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表姑娘进京记》 第一章 入府 这才将将入秋,永诚伯府角门外的小巷子已经吹起微凉的风。守门的小厮吴壮紧拢衣袖挨着门框子在眯觉,刚做上发财美梦就被门缝里灌进来的冷风吹得连打了三个喷嚏。吴壮被冻醒,用袖子揩了揩嘴角的哈喇子又冲着冰麻的手哈口热气,突然身后的角门被扣响“吴壮兄弟快开开门,是我。” 吴壮一听就知道是去码头接表姑娘的马房小厮张二牛回来了,吴壮打开角门好奇的往张二牛身后探了探“表姑娘呢?今日还是没有接到么?” “接到了接到了,正由阮妈妈陪着坐轿过来呐。我先去芙德堂给太夫人报信去。”吴壮刚想问表小姐长啥样来着,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张二牛已经溜进了甬道朝二门奔去。 芙德堂是个比较大的一进院子位于永诚伯府的西北角,是历代太夫人荣养的住处。 张二牛垂手低着头站在门外等候太夫人的传唤,他闻着屋子里悠悠飘出的檀木香,因为趁乱瞄了一眼凤阳府来的表姑娘而异常的心,才缓缓的静下来。 “张二牛,太夫人传你进来。”门帘被一只葱白纤手掀开,刚好够张二牛躬身进去。张二牛见打帘的是太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玉蝉,忙放低身子道谢:“多谢玉蝉姐姐。” 张二牛进了屋,给太夫人磕头问安后便老老实实的跪着等太夫人问话。 万字不断头的梨花木卧榻上坐着的正是永诚伯府的太夫人萧氏,她手里捻着檀木佛珠轻声道:“起来回话吧。” 太夫人萧氏是承恩伯府的嫡次女,当今梁王之母瑶太妃的胞妹。十四岁嫁入永诚伯府,从孙媳妇一路熬到太夫人。虽说看起来温温暾暾的对谁都是一副和气的样子,实际上管理起内宅来雷厉风行手段毒辣。哪怕早就退居芙德堂做起闲散礼佛的太夫人,但早些年的余威犹存。以至于张二牛听到太夫人叫他起来回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张二牛叩了头起身将表姑娘由阮妈妈陪着从码头赶过来的事报给了太夫人,太夫人手上一顿停止了撵佛珠情绪有些激动的吩咐身旁伺候着的郭树家的“郭树家的,你去给各房报个信儿。”“是。”郭妈妈笑着应了,忙打帘退了下去。 “玉竹,玉饶快给我梳洗一番。”说着玉竹玉饶已经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太夫人的手腕,太夫人起了身才看见还垂手立在一旁的张二牛“瞧瞧,我都高兴糊涂了。你退下吧,这差事办得不错,赏得赏得。”太夫人说着笑了起来。 掌管太夫人屋里财帛的大丫鬟玉扇将张二牛送了出去,还赏了张二牛两枚年年有余式样的银锞子。张二牛千恩万谢的出了芙德堂,颠了颠银锞子,足足有二两呐。过了二门才缓过劲来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胳膊确定这是事实不是梦。他不过一个马房小厮跑跑腿报个信就得赏二两银,还能在芙德堂站着回话。看来果然如那赵车夫所说这位凤阳府来的表姑娘真的是深得太夫人喜爱。 张二牛正感叹着,便看见甬道那头一群仆妇簇拥着一顶四人抬官轿一路过来。张二牛认得那是表姑娘坐的轿子,低着头贴了墙根让路,脑海想起在码头的那惊鸿一瞥,耳朵不自觉的红了个透。 四人抬官轿在芙德堂门口停了下来,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玉丛殷勤的打了帘,轿内的女子由一个头发梳成一个单髻不着任何钗环目光清明的仆妇搀扶着下了轿。 “多谢阮妈妈,玉丛姐姐。”女子声音如深山溪泉,温婉柔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令二人很是受用。“表姑娘客气,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太夫人可盼着您呐。”阮妈妈更加恭敬的底了腰搀扶着太夫人心尖上的人。玉丛放下帘子想上前搀扶表姑娘另一边,却被表姑娘身边的丫鬟绾青不着痕迹的挡住,玉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佩蓝抢了先。 玉丛心里不舒服却不敢当场发作,见众人都进了芙德堂这才连忙掏了几两碎银子打发了轿夫,随即跟上去。她可不想被人钻了空子,趁她不在的时候向太夫人告状。 这事儿想起来玉丛自己是肠子都悔青了,原本她凭着祖母的关系进了永诚伯府,还破例一进来就做了二等丫鬟,不到三年就顶了先前那人的差事升了一等丫鬟。芙德堂的仆妇们见她如此得主子的眼手里又管着不少的人,于是便纷纷巴结,玉丛也开始变得有些傲慢目中无人。太夫人念着她死去祖母的份儿上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况且连府里庶出的少爷姑娘,姨娘,寄住的表姑娘都得尊她一声玉丛姐姐。 谁知道太夫人突然吩咐她跟着崔管事和阮妈妈去凤阳府接一位表姑娘,崔管事是先行骑马赶路过去接人的。她和阮妈妈走的水路后头出发去接的,结果在半路上碰了头。可阮妈妈和崔管事也不曾跟她提起这位表姑娘的来历,自己在永诚伯府的根基又浅从前也没见过这位表姑娘,玉丛看她衣着朴素箱笼又不多所以便自以为这位表姑娘不过是到永诚伯府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这样的表姑娘永诚伯府多的是。 于是便将赶路时受的苦和委屈都阴阳怪气的发作在表姑娘身上,一路上还指使表姑娘身边的丫鬟给自己端茶递水。而那表姑娘的性子也软糯好拿捏不曾多说什么,这一路下来玉丛竟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风光。 直到到了京都的码头,玉丛看见来接人的不是伯府的马车而是平日里接送伯爷上下朝用的四人抬官轿才反应过来,于是找着机会拉着张二牛一问才知道这位表姑娘就是太夫人最疼爱的幺女秦宝珍之长女乔卿莫。因为太夫人怕坐久了船的表姑娘再给马车颠着,所以这几日都是派了伯爷的官轿在码头候着了。 然秦宝珍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姑奶奶玉丛是还未进府就听祖母说起过;说是姑奶奶五岁前还是痴痴傻傻的,直到有一次意外落水被救起后渐渐变得聪明了。不仅能识文断字还会制一种独特的香露,这种香露能代替香囊既方便携带又能驱除蚊虫。有一次太夫人在为太后准备的寿礼中放了一瓶姑奶奶做的香露,太后用过之后赞不绝口,便派宫中的内侍打赏了姑奶奶。秦宝珍姑奶奶就此得了太后的眼,这让一直以来因为痴傻嫡女在京都抬不起头的永诚伯府大大的风光了一把。从那时起,才真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京都的官媒都要把永诚伯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可这位姑奶奶却独独看中三爷的同窗两榜进士乔业成,家底略有些单薄但却也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刚开始老伯爷是不同意的,还是太夫人心疼女儿从中周旋劝说才促成了这门亲事。婚后姑奶奶随姑爷外放到任上,姑奶奶为姑爷孕有一女一子。哪怕姑奶奶后来生子伤了身子不能再育,姑爷都不曾纳妾待姑奶奶比从前更甚,这让京都的贵夫人们羡慕不已。 然而姑奶奶三年前病逝太夫人为此也大病一场差点随着去了,还是伯爷递牌子进宫请御医到府上坐诊大半个月才把太夫人给救了回来。 可在此之前玉丛哪里知道这位表姑娘就是太夫人心心念念的嫡亲外孙女,她要是知道的话就是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如此轻待啊。然而这一路阮妈妈也不说崔管事又当作看不见,玉丛便天真的以为他们也和自己一样看不起这位表姑娘。现在玉丛才恍然大悟。原来崔管事和阮妈妈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是因为他们早就看不惯自己的做派,却又碍于太夫人的面子所以才没有贸然出手。而现在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这位表姑娘哭着将事情告到太夫人面前。嫡亲的外孙女和一个有恩的仆妇之后相比,自然是嫡亲外孙女更重要。 玉丛想到这里,已经是浑身冷汗跟着众人进了内室立在阮妈妈身侧。阮妈妈是平静无异的,而玉丛垂在袖子里的手正微微发颤,今日是死是活就要看这位表姑娘了。 第二章 内眷 阮妈妈扶着戴帷帽的乔卿莫微笑着向她介绍起梨花木卧榻之上的太夫人“表姑娘,这便是您的外祖母秦太夫人了。”站在佩蓝旁边的绾青机灵的上前帮乔卿莫解下帷帽,接着露出一张娇美清丽的面庞,微微发红的眼眶透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屋子里几不可闻的出现几声惊艳的倒吸气声。 “外祖母。”乔卿莫微低着头怯生生的给太夫人行了礼,她不敢抬眼看自己的外祖母。毕竟自己也还是幼时来过一次永诚伯府,而那时的记忆早已模糊,连外祖母长什么样子早就不记得了。哪怕临行前父亲跟她说过外祖母是最疼爱她的,到了永诚伯府莫要害怕拘谨。可时间是能改变一切的,谁又能保证太夫人会一如既往的疼爱保护一个十年都不曾见过的外孙女呢? 太夫人见到自己的嫡亲外孙女正小心翼翼的站在自己面前怯生生的颇有点试探的的样子,便想起早逝的幺女,一时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再次袭来。 “乖囡囡,我可算盼着了,快过来,坐到外祖母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太夫人说着眼里已盈满泪水。 乔卿莫半坐到卧榻边由着太夫人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帮她挽耳边散落的几缕鬓发,这才偷偷瞄了一眼太夫人。瞄这一眼到不要紧,倒是太夫人那双含泪又满是怜爱跟不舍的眼睛触动了她,让她再想起了母亲去世前看她的最后一眼。这下被勾起了伤心往事的乔卿莫鼻子一酸竟忍不住无声的哭起来,豆大的泪珠儿扑漱漱的就往下掉。 见状太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温柔的将乔卿莫揽入怀里陪着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可怜的囡囡哟。” 阮妈妈忙给玉竹几个递了眼色把屋里多余的仆妇都支了出去,连玉丛也被撵了出去。内室一下子就只剩玉饶,阮妈妈和乔卿莫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约摸哭了有半刻钟乔卿莫这才想起来父亲嘱咐过,太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让自己要听话莫要惹太夫人伤心。 乔卿莫忍着心中的悲痛渐渐收了心情,拿出手帕边小心地替太夫人擦拭眼泪边泣声道;“都怪我不好,惹了外祖母伤心。” “无妨,无妨。是我老了......”太夫人此刻内心是悲痛的,却又怕再次惹了乔卿莫伤心主动岔开了话题“一路上可安泰?你父亲还好吗?福哥儿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阮妈妈唤了小丫头将先前备好的热水端了进来,一边拎了帕子给太夫人净面一边宽慰道“太夫人,表姑娘还要在咱们府上长住以后有的是时间,您有什么想问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托外祖母的福,一路都好。福哥儿被父亲送去江南的豫杉书院读书去了。父亲她......”乔卿莫由佩蓝服侍着净了面,还要说什么。却见玉扇打帘进来传话,说是永诚伯夫人和各房内眷已经在荣德堂门外候着了。 乔卿莫不得不把父亲的事咽了回去,想着下次再找机会跟外祖母说说才好。 太夫人让玉竹先传了府里的长辈进来,乔卿莫晓得规矩忙起身退步站到了太夫人身侧。 陆陆续续进来的人中,为首的是个身着袖口绣着大朵大朵的粉色牡丹缠枝蝶姜黄色褙子,下罩枣红色马面裙,裙底绣有祥云赶鹤图,发髻间最显眼的当数那只红宝石作凤眼金丝线为绕的凤尾钗,一张保养得当的鹅蛋脸上五官也不算出众,却因那细叶黛眉间恰到好处的美人痣使其看起来倒有几分华贵雍容。 想必这就是永诚伯的继室大理寺左少卿姜大人的庶妹姜媛了吧,看起来倒也亲和,想来应该也不难相处罢。 乔卿莫谨慎,等太夫人引荐过后才上前行礼;“大舅母。” “哎。”秦姜氏笑眯眯的虚扶了一把,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咱们瑞姑娘呐,可真是聪明水灵的孩子。”乔卿莫乳名单一个瑞字,据说是因为一出生就带着祥瑞之兆。 秦夫人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人来,她身形不高不矮从视觉上让人觉得是恰到好处的舒服。上身穿着淡青色软缎交领襦衣,下身着绣有五福延绵暗纹的浅蓝色马面裙,素净却又带着新生的活力。头上梳着丱发,因还在孝里只用了坠着珍珠的白色缎带绾着尽显俏皮可爱。 往下看,是张标准的鹅蛋脸,面上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密而浓长的睫毛衬得一双杏眼熠熠生辉,仿若一汪清澈无瑕的潭水,纯净而又神秘,让人情不自禁便会陷入其中。尤其是此刻,她杏眼带怯又夹杂着几分好奇的模样。竟引得秦夫人心生恻隐怜爱之心,先前的担忧和防备不知不觉中怠了下来。秦夫人有些惊觉自己的变化,收起小心思再看她肤脂似雪,白而不哀。黛眉似水,柔而不媚。秀鼻似峰,挺而不利。朱唇似樱,艳而不妖。秦夫人忽然又觉得方才的俏皮感都是错觉,眼前的表姑娘分明是个温润柔和,俊俏亲和的仙子。 真不愧是第一美男子的长女,这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是旁人无法模仿的秀美气度。 乔卿莫自是明白秦夫人眼里的惊羡的,索性垂了眸装作不知道。 “长得真似天仙了,来,一个小玩意儿拿去玩罢。”说着从大丫鬟秀芸手中接过一只小巧的锦盒送给乔卿莫。乔卿莫大大方方的收下了,复再次行礼谢过。 “瑞丫头你别看你大舅母的锦盒小,说不定是个难得的宝贝。”这时一个身着墨绿色褙子,头戴一整套价值不菲的蝶穿花点翠头面的妇人不等太夫人介绍已主动上前拉起乔卿莫的手上下打量起来。 乔卿莫略惊,认不得眼前的人也不知她为何这般,想要将手抽回却又害怕冒犯了对方,于是只得用眼神望向太夫人求助。 “你这泼皮猴儿差点吓着我的乖囡囡。”太夫人佯装呵斥,却又满眼宠溺道“这便是你那没规没矩的三舅母秦王氏。”亲昵的语气又与介绍秦夫人时带着几分疏离不同。 原来是同母亲关系还不错的秦三太太,乔卿莫心头稍稍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向秦王氏行礼;“三舅母。” 秦宝珍曾跟乔卿莫提起过,秦三太太闺名王嫣楠是安郡王胞弟的长女,也是永诚伯府里最讨太夫人喜欢的儿媳妇。而她之所以讨太夫人的喜不仅仅是因为身后有个安郡王府,更入太夫人眼的是她精明却又能摆正自己的心态知道什么是该争的什么是不该争的,随着安郡王府浮浮沉沉这些年倒也是个人物。 秦三太太送给乔卿莫的锦盒与秦夫人的一般大小,但拿在手里的分量明显比秦夫人送的更沉些,乔卿莫心生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秦三太太。这个秦三太太长得不像是生过两个儿子的妇人,倒像那还未出阁的俏姑娘。 秦三太太顺势回了一个友善的笑。 接着是秦四太太吴氏,只见她衣着中规中矩的并不出众,乌黑的头发梳成坠马髻只簪一朵茉莉式样的绢花。整体倒是生得美丽大方,只一双垂眼使她看起来有些老实木讷。 秦四太太话不多,但送的却是一把难得的双面绣团扇。 “多谢四舅母。”乔卿莫双手接了团扇。 见过了长辈,接下来便是平辈姊妹了。 玉竹传了话,不到片刻玉蝉打了帘,先头是五位长幼不一盛装打扮的姑娘由各自的大丫鬟搀扶着鱼贯而进,后头还缀着两位由小丫鬟搀扶着的姑娘。 一时间,原本宽敞的屋子到显得有些拥挤了。 绾青和佩蓝一见这阵势,不约而同的悄悄的看向对方。心里想的都是,这永诚伯府的姑娘可真多,也不知道是否好相与,会不会欺负咱们家姑娘。 平辈们互相见了礼,绾青和佩蓝这才搞清楚先前进来的五个姑娘分别是大姑娘秦如若年十五乳名单一个荣字,永诚伯的原配秦刘氏所生。二姑娘秦钰儿年十三是四房嫡长女,与京兆尹方大人家的长子订了亲事。三姑娘秦钏儿年十一,是三房的庶长女。四姑娘秦锦儿年十岁,是永诚伯继室秦姜氏之女。五姑娘秦银儿年八岁,是四房嫡次女。 而剩下的两位则是借住在伯府的表姑娘,一个是秦四太太娘家族妹之女吴娇莲年十五,秦四太太看她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又无人照拂,得了太夫人的许将人接到伯府暂住直到她出嫁。一个是秦夫人远房表亲之女姜柔馨年十二,原本是借住在姜家的只因与秦锦儿关系甚好便经常到永诚伯府小住,这次是碰巧遇上了乔卿莫入府便被秦锦儿拉了一道过来了。 “好了好了,这厢大家都见过了,你们都回去吧。晚上都过来芙德堂用膳。”太夫人端了茶,众人向太夫人行过礼便退下了。 乔卿莫则留下来陪着太夫人说了会儿话才由玉饶领着往早就收拾好的萝梦阁安顿。 第三章 县主 乔卿莫依稀还记得萝梦阁是个两进的院子,那是母亲未出嫁时的闺房,幼时也曾同母亲在那里住过一些时日。 而如今再进萝梦阁却没有了母亲,乔卿莫又想到此次进永诚伯府的目的,不禁悲上心头。 绾青瞧着自家姑娘神色不对,连忙跟佩蓝交换了眼色。 一个扶着乔卿莫进屋坐下歇息,一个在屋外叉着故意腰大声吩咐萝梦阁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烧热水。 乔卿莫晓得这两丫鬟是怕自己再次睹物思人哀伤过度,这才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索性随了她们的意,柔声问道;“绾青,出什么事了?” “姑娘。”绾青听见乔卿莫唤她,应了一声又敲打了那粗使婆子几句才进屋向乔卿莫回话道“不知怎的温妈妈她们还没到,奴婢想着姑娘累了得先梳洗一番再睡个安稳觉才行。便唤了着院子里的粗使婆子烧热水,谁知那婆子不知好歹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奴婢没忍住便多啰嗦了她几句。” “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表面看起来倒是乖巧温顺,实际上却是个脾气大的。”乔卿莫说着眸子里忽的闪过一丝欣慰,只是正在垂眸摆弄秦四太太送的双面绣团扇,无人察觉罢了。 绾青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奴婢这不是随了姑娘么。” 佩蓝原本在给乔卿莫揉捏小腿,一听绾青话头不对,看了看乔卿莫面上并无责怪之色。像是得了信号似的起身揪住绾青的袖子就佯骂道;“你个死妮子胡说什么呐!看我不替姑娘罚你!”佩蓝说着就要拧绾青腰上的肉,绾青年纪小手脚快,一下就挣脱了钳制一溜烟儿的躲到乔卿莫身侧冲着佩蓝做鬼脸。 佩蓝反被绾青气笑,上去又要拧绾青,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拧笑到了一块儿。 乔卿莫看在眼里心情自然也好了不少,悲伤散了一半。见房门掩着也起了玩心,悄咪咪的伸出嫩生生的双手挠上绾青和佩蓝的痒痒肉。三人很快闹作一团,好像上一次这样玩闹已经是好几年前了,毕竟自从母亲生病后乔卿莫渐渐的懂了事就很少再像这样和丫鬟们胡闹嬉笑了。 三人玩闹罢,两个丫鬟为乔卿莫整理好衣衫发饰才听见门外有提醒式的咳嗽声。 三人这才想起已经身在永诚伯府,应当事事谨慎才是。如今门外有人,也不知道是哪个房的,会不会四处乱传姑娘的不好之话,两个丫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乔卿莫开始懊恼先前的轻浮,由佩蓝搀扶着重新坐回雕花小榻的正中央,缓了片刻后恢复了温雅闺秀之姿。 佩蓝见乔卿莫已经收拾妥当这才清了清嗓子问道:“门外何人?又有何事?” “姑娘,是我,温齐家的。”门外响起亲切熟悉的妇人声音。 “是温妈妈。”佩蓝轻呼,众人都因门外之人是自家姑娘的乳母而非外人松了口气。 待到气定,乔卿莫这才示意绾青开门将人领进来。 温齐家的进了屋先是恭恭敬敬的给乔卿莫磕头行礼,得乔卿莫许后才起身,然后又狠狠的瞪了瞪佩蓝和绾青二人。 乔卿莫为打破尴尬,先开口说了话:“温妈妈辛苦了。” 温齐家的低了低腰惶恐道:“姑娘您客气,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奴不辛苦。”态度恰到好处的卑恭,接着话风一转有些严肃又有些担,道:“倒是姑娘您,,,,,,”温齐家的话没有说完,只是做了一个‘当心隔墙有耳’的手势。顺带用眼神警告佩蓝和绾青两个丫鬟;‘没大没小没规矩的任由姑娘疯玩到不知轻重的后果就要做好受罚的准备’。 佩蓝毕竟年长,虽然害怕温齐家的却也知道犯了错就应当受罚,在温齐家的警告眼神中反倒坦然些。绾青却是最怕温齐家的了,连连向自家姑娘投去求救求饶的目光。 “温妈妈,都是我不好,不分场合同她们胡闹。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们这一回吧。”乔卿莫拉了温齐家的衣袖柔声撒娇替佩蓝绾青求情。 但毕竟温齐家的有管教丫鬟之责,这本就是母亲在时就定下的。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温齐家的看着自己奶大的乔卿莫,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既然姑娘吩咐了,今日之事就不再追究你两的过错,以后莫再犯了。” 今日的温妈妈怎的这般好说话? 乔卿莫正疑惑着,就看见温齐家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站在原地,垂着手神色浑浊透露出内心的纠结和挣扎。 佩蓝和绾青一看这样子就知道温妈妈想和姑娘单独说话,一个借口沏茶一个借口去看热水烧好没,都行礼退了下去。 门被带上。 温齐家的吐了口浊气,然后上前两步靠近乔卿莫压低声音道;“姑娘,老奴在码头遇到了苏嬷嬷。苏嬷嬷还托老奴向您问安。” “哪个苏嬷嬷?”乔卿莫被温齐家的那神神秘秘的模样也弄得紧张起来,害怕是心中想的那个人。 “就是安郡王府乐安县主的乳母。”温齐家的故意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心中的愤怒。 “是她?!是......是不小心遇上的?还是她专程来找你的?若是不小心她就应该绕道走,若是专程来找你,那你就不要搭理她才是。”乔卿莫说着话较弱的声音里却是满满的愤怒。 温齐家的看着乔卿莫微红的双眼,便心生怜爱垂了眸小声说道;“不好说,或许就是偶然遇上的罢。” 此刻乔卿莫的血液已经降至冰点,早听不清温齐家的说了什么。对于乔卿莫而言,一个苏嬷嬷倒不足以点燃她内心的愤怒,真正让她无法控制情绪的是苏嬷嬷身后的主子乐安县主。 乐安县主,闺名王萧楠年芳二十五,安郡王独女,亦是秦三太太的堂妹。因其生母杨侧妃十分受宠,便子凭母贵得封县主。 乐安县主未出阁时常常到永诚伯府秦三太太处走亲戚,你来我往的便同秦宝珍成了手帕之交。秦宝珍后随乔业成到凤阳府任上后也一直有书信来往,乐安县主出嫁前一年还曾不顾风俗一路赶至到凤阳府探望因产长子福哥儿大出血伤了身子的秦宝珍。这之后更是年年派其乳母苏嬷嬷往凤阳府送名贵药材。 乐安县主同赵仪宾(郡主,县主的夫君统称为仪宾)婚后夫妻不睦,又因赵仪宾家丧期间花天酒地难以管束。乐安县主忍无可忍却宽厚人道并未将其送进宗人府而是请旨与其合离,合离书既出乐安县主也沦为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乐安县主合离后明明身陷谣言却还不忘彼时已经油尽灯枯的秦宝珍,再次前往凤阳府探望。哪知此去便是最后一眼,乐安县主也因此在凤阳府足足待了七七四九天。 因此,乐安县主合离风波渐渐淡去,在京都贵族圈里却博了个重情重义的美誉。 然而这一切在乔卿莫眼里,什么重情重义都不过是乐安县主作秀的障眼法罢了。乔卿莫也曾以为这位乐安县主是个好的。 可一想起自己曾亲眼看见那乐安县主趁母亲生下福哥儿后还在病中时,竟不知羞耻的纠缠父亲像父亲说什么狗屁心里话,还说什么若是父亲愿意她宁可做父亲的平妻也不要嫁与赵家为媳。 好在父亲心里只有母亲,看也不看哭得梨花带雨的乐安县主一眼只留下一句‘乐安县主该回去了,你来时我就该让下人将你拦了去的,可若是这样珍儿便会察觉你的异常,反倒让珍儿心寒难过。我让你进来是看在珍儿的面上,却不知你痴心不死枉做痴梦,以后也莫要再来了!’说罢便拂袖而去。 那时乔卿莫才五岁,虽不大懂谈话内容。却也知道父亲怒了很不高兴,父亲不高兴了母亲也会难过。所以那时的乔卿莫便将这事藏在心底从未告诉病中的母亲。 也是从那时起,乔卿莫渐渐懂了事,不再淘气惹父亲生气,照顾年幼的福哥儿,乖巧的守在母亲身边侍疾。 后来乐安县主送来的东西父亲都只是给母亲过个目然后收进后院的杂物房,母亲的药也一直都是由母亲最信任的大丫鬟锦绣姐姐亲自熬制的。 再后来母亲逝世,乐安县主以为母亲亲自参与超度法事守七七四十九天时,乔卿莫还以为她至少是个有良心的。谁知后来温妈妈发现这个乐安县主暗地里勾结大伯母乔李氏让她找机会提出等脱了孝就将自己和福哥儿带回浔阳老家,可浔阳老家因为父亲是继母之子早就貌合神离了又怎会好好教养自己和福哥儿,怕是想顺便以抚养照看之名谋了母亲的嫁妆罢,。 可那时的父亲因为失去了母亲正陷入巨大的打击和悲痛之中,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双儿女也不见。眼看着大伯母就要通过族老得逞奸计,还是锦绣姐姐搬出母亲才让父亲恢复清醒。 后父亲强撑着办了母亲的丧事,又以自己和福哥儿要守孝三年为由拒绝了乔李氏的提议。暗地里又写信给同窗好友和外祖母安排好福哥儿和自己。 待到脱了孝便将儿女皆送走,之后乔业成将内宅琐事全权交由锦绣打理,外院庶务都交给乔大掌柜经营,而自己却整日住在衙门里的小院,除了上衙办公其他时候都闷在小院里喝酒睡觉。 乔卿莫想到还在凤阳府受苦折磨自己的父亲,越发想快些将一切告诉外祖母。 第四章 试探 “姑娘......姑娘?”温齐家的轻轻推了推发愣的乔卿莫。 “怎么了?”乔卿莫思绪回笼,捻了袖口里的素面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湿润。 温齐家的扶起乔卿莫边往内室走边道;“刚佩蓝过来说景红她们都安排好了,一会便带她们过来把姑娘的箱笼抬进来整理收拾妥当。绾青那边已经带着婆子抬热水进来了。老奴多嘴劝姑娘您切莫再思悲痛往了,晚膳到底还要去芙德堂的,让太夫人瞧见了免不了又要落泪了。这番老奴先服侍姑娘梳洗歇息,养足精神才能为以后做打算啊。” 乔卿莫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而这时佩蓝领了景红,竺墨,魏紫和几个永城伯府的婆子们抬了箱笼进屋。绾青也指挥着粗使婆子往内室抬热水。乔卿莫看了一眼身旁的温妈妈,竟不知是从何时起这个精明又爱护自己的乳母已成了满头华发目光浑浊的老妇人。 是从她的一双儿女皆夭折开始生了华发?还是从母亲走后开始失了精明? 乔卿莫忽的想起母亲临走前的叮嘱‘温妈妈此人可用,但不可信’。 这是什么话?用,却不能信?乔卿莫琢磨不透其中的意思,于是忍不住唤了声温齐家的;“温妈妈?” “老奴在。”温齐家的熟练的为乔卿莫解开发髻。 “........”乔卿莫内心挣扎着是否要将心中的秘密告诉温齐家的。 “姑娘有什么事,吩咐老奴便是。”温齐家的已经服侍着乔卿莫泡进浴桶。 乔卿莫泡在温水里,终于卸下了一天的疲惫舒服得缓缓闭上了眼。“没事儿......就是我太累了,倒是要折腾好一会的,妈妈换佩蓝和绾青进来罢。” 温齐家的知道佩蓝和绾青一个会点黄岐之术一个会点拳脚功夫,配合起来倒是有一套旁人学不来的按摩手法,这也是自家姑娘用惯了的。平时也是这两个丫鬟和自己轮流着近身伺候,温齐家的也没多想便换了佩蓝和绾青进来。 乔卿莫心里藏了事儿,又实在乏得紧,梳洗完毕后由绾青服侍着躺下。