁京油然推敲。 正想着,王奶奶唤她:“繁京,来见过丰奶奶。”王奶奶扬眉吐气:“这是繁京,她和小古定亲了,我路上少人手,她跟着来侍候。岳家的大姑娘,还记不记得?” 王奶奶得意极了。 ------题外话------ 错字再改,么么哒。 第七十六章,丰家盛情的背后 王奶奶炫耀般的介绍自己未来的儿媳,在本朝足够令人诧异。而姑娘没有成亲就跟着婆婆出门拜客,在本朝足够令人生疑。 丰奶奶跟随丈夫在云州边城呆过,随便的一想,就想起幽塞岳家的名声。 她望向岳繁京的眼光,古怪起来。 岳繁京悄悄挺了挺胸膛,表面上红晕满面,好似在害羞。愤怒却如层层铺开的宣墨,在内心展开一层又一层。 可不管怎么愤怒,却无力对着丰奶奶。岳家脑袋上的名声,全由自己挣来。 只能无声地念叨着,繁京还京,靠的是情意真挚,没有“赖着”贵人。 她的腰身板儿,笔直得起来。 丰奶奶心里有事,没功夫寻思岳家的旧名声,和这姑娘古怪的跟着婆家出远门。转脸,对王奶奶笑道:“请请,进来用茶。” 丰先生官职不高,家世也不丰,但丰家却有一枝在京里安家。他们夫妻的这个住处,依着亲戚居住。这两条街都是丰家。 上茶的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丫头,比春枝还要小两岁,但周围房屋连房屋,气派自然出来。 王奶奶是求人来的,不敢小瞧。接过茶水,就把丰奶奶恭维一通。岳繁京纵然也想昏头昏脑的讨好丰家,奈何王奶奶的介绍、丰奶奶打量的眼光,让她迎上几盆雪水,想不清醒都难。 而她平时若不是个清醒的人,只会按岳老夫人说的,留在幽塞,兴许可能的“赖”上英王。 长辈们说话,她最好不要插话。岳繁京用心用意的,推敲丰家邀请王小古的原因。 别人可能会当她未婚出游不检点,岳繁京也要为王小古盘算下,丰家是不是可靠。 岳繁京支持王小古进京,并不是她反对也无用。而是王小古实在读书用功。倘若丰家得力,王小古中了以后,留在京里也多可靠的人。 还有,就是她忽然痛苦。进京的喜欢点滴没有,并且看着手中茶碗也痛苦,看着墙角下冒头的一株小草,也觉得痛苦。 在潜意识里认定的,祖父说不好受到冤枉,又一回在岳繁京脑海里翻腾。 她用这个念头,来平息家里名声带来的模糊伤害。那很多时候面对别人时,不自觉的担心别人会误会。 但不能等痛苦良久,丰奶奶的话让岳繁京听进去。 “学里本来没有举荐学生这样的规矩,去年外省进京一位邢先生,带来两个学生。今年秋天才秋闱,明明没有经过科考,两个学生的文章也呈到翰林院大人面前。说他写的好,邢先生从此在官学里居上。大家见事学事,纷纷举荐学生进京。否则的话,就像在外省白呆过官学,眼里连个千里马都没有。” 丰奶奶眉头锁着:“没进京的时候想进京,来到以后,才知道京官是真的难做。” 岳繁京瞬间原谅丰奶奶。 呵,家家都有难处,就像岳家,也有岳家的难。 而且丰奶奶说话实在,这是个不会掩饰的人。 这样的人说话直,却不难相处。 岳繁京认真的听丰奶奶和王奶奶说话,打算如果有她能出的主意,等回去一定说出来。当着主人的面,未婚的媳妇最好免开尊口。免得丰奶奶笑话岳姑娘家教不好,不管什么地方都指手画脚。 本朝,并非不爱幼,但长幼秩序分明的多。当然,这是指有体统的人家。 丰奶奶说到房子上面,先起身道:“自家里的一处闲房子,有几年没有住人,不怕你们看过恼,还是先看看吧,能住就住,不能住的话,” 她迟疑一下。 王奶奶是性子差些,伶俐上从不输与人,反而总多出来。接上话道:“那我们另外再找。”再就多多的说有劳。 岳繁京急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搀扶起来。 丰奶奶多看一眼,王奶奶的得意重新出来:“繁京这孩子,我和老爷从小就看中的是她。从小,她就是个好孩子。” 仿佛她摘走的,是岳家最璀璨的明珠。 岳繁京已经心平气和,不再为丰奶奶是云州旧人而疑神疑鬼。对于王奶奶这段话,油然生出骄傲。 这说明她繁京是让婆家正式相中,而不是依附了谁谁谁,而进到京里来。 丰奶奶也就笑着夸上两句,带着她们绕过后耳房,走上半箭之地,来到一处陈旧的院子外面。 院门一推开,王奶奶的失望由全身散发而出。扶着她的岳繁京不得不用些力气,以便给些支持。 这房子,实在太破了。 地方小,主人下人可以将就,挤一挤就是。但荒草有一人多高,蜘蛛网挡住去路,屋檐的破旧让人怀疑经风经雨就会倒塌。 王奶奶虽有另外再找地方的话出来,表示母子们在京里住着,不会多沾丰家的光。但房子破成乞丐只怕也不住,让她对丰家的诚意产生怀疑。 虽然另外再找地方的话出来,却在此时要拒绝时,话很难整理。 眼角余光看到岳繁京,王奶奶强笑中有了主意,对丰奶奶一脸的推心置腹状:“这地方.....只怕繁京住不得。您知道的,岳亲家府上老太太是南边儿的小姐,从小把繁京养得娇贵。” 祁氏又让夏氏拿活计指使住,春枝跟来。春枝眼前黑白分明,听到这句,瞪大了眼睛处处是疑问。 岳繁京低下头,仿佛证明王奶奶话说的对。 丰奶奶也没指望王家真的愿意住,不过在信里说过有住处,所以要给看个地方。 她热情的握着岳繁京的手:“学里的便利是真的,这房子也太委屈你。不然,再帮你们找找。” 岳繁京和王奶奶异口同声:“不用了,我们自己找吧。” 就不再多坐,客边住客栈总是不方便,回去抓紧找房子要紧。婆媳上车后,王奶奶从来话多,忍不住了唠叨。从丰家的诚意说到王家以前对丰家不错,这一说就到客栈也没有停,打发人去见房屋经济,等的时候拉着岳繁京继续说。 春枝溜去见祁氏,见到祁氏正在劈木柴。春天动上一动,汗珠摔下去就成几瓣。 春枝夺着祁氏手中斧头:“我来我来,妈妈你哪里弄得动。”后面走来夏氏,夏氏笑眯眯:“祁妈妈,您老弄好没有?奶奶和姑娘做客累了,等着喝茶。” 春枝自从发现夏氏奸,她的小脸儿上难以隐藏,还是个气呼呼:“可以去客栈厨房上拎热水,我去。” 夏氏拦下她,板起脸道:“你今天没听到吗?奶奶心里处处有姑娘,对着丰奶奶都说,姑娘是岳亲家老太太面前的娇贵人儿,客栈厨房上的热水,不知多少人摸过大茶壶,多脏啊,哪能喝?” 祁氏斥责春枝:“回来,我就弄好了,不要你多事。” 等夏氏一扭一扭的去了,春枝气的脸通红:“我爹我娘呢?妈妈你家男人呢,你儿子呢?” 祁氏冷笑:“你没看到我在做,他们就都让夏氏打发走买东西。” 春枝眼泪快要出来:“分明王小爷对咱们不错,王家奶奶也不是刻薄人,” 至少爱干活的春枝没发现王奶奶有多刻薄。 祁氏用力一斧头劈下去,鼻子里哼上一声。 春枝留在这里帮忙,把去丰家的经过告诉祁氏,夏氏已经学过话,春枝愈发的抱怨。 “为什么说姑娘娇贵?姑娘一直待人和气。” 祁氏盯着她:“那你还认为她不刻薄?” 春枝眨巴眼:“路上吃食很好呀,待我爹娘我弟很好啊,待姑娘很好呀......” 祁氏嗤笑:“你爹你娘你弟要是不干活,你再去看看是什么脸色儿?” 停上一停:“待姑娘好?那不应该吗!姑娘为王小爷离家千万里......” 春枝惊呼:“怎么,离家千万里了?” “就是这样比方,哪有千万里。”祁氏累了,她在岳家好几年不干粗重活计,拄着斧头喘口气儿:“大老远的姑娘陪着来,姑娘还得开解她,要不是她对姑娘真心好,我早就跟她拼了!” 春枝用力点头,伸手接斧头:“余下的我来劈吧。”夏氏又走出来:“春枝,上街买东西。” 春枝敢怒不敢言,接过钱噘着嘴走开。夏氏斜着眼角走了,祁氏懒得看她,继续劈柴。好在没过会儿,她男人张大和儿子张耀祖回来。张大不会说话,但径直接过祁氏手中斧头,挥动手臂没几下子就劈完。张耀祖抱木柴去灶下,王奶奶一行人多,买着吃费,特意要了一个有灶的地方。 祁氏只夸儿子:“耀祖如今知道疼娘了。” 冷不防的,张大瓮声瓮气地道:“我在呢,你以后就说粗活等我回来。” 祁氏一惯的蔑视他,鄙夷道:“夏氏眼里你算个啥!” 张大坐下来,眼睛对着地:“我和耀祖趁上街的时候,问了问这里帮工的活。” “啥?”祁氏吓一跳:“姑娘这里用人,为啥要帮工?” “你叫我和耀祖出来,说好送姑娘到京里,怕的是路上受王家欺负,又怕不安全。如今到了,夏妈妈这样对你,我和耀祖还能呆几天?我不放心你。反正地已经交待给邻居,由他们住,收成分出去。我和耀祖留下来陪你,手里还有余钱,我们再找份活干。” 张大全然不看妻子的轻视,露出笑容道:“你到岳家以后,请老太太帮忙起的名字。耀祖耀祖的,没想到这名声真管用,我们走这么远,能到京里,以后姑娘出嫁你留在京里,我们不指望花你挣的那份钱,但过年过节的总得让你能找到。” 祁氏张嘴就要骂他,话到嘴边,今天却奇迹般的没出去。在心里闪过,这个男人居然中用,嘴上也没有说。 冷淡的道:“不用找活,姑娘这里要人,王家不敢不留着你们。” 张大偏头看她:“如果王家不留,你也放心,我和儿子养得活自己。”他有些兴奋:“京里做工的钱比幽塞多。” 祁氏一盆凉水泼来:“京里米面也贵。” 张大还是笑:“那又怎样?我和耀祖回来的晚,就是去试了试工。管事的让我们留下,我们说还得回家说说,他才肯放我们走。有力气,不愁挣钱。” 祁氏的心情就这样好起来,说话也有几分和气:“有我在,不用找活。” “我知道你拿着姑娘的钱,可别记错了,等姑娘一出嫁,就让她自己管,不然以后怎么管王家那么多铺子?”张大好意的劝她。 祁氏白眼儿:“你不懂,但你就没有看到吗?姑娘是老太太教出来的好人儿,对王家奶奶多恭敬。她还小呢,万一把私房全搅和在王家的铺子里,” 张大忍俊不禁:“她是王家的人啊。” “等她是王家的人以后,我全交给她。” 张大从来说不动妻子,继续去干活,这样祁氏就可以少干一些。祁氏望着他的背影,想想他说的话都出自内心,自言自语:“这个人,也有中用的时候?” ..... 忙上几天,把房子租下来,离学里近也就不便宜。王家准备充分,倒还花得起。王小古正式进入官学,没几天结交不少朋友,往来拜访的,热闹的眼花缭乱。 岳繁京提笔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也告诉他们安顿下来,另,一切都好。京里,一切都好。 ...... 天到五月,天气晴好,岳老夫人一早起床,还是觉得烦闷。她觉得自己是挂念岳繁京,问岳良菊:“让人去衙门看看可有信来。” 岳良菊答应就要走,岳爱京慌慌张张跑来。岳老夫人近来心爱的孙女儿,愈发只有不在家中的岳繁京。但三个孙女儿都有好亲事,岳老夫人不得不敷衍。 “怎么了?” 笑容还没有打起,岳爱京道:“祖母,英王殿下大捷,太子殿下大捷了。” 岳良菊也笑,岳老夫人却面色更寒,一声叹气险些出来。如果繁京没有离家......她只能这样想。毕竟家里的孙女儿们谁有资格得贵人喜欢,只有岳繁京。 英王是四月得到赶往幽塞兵马的指挥权,操练几天就出城赶往姜戎,并打算到森林里,把林中强盗剿灭。 大捷的消息传来,不让人奇怪,只添岳老夫人烦忧。 岳朝环、岳吉环不在家,侍候太子在英王军中。郦明先留在幽塞整理往来公文,岳爱京就在家中。得到的消息,也是最新。 岳老夫人就让岳爱京吩咐家里人准备庆贺,她闷闷坐着。岳良菊知道母亲心思,正要劝解,荀妈妈走来,拿着一张请帖。岳良菊看了看,是王老爷家的亲戚,明天娶儿媳妇。 礼早就送去,只等岳家去人吃酒。 岳良菊柔声道:“母亲,王老爷总算把亲戚的喜酒喝完,后天不上路,大后天一定上路。” 这就是王老爷没有跟去京里的原因,他科举多回而没有得到官职。王小古头回赶考,王老爷怕他跟去以后,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而恰好亲戚中有两个办喜事,一个娶媳,一个嫁女,都是旧年里定下日子。 王老爷借故晚进京,免得王小古这科不中的话,让幽塞人笑话他全家都陪着去,却没落到什么。 岳良菊的意思,王老爷去到京里,能不把繁京的亲事能办了吗? “母亲,要不要把嫁妆请王老爷带走?” 岳老夫人一生都盼着“贵人”,好不容易盼到,眼里看不到贵人外的第三个字。 任由女儿劝着,一声也不吭,面色也丝毫没动。 岳良菊从自己身上知道母亲的执着,她若是认定繁京应该侍候英王殿下,多少头牛也拉不回来。 岳良菊没耐心长久的陪岳老夫人发呆,她自己走去衙门看信。不想,真的到了。拿着信到手,回到家,岳良菊也先看。 老姑娘虽然有时候暴躁,但还是疼爱母亲的。她怕岳繁京写的信里有不好的话,猛然念出来,要让岳老夫人难过。 看岳繁京写京里样样好,岳良菊却难过了。 ------题外话------ 错字再改,么么哒。求票票。 第七十七章,天上掉亲事 岳良菊对京里的“向往”,都不用岳繁京信中写的多美,让岳老夫人早就洗好脑袋。 虽挨上一闷棍,但还是觉得京里好。 想到王小古的为人,对岳繁京的后续更无担忧。岳良菊拿信的手起了颤抖,她还记得乌二大人的甜言蜜语。有时候觉得黄梁一梦,但有时候却认为不真实。 如果她也能进京,如果她出现在乌二大人面前,如果......他会不会有很好的解释。 比如家里不同意,比如他抗争却不行,比如他一直没忘记自己等等。 有两片落花飞来,落在岳良菊的发上,映出岳良菊痴痴的面容。岳良菊视线受阻,轻拂一把抹去落花,见到花瓣在地上蜷缩,倏的醒来。 王小古能不顾一切的带繁京走,乌二大人不敢说有王小古的一半好,只要他有心,一封信还是捎的来的。 繁京到京里了,都有信来了。可见他.....依然是个薄幸人! 岳良菊重新冷起心肠,拿着信给岳老夫人看:“母亲,繁京在京里过的好,丰家没给王家安排下处,王家自己找的地方。小古已经入官学,结交很多知己。” 岳老夫人笑了笑,带着淡淡的意味。但说出话来,却还中肯。 “丰家能邀请小古进京,就算难得,京里米贵,那住处哪能是好找的,哪能白给人?丰先生在云州时,你哥哥们和他也往来,丰家在京里有好些亲戚,但却不是丰盛之家。肯照应,就好啊。” 说着说着,老太太又犯了牛角尖。凭繁京在英王殿下面前的胆量,如果留下来,英王殿下怎么样也会照顾一二吧。 廖雪峰在闲事琐事上面,嘴巴从来不紧,他把英王垫付银子,和殿下肯掏银子,并带动太子殿下也赏银子,大大的宣扬一番。 廖将军不指望奔着岳家要人情,不是强调自己对岳家怎么照顾,他就是说下自家殿下的好处。 看看岳家人的眼馋模样,廖雪峰开心的很。 没有廖雪峰,岳老夫人为了贵人已固执几十年,廖雪峰又添油加醋,岳老夫人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往岳繁京和英王身上想一想。 有时候冤家路窄,岳老夫人正想着呢,荀妈妈说王老爷来见她。岳老夫人没精打采的出去,王老爷倒是精神抖擞样:“老太太,亲戚家的喜事一过,我就动身去京里照应。您有什么要交待我的话,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岳老夫人腹诽他,你去?能照应什么。嘴上客客气气的回答,什么也没有。 岳老夫人寻思这个人讨繁京的嫁衣,她才不给。 王老爷并不生气,走出岳家大门,更是笑得欢畅。他难道看不出来岳繁京在英王面前有功劳,甚好甚好!以后王小古在官场上遇升迁,繁京将是得力的那个媳妇。 ..... 六月里天气热的吓人,京里官学论文却在这个月里。王奶奶特意给她和岳繁京做几件薄夏衣,早早的赶到官学。 每个月一次的论文,是允许外人进来观看。王小古无意中说起,王奶奶是想不起来,她现在见到丰家来个下人还不敢放开了说话,左右两边的邻居都是京里人,王奶奶比见到廖雪峰还要客气。去看儿子论文,和一堆的京里人挤在一起,与天热无关,王奶奶不敢去。 岳繁京却好奇,王小古不上学的日子,就带着王奶奶和她在京里乱逛,但是去的地方不多,岳繁京还是很愿意出门。 岳繁京笑吟吟:“别人都有助威的,我们也去,好不好?” 王小古眉飞色舞:“好好,娘和你帮我助威,看我把他们全打下去。” 王奶奶就带着岳繁京出来,岳繁京的首饰不用担心,岳家老夫人给她的几件,去哪里都过得去。王奶奶只发愁自己的首饰,要她现打的话,出门在外又不肯多花银子。 岳繁京看出来,把自己的首饰匣子捧出来,王奶奶虽脾性不佳,却不肯丢人。她不肯借,怕岳家知道以后笑话她。到官学以后,见到车水马龙,下来不少明晃晃首饰金灿灿衣裳的女眷,就拉着岳繁京避到一旁,悄悄步子走着。 王小古在官学里却神气,他豪爽性子,又喜欢交友,大大咧咧地同人说着话,把王奶奶和岳繁京让到一个还不错的位置上。 正中是片空地,两边砌出来石凳石椅,搬出来的椅子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坐在这里。 学里的先生们出来说几句话,王奶奶全然听不进去,她的两个耳朵,捕捉的是前面、后面、左面、右面的说话。 前面的两个夫人寒暄,说着:“京里新式样的首饰,不过伍百两银子的手工费,便宜。” 王奶奶战战兢兢,伍百两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最后化成一件玲珑秀气的首饰,只是一件首饰,果然岳亲家老太太说京里好,京里难道遍地是银子,问题她也没看到啊。 还没有回魂,后面的说话传来。 “这回升迁,都说你家老爷有份,夫人,我常去看你,你可别推了我。” “哪里,官没有升,不过是放了个好差,从明年起去江南巡视,都说江南风光好,” “不是风光好,是人情厚。” 两个夫人低低的笑起来。 再加上左右说话不断的袭击,王奶**昏脑胀,不是中暑却好似中暑。满目的不是好看衣裳和首饰,而是一顶顶的乌纱,每个压下来,好似一座泰山。 她一面羡慕,一面自卑,一面目不转睛,一面又晃花了眼。心里想的全是,京里人会不会笑话她,衣裳不好,首饰不新,面容长得也不体面? 岳繁京好不容易盼到王小古出来,高兴的指给王奶奶看:“您看,小古说到现在也没有停。” 在王小古对面的人倒没了话说,岳繁京看的书不多,听不出他们辩论的美妙之处,但只看神情,就知道王小古赢了,不由得拍起巴掌。 拍巴掌的人很多,但岳繁京这一声“啪”,把王奶奶吓得跳起半个身子。 看到四面看来的不解眼光,王奶奶涨红脸:“繁京,咱们走吧,我热到了。” 大夏天的人挤坐在一起,虽然不是贴着坐,个个都出好几身汗。岳繁京带来的两个帕子都汗湿,却还舍不得走。但王奶奶要她陪着,只能对王小古一个歉意的神情,扶着王奶奶出来。 王小古兴高采烈中,没有看到家里人离开。他到处邀战:“还没有上来的?比我才学高的您请坐请坐,只求和我同一年进学的人,上来上来,” 他有两个同学,觉得太兴头了,因为大家熟悉,拿起一个桃子掷过来:“爷赏你的,吃完了继续耍。” 王小古存心显摆,他在学里这些天,早就不满很多的学子身体羸弱。别人都说京里好,都说幽塞小,但是幽塞出来的少年,男女皆会骑马,男的更有强健的体魄。 王小古是诚心的,原地一个大翻身,把桃子接住。对掷桃子的人挤眉弄眼的取笑回去:“爷接的好吧?小子,你有多少,给爷送上来!” 他的同学大笑着骂他,丰先生连连点头,认为王小古进京,给他挣足面子。 这种出彩法,让在场的女眷们也看得提神。 最前排坐的相对达官贵人,头上有树凉风习习。中间数排座位稍挤,也是贵夫人一流。 有两个姑娘用团扇挡着脸,头碰着头窃窃私语。 “婉芬,你看他,多可笑,这个人是谁?”瓜子儿的姑娘撇着红唇。 另一个圆脸姑娘却看的很认真:“素娟,很不可笑,这个人有真功夫,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对丫头招手:“问问去,他是谁?” 叫素娟的姑娘还是取笑:“婉芬,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也是,你随姑丈从北疆边城回来,你呀,是那平时就舞刀弄枪的野丫头。” 婉芬姑娘白眼儿她,提起两只手假装要呵素娟的痒,因为人多不好躲避,所以没有呵。 丫头走来:“他名叫王小古,是个举人家里出身,来自西陲省内云州边城管辖的幽塞小城。” 素娟在她可以发挥的空间内,笑得前仰后合,凑到婉芬耳边:“你们啊,天生的一对,看吧,你也边城长大,他也是,” 婉芬看看王小古夏衣内健硕的身躯,再嫌弃地看一眼周围过于白皙和文弱的学子,心头应该是动了,面颊上有一红。 素娟是她的表姐妹,称呼婉芬的父亲为姑丈,婉芬的母亲是她姑母。两个人虽一个长在京里,一个长在北疆,但时常通信,在信里说别人的笑话,再就互相取笑,今年婉芬一回京,两人一见面就亲如同母姐妹。 也就无话不说。 素娟看到一抹嫣红,有如牡丹花上尖,在婉芬面颊开放,哈地一声乐子,咬住婉芬耳朵根,又是几句调皮的话出来:“让我说中了,给我许多封口费,否则的话,” “你要怎么样?”婉芬也是个顽劣的,推开她,气呼呼叉起腰。 素娟笑眯眯又凑上来:“我不帮你做大媒。” 婉芬要拧她,低声道:“人家兴许有亲事,你纵然做大媒也无用!” 素娟觉得这事儿再发展下去,好玩极了,有趣极了,表姐的亲事由她促成,以后年年月月复日日,她要受一对夫妻的礼敬才对吧。 大包大揽地道:“包在我身上,我一打听啊,就知道。我一知道他没有定亲啊,我就央人说给你。” 婉芬瞧不起的道:“原来你到底不敢做大媒,只是央人做媒?” 素娟扬扬眉头,手点在鼻子上:“我啊,是个姑娘家,父亲天天说,母亲天天念,所以我没有大错,小错可以不断。做媒,我做定了。不过我这媒人出不得家门,只能以后登你们家的庭堂吃几杯酒。那世俗的媒人,还是需要另找几个的。” 两个人说话都低声,婉芬也不敢大笑,压在素娟的肩头上,笑得浑身颤抖,也就便对着她耳朵笑骂。 “快去给我做媒来,否则,你白说一大篇话,口干舌燥却吃不得酒。我的酒,只给媒人吃。” 素娟底气十足:“你等着,怕你以后不把家里的好酒全留给我吗?” 两个人相对扮个鬼脸,又去看王小古继续神气。 在她们的后面,这几排座位更加拥挤,王奶奶、岳繁京刚才就坐在这里的前排。 未来婆媳离开,自然有人往前面坐。有人见到两个姑娘不算收敛,好奇问身边人:“她们是谁?没有个姑娘的模样。” 这个人恰好知道:“一个是永清侯家的姑娘,京中有名捣蛋包。另一个是在北疆任满,奉调回京的大将军伍家姑娘,现在京里任提督。伍将军娶的是永清侯妹妹,这两个是表姐妹。” “这就难怪了,我也听说永清侯谢家的姑娘顽劣成性,伍家的姑娘又是在边城长大,难怪说得来。” 伍婉芬和谢素娟又咬起耳朵来,嘻嘻的相对笑,后面的人不再觉得诧异。 不再觉得她们不像京里的姑娘。 王小古这一天赢了不少,回到家去得意洋洋。心情不错,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彩头,但祁氏依然眼里不下灰星,王小古回房睡的时候,膨胀开始像理智靠拢。 谢素娟说到做到,或者说想到哪里就玩到哪里,第二天就托自己奶娘,最贴心又最不会出卖她的人儿,打听王小古可有亲事。 这位名声在外,是家里的顽劣宝贝。父亲疼母亲爱,天生的一把子好命。 好吧,她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官学里新来的那个外地人,叫王小古的,憨不楞登看着不怎么样的那个,他的福气来了,本姑娘要给他做大媒,不过呢,他得没有亲事,这福气才给他。” 奶娘笑问:“姑娘大了,会相看人了,不知把谁许给他?” “这还用问吗?和我最好的,就是伍家表姐。我的姐妹们说我淘气,京里的表姐妹们要当淑秀,只有伍家表姐和我好,我也同她好。” 奶娘听完出来,她不是读书人,很难要求她有多明理,话说读书的人不明理的也大把抓。 奶娘只想奉承姑娘们,又稀罕这个叫王小古的憨不愣登,他是从哪儿修来的福气? 她倒不是巴着这事情成,只是认为王小古没有资格扫两位姑娘的兴致。姑娘们耍弄他几天,也就丢开手。 上面有永清侯夫妻和伍将军夫妻,这门亲事成不了。 奶娘托人到学里,问明丰先生是王小古进京的举荐人,奶娘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 “那个叫王小古的,听说是先生你的学生,还挺讨人喜欢的。我家姑娘相中他,要给他做大媒。姑娘们玩一玩,也就丢开手。先生你坐稳了,我告诉你亲事落谁家。伍提督的姑娘,我家姑太太的姑娘,觉得这王小古可以多相看几眼。” 丰先生在官场上行走,与其说他阅历丰足,不如说自有圆滑。 太子妃对岳家正憎恶着,不肯恭喜太子在边城纳妾,京里还不知道消息。 丰先生寻思下伍提督家和小城岳家的区别,王小古是他弄进京的,他当然盼着往上走,以后对他也有帮助。 而除去王家母子自己觉得带上岳繁京真真的好,别的人听到背后当个笑话说。 因王小古不是名人,所以这笑话没有传开。只含糊的说有位学子的未婚妻,没成亲就跟进京。 丰先生对岳繁京谈不上喜欢,甚至,会拿世俗的眼光来衡量,小儿女是不是早就有事实,所以没出嫁就跟着。 等王小古得中官职以后,风风光光的回乡娶你,不是更好? 在云州官学里呆过,听过岳家的“还京”名声,但丰先生很难理解岳繁京的进京,是岳家人想要的“还京”。 对男人来说,前程最大。对女人来说,丰先生的理解,名声最大。岳姑娘在成亲前没有守住她自己,有门好亲事就到王小古头上,丰先生当然要帮王小古达成。 丰先生满面堆笑:“小古啊,他还没有亲事呢。” ------题外话------ 错字再改,么么哒。 第七十八章,换个媳妇吧 谢素娟的奶娘得到满意的回话,回去见谢素娟。丰先生叫来妻子,把事情对她说了一遍。 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丰奶奶也觉得丈夫做的对,她由衷地道:“王奶奶带着岳家姑娘头回来看我,我把岳家想上半天。不就是那个拿姑娘送人,指望升官的岳家?” 岳繁京的年纪虽没写在脸上,但一看身量儿和形容就知道,这姑娘将要成年,也就是应该有门亲事,如果家里长辈眼里有她的话。 “这么大的姑娘?如果相中王家,不应该早早的定亲吗?王家小古要进京了,她跟来了,王奶奶脸上写着多不容易,要我看,王小古要是不中,岳家的姑娘没有定亲,后退有路,自自在在的回幽塞,还可以装个没有和人有过情意,然后凭她脸儿生得好,还可以挑挑人家出嫁。” 见妻子与自己意见相合,丰先生笑容满面,交待丰奶奶:“王家只有奶奶在京里,女人和女人好说话,你请王家奶奶到家里来,说家里也要留人照看,让岳家姑娘这回别跟来,单请王奶奶来坐一天。” 露出老谋深算:“王奶奶不答应,你就别放她走!” 丰奶奶迟疑:“小古那里,你不去说说?” “我冷眼看着,王小古让岳姑娘迷昏头,眼睛里只有她。不然,就能亲事不定,没个名分的就带着她进京。真亏岳家肯放人,真亏这姑娘敢跟来。她没有媒妁言,算她倒霉。哪个有长辈之命,有媒妁之言,自然哪个是正大光明的亲事。她吗?以后随小古怎么安置吧。” 丰先生带着向往道:“眼前这是个好亲事,永清侯府虽不是权势赫赫的世家,总比岳家好上百倍。伍都督是守边城任满而回,本朝有惯例,这样的身份都会好好对待。伍都督人在壮年,再升官已无悬念。” 丰奶奶笑道:“是啊是啊,小古到了这样的好人家里,以后前程也不会差,吃水,当记得挖井人才是。” 丰先生含蓄的笑着,夫妻心照不宣。 ...... 王奶奶回到家里,就神也清气也爽,在贵夫人中不能自己的病,即刻就好了。 岳繁京还是捧来她亲手做的汤水,里面放了一些药材,并不名贵,却能在夏日解暑。 “您请。” 岳繁京殷勤地道。 王奶奶喝一口,凉到心头,不由她喜上眉梢。这汤啊,是岳老夫人从南边儿带来。以前总让幽塞甚至云州的人家生羡慕,现在呢,繁京会,以后就是王家的祖传汤水。 带着繁京上路,王奶奶从没有后悔过,而且一天比一天骄傲。 在她的内心里,早就把以后回幽塞,和岳家人见到的场面想过无数回。她,自然是趾高气扬,她慧眼识媳妇啊。 岳老夫人,只能垂头丧气,她哪有脸面对上自己。 她不但没有脸面对上自己,就是她的好首饰,以后小古有官职,能不分给繁京吗? 也是王家的了。 就是岳老夫人还有几件好皮毛,以后繁京是官夫人,她能不分给繁京吗? 就像丰先生在官学里行走,到现在也只知道太子、英王这二位殿下在西陲边城用兵马。 太子纳妾是岳家,丰先生还不知道。 王奶奶到现在,就也没有收到太子殿下、英王殿下住在岳家的消息。也就不会去想如果从名利上计算,侍候太子殿下的岳朝环、岳吉环,才应该是岳老夫人的大红人儿。 王奶奶只推崇自己以后的儿媳,岳繁京,因为繁京就要嫁到王家。 她的得意从来翘起尾巴就难下去,这一得意就到第二天,岳繁京再次送上清凉的汤水,王奶奶的重复得意刚刚开始,丰家来人请她。 丰家是王小古前程上的引路人,王奶奶和岳繁京都不敢怠慢。王奶奶叫着:“繁京,换新做的衣裳,快跟着我走。”一面又叫丫头取出她新做的衣裳。 丰家来的婆子笑道:“姑娘不用忙,我家奶奶说,大长天的,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不行,请姑娘留在家里,奶奶跟我去,在家里玩上一天。” 王奶奶觉得很有道理,刚要说好,丰家的婆子又道:“奶奶终于有了媳妇,应该清闲些,琐事交给姑娘忙吧。” 这正中王奶奶内心的骄傲,她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什么怀疑也不会有,跟着丰家的婆子去了。 坐在车里,王奶奶回想她嫁入王家以后,当时上有老下有下人,没有一天是清闲的。 带上繁京果然是好,岳老夫人教出来的孙女儿,以后小事琐事只管交给她。 自己只管大事情,大事情不是天天有,自己的清闲好日子就要来喽。 下车的时候,王奶奶眉开眼笑。见到丰奶奶的时候,还是笑眼眉开。 丰家有个小后院子,太小,称不上后花园,不过有个小小的亭子,旁边在缸里种着荷花。 只看荷花绿叶,仿佛江南水乡。 丰奶奶请王奶奶坐下来,送上几盘瓜果点心,又是一壶热茶。清风吹来带着荷香,王奶奶更觉得这日子神仙也不换。 她如今啊,也是和京里的奶奶们走动的人了,岳家老夫人远远不如了。 丰奶奶和她说话,几乎一句一个坑,王奶奶感觉正好,一句跳一个坑。 “王家弟妹,你来这几天,看我太疏忽,有些话没有交待你。” 王奶奶再不懂事体,丰家愿不愿讲,是丰家自己的事情,她还知道。阿谀的笑着:“嫂嫂请说。” “你刚来的时候,我直言相告,这京里的风俗不好,一天一个变样,我们还得跟着。” “是啊是啊。”王奶奶没头没脑只管附合。 丰奶奶诉苦的模样:“唉,如果风俗全都一天一个样,倒也好。有些,这辈子不变,下辈子也不会变。” “是啊是啊。”王奶奶笑眯眯。 “我家老爷说,小古在学里上进,相看他的人可多了......” 王奶奶一把抓住丰奶奶手臂,紧紧的攥着,颤声道:“哪家贵人相中小古?” 丰奶奶哎呦几声,把自己手臂解救下来,见到一圈红印子。拿着帕子擦着,丰奶奶埋怨道:“看你,这么大的力气。” 内心却暗乐,这位还知道有贵人相中这事儿,下面的话就好说。 见到王奶奶急得满头热汗,丰奶奶故意放慢语速,嗓音也放低:“小古啊......” 王奶奶不得不把脑袋凑上来听,眼睛睁得圆圆的,不放过每一个字。 “小古都说好,几乎每位先生和见到的大人都问,这是哪家的名门,又能文,又能武,待客又得体,说话又大方,” “唔.....”王奶奶没听到她想要的,发出这么一声。 “听说他母亲在,都想上门来拜访。” “不行不行,”王奶奶很有自知之明的摆手,她觉得除去丰奶奶以外,再见到任何一个京中女眷,她会随时晕倒。 出门以前,王老爷很有先见之明的说过,让妻子少见客人,特别是王小古可能在京里认识的子弟们家。他特意有信给丰先生,送丰先生直接一笔现银,请丰奶奶代妻子拜访王小古可能结交的子弟家。 王小古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王奶奶本人也这样想。 王奶奶呻吟一声:“不然,让我家繁京见见吧。” 丰奶奶嗤地一声笑:“你实话对我说,岳姑娘有岳家的父母命吗?有女家大媒的媒妁言吗?”语重心长地道:“还是别出这丑了吧。” 王奶奶据理力争:“我家繁京侍候过去幽塞的贵人......” “那算个什么!我家老爷去幽塞讲学,岳家听说他以后会回京,也顶顶客气。”丰奶奶索性撇嘴。 王奶奶忧愁了:“这......不会耽误小古前程吧?”总不能别人要上家来看看,王小古三推四托的,迟早会没知己。 丰奶奶摆出吓唬人的脸色:“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京里一直不变的风俗。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子弟们再出色,这前程上也受阻。” 说完,她端起茶碗悠悠的喝着,王奶奶愁眉苦脸的眼前到处黑。 儿子的前程是家里哪怕砸锅卖铁的盼头,虽不指着王小古当官养家。可家世?总不能为前程卖老子娘,重新换一对吧。 王奶奶强打精神:“请嫂嫂先帮我担待,我家的亲戚喜事已办,我家老爷已经在路上,就要到家里帮我们支应门庭。” “哎呦喂,我说弟妹,这男人的应酬上,不是有小古吗?我现在说的,是女人。”丰奶奶恨铁不成钢的道:“是帮着小古能当官,并且小古当官能帮忙的女眷!” 王奶奶可怜兮兮的一摊手:“我家没有,怎么办?” 丰奶奶好笑,你倒问我怎么办?不过,还真让你问的对,要不是知道怎么办,何必请你单独过来。 淡淡道:“岳姑娘家......” “不成不成,我家小古的前程比岳家这个泰山家好。”说到岳家,王奶奶的底气回来,说话中的轻蔑一览无遗。 丰奶奶淡淡:“那,换个媳妇吧......” “啊!” 王奶奶愣住,呆呆地望着她。 ...... 难得有一天,王奶奶不在家,而岳繁京在家里。夏氏跟去,就今天的机密话来说,只能坐门房。但家里忽然就变成岳繁京真的当家,眼前走来走去的,都是她的人。 祁氏的家人,春枝的家人,虽是临时雇用,也是岳姑娘的人。 赶车的小子,天天陪着王小古上学。夏氏的儿媳,管王奶奶衣裳的宝根媳妇,在丰家。厨房上的守田媳妇,带着打下手的小玲上街买菜。 上路都是女人安全堪忧,夏氏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下人,天热用水多,城里苦井水不能吃,他们结伴去城外打水。 祁氏得已坐下来,从容的和岳繁京说话。 “带出来的银子,你路上要一回,要给你没过门的婆婆买东西,我没有给你。后来又要一回,要给王家小爷买东西,我没给你。如今,王家小爷倒也上进,王家会在京里买个铺面一块地什么的吧,姑娘可记住了,瞅好了,王家不买的,你买下来。” 岳繁京对着她笑,她已经算是王家的人,单独买地为什么?要说嫁妆,她有五房的私产,放在云州边城,和姑娘们比一比,也不少。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车响,夏氏叫着:“家里有人没有,奶奶回来,还不接着?” 岳繁京起身匆匆,祁氏也匆匆。但对自己嘀咕:“明知道姑娘在家,什么叫家里有人吗?死老婆子死德性。” 见到王奶奶下车,祁氏大吃一惊。王奶奶面上没有血色,嘴唇都发着白,岳繁京扶她,被她出鬼般的瞪一眼,就唰的扭头往一边,直到进屋,再也不看岳繁京。 岳繁京都以为王奶奶又中暑,在厨房里挥汗调理汤水,打发春枝请医生。 忙到晚饭后,祁氏才找到空儿问岳繁京:“姑娘长点心吧,她今天躲着你,你就没有看到?” 岳繁京伸手扶祁氏,祁氏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祁氏看到,岳繁京是当事人,她怎么能不知道。但是出门以前,王奶奶还繁京长繁京短,对着岳繁京带笑不已,回来就变样,只能当她身子不好。 “兴许,水土不服吧。”岳繁京解释,再撒个娇:“奶娘,这样的话别再说了,好不好,咱们是一家人。” 祁氏不过是提个醒儿,没好气地道:“你当人家是一家人,人家未必这样想。”就不再提。 白天井水里沁着西瓜,王奶奶装中暑不吃,祁氏拿来切开,送给岳繁京。 门帘子掀开,王小古走进来。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小古最近顺风顺意,不是他进来进入烛光,简直挟带烛光灯才明。 “咦,凉的吗?” 坐上榻,伸手就要拿,岳繁京打他的手:“在哪儿吃的饭,去看过伯母了吗?又中暑了。” 王小古看过了,所以不放心上,还在笑:“又中暑了?在家的时候,我娘的身子没这么差,听我说,这是水土不服。就得吃京里的东西,才能好。” 和岳繁京你一块我一块的吃起来,祁氏照旧坐在旁边守着。 吃完西瓜,拿过手巾擦手,王小古猛然想到似的,坏笑道:“知道吗?还是繁京好,这京里的姑娘,一个一个赛疯子似的。” 岳繁京歪着脑袋看他:“好好的,为什么诽谤京里的姑娘?” “今天学里来了两个女疯子,看我们读书,她们跟着搅和,把圣人书批了又批,丰先生还不敢说话。那个疯劲儿,幸好你没有见到,可以吓坏人。” 岳繁京脑海中倏的闪过一个念头,王奶奶的神情,倒有些像让吓倒。但王奶奶平时不出门,能惹到谁? 再来听王小古说笑话。 “知道吗?还是两个有家世的姑娘。一个女疯子是永清侯谢家的人。另一个是伍都督家的疯子......” 王小古连比划带笑,可以笑倒在榻上。祁氏听听可乐,也笑。春枝收用过的手巾,吃过的西瓜皮,也听进去。 等想到出去,骄傲的告诉她的爹娘:“看,王家小爷又说还是带着姑娘的好,否则的话,他就让京里的疯子姑娘给欺负。” 春枝的娘狐疑:“这京里有身份的姑娘,犯不着欺负他吧?” 春枝年纪小,听不懂她娘的疑惑。春枝的爹听出来,但对妻子道:“看你怎么说话?不是有身份的姑娘,就敢去官学里。” 春枝又去干活儿,春枝的娘低声道:“我就是说说,到底,一天不成亲,一天得悬着心。” 春枝的爹也觉得应该怀疑,但故意笑道:“这乱想,归祁妈妈,你加别抢她的。” ...... 王奶奶在家里病了三天,丰奶奶天天来看她,第四天上,王奶奶不病了,起来神情憔悴的坐上车,又单独去丰家。 丰家的内宅里,下人们都避开,另有一群花枝招展的丫头妈妈们,含笑燕翅而立。 居中,坐着一个贵夫人。 ------题外话------ 错字再改,么么哒。 猜猜,这夫人是谁? 第七十九章,毁亲 这位贵夫人的容貌不算最美,但生得娟秀,整个人透着柔和力量。王奶奶见到她,不知不觉的拜下来,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来以前,丰奶奶对她说过,永清侯夫人要见她,吓得王奶奶装病也不敢,赶紧的出门。 永清侯夫人要对她说什么,王奶奶昨天就猜到,昨天独自关在房里,一个人翻来覆去的念叨:“夫人,这不行,我家带出繁京来,就要对她有个交待。不行不行,我儿子配不上你侄女儿。” 一开始念的时候,浑身软绵绵。念到最后,自己满脸是泪。在坚持上,也算很苦。 但积蓄再多的坚持,见到永清侯夫人以后,王奶奶嗓子让人掐住一样,不敢出声。 丰奶奶介绍:“这就是王小古的亲娘,是个举人奶奶。” 永清侯夫人温和地笑:“那还不请起来,赶紧看个座儿。” 王奶奶总算有两个字,打算说“不敢”。耳边传来丫头婆子们的齐声:“是。” 好似沙场战前的战鼓,怦然震动着王奶奶的心。她吓得一哆嗦,又没了话,任由两个丫头扶起她,半推半按在一张椅子上。 低着头,双手双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王奶奶缩着身子。 永清侯夫人看在眼里,打心里叹口气。素娟这事儿办的,也不怕她姑母生气不和娘家走动。 那是两天前,谢素娟独自蹦蹦跳跳进来。 ...... “母亲母亲,我给表姐说亲事。” 永清侯夫人扑哧乐了:“你是个大姑娘,怎么能给表姐说亲事?” 谢素娟扮个鬼脸:“我又不当媒人,我只是帮表姐相看人,再就对姑母说,我给表姐说亲事。” “姑母怎么说?”永清侯夫人笑问。 “姑母听过很开心,” 永清侯夫人暗笑,应该是觉得可笑吧。 “姑母说,这亲事如果母亲也看过,她就答应。”谢素娟说过,整个人贴到永清夫人怀里,揉她推她:“去看去看,先看那个小子,他在官学里念书。西陲省幽塞小城里的,不过生得很神气。” 永清侯夫人嚷着热,赶紧离开。让女儿缠不过,带着她到官学里,把王小古相了相,又问谁是他的先生,丰先生到以后,说的自然是,为人上进,并且家里没有亲事。 另外添上一句:“在整个云州边城都招人喜欢,他上京以后,还有姑娘寻死觅活的跟着。” 永清侯夫人不以为然,在她的眼光里,王小古是个威武的小子,但数英俊嘛,肯定不行。数家世也不行。如果功名上运道不高,永清侯夫人看不出王小古哪里好。 谢素娟已经和伍婉芬亲自考究过王小古的功课,谢素娟要证明自己眼光好,伍婉芬相不中进京后,家里为她相看的斯文公子。 北疆边城长大的姑娘,看着彪悍男子过日子,看京里的绣花玉草们,个个不顺眼。 王小古,却顺眼。 两个在王小古眼里的“女疯子”一合计,都是干脆性子的捣蛋包,这亲事就这么定了。 免得,他让别人定下。 逼着永清侯夫人相看过本人,又逼着永清侯夫人去和伍都督夫人说。姑嫂见面,伍都督夫人还是当姑娘们玩耍,半带认真半取笑地道: “既然素娟有心,嫂嫂请去见见他的家人。听说他的娘在京里。” 永清侯夫人就来了。 见到小姑子的未来亲家进来以后,一个正脸也不容易看到,尽看到她哆嗦去了。 这样的人家,哪能成亲家? ...... 永清侯夫人本想和王奶奶寒暄几句,现在也不想废话。直接徐徐地道:“你可知道你儿子的福气,” 下一句是我的侄女儿加之青眼,再下一句是,不过小孩子呢,并不能当自己的家。接下来就可以把这亲事推一推,回去教训下姑娘们,让她们不要乱来。 却没有想到,第二句没有出来,王奶奶往前一仆,又跪下来了,一面哆嗦一面紧张的发出尖声:“这是我儿子的福气,请夫人放心,我儿子是个很好的人。” 永清侯夫人听得直皱眉,王奶奶直接瘫地上。 她茫然四顾着地面,以她现在的姿势,看到的也只有地面。稍高些,永清侯府众人的裙边,她又不敢看。 脑海里爆炸般轰轰响,反复的问自己,我说了什么,我到底说的是什么...... 永清侯夫人气怔住,哪有这么不要脸的?难道伍婉芬相中王小古,是王家有意设局。 脸色不由得一沉,丰奶奶看在眼里,多少能揣摩出永清侯夫人的心意。 上前几步,笑道:“说起来也是缘分,伍姑娘在将军任上应该见过无数的才俊,偏偏,在京里相中王小古。王家在西陲,伍家在北疆,离的可远着呢。” 永清侯夫人让提醒,是啊,她盘问过女儿的丫头奶娘,官学里见到王小古以前,从没有见过面。 永清侯夫人依然不能就此作主,而且她这回来,本就还是相看,不是作主来的。 王奶奶的怂模样,没法正常谈话。永清侯夫人站起来,也不让王奶奶起身,由丰奶奶送着出去。 丰奶奶送她上车的时候,笑着又道:“我听说是二位姑娘青眼有加,说起来,小古真个不差,二位姑娘好眼光啊。” 永清侯夫人哑口无言,是啊,这事情由她女儿办出来,认真来说,怪不到别人。 含糊地道:“亲事不是小事,等我回去阖家商议。” 丰奶奶目送她的车离开,含笑着回来,见到王奶奶还倒在地上不敢起来。伸手拉起王奶奶,丰奶奶打趣道:“弟妹,那是你以后的亲戚,是你以后亲家的娘家嫂嫂,怎么,你打算以后逢年过节的见到,天天跪着说话。” 王奶奶呻吟一声:“我的娘啊,我见到她,就如见到天人,我,是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拒绝。” 