绾青放好蚊帐,行了礼准备退下时,就听见乔卿莫唤住了她;“绾青,温妈妈年纪大了别是要犯糊涂罢,这几天你留意些。”说完翻了身才缓缓睡去 “是,奴婢晓得。”绾青自是唯乔卿莫是命的,得了吩咐这才小心翼翼的退下。 佩蓝在外屋继续指挥着景红几个在外屋收拾清点箱笼,温齐家的一时闲来下便拎上两包凤阳府的土特产去看伯府里昔日的姐妹。 芙德堂内,自众人散去后秦太夫人单留了阮妈妈说话。 秦太夫人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手里捻着佛珠,不紧不慢问道;“这一路可好?” “回太夫人话,这一路都好。”阮妈妈知道太夫人想听的不是这些,说着便放下了美人槌。接着用手替秦太夫人捏腿,清了清嗓子又才道;“瑞表姑娘性子温墩待人亲厚有礼,做什么事情也是有规有矩的。” “嗯。”秦太夫人依旧闭着眼睛,却还是满意得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语气怜悯道;“有规有矩?玉丛那丫鬟都要骑到她脖子上去了,却还亲厚相待,愚昧忍让。见了我又一个字都不吐不诉。这哪里是我永诚伯府的作风?” 太夫人您这话说得乔卿莫不姓乔倒是姓了秦一般,阮妈妈腹诽道。 秦太夫人自是听不见阮妈妈的心里话的,停了手上的捻珠接着道;“我倒是瞧着瑞姐儿哪哪都好,就是这性子太绵软,一点都不像她母亲。唉.....若是她母亲怕是早就收拾了玉丛。你说说,这她一个荣姐儿一个,我就是活成精也护不过来呀。” 阮妈妈晓得秦太夫人说的护不住是怕将来她老人家归了西那瑞表姑娘就真成了外人,那浔阳乔家不是什么好东西,瑞表姑娘怕是要被生吞活剥了。而福哥儿是男子有读书的天分又有父亲罩着总不会太差。这边永诚伯府的荣姑娘也是个老实的,这些年若不是太夫人亲自养着,还指不定被那姜氏教成什么样呐。 阮妈妈明知秦太夫人放不下,可眼下也只能往宽了劝;“依老奴看啊,您就是盼孙成凤也得慢慢来呀。这荣姑娘自幼在您身边长大,秉性气度自是不用说的。老奴倒觉得荣姑娘像您,也没有您说得那般软弱,恩怨分明赏罚有度。至于瑞表姑娘,先前姑奶奶长年病着,表姑娘在跟前侍疾,既懂事又孝顺。虽说性子有些软绵,但好在如今来了永诚伯府,日后有您老人家指点,到不愁不能自保。” “你呀,就会捡那好听的说。”秦太夫人面上这才有了笑意,又接着捻起佛珠。 阮妈妈跟着笑了,随即小心翼翼问道;“太夫人,那玉丛......” “罢了,我本派玉丛去本就是为了试探瑞姐儿性子的。如今正主都不告状,我反倒不好治罪了。”秦太夫人像是想起什么,再次放下了佛珠。 而此刻玉丛的心却是吊在了嗓子眼,焦急的守在廊下。见上完茶的小丫鬟萝姑托了茶盘出来了,忙拍了拍衣服的褶皱装作偶遇的样子‘不小心’撞上小丫鬟。 萝姑本来是规规矩矩的低着头走的,也没看见玉丛。被玉丛‘不小心’撞了一下,手里的托盘差点摔了。萝姑吓坏了,连忙将名贵的托盘搂进怀里,可怜她是个低等的小丫鬟,也不敢质问撞她的人。只能埋着头不停的鞠躬道歉。 “哎呀,没事吧?可有撞疼你?真是不好意思,我在这整理衣衫也没看见你过来了。”玉丛说着又装模做样的查看萝姑是否有伤着。 萝姑一看是大丫鬟玉丛,连忙行礼。这回是直接吓到哆嗦,结结巴巴道;“没....没.....没事的,玉.....玉丛姐姐你....你没....没伤着吧。” 玉丛见萝姑如此害怕自己,心中暗自腹诽道;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又不是夜叉。 萝姑畏畏缩缩的样子惹得玉丛心生烦闷,恨不得骂上两句才好。可一想到眼下还有重要的是要从人家那里打听,便自息怒火温声道;“我也没事,我看你倒是吓着了,不如去我那里喝口茶吃些糕点压压惊,你看可好?” 一向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玉丛突然变得通情达理了? 萝姑怀疑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玉丛不对劲。于是连忙摆手小声拒绝道;“多谢玉丛姐姐美意,只是我手里还有其他差事,就不麻烦玉丛姐姐了。”说着就要绕过玉丛逃开。 玉丛哪里还有耐心周旋,一把抓住萝姑的手腕边拽边急切的说道;“本就是我的不对,到我那里喝口茶就当是我赔不是了,也不耽误你手头的差事。” 萝姑无法,只得由着玉丛拽着去了西罩房。 乔卿莫一觉无梦的睡到自然醒,唤了守在屏风外的佩蓝进来伺候梳洗。 “姑娘,这时辰还早怎的不多歇会儿?”佩蓝从竺墨手里接过拧好的帕子,替乔卿莫挽袖擦手。 “先前只认过舅母和表姐妹,晚膳前怕是还要再认认认舅父和表兄弟们的。早些过去总不会失礼。”乔卿莫说完,袖手遮掩连打了两个哈欠。 此举并没有显得乔卿莫粗鄙不堪,反倒是一双杏眼微眯的瞬间使铜镜里的少女看起来尽显优雅慵懒。 打完哈欠,乔卿莫才发现屋里除了给她绾发的魏紫和正在给她挑选衣衫的佩蓝和景红,绾青竟然不在。不由紧张的问道;“绾青呢?” “回姑娘话,绾青姐姐趁您歇下得了空,就去给各房送凤阳府带过来的特产了。”魏紫答到。 乔卿莫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让绾青给各房送东西原是在入府前就吩咐下的。 佩蓝知道乔卿莫看不见绾青是担心她年纪小会闯祸这才紧张得找人,与是打趣道;“姑娘好生偏心,我们几个天天围着您转,您当看不见。绾青那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闯祸,这一会儿不在跟前,您就念上了。奴婢这心呐,都要碎成块儿了。”说罢佩蓝还做捂胸口做出一副心痛的样子。 乔卿莫噗呲一笑,随即一本正经,道;“我看你这张嘴呀倒是越发厉害了,待什么时候你也被蜜蜂蛰一下再掉进池子里被螃蟹夹一下,我呀从此就只偏心你一个可好?” 话音刚落,魏紫和景红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佩蓝连忙摇头,表示不想争宠了。毕竟采个果子能被蜜蜂追着蜇还一不小心掉进养着秋螃蟹的池子里这事儿除了绾青这傻丫头,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好巧不巧,做傻事的主人公回来了。 “姑娘,奴婢回来了。”绾青行了礼,然后接过魏紫手里的绢花正准备给乔卿莫带上,透过铜镜看见众人眼底皆藏有笑意。不解道;“姑娘跟她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有么?”乔卿莫装作不知,随即忍住笑意又一脸严肃的瞪了佩蓝几个一眼。佩蓝怕景红和魏紫憋出内伤便把人打发下去,然后自己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抱了挑好的衣衫过来伺候乔卿莫穿衣。 绾青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但自家姑娘不说她也不好再问下去。 好一会才收拾妥当的乔卿莫由佩蓝和绾青陪着出了门, 第五章 摘花 墨竹院是历代永城伯居住的正院。 芳草看着秦姜氏放下了账册这才上前熟练的将账册收好,再倒上一杯将将沏好的龙井,伺候着秦夫人喝茶。 秦夫人心里挂着娘家的事,再好的茶也如饮白水。随便喝了两口,怏怏地问道;“芳草,林姨娘那边怎么说?” “回夫人话,林姨娘说已经找大夫给三爷瞧过了,都是些皮外伤罢。事主那里也赔了钱,并承诺不会报官。老夫人和大爷那里应该是不晓得的。姨娘让您放心,以后会好好看着三爷的。”芳草尽量表现得很平静不紧不慢的说着,自动忽略了那段林姨娘哭求的话。 芳草心里却是明白得很,姜家三爷迟早会连累自家夫人的。 这个姜家三爷姜朝是已经去世的姜老爷的老来子,是秦夫人一母同胞的弟弟。姜老爷去世前竟不分嫡庶把这个幼子宠得无法无天,从而养成了个好斗贪色的毛病。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本来嘛,京都的豪门子弟哪个不是如此。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身体向来康健的姜老爷子突然就得怪病去世了,于是姜家同是庶出的姜二爷就提出了分家,说起来老子死了,儿子们分房分家也很正常的事。 秦夫人原也想着自己嫁进了永诚伯府做了伯爷夫人,姜家再怎么也得看在她的面子上分家的时候公平些吧。到时候姜朝也能自个支应门庭。自己再帮衬着些,就算不能大富大贵总也不会挨饿受穷。 可谁知姜老夫人一直记恨姜老爷生前十分宠爱的林姨娘,便以高堂老母尚在为由拒绝分家。这本也没什么,有的人家也有父母都不在了还不分家的呐。可坏就坏在,不分家林姨娘和姜三爷的吃穿用度例银都要伸手问公中要,以姜老夫人的性子又怎会按时发放?可怜林姨娘又是个只会流眼泪博男人同情的弱妇人,姜三爷又是个闲不住的,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突然断了银子自然不会吃哑巴亏。除了动用林姨娘的私房钱以外还经常纠缠她这个做姐姐的。秦夫人没有办法,私下里不知道贴了多少银钱给姜三爷了。 可姜三爷非但不感恩图报,还成天惹是生非。 这不,前些日子就为了一个卖唱的小妇人把别人丈夫给打残了。对方嚷嚷着要报官,身为大理寺左少卿的姜大爷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袖手旁观。最后还是秦夫人声泪俱下的求伯爷帮忙,这事儿才算了结。但因为秦夫人三番五次求伯爷帮忙给姜三爷善后那些破事儿,伯爷也彻底恼了秦夫人,已经好久没在正房歇过了。 芳草见秦夫人一直不说话,便小心安慰道;“夫人莫要生气,等三爷再大些就好了。” 秦夫人摇了摇头,无力的说道;“哦?是嘛?他今年可都十八了,换了旁人早就成家立业了。”秦夫人一想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就头疼。 芳草还想再劝,就看见门外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春菱正冲自己使眼色,像是有要紧事要禀告。 芳草怕耽误了,回了春菱一个‘知道了’的眼神后便报了秦夫人;“夫人,四姑娘身边的春菱来了。” “让她进来吧。”秦夫人收了心思,又恢复了应有的从容高贵。 春菱急急进来行了礼神色慌张地道;“夫人快去看看吧,四少爷和四姑娘闹起来了。” “铭哥儿不是去给太夫人请安了么,怎么会和他姐姐闹起来?”秦夫人已经习惯了姐弟两的小打小闹,一点也不着急的端了粉胚茶盏继续品了起来。 春菱忙上前一步道;“回夫人话,奴婢也不太清楚。但听四少爷爷身边的小厮说,好像跟刚来的瑞表姑娘有关。” 秦夫人一听,又缓缓放下茶盏。 “罢了,去看看吧。”秦夫人抬手由芳草扶着起身往扶柳阁去,春菱连忙跟上。 扶柳阁并不远,出了墨竹院穿过一条回廊再过个穿花门就到了。 春菱引着秦夫人进了秦锦儿的闺房,门口是小丫鬟在收拾摔碎的茶盏碎片。再往里就看见秦锦儿正伏在梳妆台上小声哭泣着,大丫鬟春藤陪在身边小心的安慰着。 “夫人。”小丫鬟见来人是秦夫人,纷纷放下手上的事屈膝行礼。 春藤听见动静忙迎上去,秦夫人摆了摆手示意春藤不要声张。 秦夫人认为自己教出来的姑娘从小就是个上敬长辈下惜幼弟,端庄温顺的。就算偶有些任性妄为,却也是天性使然。况且从前姐弟两再怎么闹也不过是红脸气两天罢了,从没像今天这样惹得掉眼泪。 “这是怎么了?”秦夫人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头。 “娘亲。”秦锦儿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委屈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抱住秦夫人就大哭了起来。 秦夫人的心就像被数只鱼钩勾住一般,扯得疼。先前想好的那些责备质问的话,早就被秦锦儿这一哭给哭散了。秦夫人默默的一下又一下抚着女儿的后背,才发现事件的另一方不在屋子里。 “铭哥儿呢?”秦夫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回夫人话,四少爷回去换衣裳了。”答话的是春藤。 “芳草,你去请四少爷过来。”秦夫人吩咐道。 秦锦儿一听,忙擦了眼泪带着哭腔制止道;“不要,娘亲,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了,也不想他再进我院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不想见你弟弟了?”秦夫人的温声问秦锦儿。 “娘亲.......”秦锦儿缓缓的低下头只是抽泣着,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秦夫人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了,神色一凝看向了全程都在的春藤问道;“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春藤忙跪下回话道;“回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原本四姑娘做完了女红觉得眼睛有些疲劳,便准备到小花园去看看前些日子刚开的烈焰菊。却看见四少爷正在摘花,还踩伤了好几株。然后就.....”后面打起来的话春藤说不出口,只得缓缓埋下头。 秦夫人知道,烈焰菊,是红色系菊花的一种,花开时如燃烧的红色火焰。自己女儿喜爱菊花这是永城伯府都知道的,尤其是她亲手栽种在小花园的最为宝贵。旁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生怕不小心弄伤花朵枝叶什么的。铭哥儿不打招呼就摘花确实不妥,但直觉告诉秦夫人事情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自己儿子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摘烈焰菊。 忽的,秦夫人想起春菱的话接着问道;“摘朵花罢了,怎么就攀扯到瑞表姑娘身上了?” “娘亲。”秦锦儿抬头看着秦夫人的眼神别提多委屈了。 秦夫人心疼紧,反握住秦锦儿的手道;“娘亲知道你委屈,所以才要问清楚缘由。放心吧,若单是你弟弟的错娘亲狠狠的罚了他就是。可若是牵扯出旁的,这单罚了谁又冤枉了谁可就不好了。”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偏袒秦铭,认为这一切或许是有人指示的。 秦夫人安抚好秦锦儿,便眼神示意春菱扶秦锦儿去歇着。 跪在地上的春藤这才细细道来;“原本四少爷无缘无故的摘了烈焰菊四姑娘已经很生气了,四姑娘问四少爷为何要摘她的花,四少爷说这花是要送给刚来府上的瑞表姑娘的。四姑娘本就气愤,一听花是送给别人的这心里吃味便上前去夺了四少爷手里的花。四少爷说四姑娘小气,顺手又摘了一朵。”春藤瞄了一眼秦夫人,见秦夫人面色如常便接着道;“然后......四姑娘就和四少爷打了起来,然后......奴婢们就上去将少爷和小姐拉开,再后来奴婢便让春菱给夫人报信,又让四少爷的小厮带四少爷回去换衣裳了。”春藤说完,生怕被秦夫人迁怒,只得死死的埋着头。 “你起来吧,芳草,你去把四少爷身边的小厮带过来问话。”秦夫人面色越来越冷,她竟不知道天仙一样的表侄女居然还是个惹祸精。 春藤得了吩咐叩谢完起身,见秦夫人站了良久忙殷勤的扶着秦夫人去外间的软塌坐下,又唤了小丫鬟上茶。 第六章 表妹 不一会儿,就见芳草领了个十二三岁看着憨实的小厮进来。 “奴才九德见过夫人。”九德行了礼。 “起来回话吧。”隔着屏风秦夫人眼皮也不抬一下,歪在软塌上任由春藤按揉着太阳穴。 “是。”九德起身垂手而立,等候问话。 屏风后芳草换下了春藤,替秦夫人按揉太阳穴。 片刻后屏风后的秦夫人才问道;“你来说说四少爷为何非要摘烈焰菊送表姑娘?可是有人指示?” “回夫人话,起因是四少爷去给太夫人请安的路上看见了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他们,一时起了玩心想偷偷跑过去吓唬大少爷,谁知被大少爷察觉避开了。四少爷脚下刹不住便撞到了表姑娘,四少爷和表姑娘摔做一团害得表姑娘头上戴的花掉了衣服也脏了。 大少爷说四少爷莽撞无礼,三少爷又说要告诉太夫人。表姑娘却是个好说话的,非但没有责备四少爷还问四少爷可有伤着,又说都是不小心的不用告诉太夫人。四少爷心里过意不去,在回来换衣服时路过小花园看见四姑娘栽的烈焰菊,便想起表姑娘掉了的绢花,于是说要摘了送给表姑娘就当是赔罪了。 奴才们也劝过四少爷说那花摘不得,可四少爷说那花又红又好看最衬表姑娘,奴才们拦不住就有了后来的事。”九德恭敬的回话,将自己看见的如实道出。 秦夫人听完有些气结,原本还以为表姑娘是个惹祸精。谁知真正惹祸的是自己儿子。原本还想去找人家讨个说法替女儿出口气的,谁知人家才是受害者,还完全不知摘花一事。 看来现在非但不能去问人家摘花的事,还要按礼数上门赔罪才是。 秦夫人挥了挥手示意芳草扶自己坐起来。又喝了口茶,才将这口气顺了下去。又想起晚膳还要去芙德堂用膳,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别人也就罢了或许还能继续装作如无其事。可自己的女儿秦夫人是晓得,心爱的东西被人动了就是亲弟弟都要打这旁人就更不要说了。可巧这瑞表姑娘与太夫人又不同,若是自家女儿迁怒与瑞表姑娘再发生不当的冲突,以太夫人的性子定会维护瑞表姑娘,这算来算去都是自己女儿吃亏。 秦夫人思及此处便以拿定主意吩咐道;“春藤,你安排人去把姜表姑娘接过来陪着锦姐儿。然后你再亲自去一趟芙德堂,就说四姑娘身子突然不适就不过去用膳了。九德,你叫四少爷过来给锦姐儿赔罪。若是不来就扣他半年例银,就说是我说的。” “是。”春藤和九德领了命就各自退下。 芳草见秦夫人面无表情鼻翼却微微外括,知道秦夫人这是动了怒。便劝道;“夫人当心身子。” 秦夫人缓缓起身,像是对芳草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也都怪我,太过宠爱铭哥儿了,竟养成了这般不懂事的性子。罢了,扶我去看看锦姐儿吧,毕竟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待铭哥儿过来赔了礼道了歉,再安慰安慰锦姐儿这事就算过去了。” 芳草不敢接话,只扶着秦夫人往内室去。 再说乔卿莫这边本来由佩蓝和绾青陪着去芙德堂的,谁知去芙德堂的半路上正巧遇见了三位年龄不一的华服男子。乔卿莫正准备退开避着,就被为首的一个身着浅紫色交领袍服看起来十四五岁的琢面玉冠的男子唤住;“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可是迷路了?”言语谦逊,没有丝毫轻浮之意。 乔卿莫见避不了,索性大方上前行礼道;“小女子正要去芙德堂给太夫人请安。”乔卿莫一句话说明,并垂眸看也不看来人。心里还怪道;‘我看迷路的是你们吧,竟然在内院里是无忌惮的走来走去。’ “姑娘要去芙德堂?那......你可是凤阳府来的瑞表妹?”另一个身着浅青色交领袍服的男子嘶着嗓子喃喃说道,想来是正处于变声期了。 表妹?难道他们就是府上的少爷了? “所以几位是?”这算是承认了,乔卿莫抬头,这才看清面前三人。 一个身着浅紫色交领袍服的,面如粉琢,白白净净的很是斯文,一双眼睛干净无暇给人第一眼感觉就是可亲可近的。一个身着浅青色交领袍服,一双眸子亦是清澈无杂又长着一张娃娃脸,像极了秦三太太。剩下的一个身着半新不旧的浅灰色道袍,长相清秀比寻常女子还软三分,却又神情木讷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乔卿莫这一抬头,三个男子皆呼吸一滞。 只见她上身着绣有菊花绽秋的淡黄色交领襦衣,下身着绣有海棠花开枝头的白色襦裙。梳着垂鬟分肖髻,髻上只戴了两朵梨花式样的素色绢花,剩余的头发披散着。五官精致出众,一双杏眼熠熠生辉,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一片羽毛轻落进心湖,毫无感觉却又微微荡漾。 原本以为是新来的丫鬟迷路了,想帮忙引路来着,却不知这忽的一下迷住人心的人儿竟是自家表妹。思及此处身着浅紫色交领袍服的男子回了心神忙上前一步让礼,指着浅灰色道袍的男子介绍道“哦,这是我二弟秦镀。”又指着浅青色交领衣袍的男子介绍道;“这是我三弟秦锗。”然后拱手行礼自我介绍道;“我叫秦钦,说起来倒虚长你两岁。” 乔卿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永诚伯府的几位少爷,秦钦和秦锗三房秦三太太所生,秦钦是永诚伯府的长孙年十四,去年考中举人后已同平昌候的嫡次女订了亲。秦锗年十二,与乔卿莫同年大月份,不爱读书便在安郡王府上跟着世子习武。秦镀年十三是四房庶子,中过秀才现跟着秦钦在京都学院里读书。 乔卿莫略带歉意一笑,一一行见面礼道;“见过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 清而柔的声音将秦锗秦镀的思绪拉了回来,纷纷拱手回礼。 “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走吧。”秦钦说着,忽然听到了动静闪身一让,谁知一个粉色团子冲了过来撞到了对面的乔卿莫。 两人摔做一团,佩蓝和绾青赶紧上前搀扶起自家姑娘,绾青顺带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秦锗看清粉团子是四弟秦铭,一把拎起秦铭并像乔卿莫道歉。 然,衣服以脏头上的绢花也掉了。乔卿莫想着秦铭并非故意倒也不追究,看着时间不早了辞别秦钦几个后就由佩蓝和绾青陪着回去换衣裳了。 一路上绾青还不住的抱怨道;“姑娘可有伤着哪里?那什么四表少爷也太莽撞了吧!半分都不及咱们大爷。” 佩蓝听到一半就要去捂绾青的嘴,乔卿莫却是无奈的笑了笑道;“行了,铭表弟也不是故意的。莫说他是不小心的,就算他故意为之,现在咱们也算是寄人篱下在不触犯原则的情况下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奴婢也是心疼姑娘您啊,这眼看就要到芙德堂了被他这一闹,又要原路返回。”绾青不甘心的嘟了嘟嘴。 “你快闭嘴吧,你这张不吐不快的嘴迟早要给姑娘惹事儿。”佩蓝说着,手往绾青腰上轻轻拧了一把。 绾青不觉得疼,但觉得委屈垮着脸撒娇道;“姑娘,您看她。” 乔卿莫袖手掩唇轻声笑道;“平时惯着你了,该。” 三人说笑间,已经回到萝梦阁。 第七章 铜盒 乔卿莫收拾妥当再次赶往芙德堂时,各房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待乔卿莫认过大舅舅永诚伯秦绍齐,在安郡王麾下做指挥佥事的三舅舅和在家打理庶务的四舅舅后,芙德堂才开始摆饭。 秦太夫人,秦夫人,秦三太太,秦四太太和着几位姑娘坐一桌,永诚伯领着男子坐一桌,中间用屏风隔着。 吃饭讲究食不言,一顿饭下来倒显得过分安静了。 用完饭众人陪着太夫人说了会话才散去,乔卿莫却不急着走。 “乖囡囡可是有事要想跟外祖母说?”秦太夫人向乔卿莫招了招手,唤她过来。 乔卿莫挨了过去,贴着脚踏坐下,一副左右挣扎难以言语的样子。 秦太夫人觉得铭哥儿在内院瞎跑乱撞也确实不成体统,一个小姑娘家在内院被撞的头上的绢花都掉了,自是觉得丢面子的。若是乖囡囡告状倒也说得过去。 于是秦太夫人一脸慈祥的看着乔卿莫温声道;“有什么事儿,尽管跟外祖母说,外祖母自会为你讨个公道。” 面对秦太夫人的话里有话,乔卿莫心头一暖。想起还在凤阳府的父亲,眼泪又不争气的冒了上来,可怜兮兮地道;“外祖母,求您帮忙,救救父亲吧。” 原来不是来告状的。 “你父亲他怎么了?”秦太夫人心头咯噔一下。 “外祖母不知,自母亲走后父亲日渐颓败。瑞儿是快要到京都了才收到锦绣姐姐的信,信上说父亲整日住在衙门里,除了办公差就是酗酒睡觉,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可谁劝都没用。瑞儿想着父亲向来敬重外祖母,便腆着脸来求外祖母帮忙劝劝父亲,您的话父亲总归是要听的。瑞儿和弟弟已经没了母亲,不想再失去父亲了。”乔卿莫说完,眼泪再次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秦太夫人看着也红了眼,拉起乔卿莫的手握紧道;“难得我的乖囡囡一片孝心,明日我就派人给你父亲去信劝劝他,再让伯爷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同行,他就是再犟也不敢辞了我派去的人。” “多谢外祖母疼惜。”乔卿莫吃了定心丸,忙起身屈膝行谢礼。 “傻孩子,你和福哥儿好就是我这个老太婆好。今儿个你也折腾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是,外祖母也早些歇着罢。”乔卿莫再次行礼这才出去。 秦太夫人有些不舍的看着乔卿莫的背影,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唤了玉饶和郭树家的进来,吩咐道;“玉饶你去给我准备笔墨,郭树家的你去墨竹院找伯爷,就说我让他明日下了衙去妙手回春堂请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再找人护送去凤阳府给姑爷诊脉,所有的花销走我的帐便好。” “是。”得了吩咐郭树家的玉饶各自下去忙了 一直伺候在身侧的阮妈妈见屋里没有了旁人,这才劝道;“太夫人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呀,眼看着各院都要落钥了。” “我尚且不知那个敢三天三夜跪在永城伯府门外求娶我女儿的乔业成,竟是个没了媳妇就丢了魂的懦夫。虽说他如此钟情与宝珍倒是个世间难得的痴情种,也不算辜负我家宝珍。可他也不能一蹶不振不管子女死活吧,宝珍去了谁不难过?我不难过还是两个孩子不难过? 他倒好,一封信就把瑞姐儿丢给我这个老婆子,又是一封信就把才七岁的福哥儿丢去江南。呵,旁人恐怕还会夸他一句周到。他又可曾想过这逃避不负责任的行为会给两个孩子造成多大的影响,福哥儿先不说了,自幼就是个好的,自律早慧又懂事作为男子此番就当是磨炼了。可瑞姐儿呢?花一样的小姑娘,这才刚到永城伯府就处处小心,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时间久了这畏手畏脚的成什么样子?以后若是嫁了人不被婆家生吞活剥了才怪。”秦太夫人说着,气上心头没忍住急咳起来。 阮妈妈忙上前帮秦太夫人顺气,劝慰道;“太夫人莫气,姑爷这不也是没办法了么,那浔阳乔家是个什么货色您还不知道吗?也正是因为姑爷信任太夫人您,才敢送瑞表姑娘来京都啊。” 秦太夫人喝了口热茶,气顺了才道;“你少替他说好话,我倒不是气他把瑞姐儿丢给我。我气的是他居然......”想到死去的女儿秦太夫人有些哽咽道;“他居然一撅不振,想撒手不管两个孩子,若是我宝珍在天有灵知道了该不瞑目了。若他继续如此也随宝珍去了的话......你说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阮妈妈知道秦太夫人这是关心则乱,讨笑道;“好歹姑爷对咱们姑娘是一往情深的,太夫人您仁慈多提点姑爷便是。” 秦太夫人听阮妈妈这么一提到想起乔业成待自家闺女的好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就当我命里该的。” 回到萝梦阁,乔卿莫由温齐家的伺候着梳洗完毕后便入睡了。睡至半夜梦见母亲,便惊醒。 乔卿莫眼神空洞的望着帐顶,想起那日母亲对她说的话。 那日母亲屏退了旁人,唤她坐到床边然后用枯瘦无力的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满脸慈爱温柔的对她说道;“我的瑞儿一眨眼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了,可怜我常年病着错过了你和福哥儿的成长。到底是我欠了你和福哥儿的,本想着待福哥儿长大了再亲手把那东西交给你姐弟二人,可如今终究是我熬不住了。 你记着,若是我走了你们的父亲伤心至极又无法顾忌你姐弟二人时,你便去外祖母家,找到母亲曾带你住过的萝梦阁,那正房内室的床底下,挨着墙边的那一排从床尾往床头数地三块地砖下有一个铜盒。你把它取出来再去广佛寺找青渺大师,你跟他说你是故人之女前来取个开解的信物,那青渺大师便会给你钥匙。 但是你更要记住,铜盒里的东西能让当今太后娘娘护你周全,也能保你和福哥儿几辈子衣食无忧但万不可让旁人看见里面的东西,因为一旦走漏了风声就会有生命危险。你取那铜盒时就要想清楚,要考虑周全。莫要东西没得到,反而丢了性命。” 母亲的话语,像是丝线缠绕着乔卿莫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几番挣扎后,好奇心驱使下的乔卿莫决定先将铜盒取出来,剩下的以后再说。 于是乔卿莫装作若无其事的唤了守在床榻边的佩蓝给自己倒水。 “姑娘,水来了。”佩蓝端了热水到床边伺候乔卿莫喝过。 乔卿莫喝了水把茶盏交给佩蓝后却不急着睡下,而是悄声对佩蓝道;“去把蜡烛灭了,然后过来帮我掀床板。” “是。”佩蓝虽不知自家姑娘为何要摸黑掀床板,但也晓得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于是放好茶盏吹灭了蜡烛,就着微弱的月光又摸回乔卿莫睡的床边。 乔卿莫也下了床,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砖上,凉意顺着脚心倾入四肢百骸,乔卿莫忍不住打了个颤。 “姑娘,当心着凉。”佩蓝摸黑给乔卿莫披上一件外衣,又细心的摸来袜子伺候着乔卿莫穿上。 乔卿莫嘴上说着‘不妨事的’,心头却是一暖。想起母亲生病前也是如此,不由的眼眶一湿。 回了思绪,乔卿莫同佩蓝合力掀开了床板,然后由佩蓝用肩头顶着。乔卿莫躬身钻进床板下,按着母亲说的摸到了那块地砖,用手敲了敲果真是空心的。 厚厚的床板压得佩蓝有些喘不过气来,腿肚子有些无力开始发抖;“姑娘您快些,奴婢坚持不住了。” “马上就好。”乔卿莫揭开地砖,手探进去一模果真摸到一个巴掌大的铜盒,冰冰凉凉的。乔卿莫拿了铜盒复将地砖盖了回去,这才躬身钻出来。 二人放好床板,佩蓝借着月光才勉强看清自家姑娘从床底下摸出来的东西,竟是个不多见的铜盒。铜盒被一把有盒身那么长的大锁锁着,铜盒表面刻着万字不断头纹,从盒身上斑驳的痕迹可推测出铜盒埋藏在地下也有些年头了。 “姑娘,这是?”忽的佩蓝的心突突直跳,她有些怕了,怕这个东西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引起无妄之灾,也只有十分重要而又神秘的东西才会在半夜里避开旁人取出。 乔卿莫像是察觉到佩蓝的小心思一般,故作轻松小声安抚道;“别怕,这是母亲生前交代过的。虽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但还是要保密,切记此事除了你我以外莫要再叫旁人知晓。” “那......绾青呢?”佩蓝稍稍松了口气。 “她心思单纯最是藏不住事儿,就别告诉她了。”乔卿莫将不轻不重的铜盒交到佩蓝手上,又吩咐道;“你把它锁进放首饰金银的箱笼里吧。” “是。”佩蓝接过铜盒,摸索着将其锁进了箱笼。 落锁那一瞬,两人提着的心也跟着落下了。 第八章 请安 由于伯爷,秦三爷,秦四爷,一个要上早朝,一个要上衙,一个要打理外院庶务所以都是早早的就出了门,平日里芙德堂的晨起问安便只有秦太夫人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 乔卿莫为了给秦太夫人请安早早的就到了芙德堂,只因秦太夫人才刚起还在梳妆。乔卿莫便依礼在正屋外的廊下候着,一同候着的还有永诚伯府的夫人太太,孙子孙女们。 乔卿莫上前互相见了礼后,才按照辈分站到秦如若身侧等候太夫人传见。 忽的乔卿莫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寻着直觉看去。只见秦锦儿正楞着脖子看她并且满脸都写着‘我讨厌你’,与昨日的客气完全不同。乔卿莫有些不解但还是大大方方的回了秦锦儿一个善意的微笑,秦锦儿非但不接受,还回了她一个白眼。 细心的秦如若注意到了这一幕,假借整理衣袖不着痕迹的将乔卿莫护在了身后。 秦锦儿气结,冷哼一声便扭头不再看她。 乔卿莫心知秦如若刚才是为她解围,于是微微屈膝,轻声道;“多谢荣表姐。” 秦如若恬淡一笑微微屈膝回礼道;“瑞表妹客气,四妹妹一向任性惯了,你莫要见怪。” “锦表妹年纪小,不妨事的。”乔卿莫神情真诚温和完全没有生气样子。 秦如若看着这个样貌好好脾气的表妹,心头一下子生出不少好感来。 秋日的天本就亮得晚,廊下的灯还闪着朦胧的光。 乔卿莫应着朦胧的光向秦如若看去,只见她今日梳了垂挂髻,戴了两朵腊梅式样的绒花。耳垂上戴着的是银丝裹翠式样的翡翠坠子,这翡翠坠子将她的皓颈衬得修长。她身上穿了一条裙边绣有红叶翻飞图案的百褶齐腰襦裙,外罩一件时下最新式花样的杭缎褙子,这让原本身材高挑的她显得娇小可人。再看她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上,五官虽算不上精致却也是恰到好处自得一番清丽,又因那双瑞风眼的眼光流而不动,眼尾优雅微翘,这使她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娇艳动人。 乔卿莫不禁感叹,好一双迷人却不娇媚的眼睛啊,只是不知那眼下被黛粉遮盖的淤青又是因何而起? 这时郭树家的打了帘子出来到廊下向众人行了礼,道;“太夫人请夫人,太太,少爷,姑娘们进去。” 众人闻言,依着辈分长幼陆陆续续的进了屋子。 秦如若做了个先请的手势,道;“瑞表妹请。” “荣表姐先请。”乔卿莫谦让道。 两人这一客气倒落后了两步,年纪最小的秦铭见自家长姐和表姐互相谦让的样子,不由的抿了抿嘴笑道;“嘿嘿,依我看长姐和表姐再推让下去天都要亮了,还不如一同进去呐。” 秦如若和乔卿莫一听先是愣住,随即相视而笑。 之后秦如若竟主动挽了乔卿莫的手臂,嗔笑“走吧,再不进去祖母该怪我们了。” 乔卿莫并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却又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任秦如若挽着一同进了正屋。 秦太夫人见自己的孙女和外孙女正亲昵的挽着手进来给她请安,与阮妈妈交换了眼神后满意的笑了。 这时秦银儿一进来就腻到秦太夫人身边,撒娇道;“祖母好生偏心。” “银姐儿此话怎讲啊?”秦太夫人慈祥的看了看秦铭,又示意玉扇将她抱起来坐到自己身边。 秦银儿偷偷瞄了一眼秦四太太,这才道;“银儿进来了您看都不看一眼,就盯着瑞表姐笑了。”说完还不忘冲着太夫人做个委屈的鬼脸,粉嘟嘟的脸蛋看起来格外可爱 “哈哈哈哈”秦太夫人被逗乐了,从盘碟里抓了一把蜜枣窝丝糖用帕子包了放到秦银儿小手里,道;“你呀就是个小醋坛子一点亏都吃不得。” 秦银儿揣紧窝丝糖,跳下软塌屈膝行礼道;“谢谢祖母。” 秦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一眨眼我们银姐儿都长大了,也晓得周到礼数了。”又摸了摸秦银儿小脑袋道;“老四家的,得了闲多带银姐儿过来陪陪我老婆子吧。”秦太夫人笑着,但笑意未达眼底。 “是,儿媳记下了。”秦四太太掩尽眼底的激动,平静应下。 “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秦太夫人端了茶。 众人行了礼依次退下,秦三太太就听见太夫人留了乔卿莫和秦如若用早膳。秦三太太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垂眸掩下。 出了芙德堂,三位妯娌互相道别后,各怀心事的回了自己院。 秦钏儿实在想不通五妹妹先前之举,跟着秦三太太回鸿榕院的路上时忍不住问道;“母亲,五妹妹她......” “我晓得你想问什么。”秦三太太眼角微微上扬,那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接着板脸道;“你也莫问莫要好奇了,这以后你尽量少跟四房那几个丫头来往就是了。” “母亲,这是为何?”秦钏儿不懂。她是这府里唯一的庶女,长房大姐待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四妹妹又是瞧不上她的。唯有四房的二姐和五妹妹待她好。这些母亲都是知道的,从前也不曾阻止她和四房来往,今日怎的就不行了? 秦三太太有些不耐烦,道;“你虽是庶出,可我也不曾亏待过你。我说的话你听着,照做便是,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再怎么说你也是三房独女,我还会害你不成?” 秦钏儿见母亲了生气,忙讨好道;“是,女儿知道错了,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秦三太太见庶女低眉顺眼乖巧的样子,心头本就不多的火气倒也散了个干净。毕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看戏,而她只需要守好自己本分就是。 回到鸿榕院,秦三太太屏退了旁人将芙德堂发生的事就跟自己陪房管事妈妈焦大家的说了。 “瞧把太太您高兴得。”焦大家的长得脸圆体宽的,笑起来说话的样子像个弥勒佛。 秦三太太接过焦大家的剥好的葡萄,细细品过后才道;“我自然高兴了。”秦三太太眼中放着精光,猜测起四房的事儿来。 四房没有嫡子,原本还能接受太夫人心疼大姑娘将其养在身边。谁知当初嫁妆几乎拿走伯府三分之一的姑奶奶之女又回来了,还深得太夫人喜爱。要知道当初因为姑奶奶的嫁妆太过丰厚,所以差不多时间结婚的四房聘礼相比之下就不够看了,导致秦吴氏心里觉得是姑奶奶抢了她的风头,从此心头埋下疙瘩。 她秦吴氏平日里虽然装作一副乖顺老实的样子,可原本就是个小肚鸡肠贪婪之人再怎么装,一旦旁人挑唆,就会自乱阵脚。二姑娘已经同方大人家订了亲,眼见着四房落了势她自然不甘心想把五姑娘塞到太夫人身边教养好谋个富贵出路罢。 本都是太夫人的孙子孙女太夫人自然都会照看,可她错就错在提了瑞表姑娘逼着太夫人收下五姑娘。眼下太夫人是收下五姑娘了,可从今往后太夫人对四房的那点怜悯愧疚之心就再也没有了,日后四房再犯错可就得不到太夫人的纵容宽恕了。 秦三太太净了手,畅快的说道;“难得秦吴氏出一次风头,我倒是喜闻乐见的,只怕是有些人还不知道自己做了螳螂真正的黄雀还在后头呐。” 焦大家的满脸堆笑讨好道;“她自寻死路,太太管她做什么。” “我自是不会管她的,她争的无非是给五姑娘谋个好出路罢了。只可惜她忘了,哪怕瑞表姑娘是外姓那也是太夫人的嫡亲外孙女,要争也不该和瑞表姑娘争。”秦三太太说到这,不由一顿,思绪一转接着道;“想必她也是听到了些风声才急着搏上一搏,而我只需看戏罢。” 秦三太太开始庆幸自己只有两个儿子且都懂事可靠,有安郡王府这颗大树自是不用担心前程的。膝下又只有一个庶女,到时候挑个好人家嫁了便是,也用不着去争那些所谓的好出路。 第九章 乞丐 芙德堂正屋内,秦太夫人祖孙三人刚用完早膳还在净手。就见玉蝉打了帘进来,屈膝道;“太夫人,平昌候府的庄太夫人来访,已经到二门了。” “哎哟......也不下个帖子,还这么早就过来,可真是应了她风风火火的性子。”秦太夫人对着阮妈妈笑道。 阮妈妈笑着应道;“那您可要换身衣裳?” 秦太夫人也笑了,道;“不必了,我什么样子她没见过。”随即又看了看还自己身侧的秦如若,温声道;“你先带瑞儿下去玩罢,庄太夫人向来不着调喜欢逗小姑娘玩,我怕吓着她。” “谢外祖母疼惜。”乔卿莫温顺的笑了笑,接着又对秦如若道;“只是早就定好了今日要去胡桃巷探望姑母的,就不麻烦表姐了。” 秦太夫人知道乔卿莫说的姑母是乔业成的同胞姐姐乔苒,早年由长房做主嫁给了家徒四壁的穷秀才刘川,谁知刘川是个能干的一朝金榜题名,现如今已做到了吏部右侍郎。刘川敬重嫡妻,对乔业成也颇为照顾,这也是为什么乔业成能为了自己女儿甘愿留在凤阳府十几年都能安稳的原因。这一到京都也是应该及时去探望的。 “这是应该的,乖囡囡记得要早去早回。”秦太夫人随即又吩咐郭树家的道“你去马房走一趟,让他们套了马车送瑞姐儿过去。” “是。”郭树家的行礼退下了。 “我送送表妹吧。”秦如若心知秦太夫人这是故意支开她,所以借口离开。 “那就谢谢荣表姐了。”乔卿莫拜别秦太夫人后就跟着秦如若出去了。 回了萝梦阁,乔卿莫一边由景红魏紫伺候着换衣装扮一边吩咐道;“佩蓝,你再去清点一下要送给姑母的礼单,绾青你去唤温妈妈和竺墨进来。” “是。”佩蓝和绾青应下后各自忙去。 片刻后,绾青领了温齐家的和竺墨进了屋。 “姑娘有何吩咐?”温齐家的和竺墨规规矩矩的给乔卿莫行了礼。 乔卿莫注意到温齐家的耳垂上带了一对新的银挂珠子,可她明明已经好多年没有带耳坠了呀。乔卿莫敛了心中疑惑对着一屋子仆妇吩咐道;“待会我要去胡桃巷探望姑母,就由佩蓝,绾青,景红,魏紫她们陪着就行了。竺墨守着家里莫要旁人进我屋子。剩下就是我给府里各位表姐妹绣的帕子本是昨日交给绾青的,结果她给漏送了。就麻烦温妈妈再送一趟,还有我去芙德堂请安时看锦表妹心情不大好,温妈妈顺路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什么忌讳日后我也好避着些。”总不能莫名其妙的被人瞪了,还傻着不知原因吧。 “是。”众人仆妇领了各自的事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待到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佩蓝为乔卿莫戴上帷帽后,一行人才往二门甬道去乘马车。 京都大致可以分为四大区域,北边有皇城,皇城周边住的是皇亲贵胄,公候伯爵等。永诚伯府就在靠近跟皇城隔两条街的公主巷,传闻这条巷子在前朝多是公主府,久而久之就成了公主巷;东边住的多是京官豪族,武将家眷。吏部右侍郎刘府就在东边最拥挤地段的胡桃巷;西边住的则是些地方大族到京求学的读书人或是达官贵人购置外宅的地方;南边住的多是富豪商人和一些挑货郎卖花女,苦力走夫了。 从公主巷去胡桃巷就得路过京都最繁华地段的一家李记蜜饯铺子,乔卿莫让赶车的张二牛将马车停在铺子前,掀开帷裳小小的一角,只好奇的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铺子里人还不少。 “佩蓝,你去买些霜糖山楂和蜜酿话梅来。临来京都前父亲曾说过姑母最爱吃这家的这两种蜜饯了。” 乔卿莫说着,想起了母亲病中时口苦微涩所以最爱李记的蜜酿话梅,福哥儿小时总喜欢撒娇蹭母亲攒盒里的蜜酿话梅吃。直到后来,看见这是父亲为了母亲安排专人往返与京都李记铺子采买的以后,就再也不馋母亲攒盒里的蜜酿话梅了。 “是,绾青你照顾好姑娘。”佩蓝应下便带上帷帽掀了帘下车了。 绾青见自家姑娘眼神虚渺眼眶微红,凄凄的让人心疼。便轻声问道;“姑娘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奴婢给您按按穴位吧。” “没事,风迷了眼罢。” 话音刚落忽的就听见马车外不远的地方起了争执,伴随着争执声的还有打骂声。 乔卿莫心生好奇却也知道此时不便再掀开帷裳探看,若是被不相干的看了去可就得不偿失了。但又害怕那些人闹起来会伤及去买东西的佩蓝,于是用眼神示意了绾青。 张二牛正坐在车儿板子上回味刚才表姑娘说话的声音时,就听见车帘后响起绾青洪亮的声音对他道;“张家小哥,我们家姑娘担心外头的人会误伤到佩蓝,劳烦你去看看,若是有个什么也好接应她。” 张二牛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忙向着车帘拱手回礼讨好道;“绾青姐姐客气,我这就去看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外的打骂声散了,佩蓝也提着两个纸包回来了。 张二牛再次挥鞭赶着车往胡桃巷去。 “姑娘。”佩蓝坐稳后迫不及待开口道;“姑娘,外面是一个乞丐,话都说不清楚就赖在李记不走,又囔着一些疯疯癫癫的旁人又听不懂的话。然后李记的伙计给他吃的他不要,给他铜板他也不要就赖是着不走。我听旁边的人说这个乞丐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打都打不走。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奴婢看他那模样像极了冯道长。” “哪个冯道长?”乔卿莫并不记得这个人。 “就是那个长着三角眼喜欢斜目看人,鼻子左边还长了一颗豌豆大小的留须痦子的道士。姑娘可记起来了?” 乔卿莫无奈的摇了摇头。 “佩蓝一说我到记起来了!”绾青一拍大腿兴奋地道;“就是那年太太产下大爷大出血时,稳婆和大夫什么方法都用了,还是流血不止。然后府外来了个游方道士嚷嚷着他可以救太太,老爷当时就请了他进来,他给太太做法的时候还是我煮了符水喂太太喝的,谁知法事做完夫人喝下符水后血就止住了。老爷为此还重金酬谢过冯道士,再后来太太走时,老爷又请了他来做道场呐。” 乔卿莫听绾青这么一说到有点印象了,那次母亲大出血,父亲怕吓着自己便吩咐温妈妈送自己回房了,所以那时她并没有见到冯道长。倒是后来冯道长来府上给母亲做道场时,自己隔着围帘看过一眼,好像是有一颗很显眼的痦子。 忽的,她细细想来那时看见的冯道长正在同来府上替主吊唁的苏嬷嬷说什么。神秘兮兮的又很短很短的一句,短到旁人以为只是擦肩而过。 “等等......”乔卿莫眉头紧皱,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简单。 “姑娘,您怎么了?”佩蓝见乔卿莫神色不对有些担心。 这时马车一停,就听见张二牛道;“表姑娘,刘府到了。” “知道了。”绾青代答,就要扶乔卿莫下车。 乔卿莫想着冯道士的事,把手收了回来对着佩蓝和绾青谨慎地道;“既然是像冯道士,冯道士与我家有恩。不如你两再去李记附近找找看,若是冯道士便多给些钱财再找个地方帮他安顿下来,就当是我报他昔日救母之恩罢,若不是他只给些钱财就行。”不管你是不是,我都要弄清楚。毕竟这个冯道士在凤阳府也算小有名气,又为何会流落到京都做乞丐? 乔卿莫吩咐完,这才由佩蓝和绾青扶着下了马车,想着胡桃巷离李记还有段路,怕佩蓝和绾青两个姑娘家会不安全便转身对着张二牛行友好礼道;“我这两个丫鬟还有事要去办,麻烦你送她们去。” 张二牛被乔卿莫这客气的一礼吓得直接跪拜在地声音颤抖地道;“表姑娘吩咐奴才是奴才的荣幸,这礼奴才受不得。”这要是让太夫人知道表姑娘给他一个马房下人行礼,他就是不死也得少层皮。 “那就麻烦你了。”乔卿莫隔着帷帽说完就由一直坐在后面装有礼品的马车上的景红和魏紫陪着敲了刘府的大门,一同随行的小厮再搬卸礼品,佩蓝和绾青也上了张二牛的马车原路返回。 第十章 姑母 刘府不过是个不大的两进院子,刘川刘大人也不过是个新起的三品官员在寸土寸金的胡桃巷自是买不起什么大院子的,况且还拖着一大家子人呐。 乔卿莫由管事妈妈领着往内院去,一路上随处可见精心呵护着的花花草草,看来姑母的日子过得还算是惬意。 一入正院,乔卿莫就见一个身材微微发福但脸庞依旧美艳,身着紫色杭缎褙子,头戴半新孔雀式样的金底嵌绿翡翠钗的刘乔氏站在廊下迎她。刘乔氏左手边还立着一个梳着丱发戴着珍珠发箍,面若芙蓉娇艳可卿的女子,手里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总角女童。 乔卿莫回想着,姑母膝下得四子一女。大表哥刘攀娶了豫杉书院创办家族之一的江南文氏女,当初还是由父亲牵线搭桥的呐。好像是年初的时候大表哥携妻子上任,将一女刘宛宛留给姑母带着,想必那粉雕玉琢的总角女童就是刘宛宛了。二表哥刘智身患隐疾一直卧病在床,三表哥刘访如今应该是在家温书准备明年的秋闱,四表哥夭折。而那个看起来有三分像自己的清丽女子应该就是那素未谋面的表妹刘妆了。 走近,待景红为乔卿莫解下帷帽才屈膝行礼,怯生生的唤道;“姑母。” “好孩子,快起来。”刘乔氏忙将乔卿莫扶起。 刘妆上前一步行见面礼,声音娇滴滴的唤道;“表姐。”刘宛宛便藏到刘妆的身后。 乔卿莫回礼;“表妹。” “宛姐儿来,这是你表姑姑。”刘乔氏让刘宛宛出来认人。刘宛宛胆小只是躲在刘妆的裙子后露半个小脑袋偷偷看着乔卿莫小声唤道;“表姑姑。” “宛姐儿乖。”乔卿莫对着刘宛宛温柔笑,从袖兜里拿出早就备着的用荷包装好的珊瑚手钏,蹲下身与刘宛宛视线齐平,将荷包递给刘宛宛温声道;“我也不知道宛姐儿喜欢什么,随便备下的,希望我们宛姐儿不要嫌弃。”说完眼神真诚的期待刘宛宛能收下。 刘宛宛觉得这个表姑姑好生漂亮,好生温柔,手不自觉的就结果荷包,小声道了谢。 “好了好了,廊下风大我们进去说话吧。”刘乔氏说着挽了乔卿莫进屋。 一行人往屋里走着,刘乔氏略有不满地道;“你父亲也是,怎的不早些送信过来,怎么说到京都也该来姑母这里住的。可是你父亲嫌弃我这儿地方小,会委屈了你?” “姑母说哪里话,父亲岂会嫌弃您,您又怎会委屈我。”乔卿莫想起姑母对她一家的维护,反握住刘乔氏的手目光诚恳地道;“到外祖母那住不过是父亲觉着愧对与外祖母,所以送我去她老人家跟前尽孝罢。再说了,大伯母一家的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巴巴的想把我和福哥儿都控在她手里,这样才好拿捏我父亲。我住在外祖母那里与情是去替母亲尽孝的,与理舅舅是永城伯,大伯母他们再厉害手也不敢伸太长。可若是我住到姑母这儿来,怕是大伯母他们要闹得您没个清静日子了。” 刘乔氏听了心里妥帖,嗔笑道;“那你往后可要多来姑母这儿,别跟你那没良心的父亲学。” 乔卿莫满眼怜爱的看了看正在吃糖的刘宛宛,顺势打趣道;“这姑母可就冤枉父亲了,父亲他哪有心啊他的心可都给母亲一人了。” “好你个小妮子,都敢议论你父亲了,看我不写信给你父亲告状去。”刘乔氏作势就要虚打。 乔卿莫拉了刘乔氏的袖子佯装可怜道;“姑母好生偏心,先前还说父亲没良心叫我不要学他,这会儿反倒要告我状了。可怜我是个小辈也不敢说什么,只求姑母宽厚,莫要打。” “你个妮子,惯会讨巧。”刘乔氏笑着轻轻的戳了戳乔卿莫的脑袋才作罢。 二人没个长幼的嬉闹着,旁人倒成了摆设一般。 刘妆细细的打量着正和母亲说笑的表姐,她早就听说自己有个舅舅是当时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所以听到母亲夸自己有几分肖舅舅时她原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能算作闭月羞花了。直到这位表姐取下帷帽时,她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刘妆心里略有些不甘,手里的帕子都给揉皱了。 “妆儿,想什么呐?你表姐问你话来着。”刘乔氏用胳膊碰了碰走神的刘妆。 “嗯?”刘妆恢复思绪,却不记得乔卿莫问了什么。 “我瞧着表妹袖口的喇叭花十分好看,便问姑母是出自哪家绣坊,姑母说是表妹自己绣的,所以我才起了求学的心思想向表妹取取经。”乔卿莫满眼真诚的说到。 刘妆替吃完糖的刘宛宛擦了擦手,不着痕迹地道;“表姐谦虚了,请教到不敢只是此花绣法复杂,到不是一朝一夕就说得完的。表姐若是喜欢,改日我做了帕子送给你便是。” 既可推掉不用教又不得罪人。 “既然如此......” “太太!太太!不好了!”忽的一个跑着进来的丫鬟打断了乔卿莫的话。 “毛毛躁躁的成和体统!”刘妆不悦,小小丫鬟也要丢她的脸面。 “出什么事了?”刘乔氏还算镇定。 小丫鬟哭着道;“回太太话,二爷又犯病了,比上次还严重。” “啊!”刘乔氏没忍住惊叫一声,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失去过一个儿子的她心开始不停使唤的突突突得跳。 “姑母别着急您快去看看吧,我改日再来探望您。”乔卿莫知道现在姑母以无心情,索性客走主人安。 刘乔氏心里过意不去道;“那我叫人送送你吧。” “不妨事的,姑母和表妹快些去吧,二表哥的身子要紧。”乔卿莫安慰式的点了点头。 “好,那你路上注意些。”刘乔氏不再耽搁,说完就赶着去。 乔卿莫还是由管事妈妈送至二门,千叮万嘱一番才离开。 出了刘府,乔卿莫才发现张二牛他们还没回来。心里挂着二表哥病发的事,索性让刘府门房给佩蓝他们留了话,然后坐上先前拉礼品用的略旧的马车。 景红边帮乔卿莫整理帷帽边道;“姑娘不等佩蓝姐姐她们么?这辆马车终不如那辆精致舒适,奴婢怕您吃不消。” “二表哥突发病症,我想早些回去求外祖母施恩请个太医给瞧瞧。” “也就姑娘您好心,您是没看见方才那刘家姑娘的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您还想着帮她哥哥。”魏紫自个赌气嘟了嘴。 “眼睛长在她身上,怎么看是她的事。二表哥是姑母的心病,我帮的是姑母又不是她。”刘妆的眼神她自然是察觉到了,她能理解,只要刘妆不害她,不过是被看两眼罢了又不会少肉。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马车失控左右摆动摇得厉害,片刻后才停下。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景红喊着,已经和魏紫护住了自家,乔卿莫小脸吓得退了血色。 就听见马车门外那年纪略大的车夫颤抖着声音小心的问道;“姑娘没事吧?刚才是......”车夫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骂道;“你个下作的东西!没长眼睛吗啊!”话音一落就听见鞭子抽打到车夫身上的闷响,车夫疼得倒吸好几口凉气。 此刻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 “姑娘。”魏紫抱着自家姑娘,明明自己已经怕得发抖却还一副誓死保护的样子。 第十一章 世子 “爷,我们是永诚伯府的。您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马车外车夫捂着被鞭打过的胳膊自报家门。 “老东西,你蒙谁哪!永城伯府的马车会是你这破破烂烂没有标志的车吗!!我可告诉你,我身后的马车里坐着的可是宁远候世子,就算你们是永诚伯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人得意一笑接着道;“本就你们的马车挡道惊着我们世子了,今天要么赔了银子再从我们这些人的裤裆低下钻过去此事便罢,要么就请了你主家到官府去喝茶。” 一听是宁远候府世子,围观的人也都小声的议论开了。 “原本宁远候府有微落之势的,可谁知道出了有本事的女儿,如今做了宫里圣眷正隆的琦妃娘娘。” “听说宁远候世子最是顽劣,凡是惹了他的都没有好下场。” “可不是嘛。” 这时一个小孩指着宁远候府的马车脆生生地道;“娘,我明明看见是这辆马车要撞那辆马车的。怎么就成了.....”后面没说完的话已经被妇人捂嘴掩住。 “姑娘,我先下去看看吧。”景红说着就准备撩帘。 乔卿莫稳了稳心神摁下她道;“听着怕不是个好惹的主,你出去也解决不了什么。还是我去吧,总不能刚到京都就给府里惹麻烦,若实在解决不了再说。”说完乔卿莫戴好帷帽便撩了帘,景红和魏紫也跟着下了车。 “哟,没想到车里还有几个娇娘子。”一个手持鞭子,面有刀疤的七尺壮汉摸了摸下巴贱笑道。 “哈哈哈哈哈!”永宁侯府的其他人集体哄笑。 乔卿莫面上一红,但好在隔着帷帽,随即镇定地道;“壮士可是要算清谁对谁错?谁该赔偿谁该道歉?” “那是自然!”刀疤脸双手环抱,不屑道。 “那,您们要多少银子才肯罢休?”乔卿莫声音听起来柔柔得,却也是不卑不亢。 “两百两银!一分都不能少!还要从我们胯下钻过去才行,不过看你一介女流倒也就罢了,你让你的车夫钻了便是!”说着刀疤脸和他身后的人叉开了腿。 乔卿莫回避侧身,接着道;“我给你四百两,其余的却不能依你。”四百两银,对于她来说不过尔尔。 “四百两!”刀疤脸犹豫了,毕竟世子爷要的是钱。 “四百两啊!”看热闹的人沸腾了,这可是寻常人家几年的口粮啊。 刀疤脸权衡了一下正要答应,就见马车里跳出一个身着八九岁的小童。小童头戴玉冠,身着宝蓝色暗纹锦缎襕衫,脚踏缂丝镶宝靴。浓眉大眼的,小小年纪已是英气逼人。 “世子。”刀疤脸等人忙像其行礼。 宁远候世子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傲娇地道;“若我不答应呢!” 乔卿莫一看世子爷不过是个孩子罢,心下松了口气,道;“世子爷为何不应?您不就是冲着银子来的么,这明眼人都瞧见了是贵府的马车直接就撞了我们的马车。您既要银子,我双倍赔了便是,若想欺辱我永城伯府的人我便不能答应。 世子爷若想要见官我们也不怕的,这永诚伯府虽比不得宁远候府,但细细想来堂堂世子竟做出拦路讹银子的事。