然后就放声大哭:“繁京可怎么办呐?” 丰家敢搅和这事情,想的比糊涂王奶奶周到。丰奶奶不慌不忙:“又没有定亲事,人家还是大姑娘一个,送她好好的回家去,多送些钱,多赔些礼。” “岳家不答应可怎么办?” “岳家?不是一直想升官。晓以利害,以后官场上见,他们会明白的。” 王奶奶哭上半天,丰奶奶请她洗过脸,拿自己的脂粉给她用,亲自把她送回家。 到家后,王奶奶就关在房里,声称自己又病了。王小古晚上回来,王奶奶都说只是要睡,连儿子也不敢见。 ...... 七月里的白天,热得还像六月。午后的大门响,祁氏伸头看去,见还是丰奶奶。一团疑惑在祁氏心里越来越浓。大热的天气,她怎么总是往这里来? “春枝,想法子听听奶奶们说话。” 把春枝打发走,祁氏怕夏氏这个对王奶奶忠心的人看到,故意的找她去说话。 恭维夏氏是王奶奶面前的第一人,以后要请她多多照顾自家的姑娘。夏氏太高兴了,就坐着吹嘘,因丰奶奶每次一来,就和王奶奶单独说半天,夏氏索性不管房里是否要茶要水。 春枝还没有回来,房里叫人。夏氏耽误会儿没过去,王奶奶已是不耐烦,嗓音粗重起来:“还有人没有!” 夏氏的儿媳宝根媳妇对着夏氏抹脖子使眼色的对着房里指,夏氏面色如土的过去,一会儿就出来,往厨房请岳繁京:“姑娘快去吧,奶奶叫你呢。” 夏氏怕岳繁京去晚了,自己又挨骂,说的小心翼翼。 岳繁京去了,春枝这个时候回来,祁氏就不纠缠夏氏,把春枝带到一旁:“说什么呢?” 春枝懵懂:“说小爷成亲,说女家是大官,能让小爷放的官好。”她傻乎乎地道:“可是,咱们家也不是大官啊?” 祁氏顿时呆怔住,一咬牙,道:“不好!”推开春枝,对着王奶奶房里就跑。 跟疾风般的,裙角飘成一道直线,把春枝吓的原地不敢动弹,忽然想到可能要出事,急急忙忙去找她的爹娘和祁氏的家人。 祁氏一头扎到王奶奶房里,见到岳繁京双眸茫然,而一左一右的,坐着王奶奶和丰奶奶,正在说话。 丰奶奶柔声道:“王家不会亏待你,” 王奶奶干巴巴:“小古以后就有前程......” 祁氏本能的觉得不是好话,厉声道:“姑娘还小,有话和我说!”把脚步放重,腾腾腾的,杀神般挡住岳繁京。岳繁京扑到她的身上,哭道:“奶娘,小古要和别人成亲。” 哪怕打个天雷下来,祁氏也不过就这么震惊。她气的嘴歪眼斜,半边身子都发麻。想也不想的,拿过丰奶奶的茶碗,对着王奶奶劈面掷去。 骂道:“贱人!不知怎么死的娼妇!把我姑娘哄骗来,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王奶奶这些天如惊弓之鸟,她想说不答应,但丰奶奶天天来解说。而在永清侯夫人面前说过的话,是她另一块沉重的石头。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说出情愿的话,但权衡下利弊,能得罪的只有岳繁京。 祁氏跳进来,王奶奶心虚,人惊惶惶的,本就摇摆不停。见到东西一闪,本能的一伏身子,还好,没有砸倒,只是淋一身茶水。 祁氏骂着还要打她,岳繁京虽悲痛却有理智,抱住祁氏:“奶娘,别动手。” 夏氏从外面进来,给了祁氏一个巴掌:“想造反吗?你才是贱人,娼妇!” 岳繁京放开祁氏,祁氏和夏氏扭打在一起,两个人对着啐,再对着骂,很快,把院子里的人都招来。 有夏氏的儿子和儿媳,有厨房里做饭的那两个,这么巧,岳繁京的人都不在,春枝找他们也不在家里。 岳繁京看看一张张忽然转变的冷脸,好似有嘲笑,又好似有蔑视。她的心痛如灰时,心也就死了,也就认可这件事情。 走过去,把祁氏拉开,夏氏还在骂时,让岳繁京狠狠一巴掌打上去,骂道:“你什么东西,敢我的奶娘!” 夏氏傻眼,手捂着脸:“姑娘,这......” “这什么,站一边儿去!有帐等下再算!”岳繁京骂过她,把祁氏挡在身后,昂然问王奶奶:“伯母,青天在上,你说小古喜欢上别的姑娘,可是真的?” 一向瞧不起她的丰奶奶鄙夷地笑:“岳姑娘,聘则为妻奔则妾!你哪有资格指着青天说话!” 岳繁京倒吸冷气:“好好......”气的话太多,不知说哪一句。 夏氏捂着脸这就明白了,扎着手就冲上来:“我家小爷不要你了,还充什么姑娘媳妇子......” 岳繁京又是一脚踹上去,夏氏踉跄着往后退。夏氏的儿子媳妇也明白过来,一左一右对着岳繁京跑过来,骂道:“你敢动手.....” 还没有跑到,夏氏的儿子宝根让一个人从后面抓住肩膀。祁氏的丈夫张大及时回来,见场面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姑娘就是不对,把宝根的人拎起来,扑通一声扔到院子里。 祁氏的儿子张耀祖,不好打女人,把宝根媳妇推开。 岳繁京看着这一切,再看看在院子里骂的宝根,再看看冷眉怒目的丰奶奶,还有低下头不敢看自己的王奶奶。 她的低头更代表这事情无可挽回。 岳繁京咬牙道:“好!让小古出来对我说,我就信你们!” 祁氏清醒有一半,临行以前,岳老夫人的话到脑海中。岳老夫人说过,她不放心王家的媳妇,要为岳繁京留条后路,不定亲事的姑娘,说一声回家去,依然可以待嫁闺中,有祖母和家里人在,看哪个敢说取笑的话。 祁氏心如刀绞,老太太真真是料事如神。她擦拭着泪珠,拉拉岳繁京的衣袖:“姑娘,咱们走吧。你没有定亲事,也没有父母命,咱们呀,还是个娇姑娘。” 丰奶奶听到,她的神情愈发的嘲讽。 这嘲讽又一回激怒岳繁京,而王奶奶啜泣的话也是又一回。 “繁京,我让人这就送你出家,小古,他是不用再见你的。” 岳繁京迷惑了,她不知道王奶奶说的是真是假。 王小古自从知己多以后,三天两头的在外面过夜。今早出门时,虽昨夜说过,但又特地和岳繁京打招呼,说他要有三两天的不回来,让岳繁京和他的娘在家里好好的。 不管怎么回想,也不像负心人。何况还有每晚总想纠缠,虽没有得逞,但乐此不疲。 如果这个模样是假装出来的,岳繁京可以认为天下再没有真情的人。 但是,长辈当家,岳繁京还是知道的。她纵然强着留下来,这里没有家里人撑腰,一个姑娘家只怕讨不到好。丰奶奶难看的脸色,更添岳繁京人在客边的烦忧。 还有一些,未知的害怕。 心已冷,神已灰,祁氏又频频的劝着回家。岳繁京大声道:“我走!当初你们接我的时候,说的百般好。如今变了卦,我祝你们回乡去,还能面对全城的人。” 扯上祁氏,对张大父子眼神示意,对着外面走去。刚到台阶下面,张大横着眉头,宝根吓得退开,院门又响,春枝带着她的一家人回来。 “姑娘怎么了?” 春枝让岳繁京的泪痕吓住,一迭连声的问。又看到祁氏面上的巴掌印,更魂飞魄散。 岳繁京忍着的眼泪,行行串串落下来:“春枝,小古有了别人,不要我了。” “啊!” 春枝面色的血色迅速退去,然后就暴怒,好似一头让招惹的小狮子,咆哮道:“走,咱们走!就知道这一家人不是好人,什么东西!” 岳繁京说出来的话,春枝不用再推敲。而春枝连家人都带来,只为送姑娘平安到京,这几天还在说哪天离开吧,不能总让别人家里养着。岳繁京却让欺负,春枝也怒不可遏。 王奶奶眼睁睁看着一行人走向后院,他们还有行李包裹,总要拿上。心头痛上来,一头栽到椅子上。 ------题外话------ 错字再改,么么哒。 第八十章,留在京里 “奶奶啊,” 夏氏凄厉的叫着,抱着王奶奶喊:“请医生。”她的儿子媳妇往外跑时,夏氏又叫:“宝根,去看着,岳姑娘走时别偷拿了东西。” 宝根是在王家长大,比架势,就自认不是种地的张大的对手。他的娘让去,又不能不去。宝根让一个人去请医生,余下的跟着他去看着岳繁京收拾包裹。 岳繁京一口气在胸口下不去,但还是没忘记理智。宝根没到的时候,就把房门大开,方便有人看到。 她知道夏氏不来,也会有别人来。 但收拾姑娘衣箱,却不能给宝根看。好在是客边,没有全打开,主仆七手八脚的很快收拾起。春枝爹娘抬着箱子往外面走,张大让张耀祖赶马车,他虎视眈眈守着,宝根也只能干瞪眼,不敢说什么。 祁氏扶着岳繁京上车,夏氏想到别的人未必敢察,赶过来道:“哎,多带了东西没有?” 岳繁京冷冷的挑眉:“你家多给了我什么东西!你家又多带了什么东西交给我!” 夏氏面对她还是积威,张张嘴,看着岳繁京上车,祁氏对着大门狠啐一口,春枝也啐,春枝的弟弟也啐,一行人走了。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对日子充满希冀的岳繁京,满心伤痛成弃人。望着车子两边的店铺行人,岳繁京来不及过多的悲伤,就对祁氏和春枝道:“咱们不回去!” 她想到祖父母离京的时候,必然同自己一般的无助。她不是被勒令出京的人,既然来到,就留下来。 回家去,她也丢不起人是真的。祖母迟迟不肯答应定亲,为的,就是王家不可靠。而她执意离开家人,落得这般报应,有什么面目回家。 还有一条,银钱足够。岳姑娘是有底气的人。 祁氏很想回家,没有王家可以依靠,她就是岳繁京的主心骨,她哪里当得了? 但怕岳繁京伤心上路,天气又秋老虎,万一病了就不好料理。 来的时候,王奶奶对着官道两边看稀罕,祁氏也看。祁氏还记得:“十里铺有镇子,咱们到那里住下来,消消暑再说以后的话。” 两辆马车,一个是岳繁京的,一个是春枝家的,走十里路很快就到。夜风凉爽的起来时,岳繁京已吃好洗好,坐在房里开始算盘。 她不是一个人想办法,而是让大家都进来坐下。问店家要了纸笔,有什么要说的,一一的写在纸上。 “买几亩地的钱,总够用?” 她写上去。 在这里的人,哪怕不管账目,也知道岳姑娘手中有钱,她得到的衙门犒赏是伍百俩。 但是面面相觑,春枝的娘慢声细语道:“姑娘,您的家在幽塞,在这里办地置房子,难道不回家了?” 岳繁京睁大黑亮的眼睛,虽她没有余力哭的久,但还能看出红肿。更让春枝的娘心疼,劝道:“等热天过去,咱们还是回家吧。”她还记挂着自己家里的地呢,这已是秋天,全是邻居忙的,今年自家是收不成庄稼了。 岳繁京平静的道:“明儿,烦劳张大叔打听这里田价钱,如果能办下足够吃用的田产,我就不回去了。” “为什么?” 所有人大吃一惊。 岳繁京不知道解释出来,大家会不会懂,但她还是尽力的解释。 “祖母一辈子想要还京,祖父临终也没有还成。我侥幸的来了,虽然让骗,但到底站在京里地面上。说不上回家去难以见人的话,我知道祖母不会怪我。我只是想,还京,对我们家太难了,我已经来了,回家虽路远,也随时可以回去,我想留下来试试。” 对着祁氏勾起唇角,眼里却滚出泪:“奶娘,你一直待我如亲女儿,我说过,咱们俩个不再分开。可好?请你的家人也留下来。真的那么晦气,钱快用完的时候,再回家也不迟。” 祁氏忙道:“好好,你别哭。” 岳繁京又看向春枝:“好妹妹,你虽不是从小陪着我的,但咱们俩个也投缘。如你的家人也留下来,那就太好了。” 春枝素来是跟着岳繁京和祁氏的风向转,又让“王小古变心”气狠了,年纪小,咽不下的是这口气。 满脑袋都是不蒸馒头争口气,春枝叫道:“成成,我爹我娘不走,我弟也不走。” 摸着弟弟肩头:“弟,咱们当阵子京里人。” 春枝弟弟叫树根,估计还没有明白哪一出,只知道大姑娘让王家欺负。树根拼命点头:“好好,我要当京里人了。” 岳繁京以为自己平静下来,但听到这些话,眼泪滚滚而落。别的人不好劝,祁氏走上来抱住她:“你可不能再为那不是人的伤心了,你是我的依靠啊,大热的天,你要是病了,你让我靠着哪个......” 春枝走上来,把帕子往岳繁京手里塞:“姑娘别怕,有我春枝呢,等咱们安顿好了,看我不回京里把王家小爷一顿好骂!” “嗯嗯。”岳繁京模糊泪眼,听话也不清楚。但知道是好话,只是点头,在祁氏怀里蹭着。 不过这个夜晚,她还是很快睡着。劳心又乏力,前路又不明,足够岳繁京疲倦的。祁氏哄着她,拍着她,岳繁京进入梦乡。 隔壁房里,春枝的娘睡下来,问春枝的爹:“咱们真的不回去吗?” 春枝的爹眉头紧紧的,坐在床沿上抽烟袋。听到妻子问话,把烟袋拿出来磕磕烟灰,叹气道:“大姑娘有难处,咱们怎么能丢下她?再者说,” 他停上一停,春枝的娘仔细的来听。 “回去的路上不太平啊,咱们这几个人,虽没有老的,却有小的,男人只有我、耀祖爹和耀祖成年。我和耀祖爹在路上说话,他的力气比我强,遇上强盗我都不算一个成年人。” 春枝的娘打个激灵,她想起来了,进京路上也遇到强盗,让王小古打跑。 她脸色雪白:“这可怎么办,咱们就是想回去,也不成啊。” 春枝的爹慢慢道:“我正想这事,大姑娘想的远啊,不回去是对的。” “他爹,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不回去,大姑娘要多花钱。还有家里的地,真的不管了?”春枝的娘舍不得。 虽然她家的地时常和幽塞城同时遭受战乱,但边城的地肥沃过于别的地方。 “听我说完啊,等岳家知道消息,就会打发人进京来看。到时候,不就有人护送大姑娘回家,咱们也就跟回去。如今,就是大姑娘不需要咱们,咱们带着树根也回不去。而大姑娘遇到难处了,人多总比人少好,我算着她的钱,能在京里过上一年。” “一年?”春枝的娘惊呼:“不是有伍百两银子?京里的米粮有这么贵?” 春枝的爹被迫在今天晚上想的很多:“王家小爷到京里来是做什么的?这是七月里了,八月里秋闱,你没看到街上的人多出来?偏偏这个时候王家变心,要是去年这日子变心,还不至于这么花费。” 侧过身子问妻子:“你也上街买过东西,没有问过米面价儿?” 春枝的娘讪讪:“夏氏,我啐!那夏老婆子。” 老实惯了的,在王家门外她没有敢啐,在这里补上:“坏老婆娘只会使唤人,她儿子媳妇天天翘着腿啥也不干,就是祁妈妈也欺负,怎么放心我?怎么肯把钱交给我?她儿媳妇带着钱,我背东西。” 春枝的娘越想越生气:“真的,京里人多出来,王家变了心。怎么不去年变心,前年变心呢?这心坏的一家子。” 气的不睡了,这天气起床不用添衣裳,在窗户前对着月光念念有词:“老天在上看着呢,给王家的人报应吧。” 这个时候,隔壁的另一间房里,祁氏在丈夫房里,也对着月光咒骂王家,把还在路上走着的王老爷,也没忘记骂进去。 祁氏和春枝都陪岳繁京睡,这样一间房就足够。张大父子一间房,张耀祖已睡,张大笑着看妻子起来跪下的,很是虔诚。 虔诚的骂着王家。 不过祁氏请的是:“五老爷五奶奶在天有灵,看着呢,王家好不了。”然后又是一堆女人骂得出来,却极尽恶毒的话。 骂完了,张大倒茶给她喝,问道:“可以回去了吧,春枝还小,让她多睡会儿,姑娘那里,还是你多守着。”张大以为祁氏不方便在岳繁京的房里骂,岂不是给岳繁京添眼泪,就避到自己房里,就为骂人。 祁氏端着茶喝,却不着急走。她又不老,三十岁出去,眼神溜溜的从茶碗下面瞄着丈夫,勾人的很。 张大不知道自己叫心动,只是嘿嘿地笑,难为情地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 自从妻子进岳家,她自己一天天觉得丈夫配不上自己,张大见到妻子和岳老夫人坐着谈笑风生,也这样想。所以祁氏总欺负张大,张大从不还嘴。 今天张大觉得妻子比画上的人还好看,但他却不敢,赶紧来个先检讨,这样心里安稳。 祁氏再瞅一眼儿子,张耀祖沉睡中。祁氏小声道:“你真傻,敢动手打宝根,要是王家小爷在家,你不够他一拳打的。” 张大听到王小古,他也同样来气。因为不是女人,所以不至于咒骂。哼上一声,道:“他要是在,我就同他拼了。把他弄到衙门去,告他骗良家女子!” 祁氏的眼睛更显水汪汪,嗓音也更温柔:“你啊,王家在京里认识人,去衙门你只能吃亏。” 张大说不出“有情意”这几个字,但再笨也明白妻子回心转意,愿意对他好。 大喜过望下,张大握住祁氏的手,祁氏笑盈盈的送上面容。床上的张耀祖打个呼噜,吓得祁氏一抽身,跑回岳繁京那房。张大给张耀祖掖掖薄被,一个人傻呆呆笑到深夜。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大伙同春枝的爹,两个人会种地,就会认地肥不肥,去打听这附近的地价格。到晚上回来,两个人啧着舌头:“贵啊,太贵了,这里咱们住不起吧。” 岳繁京问问价格,她的钱却可以置办些地,如果有现成的田庄子,小的可以买一个,不过买过,就没有余钱。零散的买些地种上,却可以。 她的意思已定,就让祁氏拿银子,打算在这方圆买些地,几间草屋,准备过冬天。 ..... 京里的学子越来越多,不管茶馆还是酒楼,甚至秦楼楚馆也听到论文声。 不一定是上进,显摆自己才华也有可能。 王小古让学友们拖着,七天以后才放他。进城门以前,王小古肆意的打马,觉得每个头发丝儿上,都想念岳繁京。进城门以后,街上人多,王小古就不敢打马,但恨行人走的不快,让出的道路不够多。 瞪出牛眼睛,有些吓人。 好容易到住处门外,王小古先来一嗓子:“我回来了。”把马交给随身跟去的小子,一大步径直蹦到门里,大呼小叫道:“繁京,我回来了。” 所有的下人都迎出来,夏氏在最前面:“小爷总算回来了,把奶奶想的睡不着。” 王小古伸长头颈:“繁京,我回来了!” 见还是没有动静,王小古对着后院就走:“繁京不会也中暑了吧?呸呸,这秋天夜里却凉,不会中暑。她,是不是夜里贪凉?” 王奶奶走出来:“小古,到娘这里来。” “娘,你见过我了,繁京还没有见过。”王小古继续三步并作两步。 王奶奶情急之下:“小古,娘这几天不舒服,你不应该先看看娘吗?” 王小古只能回来:“娘,你怎么了?”一看,真的又瘦又弱,王小古搔脑袋:“咦,繁京怎么不在这里侍候,我去找她。”一转身子,人又要过去。 “繁京走了。” 背后,王奶奶道。 王小古回头眨巴眼:“去哪里?几时回来?我这就去接她。” 王奶奶错开儿子的眼睛:“繁京不愿意耽误你,回幽塞去了。” 王小古好笑:“娘,你还能开玩笑,说明病好了。你多吃些好的,别怕费钱。我这回一定能中。”继续要去找岳繁京。 王奶奶跟在后面。 房门推开,里面摆的却不是岳繁京的东西。岳繁京的东西,王小古早就看习惯。 王小古又是纳闷又是不悦:“这是谁的东西,怎么敢放到繁京的房里。” 夏氏陪笑:“小爷,岳姑娘走了,奶奶说这房子给宝根和宝根媳妇住。” 王小古站上片刻,有些明白,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的变黑,委屈从嗓音里一点一点喷涌:“娘,繁京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小古,她说你就要有前程,说配不上你,我也留不住她......” “不!” 王小古吼道:“她不会抛下我!” 怒气冲天对着他的娘:“你说,你说,你把繁京怎么了!她一个姑娘,大老远的路怎么敢回去?就是不要我,也应该等我回来,和我说明白了,我找人送她回去还差不多。再说,繁京从小到大都没有不要我,更是没有定亲,就跟着我出来,她不会这样做的!” 把脸瞪到王奶奶脸上,鼻子里呼气直喷过去:“你说,娘,你干了什么!” 王奶奶不敢说话,往后面退了又退。夏氏这几天已经明白,丰家奶奶打包票,小爷另有一门好亲事。 夏氏笑道:“小爷,走了岳姑娘,再来一门好的人家,不是更好。” 王小古倒是想听不明白,但夏氏的话也太露骨。他沉住气问:“我一个外地来的,京里好人家谁肯相中我?” “看小爷说的,有呢。” 夏氏刚说完,王小古一把甩开她,眼睛往外冒嗖嗖冷气:“娘,你说实话,不然,爹到了,我决不帮你。” 天这个时候,在下午,暑气未消而日光高照。京里的城门上,来了风尘仆仆的王老爷。 王老爷掐指算着日子,对赶车的下人喜笑颜开:“赶上了,虽然我路上逛了逛,但八月还没有到,小古还没有下科场,我还来得及对他说说讲讲。” ------题外话------ 错字再改,今天准时,荣耀仔。 第八十一章,毁亲逼命 ,顺天府见。 王老爷收到王小古的信,知道住处怎么走,马车进京门后,问了问路,就在一户院门外停下。 王老爷情致很高,自己敲门。 院子里,王小古正逼问她的娘,下人们面有惊吓,都没有听到敲门声。王老爷自语:“奇怪,难道认错地方?” 见到左边走出邻居,上前请教:“这里住的是外地王家吗?”邻居说是,王老爷重回门前,这回自己不敲,他的力气没有赶车的人足。让赶车的拿着马鞭,对着院门狠打几下,放开喉咙:“老爷到了,奶奶、小爷开门呐!” 嗓门儿滚滚过院墙,王奶奶魂不附体。她中盅般的,丰奶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等到夏氏这个爱撺掇的,知道另有一门亲事。挨过岳繁京打踹的夏氏,就是另一个鼓惑的人。 岳繁京离开,王小古没有回来以前,王奶奶一天之中,有大半天已能平静。 前些日子是丰奶奶总请她过去,这几天是王奶奶频频请丰奶奶过来,商议怎么对王小古说,王小古才会痛快的答应。 亲眼见到一对小儿女青梅竹马情意过人的王奶奶,不是没有想到王小古的强烈反抗,但身边有两个煽动派,引导着王奶奶往“好处想,好处想”。 也就是王小古见到权势,伍姑娘生得也美貌,他就会答应。 王小古的暴躁在王奶奶的意料之中,王奶奶在计划之中的不敢说话,由夏氏去说。 但万万没有想到,另一个意料之外出现,王老爷到了。 王老爷有信,止步于春闱的他,好几年没有进京。如今儿子科考,他决定不再考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大,只是屡考不中,借着王小古长大,索性不考。 既然不考,上京路悠然自得。王老爷说好些年曾向往过路上景致,今年要逛上一逛。王小古的秋闱呢,拜托给丰先生,叮嘱王小古自己上心。他呢,可能秋闱后到京里。 王老爷信是这样的写,是怕路上出现耽误,也是让王小古自己当家的意思。 能在秋闱前到,王老爷还是来了。 所以,丰家敢搅和。王小古在京里只有娘是长辈,从孝敬上,父母之命。依附丰家在官学读书,从尊敬上,师道不低。 丰先生还在家里笑说过:“这个老王,从没看出,他是个省心的人。等他到京里,儿子中了,高亲也攀,他现成落个公公。” 所以,王奶奶能气定神闲。不过是认为丈夫月底或下月初到,还有日子劝说儿子。 王小古一旦答应亲事,王老爷再说也没有用。按丰奶奶的话,岳繁京没有父母命,没有媒妁言。言下之意,算她倒霉无人可救。 可是,王老爷到了。 还恰好就在今天,还没有哄好王小古的日子。 王奶奶腿一软,扑通趴到地上。王小古恨恨的对外,飞奔走去开院门。 夏氏也好,夏氏的儿子媳妇也好,都知道要糟。王老爷的性子,他们都知道。 但是他们不敢阻拦王小古,魂飞胆破的看着院门开了,王小古不是倒头就拜,而是跟个孩子般的,一头扎到王老爷怀里,放声痛哭:“爹啊,您怎么才来,您怎么才来,” 王老爷喜滋滋进门,以为儿子读书上进,妻子带着繁京日日勤勉,丰先生有恩,下人们侍候有功。这一下子,把他吓的差点没晕过去,脑海里瞬间出现的变成:妻子病了?儿子惹祸了?丰先生不肯帮忙了...... 浑身从头到脚顿时冰凉。 抱起王小古,嗓音颤抖着:“儿子,快说,” 王小古回身指着王奶奶,嗓音也打哆嗦:“我娘,我娘,” 王老爷对妻子望去,见到在地上趴着的妻子神色若鬼,更加焦急:“她什么病?” “我娘把繁京撵走了,爹啊,我没了繁京就不下场!”王小古哇啦哇啦的哭得像个孩子,没几声就随时抽气般抽噎。 王老爷眼前一黑,幸好王小古反过来抱住他,才没有摔倒。定定神,王老爷问儿子:“说清楚,为什么!” 王小古咬牙切齿,再指夏氏:“这个婆娘她知道!”再搂紧王老爷哭:“我刚和学友会文回来,我还不知道呢。” 夏氏悄悄的,往后院子里退着,这院有后门,打算从后门出去到丰家,请来丰奶奶挡灾。自家的老爷,总不好意思对丰奶奶大怒吧。 却让王小古指住,在王老爷吹胡子瞪眼下,夏氏战战兢兢的回来,还没有到王老爷面前,就走不动,跪下来,一五一十的把原因说明。 王奶奶在她的每句话里都发抖,冷汗和泪水一起潸潸而下,面前,很快湿了一小片。 王老爷听到“另有亲事”这话,就怒气冲冠,但忍住没有发脾气。耐着性子听完,王老爷哆哩哆嗦问夏氏:“还有吗?有隐瞒我把你全家打死。” 夏氏和她的儿子媳妇磕头不止:“没有了,没有了。” 王老爷的横眉怒目转向妻子,他的手中有一根绿色晶莹的竹杖,是他路上闲逛山水时,见到一处竹林好看,拗下来一根。逛景致的时候,还可以当拐杖用。平时就鉴赏,也算游玩一场的留念。 推开儿子,走到妻子面前,双手把竹杖高举,脸色原本是红润的,现在变成乌青。 如对仇人一样大吼:“老子宰了你!” 生长在边城,虽苦苦守着读书人斯文,王老爷还是有血性的。这不,今天就暴露。 王奶奶一个劲儿的冷汗热泪齐流,这模样很容易生病。但再不走,只怕真的让打死。王奶奶尖叫着,跌跌撞撞的对后院跑,王老爷追在后面,没一会儿一前一后的又回到前院,两个人在院子里转圈圈。 王小古又是恨他的娘乱听别人话。 又是忧愁繁京离家已几天,说不好已遇到登徒子、市井汉、强盗之流,已经遇难,横下心来不救。 下人们,谁敢救? 跟王老爷来的下人,倒是想说几句,可见到王老爷前所未有的凶,也躲到一旁,这样安全。 王氏夫妻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圈子,王奶奶的救星来了。大门外面,丰奶奶是承诺劝解王小古的人,今天见王家没有请,猜到王小古回来,夏氏要帮王奶奶说话,没人想得到打发人请自己。 丰奶奶满心里想促成这事,收王家许多感激,殷勤的坐车到门外,见到院门半开,里面像是胡闹,慌慌张张的进去。 一看,“娘呀”一声。 一个男人双手高举竹杖,竹杖光在日光下划出光芒,好似刀出鞘。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是王奶奶。 丰奶奶紧急推敲,这个莫不是王老爷?否则京里治安好,哪有男人敢白日闯进家门行凶? 几年没见王老爷,丰奶奶有些认不清。丰奶奶走上前:“如果你是王老爷,放下竹杖来吧。” 王老爷横歪着脸,红着眼睛青的面颊,对着丰奶奶略一打量,反问道:“你是丰家的婆娘?” 婆娘这话在市井巷子里常听到,形容丰奶奶是贬低。 丰奶奶气白了脸,跟她的婆子也生气,走上前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再不老实送你衙门打板子!” 竹杖带风,王老爷一杖把丰家的婆子打倒。下一杖继续带风,对着丰奶奶劈面打下。 “不得好死的贱娼妇,毁我儿子亲事,害我儿媳性命,我和你丰家拼了!” 丰奶奶死里逃生的从杖下躲过,拔腿往外就跑。丰家的婆子也不敢再说,手捂着痛处,跟在后面。 主仆逃也似的上车,让赶车的快走。 王老爷气头上,不管不顾的要追,王小古怕闹到街道上,让邻居非议,抱住王老爷推回院中。 王老爷怒喝:“关门!有后门吗?全锁上!拿板凳来,带贱人来,老子今天收拾好你们!” 他拿着竹杖,不是王小古拦着,会把王奶奶打成重伤。王奶奶边哭,边把事情又说一遍:“全是丰家害我,女家的长辈害我,全是她们害的我......” 王老爷是打人的人,热泪滚滚也落下来。 王家在幽塞的名声响当当,几代人维持出“读书人家”的名声,在云州也让人敬佩。 容易吗? 不是代代头悬梁锥刺骨就能办到。 更多的时候,走在方步,谈要从容、行止坐卧都守圣人教训。比如王老爷年青时候曾想休妻,后来,唉,算了吧。比如王老爷曾想过纳妾,找一个红袖添香弥补夫妻间的遗憾。后来,唉,算了吧。 圣人门生纳妾的有无数,这与圣人无关。是王家维持“读书”名声时,为自己立下的规矩。 一心只读圣贤书,从不寻花柳。 容易吗? 本以为带着小夫妻回幽塞,送一位官夫人回娘家。却没有想到“薄幸、无情”的名声揽下来。 王老爷骂丰奶奶害岳繁京性命,是有道理的。岳繁京万一想不开,抹脖子上吊,岂不是丰奶奶害的?岳繁京万一回京路上遇到凶险,岂不是丰奶奶害的? 王老爷听完,泣道:“我家的名声。”就开始捶胸顿足:“祖宗啊,子孙不孝,子孙不孝呐......” 王小古是王家的这代子孙,知道他的爹落泪的苦楚,也重新哭起来。 父子泪水如长河,本应该哭上个一时半刻的,王老爷却嘎然收住,阴沉脸站起:“小古,叫上家里的男人,跟我去丰家!这事情,和丰家没完!” 走以前,对王奶奶恨声:“贱人,收拾你的行李!明天就打发你上路,一进幽塞城门,不许回家,不许去别的地方,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到岳家负荆请罪,如果岳家要杀要剐,都由着岳家!” 望着父子背影,王奶奶天旋地转,这个时候才想到,她还可以晕,刚才吓的晕也忘记,闭上眼,她倒在地上。 ...... 今天不是沐休日,王老爷在路上想到,让骑马的王小古带路,马车在官学外停下。 秋闱在即,有的学子嫌学里吵,请假回家攻书。有的学子如王小古他们,热衷于和各式各样的文人论文,就请假出城。虽有学子留在官学里读书,但丰先生等人已相当清闲。 大家啜着茶,让杂役买来西瓜,闲闲的打着机锋,说着谁看重的学子本科会中。 丰先生除去王小古以外,在外地的亲戚故交也推荐的有学子,对于一时兴起的规矩,“先生有无慧眼”已无担心,边听,边笑得轻松。 王老爷和王小古,带着进京的几个男下人,气势汹汹闯进来。眼神凶猛的,在先生堆里寻找着。 丰先生欣然不已,起身拱手:“老王,你总算到京?小古的学业长进飞速,老王你可以放心,” 王老爷厉声打断:“丰文,你干的好事!” 先生们先是一愣,再就看出笑语来了,一个一个正襟危坐,等着看。 有两个和丰先生私交好的先生,不明就里不好劝,也只能等着看。 如果是闲杂百姓,还可以叫出杂役撵走。这是王小古的爹,应该感激丰文的人,却如见仇人。都想知道原因。 丰文奇怪到好笑:“老王,你在路上中邪?” “是你中邪!” 王老爷面对丰奶奶,借气头上敢打人。面对丰先生,这又是官学里,他有理智的多。 一字一句,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 “我儿子自幼和同城岳家大姑娘交好,小儿女的情意直到长大。岳家若不认可,大可不让我儿子进门。岳家势利,我儿子不中,就不肯定亲。我的儿媳年纪已成,怕岳家在我家进京后反悔,许亲他人,我家正大光明带儿媳进京,全幽塞的人作证,岳家诸房,再加上老太太那房,各各有人送上官道。岳家三爷,自幽塞送到云州。这亲事虽没有媒妁言,却算已有父母命!全城的人,可权当媒妁言!” 丰文的脸色煞白:“老王,听我说......” “我呸!我还没说完!”王老爷往地上就是一口,吐到丰文脚面前。 看笑话的先生们轻摇纸扇:“老丰,人家气势强横的来,总有三分道理,让他说完。” 王老爷手指丰文大骂:“我王家读书名声几代出众,如今让你毁了!你丰文明知我儿媳同进京,却逼着我妻毁亲,趁我儿子出城,撵走我的儿媳。姓丰的,我父子这就顺天府告你。我儿媳独自一人全无长辈,身边只有奶娘丫头。她已离京数日,若是遭害遇难,你丰家顶着!” “哦!” 学里的先生们大吃一惊,都没有想到后半段是这样。 永清侯府的谢素娟姑娘,带着新进京的伍都督之女,往学里玩的比较勤。谢姑娘是京中顽劣第一,先生们只当她又淘气。都没有想到,原来不是和王小古淘气,而是相中王小古。 一时间,哪怕是丰先生的交好,也对王老爷钦佩无比。 蔑视伍都督府,执意旧情缘,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办到。先生们对丰文投来眼光,有不忿、有鄙夷、有恼怒。 文人的气节一旦发作,可不是认死理几个字就能解释。 大家看到王老爷的悲痛,寄予同情。看到王小古的泪痕,寄予怜悯。再想想岳姑娘无辜让撵,孤女如何返家乡?有的人已泪落不止。 都纷纷道:“岂有此理!” “去告他,永清侯府、伍都督府也要讲道理。” “逼人毁亲,毁人名节,毁亲逼命,岂能放过?” “走,我陪你们去顺天府,狠狠的告上一状。” 丰文手扶着桌子,才没有软下去。一双眼睛直溜溜盯着王老爷,脑海里昏昏沉沉反复一句话,自己哪有错? 你也承认没有定亲是不是? 这个时候,王小古走到一个先生面前,恭恭敬敬鞠躬:“邢先生。” 邢先生微微笑:“小古,你别难过,这事情太离谱,应该要个说法。” 丰文茫然中,好似有刀插进来。 这位邢先生,就是搅和出“先生们在官学教书,应当伯乐”的那位。丰文与他不和。 王小古的话好似钝刀子割丰文的肉。 “邢先生,都知道我承丰先生的情,但丰先生毁我亲事,害我王家在幽塞城里难做人,祖宗都要跟着丢人。还有繁京,如果有个好歹......丰先生就是我的大仇人!” 王小古抽抽啼啼又哭出来。 邢先生轻笑:“没有这话,什么叫你承这位先生的情,你承那位先生的情?先生们叫你们来,因为你们肯读书。你们不肯读书,谁肯叫你们来?” 王小古擦擦眼泪,在他面前跪下:“谢谢先生教诲,以后,请先生教导我,可好?” ------题外话------ 错字再改,么么哒。 谢谢打赏和票票哒。有票多投哈,不管什么票子,仔都星星眼。 第八十二章,英王回京 邢先生开怀大笑:“好好,以后你跟着我吧。”他得意对着丰文瞄瞄,丰文的脸色已白到近似虚幻。 王小古,真的是个读书苗子。先生们背后说起,本科会中的几个里,就有王小古。互相调侃加眼红,都恭维丰先生慧眼识人才。 如今,这人才要到别人那里去了。 如今,这人才的爹,虎视眈眈逼着自己:“同去顺天府说个明白!” 同僚们相轻,自古有之。丰文这事做的实在恶劣,里面牵涉到一位姑娘的性命。和丰文交好的先生也不敢说话,都是沉吟的神情。 丰文本不肯去。 他何必自己送到顺天府?有这功夫不如回家找找人,压一压王家,把这官司私下和解,赔些银子了账。 到于那姑娘现在哪里,丰文不敢去想。 邢先生是他的对头,怎么肯放过他。叫上几个与他私交的先生:“我想丰先生总有他的道理,咱们送丰先生过去,就便的,能与王家和解,咱们也帮个声。” 就这样,王家在京里离开丰家就没有人,但是也把丰文扭送到顺天府。顺天府问案,也觉得骇人听闻。当晚,丰文和丰奶奶就下到狱中。当晚,这事情就传开来。当晚,顺天府就着人寻找岳繁京,确定她的安危。 当晚,黄昏正好,一轮红日如圆盘。官道上,英王李威便装快马,带着他的十二个侍卫,驶入京门。 ...... 管家提前知道李威回来,守在门口。见到李威快马进来,上前牵马缰:“殿下,路上可好?” 李威把马缰丢下,跳下马问道:“先生们都在书房?” “收到殿下吩咐,已全请来。”管家说话的时候,把马缰丢给跟着他出来的小厮。 李威大步往书房走,十二侍卫隔开些距离,这中间跟着管家。李威边走边问:“家里好吗?” “没事情。” 李威这是随口的例行一问,他没有妻,也没有妾。原先有两个房里侍候的人,由高贵妃赏赐。高氏王妃过世不久,两个房里人都犯错,让李威打发走。 就此来说,他的内宅篱牢犬不入。问上一声,不过是远行回家后的习惯。 李威接下来问的,是:“京里近来有新闻吗?” “官学里先生们互相不和的事情已得解决,每个先生都想法子,从外地弄来学子,和邢营最近算相安无事。只是有一件,是新出来的,从表面上看,却与邢营无关。” 李威停下脚步,见到管家面带疑惑。 左右没有闲人,管家说话自如:“要说邢营是三殿下的人,打官学的主意在所应当。秀才是宰相根苗,拢住秀才手里就有人才,但官学里的丰文,无党无派,才干也普通。今天官学里往顺天府里打官司,针对丰文,邢营却也去了。” 李威把眉头皱起,他提前写信让先生们聚集,为的就是幽塞城外的林中强盗中,发现三殿下李陵的亲随,那个改名叫刘老六的家伙。 要商议这件事情,要揣摩李陵的目的,要阻拦李陵与太子争位。 官学里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邢先生邢营是三殿下的人,管家就当件可以观察的事情说出来,让李威的不满增多。 立嫡立长,太子都占据。三殿下李陵有时候的逾越,太子和李威想不多心都难。 又是官学?他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李威暗想着,觉得这件事情他应该清楚:“知道为什么针对丰文吗?” 管家摇头,他主要职责是管家,阴谋诡计这些离的远。只是因为对官学的关注,而在李威进家门以前,让个小子去打听丰文的履历。 “按说丰文从云州边城没有回来几年,弄来的学子也不是才名远博,犯不着拿个亲事惹得师生不和吧?” “云州边城回来的?”李威联想到刘老六,幽塞离云州可不远。让管家:“仔细地说。” “邢营进官学,举荐学子们出彩,就压制官学别的先生们。先生们为自己饭碗,纷纷从外地弄来学子。丰文弄来的学子,来自幽塞,名叫王小古,” “谁?” 李威目光炯炯。 不但他留神,十二侍卫也伸长头颈,一改刚才的对殿下谈话应该漠不关心。 殿下要是有话吩咐,自然说给他们听。殿下和别人的谈话,虽然他们就走在旁边,也不应该支起耳朵。 但王小古的名字出来,十二侍卫全变了脸色。 从殿下到侍卫的表情,全透着这叫王小古的不一般,而管家知道李威去过幽塞。但不能因为殿下去过幽塞,就把王小古的官司看得重要。管家一开始的关注点,还是在邢营身上。 管家这就开始神情凝重,把他听到的一个字不少的说出来。 “王小古有门亲事岳姑娘,据说没定亲,但两小无猜开始有情意,跟着王小古进京。伍都督府的姑娘看上王小古,把岳姑娘撵走......” 李威怒不可遏:“他怎么敢这样!” 岳繁京离开幽塞,李威不时的想到她,总担心她不要忘记,自己让她背的地址和人名。李威上路以后,愈近京门,就愈想到岳繁京。他决定回家后,就让人看看她住在哪里,王家对她可好。 越是担心王家对她不好,这坏消息还越是出来。 李威面沉如水:“辛蒙江!” “殿下请吩咐!” “王家背信弃义,真不是好东西!他们家就是跪下来求,也别理,把岳姑娘接来。” 管家眨巴眼,原来殿下认识岳姑娘。但见到辛蒙江要走,赶紧道:“殿下,岳姑娘已不知去向,王家的老爷今天进京,原来岳姑娘是王家父子都相中的,王家的奶奶糊涂,听信丰文老婆的话,把岳姑娘早几天就撵走,王家的老爷所以带着儿子闹到官学,把丰文扭到顺天府,邢营添油加醋,已把丰文夫妻下狱。那王小古,当众宣称认邢营当先生。” 在李威眼里,王小古这就等于投靠李陵。事情还没有分明,李威可以对亏待岳繁京发怒,却不能把所有事情都轻易处置。 牵涉到三殿下李陵,李威不由得低下头沉吟。但只一沉吟,李威就道:“管他投靠谁,内幕再去打听!现在,辛蒙江,去刑部传我的话,让所有捕头捕快都不要休息,这就秘密寻访岳姑娘。” 他忧愁地道:“已走了几天?她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 小简一跳多高:“殿下,我要去找王家的麻烦,他王小古拐走岳姑娘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另一个侍卫谨慎性子:“也许不怪王小古吧?你看王家父子不是告到顺天府!” “不怪他,怪谁?他带走人,就应该好好照顾。以后他当官,来了大盗丢了东西,难道怪大盗厉害,全不怪他不守职责!” 小简是和岳繁京说话最多的,对岳姑娘深有好感。 依着小简,家也不回,这就去王家。辛蒙江让他先别急:“你有这功夫,还是先找岳姑娘要紧,大远的路,她一个姑娘怎么敢上路?王家,我也去,你等着我一起!” 这样一分析,小简倒抽一口凉气:“是啊,回幽塞的路可不太平,岳姑娘她.....”他不敢说下去。 李威本就愁的不行,让小简说出来忧愁的原因,气的狠瞪他一眼,甩下几个字:“不会有事,快去找!所有老公事全都去,找不到就别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李威想不下去了。他还有正事,大步走向书房。 这位殿下管的是刑部,如果是兵部,或者大理寺,找人也会耽搁。就像顺天府,今天已发布寻找岳繁京的吩咐,不过执行起来,可就慢了。 顺天府出来的话,先按轻重缓急来办理。这官司出名,因为把永清侯府和伍都督府牵扯在内,要说岳繁京和王家,在京里哪有重视。 衙役找人,先见各处的里正,查找他们负责的街道及客栈,有没有新住下的人。在京里的里正好找,今天就见得到。但衙役就一定赶紧去找吗?里正就一定在家吗? 里正在家,就一定赶紧去办吗? 也怀疑岳繁京一怒出京回家,衙役往十里铺、二十里铺等等,路上浪费一定的钟点。然后到了以后,还是和里正说话最方便。大小集镇上的住户和客栈,里正最有数。 例行公事的态度,不一定就是拖延办公。 所以,李威让辛蒙江跑一趟刑部,辛蒙江去可以代表殿下亲临。 辛蒙江熟门熟路进刑部,忙忙碌碌的样子,杂役讨好他看也不看。往公事房里一钻,一看,巧了,人称老油子的黄捕头在。 黄捕头绰号老油子,是真的老,快奔六十了。他早就想不干,但李威不答应,许给他的好处很多,留下黄捕头继续奔波。 见辛蒙江风风火火进来,黄捕头先察言观色。要是殿下遇到麻烦,这种急惊风不应该往刑部来,应该去宫里,应该去兵马司要兵马。 来到刑部,只能是案子。 他抽出袅袅上升烟雾的烟袋,取笑道:“殿下还能遇到贼的话,你辛总管怎么不去撞墙?” 辛蒙江一把揪他,往上拔:“不是殿下。老黄,是殿下有话,让你找个姑娘。” 这话真提神,黄捕头眼睛亮着:“殿下终于有相好的了?可是我也说过吧,清心寡欲这事儿,宫里不会答应。” 辛蒙江瞪眼:“我说你说话不快,怎么回回抢到我前面?跟我走,老黄,黄大人,殿下面前有一位立功的外省姑娘,让不要脸的负心小子骗到京里,又把她撵走,跟我去找,殿下说找不到不许回家。” 黄捕头明白了:“别急别急,先把具细对我说说。” “今天顺天府里官学让告,你这老滑头,应该早就知道了吧。”辛蒙江了解黄捕头,相信他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以敏锐的直觉记在心里。 黄捕头还真的问过这新出来的风波,哦上两声,还是慢条斯理:“原来是她啊......” “老黄,再磨蹭的话,岳姑娘出了事,殿下唯你是问!”辛蒙江不是特别的急性子,但想想岳姑娘这几天不知在哪过的,为她难过而焦急。 拖着黄捕头往外:“有话路上问。” 辛蒙江是个高手,可却拖不走赖狗般的老迈黄捕头,黄捕头身子在辛蒙江身上,双腿看似软软,但脚尖在地上一勾,就依然原地不动。 扑哧一声,他乐道:“看看你说话,你是找人,还是找尸首?怎么能说出事这不吉利的话。” 辛蒙江眼前出现岳繁京血溅.....气的他大手一抹脸,把这场景抹去,对着黄捕头吼道:“老黄,殿下很着急,我不骗你!” 黄捕头这才道:“走,这就走。”脚尖不再勾地,跟着辛蒙江出来。两个人上马,依着辛蒙江打马如飞的盘查。但黄捕头才是这行业的得力人物,得听黄捕头的。 黄捕头不慌不忙地道:“别急,我白天问这官司的时候,想到王家追的急,丰家在京里有人缘儿,顺天府找不到的时候,丰家苦求,衙役三班说不定问到我这里。我帮他们理了理这姑娘可能在哪儿。” 辛蒙江大喜:“请说。” 黄捕头却走神:“辛总管,这是你的相好,还是殿下的?” “老黄,这话你拿到殿下面前说,看看殿下还会不会再留你这根老油条。这位姑娘,是殿下在幽塞动兵马的时候,带路认路的大功臣。你听说殿下轻骑出城,解幽塞围困的公文了吧?就是这姑娘深夜里带的路,还是大雪天!” 黄捕头若有所思:“这么说,这姑娘聪慧。” “当然聪慧。” 黄捕头道:“那就好办了。