想必是因为手头紧得很,既然世子爷手头都不方便了,那就说明宁远候府规矩严明。既然如此,宁远候爷也不会纵容世子随意胡诌攀诬我永城伯府罢。” “你!”宁远候世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就是因为父亲恼了他断了自己的例银,无奈之下才和护卫想出此招敛些钱花花,可之前那些人一听宁远侯府的名声都乖乖的了交钱,顺便纵容护卫戏弄他们一下而已。怎的今日就不管用了?可若是轻易放过她,以后宁远候府和他的面子又该往哪搁啊! 刀疤脸见状忙贴耳小声劝道;“世子,您看他一口一个永城伯府,再看她那身衣裳,说不准就是永诚伯府上的千金。若此事被侯爷知晓的话又要禁您的足了,您看,要不咱们收了银子这事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宁远候世子当即反驳。 “世子爷您说怎么办?”刀疤脸哈着腰,只觉得血液冲脑袋头疼得很。 宁远候世子想了想,一个鬼主意上头;“你过来,这样.......” “商量好了嘛,咱们还赶着回府呐!”魏紫在自家姑娘授意下,冲着嘀嘀咕咕了好一会的宁远候世子主仆喊了话。 “我们世子说了,四百两一分都不能少,并且世子被吓到了这是事实,让你的车夫给我们世子磕头认错此事便罢了。”刀疤脸此刻说话又恢复先前的底气了。 “我的车夫已经平白受了你一鞭子,我本不愿纠缠,所以才想舍些银子了结此事就是,既然贵府执意为难,那我们还是官府见吧。景红!我们回府!”说完,乔卿莫转身就要上马车。 她的语速本就不急不慢字字清晰,声音虽柔但也能震慑旁人。 “不许走!”宁远候世子本就是个孩子,一时心急慌了神竟让护卫围了乔卿莫等人。 一时间,竟僵持起来。乔卿莫这边也不过是三名弱女子一个年迈的车夫,秋风瑟瑟下竟显得格外孤单可怜。 “这宁远候世子爷也太欺负人了吧。” “哎.....怪只怪小姑娘家运气背了点。” “其实,若是我呀赶紧给了银子磕了头就走,毕竟是个姑娘家,这样抛头露面的留下不好的名声以后谁还敢娶啊。” 一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要不我去给永诚伯府报个信吧。” 同伴拉着他便道;“我劝你还是别去,且不说她是不是永城伯府的人。可只要你去报信那便等于得罪宁远候世子,他可不是什么善主,还是别自寻麻烦了。” 围着看热闹的一看这情形,纷纷私语,却也无人敢上前相助。 车夫见情形不利忙恭恭敬敬向恰卿莫拱手道;“姑娘,要不我去给世子爷磕个头认个错吧,总不能让您一个人担着。” 乔卿莫细声说道;“不可,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呐,你本就没错,若你此刻去磕了头那日后永城伯府也会抬不起头的。这事......容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忽的响起温润如春的男子声音,道;“我当是什么稀奇事儿呐,一群人堵在这儿,害我的马车都过不去了,原来是阿昼你又犯混了。”本就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也自动让出了个缺口。 乔卿莫回身,就见一气场温厚,淡雅如玉的男子正迎面走来。 只见他步履稳重,不缓不赶,仿若每走一步都踩在了云朵上,翩然而来。一张过于俊俏的脸上似有神人雕刻过一般,该柔的线条柔至极雅,该毅的地方又棱角分明。除开完美精致的五官不说,单是那八尺有余的身高也足以令人为之倾倒。更莫要说他那身绛青色无纹道袍和束着墨发的上上品一点油白玉簪子了,更加能彰显出他的清逸不凡了。 “梓柏哥。” “参见平昌候世子。” 宁远候世子和其随从很是恭敬的向来人行礼。 “这便是平昌候世子?” “京都有名的贵公子,果真是才貌双全啊!” “天啦,可算见着活的了....不对见着真人了!” 围观的人不论男女,都直勾勾的看着平昌候世子。 “都散了吧,此路堵得够久了。”平昌候世子一发话,宁远候世子的护卫皆讨好似的驱散人群。没一会儿,原本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去。 平昌候世子?这是来了个帮手么?乔卿莫心生不屑,隔着帷帽悄悄抿嘴。不过是个长得好看自身氛围又温柔稳重的男子罢,比之父亲也不过尔尔。 “姑娘见谅,不知因何起了纷争?”平昌候世子的声音如玉珠落盘,脆而不锐字句温耳。 乔卿莫心里想着该如何脱身只是屈膝行礼却不答话,只示意景红把事情的经过再讲了一遍。 平昌候世子了解了来龙去脉后,拱手还礼道;“原来是一家人,这可真是误会。” “呸,谁跟你是一家人,休要污了我家姑娘清白!”魏紫小声唾弃道。 乔卿莫却知道平昌候世子说的是大表哥秦钦同平昌候嫡次女的亲事。 平昌候世子对宁远候世子吩咐道;“你过来,给人姑娘道歉。”声音轻轻的,却容不得人拒绝。 宁远候世子先是一惊,接着一脸苦瓜相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嘟囔了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虽有敷衍之意,但相较与先前的顽劣已经仿若换了个人。 乔卿莫屈膝;“多谢世子爷解围。”接着道;“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小女子先告辞回府了。”乔卿莫本不想纠缠,现下最急的是请太医而不是抓着不放。 隔着帷帽的声音如莺如歌,娇如蜜滴,仿若轻羽拂过平昌候世子的心脏。 景红扶了乔卿莫转身就要走,只听见身后平昌候世子道;“我本也是要去贵府接祖母的,若姑娘不嫌弃我送你可好?” 乔卿莫头也不回道;“多谢世子爷美意,小女子还有急事在身,就不必了。”想探我真假,我又岂能让你探了我的身份去。 秋风萧瑟,一不小心掀起帷帽一角。 平昌候世子看见了,那不过是下颚的弧线罢,却能清晰的映入眼帘。 第十二章 蹊跷 回永诚伯府的路上时,因为车夫的胳膊受了伤,车赶得也慢了些。 景红好奇,便隔着帘子问车夫,道;“老伯,你可知道宁远候世子为什么那么听平昌候世子的话么?先前还是气势凌人的小老虎,怎的平昌候世子一来就成了温顺乖巧的小猫咪了?”景红说着,眸光渐渐柔和面上也泛起了不易察觉得的红晕。 车夫隔着窗帘答道;“宁远侯府同平昌侯府本就是世交,宁远候夫人又只得了两子一女,听说宁远侯夫人为给摔下马的长子冲喜听信神婆之言求娶了平昌候府庶出的大姑娘。可谁知大姑娘进门没几月宁远候长子就病逝了,没多久宁远候夫人因伤心过度也病逝了。 所以现在的宁远候府由孀居的平昌候大姑娘掌家,大姑娘心善又能干,上敬公公下怜弟弟妹妹悉心照料着一大家子。因此她备受宁远候府的敬重,所以宁远候世子怕平昌候世子一是因为有姻亲,二就是因为这个长嫂了。” 魏紫一撇嘴愤愤然,道;“既然如此,平昌侯府和永诚伯府也有姻亲关系,那他听到永诚伯府的名号也该忌惮一二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宁远候世子是京都城里里出了名的小恶霸,除了宁远候,琦妃娘娘和平昌候世子以外估计还真没几个人能镇得住他。”车夫说着,随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多说一句道;“不过,他也倒也不算是最难缠的。” 魏紫忙问道;“还有谁能比他更无理取闹?” “镇国公府的六爷。听说他长着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杀人放火,赌博逗妓无恶不做。”车夫说着都有些愤慨。 “那官府就不管管么?” 车夫叹了口气道;“唉......他的胞姐乃是同皇后一起协理六宫的沁皇贵妃,有皇贵妃和镇国公府护着谁敢呐。” 正说着,就到了永城伯府,乔卿莫吩咐景红给车夫多拿些银钱去看大夫,自己却是下了马车直径就往芙德堂奔去。 “姑娘您慢着些,仔细摔着。”景红和魏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和自家姑娘拉开了一段距离,忙紧跟上去。 乔卿莫没有放慢脚程,只侧头回道;“姑母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心里放不下,得赶快去找......”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景红和魏紫喊道;“姑娘小心!” 乔卿莫没反应过来,一回头就撞进一个充满檀木香的软怀。 “哎哟喂。” “外祖母!” 好在玉竹和阮妈妈眼疾手快,一个搀住秦太夫人,一个护稳乔卿莫,这才避免乱作一团。 “你没事吧。”平昌候太夫人担心秦太夫人,左右查看一番才肯罢休。 乔卿莫一听有外人在,羞得脸都能滴出血,连忙低头整理歪掉了的帷帽,然后低着头行了见面礼。 “我没事的。乖囡囡这么急是做什么?”秦太夫人有些担心的问道。 乔卿莫羞愧难当,再次行礼道;“瑞儿见过外祖母。只因心里挂着事,这才失仪,还请外祖母责罚。” “这就是你那宝贝外孙女吧,是个不俗的。”庄太夫人打量了一眼还带着帷帽的乔卿莫,嘴角不着痕迹的微微上扬。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不宜再听,便道;“前面就是二门了,你也别送了,我自个儿晓得路。” “那好,庄哥儿你路上仔细着些,别颠着你祖母了。”秦太夫人拉起庄太夫人的手,握了又握。 “是,侄孙儿晓得的。” 乔卿莫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许耳熟,却不敢抬头,只是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 待庄太夫人走远,秦太夫人才问;“出了何事?” 乔卿莫这才解了帷帽上前扶了秦太夫人边往回走边道;“姑母家的二表哥犯了病,我想求外祖母和舅舅帮忙请个太医去胡桃巷给二表哥瞧瞧。” “就为了这事儿冒冒失失的?”秦太夫人宠溺的刮了一下乔卿莫的鼻梁,接着对郭树家的吩咐道;“这事儿你去办吧。” “是。”郭树家的领了命便折回二门去。 “多谢外祖母,外祖母您宅心仁厚必得老天保佑。” “你呀,幸好今日遇上的是庄太夫人,若是换了旁人,只消出了这永诚伯府就要四处传你莽撞不懂礼数了。”秦太夫人嘴上训着,却并不生气。“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 “是,瑞儿谨记外祖母教诲。”乔卿莫说着,景红已经上前解下乔卿莫的帷帽。 秦太夫人看着帷帽下乔卿莫面色红扑扑的,鬓角还出了细汗,心生疼惜拿出随身的帕子亲自帮她擦汗。语言极度怜爱地道;“正是娇俏的年纪,倒也不必每日都拘在府里陪我。我已经跟庄太夫人说了,过几日你就跟着府里的姐妹们同去平昌候府的女学进学可好?” “女学?” “是了,平昌候府有个大归的姑奶奶,闲来无事就爱教府上的姑娘琴棋书画。后来素日里与平昌侯府交好的人家索性都把自家姑娘送去进学,如今你的表姐表妹们便在那里。你幼时读书识字自有你母亲教着,女红有绣娘教着,可你偏偏不爱琴棋书画你母亲不逼你学倒也罢了。现下女学里主要教的就是这些了,又定下读三休二,你只当是去玩罢,可愿意?”秦太夫人说完也替外孙女整理好了仪容。 “但凭外祖母安排。”乔卿莫行礼应下 “乖囡囡。”秦太夫人拍了拍乔卿莫手背,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胡桃巷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会叫人通知你的。” “是。”乔卿莫再行礼便退下了。 回了萝梦阁,看见佩蓝和绾青衣服都没换就已经在廊下候着了,想必也是刚到不久。 将将走近乔卿莫先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姑娘进去说话吧,这里风大。”佩蓝冲乔卿莫使眼色。 乔卿莫一下明白过来此事约莫不止是那乞丐身份问题了,点了点头便由佩蓝扶着进了屋,又吩咐景红魏紫下去备茶,由绾青守着门。 待乔卿莫坐定,佩蓝才神色凝重道;“姑娘,十之八九那乞丐就是冯道长了。”佩蓝接过景红手里的茶盏呈给乔卿莫,见景红已经退了出去才接着道;“我和绾青先是去李记的周边问了那乞丐的落脚处,随后在城南的破庙里找到了他。绾青一眼便认出他,张口就唤了冯道长。 可他像看见鬼似的拔腿就跑,好在他瘸了一条腿由张家哥哥帮忙摁住了。况且他嘴里还一直含糊不清的念着什么,奴婢听着像‘不是我,别杀我’之类的话,可绾青却说她听到的是‘认错了’之类的话。” 乔卿莫觉得事情古怪,放了茶盏问道;“为何你们听的不一样?” 佩蓝道;“奴婢瞧着他的舌头好像被人割过,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割尽,所以才能含糊的说几句话。后来我们记着姑娘的话,要给他银子,他不要。我们说带他去别的地方安顿,他却破口大骂起来,奴婢听着像是说‘不安好心’之类的。再后来,有不少乞丐围着我们讨赏钱,冯道长便趁机溜了。” 乔卿莫放下茶盏道;“佩蓝,你不觉得这事蹊跷得很么?我曾听人说冯道长在凤阳府小有名气,常游走于官宦富豪之户且自身自律不喝花酒,不赌博又怎会沦落成这般模样?况就你方才所言,若不是他疯了那便是他很怕你们,可你们不过是丫鬟罢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关键是此人好像还和苏嬷嬷有牵扯。 “奴婢正是觉得蹊跷,才单独告知姑娘。”佩蓝眉头微蹙,心里的猜想就要脱口而出时。门外响起了绾青的声音;“姑娘,温妈妈求见。” 佩蓝这才松了口气,将心头的话强压了回去。 乔卿莫察觉到佩蓝的异常,面上不显只唤了温齐家的进来回话。 待温齐家的说完打听到的摘花一事后,乔卿莫心不在焉的把人打发了出去。这才问佩蓝道;“你我一同长大,有什么话说不得?” 佩蓝犹豫的揉了一会手里的帕子,这才上前附在乔卿莫耳边小声道;“奴婢觉着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可他看我和绾青时,眼神里除了恐惧还夹杂着些许闪躲。他一夜成名是因为老爷信他用他,这才使他走出困顿。虽然不知他因何成了乞丐,又因何纠缠李记。可既有愧疚,那么奴婢猜想此事会不会和太太或老爷有关。” “啊?!”乔卿莫终是没忍住惊呼出声,忙用手捂住了嘴。 她原本还觉着这个道士和苏嬷嬷之间是否有苟且还待查证,可如今佩蓝的猜想也并无不妥,冯道士爱财爱名又为何不接受佩蓝的帮助?虽说他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冯道士,可绾青的眼睛向来毒辣又岂会认错?就算是认错,那他看见佩蓝绾青又为何要跑? “佩蓝,我想查一查此事。”乔卿莫越想疑问越多,这一次她决定探个究竟,就算是求个心安罢。 “姑娘吩咐便是。” “不急。”乔卿莫喝了口茶,压了压心慌,接着道;“现下已经打草惊蛇,不易再动。况且你也不好常常往外跑,我来时又没有带得力的小厮。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是,还是姑娘您想得周到。” “但愿只是虚惊一场。”乔卿莫手指摩梭着杯盖,心里早就乱做一团。 第十三章 香囊 这一日请过安后,秦太夫人留了乔卿莫陪着用早膳。 秦太夫人觉着昨日里自家乖囡囡那一幢简直就是弱不禁风,所以除了素日里的白粥和几样爽口小菜以外,还特地吩咐小厨房加了酱肉包子和水晶虾饺来。瞧着乖囡囡连吃了好几个后,秦太夫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秦如若喜素不喜荤,平日里也都是跟着祖母用膳的,所以一看新添的包子便知道那些是特地备给瑞表妹的。秦如若瞧她吃得欢喜,心里那一点点吃味倒也散了个干净。 用完早膳,秦太夫人一手拉一个语重心长地对着秦如若道;“到了平昌侯府你多照顾着瑞儿些。”转头又对乔卿莫道;“你呢要听你荣表姐的话,要尊重女先生知道了吗?” 秦太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女,外孙女纷纷点头应下的样子,欣慰地道;“旁人都说我不公平总是偏着你们些,可谁让你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我若不偏护些你们可怎么办啊。”秦太夫人说着想起往事眼眶又微微泛红。 “祖母您又来了,大夫说您的眼疾最忌讳流泪,可哭不得。”秦如若掏了帕子给秦太夫人轻轻压去眼角的湿润,看着祖母花白的鬓发心里头像是被人生生的揪扯着一般。 “外祖母,您可是嫌弃我吃太多了,会吃空您的荷包?”乔卿莫嘟着嘴佯装生气。 秦太夫人和秦如若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秦太夫人反问道;“此话怎讲?” “您若不是怕我吃空您的荷包,怎的我多吃两个肉包子您就心疼了?”乔卿莫一双漂亮的杏眼,天真无邪的看了看秦如若后。接着道;“这才将将放了筷子,您就伤心起来,可不就是嫌弃我吃太多么。” 秦如若噗呲一声浅笑出声,跟着道;“我道祖母怎的平白就要掉金豆子呐,原来是嫌弃你这个小吃货啊。” “哈哈哈哈哈哈”秦太夫人瞬间一扫阴霾大笑了起来,道;“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们了,竟揶揄起祖母来了,仔细我请家法。” 阮妈妈见气氛缓和了不少,这才上前凑趣道;“老奴倒是惯会请家法,就是不知道......太夫人舍不舍得这两块宝贝疙瘩了。” “阮妈妈,您知道的太多可仔细外祖母不饶您。”乔卿莫此话一出,屋子里又一阵欢笑声。 众人跟着凑趣了一会,秦太夫人看时候不早了便打发了她俩。 待人走远,秦太夫人才对着阮妈妈道;“我待她们好,旁人只知道眼红,想着我手里头的那点东西。可她们怎么不想想,旁人都是父母双全,偏这两个.......” 说到最后秦太夫人只是叹了口气。 阮妈妈奉上茶温声道;“太夫人心慈,虽说偏护着两位姑娘。却也不曾少了其他少爷和姑娘的,四太太以后自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乔卿莫出了芙德堂,晨曦第一缕光铺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秦如若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为着太夫人话揪心。 “姑娘,瑞表姑娘请留步。” 二人携手刚下完台阶,随后听见身后有人唤便停了下来,就见玉丛捧着什么东西跪在了跟前。 秦如若怕迟了去女学的时候,先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回姑娘话,奴婢是来给瑞表姑娘赔罪的。先前是奴婢有眼无珠,冒犯了表姑娘,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奴婢计较。”说着玉丛将手里的东西捧过头顶,道;“这是奴婢亲手做的桂花香囊,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乔卿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仰着头满脸带着期望的玉丛。 这才想起来她是随阮妈妈一起去接自己的那个丫鬟,当时她曾百般刁难还随意使唤景红她们,绾青气不过还想打她一顿解气来着,还是佩蓝拦下了绾青。 因为当时只担心与外祖母数年没见怕不能讨她老人家欢心得不到庇护,所以便觉得没必要跟一个卖身契不在自己手里的奴婢计较。况且奴才捧高踩低也是常有的是,索性任她嚣张罢,入府后也只是求低调并没有第一时间向外祖母提起。 可眼下她为何要当众如此?是真心道歉?还是要让我落个堂堂官家千金竟是个小心眼儿的名声? “先前的事我已经忘了,这香囊做得倒是挺别致的,佩蓝替我收下吧。”既然事有古怪,先收下东西再看又如何了。 佩蓝一脸嫌弃的收下香囊。 秦如若心里气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拉了乔卿莫的手绕开玉丛走了。 玉丛感激的紧,忙磕了好几个头。 “你快起来吧,这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姑娘怎么你了!”绾青对上玉丛泪汪汪的眼睛,冲她翻了个白眼扭头便走。 往二门去的路上,一直很静。乔卿莫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秦如若也不好开口。 待到上了马车,秦如若再也憋不住了,开口便道;“瑞表妹你也太好性子了吧!船上的事府里都传开了,都笑话你一个堂堂永诚伯府嫡亲外孙女竟懦弱胆小得跟只鹌鹑似的。连个丫鬟都敢欺负你。再看刚才玉丛那番做派,我都替你生气!怎的她一个奴婢做错事了不应该罚么?你这不还没罚她呐,她到先来逼你了!我看她就是仗着祖上对祖母有恩,携恩纵骄,待会回来我就去告诉祖母发卖了她!不行!我现在就去!” 秦如若说着便要让车夫停车,乔卿莫忍不住袖手掩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大姑娘可要下车?”车夫问。 “不用了,你走你的。”乔卿莫主动牵起秦如若的手,回了车夫的话。 马车又开始走了,乔卿莫觉着今日车轱辘碾着路面的声音格外好听。 “你还笑?!难道你就不生气吗?”秦如若对上乔卿莫的笑颜,纵使心中有万丈怒火刺可也发不出来了。 “我笑是因为高兴,原来除了外祖母还有荣表姐肯护我。更是因为,先前不论什么时候见您,您都端着一副淡定自若,娴淑持重的样子我今日发现了不一样的荣表姐。自然乐出了声。”乔卿莫说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秦如若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不由得面上一红。 乔卿莫自然见好就收,这才道;“先前我不同她计较是怕自己人微言轻,反倒落人口舌。后来入府,外祖母对我万般宠护我又何必与她计较。然后就是先前她那番样子,我也想不明白是何原因。可如果非要找个缘由的话那可能是怕我秋后算账先将我一军罢。发卖她倒是容易,可眼下无凭无据她又是来道歉的,就怕到时候外祖母会落个恩将仇报的名声。” 剩下的话乔卿莫没说,若是怕秋后算账那应该主动去太夫人面前请罪才是,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还巴巴的送个香囊?船上的事就只有船上的人才知道,玉丛她应该不会傻到自掘坟墓,那又是谁走漏了风声传得阖府上下皆知呢? “难道就这样放了她不曾?”听乔卿莫一说,秦如若反倒镇定下来。 “总会有办法的。”乔卿莫瞄了一眼被佩蓝随意扔在角落的香囊,吩咐道;“我怪喜欢那香囊的,佩蓝你帮我看看可有什么不妥,没有的话就给我系上吧。” “表妹。”秦如若诧异的看着乔卿莫。 乔卿莫莞尔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既是她的心意我戴着也无仿。” 佩蓝知晓自家姑娘的意思,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发现除了味道过于香甜以外倒也并无不妥之处,本来就是熏衣裳用的香囊,香气浓一些倒也无妨,便给自家姑娘系在了腰间。 第十四章 意外 没多久马车入了平昌侯府停在了二门,乔卿莫由绾青扶着下了马车。 “长姐来得好快呀,我还以为你陪着祖母不来了。”秦锦儿笑眯眯的给秦如若行了礼,却像是看不见乔卿莫似的。 “四妹妹不用陪祖母用膳,怎的还落后了?”秦如若淡淡的又四两拨千斤的给呛了回去。 秦锦儿素来与这个长姐不对盘,不由得气结正想反击。 “长姐,瑞表姐好早。”秦钏儿想当和事佬过来行礼。 秦钰儿定了亲现下拘在家,只有秦银儿来了,不过也是跟着秦钏儿学罢。 “三表妹早,五表妹早。”乔卿莫依依回了礼,既然秦锦儿执意要将摘花事件算在她头上,当然不必去自讨没趣了。 秦锦儿见乔卿莫并不在意是否被忽视,反倒把她当成空气,气得衣袖里的拳头紧了又紧。 “哟,秦家姑娘都到齐了,快些进去吧就差您们了。”来接人的是平昌候府的管事妈妈,一转眼就瞧见站在旁边长得极好看但又面生的姑娘,心思微转忙巴结道;“您就是今日新来的乔家姑娘吧,我是这儿的管事妈妈夫家姓杨。” 乔卿莫示意佩蓝递红包,温声地道;“以后,烦请杨妈妈多多关照。” 杨氏笑容满面的收下红包,道;“那是应该的,姑娘您客气。” 秦锦儿看不下去瘪了瘪嘴先走一步,嘴里还念叨;“就会投机取巧迷惑人,呸!”紧跟在身后的春藤心想这本就是规矩礼节不是么? 杨妈妈领了众人绕了好几个回廊都还没到,最终还是过了一个穿花门才看见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花园四周由廊子围着还有六七条铺石小路通向中间名叫寄情轩的三层阁楼。 入了阁楼,杨妈妈向乔卿莫热情的介绍道;“这一楼啊是课间休息处也是授课时丫鬟们待的地方,二楼是平日里上课的。”乔卿莫往里探了探头,瞄见里面摆着桌椅和琴架子,此时已经有七八个姑娘坐在里头了。 杨妈妈又指了指楼上认真地道;“这三楼放着庄先生的私人物品,除了庄先生和她的侍女外,旁人是不许上去的。” “我晓得了,谢谢妈妈。”乔卿莫点头应下。杨妈妈见乔卿莫懂礼识大体,便亲自领着佩蓝和绾青下楼。 此时,已有人发现了新来的乔卿莫,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盯着她。 秦如若有意护着,所以便牵起乔卿莫的手在众人的瞩目下,坐到了一位身着淡粉色交领襦衣,发髻上很显眼出簪了一只价格不菲的淡粉色珍珠穿花步摇,眉目可爱一张小嘴樱红俏皮的女子身后的空座位上。 “那是谁呀?” “好生漂亮。” “狐媚样子罢了。” 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而那穿粉衣的女子看向乔卿莫的眼睛却是清澈的亮亮的,只有些许好奇却不含嫉妒。 乔卿莫索性回她一个礼貌的笑容。 将将坐定,那女子就迫不及待的转过身来坐着,一双眼珠子咕隆一转问道;“荣姐姐,这便是你的那个表妹么?”粉衣女子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秦如若忙向乔卿莫引荐,道;“这是庄苏雅,平昌候夫人的幼女行七,虚小你一岁。” “见过七姑娘。”乔卿莫颔首行平辈礼。 “果然!”庄苏雅很兴奋的回礼道;“见过乔家姐姐。” 秦如若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庄苏雅的小脑袋道;“小七,再过些时日你就该跟着你姐姐的辈份唤她一声表姐才是。不过,你又怎么知道她就是我表妹?” 庄苏雅瞄了一眼乔卿莫,有些自豪地道;“这个嘛,保密。不过,要是荣姐姐肯赏我几个银锞子,告诉你倒也无妨。” “好你个唯利是图的,看我不告诉你姑姑去。”秦如若袖手掩唇笑着。 正说笑着,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庄苏雅察觉到异样迅速坐了回去。 乔卿莫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先生。女先生梳着寻常单髻只用一根光滑的枯藤枝簪着,身着面料普通印有暗纹的灰蓝色长款褙子,下面只露了一小截绣着万字不断头纹的浅色百褶裙,步履轻健却又不失柔美。五官精致,更多的却是透露这寻常女子不曾有的英气。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透着威严,仿若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只见她将手中戒尺往堂桌上一放,本就安静的课堂又多了几分肃然。 庄先生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新来的学生,是哪一位?” 乔卿莫连忙站屈膝起来行大礼,道;“学生乔卿莫,见过先生。” 这庄先生的声音本就比寻常女子的要粗犷些,再冷着面问话到是吓得乔卿莫心肝发颤。 庄先生只看了乔卿莫一眼,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诧异却又面色如常地问道;“嗯......琴棋书画可有一精通?” 乔卿莫吓得垂眸,小声地回道;“略有涉及,无一精通。” 完了,完了外祖母不是说就当来玩么?可如此严厉的先生我又怎敢轻待? 若此时乔卿莫留些心便能看见有不少人在憋着笑,等着看笑话呐。 