我想过这姑娘的去向,第一个,她气怒攻心,跟个男人跑了。你还记得前年张家的那案子,男人有了外室,家里奶奶一生气,又嫖又赌,把银子全败光,最后跟个男人跑了,” “哎哎,殿下听到不会高兴。岳姑娘,那是贞洁的人。”辛蒙江又要瞪眼。 “这是分析,不要较真。第二个,这姑娘聪明,她离开王家后,先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等找到可靠的同乡,再一起上路,这才能安全的回家。” 辛蒙江点头:“说的有理,还有没有第三?” 黄捕头嘿嘿:“第三,找个背静地方自尽了。得得,你别翻脸,你不爱听别问我啊。” 他按着辛蒙江说的,岳姑娘聪慧去想:“你说她手里至少伍百两银子?那她完全可以在京里住下来,等到想好回家怎么解释,找到可靠的同乡以后,再回家。” 聪明人不是?不会气头上就和自己的安危过不去。 黄捕头开始催辛蒙江:“打马,咱们出城。”拍拍腰间,那里有块深夜出京的腰牌。 辛蒙江纳闷:“去哪里?” “你不是要快吗?这你又不快了。岳姑娘手里有钱,又极聪明。我要是她,不会留在京里,是块伤心地儿不是。但她可以去城外的集镇上住,手中有钱会住大客栈,这样安全。走,咱们从十里铺开始问,只问大客栈,不问小的。” 两个人出城门,趁夜风打马,如风送行,很快来到十里铺的大客栈。第一个问的大客栈,就查出来。 掌柜的捧出账本子:“有有,幽塞边城的路条,岳家的人。有姑娘,有两个。” 小二在旁笑:“掌柜的,那叫春枝的小姑娘,是个丫头。” 辛蒙江流露喜色,春枝,正是岳繁京带进京的丫头。黄捕头看出来,知道找对人,细细地问:“她们见了什么人?” 这也十分好查,掌柜的道:“有个男人叫张大,每天都出门,后来就 有卖房的经济来拜,这经济住在后街上。” 不到半个时辰,查明岳繁京买的地,在三十里铺的集镇外,一个名叫柳庄的小庄子上。 黄捕头办事不是吹的,辛蒙江办事也不糊弄。拉上黄捕头,两个人打马来到柳庄,因辛蒙江一定要见到人,两个人合计一下,哪怕天到这时已深夜,把村长从被窝里挖出来。 ------题外话------ 昨天端午节,仔忘记了,迟来的祝福,大家快乐了。 群号:461909163,淼仔之群,等待你们哦。 第八十三章,英王的自责 秋月从来明亮,照着院子里几间泥草房。一共五间,三间连在一起,中间是堂屋,左侧岳繁京住,春枝上夜。右侧张大和祁氏住,让张耀祖住到厨房。 另一间外带放杂物,住着春枝一家。 张大和祁氏成亲的时候,都不是懂得风花雪月的人儿。远隔千里的京里,却重新找回夫妻间的和美。 张耀祖看出来,心甘情愿的住到厨房。再说住厨房也没有什么不好,可以看着米面菜肉。 月光下的窗内,张大和祁氏携手看月,互相依偎着。 因不会说有情有意的话,所以不说,只贴着。但是,却成为月下的一道风景。 秋风轻拂,似也不敢打断这对夫妻。但是院门煞风景,让人狠狠拍响。 “祁妈妈,是我,钱大嫂。” 祁氏听听:“确实是村长娘子。” 张大道:“半夜不知来意,你别出去,我应付她。”祁氏娇滴滴答应,目送张大到院门内,眸光格外柔和。 张大打开院门,一个灯笼先伸出来,再一个妇人走进来:“咦,是张大啊,你娘子呢?”说着,左右的看:“你家的人呢,都还好吗?” 张大堆笑:“大嫂还没有睡啊?我家的人都睡了。” 钱大嫂大惊失色:“哎呀,赶紧叫起来给我看一眼。” “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张大反问道。 “刚刚镇上捕头老爹过来,把我男人现从被子里弄起。说镇上刚遭了贼,还是个采花贼,我男人往村东头,让各家各房小心。我想到你家有大姑娘,我男人来不方便,我就来了。快请进来,都让我看一眼,不然我不放心。” 钱大嫂说的煞有介事,张大虽警惕,听到“捕头”这些话,就信以为真。再说这位是村子娘子,她总不带骗人的。 张大请钱大嫂到堂屋里坐,院子小,祁氏已听见,正在请起岳繁京。再就叫起儿子和春枝一家。 墙头上悄悄探出一个脑袋,辛蒙江对着堂屋里看,一眼认出岳繁京。 烛光的作用,岳繁京的面庞有光,气色润泽。辛蒙江放下心,在他看来这就对了。这个男人拿自己的心肠来衡量女儿心思,为负心人难过不值得。高高兴兴的吧,免得殿下担心。 黄捕头在墙外面牵马等他,肚子里暗笑。没想到辛总管还会当贼,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呐? ..... 黎明前最黑暗,英王府书房里灯火通明。英王殿下没有睡,大家都陪着。 英王贴身的小厮,名叫平安,再一次请殿下就寝:“殿下远路跋涉,不休息好,明天怎么见驾?” 李威回来的时辰,宫门刚好下钥。李威倒是让人往宫中回话,皇上让他明天再进宫。 这是体贴,殿下仿佛忘记,平安得提醒着。 获得李威一记斥责,和暴怒前的眸光:“退下!”平安熟悉这个眼神,这表示殿下的忍耐将到极限。上一回他发脾气阖家战瑟,就是高贵妃娘娘也害怕。 平安又一次退出,又一次让人安排养神的夜宵。 李威心烦意乱,表面上翻着他不在府中的往来信件和公文,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和先生们的商谈结束后,李威坐下来有两个时辰,但一封信也没有回复,一个公文也没有批阅。 他真的很担心岳繁京出事情,但岳繁京出事情的理由自动冒出,一个比一个稳固。 孤身女子还银包沉重,遇贼的可能性只比别人高,不比别人低。 孤身女子还生得美貌,遇贼的可能性远比别人高。 孤身女子还没有长辈,遇到事情谁给她撑腰? 话说岳繁京的离家,英王李威早就给自己扣上一顶帽子,他是很大的原因。 刚想到这里,辛蒙江一口气冲进来,就在李威欲喜又怕报忧的迫切眼神里,急切切嚷出来:“找到她,好的很。” 李威能听到自己胸膛处,一块石头落下的动静。然后他长身而起,双手据案伸长头颈:“现在哪里?谁照顾她?” “还是跟她走的那几个,奶娘一家,丫头春枝。岳三爷回来说春枝全家也在,都在。几亩地一间小院子,破旧的很,连幽塞小城也不如,岳姑娘实在受委屈。不过我看了看脸面儿,还好。” 辛蒙江回答的这么详细,李威面色又沉。对外面看天,乌蒙蒙的不见星光。 “姑娘睡房,你怎么偷进?” 辛蒙江恍然大悟,他只顾着回话解殿下愁眉,却少说一句。忙道:“和黄捕头同去,他可以作证,我们让村长老婆说闹贼,敲开门请出全家人看看才放心,岳姑娘走出来,我在墙头上看的她。” 李威笑容满面:“你办事,我从来放心。”眉头,随即又锁上。 他得知岳繁京出事以后,一面打发辛蒙江寻找,一面让管家告诉内宅里他的奶娘,收拾一间给姑娘住的院落。辛蒙江没有回来,李威担心人遇害怎么办。辛蒙江回来了,李威又担心岳繁京不肯来。 她是个宁肯跟着情郎离家,哪怕没有定亲,也不愿意亲近自己的......好姑娘! 李威为什么把岳繁京进京揽到自己头上,因为他全知道了。 岳繁京走后的有一天,郦明先神神秘秘的来见他。说有要事,把房里侍候的人全打发走。当时随时动兵马,别人也以为郦明先说的是正经事。 这小子凑上来,坏笑清晰可见。 “知道吗?岳大姑娘原本是殿下你的。”说过,嘿嘿的露出白牙,让人不能直视。 李威以为是太子殿下说明自己的后遗症,但岳姑娘已走,郦明先再来当说客,又有何用? 他陪着郦明先胡扯的心:“真的吗?你有什么证据。小心,王家的小古会来打破你头。”那一对人的情意,李威的眼里没少看到。 “一个名人字贴。”郦明先讨价还价。 李威撇嘴:“好大口气,太子府上的字贴还不够你描画的吗?”他倒不是小心,只是想逗逗郦明先,故意的先不答应。 郦明先并不着急,继续坏笑:“殿下,我要说的话,你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听哦。” “那你说吧。”李威头也不抬:“要是说的不好,我告诉王小古,让他来打破你的头。” 郦明先压低嗓音,如同耳语:“爱京对我说,咱们入住岳家以后,家里五个姑娘不够分,岳家三位奶奶想出来的主意,抓阄定贵人。” 李威还真没想到,这种稀罕事情头回听到发生在自己身边,乐道:“原来你是岳小姑娘抓在手里的,不是男女过夜故而怜惜。” 郦明先从来伶牙俐齿,太子不止一回说他应该是个娇养的姑娘,全家惯坏的那种。 他想也不想,就流利的还击:“那我也是一直让爱京抓在手里没有丢过,倒是殿下您,让岳大姑娘抓中,岳姑娘为了躲你,不定亲也跟着王家走。” 李威板起脸对他,“岳大姑娘躲贵人这话”,先于郦明先的话一步,已到殿下耳中。 证实这话的人,出自晚进京的王老爷。 王老爷只有一个儿子,家中有读书的名声,全云州的眼睛都盯着王小古科考。 他不跟去,只为对王小古初下科场没底气。全家人全跟着侍候,万一不中,给别人添出笑料。 所以借着亲戚们中两件亲事,一个嫁女,一个娶媳,王老爷让王小古先走。 全城的人都知道岳繁京没有定亲,就让王小古带走。全城的人也知道岳家都送出城。但是,这不耽误别人和王老爷开玩笑,在嫁女的喜宴上,酒盖住脸,亲戚们嬉笑:“岳家几十年盼贵人,不想真的盼来了。要说小古进京,何必这么赶?是不是怕大姑娘让贵人相中,所以提前大半年走人。” 王老爷撑得住,言来话挡,酒来拳飞,这喜宴上没有承认。 看热闹就是这样,当事人不承认,不取悦大家,就接着问。第二回娶媳的喜宴上,把王老爷狠灌几碗酒,又问一回。王老爷内心的得意压不住,他亲口承认:“实在是怕岳家心思多。要知道小古和繁京好,全城谁人不知?繁京是个好孩子,我们家早就相中。给岳家带个话,请老太太放心。再回来时,还他岳家一个官夫人。书中自有黄金屋,小古用心,他年怎知道不是个贵人?” 大家哈哈一笑,回家去就传开,全城哈哈一笑,当成个欢乐的笑料。 幽塞那城那么小,李威想听不到都难。何况二殿下在城中,隐密消息都要知道,这全城张扬的话,李威听的真真切切。 不容他闲下来推敲这话,自己也哈哈一笑,郦明先来了,告诉他:“殿下,你原本让岳大姑娘抓中。看吧,岳姑娘为了躲你不要家里人。兄弟我怕你不明白,特特来对你说。” 郦明先跑来说这个,也是个哈哈一笑的。 一幕一幕在李威眼前回放,他想起岳繁京布菜时,挟大料给他卷饼吃出一嘴的怪味,受到斥责后,就立即出门会情郎。他想到王小古找到城外,当众恳求所有人撒谎,声称岳繁京和他呆上半夜。 这样一想,岳繁京让王家哄骗,正是英王殿下造成。 没有李威去幽塞住岳家,岳繁京一准儿还在家里呆着呢? 谁不知道家好。 离家除去情意上的昏头昏脑,还有非走不可的原因。 而岳姑娘敢于带路雪夜,她不是昏头昏脑的人。只有一个原因,她害怕被家里人强推到李威身旁。 李威是成年人,不会说出他对岳繁京不可能动心的幼稚话。他问过自己,如果岳繁京向他示好,显然,他不会拒绝。因为岳家本就向往贵人,而岳繁京让殿下满意。岳家推波助澜的话,李威自问也能给岳繁京好的结局。 这皆大欢喜的事儿,成年人不会拒绝。 在本朝子女的亲事,大多受家里左右。男人也是如此,比如李威娶高贵妃侄女。岳繁京留下来,岳家不会闲着。 好吧,岳繁京如今吃苦,罪魁祸首只有一个,就是殿下自己。 自责中的殿下勾着手指,辛蒙江走近,李威低低的说了一通。 ...... 两小无猜的情意骤然切割,岳繁京很想装没事儿,只是难过登天。春枝不陪着她,就是祁氏陪她,岳繁京很想痛痛难过呢,也一样的难。 往往在临睡前,默默的咬着嘴唇想想。在起床后,忧郁的想想。就得强迫自己抛下来。失过恋又不得不抛开的人都知道,好似又一回骨肉分离,痛不可当,痛到骨髓。 岳繁京时常的找些新鲜事物,以期减轻这种痛苦。 春枝送上洗脸水,叽叽喳喳说着来新邻居,早饭后,新邻居来互相认识,岳繁京在窗内看新鲜。 是个老头子,面上皱纹一层又一层。他自称:“姓黄,京里人。夜里搬来有讲究,算命先儿算的,我命中注定,搬家一定要夜里。” 黄捕头清晨接的这差使,换成别人没这么快。不过辛总管传殿下的话,要快些到这姑娘身边照顾,他就只能快着来。 实在是能耐人,把附近的衙役叫起来,不到半个时辰把隔壁那家人送走,另给他好地方住,黄捕头还美美的打了个香甜的盹儿。 春枝问他:“黄老爹,你半夜里搬家是注定,隔壁半夜里搬走也是注定吗?” 黄捕头老脸皮厚,笑眯眯:“是啊,没见过吧?我们京里的讲究可多着呢,以后慢慢见识吧。” 在这里的除去他,都是外省人。张大和春枝的爹很是客气,黄捕头还真的说些京里的讲究给他们听。余下的钟点,就漫天的吹。 吹到中午,也听进去的岳繁京让留他用饭,一般新认识的邻居只会推辞。黄老爹一口答应,吃了一顿午饭,和因为他在不出房门的岳姑娘不熟悉以外,就是春枝的弟弟也和黄老爹有说有笑。 第二天黄老爹还席,岳繁京当然不去。祁氏和春枝也就不去,张大父子和春枝爹父子到黄家吃了一餐。和黄老爹愈发的好。 有什么事情,都先问问黄老爹。而黄老爹爱包揽事儿,不管什么事儿,都喜欢过问。 天上掉下这么一个好邻居,岳繁京也觉得幸甚。 出门在外需要小心,但见到里正也一口一个黄老爹,巴结讨好一看便知,可见来历分明,那还担心什么呢? 黄老爹事无巨细都上心,也让岳繁京异地为客的小心下去不少。她望着院子里秋阳晴好,掐指算算伤感的日子。是时候了,她若再沉浸在痛苦里,对不起任何关心她的人。 春枝就在身边,这姑娘如今稳重许多,愿意和祁氏坐下来学针指。拿着针线虽别扭,但能陪岳繁京坐上半天。 岳繁京对她含笑:“春枝,镇上有学堂。明儿拿上钱,拜托黄老爹当中人,把树根送去上学。” “啥!” 春枝猛烈的摇头:“不好不好,姑娘,地里庄稼明年才收,您的钱还是好生放着吧。” 岳繁京扭头又对祁氏道:“奶娘,让耀祖奶哥哥也去。” “他年纪大了,再学也不能中举。还是让树根去吧,树根还小,还能中举。” 祁氏说到这里,想起来另一个今年科举的人,那负心汉子王小爷。把针指一放,墙角有个地方摆香炉,抄起香就默念,反正不是祝福的话,把香放到香炉里。 她拜完,就是春枝,也默念半天,肯定也不是好话。 岳繁京装看不见,免得她想到王小古就心如刀绞。她还是打起精神,把如今的这一家子人安排妥当。 “既然跟了我来,我就不能亏待。耀祖奶哥哥没到十八岁,学上几年吧,就算不考,认字也比不认字好。树根小,以后就算不考,当个账房先生,比种地轻松。” 岳繁京的话有力掷地,祁氏双手合十:“五老爷五奶奶在天有灵呐,姑娘你总算是原来的灵气劲儿了。这样多好,比闷着不说话多好。” 岳繁京愕然,她以为自己没太表现出来,原来,她近来还是异常模样。扁一扁嘴答应:“我好了,都不用再放心上了。” ------题外话------ 感谢票票。 哇,还有战鼓和船浆。 让我们荡起双浆,敲着锣鼓唱着歌,幸福的生活暖心窝。 第八十四章,顺天府愿意成全 岳繁京真的静下来在情意中受到的伤害,往往长久的日子不能平静,但出门在外要吃要喝的人,每天十二个时辰的翻腾过于奢侈。 她还是平静下来了。 用心的打量自己的新家。 秋天的日光,在白天带着夏日的炽烈,把院子的角落照到分明。五间屋子都是草泥房,也就架不住木头大梁,根本就没有梁头。 这种房子经不起大风雪,但处在集镇处的平原上,周边有城池,需要担心的只是冬天的雪,不要压倒房子。大风袭来,自有集镇、城池和树木挡住。 岳繁京觉得不掉以轻心的好,她左边是祁氏,右边是春枝。对两个人道:“钱还有,这房子要修缮吧。” “黄老爹说他有主意,让咱们先不要修,等他合计好,是个万全的法子,听他的。” 祁氏和春枝都这样说,在厨房门外蹲着洗菜的春枝娘,听到她们说话,仰起脸来笑一笑,也是个点头。 啊,这位黄老爹可真是肯照顾人。 岳繁京算算日子:“中秋就要到了,给老爹多送些节礼过去。”想到这里心上扯动出痛苦,秋闱三场考试,分别是八月九日、八月十二日和八月十五日,沿用前朝旧例。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参加最后一场考虑的学子们,是在科场里过节。也就说到黄老爹,想到王小古,怎么会不痛? 悄悄深吸口气,岳繁京再次让自己平静。把染着日光金边的草屋、朴素陈旧的窗户,仔细看着,硬是看出一股古朴之美。 好吧,她总算不想王小古了,原地转个身子,看着院子里。 这院落里五间房子虽然旧,却有个水井,实在是方便。春枝娘勤快,早饭吃完就刷锅碗,刷完就准备午饭的菜。井靠着厨房,她蹲在二者之间,活干得头也不抬。 岳繁京暗暗点头,看得出春枝时常的窘迫,认为她把自己一家人的吃喝压到姑娘身上。但是岳繁京这种时候的境遇,人手还真是越多越好,人手还真是越放心的越好。 把树根送去学堂,岳繁京有感激春枝全家送到京里的意思,也有留下春枝全家的意思。 春枝的爹、张大父子下地去了,树根拿着比他高的扫帚,在院子里哗啦哗啦的扫地。 穷人的孩子早懂事,树根扫的很小心,方向偏离岳繁京站的地方,生怕有灰拂到她身上。 院外贴墙的树影落到树根影子上,在地上看,树根长大了。 “去外面看看。” 岳繁京说着,祁氏和春枝跟上。 院门外面就看到地,庄稼熟了的香味混合着日光香,带来安逸之美。 村子的人经过,因岳繁京不怎么出来,但都知道这家有个姑娘,好奇的看看,露出和善的笑容。岳繁京略侧过身子,低垂面容上也带着笑容。 但祁氏和春枝挡住她,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得见,她算回了招呼。 回房,暖烘仿佛跟着进来,岳繁京舒泰中,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 哪怕她和王小古情意最深时,哪怕她最难过时,也没有忘记,她进京后要把祖父当年的案子,想法重新问问。 京里真个好,日光也能醉人,难怪祖父母一生念念不忘。 抱出一个木匣,这是钱匣,打开来数数钱,还能拿出一百两左右打点。岳繁京没有立即就执行这主意,而是请祁氏拿个主意。 她没有长辈在身边,奶娘就是她的长辈。有个人商议,总比自己寻思的好。 “我想拿这些钱,请张大叔拜托给黄老爹,认识一个刑部的人,查查当年祖父离京的原因。” 祁氏自从进岳家,就是岳老夫人清高骄傲的追随者。想想老太太真不容易,想想老太太料事如神,王家果然不可靠。 她应该一口答应下来。 但是瞅瞅钱匣,慢慢地道:“姑娘这是孝心,不过,等明年收成下来再问吧。手里这点钱,预备不知哪里出来的花费。” 什么叫不知哪里出来的花费? 忽然增加的税,忽然出来的病症,忽然惹出的事情......都不由人控制。 祁氏的意思,手里留着余钱。 岳繁京把钱匣推给她:“这些还不足够吗?省着些,足够用到明年。”把一百两银子继续推给祁氏:“等到明年再查,我怕我忧愁。” 祁氏不能听她“忧愁”,也不能看她“忧愁”,听到立即改口,把钱重新放进钱匣:“我男人身上还有碎银子,过上两天,叫上春枝爹,请黄老爹外面吃酒,就说是我男人想打听,如果这案子不能问,怪罪下来,也只让我男人担着吧。” 岳繁京还没有说话,祁氏凝神:“可曾对黄老爹说过姑娘姓氏?”再一想:“没有说过。” 低下头继续做岳繁京的针指。 岳繁京无奈:“奶娘,有黄老爹在,何必又让张大叔冒险。如果黄老爹打听过,说不能问,咱们不问也就是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地址,一个人名,这是冰碴子大人给自己的。实在让黄老爹为难的话,岳繁京只能麻烦他们。 轻易的,岳繁京不愿意乱承人情,她又没得还。 祁氏说好,主仆就这样说定,天黑前,张大和春枝爹从地里回来,笑说赶紧的种上水菜,到冬天有菜吃,饭后,大家团团坐在一起,岳繁京说出来这话,张大和春枝爹连声答应。 这个晚上,岳繁京入睡时舒心。 祖父的案子,在她懂事的时候,就由祖父母的固执着,而疑惑重重。 这算是一件心事了。 虽还没有解开,但这就可以去了解,或许可以为祖母做些什么,岳繁京睡得香甜。 祁氏临睡前进来看看她,交待春枝警醒,夜里要茶要水的不要偷懒。顺手,把岳繁京写的家信拿上,回她的房间放在桌子,再交待丈夫张大:“明儿一早就给黄老爹出来,免得老爹出门,又要晚一天给他。” 这是写往幽塞报平安的家信。 和岳繁京在路上写、到京里写的,差不多,都是说景致报平安。 但这一回声明收信的地址改了,黄老爹愿意提供一个地方代岳繁京收信,并且愿意帮岳繁京寄信。 虽是幽塞长大,岳繁京也知道不轻易出外。还住在王家的时候,信和王家的家信一起寄出。至今,信交到哪里能寄出,岳繁京不知道。 幸好。 有黄老爹。 第二天一早交给黄老爹,上午,这信就出现在英王李威的案头。 ...... 李威拿起信,鉴赏下岳繁京的字迹。虽称不上写的好,但端正匀净。 李威满意的点点头,拿给小厮平安:“放在往幽塞的信里,寄给廖雪峰。再告诉廖雪峰,岳家的回信也由他收好寄回。” 平安拿信出来,不由得看看信上的字。猜测中,娟秀细力,这是个姑娘下笔。 殿下若有心仪的人,英王府阖府烧高香。平安有这个猜测在心里,难免认为李威讨好送信的人,因为寄给廖雪峰的信,往往都是八百里加急。 而幽塞刚刚动过兵马,太子殿下没回来,应该还在边城。八百里快马,肯定不错。 平安拿出八百里加急的劲头儿,把信送给邮差。 李威已进过宫,皇帝对太子和他的边城大捷嘉奖几句,让他在家休息几天。 这个上午,李威不打算去刑部,在书房里批公文。 顺天府的大人来时,也就见到英王。 李威漫不经心:“贵府,有什么事情?” “殿下,您的吩咐我已照办。但是那王家父子,他们是真心的要找岳家姑娘。王小古,是真心悲痛。殿下,您看......” 顺天府对王小古寄予同情,但他不敢自作主张,把找到岳姑娘下落告诉王小古。 面前的这位殿下,在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就是找到岳姑娘下落的第二天一早,让人把顺天府带来,当时天还没有亮,李威板着脸,说话一字一句。 “不要找了!” 顺天府纳闷,岳家的姑娘不可能认得殿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不是糊涂官员,要问个明白。打躬作揖道:“请殿下明示。” “人,是王家带进京。明知道自家女人自家的娘不好,却不好好照顾岳姑娘!这样的小子,不配有媳妇!” 顺天府还是糊涂:“但是殿下,人还是要找的吧?姑娘失踪好几天,万一有个好歹,还能及时救出来。” 李威眸光如刀,刺得顺天府一个激灵。然后就看到殿下沉下脸:“人,我找到了!” “是。啊?” “我对王小古来气,这姑娘,不给他!也不告诉他。让他着急去,别管他!” 然后顺天府就按吩咐不再查找,却告诉王家天天在找,只是找不到。直到今天,王家天天到衙门问,那王小古就要下科场,却天天分心,顺天府有些不忍心。 大远路的进京,为的不就是科考吗? 顺天府虽不是穷人出身,但却是外省人。当年进京春闱,难处他还记得。 看得出王小古完全真情意,顺天府就跑来,想在李威这里求求情。 顺天府陪笑:“姑娘,不给他。但姑娘平安,有了下落,就让王家知道吧?” 李威不耐烦的皱起眉头,还没有说话,小厮回话:“殿下,大门上有个人,自称来自幽塞,名叫王小古,说有位殿下认得姑娘的话,要面见殿下再说。” 顺天府张大眼,殿下原来认得王家,也认得岳姑娘? 李威抬手,对他示意:“看吧,他自己跑来找我。贵府,你回去吧。”顺天府答应要退出,李威又叫住他:“你从哪个门进来?车轿放在哪里?” “卑职从角门进来,轿子停在角门外面,离大门远着呢。”顺天府有些明白。 “嗯,那就好,王小古就不知道你来过这里。” 顺天府走出院落,吐一吐舌头。这王小古是什么得罪殿下,殿下铁了心要和他过不去。 他走后没有多久,小厮带进王小古。王小古伏地就哭:“殿下,我爹进京,我才知道原来您是殿下,刚刚,我才知道您回京。殿下,帮帮我,繁京不见了。” 李威满面诧异:“咦?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刚回来没两天,我还不知道。” 王小古信以为真,从头说起,并不隐瞒他的娘糊涂,又说又哭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人。 辛蒙江早就想找王小古事情,不比小简的差。听到一半就不想再听,进来抓起王小古,提起拳头,对着他脸就打。 王小古本能反抗,认一认是他,垂下双手没了精神。 李威和辛蒙江都看出来王小古憔悴消瘦,岳繁京离开对他的伤害更大。 辛蒙江的拳头打不下去,把王小古一扔,吼道:“以后管好你的娘!” 李威有那么一瞬间,很怜悯王小古。但是他有足够的理由,现在不能放过王小古。 如果让他知道岳姑娘在哪里,王小古一定把她找回来。然后这误会到此结束,一对有情人继续眷属。 想想这个画面,李威十分的不愿意。 如果现在问殿下,是不是深爱上岳姑娘,李威也十分的迷茫。 但他对岳姑娘虽没到十分情意上,也不愿意交给王小古。 他和颜悦色的走过去,双手扶起王小古:“案子现在哪个衙门?” “回殿下,在顺天府。但顺天府至今也没有找到,是不是不肯好好的找?”王小古不是疑神疑鬼,他有这感觉。 李威很是好说话:“我与你同去,催催他。” 一刻钟以后,顺天府和殿下再次会面,不过这次是在顺天府大堂。 王小古瞪着红眼睛:“大人,殿下认得岳姑娘,他亲自来了。” 顺天府暗骂,蠢材!真正向着你的,是本府。他木着脸:“殿下来,有何吩咐?” 李威让他带上来丰文夫妻,徐徐地道:“岳姑娘,是太子殿下让围在幽塞边城时,在大雪纷飞无路可认时,敢于出城为我带路杀敌的奇女子!” 顺天府屏气凝神。得,原来还有这层缘故。他就说嘛,殿下对王小古的欺压有原因。 他听得很认真。 “有岳姑娘带路,我才能轻骑一支袭扰敌兵。我才能轻骑一支取林中强盗首级。太子殿下令犒赏她,另外又双倍赏银,又勒令我也赏了。” 顺天府偷偷瞄瞄他,对勒令这个词很是生疑。说不好,是欢欢喜喜的赏了,而太子殿下才是受殿下影响的那一个? 是个姑娘! 顺天府仿佛到今天,才知道这案子里的关键人物,是个姑娘。 他心里不用盘算就有答案。 英王殿下姻缘命不太好,月老亏待他,红线绳系个乱七八糟。 娶高氏王妃,都知道出自英王对高贵妃的孝敬。 但高家不要脸,明明身子好的姑娘,适龄的姑娘,一大把,偏偏嫁个胎里病的当王妃。 都知道高氏王妃活不长久,在她去世以前,就有人盯着英王妃这个位置, 都想早下手。 一帮子世家、老臣,都往英王府、宫里钻营。高家继续不要脸,打算高氏王妃死以后,再嫁个女儿给英王。 大家明里斗暗里争,几回公然撕破脸,皇上也觉得头疼,让英王自择亲事。 英王吓的当柳下惠,把房里高贵妃赏的通房一古脑儿送走,从此有个坐怀不乱的名声。 如果不是他曾有过通房,也曾青楼红袖,别人或许会说他断袖。 岳姑娘是个姑娘? 难得英王殿下对个姑娘有兴致? 王小古的可怜,在顺天府面前顿时倒退三千里。 谁叫他有那样的娘?这事情由王家自己造成。谁让他有丰文这种功利的先生,这事情由王家自己造成。 殿下若能变成正常人,远比王家今天明天后天就知道岳姑娘下落重要。 顺天府不讨好李威,也不巴结三殿下李陵,他是个中立派,眼里只有公事。 否则,也不会为王小古而求到英王府上。 从职责上说,英王殿下若是喜欢岳姑娘,而隐瞒岳姑娘下落,顺天府愿意成全。 ------题外话------ 哇,大把票票,捧好。 第八十五章,黄老爹的美滋滋 顺天府沉思的时候,旁边的丰文夫妻真正出现害怕。他们的面容轻轻抖动几下,恐惧油然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走来王老爷。和王小古一样,也是憔悴消瘦。王老爷在幽塞对二殿下见过礼,这就拜倒在李威面前。 起身后,指着丰文大骂:“我儿子的前程需要你铺路吗?我儿子的前程需要定亲铺路吗?殿下在这里,听我告诉你吧,我的儿媳岳家的姑娘,多多少少在殿下面前能说句话。我王家若想多走条道儿,根本用不着回应你的信!” 又是几天过去,岳繁京毫无下落。 想到这里,王老爷泪落。没有下落往往预示好消息,却也可能是坏消息。 他也恳求李威:“殿下,救您帮把手儿,请顺天府的大人们加劲儿找吧。” 顺天府又在肚子里暗骂,本府是个好人!本府向着你们! 但他又不敢明说出来。 李威认为王小古的眼泪不值一提,王老爷的眼泪却让他动容。王家父子对岳姑娘,确是真心! 但是。 哪怕有一丝交出岳繁京的想法,都让李威不寒而栗。 人。 不情愿的事情。 做起来很痛苦。 李威是位殿下,王家不在让他低头的范围之内。李威安慰王老爷:“你放心,我不但着顺天府用心寻找,我再令刑部也寻找。” 顺天府难免瞪瞪眼睛,暗想,您这句说的不亏心吧? 李威装看不见,翻脸又把丰文夫妻斥责一通,起身走人。 丰文夫妻回到狱里,分别关在男牢女牢。不在一个地方,但是一起灰心。 丰家在京里有同族,丰文才会回到京中官学。丰文让王家告到顺天府,丰家的官员自然不闲着。 本来丰文也没有拿这官司当回事儿,他出狱后要报复的第一个,不是王家,而是邢先生邢营。 王家,排在第二位。 邢营为三殿下明里暗里招揽人才,大家早看在眼里。王小古如今是挑尖的之一,只因为他转拜到邢营门下,邢营为了进一步拉拢王小古,把丰文逼迫到狱里。 丰家的官员探视丰文时,就对他说过:“咱们素来没有得罪过三殿下,如果三殿下面前求情不成,你也别急,等太子殿下和英王殿下回京,再求到他们面前。” 现在这个希望破灭,三殿下处有邢营,撵走岳姑娘,更是直接得罪英王李威。 丰文夫妻眼前一抹黑,腿也觉得发软。 顺天府的外面,王家父子慢慢走着。几天里父子奔波,都觉得劳累。但步子可以慢下来,脑袋里却转个不停。 想的还是岳繁京会去哪里,岳繁京如今怎么样? “爹呀。” 王小古忽然道:“您有没有发现大人哪里不对?” 王老爷叹气:“他不上心,我早就看出来了。”以他的阅历倒也了然:“咱们家也好,岳家也好,在京里这个地方不算什么。我曾送他们银两,他又不收。” 王小古一腔怒气转向顺天府:“嫌少吧?” “兴许是的。” 王老爷也这样看:“但咱们在客边,哪里有很多的银两。” 王小古甩开步子走得飞快,王老爷追上去:“你怎么了?” 王小古冷笑:“爹呀,邢先生一直劝我,眼前还是看书要紧,说他会催顺天府。我想,以学生告先生,官学里的人只怕全瞧不起我。我转拜邢先生,只为气丰先生。邢先生犯不着为我而向顺天府托人情。如今我说这话,倒不是要去求邢先生帮忙。咱们和邢先生不熟,过多的人情没的还。而他要真的帮我,打官司那天,繁京走没有几天,她难道不住店,不走城门,顺天府早就应该查出来。可见邢先生是句虚话。可见我若不当官,就难找回繁京的......” 他心头痛起,“尸首”两个字不忍说出。 咬牙道:“我回去攻书!这科得中,才能找到繁京下落。” 王老爷也很想让王小古好好看书,不要辜负往京里来一回。但是王小古的心情,他可以理解。所以王小古没头苍蝇般的乱找,王老爷并没有责备。 王老爷自己,也是没头苍蝇一只。 听到王小古明白过来,打算好好看书。王老爷欣慰地道:“你想的很对,你看书,我来找。还有英王殿下,他不会不帮忙.......” 王小古打断他:“爹,英王殿下也不会帮忙!” “为什么?”王老爷吃惊,在京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英王回京,是他们唯一而且最大的希望不是吗? 这是在大街上,王小古压低嗓音:“您想,岳家的姐妹有三个已定亲事.......” 岳繁京生的可一样的美貌。 而且雪夜带路,得到二位殿下的赞赏。英王殿下,就是其中之一。 王小古本着直觉,繁京如果落到英王手里,他只怕不肯归还。 王老爷初听到这话,后背发寒,魂不附体。茫然的跟着儿子走到家门外,关门时“咣当”一声,王老爷醒来,琢磨儿子的话,越想越有道理。 是啊。 英王殿下只怕不肯归还繁京。 那,王老爷有了喜色。是不是英王就肯出力寻找繁京,或者已经找到繁京? 繁京的人还在,他的罪责感减轻很多。好歹,能把活人还给岳家。 ...... 中秋节一天天的近了,岳繁京的心一天比一天凉。在她的心里,还是想过王小古会来找她。 忽然的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 每一个在感情中失落的人,都有过这样想法。时不时的出现,再时不时的幽怨。 岳繁京还推想过多回,王小古找她并不麻烦。 如今想上一想,祖母岳老夫人是多少的明智。离家的时候,王家大包大揽,说给岳繁京准备的有马车,路条上也用王家开出的那张。 岳老夫人自从听到岳繁京离家的消息,就不肯再见她,但是坚持给她准备一辆马车,再加春枝家的马车,从王家离开的时候,才没有出现主仆用脚走的事情。 当时那凄楚的心情,岳姑娘又是个女子,抛头露面走到城门,走上官道,又是一层的伤害。 岳老夫人还坚持给岳繁京单独开一张路条,否则的话,王奶奶变心,岳繁京离开王家,步步难行。 也因为有这张路条,王小古真心找岳繁京的话,在京城附近的集镇客栈里,问上一问也就知道。 岳繁京住下店来,就打算买地。房屋经济是当地集镇上寻找,与客栈掌柜的都认得。王小古找到客栈,再寻找经济,就能知道岳繁京住在哪里。 可他没有来? 他也许忙于下科场吗? 岳繁京拿自己相比,她不想争这种风,也认为下科场更重要。但是寻找自己,也花费不了多少钟点不是吗? 他没有来! 秋月却渐渐的圆了。 还记得在路上,王小古说起这个中秋节咱们两个人团圆,要好好的过,给繁京买许多月饼,买很多京里过中秋的玩意儿。 这个秋月的下面,就只有岳繁京一个人。想到这里,岳繁京本想滴下眼泪,就又想到她不是一个人。 春枝的全家送她进京,对于庄稼人来说,抛下地一年,比岳繁京的情伤还要心痛。 但是春枝全家也来了。 祁氏的全家也在这里。 这两个下人的家人,组成岳繁京新的家人。 她并不孤单啊。 强压着心底的悲伤,岳繁京挽着袖子,走去厨房打算帮忙。 今天过节没有人下地,都在家里。不大的厨房挤得满满当当,张大和春枝的爹负责烧火,春枝的娘、春枝、树根做吃食,祁氏走来走去的摆盘,检查还缺少的东西。 见到岳繁京,都扬起笑容,撑起圆满的气氛。岳繁京觉得心底的伤,悄悄的没了,她明朗的回着笑容:“我做什么?” “不用不用,姑娘操劳这个家,天天辛苦,姑娘歇着。” 大家都这样说,岳繁京不由得想想,她到底操劳了什么?像是没有。 田地,由张大和春枝的爹种。 家里,祁氏指挥收拾。 她? 每天都要想想王小古,像是不应该。 羞愧刚出来,还没有凝聚的越来越多,外面传来“嘎”的一声,像是好几辆马车停下来的声音。 紧接着,马的嘶鸣声出来,马蹄声奔这里来。有人说着话:“是这家吗?” 马车响动着,又是“嘎”地一声,停在岳繁京家的门外。 大门是开着的,就可以看到从马上下来几个男子,马车上下来几个女子,后面跟着两个大脚婆子。 挟风卷势般闯进大门,男子摇动着马鞭,女子叉着腰,大脚婆子抄着棍棒,气势汹汹喝问:“谁姓岳!” “是从幽塞的贱婢吗?” 岳繁京心里格登一下,结合自己当下的状况,本能想到:永清侯府?伍都督府? 敢在雪夜里闯沙场的姑娘,怎么会怕呢? 不过,得先弄明白,再打再吵就不冤枉。 站在厨房门口的她,冷冷反问:“你们是谁?怎么敢擅闯民宅?” 一个女子大步往前,手指着她厉声:“你就是敢和我家姑娘争王小古的贱婢吧?没有定亲的贱婢?想男人了去窑子里,男人多的是.......” 后面一长串子话,全是这种恶毒的污言秽语。 边城的女子是不太在乎男女大防,但不是能接受脏话。 岳繁京气白了脸,想到这事岂有此理,身子微微颤抖。 身后走来祁氏、春枝,祁氏把岳繁京搂在怀里,春枝跳出来大骂:“你才是贱婢,你才是想男人......娘呀!” 看清对方人多,春枝一扭身子回厨房,顺手把岳繁京、祁氏推进去。 “啪!” 把厨房关上。 春枝也有些发抖,她们在这里到底是外乡人。 “砰!” 整个厨房摇晃着,对方在踢门。 张大父子、春枝爹、抄起木柴,站到门后最前面的位置,这是没办法,准备打架。 救星到的却比他们走到厨房门后还有快,踢门声刚出来,外面就响起村长娘子的尖嗓音:“啥人?怎么敢在我们村子里撒野!四牛子,二虎.....都来啊,有人欺负到咱们村子里了!” 人来得也快,村长娘子的嗓音刚出来,就有男子粗重有力的嗓音回应:“谁敢?钱婶,我们来了!” 来闹事的人嗓音有些战瑟:“我们是从京里来的,你们怎么敢!” 村长娘子嘲笑着回他们:“我们就是敢!都给我上,我包的月饼每家都有。” 打架的动静出来,张大把厨房门拉开,他们也冲出去,见到全村的精壮男子都在这里。而大门外面,陆续进来大爷大娘大叔大妈,他们的手里,不是农具,就是捣衣杵。 来闹事的人虽然凶,但抵不住全村的人。几个男子让打得抱头鼠窜,几个女子鞋歪发散,大脚婆子已带伤。 春枝乐了,一跳出来,叉着腰比刚才还要精神:“你们才是贱婢,就你们是贱婢....... 树根跟在后面学着话骂。 岳繁京缓步走出来,还想问问来历,总不能凭人家骂上几句,就判断是永清侯府和伍都督府。 但她只见到衣角一闪,就见到来的人拔腿飞奔,全村的人追出门,根本没有岳姑娘看清楚的地方,更别说问句清楚的话。 门外,马蹄声和来时一样迅急,马车驶动时又是“嘎”地一声,估计车子哪里需要修整。 然后......岳繁京再也没有见到这行人。 “钱大嫂,谢谢你。张大妈,谢谢您。赵大爷.....”祁氏等人一个一个的道谢,过节家里有好吃的,虽然不够给全村的人,但赶紧拿出来,往最前面的人手里塞。 也没有忘记后面的人,考虑到东西不够,祁氏欠着身子:“月饼就蒸出来,好了就挨家送去。” “不用不用。” 村里的人摆着手,嬉笑着离开。 村长娘子留下来,反复说了几遍:“不用不用,我说话得听,他们是我叫来的,要感谢也是我的。你们要感谢我,这果子我拿上一个,这就成了,别再给了。管你们是天南来的海北来的,买我们村的地,就是我们村的人。是我们村的人,有事就是全村的。” 她拿着一个果子,在岳繁京等人感激的眼光中回家。进家以后,村长娘子也忍不住了,问村长:“他爹,黄老爹到底是啥人?里正见他如见亲爹,你见他也差不多。” 村长把脸一拉:“这是什么话!” “就是你们见他太客气,黄老爹让你照顾岳姑娘,你让我拿她当庙里菩萨供着。还有,黄老爹怎么知道这几天有人来找岳姑娘事情?” 村长高深莫测的一笑:“人走了?” “走了,我让牛子虎子他们天天候着,马车一进村,我们就往岳家去。”村长娘子小心翼翼地问:“岳姑娘不是戏上写的,那什么逃妾吧?” “哎呀,肯定不是。”村长拿上外衣:“我去告诉黄老爹,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继续小心着,那帮人别再回来。” ...... 黄捕头来到英王书房门外,英王有客人,他坐在外面等着,和辛蒙江道:“知道吗?殿下让我办的事情,我又办好一件。” 辛蒙江撇嘴:“以我看,你现下什么案子都不用管,照顾好岳姑娘就行。” “就是岳姑娘的事情。”黄捕头美滋滋地道:“殿下让我想法子,给岳姑娘换个住处。这不,我办到了。” 他凑到辛蒙江耳朵里说着,辛蒙江先是瞪眼:“你这老家伙,怎么能让挑唆人去骂岳姑娘?”再想想:“你是真坏,永清侯府伍都督府要是知道,一定恨死你!” 王家把丰文告到顺天府的那天,永清侯府、伍都督府就得到消息,不用说两家人慌乱不已,毁亲逼命的名声,他们可不要。 永清侯夫人带着女儿、伍都督夫人带着女儿,当晚出京城走亲戚去了,直到今天也没有回来。 看样子,中秋也在外面过。 留下永清侯在京里,不时的打听王家官司进程。永清侯也知道岳姑娘活着是个关键,能把她找到还给王小古,至少自己和妹妹家就能避开这官司。永清侯府也插手寻找岳繁京,如果不是英王李威作梗的话,岳繁京早就回到王小古身边。 这两家的态度摆的很明显,这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也让丰家骗了,让王奶奶骗了,我们躲的远远的。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八十六章,恶人浮出 所以去欺辱岳繁京的人,不是永清侯府和伍都督府。 辛蒙江对黄捕头不满:“殿下让你想法子,把岳姑娘请到府里来,你这是什么坏主意?” 黄捕头振振有词:“殿下若想岳姑娘到府中住,大可直接出面,把岳姑娘接来,” “那不是怕岳姑娘她避嫌不肯来。” 辛蒙江对英王在这个地方的心思,有些了然。幽塞传开,岳家大姑娘为避免家人把她献给英王,而和王家上路。王老爷亲口承认,王家也有这样想。 只这一件事情,这姑娘的个性峥嵘而出。别说李威不肯强权压倒岳繁京,就是辛蒙江也认为徐徐的邀请,才不会再次吓走岳繁京。 这个理由让黄捕头发笑。 吭吭两声以后,因为取笑的是英王,让辛蒙江一记眼风,把笑声瞪到没有。 辛蒙江再瞪黄捕头时,追问个不休:“说!为什么让岳姑娘伤心难过?脸上下不来,在邻居面前难做人?” “不会。” 黄捕头大大咧咧:“那村子的住户,我都安排好,他们只会保护岳姑娘,不会小瞧他。” 他的神气胸有成竹的,辛蒙江露出带着鄙夷的猜疑:“就凭你?” “就凭我的话,怎么,辛总管不信,你只管派几个人到那村里试试。”黄捕头有时候也老姜弥辣,一点就着。 辛蒙江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神色:“好吧,我相信你有能耐。但是你既然有能耐,为什么不能换个好的法子。” 挑唆出一家人来指着岳姑娘骂,辛蒙江怎么想,怎么为岳繁京不痛快。 他不能放过面前的这坏老头子,逼着黄捕头:“说,你这么得意,想来有岳姑娘一定搬到府里来的好法子。先告诉我,我帮你斟酌斟酌,要还是受人侮辱的馊点子,你不许再用!” 黄捕头慢悠悠地笑:“搬到府里?那可不是这个月能办到,下个月也不成。” 辛蒙江抬手打算指他,因内心对黄捕头有真正的尊重,别管嘴上说的有多不客气,这手指头斜斜对地,摆在黄捕头的鼻子前面。 面上怒气勃发:“你不能把她搬来?为什么要让人欺负她。” 黄捕头一句话,就让辛蒙江哑了嗓子:“王小古还在京里到处寻找。这就搬来京里,你以为王府宅院深,就不会有人知道?” “这倒也是。” 辛蒙江喃喃道:“但也不能再托了,天一刮北风就要冷,雪下得早的话,转眼就下来。岳姑娘那房子不是泥就是草,连个大梁都没有,说倒就倒。” “笨呐。” 黄捕头骂他:“可以去别处住不是吗?住到一个殿下完全保护,别人触碰不到的地方,岂不是由着殿下想怎么探视,就怎么探视?一来二去的熟悉了,再请岳姑娘到府中来,想来她不会拒绝。” 辛蒙江唔唔连声,赞赏的望着黄捕头:“成,还是让我敬佩的那个老黄,我从幽塞带回来的酒,边城的酒烈,你可以喝。” 轮到黄捕头鄙夷他:“哼,我不怕你不给我喝!”这不是摆老资格,而是黄捕头和辛蒙江在双方都闲的时候,可以是一对酒中知己。 这个时候书房里面走出几个官员,一个小厮送客,一个小厮走来,对黄捕头道:“随我来。” 黄捕头走进来,见到李威支肘斜倚着,若有所思。小厮退出去,黄捕头把今天闹事仔仔细细的回给李威听。 李威也是略有不悦:“老黄,你却这样办事情?” 黄捕头不慌不忙,往上一揖:“回殿下听我解释原因,岳家有一个大对头,是岳姑娘祖母的表妹。岳老夫人念念不忘还京,只怕与这件有关。岳姑娘托我打听她祖父被逐出京的案子,也是我不小心,就惊动这位和岳家不对的老太太。” 不小心? 李威暗暗的说着,你黄捕头做一辈子的老公事,什么事情可以不小心,什么事情可以认真,这都不清楚了? 他没有在嘴上说出来。 不至于忌惮黄捕头,而是李威一眼看得出来,黄捕头这样的大胆,是他一眼看得清自己对岳繁京的心意。 从不愿意归还岳繁京,李威的心里慢慢的有一个轮廓出来。 这轮廓一天不清晰,一天李威不肯确定自己喜欢岳繁京。 但他是个正常且无妻妾的男子,岳繁京是个适龄而令他喜欢的女子。这道轮廓迟早会露出真容,并且早就动摇李威的“君子之心”,而时不时的把男女情意描画在李威心头。 再说,事实上也李威吩咐黄捕头,岳姑娘的草屋不用修缮,让她搬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办这件吧。 他怕岳繁京的草屋修的坚固,就如同多一层盔甲,说服她就不容易。 黄捕头倒也直接,直接到把岳家以前的对头引到岳繁京面前,如果岳繁京胆怯,黄捕头就劝岳繁京搬家。纵然不进英王府,也一步一步走进英王殿下的套路里。 如果岳繁京不胆怯,热心关怀的黄老爹也可以劝岳繁京搬家,纵然不进英王府,也一步一步的走近英王。 李威要“快”,冬天就要到来,草屋不能过冬。黄捕头就来贴猛药,打算逼的岳繁京按他的布置走。 敢这么猛。 不过李威流连岳姑娘的心,让黄捕头捕捉个正着。 黄捕头就敢底气十足的来回李威话,而李威也不好怪他弄一出让岳繁京伤心的事情。 寥寥数语,黄捕头用意跃然纸上,而李威不管追究他,还是不追究他,内心对情意的描画又深一步。 随之而来的,是李威眼前出现的画面。岳繁京住进王府,有时候两个人看看月亮说说话,有时候两个人吹着北风谈谈心。 李威无奈的认可黄捕头干的这件“一不小心”。 “好吧。不过以后注意,别再伤到岳姑娘。” 黄捕头应声。 “平安。” 李威对外唤来小厮:“把那一包子东西拿来。” 一个需要合抱的大包袱,玉色绣花面,墨绸扎花里。平安体贴黄捕头上了年纪,倒不是认为他失去气力,打发两个小厮帮忙送到黄捕头马上。 黄捕头出城的时候,还在寻思。这么大的一个包袱,他送去岳家,岳家还以为自己有所图。 人与人的关系,有远近之分,有亲疏之分。黄老爹这个热心的邻居,又是帮忙办事,又是出人花钱,岳姑娘又是个美貌女子,殿下又说她聪慧。 她要是不防备,那叫出鬼。 引出岳姑娘的戒心容易,打消岳姑娘的戒心,可就难了。 但是殿下让送,黄捕头只能自己想理由。 理由倒是现成的,好找的很。黄捕头老实的把马停在岳家,继续当他“热心关怀”的黄老爹。 “有人在家吗?” 黄捕头提着包袱,下马的时候就喊一嗓子。 张大家、春枝家听到是他,都是大喜。黄老爹知道岳繁京受辱,是村长告诉他。张大等人以为黄老爹还不知道,眼巴巴盼着老爹回来,请老爹查查什么地方跑出来的撒野人,再主持个公道。 纷纷迎出,祁氏伴着岳繁京,照例进屋。 春枝说的最响:“老爹,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家受足了委屈。” 黄捕头摆着手:“知道了,我在集市上和人吃酒,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已经知道了。” 另一只手把包袱轻抬起:“快来帮忙,这不,我在集市上和人吵了一架,保证你家是清白的。又弄来这包袱东西,给你家压压惊。” 窗户的里面,往外面看的岳繁京惊呆住。 疑心,风起云涌般的出来。 她年青。 美貌。 孤身。 还有些浮财。 不得不多长个心眼。 “奶娘,咱们平时麻烦老爹的地方多着呢,老爹的东西不能领受。” 院子里,张大、春枝爹也吃惊,百般的推辞。 黄捕头送东西,哪有送不出去的?再说他要是不送出去,就难见殿下复命。 “你们中秋前,送我四只鸡,两条鱼,又是两瓶好酒。怎么,我的东西嫌轻了?” 岳繁京心想,送你中秋礼,为的是道谢查询祖父的旧案情。 刚想到这里,黄捕头的话又出来:“我这些礼也不是白送你家,我听到有人上门欺辱,就找找原因。兴许,是我打听旧案情的时候,不小心的,把贼招了来。这东西,是赔罪来的。” 岳繁京及祁氏等人,先入为主的以为,与永清侯府、伍都督府这两家,脱不开干系。 见到黄老爹自责,岳繁京的疑心下去一小半儿,张大等人则连连声明,与老爹没有关系。 黄捕头暗笑,确实与他有关系,对不对?他就是个确凿的证人。 装着不耐烦:“好了好了!与我有关系也罢,没有关系也罢,我老爹的东西,大老远的提了来,怎么,你们不给脸面?” 岳家倚仗黄老爹的地方太多,张大、春枝爹又是个平民百姓。黄捕头一板脸,威严出来。张大、春枝爹不知道这是官威,吓得不敢再说。 春枝倒是欢欢喜喜的,插烛般给黄捕头拜三拜,说声多谢,就同着树根把东西搬进屋。 春枝娘送上茶,黄捕头在院子里坐着。岳繁京在屋里,让把包袱打开。 这一看,岳繁京、祁氏、春枝姐弟惊呆。 四个盒子的点心。 盒子上绘花鸟虫鱼,精致无比。 如果是不识货的人,会觉得盒子比点心值钱。 但盒子已现贵重,点心还能差吗? 点心的下面,是四匹衣料。闪红缀绿,都是姑娘穿的花色。衣料上微闪光芒,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只这两样,足够让主仆啧舌。下面还有,几个大小不等的纸包里,各式各样的,都是中秋节动用的物品。 一包是西瓜、葡萄等,拜月可以用,吃也挺好。 一包是不同色彩的兔儿爷,糊窗户的嫦娥月宫剪纸。另外还有桂花酒,桂花油,桂花香等等。 只是这些,已让主仆觉得当不起。最下面又是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岳繁京打开的时候战战兢兢,打开后胆战心惊。 她担心的终于出来,这是一盒子六枝的簪子,都是金的。 “这得多少钱?” 祁氏刚说出来,岳繁京毅然接上话:“奶娘,出去代我多多拜谢黄老爹,就说心领,东西万万不能接受。没的还!” 祁氏和春枝包好抬出去,黄捕头不走,为的就是岳姑娘见过包袱里东西,一定有话要说。 包袱里东西他没打开看过,但知道殿下一定出难题。 黄捕头满面正气:“点心?别人送我,家里堆积如山,再不吃就坏了。你们不要,我也不愿意带上,扔了吧。” “衣料?是我老妻找出来的,说库存如山,再不用就让虫蛀。你们不要?扔了吧。” “吃喝玩的东西,家里现成,给你们一份不难。” “首饰?” 他瞪圆眼睛,呵呵地笑:“你当是真金的?实对你们说吧,只能自己在家里戴,千万别拿去金铺银铺当铺。全是假的。” 祁氏说不过他,岳繁京疑心未去不敢出来,眼睁睁看着黄捕头喝完茶,从容的出门。 也不回隔壁院落,这位自己说过别处还有宅子,家里人住在那里,马蹄声远去,只留下一包袱东西,和目瞪口呆的人。 张大、春枝爹也道:“老爹为人慷慨。” “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到晚上,月华满天,岳繁京这个新建立的小家里,还是欢声笑语。 吃着自家做的月饼,馅料十足。吃着黄老爹送的点心,细腻香甜。看着月亮说着话,岳繁京这个晚上没有想到王小古。 一半心思推敲黄老爹的真实用意,一半心思还是醉在月华里。。 ...... 明月几时有,中秋月最圆。 在这个喻意为团圆的日子里,吏部主事于保真的母亲于老太太,久久不能安睡。 有人说圆月的这一天,确实令人不能平静。但令于老太太睡不着,甚至晚饭都勉强欢笑,是当年旧事。 年代虽久,要从小儿女稚气时说起,但是不管岁月怎么流逝,永远刻痕般清晰。 于老太太祖籍江南,是一个没落数代的书香门第。好些族人不再读书,为生计改做别的行业。勉强能维持的房头,竭力苦撑旧日的局面。 为她寻亲事,自然不肯草草,找了一个读书人。不富,也不贫穷。过门就当家,不过下人由于老太太家陪嫁而来。 于老太太哭天喊地不愿意,她要和表姐寻差不多的亲事,或者比表姐强。 她的表姐如今在幽塞,就是岳繁京的祖母。 表姐妹间的仇恨从哪一年开始,于老太太做为主动的那一方,自己都不记得。 在她的记忆里,有草长莺飞里的一块糖,有江南水乡里的一片藕。反正她哭哭泣泣出嫁后,就更恨岳老太太。 岳老太太有的陪嫁,于老太太没有。岳老爷子先一步应考在京里做官,于老太太晚上几年。 反正,她恨她。 恨到今天,两家的老爷子都去世,都依着儿孙过日子,于老太太还是恨她。 顺天府里幽塞的学子状告先生,于老太太耳闻一下,也就放过去。她知道表姐没有孙子,幽塞不管来的谁,都和岳家没有关系。 直到儿子于保真闲谈,有人到吏部翻查以前的案子,前吏部侍郎江令中为主,牵涉到的就是岳家。 于老太太顿时敏感,敏感到把最近几天的新闻重重听听。幽塞学子在顺天府的官司,原来走丢的那姑娘,她姓岳! 心底升起的寒气,让于老太太不用查找岳姑娘的来历,也知道她是谁家的孩子。 而于家父子两代的官职,于老太太也没有查找岳繁京来历的能耐。 她全凭直觉。 原本以为压制下去的仇恨,瞬间把她吞没。一个人对小事怎么有这么多的仇恨,于老太太从没有想过。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念叨着,直到嗓子沙哑。 她回来了! 总是比自己强的表姐要还京了! 于老太太想也不想,让几个老家人,再花钱买些市井徒、恶泼妇。 找到岳姑娘。 找她事情去! 把她撵回幽塞,至少不敢住在京城方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岳繁京的住处,比永清侯府还要厉害。这个,得到那“热心关怀”的黄老爹。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男女主见面?很快很快,别急别急。酝酿下的才是美。哈哈。 第八十七章,新的风波 于老太太万万没有想到,受她指使去的人,不但没有撵走岳繁京,反而惹出整个村子的怒火。她气的干瞪眼睛坐半天,这顿中秋夜宴怎么可能吃得好? “母亲。” 她的儿子于保真在门外唤道。 于老太太因为没有睡,就装的很高兴,让上夜的丫头打开门,放于保真进来:”有事吗?我就要睡了。你怎么还不睡?“ 于保真特意的看看她的面容,见是一团的和气,放下心地道:”母亲想开就好,其实岳家还不还京,与咱们家挨不着。这门亲戚是母亲的,母亲不愿意走,自然而然也就断了,各过各的也就是了。“ 于老太太佯装的喜色差点儿摔地上,神情抖上几抖,眉梢眼角淡然如水:”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让下人出京找岳家姑娘事情,因是自己家的人,瞒得过于保真也不过一天半天。于保真今天就知道,并不稀奇。 于保真等到家宴散后,再单独来劝于老太太,有他的道理。 ”英王殿下曾在幽塞边城呆过,据殿下自己说,他认得走丢的这位岳姑娘。“ 于老太太动容失声:”怎么会?“ 然后她陷入沉思,于保真解释这消息的来源,是英王殿下自己到顺天府说出来,顺天府的人传出来。于老太太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于保真以为她听进去,告退出来。在外面悄悄松口气,也有些像叹口气。他的官职,是他去世的父亲于老爷子任过的官职,也巧了,岳老爷子遭贬以前的官职,也是这个。 在于保真得到的那天,于老太太开始每日欢喜。甚至,明里暗里的催促,让于保真结交云州和幽塞的官员,时不时地给岳家一记痛击。 有另一个名称,下个黑手。 于保真只能敷衍。 吏部主事的官职实在小,看似在吏部应有实权,应该有外省官员纷纷巴结。但是收起小东西小银钱是一回儿事情,结交外省官员却不容易。 人家能耳目通天到京里,一定想法子结交侍郎尚书。 就算很拿于保真当一回事情,也未必肯帮于保真欺负岳家。能给人家什么好处? 于保真给不起许多。 有时候,他就骗于老太太,说他把岳家怎么怎么了。 于老太太还真的信,或者她内心的骚动促使她信。直到今天,这块搬起的石头随时对着于保真的脚面砸去。 他的母亲于老太太以为儿子有天大的能耐,居然敢在京里地面上,纵使家人再买动市井,公然侮辱一个英王殿下为她去顺天府“施压”的姑娘。 于保真若再不说实话,岳家是岳家,咱们家是咱们家,互不往来也就罢了。真怕他的母亲性子上来,接下来做的事情更惊人。 幽塞学子王小古告先生的官司,在三殿下门客邢营的参与之下,已带上一层色彩。英王殿下又亲到顺天府,给这官司再添一层色彩。 英王他只会向着太子说话,也就和三殿下李陵有各种难以描述的面和心不和。官场上的谣言悄悄起来,都说今年的科考不会太平。这不,三殿下插手,英王也插手。 表面上为一个在边城见过的女子,背后可不好说。 城门失火,池鱼说不好遭殃。于保真赶紧的劝母亲,离开这可能出现的风波越远越好。 于老太太于是第二天安生了一天,十六是接姑奶奶的日子,她有个女儿嫁在京里,接来外孙,接来女儿,说说笑笑一整天。 第三天,于老太太说外孙近来羸弱,孙子们近来攻书苦读,身子也愈见文弱。京里有名的几处寺庙,她挑选的是普渡寺。一乘小轿前往,为孙子们祈福。 这一天,也是高贵妃的族兄,高家族长全家往庙里祈福的日子。 高贵妃的这位族兄,名叫高昆。娶妻林氏,容貌娟秀。膝下有儿有女,两个女儿都出自林氏,生得花容月貌,颇有美名。 仗高贵妃的势,普渡寺最大又最好的静室,由林氏占据。 林氏参拜了一圈佛像,刚回来坐下,觉得膝盖酸痛,让个丫头轻轻捶着。半眯着眼刚打盹儿,丫头进来的轻轻脚步声到耳边,回话也到耳边。 “吏部主事于保真家的老太太也来拜佛,听说国舅夫人在,现在外面等着拜见。” 把送上来的礼物拿上来,虽只几式果子,但难得新鲜中看,香味浓郁,一看就是用心选出。 林氏主要今天心情好,听到”国舅夫人“时虽有嫌恶,想到那真正的国舅夫人,高贵妃的亲兄长。但于老太太这记拍,还是拍到她舒服的位置上。 林氏虚抬抬手,一个字也没有说,但丫头明白,这是个”请“的意思。 很快,一位白发的老太太进来,跪下来行礼:”国舅夫人安好。“ 林氏满面堆笑:”老人家好,快请坐,我年青,怎么能受你的礼儿?“在林氏来想,于老太太是恰巧与自己遇上,所以过来请安,说明这个人懂礼数。 她打算好,和于老太太聊会儿,就可以让她离开。却没有想到于老太太落座后,漫不经心地道:”京里今年新闻多,学子敢告先生?后来我听说英王殿下为个姑娘去顺天府,总算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姑娘手眼通天呐。“ 林氏笑了笑:”顺天府这官司我也听说,要我说,永清侯府的素娟姑娘,真真对得住她捣蛋鬼儿的名声。“ 女眷们最多关心的,是永清侯夫人、伍都督夫人,这一对姑嫂双双携女离京。 于老太太闻言,也笑了,压低嗓音道:“这与永清侯府的姑娘,可没有多大的关系。” “哦,你老人家的意思是.....”林氏动了闲谈的心。 “夫人您想啊,这姑娘没离京几天,王家就告到顺天府。她主仆数人,不会飞不会遁地,夜晚要住店,行路要打尖,顺天府怎么可能找不到她们?而这姑娘刚走,英王殿下就回京。”于老太太有些神秘:“夫人,您可留些神吧,这个姑娘可不简单。据英王殿下自己在顺天府的说话,他们本是认得的。“ ”是这样啊。“ 林氏面色慢慢的凝重。 这一回,她可不允许任何人再抢走英王这个女婿。 说到上一回,林氏就要火冒三丈。高贵妃娘娘做主,英王妃在高家的姑娘里挑。论容貌论才学,她的女儿挑尖儿。但是那正牌的不要脸国舅高旭,硬生生把他的女儿送上花轿。如果争气,生下儿子再离世,英王府以后是高家的才好。偏偏那个孩子,称呼林氏为堂婶娘的英王妃,真的如算命的所说,如医生所说,早早夭折。 在英王妃病卧榻上时,各路的”人马“纷纷对英王的亲事有所动作,那一年里,京里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件件指英王。 林氏的丈夫高昆借机向原族长高旭问责,高贵妃娘娘也生气,坐视高昆把高旭撵回原籍守家庙,高昆从此是族长,夫妻紧盯着英王府,打算拼了性命,也不让英王妃的位置花落别家。 于老太太的话,林氏也就相当重视。 她可不愿意自己家独战京里世家狼,不知哪里又跑出来一只地位低下的胭脂虎。 瞬间,林氏就有了主意,也看出于老太太来说这话有她的用意。林氏不管于老太太安的哪门子心,林氏只要守住英王妃宝座,给女儿就成。 既然老太太前来献消息,看来不是笨人。 林氏徐徐和于老太太商议着:”不如,把这姑娘的消息告诉永清侯府吧?永清侯府每天张扬的寻找,真难为他们。” “国舅夫人千万不要这样做。永清侯府找到这个姑娘,就会还给幽塞学子王家。英王殿下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正式的为她立名分?“ 于老太太满面诚恳。 林氏一滞:”有理。” 再请教:”你老人家帮拿个主意吧,老人家都见多识广。“ 于老太太慢慢地道:“这有何难,国舅夫人派人,悄悄地把这姑娘打发出京,安置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三年两年的再放她还乡,也就是了。” 林氏心里已认可,但面上装着寻思。于老太太欠身道:“若国舅夫人认为我的话还有可听的地方,请照顾小儿于保真的前程,我全家感激不尽。” 林氏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原来是求官职。她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 第八十八章,英王的意思最重要 林氏本想在庙里多睡会儿,再回家。但于老太太带来的消息太惊人,于老太太告辞后,林氏就坐车回......不回家,直接进宫。 高贵妃有些诧异,见到林氏第一句话,就道:“说你祈福一整天?怎么,有什么事儿?” 林氏这才想到匆忙进宫,可能会吓到高贵妃。忙缓声缓气地解释没事,坐上一刻钟左右,说的全是在庙里上香,引得高贵妃放下心,林氏慢慢地道:“娘娘听说没有,英王殿下在幽塞的时候,相与一个民女。” “你说的是太子殿下上奏章,为她请表彰的岳繁京吧。” 林氏错愕:“真的有这个人?” 高贵妃奇怪她的失态:“有啊,太子殿下鱼龙微服到幽塞,让姜戎兵马围城。全城抗敌,而没有多余的人。英王轻骑出城解围,苦于没有人带路。岳繁京还是个小姑娘,自愿为英王带路。幽塞解围,岳繁京有功。她不当官不食俸禄,太子力主赏她几倍的银子,英王也赏了。” 因为是太子让围在城里,解围以后,太子请求发兵肃清幽塞周边,京里争着打听为什么。 都知道英王殿下雪夜出城,轻骑英勇。 林氏听完,嘴里涌出一包苦水。干涩地提醒高贵妃:“娘娘,英王殿下是半夜里出的城,那姑娘带路,岂不是孤男寡女在一起过了夜?” 高贵妃静静看着她。 林氏以为贵妃认真的听,伏地拜倒:“请娘娘不要大意,盯着英王府的人,每年只多不少。” 每过一年,就有姑娘们长大一岁。去年没到适婚年纪的,今年就到了。恰好又生在世家里,生在攀得上英王的家里,对林氏来说,就多一个竞争女婿的人。 林氏想想头回女儿们输的冤枉,硬是让自己家里人坑了,帕子捂脸呜呜的哭:“请娘娘作主啊,咱们可输不起了。” 高贵妃木着脸,由着林氏哭。林氏委屈,高贵妃也觉得面对娘家人,自己委屈。 高贵妃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她在六宫中脱颖而出。而她也是不幸的,她没有孩子。 这个中的诡谲,高贵妃不想再说。总之,有来有还,她也没对别人客气。 皇帝把当年的英王世子带到她面前时,问她愿不愿意抚养。高贵妃一见到英王世子就喜欢上他,从此膝下不空虚。当时的王世子已懂事,高贵妃对年老总有担心,就作主为李威定下亲事。 英王一天天长大,和太子关系最好。高贵妃想想老有所依,常有欣慰。如果亲事能再和谐,英王妃是她的亲侄女儿,那不是更好。 花轿抬出高家门的那一刻,高贵妃因为在英王府上等着受礼,都没有想到会是亲侄女儿,那个总是生病的孩子。 新人搀出来,虽有喜娘扶着,但一步三摇的身姿,高贵妃当即变了脸色。 但是宾客盈门,她总不能不让拜堂。再看英王沉默无语,但也没有当堂撵人。 这个新人,英王李威忍了。 后果是英王妃下葬后,李威就找个借口,把高贵妃指给他的房里人全送还。罪名一大堆,什么侍候不好,什么性子不好。 这回,轮到高贵妃忍了。 如果英王再成亲,高贵妃是不想与英王已疏远的关系,再添上一道裂痕。 她根本就不想管英王喜欢几个民女,英王正当青年却没有心仪的女子,才是高贵妃的烦恼。 ------题外话------ 纯兴趣写书。 七点结束工作,八点后到家,九点多开始写,只有这么多。 不断更,就好。 有票,还是拿来。 第八十九章, 对高贵妃来说,娘家固然重要。但长大成人的英王,才是她以后依靠。林氏哭了又哭,高贵妃至多有个淡淡的神情。 林氏走出宫暗想,娘娘不过问,也是一种方便,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来。高贵妃如果插手,林氏还担心又和上回一样,不为她的女儿谋福利。 吩咐车轿:“回家。”恐怕丈夫高昆不在家,林氏又让一个下人跑快马回家,如果高昆不在,就把他找回,夫妻做个商议。 ....... 下午秋阳如金,王小古犹豫着走出房门。面上有一片青,又有一片紫。王奶奶还住在京里,王老爷说让她赶紧回幽塞向岳家请罪,因返乡路途遥远,人少了不安全,只能是个气话。 因王老爷不在家,王奶奶走出来:“小古,你爹都答应,你养好伤再出门。” 王奶奶在心里吸着凉气心疼,又骂不知道是谁打了王小古。 八月十五那天的考试,是秋闱的最后一场。王小古进考场的时候,无伤无损。过上一夜出来,脸上瘀青和紫色的肿胀如挂了幌子。 王奶奶不管怎么问,王小古也不说。王老爷心中有数吃的是暗亏,本想换个住处,王小古对他嘀咕几句,王老爷倒能安心。住处是不换了,但让王小古养好伤的话,确实说过。 王奶奶得了这句话,把王小古看得紧紧的,以期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将功赎罪。 王小古对他娘的气,已经下去。而他要是再揪着他的娘不放,他的爹发起脾气来,王小古心里也不好过。 岳繁京离开是第一重的不好过,王小古虽个性爽朗,也经不起第二重。 好声好气的和他的娘商议:“我在家里闷,出去走走。” 王奶奶一心想讨好儿子,哀求道:”娘只有你,虽是秋天也日头毒,别出去了。万一又不明不白的受了伤,娘又护不住你,那可怎么办?“ 王小古无奈,低声道:”我找繁京。她那么聪明,应该还在京里。“ 是个人都知道,岳繁京稍有理智,就不会自己返乡。王奶奶闻言,也就说不出反驳的理由。王老爷天天给她冷脸看,王奶奶也很想找回岳繁京。 不过王老爷每天都出门,大街小巷的走动,为的就是寻找岳繁京。王小古的伤又没有来历。王奶奶舍不得的道:“可你......” 话刚说到这里,院门让人猛烈的捶着。 “开门,快开门啊!“ 是个姑娘的尖叫声。 姑娘们的尖叫声,有时候模糊不清。王小古怎么也不会听成岳繁京的,但是眼睛一亮:”像是春枝?“ 把门打开,就见到两个人闯进来。 一个气势汹汹,是谢素娟姑娘。 另一个汹汹气势,是伍婉芬姑娘。 王奶奶只见到永清侯夫人,没有见过二位姑娘,一愣:”你们是谁,走错门了吧。“ 王小古和她们六只眼睛相见,统统红了眼睛。 王小古咬牙:”没走错,这是地狱门,你们走的对!“ 他恼的很想打人,却不能以男打女,而在京里是外乡人,在得到官职以前,也不能肆意得罪永清侯府和伍都督府。 王小古破口大骂:”贱.......” 只出来一个字,谢素娟和伍婉芬比他还要凶。 两个姑娘双双叉腰,瞪圆杏眼:“你有妻!“ ”有!“ 王小古怒目相还:“有!” “骗子!” 谢素娟和伍婉芬破口大骂。 ------题外话------ 不断更,对仔来说,就叫好了。 第九十章,换地 “大骗子!” 谢素娟和伍婉芬用力的喊着。 王小古脸红脖子粗,青筋冒出额头:“滚!” 院门响动,王老爷带着疲倦走进来。见到这个场面,愣住。 “爹呀!就是她们!” 王老爷明白了,一拂袖子,冷声道:“我王家寒微高攀不起,正忙着寻找儿媳,亦无空闲。送客!” “滚!” 王小古又是一声。 伍婉芬犹豫下,谢素娟却还是还击:“凶什么凶!” “这辈子不想看到你,快走!”王小古叫道。 谢素娟怒火腾腾上冒,捣蛋鬼儿是不讲理的。她怒道:“你凭什么看不上我家表姐!” 伍婉芬让提醒,一起怒:“是我看不上你!” 王小古忘记男女避嫌,凑到伍婉芬面前,眼神可以杀人:“颧骨高,杀人不用刀!鼻梁扁,吃不饱。嘴巴丑,没人要。” 王老爷听不下去了,把儿子斥退回房,对着谢素娟、伍婉芬作揖,才把这一对捣蛋鬼儿送走。 院门外,谢素娟还在生气,伍婉芬却道:“真不知道哪里出错。素娟你看,他对走丢的岳姑娘情深意重,咱们别怪他说胡话。” 谢素娟冷笑:“表姐,母亲和姑母把咱们诓出京,中秋也在外面过。原因咱们弄明,咱们就赶紧回来。咱们是回来受他气的吗?再说,他对谁情深意重也好,薄情也罢,凭什么贬低你?” 捣蛋鬼儿随时有主意。 “表姐,今天到此为止,咱们先回家去。明儿再来骂他,后儿也来,一直的来。如果能看到他掉眼泪,我才高兴呢。” 谢素娟和伍婉芬手拉着手回家,中间还逛了脂粉铺子,又逛点心铺。 ...... 岳繁京圆瞪杏眼,望着眼前的几行人,脑海里一片空白。 正指着她骂的一个,自称东平侯府燕家。燕姑娘大红衣裳如火,容貌艳丽如火,骂起人来也炽烈。 “什么东西,你也敢肖想英王殿下?” 高国舅府上的人,笑眯眯看着。 另外还有一家,则皱眉对燕家。燕姑娘骂的话,等于把他家也骂进去。 村长娘子这回不敢帮忙,而隔壁的院子里,黄捕头也不敢出来。他怕一走出来,就让认出来,坐实英王殿下对岳姑娘的关心。 但黄捕头不能坐视,在见到燕家到来,他就让村长送信给镇上衙门,让衙役把信送回京城。 镇上的衙门,也可以先行到来。 “哎哎,不许吵闹,这是怎么了!”腆胸的人,是镇上的任捕头。 高国舅府和另一家,大学士汤家,略有尴尬。为英王殿下争风虽是常事,但把人丢到京城外面,还是会觉得丢人。 燕姑娘只住了骂,把头昂起,并不难堪。 任捕头做好做歹的把几家人送走,安慰岳繁京两句就离开。 岳繁京气的功夫都没有,反思回想,这与英王有什么关系? 还在王家的时候,接到家信,原来冰碴子大人是英王殿下。但岳繁京虽把英王交待过的人名地址在心里转悠过,却从来没有想过和英王有联系。 这些人都来找自己,岳繁京很想弄明白。 正想着,黄捕头摇摇摆摆的进来,气喘吁吁模样:“哎呦,我到村外就听说有人闹事,没有想到又是你们家,怎么,你们家也太能招惹事情了。” 岳繁京近来对他警惕万分,闻言,倒没有回避,而是打算从黄捕头嘴里套些话出来。哪怕套不出,也观察一番。 “老爹请坐,真真是怪事,他们口口声声英王殿下,可我从不认得这位殿下。” 黄捕头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英王殿下啊,那就难怪了。” “老爹这话怎么说?”岳繁京凝视着他。 “姑娘你是外乡人,听我对你说。英王妃去世已有年头,英王殿下至今无妻无妾,京里姑娘们大多打他主意。但殿下有名声,坐怀不乱。没见他和谁风月过。唉,这事儿与殿下无关,是岳姑娘你中了谁的暗算,卷到这风波里来了。” 岳繁京继续看他,暗想如果有人暗算自己,最合适的就是眼前这个,黄捕头。 黄捕头不慌不忙的,说出一番话:“岳姑娘,你让这些人盯上,你又无权无势,恕我直言,这里你住不得了。” 岳繁京咬住嘴唇。 她刚买地在这里,说抛出也不见得容易。她不住这里,能去哪里住? “听我说,岳姑娘,我有一处田产,比你这块地大,而且地也肥。还有一个小院子,和田产在一起。如果你愿意,咱们这就去看看,看得满意,咱们两家换一换,你看如何?” 岳繁京、祁氏等,纷纷瞪住黄捕头。 黄捕头笑道:“不是我,我暗算你家,我有什么好处?我和你换地,还可以送你们一些钱。你见过有这样害人的吗?” 春枝伶牙俐齿道:“老爹,你家的地好,为什么还要贴钱?你打的什么主意。” 黄捕头呵呵几声笑:“好吧,我说明白喽。算命先儿说我今年有灾,必须有这样一块地到手,地能挡灾。我找遍京外,找到时,地到你们家手里了。” 春枝打断他:“所以,你连夜把隔壁买下来,为的就是我家的地?” 黄捕头连连摆手:“春枝不要乱说话,半夜里搬来,也是算命先儿算出来的,对我大吉大利,可不能乱说。” 他接下来又说了更换的那块地,和附近环境。听到离军营很近,岳繁京心动。 离衙门近,离军营近,有事情求救也快。 当下赶出马车,黄捕头骑上马,带路到那块地的田头上。看一看,村落中等,往来的人满面笑容中,都有正气。争着和黄捕头打招呼,倒让岳繁京又一回打消戒心。 一个搬家都要按算命先儿来的人,岳繁京信他为风水图谋自己的地,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也因此,他得到地,也就会放过自己。 去看宅院,也干净整洁,家什齐全。黄捕头还真的每亩地贴一些银子,十分符合他信风水的痴迷。 岳繁京算一算,一卖一买,她赚钱不少。 ------题外话------ 昨天没更,不乖的仔。 第九十一章,劝解太子妃 有时候看人,面相是个条件。 人脸上的正气,并不见得容易模仿。 如果岳繁京还担心会遇到很会伪装的人,黄捕头帮她对调的这块地方,离军营不到两里路。 在边城长大的姑娘,和军队打交道的时候很多。什么是好人,什么是不好的人,大概看得出来。 如果岳繁京还担心遇到官官相护,黄捕头不怀好意,或许会与军营里的人勾结。 这附近离集镇不远,还有一个不大的衙门。 岳繁京不相信黄捕头为拐个姑娘,下这么大的本钱。 让人骂还不能还手的地方,是块伤心地。第二天,岳繁京就搬来。因为房子是黄捕头名义上的,黄捕头帮了不少忙。 邻居们热情的拥来,不到三、五句,岳繁京的疑心更消。这个村子,为的是军眷而办,在这里住着的,除去少数几家是后面来的,余下的都是军营中的军人眷属。 难怪满面正气。 而地也真的很好,院子也好。稍稍安置下来后,岳繁京带着全家的人,摆好香炉,上了三炷香。 又真心的谢过黄捕头。 黄捕头转回京中,去见英王复命。 英王在太子府上,对面坐着太子妃。先于太子回来的英王,除去应该有的公务以外,还有一件为太子而办的公务。 太子妃听信书房里乌先生的话,认为岳家的姑娘不好。给太子的回信里,隐有劝谏。 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很好,太子不可能面对岳家当失言的人,也不愿意强行带回岳家的姑娘,让太子妃难过。 英王李威回京后,徐徐的劝解太子妃,这是第三回了。 有时候,李威眼前出现岳繁京。太子妃认为岳家想尽办法攀附太子,李威偶尔发笑。 岳繁京姑娘为躲避他,才跟着王小古进京。 李威对太子纳的岳朝环、岳吉环,了解不多。如果没有岳繁京的话,李威面对太子妃说的不出自内心。 于是他一面回想岳繁京,一面说着岳家的姑娘也挺好,把太子妃打动。 太子妃郦氏,毫不介意太子殿下身边多个人,既然李威做担保,太子妃笑道:“皇弟说好,我自然相信你。” 叫人过来,当着李威的面,吩咐给岳朝环、岳吉环准备住处。 李威完结这件事情,回家里来,黄捕头拜见,说已安顿好岳姑娘。 那处军营隶属于太子殿下直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别人能插进手去。 岳繁京住在附近,可以说有人想找她事情,也不成。 黄捕头再说的,是:“现已查明,高昆国舅夫人在寺庙里听的是于老太太话。于老太太马不停蹄的,又请了人散播到东平侯家燕家和大学士汤家那里。除此,于老太太还.......” 反正这位老太太没闲着,而究其原因,英王殿下太招人爱。 李威面无表情听完,让黄捕头继续照应岳繁京。打发黄捕头出去,喊来自己的小厮平安。 “去宫里听听,贵妃娘娘是怎么对高昆国舅夫人说的。” 养恩也重,但李威自问已的还差不多。如果高贵妃插手岳繁京的事情,李威不介意顶她一回。 以李威的年纪,别的人早就儿女绕膝,李威还没有,与第一位王妃娶的不好,当有关系。 李威还没有想好,岳繁京在他内心的位置。也正因此,他不能允许贵妃也侮辱一位无辜的姑娘。 至于高昆国舅府。 燕府。 汤家。 等等。 李威动起手来并无心结。 ------题外话------ 没断更,大好仔 第九十二章,难得保护的姑娘 天色近傍晚,三殿下李陵眺望夕阳。因秋高气爽,而格外明快。 他微眯着眼,看似欣赏。 不过呢,心情并不是太好。 太子李名在幽塞被围,英王李威轻骑救驾大展威风。随后李威杀了林中强盗名叫刘老六。随后太子请求调兵幽塞,也是大展威风。 这场出其不意的事故,李陵没有丝毫的好处,并且损失心腹一名。 李威认出刘老六不叫这个名字,李陵也知道。 林中强盗,由遭贬到幽塞的官员中,一部分不满现状的人组成。李陵寄予的期望值很高,花费的人力物力也颇多。 这笔资产对一位殿下说虽不伤筋动骨,但数年的时间,却再也找不回来。 李威回来后,李陵还强颜欢笑上门道喜。当时有多欢畅,回家以后就有多郁郁。 另外还有担心。 李陵的直觉告诉他,刘老六死的不简单。而他反复回想着,刘老六在京里的时候,李威极有可能见过。 总领刑部的殿下,和京里的权限和顺天府、京城兵马司一样,随时随地可以盘查人。 所以李陵也有庆幸,幸好,人死了。 死无对证。 但是郁郁和担心,再没有下去过。 身后有人快步走来,李陵让打搅,面色不豫的回身。 “殿下,英王殿下刚才在宫里参了汤大学士、东平侯燕顺一本。” 李陵一愣,神情瞬间凝重:“哦,为什么?” 英王李威的个性,有人说他像温吞水,比如高氏王妃的事情,李威从没有说过高家一个不字。 办起公事来,却又犀利无比。如果汤家、燕家没有惹到他的话,或者说没有牵涉到公事上的话,李威不应该这样做。 李陵敏锐的认为,又有一些新的动向出来。 “回殿下,英王殿下指责汤大学士的门生醉酒闹事,指责燕家的奴才当街撒尿,有伤风化。” “啊?” 李陵心中的异样感更浓。这些,并不是进宫和大学士、一位侯爷过不去的原因。 从整体考虑,李陵从不把李威放在心上。太子有他,又如何? 英王李威现下有一件最为头疼的事情,如果他处置的不好,随时得罪一大批世家和老臣。 他的亲事。 实在招人眼热。 选东家,余下的不快。选西家,余下的只怕翻脸成仇。 以李陵来看,李威对于爱慕他的人家,应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今天的举动,这不符合李威的为人。 李陵吩咐:“严查!一定要知道原因。” 与此同时,高贵妃也在宫里看夕阳。夕阳带给她的感觉,就是自己随时会老。 虽说娘娘还美貌不减,但是皇帝已老,高贵妃这样想并不奇怪。 一个宫女在她身后,也回着同样的话。 高贵妃淡淡:“知道了。”就没有别的话。她有一丝欣慰,李威没有动堂亲高昆国舅,还算眼里有他。 “那姑娘,现在哪里?” 高贵妃想的是,打发个人去抚慰一下她,表白下自己尊重李威的任意情意。 他爱谁,就要谁吧。 宫女微笑:“自从闹事以后,就搬走了。” “搬去哪里?” “回娘娘,没有查出来。” 高贵妃摆摆手,让宫女下去。继续对着夕阳出神,片刻后,自语道:“难得!居然真的占据英王的心意。” 她有后悔,国舅夫人林氏来说以后,她应该见见这个姑娘才是。 毕竟。 这是李威这些年里,头一个公然保护的的姑娘。 ------题外话------ 以后仔会注意,尽量不断更。 第九十三章,一眼看穿 王小古以学生告先生,又牵涉到一段情意,在京里很轰动。 在林氏进宫对高贵妃搬弄以前,高贵妃就听闲话般的听了。她说走丢的岳姑娘挺可怜,又说姓王的小子更可怜。 后来听到林氏说了,高贵妃还以为岳繁京就是一个攀龙附凤的姑娘。她抓住机会,她能侍奉李威,高贵妃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又不是娶正妻。 此时此刻,高贵妃意识到,她错过了什么。 面前有一丛盛开的鲜花,揪下一朵来,在指尖感受那丝滑的感觉,高贵妃慢慢的笑了笑。 反正,尽早会见到的不是吗? 哪怕她只是为了李威。 ...... 这一天看夕阳的人,还有一个。 八百里加急快马速度就是好,远在幽塞的岳老夫人接到岳繁京的信。 更换收信的地址? 收信的人,也不再是王家。 岳良菊没有看出来蹊跷之处,岳老夫人却一看就是猫腻。 岳老夫人拿着信,久久的保持一个身姿。 荀妈妈拿着一件外衣给她披上,笑道:“大姑娘不来信,老太太盼着。大姑娘来信,老太太百看不厌。但是,秋凉了,回房再看吧。也不能再多看了,伤眼睛。” 荀妈妈还以为岳老夫人是高兴的。 岳老夫人扭头看她,轻声道:“你看,咱们进京去吧。” 荀妈妈想想,欢欢喜喜道:“太子殿下带着朝环、吉环姑娘回京,老太太您应该跟去看看。” “我说的是繁京。” 岳老夫人想说明忧愁,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在昏暗的夕阳里,把岳繁京信上好的地方又看一遍。 岳繁京拿出所有的文才,把她的小日子写的无比优美。岳老夫人用心的感受到,有些地方说的也许是真话。 然后,一个想法跳到她的脑海里。 英王殿下已经回京,按日子算,如果赶路慢,还在路上。如果快马,已到京中。 荀妈妈说着:“老太太要进京去,自然要看看繁京姑娘。王家的奶奶可不是个清醒的人,娘家没有撑腰的,那怎么行。” 岳老夫人暗哼一声,王家,只怕已变心! 扶着荀妈妈回到房里,就让岳良菊过来。岳家的姑娘都认字,岳老夫人说,岳良菊写。 “......你带路有功的那位贵人,是英王殿下,他已回京。你有为难的事情,去求他。不要不敢去,朝环、吉环就要到太子府上,算起来,你和英王殿下沾着亲戚。可别自己担着,你小孩子家的,别逞强。” 信写完,岳老夫人让封好,这就送给廖雪峰。 往幽塞的邮差都往衙门里去,再由衙门里分信,分别送给各家。廖雪峰得到英王的嘱咐后,特意亲自送信上门,走时随意地道:“有信,还是给我。” 自然,这信还是给他。 岳老夫人虽想不到八百里加急快马送信进京,但相信廖雪峰已久。 信送走,就让岳朝环、岳吉环过来。一个一个的交待:“进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姐姐,如果姐姐遇到难处,而你们能帮的话,帮她出口气。” ------题外话------ 嗯,不错,没断更。 第九十四章,不做妾 八百里加急快马,信没过几天就送到岳繁京手上。岳繁京看信后,也是不快,也是流连多遍。 王老爷进京以前,岳繁京离开。当时没有八百里加急的送信,岳繁京还不知道她的妹妹们,二房岳朝环、岳吉环将许太子殿下,大房的姑娘岳爱京,最小的妹妹,将许给郦明先。 做妾! 做妾! 刺痛岳繁京的心。 姑母岳良菊的遭遇,与浪荡子乌二老爷有妻有关。如果乌二没妻,岳老爷子也不会在乌二没有音讯后,也不想法去和乌二联系。 岳繁京自己的遭遇。 王奶奶曾说过,她可以留下来,意思还用明说吗?而丰奶奶说话就更直接:“聘则为妻奔则妾。”弥补王奶奶说话中的不足。 那意思,你做个妾也就行了,已经很对得起你。 搬到城外田庄上后,村子娘子虽照顾她,但背后也怀疑是哪家的逃妾。有时候别人不用说出来,当事人却能感受。 岳繁京在伤痛于王小古不来找自己,一天比一天绝望时,暗暗立下誓言。 如果她没有经营好自己的小日子,也就是把手里的钱全花光。她就回家去,向祖母认个错。以后和姑母做伴,也不当妾。 岳老夫人着重让写上的那句话:“算起来,英王殿下算是你的亲戚吧。就算贵人眼里没有咱们,你却是英王殿下面前的功劳。有为难事,去找殿下。” 岳繁京反而没认真看。 岳老夫人不知道岳繁京离开的那天,因为老太太装生气没出房门,英王曾叮嘱过繁京姑娘:“有事,可去京里什么地方找什么人,报我的名字,他会帮你。” 岳老夫人还以为给孙女儿找个靠山,英王却早就愿意当岳繁京靠山。岳繁京丢下信,颦起眉头,闷闷不乐的还是当妾这些扎心的语句。 门响一声,春枝跑进来:“姑娘姑娘,快来看啊,我爹和张大叔打回一只大家伙。” 岳繁京忙换上笑容,跟着春枝走出来。 院子里,春枝爹、张大拿袖子擦着汗,两个人笑容灿烂。在他们的脚下,一只乌黑狰狞的野猪。 真个,是个大家伙。 幽塞城外的森林里,时常能见到大的猛兽。但是岳繁京吓的捂住嘴,连声埋怨道:“以后遇到野猪,赶紧回来。” 野猪,不是春枝爹和张大这两个以种地为主业的人,可以从容对付。 张大呵呵地笑:“没事,这里有的是贵人。” 在这句话里,大家齐齐的对着军营方向看一眼。 因这个村子里主要都是当兵的眷属,岳繁京等人又天生的对当兵的产生安全感。 和大家相处的很好。 附近有座山,春枝爹、张大农闲时,时常去山里打只野兔,采个山菜回来。 遇到巡逻兵,不止一回的得到帮助。 岳繁京听到有些放心,但还是道:“以后还是小心些的好。”又让把野猪剖开,给全村的人各分一些。 野猪大呢,就每家送个一斤或几斤的。野猪小呢,切个半斤也能拿得出去。 再把猪头烧好,送到军营里去。 春枝爹笑道:“不是我们要走远,而是闻到菊花香,找到一片野菊花,开得又大又旺。姑娘只管在家里等着,明儿就把花给你挖回来。” 岳家在幽塞的名声,“送姑娘”。岳老夫人在幽塞的名声,会雅致。 老太太既然是个爱花草的人,春枝爹看岳繁京,也应该一样。 ------题外话------ 么么哒。 没断更,挺好。 第九十五章,纠结 第二天,岳繁京、春枝、祁氏夫妻、春枝爹进山看菊花。留下春枝娘看门。走出十里路,远见林深茂密,有一队巡逻兵叫住他们:“岳姑娘,再走野兽多。” “简将军。” 岳繁京深深施礼。 带队的军官姓简,是李威身边小简的堂弟。 岳繁京莫明其妙的担上与英王有染的名声,但英王李威却没有出现过。小简,也没有出现过。她与这位名叫简世的军官认得,是简世主动问的她。 “从幽塞来的岳姑娘?请问认得我堂兄吗? 岳繁京住在这里,必须出示路条。简世知道她的来历和姓名,不用奇怪。岳繁京实话实说,简世笑了笑,从此岳繁京在这里住着更为放心,这算有了熟人。 虽还没有麻烦到简世的事情,但想到有事情发生,会有个人可以求助,这感觉很好。 岳繁京笑回:“去看花,听说有一片野菊花。” 简世对着左右看看:“我们一起吧。”岳繁京大喜,深深又拜几拜,简世一行人在前面走,岳繁京一行人在后面行。 简世偶尔回下头,见到奶娘祁氏把岳繁京遮的严严实实,就会感到奇怪。这位边城来的姑娘颇有家教,按理来说,这样家中出来的姑娘,不会背井离乡。 却为什么私自与王家的小子走在一起,又落得个让抛弃的地步。 简世知道学子告先生的官司,京城里传开来,他回家时也听一听。于是,他就更奇怪。他的堂兄小简交待他,不要让王家小子找到岳姑娘,也不要让岳家姑娘见到王家的小子。 要说岳姑娘是堂兄小简的情人,小简一面也没有露过。 要说岳姑娘不是,堂兄犯得着照顾她到,嘱咐自己的地步? 很快,走到菊花盛开之地,岳繁京为之迷醉。 红的、黄的、还有不多见的绿菊花,都开的有碗口大小。 春枝背着铲子和陶盆出来,放下东西来就挖。 简世又看了看,岳姑娘懂得赏花,算是个雅人。