庄先生却是瞧见下面那些人的面目,神色一凝大声道;“也罢,若是都精通了还上这儿来干什么!” 此话一出,原以为自己会挨训的乔卿莫缓缓的抬起眼脸,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庄先生,心里的害怕跟着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而正准备看笑话的姑娘们面色一下子褪得煞白,因为她们知道除了侯府里的姑娘,或许有些个是因着庄先生的才名被家里送来的。而剩下的明明已经精通其一或其二了,却自愿要来的原因不过是为着平昌候世子罢了。 庄先生此话,不就是在暗指她们? “好了,你且坐下吧,今天我们讲棋道。”庄先生被乔卿莫那双眼睛看得心情有些浮躁了,所以挑了最静心的来讲。 约莫半个时辰后,下了课的姑娘们纷纷行礼送走庄先生。然后各自玩耍休息起来,乔卿莫自然也不例外。 她见楼下各色秋季的花儿开得正艳,想唤上秦如若一起下楼去观赏来着,见她正同庄苏雅说体己话便提了裙子自己下了楼去。 佩蓝和绾青见自家姑娘下来了,忙捧上糕点和刚沏好的果茶上前侍奉。 由于正值巳时阳光暖而微晒,旁的姑娘都怕晒只待在阁楼里饮茶吃点心。偏乔卿莫解了口渴后便要出去赏花,佩蓝无法只好撑了遮阳用的伞跟着。 佩蓝关心地问道;“姑娘可还习惯?” “还行吧。”乔卿莫左右瞧了瞧没什么人,又小声地对佩蓝道;“就是先生太一丝不苟了,有些憋闷。” 佩蓝怕自家姑娘受委屈,宽慰道;“姑娘在凤阳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些东西,太太也说不学也罢。若姑娘受不了,咱们去求了太夫人以后再也不来就是。” 课堂上乔卿莫神游时也曾想过再也不来了,可现在赏着花儿想着外祖母和庄先生说的话又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便道;“本就定下的事,又怎好出尔反尔。” 正说着话,乔卿莫忽然听见有嗡嗡嗡的声音,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杂。 “佩蓝,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没?” “奴婢......听见了。”佩蓝的话音刚落,一群蜜蜂飞快的扑向乔卿莫。乔卿莫吓得惊声尖叫,手也胡乱的挥着只想赶走蜂群。 佩蓝虽然也慌了神,但第一时间还是用伞和衣袖袖护住乔卿莫的脸往后退,一直关注着自家姑娘的绾青发现了异常,连忙跑过去帮忙。也就一瞬间的事,三人竟被蜂群包围住赶也赶不走,护又护不住。那蜂群像是认准了乔卿莫一般,只攻击她一人。 众人被尖叫声吸引,正准备看热闹来着,就见佩蓝和绾青正护着乔卿莫往回跑,又引了一大群蜂子过来。一时间,一楼的人都乱做一团,或是胡乱挥袖赶蜜蜂的,或是往二楼跑的,姑娘家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侯府的下人们也吓坏了,或是帮忙赶蜂群的,或是跑去外面通报叫人的,嘈杂声沸沸扬扬不绝于耳。 二楼的千金们听到动静本想下楼看个究竟的,一听说有蜂群纷纷吓得不敢动弹。 秦如若却是担心乔卿莫的,不顾旁人阻拦提了裙裾就往楼下奔去。到了一楼只看见两个丫鬟一声不吭的死死的护住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被蜜蜂蜇了,已经晕倒在地的乔卿莫。两个丫鬟露在外面的胳膊都被蜇了一两个红肿,蜂群却依旧盘环在三人身边不肯离去。 秦如若灵光一闪,一边扯了旁边的帷帘包住头部,一边大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 话音刚落,就见她冲了过去扒开已浑身无力的佩蓝,一把拽下乔卿莫腰间的香囊,用尽全力的扔了出去。而此时蜂群也随着香囊跟去。 第十五章 算计 永诚伯府,萝梦阁正房内室中气氛压抑,下人们走路做事皆小心翼翼。内室的床上躺着将将醒转的乔卿莫,床边守着神色疲惫的秦如若。 “荣表姐。”乔卿莫轻声唤她。 秦如若回了思绪,握住乔卿莫的手神色关切地问道;“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多谢表姐关心,别的到没有,就是觉着脑袋有些沉,右胳膊有些火辣辣的疼。”说着乔卿莫就要撩袖子。 “你被有毒蜂子蜇后,受惊吓晕了过去。脑袋有些沉的话应该是体内的毒素还没清完罢。”秦如若帮她着撩起衣袖,露出已经缠上绷带的右胳膊,接着道;“由于蜂尾扎得深了些,太医怕直接取的话会断在里面所以开了一个极小的口子取蜂尾。不过,太医说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的。” 乔卿莫觉得躺着说话不方便,左肘撑了身子想坐来。 秦如若扶着她坐起又递上大软枕,道;“你既醒了我先叫人去芙德堂告诉祖母一声,省的她担心。”秦如若说着便要走。 乔卿莫拉住她的衣袖,我见犹怜道;“表姐且慢,我有些害怕。” 秦如若回身又坐回床边的几凳上,和声问道;“你怕甚?” “我才刚来京都没多久,便丢了这么大的颜面。”乔卿莫想起自己再人平昌侯府出了这么大的糗,羞愧得垂眸。接着道;“我......我辜负了外祖母的厚爱,害怕看到外祖母伤心。” 秦如若见她小心如此,心里怜惜情不自禁的拢了她散下的鬓发,温声细语地道;“祖母向来心疼你,又怎么舍得怪罪?你若怕祖母伤心,就应该早早养好身子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才是。况且这本就不是你的错,是那玉丛给你的香囊有问题罢。 当时那蜂群只围着攻击你,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丢掉你戴在身上的香囊这才解了蜂群之危。后来庄太夫人觉得此事有损平昌侯府的名声所以便命人彻查此事,后来得出的结论是那小花园的某颗树上有个很是隐蔽的蜂巢,只因是秋季花蜜不多所以蜂群平日里都藏在蜂窝里无人察觉。 也只有掺了花蜜的蜂蜜才能吸引它们,而当时我把香囊的事告知庄太夫人时,那查此事的人断定香囊里有掺了花蜜的蜂蜜。” “不应该啊?”乔卿莫摇了摇头,脱口而出。 秦如若看乔卿莫嘴唇发干,去到了杯温水,愤愤道;“若不是她还有谁?祖母为此大怒,已经发卖了她。” “表姐,那香囊呢?”乔卿莫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不知道,当时混乱得很或许是谁捡了去,又或者是掉进了花丛里?反正调查此事的人也没找到.....”说到最后秦如若也觉得有些奇怪了,那香囊周围都是蜂群谁又会去捡?若是掉进花丛,随着蜂群的身影也该找到啊,又怎会不见了? 乔卿莫见秦如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问道;“那玉丛怎么说?” 秦如若理了理思绪组织好话语才道;“玉丛说因为犯了错心有不安,先前向小丫鬟萝姑打探消息的时候被郭妈妈给发现了,然后此事便在下人中间传开了。后来又怕太夫人听了添油加醋的话会发卖自己,便听了好友的建议做了个桂花香囊当众请罪。她还说,当众请罪是想让太夫人知道她有悔过之心。但始终不承认在香囊上做了手脚,也不肯出主意的人是谁。”秦如若说着说着都带了些怒气。 乔卿莫却道;“我相信她没有做手脚,若是有的话佩蓝又怎会闻不出蜂蜜?再者表姐您也说了,那花园里有蜂窝,若假设是玉丛加了蜂蜜在香囊里,那她又怎会知道那花园里有蜂巢?还有,大家都忽略了桂花香囊一般都是放在箱笼里熏衣裳用的,那么玉丛并不知道我会戴香囊。而我非要戴它的原因,却是怕将此物放在箱笼里才会出问题。所以......” “所以......”秦如若差点惊呼出声心有灵犀般,道;“你怀疑有人将你和玉丛都算计了去?” 乔卿莫一双眼睛盯着秦如若,缓缓的颔首。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可要告诉祖母?”秦如若只觉得背脊升起丝丝寒意,到底是谁这般狠毒要害瑞表妹? 乔卿莫在想通这一切时心底也是一阵恶寒,缓缓地道;“玉丛以下犯上,先前无法,可如今得了由头再处置她倒也不算冤枉。但此时却是不易再深究了,毕竟一切都只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乔卿莫说完突然眼睛一亮扯了扯秦如若的衣袖,道:“麻烦表姐帮我唤佩蓝绾青她们进来。” “她们为了护你,都被蜇了七八处,也是受了惊吓现在还躺在床上说胡话呐。你信得过我的话有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自会帮你做到。” “她们伤得可还严重?”乔卿莫撩了被角就要下床,想去看绾青她们。 秦如若把人按了回去,道;“别担心,太医说待她们体内的毒素排尽就差不多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嗯,那......我便放心了,只是这事又要麻烦荣表姐你了。”乔卿莫心里觉得歉疚,眼神都黯了些许。 “本就是我照顾不周,正应该将功赎罪来着,又是自家姐妹。何来麻烦一说?”说着秦如若已经熟练的替她掖好被角。 “既是狐狸,又怎会不露尾巴?”乔卿莫边说边示意秦如若靠近些。 乔卿莫神神秘秘的跟秦如若耳语了几句。 秦如若听了乔卿莫的点子,忍不住笑道;“表妹好聪明。” 乔卿莫腼腆一笑道;“荣表姐才是绝顶聪明的呐,若无表姐提点我又怎会想到如此周全的法子。” “就你嘴巧。”秦如若满眼笑意的将温水换了一遍放到床边的小几凳上又道;“既然如此,你先歇着我去给祖母回个信儿,她老人可急坏了。”说着,已经撩起珠帘出去了。 秦如若刚走片刻,景红就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乔卿莫擦洗。 景红一边帮乔卿莫擦洗手臂一边道;“姑娘,荣表姑娘待您可真好。自太医走后就一直守着姑娘,就连这热水也是这荣表姑娘早就吩咐下的,说怕您醒了身上腻味会不舒服叫奴婢早早的备下热水。” 乔卿莫不并搭话,心里却道;是啊,才短短几日她便待自己这样好。如果不是同病相怜心心相惜,那便是另有所图。她若真心,那我便赋以真心,她若有所图谋,那我远着些便是。时间总会给我答案的,不是吗? 正走神,魏紫打了珠帘进来行礼道;“姑娘,大爷给您的信。”说完便从袖笼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乔卿莫接了信,心里挂着佩蓝她们便道;“你去替我照顾佩蓝她们,顺便吩咐小厨房煲了枸杞排骨汤温着,等她们醒了就端过去。” “是。”魏紫屈膝行礼正要退下,就听见乔卿莫嘱咐道;“她们醒了便来告诉我。” “是。”魏紫这才下去。 乔卿莫放下心来,待景红替她擦洗干净退下后。拆了信封,细细的看了起来。 里面不过两页纸,内容也只是报平安和寻常问候罢了。唯有最后几句;‘吾姐离家,不得已寄人篱下。幼弟心中长姐如珠似玉,若有人欺之,吾必护之讨之。且幼弟一切安好,长姐勿念。’ 乔卿莫看着这些话,想起福哥儿想起父亲母亲,又想起凤阳府那曾经很温馨的家。回忆里的美好就像一把大铁勺,一下又一下的要挖她的心一般,痛得情绪失控,痛得眼泪似洪水般扑簌簌的落。 从上京都的辛苦,到如今不得不在心里筑起防备的城墙,那个看似亲和温顺的自己实则以不是那个自己了。以前有母亲护着,母亲病后还有父亲护着,如今父亲也患了心病。本以为自己可以挑起家中的担子将失魂落魄的父亲和年幼的弟弟护在身后,可眼瞎自己能做的却只是一昧的小心谨慎,畏手畏脚思前顾后。 现在却成了幼弟眼中需要保护的角色,而幼弟也不过七岁罢了,旁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呐。虽说他从小就比旁的孩子早慧懂事,可正是如此才更让人心疼,让自己心生内疚。 乔卿莫哭了许久情绪才稳定下来,看着手中已经被泪水浸得不成样的信,心里倒也松快了些。 唤了景红,打了冰凉的井水进来洁面。 “姑娘......”景红用冰凉的帕子给乔卿莫按眼睛,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都给揪起来了。 乔卿莫笑了笑,眼里还有泪花道;“无妨,我就是想家了。”又接下帕子道;“我自己来弄就是,你去给我备纸墨,我要给福哥儿回信。” “是,姑娘切莫再伤心了。” 景红刚走,秦太夫人就赶了过来。 看着乔卿莫红肿的眼睛,秦太夫人没忍住又落了金豆子,众人劝了好一阵才秦太夫人情绪才稳定下来。 “我的乖囡囡受苦了。”秦太夫人一手捧着乔卿莫的小脸蛋,声音还是哭过的样子。心中十分自责,想着若是自己能早些处置了那玉丛,又怎会有今日之事平白叫自己的心肝宝贝受罪。 乔卿莫知道不管下人怎样传船上的事,却始终没有传进芙德堂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有玉丛压着,但更多的不过是忌惮着外祖母对自己的维护和宠爱,毕竟那些话传进外祖母耳里谁也得不了好。再者,自己在平昌候府闹下这么大个笑话,又伤着手臂,若是留下疤痕那便是毁容。外祖母处置玉丛时自然会压下此事,那么与不知内情的旁人而言永城伯府终究要落个恩将仇报的名声,与下人而言更容易失了人心。 两权相衡,外祖母终究是护下自己的。 乔卿莫端详起秦太夫人花白的头发和红肿的眼睛,道;“瑞儿有您心疼,一点都不苦。” 这是真心话。 第十六章 报信 次日一早,省了请安的乔卿莫用过早膳后便去耳房看佩蓝和绾青,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屋。 才将将坐下就见景红捧了白瓷蓝碟进来,道;“姑娘,这是胡桃巷姑太太亲自做的绿豆糕,送来的时候还热乎着呐,您尝尝。”说着用帕子包了一块递给自家姑娘。 自从上次乔卿莫帮忙请了太医给二表哥刘智看病以后,听说病情已经稳定了,只要按着太医的方子吃药日后就不会再发作加重病情了。刘乔氏心存感激,先是备下重礼登门拜谢秦太夫人,而后又时常往永诚伯府里送些自己做的糕点,虽说不贵倒也是一片难得的心意。 乔卿莫接了绿豆糕品尝起来;“嗯......入口松而不腻,味道清香不燥,姑母这手艺怕是比玲珑斋的都还要好。”说完忍不住又吃了一块,再配上新沏的普洱生茶,这顺滑入喉后的回甘,沁入心脾的清新瞬间发挥到极致。“这绿豆糕还不错,你包一份给温妈妈送去,然后是佩蓝和绾青再单独一份,剩下的你带回去和竺墨她们几个尝尝鲜吧。” “是,多谢姑娘。”景红高高兴兴的端了绿豆糕退下。 刚出门口又折回来道;“姑娘,姑太太来了,由温妈妈领着已经到廊下了。” “嗯,晓得了,你先下去忙罢。”这便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吧,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乔卿莫刚准备到门口去迎,就见刘乔氏风风火火的跨过门槛进来了。 “姑母。”乔卿莫上前行礼。 刘乔氏一把扶起乔卿莫,仔细打量起来,道;“让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前几日来还好好的呐!” “姑母莫急,我这不是没事嘛。”乔卿莫携了刘乔氏的手进里屋坐下,温齐家的倒了茶后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 “你这小妮子,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若不是温齐家的来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呐。”刘乔氏急得直拍乔卿莫手背。 乔卿莫听刘乔氏说着话却用眼神重新审视温齐家的。温齐家的报信?这倒是让她意外。 “你也莫要这样看她,若是她不来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瞒着?” “我这不是怕吓着您嘛。”乔卿莫收回眼神,赔着小心。 刘乔氏喝了口茶接着道;“好了,看到你没事到也罢了。若不然,我该如何跟你爹交代?” “父亲,自是舍不得说我。”言语里带着些许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骄纵,只要一想到家人她的心终究是柔软的。 刘乔氏心疼的抚摸着乔卿莫的手又不舍地嘱咐道;“瑞儿,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二表哥还病着家里终究是离不得我的。这一会儿还要去给太夫人请安。瑞儿,你切记以后要再仔细些,好生照顾自己,若是这伯府呆不下去了就来姑母家,姑母那里无论何时都欢迎你。” “姑母。”乔卿莫微有感动,道;“姑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二人又说了两三句不舍的话,乔卿莫这才唤了魏紫送刘乔氏去芙德堂。 屋子里一下只剩自己和温齐家的了,乔卿莫却只是平静看着她。 “姑娘。”温齐家的自觉的跪到乔卿莫跟前。 乔卿莫不搭话,低头理新绣的帕子。 温齐家的本以为自家姑娘会生气,会责骂,早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好说辞了。谁知自家姑娘却是这样的不声不响,她反倒慌了神忙挤出几滴眼泪,道;“姑娘,老奴知错了,可老奴都是为了你好。” 温齐家的见乔卿莫依旧没反应,接着道;“姑娘那日不明不白的晕着就回来了,后来府里的下人说什么的都有。老奴心疼您,毕竟您只是这府里表亲血脉,哪里比得上正族的孙女亲啊。老奴就想着请姑太太过来看看您,一来是给您长长势,而来也好让那些个嚼舌根的人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咱们也有是后台的。”说完泪眼婆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乔卿莫。 “所以,这便是你擅自去胡桃巷的理由么?”妄图无形中挑拨永城伯府和胡桃巷的关系,再推说是为了自己好,温齐家的真当自己是只温顺愚蠢的小猫了么?只是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我......”温齐家的对上乔卿莫平静如初的眸子,心乱如麻。 乔卿莫放下手头的东西,扶起跪在地上的温齐家的,轻声道;“温妈妈,你好歹也是我的乳母,母亲生前又托你教导我身边的几个丫头。若是连你都如此轻狂不经我同意便擅自离府,那她们几个岂不是要有样学样?若长此以往下去,我这萝梦阁不就乱了套了?那我还算什么正经主子?”乔卿莫不问温妈妈的用心何在,只点她的规矩何在,只因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姑娘?”温齐家的错愕,随即感激涕零又跪下,边磕头认错边嚎哭道;“姑娘,我错了!您饶了老奴这一次吧!日后再也不敢犯这样错了,老奴定会给几个小的做好榜样好好伺候您。” “起来吧,你年纪大了难免会糊涂,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罚一个月月俸便是。这大清早的便去了胡桃巷,想必还没吃饭吧。”说着又唤了竺墨进来,道;“你带温妈妈下去用膳吧,顺便看看绾青她们的枸杞排骨汤还有没有,给温妈妈也盛些吧。” 只是不知道是谁给你的门牌放你出去的。 “是。”竺墨应下便去扶温齐家的,温齐家一副感激主子的样子连给乔卿莫鞠了好几个躬。心里却窃喜道‘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几句话就哄住了。’ “姑娘,奴婢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二姑娘了。”温齐家的前脚刚走,去送刘乔氏的魏紫便回来了,还引了身穿蓝色金鱼戏水比甲下着绣着浪腾云翻的蓝色百褶裙,梳着十字髻只带了一白玉绢花,带着一脸倦容的秦钰儿进来。 今早可真是热闹。 “二表姐。” “瑞表妹。” 两人见过平辈礼后,各自坐下,魏紫在一旁上茶点。 “我有话要跟瑞表妹你说,还请......”秦钰儿直爽,开门见山说明来历。 “难得二表姐您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乔卿莫自然也不矫情,吩咐魏紫退下并带上门。 秦钰儿从袖笼中拿出一个红绒布包着的东西,一边打开一边道;“我听说了瑞表妹受伤的事儿,一是来看看你,二是来求情的。”说完只见红绒布里面躺着一只通体如翠竹般清秀的质地上乘的翡翠镯子, “这是......”乔卿莫疑惑,这好端端的怎么带镯子过来了。 “我听到些传言,说祖母正在找将平昌侯府女学花园里有蜂巢一事透露给罪奴的人。” 乔卿莫听到这心咯噔一下,荣表姐帮自己办到了,法子管用了。难道是二表姐? 秦钰儿却上前一步,将上好的翡翠镯子连同红绒布一起放置到乔卿莫手边的小桌上,又慢慢退了回去,缓声道;“我家小妹有一日回来跟我说过,她发现那花园里的一颗树上有好大一个蜂巢,我当时已经让小妹告知庄先生除了那蜂巢。直到昨日小妹回家说你因此受了伤,她很自责说是因为自己忘记将此事告知庄先生,才害得你受了伤。” 秦钰儿情不自禁的又看了一眼那镯子接着道;“小妹因为害怕祖母知道此事与她有关会责罚她,现在已经害怕得不敢去给祖母请安,也不敢去女学了。且小妹说过蜂巢一事除了我,未曾再向旁人提及过。所以我来替小妹求情,若是此事查到她的头上,还望瑞表妹看在她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宽恕她吧。” 乔卿莫拿起镯子反复把玩,亲切地道;“既然此事与五表妹无关,外祖母自然也不会迁怒与五表妹。那么......如此贵重的东西二表姐应该自己收好才是。”不管此事与秦银儿有无干系,至少晓得秦银儿都能发现的蜂巢,旁人自然也能,那么便应证了自己和玉丛皆被人算计了的猜想。 “不不不,我既拿来了,这便是瑞表妹你的了。”秦钰儿越往后说越低,又不争气的瞄了一眼那镯子。 因为母亲觉着同京兆尹方大人家定亲终究是低嫁了,所以母亲怪父亲眼界低。连父亲也觉着亏了自己,便私下里补贴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最爱的便是这只镯子了。可自己终究是待嫁之人,若能还护得了自家小妹,一个镯子又有何舍不得。 “二表姐还是收回去吧,我也有个弟弟。不管此事背后之人是谁,我都不能践踏你的护妹之心。”乔卿莫说着便起身将镯子放回秦钰儿手中。 “我......”秦钰儿被乔卿莫一席话说得红了眼眶。 最后乔卿莫终是将镯子完璧归赵了,将秦钰儿送至垂花门时,抬头看了一眼这四四方方的天空。 将近午时的天空,好像格外的纯蓝。 第十七章 探望 景红瞧着快要过未时了,便来到床边打了帘子准备唤醒还在午睡的主子。 “姑娘,该起了。再睡下去,晚上又该睡不着了。”眼见唤了并不见反应,景红又轻轻推了一下乔卿莫;“姑娘?姑娘?”然而自家乔卿莫也不过是翻了个身接着睡罢。 这往日里唤起的事都是佩蓝做的,景红没有经验怕大声唤醒会吓着自家姑娘,轻轻推搡又不起作用,一时间倒也束手无策。 魏紫在外面见没了动静,撩了珠帘进来轻声问道;“姑娘还没起么?” “可不是嘛,再睡下去,晚上又该失眠了。要不姐姐来试试?”景红无法,让了位置给魏紫。 魏紫还没开始,就见竺墨也进来了小声道;“荣姑娘陪着平昌侯府的二姑娘和七姑娘过来探望咱们姑娘了,已经由温妈妈引了人去花厅喝茶,我来看看姑娘起了没。”说着往床帐里探了探头。 “喏。”景红冲着竺墨无奈的摊了摊手。 竺墨见魏紫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灵机一动,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姑娘,太夫人来看您了!” “嗯.....”乔卿莫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便随意应了一声,而后弹坐起来呼道;“嗯!?!外祖母来了?到哪儿了?!”乔卿莫可不想让外祖母看见自己像个小孩子般赖床的样子。 彻底清醒了的乔卿莫,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问道;“外祖母呢?” 乔卿莫没见到外祖母,却看见三个丫鬟围在自己床边憋笑的模样,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佯装生气地道;“好啊,连你们都敢骗我了!”说着作势就要打离得最近的魏紫。 魏紫知自家姑娘是说笑来着,假装要躲闪指着竺墨告状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都是竺墨那丫头骗您的。” “要我说,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乔卿莫说着撩了被角赤足下地就要去‘收拾竺墨’。 竺墨反应快,扑通一声跪下装可怜道;“姑娘,平昌候府上的二姑娘和七姑娘来看您了。我若不用使些小计策唤醒您,只怕是要失了待客之道了。” 乔卿莫看着竺墨满脸委屈的样子,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便笑了随即双手插腰正色道;“那还不快起来,伺候本姑娘梳洗更衣。” “是,奴婢给您梳头。”魏紫忙过来扶了自家姑娘到梳妆台处,景红则憋着笑扶起竺墨一个去挑衣裳,一个去准备热水。 几个丫鬟本就是搭档惯了的,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给自家姑娘收拾妥当了。 乔卿莫前刚踏入花厅,就见一抹粉红色身影扑向自己。乔卿莫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还是景红和魏紫眼疾手快护住了才避免被扑倒。 庄苏雅紧紧的搂住乔卿莫,略带抽泣声像个孩童似的道;“乔姐姐,你没事就好可吓坏我了。” 乔卿莫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过分亲昵,又怕贸然推开会伤了庄苏雅的心。正进退两难时,耳边突然响起似温泉水一般令人生暖的声音训庄苏雅道;“快些放开乔姑娘,仔细把人给弄疼了。” “哦。”庄苏雅听之,乖顺的松开了乔卿莫后又规规矩矩的行了平辈礼。 秦如若跟过来向乔卿莫引荐道;“这便是同钦弟弟定下亲事的平昌候府嫡次女庄苏荷。” 乔卿莫站定后,才瞧清楚庄苏荷。 只见她柳叶细眉柔似水,明眸多情光如月,巧鼻挺立俏拟画,这眉眼鼻就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画像里的美人儿。唯有那张略带英气的嘴有些突兀不大和江南风格,可整体也算得上耐看。 “二姑娘,七姑娘。”乔卿莫行礼。 秦如若挽了乔卿莫的手,道;“都别站在这儿了,进去说话吧。” 几人坐定,温齐家的上了普洱生茶。 “荣姐姐的表妹果然名不虚传。”庄苏荷没忍住又看了一眼乔卿莫。 “我可从未跟你姐妹两提起过她,怎么你们都是一副早有听闻的样子?”秦如若疑惑。 庄苏雅起了兴致,道;“我们是听......” “我们是听祖母说起过,祖母说乔姑娘貌若惊鸿,乖顺有礼,是我们姐妹二人学习的榜样呐。”庄苏荷突然截了庄苏雅的话,还看了看她。 庄苏雅一下子蔫了那股子兴奋劲,嘟了嘟樱红小嘴,坐到一旁吃起点心来。 “庄太夫人谬赞了。”乔卿莫却是看得明白的,想那提及她的人并非庄太夫人。一是因为庄苏荷急切的截断庄苏雅的话,分明是想掩下真相。二是那日她带着帷帽自己羞得都不敢抬头,庄太夫人恐怕都看不清自己的长相,更别说回去以后拿自己做榜样教育孙女了。 那庄家姐妹又是在何人哪里听说过自己呢? “哦?只是是不知道庄太夫人什么时候见过瑞表妹?”秦如若也察觉到了异常。 乔卿莫道;“那日从胡桃巷回来时遇见了罢。” “对了,说起祖母,她老人家心生愧疚就让我姐妹二人来看看你,顺便让我们带些药材给你。”说着,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进来四个丫鬟,一人捧了个红木雕花锦盒,依次打开排成一排站着。 锦盒打开那一瞬间药香四溢沁人心脾,只嗅一嗅便能使人神清气爽。 庄苏荷到丫鬟身边,一一介绍道;“这一支是两百年的秦岭人参,这个南海采来可入药的血珊瑚,这是西域进贡的五十年天山雪莲,最后这支千年灵芝最为珍稀。” 乔卿莫惊愕与药才太过珍贵,却也知长者赐不可辞。连忙对着锦盒屈膝行大礼道;“多谢太夫人厚爱,改日当登门拜谢。”景红魏紫待乔卿莫行完大礼,上前接下锦盒后便退了出去。 “瑞表妹这下,胳膊可还疼?”秦如若上前打趣道。 “表姐惯会取笑我。”乔卿莫面上略红,心里却记下了庄苏雅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几人正说笑呐,就见竺墨打了帘进来行礼道;“奴婢见过庄家姑娘,荣姑娘。”接着对乔卿莫使眼色道;“姑娘,吴姑娘来了,现正在外面候着呐。”言外之意便是,并不知道她来干什么。 “吴姑娘?”乔卿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秦如若反握了乔卿莫的手提醒式地道;“四婶婶的表亲吴表妹最是热心不过了,一定是听说你伤着了过来看你的。” “哦,我想起来了。竺墨,快去请吴姑娘进来。”乔卿莫笑着吩咐着。心里却道‘看我?为何不同二表姐一起来,偏要在我会客时贸贸然过来?还偏在门外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拿乔欺负人呐。’ 不到片刻,竺墨就把人领了进来。 吴娇莲外貌中等,可胜在一双桃花眼勾人又擅打扮,所以看起来倒是个美人胚子。只见今日她上身着白色绣睡莲沐夜交领襦衣,下身着同色花纹的马面裙,发髻上除用一根淡黄色绸带绑了个蝴蝶结以外别无他物。虽然整体看起来是素了些,但配上那纤柔一握的腰肢平添几分弱不禁风惹人怜爱的样子。 “娇莲见过荣姐姐,瑞妹妹。”吴娇莲挨个行礼,到庄家姐妹时,面上微红低了头道;“这两位姐姐是?” 秦如若不紧不慢的引荐道;“哦,这位是庄家二姑娘,这位是七姑娘。”平日里秦如若与吴娇莲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此刻语气自然也恢复了先前的淡漠。心里却道‘也不知,你是真不晓得这两位的身份,还是假不晓得。’ “娇莲见过庄二姑娘,庄七姑娘。”吴娇莲屈膝行礼,力求一举一动皆是较弱之美。 乔卿莫怕自己跟吴娇莲没话说会坏了气氛,忙道;“既然吴姑娘来了,不如姐妹几个凑一桌牌可好?”说着便让人去拿叶子牌。 庄苏雅一听要打牌起了兴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正好,让我来赢赢荣姐姐和乔姐姐荷包里的银瓜子。” 庄苏荷佯装数落,戳了戳庄苏雅太阳穴笑道;“瞧你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乔卿莫瞧她样子可爱,袖手掩唇笑道;“我可是个连牌都认不全的人,你呀还是去赢你荣姐姐的银钱吧。”接着又对吴娇莲道;“不知吴姑娘的牌打得可好?我入你一股可行?”虽说吴娇莲不明不白的就来了,但乔卿莫还是可怜她的身世想以此方式解她银钱之困。 一下子所有人都看着吴娇莲,等她应下。 过了片刻却吴娇莲眼眶微微泛红,向众人屈膝行礼道;“我牌技不精,恐叫诸位笑话,就不打了吧。” 秦如若不知吴娇莲竟如此扫兴,怕乔卿莫面子上挂不住忙道;“不妨事的,我们几个随便玩玩罢。” “我本是来探望瑞表妹的,既然瑞表妹要待客我亦不便久留。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诸位姐妹勿怪。”吴娇莲冲着众人行过礼后便走了。 这是闹的哪一出?来了还没喝口茶就走? 吴娇莲一出萝梦阁,那几欲落泪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精光。 “小戈,你可知那庄家二姑娘长什么样?”吴娇莲话语中透着些许自信和不屑。 跟在吴娇莲身后,皮肤黝黑的丫鬟小戈讨好道;“姑娘说笑了,奴婢连屋子都没进,哪里晓得那庄家二姑娘长的是三头六臂啊还是百目千足啊。” 显然丫鬟小戈的话讨了吴娇莲开心,吴娇莲一阵娇笑后嗔道;“不可乱说话,人家是侯府嫡出的姑娘,就算是长的三头六臂那也比咱们强呀。” 小戈忙上前一步道;“姑娘您才是那天姿绝美,娇软似云的仙子,任她什么侯府嫡女都只能败在您手里。” “你就会捡了好听的说。”吴娇莲嗔怪道。 小戈狭长的眼睛微眯着讨好似笑了笑,话风一转问道;“奴婢有一事不明,我看那瑞表姑娘的丫鬟拿了叶子牌进去一看就是要打牌的呀,姑娘您明明打得一手好牌,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走了?” “我今日突然前去,就是为了探庄二姑娘的虚实。既探到了,自然不必再留下来。再说了,总要留些疑惑让旁人查出个蛛丝马迹来,才对咱们的计划有利不是?”吴娇莲说完又恢复了先前那楚楚惹人怜的样子。 第十八章 如若 眼瞧着秋风已冷,永诚伯府里的树叶都开始落了。秦如若坐在马车里,看着下人们正清扫甬道里的落叶,轻轻的叹了口气。 “表姐这是怎么了?”乔卿莫心思细腻发现了秦如若的异常,忙收起兴奋的心思关心起来。 秦如若放下帷裳,微笑着问道;“瑞表妹开心吗?” “能随外祖母一同去药王庙吃斋赏枫叶,自然开心了。”乔卿莫接着反问道;“荣表姐不开心么?” 秦如若笑了笑答道;“我自然是同瑞表妹一样开心。”可笑容终究未达眼底。 乔卿莫见秦如若一副敷衍的样子突然生了闷气背过身去赌气般说道;“前些日子表姐还说见我乖顺懂事愿真心待我如亲妹妹,可现下却遮遮掩掩拿我作外人,我竟不知荣表姐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看惯了乔卿莫的谨慎稳重,秦如若反倒被这突然一下的撒娇弄懵在那里,这一时马车厢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车厢外车辕碾压马路的声音。 然乔卿莫并非真的生气,只因她实在不忍心再看着秦如若陷入自我折磨的痛苦里,故用了激将法想以毒攻毒罢。 片刻后,秦如若睁开略染湿润却依旧清澈的双眸,缓缓地说道;“你不是时常疑惑我待你与旁人不同么,那是因为母亲去世时也带走即将出生的妹妹。只因一尸两命不太吉利,旁的人便都不知我还有个妹妹的事。而我第一眼看到你便觉得格外亲切,那四妹妹迁怒与你时我也不过是因为看不惯她顺便护你罢,可从那时起我心里便真觉得是在护自己的亲妹妹。所以我接近你最初也只是念着那未出世的妹妹罢,亦或者是同病相怜想给你一份温暖罢。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心底倒真将你当作亲妹妹了。” 秦如若说得真切,乔卿莫听了动容便缓缓的转回身对上秦如若那双通红的眼睛,正想开口安慰,就见秦如若拿手帕摁了摁眼角,压着快要哭的腔调温声道;“母亲去后,父亲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出了三月热丧之期便娶了继室。那两年又恰逢二叔病逝,祖母沉与丧子之痛无暇顾及府中事物便将中馈交由继母打理。继母待我一般,虽从未苛扣我的吃穿用度却也不曾拿正眼瞧我。任由那些刁奴欺辱我,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不闻不问。直到后来叫祖母晓得了狠狠的训斥了父亲和继母一番,将执掌中馈的权利暂时交到三伯母手上,又把我接到她老人家亲自教养我这才得以解脱。” 乔卿莫听她说着也想到了自己身上,虽说自己也没了母亲可好歹还有个完整幸福的童年,从未受委屈。倒是一向看起来淡漠强势的荣表姐心里装了不少的苦水,想到这乔卿莫的心也不由的沉了起来。主动牵起荣表姐的手,自责地道;“对不起,我本想着引表姐说出心事,吐露不快的。没想到反引得表姐落泪。” “无妨,有些事在心里憋久了,我反而渴望有个人能倾听。今儿算你运气好,也好让我说个够。”秦如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心传来乔卿莫的温度,心里暖暖的接着道;“祖母待我是极好的,甚至超过弟弟们。在我十二岁那年祖母曾为我说了门亲事。男方是承恩伯长子萧皖,祖母的侄孙儿。由于先皇驾崩,瑶太妃跟着梁王搬出宫住进了梁王府,承恩伯的爵位也就终了。相传萧皖天资聪颖能文能武,是萧氏一族的希望。祖母也常念叨说虽然爵位袭到他就没了但胜在他年纪轻轻就有出息,日后定能自己挣下那荣华富贵不会苦了我的。再则他是祖母娘家的侄孙儿算是亲上加亲,倒也不怕婆家欺负我。 可原本已经口头定下了,只等交换庚帖等事宜了。谁曾想那萧皖却在一个下雨天不小心滑到,摔了脑袋还没来得及救治就没了。承恩伯夫人受不了打击,便将此事算在了祖母和我的头上。四处传祖母见承恩伯府败落觊觎府上的祖产,这才安排克母克夫的煞星女陷害她的儿子,祖母因为此事损了些名声也同娘家断了来往。” 秦如若说到这眼神空洞的叹了口气,接着道;“再后来,祖母为了证明我不是煞星女,拜托庄太夫人帮忙四处说看人家。京都城里门当户对的人家都看遍了也没有人愿意与我说亲,曾有人向祖母提议再看看外省那些不知情的名门望族也算是个好去处。可祖母舍不得我,怕我受了婆家的欺负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因此我的亲事便成了祖母的心病,这一拖再拖的我都快十六了却还连累着二妹妹。她的亲事定下来都一年多了,却因我还没着落她就不能先出阁。” “表姐莫要自责,说起来二表姐同方公子还是因表姐...才...结缘呐。”乔卿莫本想安慰秦如若的,谁知一张嘴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乔卿莫忙捂了嘴小心翼翼的道歉。 秦如若想起当初秦钰儿本是陪着自己上药王庙相亲的,结果在庙子里遇上前来游玩的方公子。两人一来二去的便看对了眼,次日一早方府便托媒人说亲。自己这头的相亲作罢秦钰儿却是喜得良缘,外头自是要说传一番的。可谁知传到后面竟传成了秦大姑娘的相亲对象看上了秦二姑娘,这也让自己再次沦作京都的茶资饭谈。 秦如若收了心神反安慰乔卿莫道;“没事的,这本就是二妹妹的缘分到了。旁人都不知道那日药王庙里发生的事,瞎传的话我又岂会当真?”说完,宛然一笑。 “所以,表姐因何睡不好?又因何眼底竟是忧愁?”乔卿莫看这秦如若那双清澈却又微红的双眸,心疼极了。 秦如若不语只是掀了帷裳一角,细细的看着马车外的世界。许久才略带凄凉地道;“承恩伯府的二公子都要当父亲了,而我的亲事却还挂着祖母的心。我有些怕了,怕自己不争气让祖母又是空欢喜一场,怕自己会孤独终老,怕府中姐妹会因我抬不起头。永诚伯长女这个头衔听着到是华丽,可实际上还不如算命先生的一句话管用。” “荣表姐。”乔卿莫只轻声唤她, 秦如若为缓解气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我原本想着装病不去的,可终归是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就当是真陪着祖母去赏枫叶罢,表妹还没看过药王山的枫叶吧,那才是极美的。” 乔卿莫见秦如若转移了话题,也识趣的转移了秦如若注意力问道;“表姐可知还有什么人一同游山么?”言外之意就是相亲对象是谁。 “晓不得,阮妈妈连个口风都不透。”秦如若以前有什么事都是找郭树家的打听的,直到上次的事郭树家的被秦太夫人罚去田庄后,现在的芙德堂如铁桶一般牢固连她都打听不到任何。 乔卿莫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戏道;“那,表姐可曾想过要找一位什么样的夫君?” “我......”向来淡定的秦如若闹了个大红脸,还一脸正气道;“你小小年纪,怎的随口就问出这样的话,一点都不知害臊。” “我已经十二岁整了。”乔卿莫略带骄傲地道;“从小娘亲就教我,只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会有勇气努力靠近心中的目标。母亲说尤其是关系到自己一辈子幸福的婚嫁之事,总要从自己的心顺自己的意才行。”乔卿莫满眼都是对母亲的崇拜。 请如若仿佛受到鼓励一般,憋了半天才红着脸细声道;“我希望未来的夫君能敬我重我,就够了。” “那么,我就祝表姐心想事成了!”乔卿莫真诚的看着秦如若。心里却想着娘亲对她说过,这世间大多数的男子都会敬重他的嫡妻,却不会耽误他纳一个又一个的美妾。 乔卿莫想着母亲的话,却不忍心告知荣表姐。 只求未来的表姐夫不是那样的人罢。 第十九章 药王庙 到了药王庙乔卿莫随秦太夫人等人到寮房歇息。秦太夫人歇了片刻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秦如若坐到自己身边,乔卿莫见这是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正在想要找什么借口出去时,耳边响起请太夫人的话;“你也不小了,留下来听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乔卿莫又乖乖的坐到秦如若身侧。 秦太夫人看着阮妈妈将一众丫鬟支了出去又关上了门,这才对秦如若开门见山地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此行药王庙是为了什么,我晓得你心里是恐惧害怕的。可不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的,只有你的事定下来我才能放心不是?” “祖母。”秦如若一声祖母,唤得人鼻子一酸。 “乖囡囡,你那爹娘都不是个用心为你着想的人,祖母却不会让你受委屈。”秦太夫人红着眼眶温柔的拢了拢秦如若额前的碎发接着道;“祖母已经打探清楚了,对方姓李名斯年二十六祖上世代习武效力军中,先前是甘肃总兵手底下的参军,只因几个月前与蛮人部交战时受了重伤需回京调养,甘肃总兵便上奏朝廷为他请调回京都,进了兵部任职。虽说大你十岁,但好在早些年驻扎军队也不曾娶妻。家中上无公婆,下又只得一个小姑子,家产也丰厚。虽说房中早有两个通房丫鬟,但你庄祖母打听过了,说是一旦定下亲事便将人送走。” 秦太夫人见自家孙女虽然面红耳赤的不说话,又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据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不大爱说话。也不信什么算命先生的鬼话,你也不必担心他会介意那些个不实传闻。虽然祖母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可祖母想着让你先见见罢,你若喜欢便好,不喜欢祖母也不逼你。再者有祖母替你掌眼,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就行。” “嗯。”秦如若乖巧的点了点头,面颊上的红晕染至脖颈早不似先前那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乔卿莫从未见过这样可爱的表姐,不由得那袖手遮面头偷笑了起来。一个不慎反被早就羞得说不出话来的秦如若发现了,秦如若正想发作打这妮子,就见阮妈妈敲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庄太夫人身边的贴身管事杨妈妈,秦如若歇了心思,只得用一双略恼的眼睛瞪乔卿莫。 乔卿莫知其羞恼,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以无辜的眼神。 秦如若败下阵来,索性悄悄拽了秦太夫人的衣角企图告状。 秦太夫人见两个小姑娘之间幼稚的你来我往,心情甚佳顺便还给请过安的***赐了座儿。揶揄道;“可是你家太夫人又要放我鸽子了?” 杨妈妈不敢拿大,起身笑了笑回话道;“回太夫人话,我家太夫人说了,这回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敢放您鸽子。” “那怎的就你一个人来了?” “回太夫人话,我家太夫人已经进药王庙了,只是在上山途中遇上那李侍郎只身一人游药王庙,我家太夫人见其并无长辈在场想邀他同游,可又念着跟您的约定,所以就遣了老奴来问问您的意思。”其言外之意就是那李侍郎是一个人来的,多少有些不合规矩,我家太夫人怕您不高兴特意让我来探您老人家的口风,这见是不见。 秦太夫人一听无长辈在场,心中顿时窜起三丈大火! 没有长辈那不就是明摆了告诉世人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么?这成了也就罢了,不成的话怕是又要传出什么自家孙女不规矩寻私妄情不实之言来。这分明就是轻挑怠慢,目中无人呀!!!还见什么见?!!! 秦太夫人想到这儿,正准备甩袖子走人来着。可一转眼又看到满眼期待,年纪渐长的孙女。心思百转千回后,终究还是掩下心中怒气若无其事地道;“听说他本就无双亲,一人游药王庙也是可怜,若他不嫌弃我们这些老婆子,同行倒也无妨。”心里却道,没有双亲就不知道找亲中长辈吗?若不是我老姐妹力荐,若不是我荣儿等不得,若不是我不想让荣儿空期待一场,又岂能容忍到你这莽夫撒野?! “既如此,那稍后还请太夫人到西面的集草亭喝茶,老奴先回去准备准备。”杨妈妈见秦太夫人点头后,这才行礼退下。 “祖母。”秦如若神情紧张的再次唤了秦太夫人,秦太夫人心疼极了反握住秦如若的手道;“别怕,不论如何你还有祖母撑腰。” 二人正感慨时,就见乔卿莫起身屈膝行礼后忽闪着大眼睛道;“外祖母,瑞儿难得出来一趟,若光是去喝茶该多无聊呀,还求外祖母准许我一个人四处走走,看看不同的景色。” 秦太夫人知她心思,又怕到时候顾不上她索性嘱咐道;“要出去玩也行,记得带上丫鬟在庙里走走得了,可千万别乱跑。” “是,谢外祖母。”乔卿莫兴奋的行了礼后便退下了。 秦太夫人和秦如若见其一副孙猴子出五行山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乔卿莫带上佩蓝和绾青,观赏了半个药王庙的景色后这才在专供女眷歇息的后院花亭里歇下来。早有机灵的小沙弥奉上茶水瓜果,佩蓝伺候完乔卿莫茶水后才从袖笼里拿出一封信双手递至乔卿莫面前道;“姑娘这是今早刚收到的大爷给您的回信,只因奴婢忙着姑娘出门等事宜到现在才拿出来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乔卿莫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接过信边拆边坐到花亭边的秋千上看起信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不会怪罪你的,左不过还有绾青顶锅不是。” “姑娘,您偏心。”绾青佯装委屈又是拿翻白眼又是跺脚的,别提多可爱了。 “你说我偏心佩蓝,可她又觉得我偏心你。哎...我这个做主子的也太难了吧。”乔卿莫嘴里却说着俏皮话,视线却不曾离开过信纸。 佩蓝被逗乐了,心事随之散了一大半。 乔卿莫早就知道她有些反常却不急着挑明,收了信左右看了看,见无人这才吩咐道;“佩蓝,过两天福哥儿身边的小厮桐林要来送中秋节礼。咱们给福哥儿做的冬衣得赶出来好让桐林带回去,然后你再带他到街上转转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江南没有的,好给福哥儿买些去。” “姑娘放心,奴婢晓得的。”佩蓝言语中带着些慎重,因为她知道给大爷的冬衣是早就做好了的,自家姑娘这样说不过是要找个借口留桐林一段时日。 乔卿莫轻荡着秋千又转向绾青问道;“我听说温妈妈前两日又犯了腿疼的老毛病,可好些了?” “回姑娘话,奴婢瞧着不怎么行。先前温妈妈犯病也只是去找郭妈妈讨土方子。后来郭妈妈去了田庄,温妈妈没辙了现下只好去一个叫百善堂的药铺拿药。可能是那药铺太小了总不见有什么疗效。”言外之意便是是先前温妈妈和郭树家的有所勾搭,现在却莫名的和一个不明来历的小药铺有来往。 乔卿莫又荡了一个高高的秋千道;“嗯,温妈妈年纪大了难免信那些偏方,你替我照顾着些吧,莫要叫温妈妈被那些小药铺诓了去。” “是,奴婢知道了。”绾青的话音刚落。 主仆三人就见花亭正对着的垂花门处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没跑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 乔卿莫也来不及思考,连忙下了秋千带着佩蓝绾青就过去查看。 绾青托起女子的头部用手指探出其鼻息微弱。 “姑娘?姑娘醒醒?”佩蓝试图唤起她的神志。 乔卿莫拨开她面上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糊满脂粉和污血的脸,看不清她的长相。这时女子艰难的抬起沉重的眼皮想看看是谁在拨弄她的头发,无奈实在提不起力气,只短短一瞬双眸又重新阖上。只是这一瞬,那蹙着眉头,貌若九天仙子的面庞已深深的印入脑海。 乔卿莫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这会儿子偏偏看见了那双带着渴望求生的眸子,心终究还是软了。左右思量一番后索性吩咐佩蓝和绾青将她抬去就近无人居住的寮房内,谁晓得那女子看起来瘦瘦的,却是又高又沉,若不是绾青有些功夫底子怕是抬不动她。 乔卿莫害怕贸贸然会惊动旁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决定自己留下来守着,又吩咐绾青去打热水让佩蓝回歇息处取随身携带的伤药。 绾青人机灵手脚又快,跟小沙弥说自家姑娘裙子脏了需要梳洗一番顺利要来了一大桶热水。 乔卿莫看着身受重伤的女子心头害怕得突突直跳,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吩咐绾青出去守门。亲自拧了帕子帮昏迷的女子擦净面上的脏污,来来回回好几次,直至一盆子清水变浑浊这才看清那女子的面庞。 只见那她皮肤似雪似玉像是散发着微弱温和的光,一双自然眉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衬托出那睫毛如蝶翼般的轻盈。薄薄的唇瓣粉艳欲滴,嘴角以好看的弧度自然上扬着,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她是在美丽的梦境里睡着了而不是受重伤昏迷。 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上虽然还有些脏污,但不难看出其骨节分明细嫩纤长,指甲修剪得刚好显然这些脏污并不想影响它的好看。乔卿莫看着那双手有些失神,好在片刻后恢复了清明,拧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拭净双手。 “姑娘,我怎么觉得她长得像个男子?”进来换水的绾青盯着榻上女子看了好久才道。 乔卿莫经绾青提醒,也细细观察起床榻上的女子来。片刻后才发现该女子没有耳洞,虽然看起来极美,可那高挺的鼻梁和略显生硬的面部线条使其看起来又更像男子。 正疑惑时,佩蓝匆匆敲了门进来,边放手上的药边道;“姑娘,太夫人她们回来了,虽然没有看见我拿伤药,但还是问了奴婢您在哪儿。奴婢怕被发现便说您一会儿就回去。” 乔卿莫晓得,此女子身受重伤栽在药王庙后院本就可疑,更别论受伤背后是杀人灭口还是爱恨情仇了,可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自己搭这一手已是半只脚踏进囫囵难以脱身了。如今趁着伤那女子之人还未找上门来更应该及时脱手才是,万万不能把祸事惹给永诚伯府。 思及此处,乔卿莫已经想到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佩蓝,你先留下来替他处理伤口,处理完后立刻去庙外给我买些吃食带回来,之后这里的事就在也不要管不要问了。”乔卿莫说着示意绾青帮自己整理一下着装,接着道;“绾青你先随我回去,待佩蓝回来你再换身衣裳装扮一下找个机会溜出去,千万别叫旁人看见。以你要休息为由引小沙弥带你去那间屋子,这样一来既是小沙弥发现她的便跟我们在无干系。再者小沙弥定会向寺中主持报信,主持是出家之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这样的法子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好歹眼下看来是既能脱身又不会误人性命的法子了。” “姑娘真聪明,奴婢可想不出这样好的法子。”佩蓝一边用温水给那女子化补血益气丸,一边赞许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绾青我们先走。”这是乔卿莫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安排,像是顺其自然又像是灵机突显。此刻她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在复杂的情绪催化下乔卿莫的心跳如鼓锤。 ------题外话------ 卑微新人,在线求收藏 第二十章 桐林 温齐家的发现,自打自家姑娘从药王庙回来后,萝梦阁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 先是佩蓝病了,白日里昏睡,夜晚却总是做噩梦,嘴里还嚷嚷着胡话,一连换了好几个大夫也不见好转。然后是绾青,看着倒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却也是整日不见人影。自己三番五次的跟姑娘提记此事,都被不痛不痒的拨了回来。 可正屋里的乔卿莫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每天按时给秦太夫人请安,按时去女学。竟还起了性子亲自揽过温齐家手里的活儿,张罗起中秋节礼来。 温齐家的心里揣着炮仗,主子此举无疑是点燃了炮仗的引子线,她坐不住可又不敢轻举妄动。一连好几天都惴惴不安,一旦烦躁起来便四处揪小丫头的错,像是故意弄出动静给主子看的,又像是声东击西掩饰心中的不安罢。 这一日,温齐家的正在廊下训两个小丫头,就看到大爷身边的两个小厮由绾青领着进了萝梦阁,拦住绾青一问,才知道是大爷派人来送中秋节礼了。 温齐家的心里咯噔一下坠了下去;‘这往日里情礼往来的事,哪一件不是归我管的?如今姑娘要亲自操办中秋节礼也就罢了,怎的连大爷身边的人来京这样的大事也瞒着自己了?’ 温齐家的愈想太阳穴就愈是突突直窜,于是她咬咬牙,又攥紧手里的帕子正准备跟上去问个究竟。却见魏紫直径过来挽了自己的胳膊笑嘻嘻地道;“温妈妈这是要去哪儿?” 就这一下,温齐家的沸腾的血液瞬间冷静下来,忙笑着应道;“哦,我看见桐林和梧树两个小子来了,想过去问问我干儿子桥木的事儿。” “原来是这事儿啊。”魏紫挽着温齐家的边往茶水房去边道;“温妈妈莫急,我听说他们还要在京都待几天呐。我这儿却有件事儿要麻烦您了。” 温齐家的心知差点自乱阵脚,便按下心中焦虑,说笑着同魏紫去了茶水房。 话说绾青领了桐林梧树二人进了正屋,道;“你们先等等,我这就去请姑娘。”又唤了小丫头置下屏风,这才往后面暖阁去请乔卿莫。 且说桐林,年十八,身材高瘦,长相白净斯文,一双圆眼透着精明。原是罪臣之子,幼年时同祖母一同罚没入永城伯府,后得秦宝珍垂怜要了他们祖孙二人做陪嫁。因聪明忠心,渐渐的便从奴才中脱颖而出,由秦宝珍提拔做了幼子乔君止的贴身随从。 片刻,桐林和梧树听到撩珠帘的的声音,便知自家主子来了。连忙行礼;“奴才桐林(梧树),请姑娘金安。” “一路辛苦了,都起来罢。”乔卿莫透过屏风依稀可以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垂手而立。随即想到,自己不过写信向福哥儿借个小厮一用罢,他竟将最聪明得力的桐林派了过来,这将她原本焦躁凄切的心捂了个暖。 原来,自乔卿莫发现冯道士之事事有蹊跷后便时刻挂在心上,可谁知自绾青跟佩蓝见过冯道士以后,他竟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找不到了。 就算是安排绾青偷偷出府去寻,可自己身边的丫鬟又怎好三番五次的外出抛头露面呢?于是乔卿莫便写信给弟弟福哥儿,想借他身边小厮到京都查查此事,小厮总归比丫鬟容易在外跑动些。 可眼根下又出事儿了,在药王庙时原本依着计划,绾青引小沙弥去寮房既能救下那女子又能摆脱干系,可绾青回来时说那屋里原本昏迷的女子不见了,甚至连住人的痕迹都不曾有。等到去问佩蓝时,佩蓝又总是左右而言他,甚至从药王庙一回来就病了。 乔卿莫一想到此事就心有余悸,生怕沾惹上不该沾惹的祸事。一时无法,只得让绾青提前送信给桐林,让他查查此事。