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简世只能还是个糊涂。 ...... 李威负手,在书房里继续纠结。心头那一块困锁,怎么也解不开。 按他原本想的,把王小古和岳繁京隔离开,他自然而然的出现在岳繁京面前。 高昆国舅夫人林氏、东平侯燕家、汤家前往一闹,倒让李威寸步难行。英王自己内心有鬼,不过这鬼还没有大到让他明白的的地步。 如果心里有鬼,而自己又明确。李威索性也就前往见岳繁京了。 如今正处在又想动心,又不知道应不应该动心。因为岳繁京为了躲他,宁愿和王小古私奔。 任何没有定亲的出行男女,在本朝都叫私奔。 让李威不动心呢,他又一定不肯扭自己的心。 就总担心见面后,岳繁京问他,受他拖累名声有污是怎么一回事情,说不定岳繁京还要怀疑几家闹事,是英王逼迫的手段。 人有时候,把自己陷入困境,而走不出来。 李威,正是如此。 他很想见,却又怯步了。 第九十六章 李威又想上一回,还是没有探望岳繁京。 他有些怕。 ...... 放榜了。 带给王小古一丝希冀。 从人堆里挤出来,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却又茫然。 京里的达官贵人出奇的多,自己纵然有了官职,又算什么呢。 他刚这样想,就见到迎面走来几个少年,鲜衣怒马秋风里,一个比一个光鲜。 王小古郁郁中,往旁边小巷子里一钻。 这几个人他认得,就是秋闱科场里,往他脸上添伤的人。 来历,王小古也知道。清一色的姓简,是英王殿下身边护卫简容的兄弟。 王小古幸好对英王李威死心,看出李威不肯真心帮他,不然的话,遇到这样的事情,撞树的心都有。 王小古不怕事,只是没心情惹事。 从小巷子里绕路,因心情不好,没有回家。路过的小树林子里,一个人抱着脑袋蹲着。 有脚步声经过,王小古不抬头,脚步声又离开。 又有脚步声经过,这回停下来。 伍婉芬迷茫的望着王小古,走上两步,又停下来。她知道王小古不想理她,可她总想和他说话。 谢素娟可从不多想,扮个大鬼脸儿:“喂,都来看啊,男的在哭!”然后她骄傲了:“父亲母亲骂我再狠,我也从来不哭。” “滚!” 王小古近来招待两姐妹的,只有这一个字。 谢素娟双拳攥起准备打人,伍婉芬把她拉开:“别再欺负他了,他够可怜的了。” 谢素娟瞪圆眼睛:“怎么,你真的看上他了?“ 伍婉芬顿时迷茫,她的内心也没有答案。就觉得王小古是天下第一可怜人,因为自己姐妹的一个玩笑,而把心中人弄丢。 “唉,我只是想到岳姑娘下落不明,就觉得难过。咱们,放过他吧。”伍婉芬对谢素娟软语相求。 谢素娟望向王小古:“哼!不看表姐面上,一定把你骂好!” 王小古独自又呆上片刻,总不能不回家。进家门前,打起笑容,对父母报好消息。 王奶奶心花怒放,王老爷却和王小古一样高兴不起来。甩一句给妻子:”等回家,你上岳家说好话!“王奶奶的面皮一垂,眼泪就要下来。 王小古回房去,还有春闱,还有殿试。抱起书本,强迫自己看着。 有时候他会看看笔墨纸砚,但望而生畏。给岳家的信,还没有写,也不敢写,和不知道怎么写是真的。王小古虽不指望找到岳繁京,却还想找到她的尸骨,扶灵回乡。 ...... 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岳繁京对在京里居住,却越来越不忧愁。屋檐下挂着风干的野味,厨房里米面充足。和黄老爹倒落房子赚的钱,还放着没有动。 她拿出一些来,给全家人做新棉衣,皆大欢喜。如果不是想念家人的话,日子再无遗憾。 明年还乡。 岳繁京这样定下来。 她证明自己能在京里居住,这就足够。一个姑娘家不方便长居在外面,等到明年,还是回家去的好。 明年怎么回去?以她乡居也找不到同乡。但是家信又到,两个许给太子的妹妹:岳朝环、岳吉环,就要进京。岳老夫人叮嘱岳繁京在家等着,有人会接她相见。 第九十七章,娘家人 岳繁京自认不是豪杰一流,她在外面逛过了,玩过了,也能立足。此时不回家,难道等到灰头土脸时再回家吗? 而能回家,自然好。 她自从接到家信后,就每天盼望着妹妹们进京。 据说,二叔岳占先跟着进京,拜见过太子妃以后,就便的把岳繁京带回。 ...... 看得见京城的时候,岳朝环、岳吉环请岳二老爷到车前。 “父亲送我们到太子府上,拜见过太子妃后,您的下处在客栈里。按着地址,就去见大姐吧。” 两姐妹伤心落泪:”临出门的时候,祖母说王家十有八九变了心,虽然我们还不相信,但如果是真的,姐姐这段日子,身边只有奶娘和春枝,一定不好过。父亲赶紧的,把姐姐接到身边照应。“ 岳占先膝下只有一双女儿,两个女儿全许给太子,余生官职不敢说有多高,至少在不贪心的情况下,前程无忧。母亲康健,房中无愁,唯一的担心,就只有侄女儿岳繁京。 闻言,岳占先道:”是啊,我当天就去找她。“ 刚说到这里,车轿队伍停下来。父女三个人慌乱的问着:”什么事情?”有人告诉他们:”皇上命百官出迎,太子妃殿下也到了。“ 岳占先把岳繁京暂时丢下来,把女儿们交待几句。 太子妃见太子,和和气气:”恭喜殿下又纳新宠,原本以为品行一般。后来想想,殿下的眼光怎么能错。英王皇弟又亲自登门对我说过,殿下,新人住处已备好,请殿下回府过目,就好安置新人。“ 李名放下心。 他实在不愿意为纳妾,就惹太子妃不快。暗暗为英王李威记一功。 李威走上来见礼,太子亲手扶起他,笑了笑,心照不宣。李威的笑却另有含意,他低声道:”皇兄,不要让岳家的人乱走动。“ 李名奇怪:“为什么?” “岳大姑娘。” 李威回答这几个字。 李名一听自然就懂了,差点没扑哧一乐。点一点头,去见百官。 当天,岳占先带着女儿们拜见太子妃,太子妃让人带岳家姐妹入住后,又指一个住处给岳占先,让他住在府中。 岳占先入住后,晚上就有太子府上的人陪他吃酒,直到酩酊大醉。 太子也没有着急回房,和李威在书房里说话。两个人说了说正事,说到三殿下李陵。正事说完,就说到岳繁京身上。 李名好笑:“从实招来,在幽塞的时候,我要为你操心,你不肯。回京以后,发生了什么?” 斜起眼睛:“我已问过顺天府,刑部归你管,我就不问了。找不到岳大姑娘,是你做的手脚吧?” 李威点头。 李名又笑:“那么,丰家怂恿伍都督之女爱慕王小古,也是你做的?” 李威摆手:“这个与我无关。” 把事情如实说上一遍,犹有恨恨:“不看姓王的小子可怜,我也揍他!把人家姑娘拐出来,却不上心。真真岂有此理!” 李名放声大笑:“以我看,王家只出一个蠢妇人,其余哪有不上心!如果没有你,早就合浦珠还。” 李威毫不脸红:“所以,请殿下约束岳家,让他们暂时不要和岳大姑娘见面,也不要去见王家,免得三下里一对质,我只能把岳大姑娘交出去,而岳大姑娘说不定还会恨我。” ------题外话------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第九十八章,怪谁? 请输入正文。太子哈哈笑上半天,不笑的时候,又把李威调侃一通。李威的要求,自然是答应的。 一连几天,岳占先没能走出太子府。府门外面,张大和春枝爹每天都在流连,也没能见到岳占先。 高门难进,岳繁京无奈等着。家信时常往来,岳老夫人声称岳占先已在京里,让岳繁京静心等候。 天渐渐冷了,这一天飘雪花,没几日大雪封路,颇似幽塞。岳繁京手中的钱足够,赏雪说笑,日子过得飞快。 如能联系上岳占先,真正无忧。 这一天,岳繁京推窗望雪,等着张大和春枝爹能还回来好消息。见到远处一道乌线驶来。 正纳闷是什么,见到近了,一骑人清一色的暗色披风,乌黑马。 看得清人脸的时候,岳繁京口干舌燥,满心愤怨找到缺口。 她看到谁? 冰碴子大人。 祖母信中说的英王殿下。 一时间,岳繁京手足冰凉。 觉得所有的事情得到解释。 黄老爹突兀的出现,让人辱骂的原因......都在这位殿下身上。 王小古闪过心头,如果也与殿下有关的话,岳繁京拿刀杀人的心都有。 她木着脸,冷冷看着一行人到自己院落外面。竹篱低矮,院外看得清楚。 有人扬鞭道:“殿下,跑马半天,休息会儿吧。” 李威装着没有看到窗内佳人,勒马道:“成啊,去问问屋主人,答不答应。” 小简雄纠纠进来,惊呼道:“岳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岳繁京对他生不起来气,闷声闷气地道:“是啊,我怎么在这里?” 李威大步进来,也露出吃惊:“岳姑娘?” 左右看看:“王家的人在哪里?” 岳繁京忍无可忍,锐利的目光直射。李威恍然大悟,随即云淡风轻:“凡事想开些。” 岳繁京气结,抓起窗上一把雪,团几团,掷向李威。 李威接住,顺手抛地上:“主人不欢迎,我们换一家。” 岳繁京冷冷看着他。 若是他走了,有些谜团可怎么解。 “春枝,泡茶。” 春枝就在旁边,和祁氏笑的合不拢嘴。英王殿下?两个人顿时想到一个结局上面,春枝脆生生答应,跑的飞快。祁氏跪下行礼,把李威让到房中。 如果是别的男人,岳繁京躲在房里。今天她走出来,行过礼后,在下首坐着。 侍卫们退出去,祁氏也会意的退出。只有两个人独坐时,岳繁京愤然质问:“殿下,王家抛弃我是怎么一回事情?” 李威问心无愧:“我进京的日子是......” 岳繁京再问:“我二叔进京了吧?” 李威诧异反问:“怎么,你们还没有见面?” 岳繁京站起来,胸口起伏不止。 李威淡然:“也罢,明天我把他带来。” 岳繁京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圆睁杏眼听着李威一句接一句。 “你二叔做事真不妥当!他进京已有时日,怎么还不来找你?” “等我见到他,一定好好的教训他。” “还有你的姐妹们,在太子府上过的不错,居然也把你忘记。” “还有你眼神儿不好,跟着王家小子进京,吃苦头你能怪谁?” ------题外话------ 么么哒 第九十九章,忍会出内伤的 “呜......“ 岳繁京哭个不停。 天色已黑,英王早就离去。烛光下,祁氏和春枝束手无策。房门外,这个家里别的人慌慌张张。 殿下的一番话,说的他自己占据上风,岳繁京一直憋屈。 春枝弟弟走进来,送上一块糖:”大姑娘,你给我买的糖,可好吃了,你吃一块吧。吃了糖,就不哭了。“ ”唉。“ 祁氏和春枝叹气,这不是吃糖与不吃的事情。 祁氏把刚才劝的话再说一遍:”好姑娘,只怕你的终身就要来了。“身为奶娘,心里眼里只有这件。 春枝道:”姑娘,殿下亲自来看你,殿下以后还会再来看你的。“ 岳繁京觉得心头又扎几把刀,呜呜的就更凶。 与此同时,岳占先走进太子书房,太子不在,李威高坐。 “见过你的侄女儿了?” 岳占先愁眉苦脸:“回殿下,我想自己去找。可是......“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陪他,不是吃饭就是闲谈。岳占先不敢得罪任何一个,至今没能出府门。也曾拜托看似熟悉起来的管家寻找,管家一直说:”在找,在找。“ 岳占先觉得自己出门寻找,都不至于这么难。他认为蹊跷,内心害怕有些事情针对上他。最大的猜测,是太子妃和别的宠姬嫉妒,先收拾自己,再就欺负女儿们。 这些日子,岳占先过得惴惴不安。 他也不敢想,今天解疑惑。 李威的话字字入耳,岳占先错愕不已。 “明天,我让人送你去见岳大姑娘。不过呢,你得按我讲的说话。”李威不疾不徐。 岳占先瞪着眼:“是是,听殿下的。” “你要对她说,王小古对她负心,此系真实。” 岳占先茫然。 他也曾想找王家问责,但不出太子府门,他什么也办不成。 按英王的话,王小古竟然是冤枉的。 抬眼看,和李威凝视的眼神对上。并不凶戾,反而泰然。岳占先电光火石般明白了,喜悦贯穿全身后,他伏地拜倒:“多谢殿下,殿下眼光高,我家的姑娘们,当数繁京大侄女儿最出色。” 李威听得舒服,微微笑道:“你晓事,起来吧。” 当晚岳占先担心尽去,大睡到天明。早饭后,就有人主动找他,雪大,两个人坐车,带着一个赶车的,又是两个护卫,还有半车以岳朝环、岳吉环名义送去的东西,赶往岳繁京住处。 先一步到达的,是英王李威府上的侍候人。 两个服色鲜明,满头首饰的中年妇人。跟着四个家丁、又各带一个丫头。带着两车过冬的东西。 春枝欢欢喜喜,看看衣料多好啊。 祁氏笑的合不拢嘴,过年用的吃的玩的都有,殿下有心,大姑娘终身有望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内心骂一声王小古,都觉解气。 岳繁京气了一个倒仰。 殿下这是索性承认,与他有关。至少,有些事与他有关。 送东西的人一口一个姑娘叫着,说话又很有见地。岳繁京不可能对他们发脾气,自己忍着。 忍到快出内伤的时候,岳占先进来。 叔侄相见,本应喜出望外。岳占先却道:“呵呵,繁京啊,殿下对你好,你要好好的道谢。你的针指拿得出手,做菜也成。给殿下做点什么吧。” 第一百章,发奋 岳繁京见到岳占先的欣喜,变成委屈。接下来岳占先说的话,岳繁京一个字也没有听。 岳占先也好、祁氏和春枝也好,心里怎么想,都在脸上。 一看就知。 含糊的答应岳占先,因岳占先兴奋过度,到最后的时候,岳繁京问了问祖母和家里人安好。 岳占先看过这里安全,当晚还是赶回太子府上。马车上,岳占先满面红光,觉得对故世的五弟有所交待。 车进京城是晚上,太子府上马车,自然进得来。两边店铺的烛光里,偏偏的巧,一抬眼见到两个熟人。 王老爷、王小古。 岳占先一闪身子躲进马车。 ...... 天寒地冻,幽塞的城头让冰雪包围。早上城门打开,费足老兵力气。一行马和车急驰而来,老兵喃喃:“赶夜路来的,也不怕冻坏你们。” 检查过路条放行,老兵站岗,把盔甲紧紧,仿佛这样暖和些。 马和车在岳家门外停下,跳下几个人,有男有女。往雪地上一站,手指岳家大骂不止。 “勾引男人的贱婢!怎么敢勾引我家姑爷。” “小城里的贱人,就是不要面皮。” 岳家的人让惊动,回话给岳老夫人:“自称江南诗书大家孟家,是郦明先小爷的岳家,在门外闹事。” 岳老夫人也吃一惊,太子首肯,岳爱京许给郦明先做妾,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她走出指望平息,至少不让笑话在城里扩大。岳家三个姑娘许给高门,眼红的人总有几个。 见到簇拥着一个红衣少女,蛾眉淡扫,眼梢轻蔑,岳老夫人没有走出门,就默默返回。 有阅历的人,看得出少女的嫉恨山海般重。 叫来长子岳居功,岳老夫人沉声道:“占先还在京里,给他写信,让他在太子府上想想办法,把这亲事退了吧。” 岳居功犹豫:“母亲,郦家可是大家。” “再大的家,遇上母老虎,难道看着爱京把命送了。” 岳居功写信,岳老夫人让关大门。 孟家的人更加生气,对着大门发泄。廖雪峰终于不耐烦,打发副将来说话:“不满意郦小爷定的亲事,去和郦家说话。要么,你们退亲,岳五姑娘当正妻也罢。要么,你们也折腾的足够,赶紧给老子滚出城!” 把孟家赶走,岳家也让笑话好几天。岳老夫人让岳良菊把这事写在信里:“繁京不在家过年,好事歹事都告诉她一声,让她觉得还在家里。” 信刚发出没有几天,八百里加急快马又一回起到作用,岳占先的信到,写明英王对繁京有意。隐晦的说下,王家父子尽皆冤枉,错在丰家和王奶奶。 岳老夫人面上恢复光辉,如她看得出孟家不好劝一样,也看得出英王殿下为人稳重,如果成了,是繁京的好终身。 岳繁京收到信,郁郁半天。 夜晚睡下四更无眠。 她不愿意做妾。 不愿意接受妹妹的命运。 爱京,天真活泼,她做了什么,要让孟家当众羞辱? 所以,不做妾! 第一百零一章,挑明 岳繁京收到信,岳占先也收到。在太子府上有如土包子进城的岳占先,倒是天天见到郦明先,但他哪里敢直说? 怕郦孟两家因此不和,太子妃郦氏会怪罪他,因而连累到岳朝环、岳吉环。 还是徐徐的来吧。 郦明先知道消息,就在新年以前。 不是幽塞的八百里加急快马不提供给他,而是廖雪峰与郦明先没有八百里加急快马的往来。岳家、孟家和郦家的风波,当由三家自己解决。 ”自孟家传出消息,前往幽塞岳家辱骂......“ 郦明先跳起来,脸色白白的出现在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大惊:”堂弟,你生病了?“ “姐姐你看!” 郦明先暴怒前的平静。 太子妃看完信,知道与她当时厌恶岳家,而写回家的信有关。郦家能听到孟家的消息,孟家也能打听到郦家的一些消息。 太子妃的家信,应该由收信的长辈们闲谈中,而泄露到孟家。 太子妃内疚不已:“明先,我写信斥责孟家,你别担心。” “这亲事,不要了!” 郦明先跳脚。 他原地走来走去,不听太子妃的劝解:”不贤惠的老婆,我不要!岳家的五姑娘,是太子殿下指给我纳妾的,孟家公然的骂上门,我们的颜面何在?我的颜面何在?这样的河东狮子吼,我不要了!.......” 郦明先从年纪上说,还没有长大。日子又顺,太子夫妻宠着他。未婚妻添上一笔黑,郦明先觉得不能原谅。 在那里喊:“拿纸来,拿笔来,写信回家,退亲退亲!” 退亲放在任一家,都是大事情。孟家的嚣张,又与太子妃当时对岳家的不满有关。太子妃不答应他退亲,哄着郦明先回去看书。太子妃写信,让孟家自省。 几天后,岳占先多少听到些风声,他的内心又多一层希冀。他的女儿给太子当妾,以本朝来说,远比给一般官员当正妻要好。 繁京大侄女儿能给英王殿下当妾,当长辈的也觉得荣幸。英王殿下尚无妻妾,繁京若先产子,这是她的福气。 而小侄女儿岳爱京,说不好,要到郦家当正妻了。 新年到来喜洋洋,岳占先是真的喜洋洋。 ...... “殿下来了。” 春枝回话,不看新年里,岳繁京一定黑脸相见。 大年初六的,还在正月里,岳繁京只能敷衍的带着微笑出来行礼。 李威含笑看着她,不信她不给自己拜年。 岳繁京走到一半,面色忍无可忍的垂下来。 这房子本就不大,如今堆的更是满满。吃的用的,喝的戴的,全是英王殿下送来。 他? 当藏娇吗? 勉强自己拜过年,接过赏赐后,岳繁京坐下来,主动的开口,和李威说起话。 李威有些惊喜,听得很认真。 “有些想家。” 岳繁京的嗓音很平静,李威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硬是听出来娇滴滴。 正要说过年派人送她回家去也可以,岳繁京第二句话道:”朝环妹妹、吉环妹妹,能到太子府上,是她们的福气。郦小爷虽好,却担心爱京妹妹会受孟家欺负,很想她。还有孤身在此,若遇到有人当我也能做妾做小的,宁可鱼死网破,未免伤祖母之心。过了年,就早早的回家去,再也不来了。“ 李威的笑容渐渐的没了,瞅着岳繁京。他又不傻,一听就懂 ------题外话------ 么么哒。 第一百零二章,考虑 李威默然片刻,一言不发的走了。 他回到家,久久的对着雪地站着,借着雪中的寒冷清醒。 岳大姑娘要当正妻? 李威到现在还有两耳嗡嗡感。 别说他从没有想过,就是他答应,反对的人也太多。 ...... 十五转眼到了,花灯铺满长街。伍婉芬悄悄溜出家门,却没有找表妹谢素娟。她熟门熟路的来到王家的街口,今天人多,轻易的就躲起来。 王小古走出家门,手中提着几盏漂亮的花灯。他前面走,伍婉芬后面跟。 河边上没有人的阴暗角落,王小古停下来,把花灯抛到水里。 “繁京,我总认为你还在。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你在哪?” 手上空空时,王小古双手抱脑袋,蹲下来呜呜有声。 伍婉芬噙上眼泪,心里难过极了。这个人,竟然这么痴情。这全怪她不是吗? 有心走上去劝几句,王小古见到就要喊滚。 伍婉芬敢上去,只是不愿打搅王小古。 一个在前面哭,一个在后面掉眼泪,直到起更。 王小古上有爹娘,擦干眼泪回家去。伍婉芬回家后对着帐顶发呆。她头回见到王小古这种,心里早种涟漪。不巧的是,伍婉芬已发现。 如果现在说自己喜欢他? 他会答应吗? 他会假装答应,以后欺负自己吗? 伍婉芬的泪水扑簌簌又落下来。 ...... 高贵妃看着殿外不动的身影,夜宴开始后,李威出去的时候,比在殿内的多。 “你怎么了?” 高贵妃柔声走近。 李威很想对她说说,但想到贵妃只怕第一个不答应。而岳繁京没有想过,她的要求会给整个岳家带来杀身之祸。 “我没事。” 李威低声道。 “累了?过年好好休息。” 高贵妃想问的,是她的兄弟们又在亲事上骚扰李威。话到嘴边,却咽回去。 李威想说的是,有个姑娘想嫁给他,但身份不般配,也没有说出来。 这对不是亲生的母子一个往殿内,一个原地站着,心里都有一个结。 ...... 正月的尾声,岳繁京开始收拾东西。看上去,大家并不高兴。 祁氏懊恼一门大好亲事就要溜走,春枝和弟弟说悄悄话:”当不成京里人了。” 春枝弟弟最担心的是:”回去我还能上学吗?“ 春枝的爹娘因此也就烦恼,回家去,他们是不会供儿子上学的。 不同的人,规划不同。岳繁京手中有钱,又愿意让春枝弟弟上学。春枝的爹娘从没有想过自家儿子念书有用,也不愿意花这闲钱。 岳占先也不同意,但他就要启程回家,就不能真的抛下岳繁京。 把大家的心思看在眼里,岳繁京一意孤行。 临行的两天前,李威揭帘进来。 祁氏面上堆笑:”我泡茶。“眼睛挤了又挤,把春枝带走,在外面带上房门。 岳繁京没有怯色,静静等着殿下回复。 李威也冷静:”岳姑娘,你听得出来我说的是实话。“ “请说。”岳繁京垂下眼帘。 “你让王家抛弃,回家去不会好看。你要嫁我,也不是不能。但是你得留下来,等着。”李威肃然:“我不敢保证一定能给你,但是,至少,你的终身,有我。” 第一百零三章, 岳繁京愣住。 她离京回家,不仅思故乡,还怕英王殿下逼迫、无礼这些。 却和她想的不一样,这位说的是心里话。 虽是幽塞小城里长大,但有祖母尽心培养。虽是个小姑娘,却有聪慧。虽没有阅历的加分,眼界不多。但听得出话中的诚恳。 岳繁京认真的考虑。 回家颜面上不好看?这个肯定有。 一位殿下说出:你要嫁我,不是不行。岳繁京听的懂。这位,也算花了心思。 岳繁京着实的犹豫下。 祖母常年说的京里好,岳繁京也根深蒂固。从内心上说,她觉得留下也成,主要没有一个原因,又有李威虎视眈眈状,所以急急的要走。 但是现在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谁不为终身着想? 岳繁京不是清高孤傲的人。 对于大部分姑娘来说,情伤难愈,直到遇上另一个知心的人。岳繁京也是如此,一双人出门,独自回去,她面临的太多太多。 想像扩大现实的难度,岳繁京有不愿意回去的理由。 足足半个时辰,她静静的沉浸在思绪里。 回? 还是不回? 流连于高门,出身“攀附”名声的岳家,岳繁京并不纠结。纠结的是如果亲事不成,她该怎么办。 这是赌局。 赢,她飞上枝头。 输,回家和姑母做伴。 好像没有什么损失。 岳繁京柔声开口时,有条不紊。 “殿下,我提出的条件,自知为难。明年回乡,未尝不可。我留下,另有几个条件。” “你说。”李威并不意外。 他眼中的岳姑娘,考虑事情从来周到。 “京里我还没有逛遍,蒙殿下照顾得到这片田产,收息好,我也很想享用一年。妹妹们初到太子府,二叔回乡后,她们在京里没有家人。我留下来,时常和她们相见。我留下,只为这几件。至于对殿下说的胡言乱语,若是殿下不为难,繁京高攀当谨守家门,亦无愧色。若殿下为难,请直接说出,繁京这里谢过。” 岳繁京起身,深深施礼。 李威一口答应。 “殿下既然答应,在事情和谐以前,殿下是殿下的日子,我是我的日子。请殿下不要再送东西过来,免得添我愧疚。“ 李威轻轻一笑:”是添你担心吧?你看轻我送东西过来,就想得到什么。“ 岳繁京涨红脸,想啐他,又忍下来。 送走李威,祁氏等全家人欢欢喜喜。 春枝的弟弟在院子里道:”我又可以上学去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树根知道上学穿好衣裳,很好。他其实舍不得回家。 祁氏和春枝,都随着岳老夫人的心思走,在京里呆着,不管怎么样,叫好。 让他们感染,岳繁京也觉得留下会其乐融融。 喜悦,如果有人分担,会更喜悦。 岳繁京想到离家前说的话,她的挚友秦玉莲在家里过的不好,曾说过在京里呆得住,就招待她,也多个人手。 更想让祖母和姑母来,也算祖母还京了。 但是如果亲事不成,岳繁京觉得自己不会失落。但是祖母和姑母一场希冀一场空,这太伤人。 提笔写信给秦玉莲。 因知道李威照顾,放心在信中夹上一张银票,足够路上使用。让秦玉莲在云州寻找进京的可靠商旅,过来京中。 ------题外话------ 呃,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不住。 第一百零四章, 秦玉莲走到岳老夫人面前,正要问为什么叫她来,信递到她面前。岳老夫人道:”繁京让你一个人的时候看。“ 秦玉莲可以算一个不认字的人,她是和岳繁京、梁家的姑娘认识以前,勉强认了几个字。谢过岳老夫人,拿着信,秦玉莲走出岳家门,在街转角拆开。 别的字不认得,钱总是认得的。 见到银票,秦玉莲愕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再看信上,寥寥数字。 ”来,京里玩。“ 眼泪涌出,秦玉莲无声痛哭。 这对于她急时雨。 收好信,揣上银票,秦玉莲回到家中,迎面是三个长辈,大伯母秦大娘子、二伯母二娘子,及另一个长辈三娘子的冷面容。 ”哟,姑娘大了,往外面跑,不想回来吧?“ 大娘子冷声道。 秦玉莲装听不见,径直到祖母面前,凑到她耳边道:“繁京来信让我去,祖母,我去了。” 岳繁京临行前的话,是秦玉莲全部的希望。 而她再不离开家,就会收高价聘礼卖给人当妻。 三位娘子看秦玉莲是眼中钉,合伙想分钱,秦家老太太早两个月让气病。 秦老太太从枕下掏出她的金簪子,塞给秦玉莲:“走吧。嫁人再回来。” 一刻钟后,秦玉莲揣着小包袱,穿两三身的衣裳在身上,来到衙门见廖雪峰。 秦姑娘本就不笨,让逼急了更有主张。 “见过廖将军,岳家大姑娘在京里过得好,写信让我去,还说嫁到太子府中的朝环姐妹也想我,只是我一个人不好上路,请将军为我指条明路。” 廖雪峰在幽塞任多年,小事大事在心中。知道秦玉莲的话不假,近来也知道自家殿下打岳大姑娘的主意。 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岳家的信,这证据如山。 “加急快马回京的邮差,三十里路一换马,你跟不上。我让人送你到云州,云州如果有商队进京,你跟上。” 秦玉莲千恩万谢,当天就踏上去云州边城的路。 ...... 宫殿中,母子相对。 高贵妃看出李威有心事,轻拈换香,徐徐的等着。 “母妃,我要大婚。” 高贵妃又惊又喜:“是哪家的姑娘?” “她是个民女。” 高贵妃的笑渐僵硬:“是,你护着的那个姑娘?” “是。” 李威定定的看着她:“请母妃成全。” 他没有跪下来求,在高贵妃看来反而亲近。 寻常人家的亲生母子,应是这样。 她沉吟着:”太子知道吗?“ ”知道。“ 李威想起太子默然半天的神情,不知为什么想笑。 高贵妃也为难,就忘记问太子殿下同意没有,让李威钻了空子。 ”你要是喜欢,也不是不行。但是,王妃.......“ 李威急忙道:”给她!“ 高贵妃忍不住一笑,又正色道:“带来我看,否则,我可怎么帮你。” 李威叩谢出宫,来见太子:“贵妃娘娘已经答应。” 太子李名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嘟囔道:”这,将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 “进宫?” 面对李威从不觉得低矮的岳繁京,无形中矮小很多。 李威柔声道:“我陪你。” “可是,娘娘她会不喜欢我,”岳繁京仰起面容,无助的道:“殿下,为我择婿,我害怕嫁你。” ”不会,娘娘她已经答应,她只是想提前见见儿媳。“李威安慰道。 岳繁京垂下面容,觉得心里阵阵的软弱。坐着的她,腿脚也没有理由的软了。 第一百零五章,进宫 夜晚来临,岳繁京独自坐在窗前,久久的不能入睡。 别说屋浅院窄,容易听到话。纵然深宅院,奶娘和丫头也能听到说话。祁氏和春枝没有催促岳繁京入睡,一个坐在院外陪着,一个装模作样的睡下。 岳繁京略一动身子,春枝就跳下床铺:“姑娘要茶?我来了。” “你睡吧,我自己来。”岳繁京轻轻地笑。 捧住茶,岳繁京继续发呆。 她本是小城姑娘,能到祖母几十年梦萦魂牵的京里居住,已觉得自己不错。接下来一步就要登天,进到宫里转一转,岳繁京拿不出胆量。 院子里语声传来。 树根担心地道:“祁大娘,姑娘要是不进宫,咱们就回家,我就不能上学了吧?” 祁氏含笑的低声:“能。” 悠悠然若入梦:“姑娘啊,什么都能。” 张大等人都在院中,纷纷附合:“是啊是啊。” 岳繁京觉得心头微微一热,随即到全身。全家的人由她承担,她可不能无风自退三里地。 进宫? 就进吧。 ...... “来了吗?” 高贵妃对殿外眺望,有些迫不及待。 知情的女官和宫女们,也好奇迷住英王殿下的人,表面当值,眼神也往外飞。 岳繁京慢慢走着,身前是李威。 高贵妃远远的看不到,嗔怪地道:“殿下未免多心,挡那么严实做什么。” “娘娘,等下一定见到。”太监安慰她。 李威跪下来时,半侧身子遮住岳繁京。高贵妃给他一个白眼儿,往旁边努努嘴儿。李威装看不见,起来的时候,伸出手握住岳繁京,直到坐下来也不松开。 岳繁京此时需要他的背影,也需要他的支持,也没有松开。 高贵妃本想问的话,确实有几句严厉的,也就不方便问。而看到李威照顾的坚决,也让高贵妃不想多问。 她深知红颜易老,李威如果不喜欢这个民女,依然可以娶出身名门的王妃。 随便问了家乡家人,赏赐东西下来,李威和岳繁京出来。 坐回车中,岳繁京怔怔的落泪。只觉得眼界也宽了,心开始明亮。她进宫了,这感觉真好。 “哎呦。” “哎呦。” 两声惊醒岳繁京,见到等在宫门上的祁氏和春枝瘫软在车中。 祁氏呻吟:“我不能活了,我算见过威风的人,此时死了也值得。” “祁妈妈,带上我一起吧。” 岳繁京骇然:”啐,不吉利的话赶紧走开。“ 车到家门,祁氏由张大扶下车,春枝由爹娘扶下车。两个本应该跟随直到内宫,在宫门就不敢进去的人,缓口气后,大吹特吹。 岳繁京提笔,给祖母写信。她的怯懦也一扫而光,颇有底气地邀请祖母、姑母进京。哪怕亲事不成,她也有一份田产,祖孙姑侄可以在京里过些日子,再回乡也风光无限。 先到的,自然是先动身的秦玉莲。 而秦玉莲到的这一天,送女儿进京的二老爷岳占先回到家中。 岳老夫人听完,不动声色的吩咐:“收拾行李,我们进京去。” 岳良菊埋怨:“母亲,二哥家信上全写了,我早就让你去去去,繁京一个人怎么会处置终身大事。你不肯。这不,到底要去了。” 岳老夫人喜笑颜开:“你懂什么,你二哥回来,我听的详细,进京去就有准备。” 第一百零六章, 是夜,岳老夫人坐在月光里,她不愿意睡。 固执“还京”几十年,不惜把家中姑娘们都搭上。而今终于能还京,岳老夫人的肚子里,自然有满腹的心声。 是感慨? 是心酸? 或许还会觉得不值。 这不值是长期目标达到后的疲惫,往往会出来怀疑。怀疑自己数十年的坚持,是不是应该? 到底是哪种呢,只有岳老夫人自己知道。 荀妈妈陪着,在月光里也出神。她还记得当年,在京里有几位同是下人的知己。因为主人家的走动而结识,因为主人家的离京而分开。 荀妈妈,也算是京里有故人的人了。 岳良菊没有劝母亲去睡,她的心事早就搅动得天地翻乌云滚。进京以后,她是见负心汉呢,还是见负心汉呢? 这一夜,注定这个院子里无眠。而离家以前,也不会睡得好。 ...... 马车停下来,带队的商人对秦玉莲道:“姑娘,前面就是京门,你说进京寻亲,又说不住在京城里。你是进京呢,还是不进?” 秦玉莲取出岳繁京写的信件,上面留有地址。一行地址十数个字里,秦玉莲有一半不认识。但是她出幽塞时,请岳良菊教她认过。至少,背的熟悉。 她报出地址,商人对她上下看看:”这是京里的刑部衙门。“ 秦玉莲腼然的笑:”不敢再瞒,我的姐妹,有两个在太子府上为妾。” 商人刮目相看,把秦玉莲送到刑部衙门。秦玉莲战战兢兢,把信送给看门的小吏,这天的下午,她出现在岳繁京的院门外面。 秦玉莲怔怔的,望着修缮整齐的小院,虽朴素却透着自由。半旧的院门洗的干干净净,看得见院内的洁净。 这是繁京在京里的住处? 秦玉莲不敢相信。 试着推开门,“咿呀”一声,灿灿日光分明从背后来,却耀然若迎而。秦玉莲只觉得眼前一花,看到一派安乐康宁,再就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岳繁京喜盈盈把她唤醒:“玉莲,你来了!” 秦玉莲泪水扑簌簌下来,正要和岳繁京拥抱时,送她来的小吏又把她唤醒。 “岳姑娘,人我送到了,我回去了。” 小吏欠身施礼。 京里但凡有些耳目的人,都知道英王殿下触怒皇上,打算迎娶民女。小吏在英王手下,不难猜出是岳繁京。 落在秦玉莲的眼角余光里,秦玉莲大吃一惊。岳繁京不以为意的回了一礼,说声多谢,挽着秦玉莲进房。 坐下时,秦玉莲颤声:“繁京,你,你竟然在京里有体面了?“ 岳二老爷回到幽塞,想当然张扬王小古变心,为侄女儿以后大婚而扫平非议。秦玉莲在路上多次想起,她应该前来陪伴岳繁京,也同病相怜。 一个让家人不容,一个让抛弃,都有心伤。 但她看到的岳繁京,气色好可以养出来,刑部里的人奉承她,实在了不得。 岳繁京扑哧的笑:”什么体面?我还是我。“ 叫一声:”春枝,打水来给玉莲净面。奶娘,送吃的来。玉莲路上一定没吃好。“ 春枝端着水盆就要进来,却见到院外有马停下,李威跳下马,大步走进来。 春枝顿时忘记秦玉莲,而是堆笑原地停下:”殿下请,姑娘在房里。“ 秦玉莲一抬头,只觉得自己明白了。 这? 不是冰碴子大人,英王殿下吗? 她看看岳繁京,又看看李威。 第一百零七章,防火防盗防闺蜜 李威不是从刑部里出来,还不知道秦玉莲在。见到一位陌生的姑娘,不由得一愣,停下脚步。 秦玉莲跪下来,岳繁京轻轻地笑:”这是幽塞的秦姑娘,来和我做伴,殿下,你可答应?“ 面容微扬起,带着俏皮。 李威也笑,让秦玉莲起来,在上座坐下。 春枝送茶,李威手捧着,慢慢的出着神。他是来看岳繁京的,但只要坐在这里,就安安静静的想事情,并不纠缠。 岳繁京安安静静的做着针指,和秦玉莲说着话,问她路上好不好。 秦玉莲拘束的坐不下去,出来和祁氏说话。祁氏窥视着房里,眼睛只有一条缝儿,悄声道:“秦姑娘,你看我家姑娘这亲事许的好吧?” 秦玉莲差点没摔倒,手扶着墙直眼睛:“什么亲事?” “我家大姑娘要嫁给殿下当王妃。” 秦玉莲只觉得当空一个雷霆打下,震的茫然。 当王妃? 她以为岳繁京也是做妾,她甚至以为岳繁京有殿下关照,却还住在这里,是偷偷摸*******娘,怎么不住进王府?“秦玉莲急切。 祁氏不以为然:”出嫁的时候,难道从王府里上花轿,再抬回王府?” 说完,祁氏走开,在秦玉莲听不到的地方,喃喃道:“我是不会告诉你,进宫把我差点吓病,住王府?只怕真的生病。” 还是住在这里好,祁氏这样想着。 秦玉莲没有离开,她不敢和一位殿下呆的太久,但又忍不住不看。 见到李威、岳繁京很少说话,却又看着舒服。秦玉莲不会说默契这个词,却隐隐的有情绪上来。 直到晚上,秦玉莲终于整理出一句话,繁京能嫁的好,那她也可以吧? 住到第三天,秦玉莲小心翼翼的问岳繁京:“你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咱们俩个不分开?” 岳繁京一点就透,她定定的望着秦玉莲,露齿一笑:“要问过殿下。” ..... 岳家以飞快的速度,在三天里收拾好进京的行装。繁京要嫁给殿下,并且繁京没有父母,家里的人当然全进京。 岳居功、岳占先、岳行前全请好假,带着妻子孩子,岳老夫人带着岳良菊,第四天的早上离开幽塞。 城门外面,见到乌压压的人,全城认识的人几乎都在这里。 “老太太,你不容易啊,终于要还京了。” 每个人都这样说,都对岳老夫人达成而钦佩不已。这片天地之中,赢家永远得到喝彩。 岳老夫人满面笑容,每个人都说上几句,中午踏上前往云州的道路。 ...... 三殿下李陵回想殿上的争论,越想越开心。 英王李威不会争皇位,但偏向太子,拒绝李陵多回,李陵对他不满已久。 “为民女而触怒父皇?我一直看得没错,堂弟是个傻子。” 谋士听到,走上来:“殿下,这只怕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英王丧妻未娶,有意与他结亲的人太多太多。英王殿下只能娶一个,难免把余下的得罪。未免的,带累太子殿下难做人。求到太子殿下的人,已有不少。” 李陵点头:“我也想到这里,所以太子殿下实在心狠。” 为巩固他的权势,不惜葬送李威的终身。 皇子殿下娶民女? 将是今年或者本朝最大的笑话吧。 ------题外话------ 抄个评论当标题,嘻嘻,莫怪莫怪,谁让你评论太出色。 第一百零八章, 三殿下李陵对李威准备迎娶的”民女“,充满好奇。皱起眉头道:“这个人,一定是太子弄来的。” “是啊。” 谋士们附合:“否则英王怎么可能娶民女?” 他不疯,也不呆,不是吗? 李陵懒洋洋:”去个人,找找她住在哪里。“ ...... 秦玉莲吃不香睡不好,时常对着院中灿烂日光发怔。岳繁京看在眼里,并不多话。祁氏私下里问:“秦姑娘刚来挺高兴,这是怎么了?到了这里有吃有穿的,也没有人使唤她。” 春枝自以为知道:“奶娘,她在这里没有家里人,看到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她心里难受。” “原来是这样。”祁氏点头,深以为然。 岳繁京暗暗的好笑,而没有说破。对于即将变成事实的亲事,她仍在如梦如幻之中。她想看看李威看出秦玉莲的心事以后,如何对待。 院门响时,李威走进来,秦玉莲面色潮红,深深拜了下来。 三个人坐在房里,秦玉莲这一次没有离开。她望着脚尖,扭扭捏捏的,但竭力的想出话来和李威说。 李威一眼看出秦玉莲的心思,不由得大吃一惊。哪怕刑部里收到最骇人听闻的案件,李威也不过如此。也许,还没有此时这样的惊奇。 她怎么敢这样对自己? 李威眼底愠怒,想到这里,又横了岳繁京一眼。岳繁京低头做针指,好似没有看到。 李威更加生气,他虽和岳繁京实际相处的时候没有几年十几年,但知道岳繁京不可能看不出来。 面前这位,已太明显了。 这,是试探! 李威敷衍的和秦玉莲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说着话,秦玉莲到底年青,而且没有见识,说的话越来越露骨,岳繁京不动声色,含笑的听着。 李威走出小院,上了马,因秦玉莲追在身后送行,打马直到村口,对身后的辛蒙江和小简道:“把三殿下的人放进来。” “这?” 辛蒙江和小简莫明其妙。 望着李威先行两步的身影,已不能再问原因,而这两个人又很聪明,辛蒙江对小简道:“殿下要试探岳姑娘,你照办吧。” “岳姑娘没什么不好,为什么试探她?”小简想不通。 但是第二天,一个讨饭的女子倒在岳繁京的院门外面。 “我叫小香,记不得老家在哪里,去年遭灾,逃难出来的,一路走到这里,”捧着碗,讨饭女子边吃边说。 岳繁京看看远处的山,小香是从那里走出来。 春枝到厨房里去,告诉她那天天洗洗刷刷的娘:”姑娘让小香归我管,如今我也是手底下有人的人了。就像荀妈妈一样。” 岳老夫人的忠心陪嫁荀妈妈,时常的让春枝羡慕。 小香洗干净,换上春枝的旧衣裳,面容如花似玉。秦玉莲浑身不自在,把镜子照了又照,庆幸英王殿下今天不来。她对岳繁京道:“小心是个贼,怎么能随便的收留别人。” 岳繁京但笑不语。 小香却对秦玉莲很客气,晚上睡下来,和秦玉莲做伴的小香一口一个秦姑娘,问她的家乡来历,又问她和岳繁京的关系。 不到一个时辰,小香想要知道的,都已知道。 第一百零九章,只能私会 秦玉莲对小香的担心完全不需要,因为英王殿下第二天没出现,第三天没出现,第四天...... “繁京,你是不是找找殿下?”秦玉莲小心翼翼。 岳繁京看到她患得患失,还是生不起来气,没有原因的就想笑。垂下眼帘,忧伤的道:“王府的门难进。” “也是,但......“秦玉莲说不下去,在她心里,认为岳繁京不可能嫁给英王,岳繁京居然进不去王府,这不奇怪。 她傻傻的对着地面看着,岳繁京、春枝对着隔壁看着。 黄老爹又出现了,刚过来打招呼,又回到隔壁去。 岳繁京不想再问什么了,有些话不需要多说。她静静的做针指,直到门外传来车响。小简大步走进来,秦玉莲已不记得这个英王侍卫曾出现在幽塞,见到是个男人,躲到她的房里。 小简隔开几步,对着岳繁京使个眼色,岳繁京有些无奈,但在人地盘上,还是站了起来,换一身衣裳,叫上春枝带上祁氏,秦玉莲眼睁睁的看着主仆上车。 ”去哪里?“ 秦玉莲问厨房里,春枝的娘。 春枝的娘看不出来秦姑娘的心思,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老实道:”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秦玉莲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急了:”咱们是外乡人,不敢乱出门的。“ ”秦姑娘你别担心,姑娘管着一家人的吃穿,有时候看看新的田庄子,有时候上街买东西,这有什么。“春枝的娘不慌不忙,继续洗刷刷。 小香等着,见秦玉莲到底没有问出来,眼底有一抹轻蔑。 岳姑娘纹风不动的,不好问话。秦姑娘,却实在好哄。 .....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李威笔直的身影在不远处。祁氏和春枝笑容满面,请岳繁京下车。 岳繁京走到李威身后,李威头也不回,对着花径深处走去。 天在五月里,蜂蝶都有,花香阵阵,引人愉快。但是李威明显不是好心情,浑身散发寒气,冰碴子大人再次出来。岳繁京再次想着黄老爹出现的奇怪,再次证实可见离开王家后的种种,全与殿下有关。说不定,王小古的负心,也与殿下有关。满腔心事幽怨沉重。 陈旧的亭子里,香茶果品摆好,李威坐下来,略一抬下巴,示意岳繁京坐到对面。 岳繁京定定的望着他。 李威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更加恼怒:“王家不要你,与我无关。” “哦......” 岳繁京拖长了声。 她不信他,仅仅问问而已。在对面坐下,拿起一个果子没有滋味的吃着。 ”他好吗?“ 忽然的问话,李威却听得懂。冷冷道:”好,准备授官。“ 岳繁京还是眼角抬了抬,看得见欣喜。对面又飘来一句话:”还准备和伍都督家定亲。“ 岳繁京不难理解成,王小古有了官职,武家才愿意定亲,转而,想到她自己身上。她不能带给王小古官职,所以王小古离开她。 不多的喜悦荡然无存,把手中的果子狠狠一口,咬得”咔嚓“一声。 李威有了快意,笑吟吟道:”为什么要留她住?“ 岳繁京一愣,才想到是说秦玉莲,或者说小香。岳繁京也想痛快痛快,笑眯眯的回:”免得殿下只看我一个人,不喜欢。“ ”哼!“ ”咔嚓!“ 果汁横流中,岳繁京觉得自己赢了这一回。 ------题外话------ 咔嚓。 这一声好听不? 第一百一十章,揭破 周围花香鸟语,两个人很快没有脾气,和平时一样静静坐着。但李威没有一直出神,不再是公事萦怀的模样,而是出会儿神,瞄一眼岳繁京。 岳繁京手中没有针指,偏过头欣赏鲜花。仔细的看,花中有流水,清澈而透明。 在这样的景色里,难免洗涤身心。于是,当两个人视线无意中遇到的时候,都带着笑意。但是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李威板起脸,岳繁京抓起新的果子,又是一口狠咬下去。 汁液溅到她的脸上,李威忍住笑。岳繁京没有看到,继续大口吃着,然后小口吃,然后悻悻然的放下来。她吃不下去了。 果子,也能吃饱人。虽然这会儿还吃得下点心、蜜饯等等。但是再多一口果子,可以吐出来。 咬的地方实在难看,岳繁京倒扣在手心里,用自己的帕子包起来。抬起头,见到面前有黑影罩来。李威拈着自己的帕子,轻轻擦拭在她面颊上。 岳繁京没有第二条帕子,而祁氏春枝满面带笑不肯过来。她涨红着脸,心头怦然乱跳,一时间忘记任何事情,任由轻柔的帕子盖在脸上。 跟随帕子而来的,是李威犹有恨意的话:“我等着你后悔留下她们。” 她们? 岳繁京推开帕子,敏锐的反问:”小香是什么人?“ 李威失笑:”你,实在聪明。“收回帕子,折叠后放入袖中,含笑不语对花丛。 换岳繁京开始恨:”你不告诉我,又何必提起?“ 李威刚要回话,马蹄声渐近。一个气喘吁吁的公差跳下马,小简接过他手中东西送来:”殿下,紧急公文。“李威看过,提笔批阅,小简送给公差,又是快马离开。 岳繁京不忍心再质问,这位忙碌,却几天一回的看她。不喜欢秦玉莲,就带她外面相见。算了吧,她在心里幽幽一声,逼着自己离开的是王奶奶,不是英王。打英王主意的秦玉莲是自己弄来,不是英王对她动心。 捧起茶壶,为李威续上一碗茶水,表示自己不再生气。 李威的态度也就转好,两个人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说起话。 “知道你家人就要到了吗?” “知道。“岳繁京收到家信。 “喜欢吗?” 岳繁京点点头。 实在没有暧昧,也没有任何举动,反而让岳繁京更加放心,而祁氏春枝更乐上眉头。虽然她们,听不见李威和岳繁京说的话。 晚饭,在附近的酒楼上用。回到家时,天已入更。 秦玉莲跌跌撞撞到马车前,焦急的对着车里看:“繁京,你见殿下去了,是吗?殿下在哪里,殿下在哪里......“ 护送回来的小简翘起嘴角,轻轻的笑。他没有鄙夷,是知道秦玉莲这样的姑娘,不会掩饰自己。 春枝只觉得奇怪,殿下在哪里,与你秦姑娘何干?祁氏却恍然大悟,顿时黑了脸。 让岳繁京睡下,春枝陪着说话,祁氏叫秦玉莲到院子里乘凉,打发别的人都回房。 祁氏语重心长:”秦姑娘,我家姑娘成了王妃,对你只有好的。你呢,安分些。“ 秦玉莲让揭破心思,因住在别人家里,恼羞成怒不可能,一怒而走不现实,哭道:“我怎么了?” 打开的窗户下面,小香支起耳朵偷听。 第一百一十一章, 祁氏和秦玉莲不欢而散。 奶娘说的话,秦玉莲听不进去。秦玉莲的狡辩,又让奶娘生气。 两个人分开,都沉着脸。 小香借机走近秦玉莲:“秦姑娘,原来你不是这家里的人?” 秦玉莲狠瞪她,满腔怒火准备释放:”与你何干?“ “那你想想吧,离开这里你能行吗?”小香坦然。 秦玉莲让自己怒火噎住,想想小香说的是实情,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等她哭得差不多,小香细声细气地道:“咱们俩差不多,这个家里撵走你秦姑娘那天,也就是我走的那天。秦姑娘,你又聪明又能干,想个办法吧,记得带上我。” “我没有办法,我在京里只有繁京是熟人。你说的对,繁京对我多心,哄着殿下在别处见面,她现在不带上我,以后出嫁也不会带上我,我离开这里没有地方好去。” 秦玉莲灰头土脸,觉得自己毫无出路。 小香是在李威不再来的时候出现,听到这话,故意地道:“岳姑娘据她自己说,是外地人,这里哪来的殿下?” “那是大家都瞒着你,繁京就要出嫁,嫁给英王殿下当王妃。” 小香大吃一惊的模样:“真的吗?一位殿下?“随后低声道:”那秦姑娘你还愁什么,岳姑娘当上王妃,随便找一个殿下身边的人,你嫁给他,也就不错。” 秦玉莲怒目:”你瞧不起我?” 小香暗暗笑了笑,这位姑娘的心还真的大,还真的是想嫁给英王殿下。敢情她以为岳姑娘可以嫁,她就可以嫁。 对于这种爱攀高枝的姑娘,好对付之极。当天,消息传到三殿下李陵的案头。虽是深夜,李陵也看了又看。 “原来英王妃早就与英王认识,就是促成英王轻骑夺功的那个姑娘。” 曾有表彰过,李陵不会忘记。 秦玉莲是与即将成为英王妃的岳繁京青梅竹马的姑娘,李陵对她兴趣浓厚。 “我要见见这个姑娘。” 李陵相信秦玉莲了解英王妃的所有喜好,及弱点。而掌握以后的英王妃,总有用到的时候。 在这里的谋士们了然的笑了笑:“殿下一直促成英王殿下与民女成亲,如果再把英王妃握在手里,太子殿下少个帮手。” 李陵听完,也是笑容多多。 李威亲事一直没有决定,一直是李陵的心病。如今,这心病去了。三殿下李陵巴不得李威赶紧的娶岳繁京,让所有盯着他亲事的人,恨死他也罢。 ...... 马车驶入京城,天热挂竹帘,能看到外面。春枝兴冲冲:“姑娘,那是脂粉铺子,那是卖特产的......”又惋惜道:“祁妈妈不来真可惜。” 岳繁京抿唇轻笑。 祁氏自从发现秦玉莲歪心思,不再跟岳繁京出门,而留在家里看着秦玉莲,怕春枝娘老实,而祁氏的丈夫张大、春枝爹不时下地,秦玉莲在家里使坏。 马车驶入一角大门时,嘴张得合不拢的,也就只有春枝一个人。 岳繁京是震惊,但嘴没有吓到张开。 英王府? 就要是岳繁京的家,她有感觉,英王或许会接她先来看看。如今,不过是感觉成真。 第一百一十二章,有时候是体贴,有时候是纠 在车外接她们的只有一个人,中年妇人,笑容满面,岳繁京和春枝放下心。看得出田氏在英王府地位不低,岳繁京和春枝对她顶顶客气。 田氏一口一个春枝姑娘,叫得春枝支起架子走路,没多久,就浑身僵硬,但乐此不彼。 三个人走过庭院,没有别的人。走过长廊,也没有别的人。看了几间房间都精美,闻得到衣裳上的薰香,却还是见不到人。 岳繁京不禁感激李威的体贴,如果英王府的人全上来拜见,她还真的招架不住。 有时候,没经历过是种硬伤。 但是看过正房以后,岳繁京还是怯懦上来。她左右地看着,很想看到李威身影。田氏善解人意,对外面走去:”天热,殿下在湖边消暑。“ 招一招手,空落落的大门外面,飞也似来三乘软轿。 “路远,咱们走不动。” 春枝也能有轿子,激动的差点没有落泪。如果不是祁氏近来频频交待,不要给岳繁京丢人,最好话不说路不多走哪怕半步,春枝只怕扛不住。 湖边热闹无比,六角小亭的下面,李威带着人练拳脚。岳繁京从另一边上亭,亭上原本侍候的丫头立即放下纱帘,再就退出去,隐入树后不见。 三个人坐下来吹着荷风,惬意渐渐上来。 岳繁京视线流连在李威身上,她从不知道这个人心细到这样的地步。他这是,担心自己应付不了成亲后的一大家子? 岳繁京没有怪李威瞧不起自己出身,事实上,家里没可能给她当王妃的指点。 倒是刚刚见到的田氏,说了很多。 “妈妈,是殿下什么人?” 岳繁京睁大眼睛。 田氏笑了笑:“殿下是我奶大的。” 岳繁京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回想起进宫那天,高贵妃的仪态,有些想退后。但是,还敢问出来:”贵妃娘娘对殿下关心备至。” 田氏笑容加深:“姑娘请放心,我不是贵妃娘娘的人,我是老王爷老王妃在世时,指给殿下的奶娘。” 一股暖流从岳繁京心中流过,她定定地往亭下寻找李威。太专注,就没有看到。春枝却有眼观六路之时,见到田氏对着纱帘使个眼色,很快,李威一面擦汗,一面来到亭上。 他人不在亭上,已经知道谈话。一面喝茶,一面道:“娘娘的人,已经送还给她。高王妃的陪嫁,在二门以外。有奶娘管着,你不用担心。” 岳繁京满腔的感激化为乌有,干瞪瞪眼,很想回他一句,自己虽然没有当大官的父母,但还不至于轻易的让谁吓倒。 李威不在的时候,岳繁京觉得他这个人好极了。他来到面前,岳繁京又觉得他小瞧自己太多。 ..... 他会不会瞧不起自己? 秦玉莲这样想着。 岳繁京出门后,小香拖着她出门,给祁氏的理由是找工做,早些自立更生。祁氏巴不得这样,还热心的给了车钱和在外面的饭钱。 两个走在路上的陌生姑娘,就“偶遇”三殿下李陵。 对于岳繁京撇开自己而恼怒的秦玉莲,听到冲撞的是位”殿下“,顿时头昏脑胀。而三殿下李陵走下车,对着她们嘘寒问暖,问有没有吓住。 秦玉莲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李陵,心里闪动一句话。殿下都生得好。 春心随即跳动,他,会瞧不起自己吗?像繁京和英王殿下一样。 第一百一十三章,岳家的人赶到 秦玉莲还在幽塞的时候,并非是不明理的姑娘。如果她完全糊涂的话,不可能和岳繁京,甚至幽塞别的姑娘成为知己。 但新的生活、新见到的人,让她迷失方向。她嫉妒岳繁京的好运气,也害怕岳繁京出嫁后,会丢下她。来自一位殿下的魅力,也是秦玉莲晕晕乎乎的主要原因。 李威还没有理会她,如果李威给她一点好颜色,就像三殿下李陵这样对待她和气亲切,秦玉莲会不会对岳繁京动刀都不好说。 也正因为此,李陵的和气亲切之下,他问什么,秦玉莲就说什么。只恨自己知道的不够多,不能让李陵满意。 在她结结巴巴的话里,不到半个时辰,李陵就知道英王李威在他自己的亲事里,做下什么。 还知道岳家的旧名声,有一位让人哄骗直至今天没出嫁的老姑娘。 回京的路上,李陵的嘴角往上扬着,自言自语的嗓音很是愉快。 ”真是我的好堂兄啊,贵妃娘娘带大的好人儿。毁人亲事,私藏民女,还同情罪官。“李陵大笑三声。 但是马车直接回他的王府,李陵可没有兴趣在有些事情没有事实的时候,提醒李威警惕,或者打草惊蛇。 这一天,秦玉莲自然是找不到事情做,李陵离开后,小香就以天就要黑两个姑娘不方便走夜路为理由,和秦玉莲回家。 除去吃晚饭,秦玉莲一直呆在房里,想着李陵的头发梢,想着李陵的一个笑。 她自觉的骄傲,觉得不比岳繁京差。看吧,她也能认识一位殿下,殿下对她看似不错。 唯一能让秦玉莲分心的,就是伸头出窗,看看岳繁京几时回来。 从京里到岳繁京的住处可不近,李威本想留岳繁京住一夜,但想到岳繁京不会同意。毕竟他们,还没有成亲。岳繁京回来,已近三更。 秦姑娘早就睡着。 第二天,秦玉莲也没有找到机会,暗中和岳繁京比拼。 ”繁京!” 喜悦的声音里,岳家的人一拥而进,他们赶到了。 岳老夫人不顾路上辛苦,坐也不肯坐,就兴致勃勃的鉴赏岳繁京的院子。等到坐下来,又说离开后的事情。 说到王家,岳繁京流下几点委屈的泪水,长辈们都知道王家有冤枉的地方,但大家心照不宣都不会说出来。 三房的岳望京、最小的岳爱京,不知道王小古还在寻找岳繁京。见说到这里,卷一卷袖子露出雪白的拳头:”明天就进京,打上王家去。“ 岳老夫人劝住她们。 岳繁京的睫毛闪几闪,目光在岳爱京身上打个转儿,对春枝道:“带妹妹们出去逛逛,或者去我房里休息。” 小香巴不得的迎上来:“我带姑娘们去。” 祁氏笑道:“不用不用,我也跟去就行了。” 祁氏打心里鄙夷,昨天晚上岳繁京回来,奶娘自然还没有睡。岳繁京把李威的话转告,祁氏气的一夜没睡好,骂了好些声:“好心没好报,以后谁还对你好心。” 祁氏本想撵走小香,岳繁京说没有合适的理由,最好不要惊动。 岳家的人全到了,祁氏带着岳望京、岳爱京出去的路上,顺便给小香、秦玉莲找住处,让这两个人这就离开吧,眼不见心不烦。 而岳繁京让妹妹们出去,有她的原因。 她郑重的对岳老夫人道:“爱京妹妹许给郦家的事情,这就算了吧。” 此刻,岳繁京才觉得她的亲事带来无数尊严。 ------题外话------ 近年来写书,总是不平顺。这一本,因为上架了,维持不断更,不解禁。直到仔能多更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四章,和孟家退亲 直到今天,岳繁京也没有准备好。从一个民女到一位王妃,地位身份上的变化或许可以很快融入,但心里所想的,那些原本流连在民女所能日子里的片段,可没法很快改变。 岳繁京面对李威,一直是柔肠百结,却并不完全陷于相思。 这种百转千回,令得岳繁京的心如打秋千般,一会儿喜上眉梢,嫁给殿下谁不喜欢?一会儿还在低谷,她能过得好吗? 但此时,并此刻,她可以为小妹妹岳爱京的亲事挺身而出,岳繁京深刻的感受到亲事带给她的好处、优越、与众不同。 虽然爱意在这个时候出来,让人奇怪。或许还会有人说出自物质的情意,不一定就好。但谁又能否认,情意与物质绝不相通呢。 在家里人先是不敢相信岳繁京有此胆量,再就百感杂陈的眼光中,岳繁京微昂面容,脑海里满满的英王李威。 除去思念,她也有感激之情。 “呜呜......“ 哭声把岳繁京拉回现实。 她看到大伯母纪氏在哭、二伯母周氏也在哭,三伯母杨氏更是连哭带说。 ”大姑娘不愧是姐姐,姐妹们以后有福气了。“ 岳良菊自从踏上京中地界,总要想到骗她的那个,乌二大名乌云轩。本来没有哭,但听到杨氏的话,想到自己,忍不住的也哭了。 岳繁京底气更足,对着岳老夫人拜倒:”请祖母为爱京妹妹另择良人,“目光一转,又落到岳良菊身上。 岳老夫人就也哭了,本来嘛,她是最应该哭的那个。岳大老爷三兄弟也落泪,祁氏带着岳望京、岳爱京回来,就见到一屋子的泪眼。 ”怎么了?“ 岳爱京最小,但还是她的最热心肠。因她让孟家骂过,随便一想就同仇敌忾,嚷道:”大姐不喜欢殿下吗?那可不能勉强。“ 岳望京连连点头。 姐妹们都知道,岳繁京和王小古青梅竹马。虽然王小古“负心”,虽然英王殿下富贵,但心里住的人,不是说放下就放下。 岳繁京爱怜的拉起爱京的手,纪氏又抽噎起来:“爱京,姐姐为你着想,你许给郦家的事情,姐姐作主退掉它。” 岳爱京愣住。 半晌道:“是真的吗?” 她迷惑起来。 她见过郦明先,芳心已许。孟家骂上家门,岳爱京无疑是痛苦的。但郦家势大,岳爱京知道除非郦家退亲,否则岳家无能为力。 郦明先一定要和孟家计较,岳爱京已算得到安慰。她做好准备,打算和不好相处的孟氏相处,虽然她是不情愿的。但是真的可以退亲? 岳爱京糊涂的反问:“可以吗?” 岳繁京柔声:“当然可以,再寻一门好的,这并不难。” 岳爱京眼泪在眼眶里打滚,眼前出现的全是祖母还京的难,轻泣道:”难的,我知道难的。“ ”不难,不难。“岳繁京含笑。 就在这个时候,春枝在外面欢快地问候:“殿下好,这位是?这不是郦小爷吗?” 李威带着郦明先进来,见到大家都哭,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然后对着岳爱京做恍然大悟状,把郦明先一推:”一定和你有关,你自己说吧。“ 岳爱京隔着泪帘看向郦明先,他还是英俊还是潇洒的,但岳爱京会听姐姐的话,因为姐姐给她另许良人。 正要开口,郦明先急急先说出来:”我和孟家退亲,我明媒正聘与你。“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一百一十五章,多说好话 郦明先说出的话,显然不会有人事先猜到。 岳爱京倒退两步,缩到岳繁京身后,人呆呆的,不是痴就是怔住。 除英王以外,岳家人集体呆住。直到郦明先再道:“我说的真话,爱京,我娶你为妻。” 惊喜砸出来的,往往不是喜悦。岳爱京傻住眼,差点儿要对着郦明先走去,但还是忍住,对岳繁京看看:“我听姐姐的。” 说到这里,想起祖母和父母都在。又道:“我听祖母的。” 岳老夫人下意识的看岳繁京,这里是岳繁京的地方,而一路之上全家人夸繁京,因为繁京才能“还京”,俨然当长孙女儿是主心骨。 岳繁京倒也没有推辞什么的,略一沉吟,对郦明先道:“郦小爷退不退亲,这里没有我们家说话的地方。退亲以后怎么样的话,也请退亲后再来说吧。” 骄傲的昂一昂面容:“横竖,我妹妹再许的,一定不会错。” 英王的笑容加深。 郦明先急了:“我和你是亲戚,什么郦小爷郦大爷的,我是你亲戚。”嘟囔道:“还没成亲就不认人。” 岳繁京想脸红,又想笑,最后还是红了红脸。岳家的人则喜笑颜开,为这句“亲戚”的话。 虽然没有这就答应郦明先,也不可能在郦明先没退亲时就答应他,但有英王作证,这个晚上,全家人除去相见之欢以外,又添爱京就要定亲之喜。 而且这女婿令得全家人满意极了,岳老夫人高兴之余,甚至说道:“爱京的亲事,和姐姐一样的好。” 岳爱京也一个晚上除去笑眯眯的,又自己偷偷的笑上几回。 英王和郦明先没在这里吃晚饭,晚饭上奉岳老夫人为首,喝了杯团圆酒。 酒助人兴致,岳老夫人愈发睡不着,又想知道岳繁京离开王家后的情况,和祁氏在院子里坐着说话。 祁氏就悄悄的把话说了。 “秦姑娘是自己寻来,小香是自己逃难而来,没想到殿下一眼看出不好,这不,借着老太太来,我把她们打发到邻居家里住。也是五老爷五奶奶在天有灵,邻居家里空房可以住到明年。但是,还是拿个主意,把她们打发走吧。” 岳老夫人倒不奇怪,人心叵测,世事动荡,她难道没有经历过?有英王知道,岳老夫人就觉得安心。又不肯让别的事情冲去今天相逢的欢乐,淡淡一句:“自己寻思的主意,总是由自己担着。” “对!” 祁氏以为是诅咒,就和她、春枝平时诅咒王家人那样,乐得双手一拍:“老太太说的有理,她自己不好,最后还归她自己的。” 说完,颠颠儿的拿出三炷香,香炉平时就摆在窗台上,祁氏拜了三拜,说上几句五老爷五奶奶看看吧,全家的人都来,准备给大姑娘送亲。然后,就开始日常功课,诅咒王家。 岳老夫人已是心如明镜,王小古受到冤枉。忍俊不禁的阻止祁氏:“参拜的时候,只能说好话。再说,姑娘就要大喜。说好话吧。” 祁氏恍然大悟状:“是是,”立即改口:“王家是个大好人,把姑娘带出来,又不要姑娘,多亏了他家,姑娘就要大喜了。有个名头儿,叫做大婚。别的姑娘们成亲,可不敢这样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怂恿 这个时候,秦玉莲和小香也没有睡着。 陌生的院子、陌生的床铺,倒也罢了。邻居家远没有岳繁京住处精致,这精致一部分来自岳繁京对自己生活的经营,一部分来自英王李威的馈赠。 而吸引秦玉莲,则是岳繁京的住处是一条通往富贵的捷径。 秦玉莲侧着身子背对小香,其实没有睡,咬着牙在暗恨。 她的内心盘旋不停,回想岳繁京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不觉柔软。但正因为姐妹相得,岳繁京应该体谅她的难处,体谅她富贵以后回去的风光。 像是有句得意的话,叫......衣锦还乡。 秦玉莲吃力的想起来,更认为岳繁京理当的帮她。但从祁氏今天的态度来看,显然这个院子这个屋子以后是她和小香的居所。 这怎么么? 秦玉莲还指望岳老夫人到了,好好的指点下她,洗去她穷人家里长大的寒酸,让英王殿下能喜欢上她。 难道,她在英王府呆的好了?会不帮衬繁京吗? “秦姑娘,” 小香悄悄的话打断秦玉莲的胡思乱想,正幻想到与英王相见的秦玉莲恼怒不已,装睡都忘记,粗声粗气地道:“啥!” “秦姑娘,你看出来没有,岳姑娘家里的人到了,她那个院子根本住不下。” 秦玉莲听到这里更加的生气。 祁氏另外借的也有院子,给岳家的人居住。但是,却把她和小香单独的留在这里。既然借了院落,为什么不大家住在一起? 要知道不管是岳爱京还是岳望京,秦玉莲也都熟悉。 小香自顾自说下去:“以后啊,岳姑娘那院子咱们就不能住了,而吃喝岳姑娘的可以不给钱,在邻居家里吃喝,却也让岳姑娘掏钱,邻居们会笑话咱们的。” “话真多!” 秦玉莲让戳中痛脚,她没有太多的钱。手里剩余的几两银子,还是岳繁京给她的盘缠银子余下的。 “秦姑娘,三殿下像是很喜欢你。” 秦玉莲一愣,慢慢想想,险些有了微笑:“怎么会?” “会与不会,咱们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小香怂恿道:“明天咱们进京去,看看三殿下会在哪里,赶去见上一见,秦姑娘你说可好?” 嗓音谄媚起来:“如果三殿下也如英王殿下对岳姑娘一样对你,秦姑娘,千万带上我,可怜我没有地方去呢。” 秦玉莲带笑转个身子,和小香脸对脸儿:“为什么要带上你,收留你的是繁京。” 月光清楚的照在小香脸上,小香撇嘴:“岳姑娘有了自家的姐妹,不会再要我了。留下我,也不过是个解闷的罢了。” 稍有见识的姑娘听到这里,都会发现小香的话里带有别的意思。但是,秦玉莲不是有见识的姑娘。 她反而让“提醒”的清醒了,默默地想,是啊,繁京肯让自己来,不过是没有家人,她独自在外地孤单寂寞。 她自家的姐妹料来不肯走远路,所以写信给自己。如今她全家到来,还要自己做什么呢? 秦玉莲的笑容敛去:“好吧,咱们明天去找找三殿下。三殿下倒是个好人儿,没有架子,也不摆谱儿。” 说着,她的眼前再次浮现出英王李威英俊的面容。 第一百一十七章,要脸不要? 秦玉莲隐隐恨李威,她认为岳繁京挡住路,不让她见到英王殿下。但是,殿下竟然也不想到自己吗? 她有了眼泪。 对于岳繁京来说,不过身边多个人。对于殿下来说,不过身边多个人。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不进就无路可走。 这夜,秦玉莲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还得匆忙起来,赶去奉承岳老夫人。 岳繁京能让殿下喜欢,与岳老夫人的教导不无关系。如果肯指点她一二,哪怕英王不要她......想到这里,三殿下李陵出现在面前。 往岳家院子去的脚步,更添匆匆。 岳老夫人来者不拒,有问必答。她看着秦玉莲长大,若有好归宿,也避免一直纠结英王。 如果不是小香拖着秦玉莲出门,秦玉莲只怕问到晚上。 村落外面,秦玉莲直接翻脸:“你要上京你自己去,为什么拉上我?”小香强拖着她又走几步,拐过林子,秦玉莲的眼睛亮了,脱口道:“殿下?” 三殿下李陵笑吟吟的在林中踱步,见到她们也面有光彩。 “秦姑娘。”李陵含蓄的淡笑。 “殿下!”秦玉莲眸如明月辉。 小香面上堆笑,内心堆着鄙夷。见两个人不过三句话,就没有她说的空当,小香悠闲的退后,找个地方坐下来。 “遇到你一见如故,只是孤男寡女的,不方便去找你。我在这里等着,或许会遇到你。果然,你来了。” 话不多,字字击倒秦玉莲。 接下来秦玉莲说的话,上句说完,说下句的时候,她自己都想不起来。 她只知道三殿下爱听,而李陵也真的爱听。 即将成为英王妃的岳繁京,喜好、厌恶,无一遗漏。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表示愿意与她大婚的英王李威,他的所想。 李陵又一次满意而归,马车刚驶出,秦玉莲摇着帕子目送,但听不到车中话语时,李陵就吩咐:“欺骗岳良菊的那个人,不用问了,正是乌家老二乌云轩。而和岳家老太太不对头的亲戚,是吏部主事于保真的亲娘。着,先生们去见乌家兄弟,就说提醒他们,岳家得势,他们遭殃。找一位和于家走动的女眷,去见于老太太。” ..... 乌大铁青着脸,慢慢的往椅背上靠,等到人瘫软在地,面上只有沮丧。 乌云轩听完,却有惊喜:“良菊进京了?” 兄弟二人对面坐着一位蓝衣的先生,徐徐的笑着,打量兄弟神色,点了点头。 乌大跳起来,对了乌云轩一巴掌,骂道:“你还有脸高兴!” 平时唯唯诺诺的乌云轩这回没有忍着,怒道:“我娶她就是!” “白日做梦去吧!岳家五个姑娘,两个在太子府,一个就要嫁给英王,贵妃已相看过。还有一个本来许给郦家为妾,明先小爷中了岳家的魔,每天绝食吵闹,嚷着要和原先定的孟家退亲,娶岳家五姑娘为妻。岳家的姑娘,会给你做妾!” 乌大怒斥。 乌云轩自从仕途上失意,窝在官学里觉得没前程,平时依然风流玩耍,玩以外的事情基本不主动打听。 听完,反而笑了:“这不是正好吗?岳家如今有前程,我娶良菊正是时候。” 传话的先生差点没大笑,乌大涨红脸,从条几上拿起掸子,没头没脑打过去:“要脸不要?你还要脸不要?” ------题外话------ 对不住,确实事情多而又紧急。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婚-万更了 乌云轩很是想上半天,岳良菊的美貌和岳家如今的前程,但是乌大把他骂了又骂,逼着他答应不再招惹岳良菊,才肯为他挡下岳家。 乌云轩不以为然,他巴不得岳家来找他,但拗不过乌大,暂时的说好。 ..... 于保真对传话的人感激泣零:“多谢三殿下,我知道了。” 特意请出于老太太,传话的人才肯说,此时,把于老太太的神色看在眼里。 满面的皱纹簌簌抖动,像是风吹动的叶子。 眼神里没有狠毒,却越看越深沉,像一汪寂静的死水。 自始至终,于老太太一个字也没有说。但目送于保真送客的背影时,她猛的抬起眼光,有如刀光般亮。 她就不信了。 岳家的姑娘真的运气好。 两个许太子,一个是王妃,还有一个要当太子妃娘家人的正妻。那,还有一个呢? 于老太太冷笑着,唤她的丫头:“请媒婆来和我说话。” ..... 大婚的日子定的很近,高贵妃出于真心、出于必须,抱怨过无数回。太子也认为李威太过着急,但娶妻的事情都没能拦住李威,也就懒得管婚期几何。 岳繁京面临的就更紧迫,她虽很想为唯一没谈论亲事的岳望京张罗,但抽不出空闲。 隔不几天和李威见面,也并不仅仅是情意。 大堆大堆要学的东西,让岳繁京时常看到就头晕眼花。家里虽有岳老太太,祁氏跟来一回,就再也不肯陪岳繁京出来。 回家去学给岳老太太听:“张夫人家的礼单要回,王太太家的喜事要打发人去.......” 抚着额头:“我学不上来了,我家姑娘不是嫁过去享福的,这算吃苦。” 好在李威的奶娘田氏本就管家,岳繁京还可以慢慢来。 很快就到了婚期的前一天,李威和岳繁京说好,依然是没有人知道英王妃的住处,除去英王府派来帮忙的人以外,再就是村子里的人来凑热闹。 岳家三个奶奶,纪氏,周氏和杨氏,早起都有遗憾,但是到中午,凤冠送来请岳繁京穿戴,三人笑逐颜开的,再也不说什么。 镜子前面,岳繁京看着那颤巍巍的凤冠罩在头上,喜气顿时满身,整个人肯定大变样,她也看呆住。 秦玉莲和小香站在窗外,见到这一幕,像有什么撕扯秦玉莲的心。小香不用抬眼看,就能感觉到,暗暗的笑了笑。 “秦姑娘,你看岳姑娘多有福气。她是我见过的,最有福气的人。”小香道。 秦玉莲眼前闪过三殿下李陵,扯一扯嘴角权当回应。 小香又道:“其实,三殿下看上去,不比英王殿下差。” 秦玉莲忍无可忍:“那是当然。” 觉得自己嗓音高了,又低下去:“你知道吗?三殿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英王殿下只是侄子。” 小香瞪眼睛:“侄子和儿子不一样吗?” 秦玉莲冷笑:“儿子是自己婆娘肚皮里生下,侄子不是。” 小香啧巴下嘴:“秦姑娘,你说话怎么像个男人。” 秦玉莲想啐她,就听到锣鼓声喧闹,原来是花轿上门了。 郦明先第一个打马进来,嚷道:“关门堵上,不给钱的不让进门。” 李威好笑:“你是跟着我来的,怎么拦着我?” 到底给了大堆的铜钱,院里院外洒出一地金色,喜娘扶出新人来,岳家三个老爷喜盈盈送亲,花轿离开村庄。 岳望京、岳爱京不能跟去,眼巴巴的望着,流下几点泪水。岳老夫人也想哭,但是几十年夙愿解开,她还是笑了。 今天李威大婚,和他娶个民女一样令人非议的,而无人知道英王妃的府第,也就不能上门奉承。 大街小巷的谈论里,王小古好像是个傻子,木呆呆的走着,虽不指望找到岳繁京,但还抱着希冀,她能在这欢乐气氛里看看热闹,也就能见到她。 冷不防的,有人一把拉住他。王小古本能还手,打得那个人手臂啪的一声响,蹲地上泪汪汪:“王大人,是我。” “吕大人?” 王小古定神看他,是自己同科中的,一同得到官职的名叫吕中。 扶起吕中,王小古道:“你忽然一下子,我还以为是打抢。” “京里哪有打抢的?”吕中抢白道。 王小古拱拱手,还没有说话,吕中没好气:“亏我,对你说好话儿来的。” 如今世上所有的好话,王小古都不想听,他心里想的,只是繁京繁京。 陪笑道:“你要紧吗?我陪你去医馆吧。” “不用!” 吕中撇嘴。 “那我走了,我还有事。”王小古就要离开。 吕中叫住他:“哎,你不听听是什么话吗?” 王小古面上冷淡,摇着头。 两排扎着喜绸的奔马驰来,马上人喝道:“让开,让开。”在他们的后面,细乐悠扬。 虽没看到花轿,也知道花轿就要经过。 王小古不想看,但吕中拉着他:“看一看。”王小古留下陪他,眉头一直锁着。 迎亲队伍走过,花轿走来。吕中凑近王小古:“知道轿子里是什么人?” “我怎么会知道。”王小古敷衍,心里盘算怎么甩开吕中。 吕中一句话过来石破天惊:“英王妃姓岳,据说是英王在小城幽塞时认识的姑娘,在自家里排行为大,闺名叫......” 搔脑袋:“叫什么来着?” 王小古铁青着脸,看着花轿走过,看着王妃仪仗,眼前闪动的却是岳繁京寻找不到,当时见英王时他的态度......他信了。 望着花轿队伍的最后,王小古双拳攥起。吕中说话完,蹑手蹑脚走开,免得王小古闹事,把他牵扯进来。 最终,王小古什么也没有做。这一年里寻找岳繁京,而在京里碰壁,让本就不是莽撞人的王小古,不由得更加理智。 胸口有如堵上一块大石,王小古沉痛的转身,慢慢的对着僻静的地方走去。 后面,伍婉芬默默跟上。 “啊,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的地方,王小古双拳捶打着胸口,痛苦的喊着。伍婉芬泪流满面,这种发狂她不敢走出去,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一天我不找你,繁京,你负心了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找我,不来问问我有没有负心.....繁京,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坐在花轿里,我知道......” 王小古的话长歌若哭,伍婉芬吓了一跳。她知道今天成亲的只有一个,就是英王殿下。 别的人就算婚期定在今天,也不敢风风光光的上街道,或者就改了日期。 伍婉芬越听越害怕,头一回,她丢下王小古,慌慌张张的先回家。 伍都督和夫人都在英王府道贺,伍婉芬又找到英王府,让丫头把说笑中的伍夫人找出来。 伍夫人见到女儿就埋怨:“你呀,说好同我来吃喜酒,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又去了哪里?” 见女儿发髻不乱,衣裙整齐,伍夫人有些高兴:“今天没怎么野,快来,有好些夫人要见你。” 下一句话,有好些亲事等着你,母女心知肚明。 伍婉芬顾不得反驳母亲,直接道:“母亲,英王妃娘家姓什么?” “我打听了,姓岳。” 伍婉芬瞪着她。 伍夫人纳闷:“你怎么了?” 伍婉芬拧眉头:“姓岳?” “是啊。” “外省来的?” “是啊。”伍夫人还是没明白,谁会把英王妃和王小古的未婚妻子放在一起想。 伍婉芬一字一句地道:“母亲,是幽塞岳家是吗?是王小古的那个幽塞是吗?” 伍夫人惊骇的捂住嘴:“我的娘呀,”接下来捂女儿嘴唇:“婉芬,这话可不能乱说。” 伍婉芬挣开:“母亲想,除去殿下,谁能把岳姑娘瞒的顺天府找不到......” “快别说了!” 伍夫人气冲冲的带着伍婉芬往外走,喜酒也不打算吃了。并且叫自己的丫头:“对都督说我们有事回家,请他送到门外,有句要紧的话儿说。” 伍都督赶到门外,就见到车内母女正在闹别扭。伍婉芬杏眼圆睁:“那是王家的人,要归还王家!” “胡说,别说还没弄明白,纵然是的,也成亲了的!” 伍都督板起脸:“你们在闹什么?” “父亲,王小古的未婚妻找到了!”伍婉芬怒气冲冲。伍夫人要拦已晚,在一旁对女儿怒目。 伍都督一愣:“找到了,那好,让王家的去认领,也免得王小古遇到我时,总是横着鼻子瞪着眼。” 伍夫人叹气:“老爷,这事儿还没有弄明白呢......” 伍婉芬叫出来:“就是英王妃!” “噤声!” 伍都督厉声。 伍婉芬随父亲脾气,不甘示弱的同父亲瞪眼相对,伍都督哼上一声,声音低下来:“是与不是,人家已大婚了,又能怎样,再说你怎么知道是的!” 伍都督也是今天听到,英王妃姓岳,来自幽塞。当时心里一闪就过去了,听到女儿的话顿时明了。 他放下车帘,打发母女两个人赶紧回家:“别再放婉芬出来,让她在家里呆几天。” 伍夫人答应着,回去的路上,把伍婉芬教训一通。但车到家后,管家来回话,稍一分心,就见不到伍婉芬,伍夫人赶紧让人去找。 王小古回到家,对父母问声好就钻回房,家里人并不奇怪。王老爷继续看书,王奶奶继续办家事。 “咚咚!” 大门让砸响。 王老爷看着家人开门,两个姑娘一口气冲进来。王老爷大怒,怎么又是这两个捣蛋包! “送客,我们家不欢迎你们!”王老爷远远的甩袖子。 谢素娟一个白眼儿过来:“送你们家媳妇来的,否则我们还不愿意来呢!” 两个人来骂过一回王小古是骗子,认得王小古住的房间,也这是王家院子太小的原因。 “那里,”伍婉芬手指门,两个姑娘跑过去捶门。 谢素娟的嗓门儿最高:“姓王的小子,你老婆找到了,快跟我们要老婆去。” 王老爷惊喜:“是真的吗?”王奶奶也跟过来看。 王小古大力拉开门,吼道:“滚!” “没胆!” 谢素娟同他对吼:“哭着喊着找老婆,如今找到了,在英王府里洞房里,你有胆子就去找,没胆子我陪你去。不敢去,以后别再装模作样的哭。没胆!” 王老爷战战兢兢:“我家媳妇在英王府洞房里做什么?莫非是让人拐卖,做了别人家的丫头?” 谢素娟回头吼他:“嫁给英王殿下当王妃了!” 王老爷一下子坐在地上。 院子里瞬间清静,只有谢素娟的发飚声:“走走,我陪你们去要,以后别再怪我表姐,以后看住了,看好!” 伍婉芬花了点功夫,把谢素娟哄好:“素娟,人家心里乱呢,让他们想想。” 转过头,好声好气的对王小古道:“你若去要,我和素娟说陪你,就陪你一起。” 王老爷见反复的这样说,不是吓唬人来的,颤声问儿子:“小古,这这,真的?” 王小古垂泪:“我虽没有亲眼见到繁京,但只怕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王老爷更受惊吓。 “我当时不耐烦看花轿,是有个人示意我看。我随意看一眼,而队伍人也多,后来想到,送亲的分明是岳家的叔伯父。” 王老爷抱着侥幸:“难道不是望京?” 王小古苦笑:“父亲您想,英王在岳家的时候,何曾正眼看过望京。再说,繁京走后,并没有几天,顺天府就找不到她。如今想想,有人动了手脚。” 王老爷回想着,面无血色的不敢说话。王奶奶很想在丈夫儿子面前赎罪,又没有见识,道:“那,也是你和繁京有婚约在前?” 王老爷骂她:“那你去讨回媳妇,你去王府!”王奶奶也不敢再说。 父子相对垂泪,谢素娟可就得意了。 这些日子里,因为王家,谢素娟让父母责备,让亲戚笑话,早就满满一肚皮火气。 见到王家不敢要,谢素娟叉起腰怂恿:“发什么呆!走,既是你的,我陪你要回来。怕什么,普天下要讲个理字,就像我虽为表姐说媒,一时眼瞎相中你,但你家不心动我姑丈的权势,怎么会撵走你老婆。如今怪我,只会怪我,我是好怪的那个么?” 上前一步,就拉王小古的袖子:“不去的你是小胆子鬼。” 王小古往后躲,伍婉芬帮忙:“素娟,人家心里乱,你也出了气,别说了吧。” “看不住老婆,凭什么乱!再说,他害得你我闺誉受损,表姐你嫁不出去,他娶吗?” 伍婉芬脸一红。 谢素娟又道:“我嫁不出去......”伍婉芬瞅着表妹。 谢素娟冷笑:“我嫁不出去,不怪他吗?”脚下地上,有根捣衣的木棒,谢素娟拿在手上,对着王小古指着:“你跟我去英王府,不去的,你是四眼鬼缺心鬼小脚鬼没胆鬼!” 王小古惹不起这位,在院子里一圈圈的跑,谢素娟一圈圈的追,伍婉芬一圈一圈的帮忙拦着:“素娟,听我一句,他够可怜的了,他讨不回岳姑娘了,你别生他的气了......” ..... 欢好过去,应该睡去,但李威和岳繁京都没有睡意。 听着对方轻轻的喘息声,感受彼此的亲昵,两个人情不自禁的往对方怀里靠上一靠。 岳繁京知道脸是红了的,但却没有过多的羞涩。甚至,她很喜爱肌肤相接的触感,让她无比安全。 平静的她,眼睫有时闪上一闪。 “在想什么?”李威低声问。 “在......”岳繁京低低的回:“想殿下以前冷着脸。” “在想你布菜的时候捉弄我吧?”李威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布菜那天,岳繁京紧接着就去见王小古,假咳两声,换句话:“今天喜欢吗?” 岳繁京微笑,嫁做王妃,怎么能不喜欢呢?往李威的臂弯凑一凑,当做回答。 两个人什么时候睡的不知道,但都睡得静如长夜。 这个夜晚,高贵妃没有睡好。她感慨万千,原来李威喜欢的人并不论身份,为什么她早没有发现。 说好的,第二天李威夫妻来参拜,高贵妃一早就让人准备见面礼,和李威爱吃的东西。 用过早饭后,太监小跑进来:“娘娘,不好了,三殿下把英王殿下告了。” 高贵妃很不高兴,三殿下和太子争,却总是拿李威说事儿。 她沉下脸:“这位,又惹笑话了。”没有哪一回,他是太子的对手,却还屡屡挑事。 太监面色难看:“这回不是小事。” “说!” “娘娘说英王妃是谁,就是去年您爱听的古记儿,王家走丢的媳妇,那位岳姑娘。” 高贵妃啪地一拍桌子起身,起身的瞬间心如明镜。 来自幽塞,姓岳.....果然是她! “摆驾,去金殿。” 金殿上,李陵和李威互相指责。 李陵大声道:“父皇,李威强抢民女已成事实!”昨夜,这对夫妻已圆房。 李威反唇相讥:“王家已退亲,京里全知道,你不知道去查!” 太子李名站在一旁,面上也是阴霾。 英王府里,岳繁京还在等,向奶妈田氏请教:“殿下说一早就去见贵妃娘娘,还不回来,娘娘难道不怪?” 田氏也奇怪:“三殿下今天不识相,叫走殿下就不放。” 门外,小厮平安跑进来:“不好了。” 田氏翻脸:“别大惊小怪的,有话就说。” 平安缓一缓:“回王妃,回奶妈,三殿下把殿下诓到金殿上,当场把殿下告了。皇上大怒,太子殿下也在内,贵妃娘娘也在内。” 岳繁京站起:“为什么?” “因为......”平安停一停,说出来:“三殿下说殿下在王家手里强抢的王妃。” 岳繁京面色一白,把嘴唇咬住。 她出身不好,她配不上殿下,她没有定亲就同王家进京,这是她不愿意别人提起的事情。 她还算镇定:“我能上金殿吗?我和王家并没有定亲。” 平安道:“三殿下有个人证,名叫秦玉莲,对王妃和王小古的事情了如指掌,全说出来了。” 岳繁京眼前一黑,田氏扶住她,好过一些,岳繁京坚持地道:“我要上金殿。” 她内心难过,没有当王妃的命也就算了,何必连累李威。 皇帝本不想见她,高贵妃恃宠,让身边的人把岳繁京强行带上来。岳繁京看着其中一个人,那跪在地上正说话的,穿着华衣和美服的,正是秦玉莲。 “回皇上,岳繁京和王小古青梅竹马,从小就要好。王小古进京,更是不顾没有定亲,就把岳繁京带上同行同住......” 岳繁京身子晃几晃,扑通跪倒,干脆全认了:“是我配不上殿下,我不应该高攀殿下,全是我的罪过。” 李威发火了:“闭嘴,谁允许你在这里说话的!”迁怒的把高贵妃看上两眼。 高贵妃慢条斯理:“秦玉莲是怎么知道她的事情,英王妃不上殿,怎么能说清楚。” 岳繁京混乱的思绪清晰,望着秦玉莲的眼睛。 目光灼灼,秦玉莲低下头。 “秦姑娘!” 岳繁京掷地有声:“是谁接你进京,为什么接你进京?” 秦玉莲哑口无言。 “是我!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在家里过的艰难,从小到大我帮你多次,我在京里受到殿下的照顾安身,第一次事是写信回家报平安,第二件就是接你进京。你既清楚我和王家的事情,就应该知道王家多少回请媒婆登我家门求聘,是我祖母拒绝。就应该知道王家对我,从没有亵渎过。” 秦玉莲勉强地道:“可是,你没定亲就和王家上路,这是事实!” “可我让王家撵出门,也是事实!”岳繁京一仰头,凌厉的看向李陵:“我是让王家撵走的人,殿下从没有从王家手里抢过我。” 不远处,是支撑金殿的金柱,岳繁京冷冷道:“殿下,岂是可以随便诽谤!” 身子往前一蹿,对着金柱就冲。 高贵妃一直在看她,尖叫一声:“拦下她!” 两个太监架住岳繁京,秦玉莲吓得瘫软在地,而李威大步来到李陵面前,一拳打中他,骂道:“你侮辱我的够了吧!你伤我的够了吧!” 李陵没有想到,一连中了好几拳,才想到还手。两个人砰砰啪啪的在金殿上打了起来。 皇帝七窍生烟,说不出话。太子知道李威身手,示意不阻拦。 打出五拳,李陵能中四拳,很快就血流满面。 殿外面跟李陵的人想进来,却又不能,只能看着。直到有人回话:“王小古求见。” 消息不胫而走,王小古听到就赶紧进宫。他官小,不宣不能进宫,但王小古机灵出来,先找到跟高贵妃的人,简单说了说,把他带进来。 第一眼,王小古见到痛哭却倔强的岳繁京,他的心头一跳,用吃奶力气才把眼光移开,三拜九叩后,王小古回话。 “回皇上,秦玉莲是个下贱女子,她一直爱慕于臣,而臣爱慕岳家大姑娘,从不正眼看她。秦玉莲对臣投怀送抱不成,为臣多看她两眼,假装和繁京交朋友。秦玉莲所说的话,不能信。” 秦玉莲看了看李陵,失声惊叫:“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古树下面,大桥头上,城门下面!”王小古斩钉截铁。 秦玉莲嘴唇哆嗦。 她确实曾经羡慕过岳繁京,也眼红王小古独对岳繁京好,也确实对王小古说过一些话,但她说的时候,也只是出自嫉妒,而不认为能得到王小古。 在幽塞的王小古,是很多姑娘的意中人,秦玉莲当时想想,其实并不奇怪。 但放在这里讲,也是铁证如山。 王小古破口大骂:“你秦家市井之家,你父母双亡,家里对你不好,繁京接济你直到今天,你却反咬她一口,你还是人吗?你自己说!” 他眼角的余光里,一直有那道身影,但他不敢再看,再看,怕自己痛哭不止。 繁京已嫁人了! 王小古决定接受这个事实,并和以前一样,保护她,直到她欢喜。 全幽塞的人都见过李威风姿,王小古曾佩服过。嫁给李威,王小古承认比跟自己好。 李陵总算从李威的纠缠中挣开,而金殿上的人不能一直装看不到,还是拉开他们。 带着面上血,李陵泣回:“王小古在这里,岳王妃也在这里,请父皇问一问,岳王妃让王家撵走以后,为什么顺天府找不到她,李威为什么见顺天府的官员,又说了什么。” 皇帝早就听明白,再看李陵受伤重,沉着脸看向李威。 “呜.....” 高贵妃哭了起来:“为太子殿下前程,我一直没有孩子,皇上把李威带来,曾说让我把他当成自己孩子看待。这是怎么了?我还在这里,谁都能欺负我的孩子。呜.....” 皇帝头疼:“贵妃,你下殿去吧。” 高贵妃坐着不动,哭的更加大声,口口声声要李陵的母妃出面:“请她来,我不和长混了的孩子说话。” 皇帝尴尬的说了两句,高贵妃也不理他。 