又因小厮外男不好频频进入内院,所以便让桐林查出些眉目再进府。 桐林聪明又谨慎,不过两三日便查出些东西。这不,见绾青来问,立即挑了日子往永城伯府递贴子,以送中秋节礼的名义进了府。 此刻桐林正在心里将查到的事和细节捋了捋,就听见屏风后响起如春风似暖阳的声音温温地道;“梧树,我记得母亲去世前曾跟父亲提及过要给你和佩蓝保媒来着,如今虽说我母亲已不在了,可难得你一片痴心,回回得了好的都巴巴的托人给佩蓝带来。平日里稳妥的人儿,如今见不着佩蓝反而心不在焉了。”乔卿莫要支开梧树不得不学母亲端着做派说这些话,可毕竟还是个闺阁女子,话刚出口就已经微红了脸蛋。 梧树却以为主子是在怪罪他与大丫鬟私相授受,忙跪下求饶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瞧把你吓得,我们姑娘又不是那等子不讲道理的主家,你心里挂念着佩蓝姐姐我们姑娘高兴还来不及呐,又岂会生气?!”绾青一副瞧不上梧树小家子气的样子,愤愤道。 乔卿莫心知梧树是聪明不足老实有余的人,眼神示意绾青住口,这才道;“佩蓝病了,我想着让你去隔着窗户门帘跟她说两句话,好让她高兴高兴,兴许她的病会好得快些。” 梧树如闻佛音,忙磕头感激涕零地道;“姑娘仁慈,小的定会守着本分规矩,就隔着窗户跟她说两句话罢。” 乔卿莫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待景红领了梧树退下后才轻声吩咐绾青“你去门口守着罢。” “姑娘?”绾青担心自家姑娘和外男独处一室会传出不好的话来,犹犹豫豫的不肯挪动。 乔卿莫受母亲影响也不是那过于迂腐之人,只是笑了笑道;“大门敞着呐,又有屏风隔着没什么不妥的。” 绾青想想也是,便再无顾忌退至门口望风。 桐林也是个知眼色的人,待绾青退下便上前半步拱手行礼后道;“姑娘,药王庙之事奴才细细的查过了。那几日并无谁家的内眷婢子走失或受伤,也并无凶徒冤家在药王庙找人。” “也就是说?那女子的事暂时不会出什么纰漏,也不会有人找上永城伯府了?”乔卿莫心头一松,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问桐林,这般说道。 桐林恭敬应道;“姑娘目前也只能如是想了。” 乔卿莫心里隐隐觉得药王庙一事不会这么简单,可眼下连桐林都查不出端倪她也只得暂时作罢。 “那冯道士之事可有什么收获?” “奴才接到姑娘信便着手去查了,只可惜那冯道士消失踪迹已是一个月前了,奴才查不到他的消息,便从李记下手,还真让奴才查出,李记的二掌柜李寿曾在冯道士消失的前一天私下见过他。” “李寿?”乔卿莫想不出李寿同冯道长有什么关联。 桐林随即压低声音道;“姑娘,您初到京都有所不知,那李记乃是镇国公夫人名下的铺子。李寿是镇国公夫人的陪嫁下人,又世世代代居住在京都,又岂会与是南方人的冯道士有关联?” “那冯道士失踪会不会是李记厌倦了冯道士的无理纠缠,偷偷将人弄走了?”乔卿莫险些惊呼出声。 “应该不会,奴才曾已寻亲的名义从李记的跑堂伙计那里打听李寿曾见过冯道士。接着奴才又去问了李寿,李寿不但承认了自己见过冯道士,还说是奉大掌柜之意给冯道士送些银钱并劝他不要再来李记叫闹了。可谁知那冯道士不要银钱,还是只赖在李记门口不走。李寿无法只好像往常一样让护卫将人架走,此后却再也不见乞丐来闹了。如果李寿没有说谎的话,那冯道士失踪之事应该与他无干。”桐林说得不急不慢,有条有理。 乔卿莫听后不由沉思,‘先前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单让绾青留意冯道士的动静了,未曾想过冯道士为何要纠缠李记?以他那爱势贪财的性子,既以落魄又怎会舍弃银钱体面?若不是改了性子,那便是有比银钱体面更重要的事让他不得不纠缠李记。’乔卿莫如是一想,愈发觉得冯道士一事不简单,忙问道;“来前,大爷是怎么跟你说的?” 桐林始终埋着头应道;“大爷让小的多在京都待些时日,替姑娘在外面走动走动。” “既如此,这些时日你便住到我母亲陪嫁的宅子去吧,那宅子前边儿已经佃出去了,还剩后面一排罩房一直由你祖母打理着,这回你也能在你祖母跟前尽孝心了。” “谢姑娘恩典。”桐林知自家姑娘此话是什么意思,忙行礼谢恩。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道;“姑娘,好像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一股子人在找冯道士的下落。” “啊?!?!”乔卿莫这次没忍住,不由的惊呼出声,忙用帕子捂了嘴。 桐林接着道;“奴才也不确定,只是在问完李寿转身就要走时,听他抱怨了两句。他说‘怎么往日不见人来把他弄走,这人丢了反倒有不少人来问,莫不是想讹我李记?’” 乔卿莫感觉脑海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却又抓不到个所以然来。正想得入神时,就被突如其来的抽泣声唤了个清醒。 乔卿莫回神,隔着屏风依稀能看见佩蓝正侧身挨在绾青身边一副欲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你先下去吧,这事儿还烦你继续盯着。”乔卿莫低声对桐林说完又高声唤道;“绾青你去小厨房装些桂花糕给桐林梧树他们带回去,顺便替我送送他们。”桐林行礼叩谢后便随绾青退下。 佩蓝知道自家姑娘把人支走是在给她留脸面,于是摁了摁脸上的泪痕上前替乔卿莫换了热茶。 ------题外话------ 卑微新人.在线等收藏 第二十一章 真相 乔卿莫瞧佩蓝面如纸箔双目红肿的模样,心里疼得紧。忙拉了佩蓝坐到一旁的小几凳上,眉头微蹙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好好养病,怎好巴巴的跑我这儿来?” 佩蓝抹了抹眼泪儿凄凄道;“姑娘奴婢知错了,您可千万别赶我走。” 乔卿莫握住佩蓝的手耐着性子温声安慰;“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我又何曾要赶你走了?” 佩蓝垂眸,看着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细嫩纤白的玉手。复抬眼对上乔卿莫那双清澈无暇的眸子缓缓道;“梧树奉姑娘之命到窗外跟奴婢说话,他说待我病好就娶我。奴婢以为姑娘恼我对药王庙的事知情不报,便要将奴婢配给梧树。可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伺候姑娘您啊。”佩蓝愈说声愈小。 乔卿莫倒吸一口凉气,缓缓抽回手一双眼睛像是能看进佩蓝心里去似的,定定然道;“药王庙之事你不愿说我可有逼你?你不想嫁人便将心事藏住,又可曾与我说过?你既如此行事,想必也是不信任我罢。” “我......”佩蓝的小心思一下子被剥了个干净,瞬间慌了神不由得低下了头。心道;‘不好,定是自己心急会错意,且不说自家姑娘是个什么想法,刚才那番话已然是弄巧成拙了。现下虽说姑娘比自己还小四岁,可也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儿。’ 想到这儿佩蓝索性咬咬牙,红肿的眼睛滑落着眼泪吞吞吐吐解释道;“奴婢从来就没想过嫁人,可那时是奴婢的娘老子去求太太恩典,要将我嫁给梧树。后来想着太太去了,奴婢想着自己也不用再嫁人了。可谁知前些日子他竟私下托人给奴婢送东西,奴婢想着姑娘还待字闺中,这等浊事不可放到姑娘眼根前说。奴婢就想着找个机会亲自跟他谈谈好断了他的想法,谁知他一来就跟奴婢说什么嫁不嫁的,奴婢又联想起药王庙的事儿,所以便以为姑娘您不要我了。” 乔卿莫听她说得有点道理心里略略好受些,又问道;“那药王庙之事又因何隐瞒?” “奴婢......奴婢是怕。”佩蓝揩了揩眼泪,神色恐惧犹豫了片刻才道;“那日...奴婢喂那女子喝下补血益气丸后,准备解开她的衣裳为她上药时,她突然睁开眼睛一把钳住奴婢的胳膊,然后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匕首抵住奴婢的咽喉。她威胁奴婢让奴婢赶紧离开,并且保密此事。” “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乔卿莫原本听了桐林的话已经准备将此事暂且放下的,一听佩蓝说对方动了刀子整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佩蓝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泪水又积满眼眶,崩溃道;“奴婢....奴婢害怕.....当时她还问奴婢可有其他人知道此事,奴婢怕连累了姑娘,便说此事只有奴婢一人知晓,所以才......” 佩蓝抹净脸上的泪水,看到乔卿莫像是被吓到了唇色发白。忙起身上前边替乔卿莫扶胸口顺气边说道;“不过姑娘也别太担心,她既然没有伤奴婢想必是个感恩的。” 听佩蓝说完这些,乔卿莫心情一时复杂得紧。或是高兴?因没有看错佩蓝而高兴,因是佩蓝险中脱困而高兴。或是懊恼?因错怪佩蓝而懊恼,因那日独自留下她害她生病而懊恼。或是害怕?因那神秘女子而害怕,因此事不明不白而害怕。 可她却不知道,佩蓝掩下了另一件说小不小的事。 正这时,景红领了秦太夫人身边的玉扇姑娘边打了帘邀她进来边道;“姑娘,玉扇姐姐来了。” 乔卿莫忙起身整理衣衫簪钗绕过屏风去迎;“难得玉扇姐姐亲自过来,也不知是外祖母想我了还是玉扇姐姐想我了。”乔卿莫怕玉扇看出端倪,说着俏皮话儿想散一散先前的凄凄然。 佩蓝知自己有失体态忙躲去后面暖房。 “瞧表姑娘说得,就算奴婢不来萝梦阁也是日夜记挂着表姑娘您的。这不,太夫人说姑老爷来信了要派人过来请表姑娘您过去,奴婢这不就巴巴的领了差事过来了嘛。”玉扇忙上前屈膝行礼,心道‘这表姑娘实在可爱亲和,莫说是太夫人了,恐怕整个永诚伯府也没几个人能架得住这美得似天仙的人儿撒的娇了。’ “那,劳烦姐姐等等,我去换身衣裳就来。”乔卿莫往玉扇手里塞了个如意式样的银锞子,心道‘外祖母派大丫鬟玉扇来请,怕不只是一封信那么简单。’ “表姑娘您客气。”玉扇回礼,一举一动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胜几分。 正巧绾青回来了,向玉扇见了礼后便扶乔卿莫回卧房换衣裳。 玉扇不着痕迹的环视了正堂,随即垂眸暗道;‘这表姑娘果真是子凭母贵。昔日不过是听闻罢了,如今一见这萝梦阁还真是名不虚传。早就听说姑奶奶深得太夫人和那天子后宫的恩宠,如今姑奶奶的女儿回了永诚伯府,比太夫人的嫡亲孙女还要风光几分。单是墙上悬挂的名家字画,清一水儿的红木家具就已经了不得了。更别提那通身气派的穿戴和精致多样的吃食了。’玉扇想到这儿,咽了咽口水,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这位不同寻常的表姑娘。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乔卿莫已经换下先前的柳青色褙子,着荷色绣蝶襦衣和枣红色凤凰花马面裙,又重新梳了个简单的髻儿由一只月季含翠钗簪着。珊瑚粒儿耳坠子也换成了银丝裹珍珠,那银丝裹珍珠随着乔卿莫娉婷袅袅的步子摆动着,煞是好看。恍惚间玉扇还以为自己见着了九天仙子,两三刻才缓过神来。 待玉扇缓过神,又是‘神仙’‘公主’的好一顿夸赞,这才领了乔卿莫往芙德堂去。 乔卿莫到了芙德堂一看,正屋的门口由两个粗使婆子把守。玉扇走到廊下便不再往前,只是让乔卿莫单独过去,又找喝茶吃点心的借口把绾青留下。绾青面露担忧的看着乔卿莫,乔卿莫却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慰。 然后才亲自打了帘入内。 乔卿莫进了屋子,越往里边儿踱步越瞧出事情的不对劲。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跪在蒲团上的秦锦儿,春菱主仆。秦锦儿满面泪痕狼狈不堪,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恼羞成怒的瞪乔卿莫一眼。紧接着是立在一旁的秦夫人秦姜氏,只见她双眼红肿显是哭过,但依旧回了自己一个不自然的笑。随后便是坐在雕花梨木卧榻正中央的外祖母,和随侍在侧的阮妈妈。 乔卿莫心一沉,忙上前屈膝行礼;“瑞儿见过外祖母,请外祖母金安。见过大舅母,锦表妹。” “我的乖囡囡,快起来罢。”秦太夫人神色和蔼面带微笑,却掩不住眼里的愧疚。阮妈妈早已上前扶起乔卿莫引至卧榻处坐下。 “外祖母,这是怎么了?”因着秦姜氏未坐,乔卿莫自然也不敢坐,只是象征性的挨了个边儿,这样实际比站着还难受。 秦太夫人冷冷的看着春菱道;“你来给表姑娘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乔卿莫看过去,这才看到春菱头发有些凌乱,左脸肿得高高的。 只听得她颤抖着声音说道;“自......自四少爷为着表姑娘毁了四姑娘的花以后,奴婢便觉得四少爷年幼不懂,之所以做出摘花毁草这等事乃是表姑娘.....表姑娘教唆的。于......于是奴婢总想为四姑娘找回面子。”春菱说着不经意的瞄了一眼秦姜氏后接着道;“奴婢恰逢听郭妈妈说起玉丛和表姑娘之间有些矛盾,有一次奴婢在女学的小花园里发现了蜂巢,便生出借刀杀人之计。是奴婢教玉丛做香囊送给表姑娘负荆请罪的,也是奴婢在女学瞅准机会往表姑娘身上的香囊抹蜂蜜。此事与四姑娘毫无干系,四姑娘也丝毫不知情,还请太夫人明察!”春菱说完又不停的磕头求饶。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替主鸣不平!什么教唆?什么毁花?我现在才知道!你等刁奴又怎敢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欺辱我!’乔卿莫听完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挑起来指着春菱鼻子质问,可她不能。她只能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轻声问秦太夫人;“外祖母,这?” ‘春菱既要害我必定有万全之策,若当时我并未带香囊,那春菱可能还用有其他方法害自己,想来玉丛是不明不白的当了替死鬼了。’乔卿莫思即此处,背心不由冒出一层细汗。 秦太夫人瞧外孙女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心疼得紧;“我的乖囡囡,自你出事后我是夜夜梦见你母亲,她边哭边怪我这个做外祖母的没护好你。于是我便命人暗里再查查此事,现如今已是真相大白,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你母亲也能安心罢。” “外祖母。”乔卿莫见外祖母为自己做到这个份儿上,又听她提及母亲一时无话,只是鼻子一酸又红了眼眶。 秦太夫人将外孙女搂在怀里,一边用手轻拍外孙女的背一边念叨着“可怜见儿的”。 秦姜氏见自己的心头肉还在地上跪着呐,旁的外亲却被搂在怀里疼。心有不甘,便小心翼翼为女儿求情道;“娘,既然事情已经问清楚了。您就让锦姐儿起来罢,入秋的地板凉得紧,锦姐儿身子又弱......” 秦太夫人也不看她,只是问;“锦姐儿,你可知错?” 秦锦儿看着正在思念母亲悄悄抹眼泪的乔卿莫,要强的性子一上来便要梗脖子反驳,却又见自己母亲红着眼冲她使眼色,索性将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语气一软道;“锦儿不该因小事同手足大打出手,更不该纵容刁奴欺主。祖母,锦儿知错了。” “也罢,你既已想通,倒也没白跪。”秦太夫人说完示意阮妈妈去扶秦锦儿,接着道;“锦丫头你且记住,大家闺范不是表面做做样子便成了的。既此,便罚你抄两百遍女则另一百遍家规。” “是,锦儿受教了。”秦锦儿到底是娇养的姑娘,哪怕是跪在蒲团上也软了腿,起身时差点儿摔了。 秦太夫人累得叹了口浊气,边拉起乔卿莫往卧房去,边意味深长对秦姜氏道;“我累了,这丫鬟就由你这个当家主母处置罢。还有,你这个做娘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锦丫头身边缺了的人,就由我房里玉珠顶上吧,月例走芙德堂。” “是,儿媳谨遵母亲吩咐。”秦姜氏屈膝行礼,神情复杂的目送秦太夫人和乔卿莫离去。 第二十二章 不甘 乔卿莫留在荣德堂陪着秦太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由阮妈妈送至廊下,临走时阮妈妈还让绾青拿了盒核新做的桃酥回去。 绾青最爱核桃酥,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馋,隔着八宝盒子闻了又闻。 乔卿莫余光瞄到绾青一副馋嘴猫的模样,不禁笑道;“你到心宽,我进去那么久你问都不问一句,反被盒核桃酥给勾了魂。” 绾青嘿嘿一笑;“前些日子刚收到过老爷的回信,就算再收到新的信,姑娘自然一出门便会跟奴婢唠叨信的内容。可姑娘自从芙德堂出来,到现在一个字都不吐,想必是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儿,既是重要的事儿又岂是我一个丫鬟能打听的。” 乔卿莫夸了绾青一句‘真聪明’后便不在说话了,心里暗道;‘外祖母怕我委屈,领我回卧房又是送好东西,又一顿好话安慰。按理说外祖母为自己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应该开心才是。可一想到自己表面上有外祖母宠着风光无限,可背地里却是连个丫鬟都能随意算计自己,这寄人篱下的凄楚反而挤走那点子开心,占据整个心房让人透不过气儿来。’ 阮妈妈这厢送完表姑娘回来,见秦太夫人坐在床边正闭着眼捻檀木佛珠,便晓得自家主子这回是怒上肝火了。便不紧不慢的倒了盏温水又取了清心丸呈上道;“太夫人您歇歇火儿,四姑娘还小不甚懂事,没得为了姊妹间的小闹伤了身子。” 秦太夫人放下佛珠接水服下清心丸后觉得气息顺畅多了才道;“锦姐儿不小了再过两年都该物色婆家了,可她从前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上敬长辈,下睦兄弟姐妹。如今竟连一个暂住的表姊妹都容不下,还亲自算计起来!那改天岂不是还要算计我这个老太婆?!” “太夫人您多虑了,四姑娘这不过顽皮了些和姊妹们玩闹罢又怎会算计您。”阮妈妈宽慰着如是说到。 秦太夫人又喝了口水这才放下杯盏叹了口气道;“好在瑞丫头是个心宽的,大大方方的揭过翻篇。”秦太夫人拿起佛珠捻了两粒接着道;“她们当我是瞎子我便装个瞎子,可锦丫头才十岁,春菱又是家生子比谁都清楚这府里的规矩。又怎能想到如此歹毒的计策?” “太夫人您是怀疑夫人她?”阮妈妈收了杯盏,又拧了帕子为秦太夫人净手。 “不,不是秦姜氏。”秦太夫人几乎肯定的说道;“她虽然对荣姐儿不怎么样,可胜在珍惜。她既然珍惜永诚伯夫人的名号,就会想方设法的讨好伯爷和我这个老婆子。所以她才事事尽心也事事小心,现下瑞丫头有我护着她又岂会做下蠢事惹我不快?” “所以,您的意思是......出此计的另有其人?那太夫人何不顺腾摸瓜呢?”阮妈妈觉得细思极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唉......”秦太夫人无奈的又叹了口气道;“倘若能找出那人我又何苦自讨烦恼在这儿生闷气?” “所以您把玉珠拨给四姑娘,就是为了找出此人?” 秦太夫人缓缓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玉珠在我这儿虽说是个二等丫鬟,可胜在细心为人稳重。我想着朝夕相处总能让锦丫头耳融目染,也能改一改她那任性妄为的脾气。” 阮妈妈见香炉里断了烟,便过去重新添上,随即笑着说道;“可见您还是疼四姑娘的。” “都是我的血缘亲孙女儿,我哪有不心疼的。不过是看荣姐儿和瑞丫头可怜,多怜惜几分罢。” “是呐,说起大姑娘前两日伯爷不是找钦天监合了大姑娘跟李大人的八字吗,不知如何了?”阮妈妈见秦太夫人又要说到伤心处,也不往下接,只挑了旁的话来说。 一提这个,请太夫人也起了兴致便同阮妈妈说起各种结论来。 芙德堂,一时无事。 此时的扶柳阁内却已闹翻了天,秦锦儿一回闺房就摔了一套甜釉白瓷茶具。秦姜氏来不及阻止,只好将女儿搂在怀里心疼的;“我的心肝,我的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别再闹了,待会传到你祖母耳朵里,又该罚你了......” 秦锦儿这才想起门外还有个玉珠在,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打砸东西撒气,只扑在秦姜氏怀里痛哭起来。 秦姜氏借此挥手屏退众人,边抚摸着女儿的后脑勺儿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安慰道;“好在春菱懂事儿,你祖母也不愿深究,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秦锦儿忍了哭声,抬起头小女儿样跺着脚抽泣道;“春菱姐姐跟了我许多年,祖母这是为了外人打我的脸。娘亲!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啊!” “锦儿放心,娘不会亏待春菱的。娘已经送信给你舅舅让他买下春菱再偷偷送去娘的陪嫁庄子,也算是好去处了。” 秦锦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可仍旧目含愤恨小声道;“我是不会轻易放过那姓乔的。” 秦姜氏忙捂了秦锦儿的嘴;“我的心肝儿,她有你祖母护着呐,暂且歇了心思吧。” 秦锦儿不甘;“娘亲,您又不是没看见,她霸占着祖母时那得意的样子!” “娘自然是看见了,娘也恨得牙痒痒,可又有什么法子呢?”秦姜氏心疼的捧起女儿的粉嫩的小脸蛋替她拭去眼泪。心里却恶狠狠地道;‘若是那老婆子归了西,那便什么法子都有了。’ 秦锦儿灵机一动抱住秦姜氏的胳膊求道;“不如我们去找馨表姐吧,她主意最多了。” “傻孩子,你就是被这急性子给害。俗话说花无百日红,如今她得意日后可未必。咱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争这一时长短?”秦姜氏只当她是依赖向来要好的表姐罢,未曾将此话放在心上。 殊不知,正是因为自家女儿太听姜柔馨的话,日后反被算计得丢了名声。 此时四房的知芍院侧门,趁人不注意溜出一抹略暗的身影,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知芍院侧面的厢房内,略显空荡。 秦四太太姜吴氏半歪在贵妃塌上,一手衬着头,一手打着扇。好长一会儿才吐了口污气道;“先前的话你也听见了,就出来罢。” 话音刚落,就见秦镀从贵妃塌后面的竹雕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秦吴氏拱手行礼;“母亲。” 秦吴氏只见他着半新不旧的浅色居家袍服,虽然身量偏高瘦显得衣服空荡荡的,可胜在一张脸蛋俊比潘安。 “嗯。”秦吴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坐起身示意秦镀为她斟茶。 秦镀目不斜视,低着头边给秦吴氏斟茶边听见秦吴氏说道;“我先前跟过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 “母亲,孩儿只想一心读书,将来好考取功名为四房争光。”秦镀恭恭敬敬的奉上茶盏。 秦吴氏也不接,只是摇扇;“又不是不准你读书,只是让你顺便跟乔表姑娘增进一下感情罢。” 秦镀将茶盏举过头顶,怯怯应答道;“孩儿不敢妄想,表妹乃天仙下凡,身家容貌样样出众又岂是孩儿能攀得的。” 秦吴氏见他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气得直翻白眼儿。可转念又念着他自幼失了生母一直养在自己身边,自己无儿便对他过于严苛,反而养成了他这幅缩手缩脚的性子。但好在他孝顺与自己并无二心,好好说便是。于是接下茶盏耐着性子道;“先你也听见了,平日里那般耀武扬威的大房都因表姑娘吃瘪。再者浔阳乔家虽然家底单薄好歹是耕读之族,她父亲伯父皆在朝中做官。你若能勾得她生情结亲,这对于你于四房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呀。” 秦镀听到这儿,眉尾上挑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秦吴氏见他听进去了,于是趁热打铁说道;“你二姐定了个两袖清风的方家,虽说他们家也是官身,可上上下下好几十口人住在一处,别说是照应了,只怕是过的还不如咱们四房风光呐。再说你五妹妹现如今在你祖母跟前教养着,可她毕竟还小,以后能找什么样的婆家还不知道呐,别说是帮衬你了。儿啊,你将来是要为官做宰的,是要光耀我们四房的。说什么配不上的丧气话?只要能让她喜欢上你,到时候母亲再替你去求一求太夫人这事儿就水到渠成了,往后我儿还不是美人官途双双得手?” 秦镀听得心动,眸子一亮越发觉得光明前程和美佳人唾手可得,然随即眸子又暗了下来有些灰心道;“可我根本见不着表妹,更别提讨她欢心了。” 秦吴氏见他这算是应下了,忙笑道;“剩下的就交给母亲好了。”秦吴氏的笑直达眉梢,还带着些许得意。暗道;‘你秦宝珍生前再得意又如何,等你的宝贝女儿嫁给我的庶子后,你才晓得我的厉害来。’ ------题外话------ 不赶时间的话,收藏一个再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偶遇 距上次春菱之事过后,没几日便是中秋团圆节。乔卿莫同永诚伯府的一大家子在芙德堂男女分席用晚膳,不知道是挨着秦如若坐的原因,还是秦锦儿自己释然了的原因,她倒也没敢再给乔卿莫摆脸色了。 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乔卿莫用晚膳时便已是心不在焉,待撤了席面见永诚伯府一大家子皆聚在厅堂内陪着秦太夫人说话时,心里愈发觉着不是滋味,连着好几次都没听见秦太夫人唤她。最后,索性找了个乏了的借口行礼讨辞,秦太夫人知其心里煎熬,便不在强留又唤了玉扇陪着回去。 正在待秦如若同秦钰儿说完话时,乔卿莫早就翩翩离去了。秦如若知道乔卿莫这是想家了,索性坐到秦太夫人身侧抱了秦太夫人的胳膊撒娇道;“祖母,我刚可听二妹妹说了,中秋佳节外面的街上可热闹了。孙女已经好久没有在中秋节出去玩了,我想替姊妹们向祖母讨个中秋游的恩典,可好?” 除了已定亲的秦钰儿,正在玩闹说着话的小辈儿们一听到这儿,立马坐正支棱起耳朵等信儿 若是往日,秦太夫人定是不肯的,可中秋夜本就是难得不分男女皆可出门游玩祈福的日子,见小辈们都是一副颇为期待的模样。再加上过了中秋大孙女的亲事一定下来就不能四处走动了,也知道大孙女定会领外孙女一路出去散心。 便笑道;“你们这群猴儿自是坐不住的,想去便去吧。不过前提是要跟着钦哥儿他们,还要带好几个小的。对了,大街上人多眼杂的姑娘们都戴上帷帽,伯爷再多派几个护卫跟着。”说着又用手刮了一下秦如若的精巧鼻粱。 “嗳!”秦如若答得爽利,转头便对秦钦道;“钦哥儿,你先带着弟弟妹妹们先去二门候着,我去接瑞表妹很快就来。”说着已经向长辈们行完礼,然后满心欢喜的提了裙子往外走。 其他几个小辈的,随后跟着行礼退下。 待小辈们去了,坐在秦太夫人右下方的秦三太太秦王氏,将剥好的橘子用手帕包了递道秦太夫人跟前打趣儿道;“这大姑娘平日里瞧着倒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怎的帮弟弟妹妹们讨起恩典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秦四太太秦吴氏凑趣儿道;“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看大侄女这是肖了大哥。” 秦王氏见不得秦吴氏溜须拍马的模样,脱口便说道;“四弟妹你就晓不得了吧,大姑娘这锯嘴葫芦的性子与大嫂如出一辙。” 此话一出旁的人没有多想,唯独秦夫人秦姜氏白了脸。 正使唤小丫头将分好的月饼呈给众人的阮妈妈见气氛要垮,忙笑道;“依老奴看啊这大姑娘是肖了太夫人,咱们太夫人年轻时候在闺阁里也是个无时无刻都要照顾姊妹们的脾性。” “哈哈哈哈哈,还是阮妈妈嘴巧这一转儿又夸到母亲哪儿了。”