太子从容走上来:“父皇,三弟正事不做,听信一个边城女子的话,就污蔑李威夫妻,请父皇降罪与他。” 高贵妃哭的愈发撒泼一般。 王小古心头如中数刀,他的繁京,如今并不用他保护了。 皇帝说了什么,王小古一个字没听,他的眼里心神里,只有那道身影。她穿着大红霞衣,头戴凤冠,她如今是英王妃。 离开的时候,王小古知道一眼不能看,但他做不到,他欠身一礼,沙哑着嗓子:“繁京,对不起你。” 李威轻轻走两步,把岳繁京挡在身后。王小古走出宫门,走过的人都看他。 伸手抚脸,满面是泪。 消息再次插上翅膀的传开,三殿下李陵和英王李威殿上失仪,同时被贬,让撵出京城,限明天就走。 岳繁京回到房中坐着,幸好有田氏,收拾东西并不用她,大把的钟点供她沉思。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的丈夫做了什么,生生的隔开王小古寻找她的一切举动。 痛恨吗? 并没有。 欢喜吗? 想到今天金殿上出的事情,也没有。 岳繁京静静的坐着,直到天黑下来,请她用晚饭,才梦醒般的想到:“殿下还没有回来吗?” 李威在书房里坐立不安,他本想夫妻情投意合的时候,再说真相。却没有想到,成亲的第二天,李陵就送他一份“大礼”。 他瞬间就成了拆散鸳鸯的小人,他还怎么回房去见新婚妻子。 把繁京还给王小古? 李威甚至胡思乱想到这句上,但他即刻摇头,别说夫妻已圆房,就是没圆房,他也不愿意归还。 他从来就没有想归还,所以知道岳繁京离开王家后,把两个人隔开。 那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面对自己的妻子。 而王小古,他在金殿上表明自己是个男人,李威转而佩服王小古,如果王小古来寻衅,他会坦然接受。 胡乱吃了晚饭,继续书房里呆着,直到深夜,看下明天就离开的行李,拖着步子,对着房里走去。 一面走,一面心里忐忑,怕岳繁京没有入睡,等着质问自己。 进房门的时候,丫头迎出来,说王妃已睡,李威放下心,悄悄的解了衣裳进到红帐里,见到岳繁京呼吸平缓,李威轻手轻脚睡下来。 丫头把帐帘拉好,脚步声往外直到听不见。一双手臂搂上李威脖子,岳繁京睁大眼睛看着他。 李威心虚:“繁京,你还没有睡,明天就要上路,你为什么不睡?都是我不好,你刚嫁给我,就要跟我去日子不好的地方,繁京,睡吧......” 李威无话可说。 轻轻一吻印在他面上,岳繁京柔声道:“我不怪你。” 李威大喜,手足无措的道:“是,那就好,”把岳繁京搂到怀中。 “但是,请对小古好些,他.....我还是挂念他的,请你也别见怪。” 李威用力点头,柔声也道:“好。” 养个猫也会挂念,何况王小古是个人,他们真的青梅竹马过。 丫头起夜,侧耳听帐内叽哝说话声,笑上一笑走开。 ..... 这样的夜应该入睡。 北风随时会来,雪花随时会起,温暖被中是最好的去处。 但是谢素娟不肯走,一遍遍的问王小古:“再说一遍,你在金殿上说了哪些话?” 在她的话后面,王老爷王奶奶频频点头。 难得这几个人在一起,居然没吵架。如果王小古不闹,而谢素娟不吵,还真的平静相处。 中间摆着桌子,桌上有酒有菜,是谢素娟带来。伍婉芬倒酒,谢素娟让菜:“快说,我带好吃的请你,听的就是好古记儿。你有胆闯金殿,而且有胆承担,没有推给英王妃,从此以后,我当你是个知己。” 王小古闷到今天,心里也想同人说说,和谢素娟吵来吵去,早就不算陌生人。拈一杯酒喝了,眼睛红红的:“我当然要承担,繁京刚嫁人,对宫里也不熟悉,贵妃娘娘还不知喜欢她与否,我不承担谁承担,再说本就怪我.....” 王奶奶瑟缩下,王小古不说只吃东西。 伍婉芬眼睛亮亮的:“没有想到,你真的是个英雄豪杰。”又咬牙:“那秦玉莲坏人,不知怎么样了?” 这话正中王小古下怀,斜眼问谢素娟:“她让三殿下带走,看她今天的卖力劲儿,说不定从此当三殿下的人。你有法子吗?把她收拾了。” 谢素娟是莽撞,却不是傻,沉吟着没回话,王小古学她的口吻:“怎么,没胆了?没胆的是四眼鬼小胆鬼......” “去!” 伍婉芬脆声答应,对着王小古抿唇笑。 谢素娟慢吞吞:“去啊?那就去吧,凡事有我,从来有主意。” 王小古哈地一声笑了,倒酒给她,也给伍婉芬:“敬你们,胆量是好的。” 秦玉莲在三殿下府里,并不能算好。 三殿下妃齐氏从白天就大发雷霆:“为了一个女人!信了一个女人的话。还是个下贱女人!殿下,你受了伤,你还亏了理,你让贬出京,你算算值吗?” 妾室齐聚在这里,闻言都撇嘴。 孤零零跪在地上的,只有秦玉莲一个人。 李陵先治伤,后又和王妃吵架,顾不上她。他喝安神的药睡下,王妃齐氏看着人收拾行李,正眼也不看秦玉莲。 走过的人,纷纷给秦玉莲白眼,还有的人大模大样的一脚踢过来,说句:“我没留神。”轻飘飘走开。 秦玉莲内心的愤怒到达极点,却不能怎么样这些人。她势单力薄,她只能忍着。 没有人管她吃不吃饭,她眼前闪过的,是祁氏做出的饭菜,岳老夫人给她的点心。 她不敢想岳繁京,每每想到,就一闪则晃开。 膝盖下面寒冷浸润,这是秋末冬初的天气。神思恍惚中,有人道:“怪可怜的,叫她起来睡吧。” “别管她!不是她,殿下怎么会倒霉的。你好心时,忘记殿下对你的好了吗?” 就没有人管她。 直到天亮,有个扫地婆子用扫帚碰过来:“哎,占地方,我要扫地。”秦玉莲踉跄站起,扶着墙走到房里。头晕眼花的她,见到椅子就要坐,一个丫头过来推开她:“哎哎,这不是你的座儿,你走开些。” 秦玉莲忍气走开,见到有个小杌子,坐下来刚松口气,一个丫头撵她:“还不站远些,这是妈妈们的座儿,你,哪有座儿?” “那我去哪里!” 秦玉莲想横竖就是一死吧,她再受折磨,就和这些人拼了。 猛然的凶了,丫头吓一跳,随即更怒:“滚到外面赶紧上车,”转身就走,嘴里骂着:“要不是殿下还要用你,刚刚问一声儿,谁管你死你活?” 殿下! 秦玉莲找到明灯,她生命中的明灯,她默默的咽下苦涩,打听着车在哪里,提前上车。 李陵没有忘记她,有人打开车帘,送一碗热汤和两个饼。秦玉莲贪婪的喝着,心里烙印的更是只有殿下二字。 车开动了,秦玉莲舒服了,反而颠簸中想睡。睡的香甜入梦时,让人摇醒,两个婆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道:“下车,你的事情真多,有人来接你。” 是繁京吗? 迷糊中,秦玉莲这样想。 走上十几步,还没从车队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大声道:“不会有错,秦家姑娘上京的路上,跟我同吃同住同行同睡,怎么会有错。” 是个男人声音。 秦玉莲一下子清醒,小跑着过去,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生得丑陋无比,一件绸衣裳好似挂在身上,没法子服帖或者他不习惯,正在对着齐王妃指手画脚:“秦玉莲,幽塞进京的女人,是我的相好。” 李陵养伤在车里,齐王妃主持,她笑眯眯,想着正好送走这个惹祸的女子。 漫声道:“来人,把秦姑娘叫出来,还给人家正主儿吧。” ------题外话------ 万更烧脑,错字请挑。 第一百一十九章,上路 望着陌生而丑陋的男子,秦玉莲浑身颤抖。 她不认识这个人,而隔开十几步,也闻得到男子身上的气味。 她出身贫寒,本能告诉她,这是乞丐的味道。这个男子,是特意羞辱她而来。 婆子推搡着她过去,秦玉莲尖声挣扎:“殿下,她们要害我,殿下,我还有用,不不,是英王妃要害我......” 一定是繁京找来的人,秦玉莲这样的想。因为,她昨天刚害过岳繁京。 齐王妃大怒:“堵上嘴!” 但是晚了,李陵的小厮小跑过来:“殿下说,秦姑娘还有用。” 齐王妃悻悻然摆手,婆子们放开秦玉莲,任由她捂脸哭着跑回车里。 男子见到慌了,底气忽然就没有,支支吾吾地道:“怎么不还我的人,”一溜小跑走开。 远处的树后,谢素娟气得跺脚:“让他退银子!” 说着话,男子跑回来,双手捧出一锭大银,扑通跪下:“姑姑姑娘,我只会讨饭,不会讨人,这钱你拿走吧,这衣裳我也不敢穿。” 放下银子就要脱衣裳。 伍婉芬也在这里,一拉谢素娟,两个姑娘吓得蹿出去多远。王小古看着好笑,原来谢姑娘也有怕的时候。但见到银子沉重,谢素娟办这事下了本钱,王小古不再暗暗取笑,另取一把钱打发走乞丐,那衣裳是他穿脏了的,让他拿走当掉也好,御寒也好。 李陵车驾走远,三个人相对愁眉苦脸。 “没把秦玉莲收拾,她留在三殿下身边,以后还会害繁京。”王小古面沉如水,隐隐有杀气。 伍婉芬又要佩服他,伍姑娘随父亲伍都督在北疆边城长大,见过无数敢杀敢打的儿男,却很少见到为心上人不惜一切。 伍婉芬就没有看出王小古的杀机,是谢素娟嚷道:“你刚考中官儿,还芝麻般小,别惹事吧,再说三殿下走远了,你不奉旨又不能离京,。秦坏人呀,你够不着了。” 王小古眼睛一亮:“奉旨就能离京?” “哈哈,快坐下来,听我告诉你。”谢素娟大乐。 王小古坐下,谢素娟拿个树枝在地上划:“像你这般大的官儿,再过三、五年,办事儿勤快上头有人,侥幸能升官。升上一级,再过几年,侥幸能升官。再升,升到这般大的官儿,” 划个数字出来:“才能有奉旨离京的机会,否则的话,除非你办事勤快上头有人,你的上官出京肯带上你。但就你眼前来说,你的上司自己都不是圣旨上有名的人,更带不上你。” 王小古两眸继续放光,喃喃道:“升官就能奉旨出京?” “快看,这个人疯了。一开始为岳王妃不见了疯,这又为秦坏人不死疯。”谢素娟质问:“你几时为我表姐发回疯呢?” 王小古回魂,转身上马就跑。 谢素娟气的挥拳头:“你!做什么去?” “办事儿勤快去,”王小古回头笑着。 谢素娟抓起一块石头扔出去:“你!不应该先送我和表姐回家吗?” “放心,鬼也不敢惹你们。”王小古打马跑的更快。 谢素娟跳脚骂他,没有两句,让伍婉芬拦下来,两个姑娘上车回家,车旁护送的人并不缺少。 永清侯府先到,谢素娟下车,伍婉芬随后回家。进母亲房里,坐下来,嘴儿嘟高,面色沉沉,一言不发。 伍都督夫人哼上一声:“摆出天大的脸色,明天媒婆也上门,我就把你亲事定下来,看你还好意思去王家。” “母亲,要我定亲不难,只要你办一件事情。” 伍夫人大喜,又赶快收起,板起脸:“说吧。” “那王小古......” “别提他!”伍夫人想想近来娘家和自家的笑话都由王家而起,一个字也不能听。 伍婉芬坏坏的笑:“母亲也知道不能提?我记得母亲认识他上司的夫人,帮他说话,在衙门里照应他,我就定亲。” 伍夫人伸出一只手:“你这话当真?” 伍婉芬和她击一掌,严肃道:“当真。” 伍夫人憋不住了,写信的时候一直在乐。伍婉芬看着信送出去,又看过回信,知道这事情已不能改,对着母亲就是一个鬼脸儿,问她:“和谁定亲?让我和谁定亲,我相不中的那个,我才不要定亲。” 伍夫人气的要打她:“说,你从小到大哄我多少回了?你这个丫头应该生在舅舅家,和素娟是亲姐妹才对.....” 伍婉芬如她所说,跑到舅舅永清侯府上,又和谢素娟去作伴。 ..... 上路没有多久,雪就下来。 李威是遭贬,不是抄家,依然是殿下,依然有车马。 宽大的马车里,火盆手炉俱全,固定的红木小桌子上,茶水点心果品不缺。 岳繁京斜倚着锦枕,闻着炉中香,暖暖的随时可以睡去。 但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身前笔直的背影。 李威在批公文,认真的样子吸引岳繁京的眼神,让她看得入迷。 马车的空间再大也小,李威批好的公文,桌上放不下,扭身放在膝盖旁的车上。 这一看,见到岳繁京呆怔,李威莞尔中带着心疼:“路上艰苦,忍忍吧。等到地方,咱们可以修整,不会太苦到你。” 岳繁京笑了。 娇嗔地道:“纵然是殿下,却也去过我的家。难道忘记了,我家里是什么样的?” 她有感慨。 不是一定要想到王小古,而是稍远的行程,只有王小古带着走过。 当时王家管吃管喝,王奶奶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事情。虽不对岳繁京要人情,祁氏却听了王奶奶不少的话。 但王家进京和此时行程相比,一个是天上,一个在地。 换个姿势,把自己更深陷在锦褥中,岳繁京继续对着李威憨笑。 李威让她的话,和她的笑容逗笑,把岳繁京面颊轻轻一拧,打趣道:“你家是你家,如今嫁人了,是在自己家里。自己家里不对你好,可怎么行?” 说着,顺势把岳繁京抱在怀里,拍了拍:“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先去收拾住处,虽然不比京里王府,也可以很舒服。” 岳繁京眯着眼享受这宠爱,没有反驳李威。 一般人的舒服,不过是冷了添衣,热了有瓜果。而殿下的舒服,可就不好说了。 这是给她的,岳繁京照单全收,当然,她亦会回报。蹭一蹭李威的胸膛,慢吞吞的从他怀里爬出来,倒一碗热茶送来:“喝完,看公文吧,看完了我再陪你说话。” 李威会意:“你怕我耽误公文,再让贬一回?” 岳繁京微红了脸:“不是......”后面的话越来越低。究其原因,因为岳繁京,夫妻让贬出京。 李威轻推她回去歪着:“看着,我批完公文再和你说话。” 岳繁京继续看他的背影,觉得是世上最好看的东西。 ..... 岳繁京离开十几天,岳老夫人也没有过多的难过。一早,她等着招待另外两个孙女,嫁到太子府上的岳朝环,岳吉环。 两姐妹登堂,拜过祖母,打发跟的人出去,祖孙母女说悄悄话。 “太子妃殿下这几天赏赐很多,”岳朝环。 岳老夫人和她心照不宣的笑,亲生的娘二奶奶周氏反倒不明白,周氏拿着帕子擦眼泪:“这就好,我一直担心秦玉莲说繁京不好,会把你们也连累。” 妯娌都在这里,大奶奶纪氏、三奶奶杨氏接话,把秦玉莲大骂一通。 岳老夫人、岳朝环、岳吉环更笑的神秘。 周氏反问:“为什么,你们不为繁京担心?”既然自己过的好,应该有大把的时间担心家里另一个姑奶奶。 岳老夫人呵呵:“朝环、吉环,对你娘说了吧,免得她夜里哭,你伯母婶娘也背后哭。” 纪氏哽咽道:“母亲,难道繁京她不是正在受难吗?” 岳朝环、岳吉环姐妹齐声道:“大姐确实正在受难,但是,英王殿下为太子殿下撵走三殿下,太子妃殿下喜欢的很呢。” “啊?” 纪氏、周氏、杨氏糊涂:“这是幸灾乐祸吗?” 过上一刻钟,三个人勉强明白,一面笑:“繁京给妹妹挣脸面了,”又皱眉不展:“三殿下虽走了,英王殿下也走了,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以后还是别做了。” 这里,还是岳繁京住过的小院子,岳老夫人说清静,就住在这里。岳良菊在屋外,看着一个人蹑手蹑脚的摸过来,那熟悉的模样,让她仇恨骤起。 回到房里:“母亲,他来了!” 恨意流连在唇齿中。 房里的人以岳老夫人为首,也面色一寒,岳朝环骂道:“他再敢来招惹姑母,就让他好看......”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斥责:“太子府上有人在此,什么人敢伸头探脑,拿下。” 凄厉的呼声穿透雪空:“良菊,我是喜欢你的,我心里一直有你,良菊,你出来见见我吧,昨天你不是还让我见了.....” 纪氏、周氏、杨氏鼻子里出气,齐齐冷哼。 不长眼的东西,昨天给你见,是怕你今天不来。今天么,是朝环姐妹回门的日子,不管是什么人,敢走近就能安罪名。 ------题外话------ 现实总骨感,今天写晚了,本想一万字的。 第一百二十章,原谅 一家子人簇拥岳老夫人出房门,先吃一惊的不是遇到乌二,而是扭住乌二的人其中,一个青年男子。 他讪讪的垂着脸,不敢见人的模样。 岳望京、岳朝环、岳吉环、岳爱京四姐妹叫着:“王小古,”扑上去就要揍他。 王小古不躲,抱着头原地蹲下。 但是拳头并没有落到身上,岳老夫人含笑阻止:“快住手,别打他,他没有错。” 王小古哽咽叫一声祖母,双膝跪下伏地大哭:“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岳老夫人扶起他:“傻孩子,你没有得到繁京,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个吧?” 长长叹上一声:“又担了冤枉的名声。” 王小古愈发的痛哭起来。 四姐妹不肯原谅他,最小的岳爱京嘀咕:“哼,当初把大姐交给他的时候,怎么说来着,让他好好对大姐,结果呢?要不是殿下及时保护起大姐,大姐要是遇到歹人坏人......” 纪氏把女儿推开,嗔怪道:“行了,祖母在呢,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四姐妹撇着嘴儿走开两步,都觉得手还是发痒。 岳繁京因祸得福,嫁成人上人,纪氏、周氏、杨氏接下来,都抚慰王小古两句,再来看乌二乌云轩。 王小古解释他出现的原因:“一直想来看祖母,只是没脸面来。繁京走了,想想祖母这里应该常来看视,结果前几天过来,见到乌大人鬼鬼祟祟,” 当时王小古还不知道乌云轩是谁,但见他衣着体面,一路跟踪回到京里,找到乌家,打听出来底细,就恍然大悟了,这是欺骗岳良菊的那个。 怕岳家重新上乌二的当,王小古时常的过来。今天见到岳良菊露露脸,乌二就往院子里钻,王小古忍无可忍,伙同太子府上的人把乌二拿下。 岳老夫人闻言,冷笑了笑。 她不是取笑王小古,而是王小古和乌二俨然鲜明的对比。 手指狼狈倒地的乌二,岳老夫人讥诮地道:“你好好看看,这也是相中我家姑娘的人。他是怎么对我家,你呢!” 话越说越快,岳老夫人索性骂出来:“不长眼的东西,见我家如今昌盛了,你就登门来了。不要面皮的东西,见到我孙女儿嫁的好,你就又想到我女儿了。这些年来,你在哪里!” 纪氏等上来,姑娘们也上来,都把乌二骂到抬不起头。岳良菊一开始有泪,后来面无表情。 为这样的人再难过,不值得! 岳朝环、岳吉环回京的时候,王小古同行,把乌二带走,以冲撞太子姬妾的名义,交到顺天府。 从顺天府出来,王小古就打马回家。有些兴奋的见父亲:“岳家祖母不怪我呢。” 王老爷大喜:“真的?” 岳繁京已经找到,而且嫁的好,王老爷放下这件心事后,另一件心事总在心头。 他想家了。 早就想回家。 一直没走,除去与岳繁京失踪有关以外,还有就是不敢回幽塞。大张旗鼓的带走岳家的姑娘,结果人不见了,王家数代的名声砸在这里,王老爷时常中夜难眠。 如果好了,岳家肯原谅,王老爷有家可以回了。 当晚亲自看着收拾礼物,大大的花费了一笔,第二天王小古带路,一家人来向岳老夫人赔罪。 事情既然清楚,纪氏等人皆不理王奶奶,但王老爷苦守京中苦守衙门寻找,对王老爷说说客气的话,让他不必忧心。 有句揶揄地话:“还要多谢你,没有你家,谁还能给繁京和殿下牵红线?” 王老爷用袖子遮遮脸,说声取笑,大家尽释前嫌。 第五天,王老爷来辞行,留下儿子一个人在京里当差,快快乐乐的回家去。 家,总是家,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 送行的人里,居然有那对捣蛋包。 谢素娟伍婉芬不但送京里的特产,还拿出十几样不错的路菜。 王老爷把儿子拉到一旁:“小古啊,以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当家,爹远在幽塞,帮不到你了。繁京已嫁人,这事再难追回。别怪伍姑娘了,伍姑娘是个好的......” 王老爷看得明白,伍都督家的姑娘眼里只有儿子,本想说别差点害了岳繁京,又把伍姑娘的名声也带累。 王小古头一扭:“怎么可能。” 王老爷如他自己所说,离的远管不到,没有再说。 登车上路时,谢素娟拉着伍婉芬一遍遍地说:“哎,王大叔,有空我和表姐上你家玩去,记得招待我们。有空,我送表姐去你家......” 王老爷听得真真的,不由大乐,拱手道:“多谢相送,好好,有空来吧。” 谢素娟真的和王老爷约日子,让王小古怒吼打断:“走开,添什么乱!” 冬雪天不是行路的好天气,但归心似箭的人顾不得许多,哪怕新年要在路上过呢,车辆辘辘的行,王老爷夫妻返乡。 ..... 大雪纷纷的下,路上不时传进来梅花香,车内愈发显得温暖,小夫妻也愈发的亲昵。 一阵笑声过去,岳繁京忍俊不禁的从李威怀里挣出来,让他别闹,又让李威按回怀里,继续在耳边说悄悄话。 眸光透过氤氲的香氛,岳繁京总觉得这是游玩,而不是失意。 而事实上,也确实不像失意。 李威走的时候,革去刑部尚书的官职,只允许他带走自己的侍卫。又派一队名曰“押送”的队伍,但上路以后以李威为首。 撵走李陵,李威自然而然的成了太子面前的大功臣,自从上路以后,后面不断有快马追来,不是太子送东西,就是太子妃让送东西。 饮食不缺,夫妻和美,马车内随时肆意,而情爱最滋养人,在岳繁京看来,这是她长大后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笑累了,伏在李威怀里,懒洋洋如只猫。 平安打开车帘,送进一叠公文。李威接过,岳繁京斜眼瞄他:“这回总算老实了?我呀,可以安生。” 但是香甜的一觉醒来,脑后枕的是李威的膝盖。 这个人腿不疼吗? 岳繁京想了好半天,直到有人送晚饭进来。夜里,岳繁京也不愁睡眠,欢好总会消耗精力,而真的睡不着,她最爱的是听车外一遍遍的风声。 一个想法时常出现,有殿下在身边,去哪里都好。 这一天下车,受到当地人的殷勤接待。 音信的不通,外省的人不知道英王殿下遭贬,也不知道英王妃出身不好,尽力周到的对待他们。 岳繁京的内疚就这样消逝,直到点滴全无。 相比之下,三殿下李陵过的就不是太好。他一样也有华丽马车,也有“押送”并护送的人,但心情受伤远非身外物可以解脱,而妻妾都不习惯在马车里奔波,抱怨时常到来。 秦玉莲则过的更糟。 谢素娟、伍婉芬、王小古在京里扼腕叹惜,没有收拾到她,因当事人却因为那无中生有的“同行同住同吃同睡”吃尽苦头。 秦玉莲是跟着商队进京,她也没能耐找回那商队作证,这盆污水她只能背着。 于是本就拿她不当一回事情又讨厌她的一众女人们,这里面有三殿下的妻、三殿下的妾、三殿下的丫头和婆子,每天谈来谈去,当成哈哈笑的谈资。 秦玉莲忍着,不然她还能怎么样? 有时候她会想想,繁京过得好不好?但看看齐王妃为颠簸而总垂着的嘴角,秦玉莲有一丝快意。 是啊,大家都过得不好。 惹恼皇帝,还能好吗? 日子不好,秦玉莲也就将就了。 王小古却过得不要太好,虽然在别人的眼里他过得不好。 飞雪蒙蒙,新年将近人心涣散,大多无心于公事,只有王小古还勤快,对他亲热的人就多出来。 “王大人,今晚我当值,但是呢,亲戚家里要吃年酒,这酒不能推.....” “王大人,春香院里斗花魁,苗大人约我推不得,你知道苗大人吗?他比你我官大,以后麻烦他的地方不会少,你看我这公文还没有写完.....” 王小古照单全收,伴着飞雪和深夜,长在衙门里。 一排灯笼过来,看门的人视而不见,早就看习惯。奶妈丫头跟着谢素娟、伍婉芬长驱直入,王小古头也不抬,直到食盒打开香气传来。 “吃吧吃吧,”谢素娟笑眯眯地讽刺:“我和表姐又来视察你,做下多少勤快事,明年能升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吗?” 王小古不客气的坐下就吃,边吃边反唇相讥:“升官?按你说的,人要勤快外,上面要有人。我说,我办勤快的事儿,你给我上面找人吧。” “你是鼓吗?好大的面皮,表姐让姑母帮你在上司面前说话还不够,你还想打我们家的主意?”谢素娟啧啧有声,手指在自己脸上刮来刮去。 王小古翻白眼:“不行吗?难道你不想我早早的收拾秦坏人。” 谢素娟来了精神:“再说一遍,那天在金殿上,你是怎么帮英王妃的?”伍婉芬早就坐下来,准备聚精会神的听。 往往三更她们离开,守门的过来吃余下的酒菜,再羡慕的道:“到底是王大人,头回定亲是英王妃,英王妃没到手,又有伍都督家的姑娘喜欢他。” 虽然谢素娟说话最多最响亮,但伍婉芬相中王小古,是个人也看得出来。 王小古不在这里,守门的人才敢说。 这个时辰回去,伍婉芬都是住在永清侯府。关门的人送她们进去,到上房回话。 睡下的永清侯隔窗听了听,说声知道,又和妻子说了:“小王也就罢了,看多了就明白,他是个好孩子。不过妹夫那里只怕过不去。” 伍都督娶的,是永清侯的妹妹。 侯夫人想一想:“京里很多人知道外甥女儿心事,妹夫难道听不到?他没有说话,应该是没意见。倒是素娟,时常的陪婉芬见王小古,有些闲话出来。” 永清侯微微一笑:“丫头妈妈跟前跟后,闲话又能把我女儿怎么样?再说,蔡家要进京了,素娟很快就是蔡家的人。在家里呆不久了,多多疼爱她吧。” 侯夫人也露出笑容:“是啊,蔡家写信来,说女婿自从身子好了以后,个头儿也长了,功夫也见长,文采也是好的。” “你我定的女婿,怎么会错得了。”永清侯说着话,微闭又眸,打算睡觉了。 这个时候,伍家的上房里,伍都督也在和妻子说话。 “我刚调回京里不久,要和同僚走动,要和上官说话,家里交给夫人,夫人你就半点儿不管吗?” 伍夫人抛个白眼给他:“你以为我不想管吗?老爷听我说,王家的小子算是个不错的孩子......” “我知道!” 伍都督打断妻子:“有人说他在金殿上面帮英王妃说话,是贪图富贵巴结英王。他若贪图富贵,在英王妃离开以后,早就巴结上女儿。他们父子都没有,我也高看一眼。但是,这就想要我的女儿,万万不能。” 伍夫人好笑看他:“老爷,你不答应?早知有今天,以前就不应该娇惯孩子。” “我没有娇惯孩子,是舅兄家里娇惯了素娟。”伍都督异常严肃的回答。 伍夫人很不高兴:“说来说去,不是说我的女儿不好,就要说我的娘家不好。” “嗯,让婉芬离素娟远些,自然就好了。”伍都督道。 伍夫人听着奇怪:“表姐妹哪有不走动的?” “夫人,我已上奏章,请调到外省。” 伍夫人怒气冲冲:“你怎么能不问过我就自作主张,”说着哭了:“我嫁你十几年,常年跟着你在北疆边城,每到过年过节想我的娘家时,你总劝我,说有一天会调回京里。这刚回京里,为什么又要走?” 伍都督搂住她低声下气:“夫人想想吧,女儿的亲事更重要不是吗?定亲就在这两年,能把她许个好人家,再调回京不迟。舅兄在京里有声望,你丈夫我还能征战有功劳,到时候回来不难。” 伍夫人最后还是答应了,到底是为了女儿的前程,不能马虎。 ..... 在路上觉得渐暖,岳繁京还以为是天气二月的原因。直到走下马车,一望无际的沙漠出现在眼前,把近处点点的树木压住,岳繁京瞠目结舌。 原来,这不是风沙过大,不经意的打脏马车和自己偶尔下车时的衣裳。 原来,这里真的是一片沙漠,寸草不生,远方透着荒凉。 眼角睨见李威担忧的神色,岳繁京嫣然而笑:“殿下,这里好,我喜欢。” 李威搂她入怀,这些天养成的习惯越用越顺手。下巴压住岳繁京发上冰凉的首饰:“放心,我会让你过得很好。” 岳繁京轻捶他的手臂:“我说的是实话。” 发上一松,一双黑眸直视到眼前,李威纳闷:“嗯?” 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此时已有黄沙飞舞在面前。这里叫好的话,出生在王府长大在宫中的殿下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 岳繁京静静的倚着李威的胸膛,没有回答他。 这里真的很好,一切从头开始,不会有人笑话她不懂规矩配不上殿下,她不会有自卑感。 她要做的,就是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李威隐约的明白,其实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明白,但他还是感受到那份令他感动的心情。 夫妻相拥站上片刻,李威带着岳繁京去住处,一座最大的石头房子,周围有一圈石头的院落。 他解释着:“石头最防风。” 岳繁京娇俏的笑:“好。” 他带着她穿行在厅堂里,迎着风一间一间的查看,好似孩子过家家般的快乐。 这种简单的快乐,让他们真正得到身心上的放松,真的好似一对普通夫妻,谈论着自己的未来。 石头的院落外面,有骆驼悠悠的走来。 ------题外话------ 感谢你们还在,谢谢你们的大度 第一百二十一章,当年 第二天,英王李威开始研究治理这片地方,而岳繁京也正式开始当女主人。 这片地方的名字叫荒丘,数百年以来都是沙漠,不多的文献里记载以前曾水草丰美过,但记录更多的是大沙暴的肆虐。 从早到晚上,只要有风,沙子就在半空中飞舞,落到衣上落到发上。进进出出的女人们,都用布巾包裹着发髻。 黄沙漫漫是个景致,但一望无际的死寂,让看的人久久无言。 这种地方缺水又缺粮,李威带来的钱财虽有,但算一算长久的支撑却也不能。 好在太子想到,在太子能调动的范围内,让周围的城镇给李威运送东西。 而这天的下午,长长的车队来到简陋的王府门外,为首的人送贴子,请看门的人通报,自称:“高衡奉贵妃娘娘之命,求见英王殿下。” 高衡? 李威听到后,即刻想到这是个家里没有姑娘,或者说家里没有纠缠自己的姑娘,因为是贵妃打发来的,亲自迎到门外。 长长的礼单,送给岳繁京。岳繁京看上两眼,诧异和感激同时浮上心头。 这上面有吃的用的,还有大量的金钱。 继高贵妃在金殿上为李威说话而撒泼,赢得岳繁京的敬重以外,这次,岳繁京敬重的更深更浓,这位娘娘是真心的疼爱不是已出的李威。 夜晚夫妻睡下来,岳繁京难免的说到婆婆,对李威小心的撒着娇:“娘娘不容易,殿下以后常问候她才好。” 李威对高家的厌恶,岳繁京能感觉出来,原本这不关她的事,而且贵妃过于尊贵,也让岳繁京害怕而远离,但是一份心意足以改变一切,有时候甚至改变天地。 看出岳繁京的小心思,李威亦觉得暖暖。片刻,他清清嗓子,决定和岳繁京说一说。 “那年成亲......” 岳繁京没防备,瞪圆杏眼望着李威,然后想到他说的就是他自己。 “哦......”岳繁京拖长嗓音答应,有几分雀跃,泄露她想听。 “贵妃娘娘的原意,定的并不是那位。” 那位,李威就这么称呼他的头婚妻子。他的手,则在岳繁京的发上不住的抚摸。 沙漠里的夜,寒冷过于冬夜。岳繁京很喜欢后背上温暖的手,唇边笑容愈发的动人。 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催促李威快说。 李威在这目光之下,忽然不想再说,懒懒地道:“睡吧,听你的,明天我就写信对娘娘道谢。” 岳繁京爬到他胸膛上,把张幽怨的脸对着他。 李威轻笑:“好,听我告诉你,高家送错了人,娘娘觉得对不住我,我也不怪她,但却发现高家的人借着娘娘,总想左右我。而我也大了,不能凡事总听娘娘的。那么只好对不住,我只能疏远娘娘。” 旧事萦绕胸怀,李威更加的不想说下去,装模作样的打个哈欠,把岳繁京抱回手臂中:“睡了。” 岳繁京坚持的又爬回他胸膛,问道:“再说说吧,” “说什么?”李威斜眼:“说完了。” “比如.....高王妃生得好吗?” 死去的人一般有影像,岳繁京成亲第二天就被迫上金殿,第三天就离京,但离开要拜英王府的列祖列宗,至少老英王夫妻的影像要拜过,下首,再无别人的影像。 到底是个女人,岳繁京偶尔也会挂念下,前王妃的容貌如何。 这问话很普通,但李威大吃一惊,他不记得了。竭力的在脑海里寻找,却只有浓郁的药香及常年放下的纱帐。 李威苦笑,他疏远贵妃娘娘,可不是自己闹脾气,成亲至少也有一年有余,高王妃才去世,但是她的容貌.....也许从洞房那晚,自己就没有看仔细。 “不记得?” 岳繁京的杏眼愈发的瞪大,仿佛在说怎么可能。 “真的不记得,成亲那晚,宾客还没有走,就给她请医生,医生说她过于高兴引动旧疾,那个晚上我就没有睡,一夜守在房门外面,听着里面咳嗽和她不时的发晕......” 岳繁京知道不应该笑,看着贵妃也应该肃穆,忍的挺苦。 李威的记忆回到那晚,房里的呼声一个接一个。 “姑娘.....王妃娘娘,您大喜了,您撑着点儿,药就来了。” “姑娘.....殿下在外面呢,有贵妃娘娘在,殿下只会疼您的......” 穿插不停送热水送药汁请医生请僧道的丫头们,好似过年的走马灯。 “唉.....” 李威叹气,那几年他过的实在糟糕。 高贵妃为了弥补,送来不少美貌丫头,甚至亲自为李威相中四个出身名门的侧妃,但是她的好意,李威再也不肯领受。 等到高王妃去世的前后,高家开始轮流逼迫李威再娶高家的女儿,高贵妃无话可说,不敢再为李威张罗。 母子两个人,就这样一里一里的冷淡下来,直到李威强硬的要娶民女,高贵妃出于内疚答应并且帮忙,母子之间重新有转机。 “下面呢?” 听得津津有味的岳繁京追问:“高王妃去世以后,为什么没画她的影像?” “你倒还听上瘾了。”李威醒神埋怨道。 岳繁京笑出小虎牙:“对不住殿下,这日子是你经历,不是我,所以我不难过,我还想听下去。快说,下面如何?” 灯影儿里,李威神色中的惆怅一看就知。 李威瞅着面前坏笑的脸儿,压低嗓音道:“下面如何?”一个翻身把岳繁京压在身下,笑道:“这就让你知道知道。” 岳繁京格格笑了两声,挡住丈夫不安分的手,继续地道:“告诉我,我才肯。” 李威没好气:“我肯给她办丧事已对得起娘娘,依着我,把她棺材扔出去才好。” 岳繁京打个寒噤,这和她平时见到的温和殿下有出入,弱弱地道:“为什么你这样想?” 李威摇摇头,试图把突如其来的那些不愉快撵出脑海。 岳繁京刚起同病相怜之感,就意识到她应该体贴丈夫,抱紧李威,把脸贴到他肌肤上,低声道:“算了吧,我不应该问。” 李威心头一软:“我若是把她的影像挂起来,高家还不更猖狂。” 影像送来的那天,高王妃的父母,那正牌的国舅,和别的国舅吵的不可开交。 他们坐在英王府的客厅上,手捧英王府的香茶,吃着英王府的点心,坚持彼此的利益最大化。 正牌国舅口沫纷飞:“不管什么人再过门,成亲那天,把我女儿的影像摆在喜堂上,拜过天地拜父母,拜过父母拜我女儿......” “放屁!做人要知足!你女儿嫁的风光,死的也风光,给你夫妻挣的面子也风光,唯独没给英王府带来风光,一男半女也不曾留下,凭什么要拜她?” 李威一言不发,在他们吵的最厉害的时候,恰好影像送来,他三把两把扯的粉碎,往地上一扔抬腿走人。 事后想想对着死人置气没必要,但已经撕了的,不必再画。 而如今回想,依然难堪,李威把脸埋在岳繁京雪白的肩窝里,试图汲取一些平静。 岳繁京感受到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后悔上来,柔声道:“是我错了,以后咱们不提她。” 在这细声细气的话语里,李威恢复心情,取笑道:“咱们不提?今儿晚上不是你一个人在提吗?” 岳繁京扁扁嘴:“知道了,”第二句话还没有出来,红唇就让堵住.....窗外夜深人静寒风四起,房中温馨一片。 早饭后夫妻分开,岳繁京望着李威出门的背影,内心中再无芥蒂。高家不会再成为担忧的隐患,而贵妃娘娘那里也不会再起波澜。 在没有弄明白这些以前,有时候,岳繁京还是会有担心的,谁叫她是个民女,又高攀上一位殿下。 ..... 望见幽塞城门的时候,王老爷喜悦不已。在路上他就念叨过,他养的花草,他书桌上摆着的那本最爱的书,他喜欢的茶具等等。 王奶奶蔫蔫的,面上不时闪过害怕。 “老爷,” 小声的叫了好几句,王老爷才听见。 “什么事?” 王奶奶鼓起勇气:“邻居们,会怎么对我?” 王老爷花了很大的力量,才把满意和奇怪压下去。他的妻子会持家能说会道,唯一不会的就是反思自己。这趟京里,没白去。 “我为你着想过了,云州城就没有去,家在幽塞,是躲不过去的。有人说你,你听着吧。” 听别人说话而自己没法占上风,对王奶奶来说,比杀了她都艰难。换成以前她肯定不干,但是在京里碰壁太多,丈夫恨儿子怨,王奶奶不再是以前的王奶奶,低着头,闷闷的跟着王老爷进城门。 ------题外话------ 仔今晚很精神,很想写一万字再发,但是从时间上算,是明天的更新。所以,先发上来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重新做人 幽塞城里人人熟悉,守城门的先道:“这不是王老爷吗?” 王老爷拱手堆笑:“是我哈哈,你当值呢?”王奶奶低头。夫妻打心里都犯怯。 两年前,就是这个城门上,他们热热闹闹的带走岳家的姑娘。 守城门的倒没有多说,只说远路不容易,赶紧回家休息,是路过的人指指点点:“快看啊,王家的人终于肯回来了。” “岳大姑娘呢?”说这话的是个一针见血的。 “我说老王,你儿子媳妇呢?”说这话的是个大胆的。 王老爷深深的鞠躬:“是我王某对不起父老乡亲,繁京她如今是英王妃,我王家没有资格求她。” “那你还带人走?”说这话的是个刻薄的:“老王,前年英王殿下还在咱们这城里,如果不是你家多事,只怕岳大姑娘早就和殿下成亲。” “对!全是你家多事,本来岳大姑娘早就可以当王妃,结果却被你家害的吃了苦头。我们听说差点儿就跑丢了,你们家带着伙计上京是做什么吃的!” 说话的人,大多看着王奶奶。 王家在幽塞城的名声不错,王老爷为人也没有不好的名声,这些人看笑话,主要是看王奶奶的。 王奶奶脸色涨的成紫色,脖子上有千钧重担,怎么也抬不起来。听着别人的七嘴八舌,和丈夫苦苦的道歉,泪水潸潸而下。 直到廖雪峰走来,廖将军的消息灵通,知道王小古从没有变过心,也知道秦玉莲在金殿上的事情,他大嗓门儿解围:“老王,怎么不把那害人的秦姑娘带回来!” 王奶奶眼睛有了神采,猛的抬起头:“撵走繁京都怪我,与我家老爷和小古没有关系,要怪,你们怪我吧。不过我家小古是个好的,秦玉莲那个丫头犯坏,小古为繁京冲到金殿上说话呢。” 围观的人懵懂:“什么?秦家的丫头也在京里?” “有,怎么没有,我像是听谁说的,秦家的丫头在家里吃苦,岳大姑娘知道了,送她盘缠接到京里。” “这事情我也听说,是岳家的下人说出来。” 王奶奶热烈的说起来:“是啊是啊,都是秦家的丫头不好......” 当街大骂一通后,低头不能见人的,变成秦家的人,而王奶奶重新做人,高高兴兴回家去。 ..... 二月的下旬,李陵到达他的地方,一个名叫穷城的丘陵山地。 起名字,有时候顾名思义。李威去的荒丘是这样,李陵来的穷城也是这样。 这里的荒凉,丝毫不比荒丘差。 从路程上说,李陵确实稍远些,但他比李威晚到的原因,与路程无关。 穷城的官员陪着殿下来到他的住处,本城最好的是衙门,李陵的马车停在衙门外面,侍卫们轮流到马车前面回话:“回王妃,咱们到了,下车吧。” 也请诸姬妾。 哎哟抱怨声此起彼伏,像涨潮般的传出车帘。 齐氏王妃还能把持得住,只说上两句:“这路,把我的命折腾掉半条,我的天爷啊,信女年年持斋日日烧香,为什么让我受这种苦难?” 走路的人羡慕坐车的,但坐上几个月的车,反倒羡慕走路的。长途的颠簸,再加上心情不好,对于娇生惯养的女人们来说,等于每天上刑。 而岳繁京为什么不觉得累? 她和王家上路的条件可是相当糟糕,最多算能坐车。新婚燕尔、夫妻恩爱,心情亦能带给轻松。 至于李威颇能吃苦,习武的时候打熬的身体好,也因为有新婚妻子陪伴在旁,心情主导一切。 一样是坐车,不同的当事人,结果不同。 齐王妃抱怨过,接下来姬妾的话滚滚如长江黄河。 有人眼泪汪汪:“我不能活了,我要看医生,吃人参安养汤。” 有人放声大哭:“殿下,好苦啊。” 穷城的官员都在,李陵的面皮红一阵青一阵,勉强照应到姬妾们进衙门,脑袋一个已有十个大。 忍着头疼,还得和官员们寒暄一番。官员们送上本地历年收成的帐本,看完以后,李陵没暴跳如雷,算他还有涵养。 他喃喃:“此乃穷山恶水之地。” 还人参安养汤?按这数目算下去,每年正常饮食都不能保证。 从京中带出来的也有钱,但这是私房,而此地不见得永远居住,拿自己私房贴补,这可不划算。 打发走官员,本想一个人清静,就见到后宅川流不息的人回话。 “回殿下,王妃说到地方,摆个家宴庆贺,可缺的东西太多......” 李陵暴怒:“我是管厨房的吗?这事情来找我,我要她何用!” 骂走一批,又来一批。 “殿下,侧妃们腰腿痛,让殿下拿名贴请本地最好的医生。” 李陵跳起来:“滚!” 过不了多久,得宠的姬妾哭着进来,跪在他面前扯着衣角撒娇:“殿下,这日子过不得了,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年纪轻轻的李陵,在哭闹声里眼前微黑,猛的一怔,才把精神恢复。 他恨。 他也恨。 他想起一个,就恨一个。 恨太子根正苗红,又无破绽。 恨李威向着太子,却又不好收拾。 恨高贵妃那个泼妇,堂堂贵妃竟然会撒泼,李陵当时看到眼睛都是直的,以后几时想到几时愤怒。 你是街上的下贱女子吗? 你怎么还会撒泼? 在路上收到的信里,李陵的母妃在宫中受到高贵妃排挤,李陵除了恨,没有别的办法。 恨恨的想着,轻易的,自己也不愿意和李威撕破脸,这不是强娶民女证据确凿吗? 万没有想到高贵妃对李威一片真心,万没有想到英王妃有血性敢在金殿上寻死,万没有想到王小古趋炎附势,反把秦玉莲骂上一通。 所以,殿下就只能恨恨的到这里来了。 对外面吩咐:“来人,去再告诉王妃一声,秦玉莲我留她有用,不要折磨她的性命。” 秦玉莲虽败北,但李陵相信她以后会有用。只凭她对英王妃熟悉,就远胜过别的探子。 去的人很快回来,后面跟着齐氏王妃的心腹丫头,亦是李陵的通房。 “王妃让回殿下,一个女子罢了,殿下若喜欢,随处可得。再说秦玉莲风流不堪,以前爱慕王小古,进京的路上又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只怕坏了殿下的名声,及家里的名声。” 秦玉莲穷,李陵相信王小古的指责、讨她的陌生男人指责,都是真的。但是,李陵好笑:“我没相中她,我说过,她有用!” 通房不相信,抛个幽怨的眼波:“殿下见一个爱一个,我们都知道。”李陵在她发上轻轻一捻,低笑道:“现在我见到的是你,我只爱你吧。” 通房嘟起嘴:“我还要回话呢,耽误的钟点久,王妃要骂。” “那晚上吧,我悄悄儿的去找你。什么秦玉莲,秦白莲,别再说到我身上。” 短暂的调笑,并不能解开李陵的忧愁。刚到这里百废待兴,但是人人认为殿下应该休息,今天没有人打扰他。 李陵负手看看天,叹两声。看看地,又唏嘘。钱,粮?是他当前的两大难题。 这样愁了好几天,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打起精神来办公。先看的,是本处的地理图。 丘陵之外沼泽荒地,跑上几天马的路程,与三个国家接壤。 大渊。 北户。 常青。 李陵大喜过望:“天不亡我,天赐我丰厚。”转身进去见妻子:“带来的钱拿来我用。” 齐氏王妃肉疼:“殿下说过,那是万不得已的后路。” 李陵露出笑容:“现在有路,不用后路。” 拿了钱走,齐王妃不放心,过上两天问小厮。小厮道:“殿下大练兵马,准备和人打仗。” 校场上站着的李陵满面春风,暗下决心地道,练好兵马后,也可以和李威过过招。 把脸一蒙装成强盗,李威他敢说是自己干的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陪着 不是要下雨,而是天乌沉沉的压低。有人回话:“本地人说这是要有大风暴。” 李威在窗前负手站着,等上片刻没有,感叹着走回来。 天地之威谁能撼动? 像这样的天气,就目前来说,他只能等着。 从京里出来,带的就有懂这里地理的人,但是书本学的远不如实践经验,到了这里以后,李威第一件事情就是招募本地的能人异士。 不管是能在沙漠里独自穿行的,还是功夫出众的,李威都需要。 他还没有想到李陵打算抢劫他,而是既然来到这里,就治理好它。 书房里说着话到下午,李威来看岳繁京,新婚夫妻永远是粘乎的,有半天没有看到繁京,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风沙已经起来,沙子打得墙壁和房顶啪啪作响。一定要出去的人,都说外面视线看不清,如果不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早就迷了道路。 这样天气一般来说,很难让人快活,但是岳繁京就快活了,而且是平生第一的大快活。 祁氏、春枝不用问了,跟着过来,祁氏全家和春枝全家就在这里,这不是岳繁京快活的源泉,只能说是一部分的快活。 李威的奶娘田氏,这个忠心不二的老仆,一直操持着英王府,自然也是在这里。 在陌生的地方过日子,特别的需要得力人手,一批能干的管事也在这里。 岳繁京仅在京里英王府过的两天,不敢说如履薄冰,也小心翼翼地对着管事们,因为岳姑娘出身不好,对于王府的事务件件不通。 哪怕李威事先让田氏帮岳繁京恶补的很多,岳繁京也不敢大意。 新媳妇在婆家里,一上来本就不会随心随意,但是岳繁京的谨慎远过于其它的新人。 还不是因为她的出身不好,高攀了殿下? 但是来到这荒丘地界上呢,陌生的水土、陌生的物产,从主到仆大家都是一脸懵懂,都得从头学起,年青而勤奋的岳繁京因为认字和她是女主人的原因,开始比忠仆们懂的多了。 成亲数月以后,换到一个大家都以为不好的地方,英王妃岳繁京却真正的找到身为女主人的颜面。 英王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妻子忙得不可开交,管事的们件件都来请示。 李威笑了笑,不知为什么,他爱看这个场面,和前英王妃一年到头出不了房门几回相比,这样的人才称得上与自己是夫妻,这样的日子才叫过日子。 信步走去,闲闲的问:“你们在做什么?” “殿下来了,”岳繁京惊喜抬头,又抿抿唇有些不安。 李威误会,在岳繁京身边坐下:“有什么为难事,让我看看。” 岳繁京有些感动,自从成亲以来,这种小体贴时常的会有,而时常的感动总会让人壮胆,办起事来也更有底气。 她流利的道:“殿下,我自作主张为你做了新衣裳。” 李威含笑望着她的眉眼,房外是暗的,这眉眼愈发的莹莹如玉,一个方寸间的眼波,一根几乎见不到的眉毛,都生动起来。 他打断她:“家里是你的事情,不是自作主张。” “是。” 岳繁京盈盈的笑:“那么殿下从明天开始,请换布衣裳吧。” 春枝已经取来,双手托着数套粗布做的衣裳送到李威眼前。 不等李威发问,岳繁京笑着再道:“我也换了布衣裳,已对全家说过,以后除跟随殿下远路而来的先生们,需要论功行赏的有功之臣以外,全家都是布衣裳。” 聪明的李威一下子就猜到岳繁京的用意,于是他也发自内心的感动了,故意的问道:“为什么?难道咱们到了穷地方,我就打扮不起你了,你这样做真没有道理。” 说到最后一句,把个面色微沉。 祁氏着了急,这姑爷千里难寻,和她奶大的姑娘有一点儿不如意,奶娘先看不下去,嚷道:“王妃是好意思,殿下是这样的......” 田氏奶大李威,看得出来李威没有生气,拉扯祁氏一把:“妈妈,王妃的话由王妃说。” 祁氏觉得这是善意的提醒,祁氏也有岳繁京的自卑,岳繁京知道自己高攀殿下,祁氏是不敢在田氏面前拿大,忙闭上嘴,但面上神色滚来滚去,透着焦急。 她的眼神里写满催促,示意岳繁京赶紧说。 岳繁京认认真真的回答李威:“殿下别生气,这里也不是穷地方,皇上让殿下前来,哪怕现在是穷的,等殿下在这里过得几年,也将是富裕好地方。” 李威拿起一件布衣,针脚儿也好式样也好,他都满意,但还是沉声道:“那这是怎么了?难道咱们这就穷了吗?你忘记了不成,太子殿下时时有接济,贵妃娘娘也送来不少。” 岳繁京柔声道:“这里风沙损衣,绸子衣裳不经使用。再说,全家改成布衣裳,省下来的钱由着殿下治理上使用,岂不是更好?” 这里有好几个意思,但是全说出来,好似岳繁京自己夸自己,岳繁京就只说到这里。 田氏笑着接话:“王妃还说,殿下换上布衣裳,可以让这里的人知道,殿下不是享乐来的,而是会带着他们过的好。” 改换成布衣裳,岳繁京肯定要先和田氏商议,当时怕田氏不答应,说了很多的话,事后自己都记得不全,此时却不想田氏说出来,岳繁京飞红了脸,小声的争执道:“分明是布衣裳耐磨损......” 李威笑了,满面的春风徐来,拉起岳繁京的手,夸奖她道:“管它是耐磨损,还是另外有别的意思,总之,这是你的心意,而我领受了。” 祁氏、春枝长长的出一口气,在她们看来,让别的人换衣裳都可以,让殿下换衣裳,怎么能行怎么能行? 殿下穿的不好,与他的颜面有损吧? 见到李威笑容满面的同意,两块大石头分别从祁氏、春枝的心里落下。接下来,两个人笑逐颜开的,看着新婚夫妻亲亲密密。 刚接手中馈的女主人,考虑来考虑去的,首先是银钱和粮食,就有了这样的主意出来,而事实上,在这风沙四起的地方,确实是布衣裳更结实。 节约下来的银子呢,也确实是一大笔。 得到李威的夸奖,岳繁京别提多舒坦,但看到丈夫含情脉脉的眼光,又别提有多羞羞答答。 她像一株玉人一样的放光,李威忽然情动,对田氏眼神示意,田氏会意的带着所有人悄悄退出去。 温暖的嘴唇落到岳繁京的额头上,耳边传来呢喃声:“繁京.....”岳繁京大惊回头,就见到偌大的厅堂上,现在只剩下夫妻两个人。 白日不亲热......这话从岳繁京眼前闪过,岳繁京挣扎:“殿下,这是大白天。” “你看外面天黑不黑?天黑了,傻丫头。”李威笑嘻嘻。 岳繁京的人已经软了,但女主人当的不错,瞬间无数事情飞上心头,她可怜兮兮的道:“等下就要准备下午点心......” 天虽然暗,却还是白天。殿下回房来了,书房里却还有先生们要用。 “会有人准备的。”李威揽着岳繁京,一路不老实的回房。 ..... 夜晚,灯掌上来,刚刚睡醒的新婚夫妻热烈的谈论着未来。 岳繁京兴奋莫明的搂着李威的脖子:“见过本地人,说这里不是寸草不生,有很好的药材,还有沙金,只是她也没有见过,这是从祖辈上传下来的.....殿下出门的时候带上我,等我看完景致,写信回京给娘娘看,给祖母和姐妹们看。” 李威逗她:“带上你?怎么成。我出门去只骑马,可不坐车。” “殿下忘记了,我也会骑马啊。” 岳繁京说完,跳下地走了。 李威吓了一跳,拿起她放在床头的外衣,也跳下地跟上:“夜里冷,披上衣裳。” 岳繁京已经回来,拿着两件新做的布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她更加的欢快了:“殿下快看,这是我给自己做的衣裳,我可以正大光明的陪你骑马。” 李威忍俊不禁,这是两件岳繁华的身材、却是男装。他好笑:“你想扮成男孩子吗?” “是啊。” 女人的衣裙骑马并不方便,而岳繁京考虑到这里不是幽塞,早就有女人骑马的风俗。新到这里来的主人们,还不了解这里的男女风俗,多准备两件衣裳,免得不小心的触碰到一些所谓的当地忌讳。 李威把她搂到怀里:“真的要陪着我?” “要陪着。”岳繁京回答的严肃。 第一百二十四章,遇强盗 但是岳繁京并没有得到李威的同意,窗户下面有个榻,从京里带出来的家具,华丽而精美,上面绣着繁琐的花朵。 李威搂着岳繁京坐上去,语重心长:“明天你不能去。” “家里有事情要我做?”岳繁京拿着衣裳聚精会神。 “不是,是咱们刚到这个地方,仅有的就是原来留下的地理图,路其实算不熟悉,沙漠里随时会缺水断食,你别去了吧,免得我分心照顾你。” 望着炯炯有神的眼睛,几可以和星月争辉,想法也明亮的如明灯,岳繁京虽不愿意,却说不出反对的话。 期期艾艾的,岳繁京道:“我给你添麻烦的.....” 李威后悔说了实话,忙道:“确实家里也需要你,你不在,谁在我回来的时候就有热茶热汤水,” 岳繁京差点出来的眼泪瞬间回去,破泣为笑道:“是,我在家里等你。” “等路探的熟悉,下回我带上你,你不去都不行。” 这话让岳繁京找回全部的颜面,她那随时因为自卑而出来的小心眼儿里,重新发现自己对于丈夫来说,还是重要的那个人。 如果不重要,为什么他一定要娶个民女。 当然。 这里面也存在迎娶前任王妃的窝火事情,但是不管是李威求亲的态度,还是和他平时的相处,都让岳繁京知道,她是这个家里不可缺少的那个人。 放下衣裳,两个人重回床上,就在床上用了晚饭,说说笑笑直到夜里。 第二天上午,岳繁京依依不舍的送走李威,转回房并没有呆太久,就带着一行人走出这座石头建成的王府,把带的粮食分给城里的人。 乍一看这座城远比幽塞还要小,但是弄明白以后,就知道城外的沙地上,另外有分散居住的人。 问他们为什么不住到城里来,因为这里种地不容易,水也缺少,太多的人为了生活分散开来,跟随着沙漠里的水源而居住。 当天岳繁京回到王府,发现燃眉之急的除去粮食,还有食水、衣裳、医药等等,哪怕把京里带来的全盘点,也不算富裕。 晚上李威不回来,岳繁京独自向着烛下颦眉头,这可怎么办呢? ..... 这一天的风沙还是很大,夜晚的天气看不到星星,又随时有让风沙洗脸的风险,但是祁氏还是愿意坐在屋檐下面,哪怕脸上蒙块布巾有些烦人呢。 她的丈夫张大拿着一个盖碗的茶水出来:“坐坐就进去吧,把你吹病了,王妃还要想着照顾你。” 祁氏不耐烦:“你别管我。” 继续对着风沙发呆,布巾下面的声音闷闷地:“皇上真是狠心,自家的亲侄子送到这里来,这天气不可能按年有收成,看吧,殿下冒着风沙出门,王妃在家里成夜的想心事,我什么也做不了,我陪她想心事。” 张大好笑:“要陪,进屋去吧。” “不进!” 祁氏骄傲的很:“我在参悟这风沙怎么破,一定要坐在这里。” 说完,撩起布巾,把茶喝了。 张大接过茶碗,却放在地上:“成,那我陪你,咱们一起想心事。” 夫妻两个人在风沙里呆呆坐着,说话不方便,一个字没有再说。 春枝为难,她今晚当值,她的爹娘今晚也当值,就意味着她们全家不能陪祁氏想心事。 她去找树根:“弟弟,你功课看完了吗?” 树根跟来这里,由李威的幕僚教他念书。树根知道先生是看过很多的人,每天学的不亦乐乎。 闻言,眼皮也不抬:“姐,我正背书呢,我得多背一章,明天讨先生喜欢,先生就更加教我。” 春枝走出来当值,继续为难。 ..... 风沙太大,李威一天也没有走出太远的路,天黑以前,找到原地理图上标注的石头堆,这里面勉强的可以过夜。 “啐!又是一嘴的沙子。” 侍卫总管辛蒙江吐了一口,骂骂咧咧。 副总管田洛很想瞪一眼,提醒殿下也在这里,但是他一张嘴,也是满嘴的沙子,只能和辛蒙江一样,往地上重重吐出。 李威倒维持贵人风姿,悄悄的吐在帕子里,然后就着刚升起的篝火,在原地理图上修正今天的新行程。 不时有风沙从石头缝里钻出来,打得篝火忽暗忽明,小简拿自己披风挡住风,直到李威写完。 水烧热,大家吃干粮谈天。 小简道:“我头回见到这么穷的地方。” 辛蒙江冷笑:“小侯爷刚到幽塞的时候,也是这句话。” 小简翻脸:“我投胎生的好,招你惹你了?好好好,我没有讨过饭,我以前没有出过京,看见幽塞也觉得稀奇的穷,看到这里又认为穷的稀奇,都怪我投错了胎,好不好?” 辛蒙江噎的有些翻白眼,吞一口热水,含糊地道:“这干粮太干了。” “干粮干粮,还能不干吗?”小简哼哼地道。 田洛对他们斜眼瞅瞅,对李威道:“殿下,城里能见到商人们过来,总是有利才来。” “有。” 李威慢悠悠地道:“说这种地方有金矿,还有人捡到珠宝。” 别的人相对看看,嘻嘻笑了:“有钱就好。” 小简顿觉快活地道:“有钱,就能把全国有名的花匠请来,” 辛蒙江又要和他过不去:“请花匠来种花?你种的怕不是干花吧。” 小简气极:“你懂什么!” “对,我是个粗人,小侯爷给我讲讲。”辛蒙江又揶揄他。 小简扬扬眉头,对这回的假恭维照单全收:“你听好,上好的花匠会防沙,懂吗?他们会在沙子里种地!” 辛蒙江还是头回听说,他是当差永远第一位,而来到这里以后,天气的恶劣也让护卫的工作加重,辛蒙江天天想的只是自己的差使。 他大眼圆睁:“哦哦,能在这里种地?”双手搓着:“那赶紧请来吧。” 他们的说话声里,李威更多的想到可行性。有时候,他分心想想岳繁京。 夫妻两人不在同一个地方,但有时候,都会分心的想到对方。 ..... 天亮了,天地忽然平静。 李威欣赏着这平静,闻着火上煮的粥米香。忽然远处的滚滚烟尘吸引他的视线,不管李威看清是什么,他本能的喝道:“小心!” 随手的,抄过马上的佩剑。 小简不用吩咐,打马冲过去看,很快回来,用力挥臂:“强盗,沙漠里有强盗。” 李威心头一紧,以前爱逞强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荒丘那几近破败的城池里,他的妻子岳繁京。 第一个跳上马:“走。” 侍卫们放下心,准备好的劝谏殿下返回的话,全咽回肚子里。 仗着马快,一行人在下午回城。进城以后,接管本地治安的辛蒙江留下来,田洛护送李威回府,小简也留下来。 “守城,守城!” 辛蒙江吼声不断,他看到天边的烟尘越来越近。 扭身见到小简若有所思:“找死吗!现在还不用心!” 小简神气中带着朦胧:“辛总管,你说这男子成了亲,就会有改变吧?” “什么意思?”满脑子守城的辛蒙江硬生生没转过来,大脑一片空白。 小简却醒过来,嘻嘻一笑:“我没说什么。”他开始吼:“守城,听到没有,打起精神来,这是咱们来到的第一仗,兄弟们全用着点儿心!” 辛蒙江明白过来,原来是糊弄了自己,小简想抢差使。辛蒙江嗓门儿更大,把小简的压下去。 李威大步走进王府,却笔直进到书房。田洛一愣,忍不住的自语:“殿下不是先去看王妃?” 随后一拍脑袋,骂自己糊涂,殿下想的自然先是公事,他不是回来看王妃的。 李威在书房里坐下,环视所有在这里的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强盗们昨夜住在哪里,是怎么能在这沙暴中穿行自如!” 至于守城,有自己的侍卫们在,李威并不担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这里仿佛是故乡 风暴虽然停止,但仍有余沙不时的在半空中飘动。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空旷就时时有风,而沙子没有根基,稍有风起就往房子和人身上扑。 窗户上沙沙的动静出来,仿佛城外随时到来的奔马一般,步步敲打在人的心上。 李威带来的幕僚,个个都忠心不二,而且各有所长。虽然不是都占据名动天下的第一位,但是拿起主意来当仁不让。 但是此时,幕僚们先沉默无语。 按说,不管天下任何一块地方,有人就出人才。再说荒丘这个地方,早就有学堂,可在这里的幕僚们,没有一个来自本地,面对陌生的环境,他们不见得拿不出主意,而是首先选择的都是谨慎。 李威到达这个地方以后,临时招募本地的人才,但因为时间短而怕认人不清楚,只有两个坐在这里。 他们悄悄的清嗓子,倒是想说话,但是见到前于他们跟随英王的幕僚不说什么,他们也不敢这就开口。 直到左首坐着的一个幕僚皱眉头:“于老,鲁兄,你们倒是说话啊。” 两个本地人中,年长的那位头发全白,皱纹如干涸地面的裂纹,这位姓于,一生都为往来沙漠的商队带路,李威到了以后,亲自登门拜访,打动于老来到书房。 于老让点名,堆上笑道:“是是,我正要说,”转向李威:“殿下,您来的日子短,我跟着您的日子也短,有关于本地的好些话,还没有详细的对您说。” 另一个幕僚道:“那你现在说吧。” 于老悠然而又傲气的笑了:“这会儿哪里来得及,要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另一个本地人姓鲁草,他的长外是常年接待外地来的客商,见的人多了,见识自然就多出来,李威知道用得上他,也招募而来。 鲁草和于老以前就认识,见到他有些想摆龙门阵的架势,忙提醒道:“殿下在等,您老长话短说。” 于老回过神,他一生行走在沙漠里,经历过的凶险无数,每每当有人问起来沙漠里的事情,骄傲不自由主的出来。 此时,他意识到自己不对,三言两语说完:“往年遇到强盗,这里的邓大人花钱消灾。” 李威立即道:“我亲自盘点的衙门,库房里没有多少钱,往年的账本子上,也没有很大数目的钱。” 这个地方几乎不能种地,本地的土特产又是从沙子风暴中得到,往外运送困难重重,如果没有商队过来能收税的话,荒丘实在荒凉。 李威犯愁。 新晋女主人岳繁京也为钱粮发愁,居然想得到好衣裳换成布衣裳,可见这里是穷的,而且穷的眼前没有指望。 却从于老的话里,听出来这里面有钱,李威眼神带着追问。 于老又开始自满了,看看吧,哪怕是天潢贵胄,哪怕是天潢贵胄身边的人,他们也不懂这里的窍门。 “殿下,现在住在这里的还有两支商队,让他们出钱。” 李威目光犀利:“应该交的税,他们已经交了。” “殿下您想想,他们要是不挡这灾,城破以后,强盗洗劫,可不止血本无归,只怕还要把命没了。”于老说这话的时候,依然觉得自己这主意说的不错。 书房里整体猛的暗沉下来,于老诧异的看了看,见从殿下到幕僚们,都是面沉如水。 李威面色不变看着于老:“以前也是这样做的?” 于老有些害怕了,没再吹嘘,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见到书房气氛往下又是一沉,仿佛乌云笼罩住书房,而殿下是这低沉中的雷霆万钧。 李威暴喝:“来人,拿下姓邓的!” 于老吓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地上摔了一跤。顿时,他痛哭流涕:“殿下,不要,殿下,邓大人也是为了这里的百姓好.....” 见到于老这副样子,幕僚们好笑了笑,随后,大家用懒洋洋的声线道:“于老,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另一个本地人鲁草吓的面如土色,恨不能把身子蜷缩到椅子背面去。 李威看着平安带着人去衙门,慢慢的安慰于老:“以后,这里有规矩了。” “殿下,强盗出没在沙漠里,他们很厉害,殿下大远的路过来,不要轻易的折扣人.....”于老依然认为他对李威的建议是最好的。 李威忍俊不禁,幕僚们忍俊不禁。 忽然都不想理会这位固执而愚顽的老人,李威对外面走:“去城头看看。” 于老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大家全走了,鲁草过来扶起他,小声地道:“于老,现在是殿下在这里当家,不是邓大人。”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来到城头,最先看到的,是一抹青色如流云,英王妃也在这里。 岳繁京对李威嫣然一笑,夫妻一起看着城下集结的兵马。 离的近了,强盗面上的胡子都似能数得清楚,不管别人怎么样,于老先害怕的抖了抖脚,然后他看岳繁京,如果这个年青的贵妇人露出害怕的话,会不会影响到英王? 于老是不愿意剿匪的,再在沙漠里走道的人,将会受到无情的报复,他上了年纪不再走沙漠,但是他的儿子孙子还在给商队带路。 但是他失望了。 岳繁京生长在边城,她根本不会害怕,反而给李威鼓劲:“殿下,这里是咱们的家,强盗一天不除,一天没有宁日。” 李威深有同感的点着头,对着辛蒙江道:“开城,一个不留!” 这么近,李威亲眼看到强盗的凶狠以外,还闻得到强盗刀剑上的血腥气味。 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只能是他们过往的罪孽。 “是!” 辛蒙江刚答应一声,就听到背后喊杀声起来,平安跑回来报信:“这里衙门的邓大人拒捕。” 李威意味深长:“看来我还没有到,就有人给我埋伏好了。”转身交待岳繁京:“你留在这里观战,我会会他。” 岳繁京答应着,目送李威走下城头,她则继续盯着城门大开,盯着城外开始的战局。 忽然的,就解了思乡愁。 第一百二十六章,娶的好和嫁的好 岳繁京离开幽塞的时候,也曾做过从此不回故乡的梦,因为当时以为王小古能中,而一旦中了,官职安在哪里不由当事人决定,所以小夫妻在京里风光成亲后,可以接来祖母岳老夫人,却未必当年就能再回幽塞。 在与王家决裂以前,岳繁京俨然逃出家中逼婚许贵人的笼中鸟,恨不能离开幽塞越远越好。 等到她让“抛弃”,她多么的盼望回家,睡她熟悉的床,听她熟悉的城头换岗声,可是路途遥远,路上凶险,她有家不能回,她就无数遍的思念着城外的喊杀声。 随后都羡慕她福大运大,岳繁京嫁给英王殿下,她有幸接来祖母,但是从定亲的那一天开始,故乡就如梦中花,英王妃怎么可能离开英王府呢? 除非被休。 而英王被贬,也必须在限定的地方过日子,这城外的强盗,就顺理成章的成就岳繁京的思乡梦。 杂乱而喧嚣的气势,胡乱林立的刀剑,乱糟糟的扑面而来,岳繁京露出笑容,随后斗志昂扬。 在幽塞的时候,她没有怕过,那么守卫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她更不会害怕。 混乱起来,辛蒙江分心照顾她,见到英王妃嘴角噙笑,莫明的看上去英姿勃发。 很容易的,就会拿前人和后人相比较。 辛蒙江回想下高氏王妃,再看看眼前的这位,忽然就舒坦了。 殿下总算娶对了妻。 和训练有素的英王府侍卫相比,能穿越沙漠的彪悍强盗不是对手,不知是第几回的攻城,鲜血洒满城墙之下,强盗留下来的也越来越多,岳繁京心情舒畅之际,转身往城内顾盼了一下她的丈夫。 身后城内的动乱已经平息,李威也许在审问,也许在抓捕余孽,城外的强盗尚且攻不进来,何况城内的并不是强盗呢? 岳繁京不真的担心,只是想看一看。 城下战战兢兢的百姓们,就到眼中。 他们中的精壮汉子也带着恐惧,更别说老弱了。 岳繁京恍然大悟,往下奋力的招手:“上来看一看,强盗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自己退让的心.....上来啊......” 她是王妃,这一招手,下面有士兵逼着大家上来。 祁氏、春枝、树根在这里,也招手:“看啊,下面没有什么可怕的。”树根拿起地上一块石头,对着城下就砸,然后道:“如果你们都肯守城,强盗不敢再来。” “是啊是啊。” 春枝的娘跟着点头,也拿块石头扔下去。 百姓们看到,反而惊吓的后退几步。 岳繁京眉头颦上片刻,对辛蒙江道:“大开城门。” 辛蒙江一愣:“什么?” 岳繁京不再看他,对着弱羊般百姓,手指城外:“这里是你们祖祖代代居住的地方,殿下和我是新来的,这地方是你们更应该守护还是殿下?你们也知道了,居然还有人趁着殿下守城的时候反抗他!这样吧,咱们大家全出城,要活命的就杀敌,不然的话,我和殿下明天起就搬到城外去住,以后城内再有袭扰,殿下一定不管!” 她第一个到城下,上马后再次冷笑:“难道想把殿下拿下来,送给强盗当见面礼?那就肯拼的活命,不肯拼的还拖后腿,保护这样的人也没用。” 扬起马鞭子:“咱们走!” 树根坐到姐姐马上,扬起小手:“走。” 城外的强盗已杀的差不多,岳繁京在余下侍卫护送下来出来,强盗们心胆俱寒,纷纷打马逃跑。 此时,只恨马不长四条腿。 “杀啊!” 树根叫的最响亮。 有些大胆,或者难为情的百姓,跟着出来,都是大吃一惊。 沙漠里的气候恶劣,强盗们也彪悍过人,在这里的百姓们一旦没有胆量,或者害怕出门让报复,是不敢反抗的。 却在今天,亲眼见到强盗们狼狈,害怕的心动摇。 第一个奔跑追赶,就有第二个出来,第三个出来的是一群,随后留下来的未免没有意思,全跑上去。 辛蒙江欣喜的道:“娘娘,他们全上来了。” 辛总管守的是职责,保护的是殿下,但是不耽误他瞧不起这里的百姓。 特别是英王妃也在这里,让辛总管想到幽塞的百姓,有威风有勇气有胆量。 人不自救? 谁是天生应该救你的吗? 而长久低迷的人心重新鼓舞,并不容易。 辛蒙江愈发觉得殿下慧眼识人,早在殿下决定迎娶民女的时候,除去跟去幽塞的侍卫们能接受,别的人一概有非议。 区别只是王府外面的人谈论出来,王府的人藏在心里。 辛蒙江听到以后,心里好大的不快活,在他看来英王殿下头婚娶错了人,二次成亲殿下应该找自己喜欢的,民女怎么了?殿下喜欢就好。 民女怎么了? 不给殿下带来各种娘家的逼迫就好。 但岳王妃毕竟是个民女,而且和王小古同行进京,有些话说的很难听,辛蒙江很想发火只能另外找个理由。 如今这算岳王妃有了建树,辛蒙江高兴的咧开大嘴,比他自己升官还要开心。 辛总管已经想好,把今天的事迹写在信里,回京去和好几个人打打擂台,看看他们还敢再非议岳王妃,从而把殿下的名声也贬低。 而且,要让他们白纸黑字的道歉信发来,作为凭证。 接下来的追击,辛蒙江的劲头远比任何时候都高,但他却肯在喊杀声里,让一步给树根。 岳繁京鼓动了百姓,她不会跑马在最后面,春枝带着弟弟也紧随在前列。 树根大喊:“好啊!” 辛蒙江喊一嗓子:“好啊。” 树根大喊:“冲啊!” 辛蒙江随后:“冲啊。” 树根发现了,一大一小亲热的笑了笑。 春枝马上幸福了,这可是辛总管,这是王府任职的辛总管,他这算是赏识树根吧? 也许她的想法太虔诚,很快把强盗撵的看不见,辛蒙江吩咐收队,他跳下马,来到树根面前,把他高高的举在手上,笑道:“你要学功夫啊,否则就只能喊喊,有空来找我,我教你。” 春枝扑通下马,跪在地上对辛蒙江叩了几个头,忽然一跳起来,惊呼道:“错了,应该先谢王妃。” 直奔岳繁京,春枝跪下来欢天喜地:“这多亏王妃嫁的好。” 辛蒙江暗想,这多亏殿下娶的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都想调出京城 李威在城内审问犯人,知道城外情况更无后顾之忧,把想要的全问出来。 晚上回来,对岳繁京道:“你猜得到吗?” 岳繁京拿着绣花绷子,扎着花样子,头也不抬:“还能是谁,殿下为人和气,与你不好的人没有几个。” 李威坐下来看她绣花,也就忘记问岳繁京在城外有多威风。 第二天,李威也开始大练兵马。 ..... 一盆又一盆的衣裳,秦玉莲从早到晚直不起腰,她狠狠捶着,看似卖力,其实眼前出现的是齐王妃等人。 她快要累死了,只所以还挺着一口气,就是因为要向齐王妃等人复仇。 月银实在可怜,但秦玉莲全用在打听消息上,齐王妃的丫头终于透露,三殿下几次让齐王妃不要折磨秦玉莲,殿下对她还是有照顾的言语。 她现在恨的,只有齐王妃等妻妾。 战鼓声传来,丫头们三三两两从内宅跑出来,经过洗衣妇的地方。 “快点儿,殿下又点兵了,点兵最好看。” “昨天那个校尉才好看,等下我指给你看。” 秦玉莲木着脸,捶的衣裳上水花四溅,不管什么样的欢乐,都已与她无关。 有一个洗衣妇碰碰她:“玉莲,管事的来说殿下要人喝彩,越多越好,可这里,哪里有许多的人。差不多能当兵的人,让殿下征用,管事的人让咱们休息半天,到校场喝彩。”秦玉莲直起身子,发现很艰难,不过几个月,以前在家里吃苦耐劳的她,居然会直不起腰,到校场以后,她依然悲戚不已。 李陵的话吸引她:“你们在外地有亲戚的,只管叫他们来,本王这里不收税,还有银钱赏赐。” 洗衣妇撇嘴低声:“这鬼地方还收税,给人钱都未必有人来。” “本王缺人用,所以要来的人赶紧来吧,来晚了,本王的百姓够了,条件可就不一样。” 秦玉莲蹿出去,高声叫道:“殿下,我有精兵良将举荐。” 李陵认出来,也觉得可怜,秦玉莲不是漂亮姑娘,以前却也青春花季,如今憔悴带着沧桑,大了不止十岁。 但这不是李陵和她谈话的原因,李陵关心的还是秦玉莲的话。 “哪里有?” “殿下,我弄来了,有什么赏赐?”秦玉莲直勾勾的眼神。 李陵笑上一声:“你弄来十个精壮汉子,赏百两纹银,另外路费我出。” “如果弄上一百个会打仗,打过仗的呢?” 李陵大喜:“赏你黄金千两,这样的人哪里有?” 秦玉莲还是盯着他:“我不要钱,” “那你说,”李陵很大方。 “我要殿下!”秦玉莲凄厉的喊出这一声,把李陵吓了一大跳。 校场上有片刻寂静,齐王妃大怒:“来人,打死她!” 秦玉莲更加高声:“殿下,我是女子,男子求功名,我只求终身。” 李陵含笑看她。 “殿下,我是幽塞人,幽塞人都会打仗,但不是本地人,只怕殿下弄不来。” 李陵开怀大笑:“好好,你弄来了人,本王就收了你。” 李陵永远不会忘记,秦玉莲还有另外的作用,她和岳王妃闺中熟悉。 当晚,秦玉莲不用再洗衣服,并且换了一间好房间。第二天,十个人护送她,外加一辆车。 ..... 王小古每晚画地图,他想去离岳繁京最近的地方,当然,他才不愿意看到李威,不能在殿下的治下。 地图有限,王小古没能耐看,就时常请教去过荒丘的人,把周围城池一点点勾勒出来。 他的月银,大部分花在这上面。 至于他吃饭穿衣,从不用愁。 谢素娟长驱直入,手里提一个食盒,后面跟着伍婉芬,提一个食盒,摆好以后,王小古从不客气,他的情意让她们搅和,这是她们应该做的。 吃完,两个姑娘不走,谢素娟扬眉头挤眼睛之下,伍婉芬有点儿脸红的打开背的包袱。 王小古总以为自己看错,这两姑娘,怎么可能会脸红?就算没看错,王小古也忽略不计。 伍婉芬掏出一件衣裳,谢素娟卖力之极:“你有福了,你几辈子修来的?我拈线,表姐缝的,哦对了,我还裁剪了你的袖子。” 王小古盯着歪歪扭扭的衣角,这衣裳鬼也不穿吧。他还去吃东西,让他穿这件,他宁肯噎死自己算了。 谢素娟又说了一通,王小古不买账,谢素娟气馁:“好吧,还有备用的。” 伍婉芬又取出两件,蚊子哼哼:“街上买的,你将就着穿。” 王小古长长的喘口气:“这件倒还像人穿的。” 谢素娟把他骂了一顿:“知足吧!自从王大叔,你母亲走以后,你的被褥是我和表姐收拾,现在又给你做衣裳,不许乱评。” 回家后,谢素娟得意洋洋:“和表姐学当家去了,如今我知道做衣裳以前,要先比下身材。” 她家的婆子丫头都是好听的话,谢姑娘转眼就把王小古的不快抛到脑后,就算记得住,也自动忽略。 伍婉芬回家去,伍都督看着发愁,对妻子道:“女儿成天眼睛发亮,神思昏昏,离京的事情不能再等了。取钱来,我明天请兵部的人吃饭,上回已经同意我离京,只是没有合适的地方。让我去边城,恐怕女儿找不到好亲事。正常调动,又不好随便动别人。我催催他们,让他们找个愿意回京的人,我们对调。” 伍姑娘在家,她的爹就得出门,看不下去。 ..... 望见幽塞大门时,秦玉莲心潮澎湃。 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还有看不起她的邻居们.....一个一个的数过来,冷笑一声,秦姑娘如今风光的回来了,不但有一辆马车,还有十个人手。 看谁还敢小瞧自己? 车进城门,她故意的露出脸,不费事让人认出来。 “咦,这不是秦家的那个丫头吗?” 秦玉莲扬着脸笑,让马车到车门。 “叫门,让家里的人出来。”秦玉莲安心等着家里的人识时务,前来拜见。 除去祖母以外,秦家的人手拿刀棒气势汹汹骂着出来。 “贱丫头在哪呢?让我们天天听全城的人骂,你自己不好诬蔑岳家大姑娘,有能耐别把全家带累.....” 第一百二十八章,秦玉莲勾结林中强盗 秦玉莲刚吃惊,棍棒菜刀就逼到车前,护送的人敢走远路,功夫都不错,随便动动拳脚,秦家的人就飞出去。 哎哟连声中,啪啪摔到地上和墙上的声音不断,秦玉莲的嚣张却消失,而且面色发白。 在幽塞这种敏感的地方闹事,秦玉莲当然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而廖雪峰可从来不弱。 她飞快开动脑筋,同时堆上笑容,打算安抚自己家里人时,秦大娘子已吆喝:“快来人啊,贱丫头回家打人了,” 秦二娘子紧紧跟上,大有平时闹家务时寸步不让之风:“玉莲贱丫头带强盗回来了,来人啊.....” 秦三娘子号啕大哭:“杀人了啊,都来看看呐.....” 护送的人跟随李陵过的日子,一多半儿是京里的富足悠游,虽去穷地那穷地方,却呆的时间不久,还没有边城的感悟。 他们一愣,在哭声哭笑不得。 还以为自己是有殿下撑腰的大爷,斥责道:“闭嘴,怎么敢污蔑老爷们。” 秦家三位娘子听完,哭的却更凶狠,而秦家的三个儿子,秦玉莲的三个伯父,也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啊,强盗进城了.....” 马蹄声瞬间出现在巷口,也只这几句话的功夫,巡逻兵就到,而秦家的左邻右舍,抄着家伙潮水般出来,甭管平时闹不闹矛盾,听到“强盗”二字,一起出来的快。 最后一个出来的,颤巍巍的老人,秦玉莲的祖母。 秦玉莲在外面唯一想念的家人,就是她的祖母,此时见到泪如泉涌,委屈也一发不可收拾。 她可不容易的才回来。 颤声道:“祖母。” 秦老夫人定定望着她:“我只问一句,你真的在京里的金殿上面,那皇上和大人们才能去的地方,陷害繁京?” 秦老夫人当然知道秦玉莲离家,是岳繁京送她十两银子。 秦玉莲只顾着抒发自己的心情,却忘记这一条,闻言,她没有话回答。 而秦老夫人疼爱她,知孙莫若祖,看到她神情就知道答案,秦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拄着拐杖转身进门,随着门响,她亲手把院门关上。 虽然秦家别的人也在院外,但这针对的是谁,不用再说。 秦玉莲扑到门上大呼:“祖母,我吃了多少苦,您知道吗?” “孩子,你吃再多的苦,也不能陷害对你好的人。繁京,她错对你吗?” 秦玉莲再说话,秦老夫人再也不回。 秦家三个娘子本就看着秦玉莲如眼中钉,见到婆婆寒了心,自己人手更多,爬起来围着秦玉莲骂,她们都是市井里的人,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护送的十个人没有功夫管,就让巡逻兵控制。 秦家骂过,邻居们骂。邻居们骂过,王奶奶愤怒的赶来,接着骂。姗姗来迟的,是廖雪峰,他故意最后一个到。 英王入住岳家,是廖将军一手安排,岳繁京敢带英王出城破敌,廖将军面上有光,岳家姑娘护太子驾有功,被太子收房,廖将军面上有光,秦玉莲在金殿上的话,无疑把廖雪峰得罪至深。 廖雪峰赶来时,秦玉莲衣裳扯破,李陵的人被当成强盗打,廖雪峰心里那个乐,大手一挥:“收监审问。” 李陵的人倒能嘴紧,秦玉莲道行不深,让问出来她回乡的原因,为三殿下招兵买马。 廖雪峰看完供词,仰面哈哈大笑三声:“要是抽得出人手,我不会送我自家的殿下?” 这位实在厉害,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把秦玉莲等人换了一个牢房。 他则挑灯写信,给云州边城,给他认识的所有边城官员。 声明:“提醒各位,三殿下穷疯了,现派人撬我的人马。你们若有兵马,还认兄弟的话,先送给我,廖雪峰天天缺人马。” 云州边城是幽塞的直属现管,廖雪峰直接威胁:“给人马,给人马!如果让我知道有一兵一卒给了别人,再有仗打,我不打了,带着幽塞百姓迁到云州,大人们管吃管喝还得帮我们退兵守城。” 写完,快马发出去。 云州的回信最早,云州的官员把他一顿好骂:“幽塞归你管,不管是三殿下要人手,还是英王要人手,走了一个,拿你是问。” 周边的边城随后回信,都是笑谑:“就你缺人马吗?我们都天天缺人马。三殿下往你那里招兵买马,可见你廖将军人马太多,是兄弟的话,送些过来。” 廖雪峰看完随手放下,他正忙着整顿家将。英王肯定不会对他张口,但廖将军已经知道三殿下缺人,想来英王也缺人,他自然不会派幽塞的百姓过去,但是他本人的家将家兵却可以自由调遣。 先往家里去封信,让他的爹把家中子弟集合,送往英王处,再把贴身的家将抽出几个,命他们星夜赶往英王处。 守牢房的人来回话:“将军的吩咐,已有眉目。” ..... 夜晚,牢房里阴森森,这方便秦玉莲,李陵护送的人,和同牢房的犯人说话。 他们关的,分别是男牢和女牢。 和秦玉莲同牢房的,是几个林中强盗的女匪,和李陵手下同牢房的,是不折不扣的林中强盗。 狱卒巡逻走上一圈,和昨天一样,和前几天一样,边走边笑:“有趣!三殿下住的地方,叫穷城,可见有多穷,居然还真的有人要去,惹得廖将军发脾气。” “财帛动人心,听说给的银子多,其实我要不是当差,我.....” “当你的差吧,云州的大人下公文,幽塞的人走一个,当逃犯捉拿。” 牢房静,他们远远的谈话,总是能送过来。 女匪听了这几天,默默的使个眼色,有一个问秦玉莲:“三殿下那里给多少钱?” 秦玉莲进来时,也想和她们说说话,但女匪们不理她。 忽然理会她,秦玉莲受宠若惊,有个人聊聊也是好的,忙道:“去一个人十两纹银,” 心思一动,反应过来,这几个女人们目光凶狠,不是一般的人,内心格登一下,在幽塞长大,怎么会不知道“林中强盗”,但秦玉莲看看自己处境,以全城人恨她来说,把她黑在这里,并非不可能。 她需要出去,才能救出护送的人,或者给三殿下通风报信,让他前来营救。 管她们是谁? 有用就行。 秦玉莲卖力的说起来:“三殿下曾说过,去一百个精壮汉子,会打仗的,赏黄金。” 瞄瞄女匪:“如果你们跟着我去,我可以对殿下说,女人能打仗的,当男人一样赏钱,钱,我分一半,余下的给你们分。” 问话的人嘶声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秦玉莲装糊涂:“对了,我看你们强壮,就忘记问你们身份。你们是谁?让抓进来,肯定有点能耐吧。不过,你们可不能是林中强盗,要另外有个身份才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勾结 秦玉莲一字一句的重复:“你们,可不能是林中强盗,否则的话,到哪里能洗白身份?” 女匪骤然看她,目光亮的好似刀子,秦玉莲往后退了两步,默不作声的靠着墙坐下来。 在另一边的男牢房里,李陵的十个护卫也和林中强盗搭上话,但却是强盗找上他们。 只派十个人就护送秦玉莲,跑到幽塞这种缺人用的地方征兵,李陵不傻,不可能派无能的人。 十个护卫让抓进来以后,就一言不发,抱定老子不开口,谁也没办法。 秦玉莲的供词出来以后,给他们换了牢房,随便一看,同牢房的人不是好气质,十个锦衣玉食的护卫更守好嘴巴,不可能和这些人说话。 狱卒们从外面巡逻,对他们指指点点的笑:“这也不知道是真的三殿下护卫,还是假的?居然敢跑到幽塞来征兵?喂,我们这里有大批的林中强盗,能打仗,你们要不要?” 护卫们的脸气的发白,又涨红,但还能忍耐。 这样过去两天,有一个强盗先开口:“我说你们,怎么敢跑到这个地方来征兵?” “要你管!” 强盗也不生气:“都要什么样的人?” “你不行!” “我不行没有关系,我外面有兄弟,他们清清白白的,难道不能去?” 李陵的护卫有些兴趣,语气好很多,上下打量着这些强盗:“你们是什么人?” “你自己不会看吗?姓廖的说我们是强盗,我们说不是,你肯信?” 李陵的护卫点点头:“我看你们也像强盗。” “这日子过不下去,抢了又怎么样?”林中强盗很冷淡。 李陵的护卫们好半天没有说话,但是他们互相用眼神交流。他们和秦玉莲想的,有一点一样。 廖雪峰如果黑了他们,无声无息的,十个人加上秦玉莲也就没了。 虽然说全幽塞的人都知道秦家的丫头来了,但幽塞这种地方时常有仗,如果城破而监狱里死了人,廖雪峰肯定没有责任。 而就算廖雪峰不黑他们,一纸公文到云州,再到京里,说三殿下让个女人来招兵买马,也是一桩官司。 他们要赶紧出去才行,眼前这些人,管他强盗不强盗,有出路就行。 而林中强盗们早就商议过,太子殿下在这里的那年,英王为首大动兵马,逼的林中强盗们无处藏身,他们需要别的出路。 三殿下不是用人吗? 他们先活着就行。 又过两天,大家商议好。而这个时候,送饭的送来女匪的口信,约好越狱时间,在一个晚上,齐齐越狱而出。 看到城外官道时,大家齐齐松口气,总算逃出来了。看到他们出城门,有人回话,廖雪峰松口气,总算滚蛋了。 ..... 岳繁京对着镜子照照,给自己做的男装合身服帖,往院子里找找,李威还没有回来。 “春枝,去看看殿下会不会人,不会人的话,催他一下,我等着他呢。” 春枝很快回来:“殿下在会人,而且发脾气,像是收到一封很不好的信。” 岳繁京担心有事,小跑着到李威的书房。 在外面就能听到李威的雷霆声:“回去告诉他,如果出了事情,我饶不了他。” 听上去还在李威掌握的范围之中,岳繁京放下心,见到两个人低头出来,岳繁京呀地一声:“这是唐大叔,李大叔吗?” 这两个人她认识,是幽塞衙门的人。 而这两位也惊喜一声:“这不是岳大姑娘.....见过王妃。”他们跪下来。 岳繁京让他们起来,小声问道:“为什么惹殿下发脾气?” “我们也不知道,廖将军让我们跑死马的来送信,殿下看过信就生气,王妃来的正好,进去劝劝吧,我们要走了。” 岳繁京留他们用饭,歇息一天再走,他们不肯,说幽塞需要用人,岳繁京让人拿银子赏给他们,回去对全城的人带声好。 忙完这一切,进来看李威,李威已听到她进来,在房里等她。 “廖将军心里只有殿下,殿下为什么生他的气?” 李威听完,已经缓和的脸色往下又是一沉,岳繁京颦眉望着他,李威忍忍气:“廖雪峰这个混蛋!你的老乡秦玉莲在李陵面前毛遂自荐,去幽塞为李陵征兵。廖雪峰是守将,撵他们走也就是了,却给李陵设个圈套,让李陵的人和林中强盗关在一起,他们一说即合一起逃狱,哪怕廖雪峰阻拦,也有十几个林中强盗现在往李陵的地方去。这些人在路上若是杀人放火,可怎么办?” 岳繁京想想,这是句气话,柔声道:“李陵与殿下不和,但他不会纵容强盗行凶,他的人也不会,我倒不担心林中强盗在路上行凶,我担心的是他们到了李陵那里,会把三殿下带坏。” “哼!” 李威沉着脸:“廖雪峰巴不得这样,他现在只怕正写公文,声明他处逃犯强盗若干,请求全国抓捕。” 岳繁京忍不住一笑,廖将军有时候确实可爱。 廖雪峰最近信来的多,前面也有两封,岳繁京为他说话:“看在他廖家子弟都要过来侍奉殿下的份上,殿下写信骂他就是,别再和他生气了,廖将军要是知道,会心疼的。” 李威收起怒火,实际上廖雪峰不在面前,再生气也没有用,握住妻子的手:“你不心疼吗?” “心疼,不过你现在心里只有廖将军,我往后面站站。” 李威笑了:“走,咱们出城去,城外的路探出两百里,在方圆几十里内,咱们好好的玩。” 两个人上马出城,去看沙丘的一望无际,去寻找远方的植被。 夜晚来临,搭起帐篷,篝火烧的旺旺的,打来的猎物往下滴油,夫妻两个相拥坐在皮褥子上,你一口我一口,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侍卫们露出会意的笑容,辛蒙江低声发感慨:“这种才叫过日子吧。”小简白他一眼,也是小声地道:“你生怕殿下想不起来高王妃吗?” 辛蒙江举拳头吓唬,用口型道:“别说那位,不然我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