伯爷爽朗的笑声带得众人皆乐。 秦吴氏想拍长房的马屁反拍了马蹄,自然是笑不出来,只得跟着干哈两声。 且说乔卿莫前脚刚回闺房,心里难受也顾不得梳洗,撩了纱帐往床上一躺便要蒙头睡觉。后脚秦如若进来便将她拉了起来,又唤来绾青佩蓝为乔卿莫梳妆打扮。 “表姐这是做什么?”乔卿莫被秦如若拖着坐道梳妆桌前不得动弹。 秦如若则坐到一旁的几凳上亮着眼睛略带兴奋道;“自然是带你出去玩了。” “今晚大街上最是拥挤嘈杂了,表姐您向来喜静又怎会去那拥挤的地方凑热闹。”乔卿莫说着便要起身回床上, 秦如若见她不乐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重新拽回来摁下,附在乔卿莫耳旁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祖母说李府那边已经看好日子了,待过了中秋节便请官媒来下聘定亲。一旦定了亲我便不能再随意走动了,所以我想趁这个日子出去好好疯一回。若是没有你陪我一起去玩,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呀?!这才多久?”乔卿莫忙捂住已经惊呼出声的嘴,自药王庙回来表姐便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着那李大人如何如何守礼谦虚呐,又如何如何英俊潇洒呐。不厌其烦,甚至逮着机会便拉上自己说个不停。可满大满算从药王庙回来到现在也就才七八天的样子,便已到了下聘的这一步了。 乔卿莫不可思议的盯着秦如若,只见她满面娇羞又眸含期待。忽觉得表姐从一个矜持有度沉稳大气的永城伯府长孙女,变成了一个思春待嫁的小女子了。 这一刻,乔卿莫是高兴的,只求那李大人不会辜负表姐罢。 秦如若被乔卿莫看得不好意思,侧了头道;“好表妹你就去吧,就当是陪我好了。” 乔卿莫心情见好,思念亲人之情也冲淡了不少,于是端起腔调道;“行吧,就当是做好事最后再陪一次即将为爱失去自由的表姐罢。” “好你个小丫头,竟敢取笑我。”秦如若说着便上手挠乔卿莫的痒痒,绾青和佩蓝无法继续梳妆一时笑作一团。 此时屋外的天空,早已散了先前的积云,只留月明星高。 待乔卿莫收拾妥当与秦如若赶至二门时,就只看见秦钦一个人立在马车旁等候。 秦如若问道;“怎么就你?其他人呢?” 秦钦应道;“四妹妹性子急等不得,我便让三弟和四弟陪着先去。五妹妹年纪小玩心大,见四妹妹都走了也哭闹不休,就由三妹妹和二弟陪着去了。” “都是我不好,耽搁了大家。”乔卿莫说着垂了眸。 “无妨,现在走也不晚。”秦钦说着,机灵的小厮早已上前搭好马凳。 “走吧走吧,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秦如若先上了马车,乔卿莫随后。 马车一路行,一路皆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待到了城中心最繁华的长康街,乔卿莫和秦如若戴好帷帽由各自的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前后左后围了开道的护卫。 乔卿莫偷偷撩起帷帽一角,只见身着新裳的姑娘小姐们在这一日都可不受拘束的到上街游玩。紧接着进入眼脸的是琳琅满目的灯笼,或是兔子灯,或是仙子灯,或是莲花灯,挂了满大街都是,使整个夜晚都灯火璀璨美妙绝伦。再是那各色小吃飘出的令人垂涎的香味儿,或是酱肘子,或是溜鱼儿,或是囫囵馄饨,每一样都令人胃口大开。最后是那杂耍卖艺的,或是耍猴儿的,或是翻跟斗的,或是走钢丝的,一个表演比一个精彩令人眼花缭乱。 乔卿莫也曾在凤阳府的中秋节时出门游玩过,虽也热闹却不似这般繁华。 永城伯府的护卫们,艰难的在人群中护着自家主子们,生怕被人群挤散了。 秦如若姊妹手拉着手看得傻了眼,就见身材高挑的秦钦忽往人群的右前方指了指道;“那前面好像在办猜谜语,我们过去去瞧瞧罢。” “好啊好啊,也不知这儿的猜谜是否设有彩头。”乔卿莫那思亲情切的孤寂终于散了干净,兴奋得拉着秦如若便往猜谜语的地方挤去。 秦如若笑道;“我看你就是个雷阵雨,说晴就晴,半个时辰前还一副众人皆欠我八百万两的样子,现下又乐得没边儿了。” 乔卿莫知她是故意戏自己的,虽然羞恼却也装听不见,边走边自顾自说道;“也不晓得头彩是什么,我曾在凤阳府猜谜,为母亲赢得一支镀金镶玛瑙的凤凰钗呐。” “那你这回可是要落空了,且不说京都其他的猜谜高手,就眼根前儿的你钦大表哥就是个中好手,年年元宵节的灯谜会上都能位列前三呐。”秦如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秦钦只是笑了笑,随即谦虚道;“表妹莫要听长姐吹捧,她是故意吓唬你来着。” “京都自是人杰地灵,才华横溢之人人自是遍地都是,我就当开开眼界罢。”乔卿莫说着几人已行至猜谜语的搭台处。 待几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叫聚品楼的酒楼办的猜谜会,好像是刚刚结束了已经有人捧走了上一轮的头彩。此时已敲响新一轮的锣声,锣声止后,台上走出位身量偏高着荆紫色大氅,面相和蔼,约四十来岁的掌柜模样的男子。只见他冲着台下拱手行礼后道;“第三轮猜谜共有五道题,连着猜对三道题者可得兔儿灯一个,连着猜对四道题者可得我聚品楼一坛上好的纯酿女儿红。然,连着猜对五道题者可得本轮头彩,黄龙玉雕貔貅镇纸一台。若是同时有多人猜对,将会增加题目,直到剩一人为止。当然参与猜谜的可以是单人,也可以是组队,为防止重复参与,只需在半盏茶内到一旁的文书处备案后方可上台前来猜谜语。”说着便打开小厮手里捧着的雕花匣子,里面果真立着一只上好黄龙玉石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貔貅镇纸。 乔卿莫撩开帘子一看便知道是价格不菲的真货了,送给父亲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秦如若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怂恿;“要不你去试试?赢个彩头回来玩玩罢。” 秦如若话音将落,便听见极其熟悉的声音唤道;“荣姐姐!原来真的是你们!” 乔卿莫和秦如若一同掀了帷帽一角循声望去,却见庄苏雅着一袭月白色襕衫,长发高束,扮作做富家公子的模样,正努力的往她们这边挤来。待到跟前时,这才发现庄苏雅身后还跟着气度不凡,立与人群中依旧能保持优雅从从容的庄梓柏。乔卿莫见他身着墨绿色交领袍服,腰间束着蓝绸嵌玉腰带,头发由一根墨色绸带高高系起,虽然整体装束偏暗,却使其看起来更像是堕落尘俗间的神。 再细看,他那一字浓眉入鬓将一双完美的凤眼衬得似春日的阳光,暖而不灼。长长的眼尾上扬着,本该显尽凌厉却由浓和长密的睫毛将凌厉掩去,直显温润亲和。而挺直无暇的鼻梁本是显尽冷峻无情的,却又被弧度刚好厚度刚好的浅色朱唇给中和得只剩温暖和柔软。而那完美的下颚线与纤长白皙的脖颈形如完美的画卷,这让周遭的女子呼吸一滞皆红了脸。 庄梓柏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索性大大方方回以标准微笑。 乔卿莫面上一红赶紧放下帷帽帘子,正在为自己的唐突懊恼时,庄梓柏已经同庄苏雅一起向她行通家之礼了,乔卿莫忙屈膝回礼。 见过礼后秦如若便拉起庄苏荷的手问道;“你这是?” 庄苏雅‘唰’的一下开了折扇,有模有样地道;“怎么样,好看吧?” “倒是像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秦如若笑道。 庄苏雅得意地道;“若是作平常装扮,我就得跟你们一样戴上帷帽。可既然是出来看热闹的,又岂能带个帷帽遮遮挡挡的玩不尽兴。所以啊,一出府我便偷偷换了这身装扮,既不用戴帷帽又不会被母亲发现。”正说着又瞄了一眼正在一旁和庄梓柏说话的秦钦,故意提高音量用惋惜的语气道;“我二姐姐就惨了,只能被拘在家里备嫁。”话音刚落就看到秦钦的耳朵以可见的速度蹿红。 三人不免的捂嘴偷笑起来。 庄梓柏见秦钦尴尬,温声呵道;“苏雅,不可无礼。” 庄梓柏一开口说话,庄苏雅三人就听见周边有姑娘小媳妇犯痴; “也不知这位公子是谁家的,气宇不凡相貌出众不说,就连呵斥旁人都这么温柔。” “也不知定亲没有。” “我好想被他呵斥啊。” ‘你们这群愚蠢的女人,怕是不知道我大哥笑着发飙的样子有多可怕吧。’庄苏雅想笑,可又碍于兄长的威严,结果只得憋红了脸。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这一轮都快要开始啦。七姑娘你要玩么,我们组队可好?”乔卿莫边说边踮脚往登记备案的方向看。 庄苏雅正想应下,看了看身边的庄梓柏随即脑筋一转,道;“我可没那么聪明,不过我哥哥却是个厉害的,不如你和他去吧。”说完看了看庄梓柏的脸色,见其并不反感,立马给庄梓柏让了位置。 “这?”乔卿莫不过是客气话,没想庄苏雅会突然将庄梓柏抬出来。 秦如若察觉出不寻常,忙道;“这什么这,快没时间了,阿沫快去帮表姑娘和庄世子报名。” ------题外话------ 求收藏的萌新 第二十四章 猜谜 乔卿莫心里不愿意,可这赶鸭子上架的事轮都轮到自己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然庄梓柏却像是看不出庄苏雅的小伎俩似的,大大方方的迈步走上台子。 因着先前的事乔卿莫觉得尴尬,便不装作没看见已经找好位置的庄梓柏,自顾自的另找了一张书案定下,又让绾青和佩蓝磨墨备纸。谁知庄梓柏竟行至乔卿莫身侧,接过绾青手里墨块亲自磨起墨来。 “绾青!”乔卿莫有些温怒。‘这人脸皮真厚,堂堂世子给我磨墨,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污我清白。’ “世子您手金贵着呐,还是我来吧。”绾青吓了一跳,想接回墨块。 庄梓柏不给反问道;“乔姑娘可是怕我?” 乔卿莫不应。 庄梓柏接着问道;“那可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乔姑娘的事?” 乔卿莫依旧不应。 “那便是了,乔姑娘既不怕我,我也未曾做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现下又在一个组里,乔姑娘为何要躲着我?”庄梓柏说完放下墨块负手而立,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乔卿莫哭笑不得,暗道‘先前马车之事,明面上看起来你是在帮我,可实际上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帮宁远候世子来着。’可眼看着比赛就要开始了,也不想同他理论只是敷衍道;“虽说世子与我一组,可毕竟男女有别,挨得的太近恐叫旁人说闲话。” “既如此,倒是我唐突了庄姑娘。”庄梓柏说着便稍稍让开一步,将磨墨的位置还给绾青。心里却觉得好笑暗道;‘你若在意闲话,就不会跟阿昼当街闹起来了。’ 乔卿莫透过帷帽依稀可以看到台下秦如若和庄苏雅皆是一副在自家府上看戏的模样,顿觉得头疼。 此刻台下也七嘴八舌的嚼起舌头来。 “那戴帷帽的女子怕不是就是神仙男子的妻吧,她命真好。” “呸,谁家主母这般招摇轻浮,说不定是个外室,不然怎么戴个帷帽装摸做样的。”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一脸刻薄的妇人,嘴上说着难听的话,眼睛却透着羡慕嫉妒。 另一个肥胖的,脂粉搽得厚厚的妇人一扭腰笑道;“或许是个丑八怪呐,不然怎么会在唯一不受男女拘束的节日里戴帷帽呢?” 此话一出,周遭妇女皆得意的笑得合不拢嘴。 台下各有各的说法,台上却要开始出题了。 “鄙人不才,要出题了。众位在规定的时间内将答案写在纸上即可。”聚品居的掌柜边向诸位拱手边上了台子,从袖笼内拿出一张题纸,出了第一道题;“一月复一月,两月各一半,上有可耕之田,下有奔流河川,一家共六口,两口不团圆。谜底,打一字。” 庄梓柏并不急着猜谜只是在一旁默默观察起乔卿莫来,她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可现在又妨着书写答案了。 只见她左右看了看,像是在确认旁的姑娘是否有戴帷帽,待确认其他猜谜的小姑娘都没戴着帷帽上台的,索性大了胆子让随伺的高个子的丫鬟帮她去了帷帽,又因时间快到了她只顾了低头写答案。 却不知她的帷帽一摘下,周遭皆乱了套。 庄梓柏曾在接祖母时见过她,或是不经意看见了她那精巧可爱的下鄂线,又或是见她慌张失措时埋头行礼的样子。却不曾见过她这般样子,她的丫鬟替她把额前有些凌乱的柔发拨到耳后,随即露出一张梦似幻的面庞,只见她垂眸书写答案时,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的气派。而那轻盈似蝶翼的睫毛仿若下一刻就要化成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五官宛若天神精心画作,仅是一个侧面罢,就足以让在场的人呼吸一滞,仿若周遭的时光都停止了。 乔卿莫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不由得红了耳朵尖儿,忙唤了佩蓝。佩蓝和绾青心领神会,皆抬手利用衣袖将自家姑娘严严实实的藏了起来。 庄梓柏像是被那红了的耳朵尖儿烫了胸口一般,半天缓不过神来。 绾青看不下去了,偷偷翻了个白眼故意高声道;“佩蓝姐姐,我怎么这里觉得有狼啊。” “那凤阳府的色狼都被你给打怕了,怎么到了京都还怕起狼来了。” 庄梓柏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人姑娘看了好久了,只好心虚的干咳两声移开视线。 台下庄苏雅扯住秦如若的衣袖咽了咽口水道;“我滴个乖乖,荣姐姐,这可多亏了你我才能看见神仙眷侣呐。” 秦如若抿嘴笑了笑道;“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我还不知道嘛。” “你如此贪玩,若是闹出些不好的传闻来,只怕庄家三伯母要找你的麻烦。”秦钦却说出煞风景的话来。 “荣姐姐您瞧瞧,这还没成亲呐胳膊肘就拐到庄府去了管。”庄苏雅浑不在意秦钦的话,甚至有些得意地道;“三伯母虽然厉害,可上面还有祖母呐。” 乔卿莫专注与猜谜,并未留意旁的动静。且第一题简单,答案是‘用’字,几乎参与猜谜的人都答出来了。 可在等待下一题时,乔卿莫直觉感觉到有很炽热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可抬头环顾一圈又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乔卿莫吸了一口气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专注了罢,再不济还有绾青和佩蓝护着,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乔卿莫浅浅摇头,随即专注于第二题。 第二题谜面是;“吾有一张琴,能弹亦能写,琴弦常在腹,弹尽天下曲。打一物” “姑娘,什么东西既能弹还能写啊。”绾青挠了挠脑袋瓜怎么也猜不出。心里还道‘京都的题果然不一样,比凤阳府的刁钻多了。’ 乔卿莫听完题也是一愣,随即听绾青误打误撞的点出重点后,心中已有了答案,笑而不语的在纸上写下了‘墨斗’。 绾青惊讶道;“姑娘您真聪明,莫说奴婢,这一般人恐怕都没见过这东西。” 乔卿莫也不拿大,笑道;“你忘了?佩蓝她舅舅就是木匠,还来咱们府上做过工呐。” “姑娘可真是好记性,我都快忘了。”佩蓝笑道随即给乔卿莫换了干净的纸张。 庄梓柏负手立在一旁,虽没有再盯着乔卿莫看,却也时时留心,只不过是听她们主仆三人说笑罢,眸子里也染上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庄梓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气得庄苏雅直跺脚,嘴里还嘟囔着;“大哥哥可真是的,好不容易给他创造的机会,却要变木头桩子。” 台上,与乔卿莫来说这些题虽然难了点,但好在也顺利答对所有题了。现下台上仍有两三个组人在,于是掌柜的便又加了一题道;“草底半遮绿鸟迹,玉荷花一滴露,晨起露消失。昔人偃息处,僧人悲切归。打一地名。” “昔人偃息处,僧人悲切归...”乔卿莫跟着念了一遍谜面,答案赫然浮现。本该提笔的,可乔卿莫脸上却突然褪尽血色。 “怎么了?”庄梓柏察觉到乔卿莫的异样,忙关心问切。 乔卿莫却像没听见庄梓柏说话似的,腿上一软歪在绾青怀里,神色慌张声音略沙地道;“绾青,我不太舒服。” “姑娘,您没事儿吧?”佩蓝忙连同绾青将乔卿莫扶稳。 “这是怎么了?”秦如若三两步便上了台子。 庄梓柏想上前帮忙,反被一发现乔卿莫异样立刻跑上台的秦如若给隔开,尴尬得收回手。 “表姐,我忽觉得有些身子不适,想回去了。”乔卿莫唇色惨白,眼里泛着泪花。 “阿沫你去请大夫!”秦如若见其神色不佳,自个也吓坏了,说话声音都有些哆嗦;“钦哥儿我们快回去吧!”说完便手脚利落的为乔卿莫戴上帷帽,待秦钦背上乔卿莫先走了后,才想起同庄家兄妹告辞。 马车一路直奔永城伯府,大夫已在萝梦阁候着了。秦如若怕大晚上的会惊扰秦太夫人,等到大夫诊断没什么大问题又开好药后,这才放下心来亲自去芙德堂回话。 待大夫走后,乔卿莫把旁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绾青,拉了她的手坐到床边神色迫切地悄声道;“等到了子时你且出府去找桐林,让他帮忙查一查聚品居。” “姑娘?” “你知道那最后一题的谜底是什么吗?”乔卿莫眼神空洞。 绾青摇头;“奴婢哪有姑娘您聪明。” “是药王庙。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一个药王庙为答案的谜题?还有那最后一句......‘昔人偃息处,僧人悲切归。’这说得不就是那日救下那女子又安顿在寮房一事么?”乔卿莫攥着被角的手都泛了白,接着道;“绾青,我现在都后悔死了,你说我好端端的去做什么菩萨呀,前些日子还以为没什么事儿了,可谁知今晚却......若是牵连上什么,我也就罢了,万一害了你和佩蓝,害了永城伯府,不就是大罪过了。” “姑娘,别想那么多,或许就只是一道题呢?”绾青乔卿莫伤着自己,温柔得掰开她攥得紧紧的手。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房门外有个小丫头唤道;“表姑娘,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 绾青闻声出去见是个眼生的小丫头,也不多问就要接下小丫头手里的盒子。谁知小丫头却极有诚意地道;“这东西奴婢想亲自交给表姑娘。” 绾青无法,转身回了屋子问过自家姑娘后,这才将小丫头领进来。 小丫头规规矩矩的给乔卿莫行了礼道;“表姑娘。” 乔卿莫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那只黄龙玉貔貅镇纸。乔卿莫吓得立马将盒子丢到床尾,将将养得有些许红润的面庞也褪得煞白。 绾青发了怒抬脚就踹翻小丫头指着她厉声骂道;“你个烂良心的死蹄子!哪个院子的!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小丫头被突然发难的绾青吓得直哆嗦,忙跪下边磕头边哭道:“姐姐息怒,姐姐息怒,小的叫萝姑,被罚在外院做洒扫,这东西是马房张二牛给小的,托奴婢给表姑娘送来。还.....还给了二十个铜板,旁的奴婢再也不晓得了。”小丫头说着又怕绾青不信,忙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捧到乔卿莫面前。 “你一个洒扫丫鬟贸贸然就敢为了二十个铜板随意将外院的东西递进来,究竟有什么目的!若是叫太夫人知道了,你怕是连洒扫丫鬟也做不得了!”绾青说着上手便拧萝姑的耳朵。 萝姑哭的稀里哗啦的,好一通求饶。 待乔卿莫回过神来,忙制止绾青道;“罢了罢了,想她也是不知情的,拿些果子放她去罢。” 绾青心里不甘,还是给萝姑装了一碟子果子,萝姑对着乔卿莫磕了好几个头又说了好多菩萨心肠大容大量的话,这才离去。 待萝姑离去乔卿莫接着对绾青道“我好像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你帮我问问张二牛,整理车厢时可有看到。”不免又嘱咐道;“眼看还有半个时辰内院就要落钥了,记得早些回来。” “是。”绾青心领神会。 约莫两三盏茶的功夫,绾青便回来了。见佩蓝正在伺候乔卿莫用药,佩看见绾青,以为她才回来遂骂道;“你这丫头又野哪儿去了?我药罐里还煎着另一副药呐,姑娘这且你盯着,药别凉太过啊,我先去看那一下罐药。”绾青求之不得,净过手后便笑嘻嘻的接了佩蓝手里的药碗。乔卿莫见她眉眼间并无异常,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绾青待佩蓝离去后才道;“张二牛说,送东西来的是聚品居掌柜的,那掌柜的原话是说‘最后那一道题唯有您家姑娘聪慧一下便猜中了,只是姑娘身体不适不曾来得及取走头彩,烦请帮忙转交与您家姑娘。’那人还赏了张二牛几两辛苦银,张二牛问是府上的哪位姑娘,那掌柜的说了姑娘您的穿着打扮,张二牛这才托萝姑将东西送来。” 乔卿莫听后连忙又让绾青将那盒子找出来,当再次打开盒子拿出貔貅镇纸时才发现红绒布上还躺着一张纸条,只见纸条上用极漂亮的小篆字体写着;“恩重似海,无需惊忧。”短短八个字,却让乔卿莫浑身的血液又活了过来,她这时才觉着四肢百骸渐渐有了温度。 为防万一乔卿莫让绾青将纸条烧掉,绾青瞄到上面的字后也跟着松了口气,随即笑道;“姑娘,奴婢瞧这字像是个男子写的。” “管他谁写的,以后我能睡个好觉便是。”乔卿莫说完打了个哈欠。 “那聚品居还要查么?”绾青边说边收好貔貅镇纸 乔卿莫困了,揉揉眼道;“不用了。” 第二十五章 胆小 萝梦阁虽然熄了灯,知芍院正房内却是灯火通明。 秦太夫人那里一散秦四爷本该留宿在正房的日子,却被钟姨娘称病勾去房中欢度了。 秦吴氏本就上火,可谁知一转头又听说乔卿莫跟平昌侯府的庄世子在一处,而庶子秦镀却在陪自己小女儿玩连人乔表姑娘的眼风都不曾挨上。 秦吴氏瞬间怒火中烧,先是将秦镀叫到正房一通谩骂,什么‘没出息’‘没眼色的东西’这样的脏话骂了个遍后,待消了气方才放过秦镀。 秦镀前脚刚走,后脚秦吴氏就派了贴身大丫鬟灵儿端些糕点去看秦镀。 这便是秦吴氏了,她既知道四房就秦镀这么一根苗日后还有不少地方要仰仗他,自有一番笼络手段。 ‘庄世子样貌,身家,前途,学识,样样出众,而自己庶子虽说比寻常的酸书生来说算是人中龙凤了,可比之庄世子就不够看的了。倘若庄世子真的对乔表姑娘有意,那自己庶子还有什么胜算?若自己庶子不能得那乔姑娘的芳心,庄世子又已经捷足先登的话,那全盘计划岂不是皆落空了?’眼根儿下秦吴氏在心里将秦镀与庄世子比较一番后,刚歇下的火儿又窜了起来,正独自一人急得团团转时。 她身边的管事妈妈松妈妈敲了门递话道;“太太,吴家表姑娘来了,您可要见见?”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秦吴氏心里疑惑,嘴上却道;“让她进来吧。” 吴娇莲应声,由松妈妈推门手里端了托盘,一步弱五分的进了屋。 “表姑母,我睡不着,便亲自下厨做了这桂花糜肉羹。见您房里灯还亮着,便端来给您尝尝,您就当是宵夜罢。”吴娇莲说着将托盘放到圆桌上,又扶了秦吴氏过来坐下,将白瓷勺子双手奉至秦吴氏手上。 “难得你有心,这夜深寒凉自个也应该顾着些自个的身子才是。”秦吴氏端了碗用勺子吃了一小口“嗯...味道真不错。虽说是肉羹,却带着桂花淡淡的香气,软糯可口却不油腻是极难得的。”说着又吃了一勺,有美食暖胃,先前的火气自然也消了不少。 “表姑母您喜欢便是我的福气了。”吴娇莲说着顺便挨了一旁的几凳坐了下。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秦吴氏一瞧吴娇莲一副预言又止的样子,顿时觉得碗里的肉羹不香了。随即转念一想;‘吴娇莲父母双亡,又只得她一个女女,死后名下的比寻常人家略丰厚的财产便由吴娇莲一个弱女子继承。可族中那些亲戚哪一个不是豺狼?哪一个不是打着如意算盘想把吴娇莲生吞活剥了,好霸占其手里的财产。 可话又说回来,吴娇莲又岂是寻常弱女子?知道京都吴家是族里最得意的一脉,又因出自己曾在回祖籍时见过还只是八岁大的吴娇莲,所以热孝一过她便连夜托人变卖家产带上金银细软就来京都来投奔自己。说是已经定了亲事,只想借住在永诚伯府上以永诚伯府的名头保住嫁妆,又十分懂事的送给自己一套金镶宝石头面,自己想着想着不过是给个住处罢,这才禀明太夫人将人留在了永城伯府。 她本也乖巧,平日里呆在自己屋里从不乱走动,要去哪儿也会跟自己说一声。人老实又规矩,连太夫人也时不时的夸上两句。她今日这般,想必是有极难的事要需要帮忙罢。’ 秦吴氏放了碗,用手帕擦了擦嘴这才道;“你有什么话说便是了,就当是在自己家。” 吴娇莲起身,屈膝行礼后方才小心翼翼道;“表姑母仁慈,方才我来给表姑母送肉羹时,不小心听见了表姑母同镀表弟说的那些话了。”吴娇莲此话一出瞄见秦吴氏面色变了又变,心里甚至满意。表面上却是把头埋得更低自责内疚地道;“表姑母息怒,我本不是故意的。再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点子事情我就是烂舌头也不会说出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秦吴氏见吴娇莲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模样,气得差点弹起来。心里暗自骂道;‘好你个砍脑壳的小蹄子,平日里不觉得,倒学会下三滥听墙角了!’ 吴娇莲抬起头笑盈盈得对上秦吴氏怒红的眼睛软软地道;“只是,表姑母给镀表弟出的主意实在不怎么样,也不知道表姑母您何年何月才娶得上心仪的儿媳妇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吴氏被吴娇莲突然兜转的话峰弄懵了。 吴娇莲却自顾自道;“表姑母,我命苦呀。先是失了双亲,如今又才知道先前定下的那门亲事,男方是个离不得汤药的病秧子。我若是嫁过去,那便是进了活死人墓了。表姑母您仁慈,若您愿意帮我脱离苦海,我自然也能助您成事。” 秦吴氏这才听明白,吴娇莲是想跟自己做交易。 “我能帮得上什么忙?你又如何能保证帮镀哥儿娶的乔卿莫?”秦吴氏这算是应下了,因为她早就听说太夫人在为庶子谋看亲事了,她等不得了。因为太夫人一旦插手,那秦镀不是娶门当户对的勋爵之家的庶女,就是娶那小门小户的嫡女。前者没前途,后者无财势。唯有乔卿莫,她是官宦之嫡女,又是永诚伯嫡亲外甥女,她母亲更是留下大把银钱在世。四房本是庶出,与太夫人和其他两房也大不亲,若是庶子能娶乔卿莫,前途财势自是不必说的。就凭太夫人疼惜她,若是能亲上加亲,这日后分家时也能多得些家产。 吴娇莲知其动了心。 随即笑了笑至秦吴氏身边,附到耳边一阵细语,秦吴氏的表情也跟着忽明忽暗的。 “这样能行吗?若事情败露,你我可就......”秦吴氏被吴娇莲出的主意给惊得赶紧捂了嘴。 吴娇莲眼睛一眨软声道;“表姑母真是胆小,这不入虎穴焉能得虎子?这件事,您不说我不说,谁会晓得?”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秦吴氏看着眼前的人儿,想着她出的计策,顿觉时血液发凉。这哪里是可怜兮兮的孤女?这分明就是心肠毒辣的蛇蝎! “以后,自有麻烦表姑母的地方。”吴娇莲笑着说道。 二人正说着话,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老爷怎么回来了?!”秦吴氏忙迎上前去。 “钟姨娘喝点酒就闹困,简直扫兴!”瘦瘦高高的秦四爷浑身带着酒气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晃晃忽忽见屋里有个妙龄姑娘正对着自己娇滴滴的屈膝行礼,昏了头便要往上凑。 秦吴氏暗自骂了吴娇莲一句‘狐狸精’,面上却示意吴娇莲退下,又叫了松妈妈进来伺候醒酒汤。知芍院自然又是一番折腾。 且说聚品居的掌柜往永诚伯府送完东西后七拐八拐的来到公主巷最末头,敲开一座二进院子的角门矮身溜了进去。这院子咋一看与普通人户的院子并无什么差别,实际内里自有乾坤。且不说隐蔽处皆有寻常人不易发现的暗卫,但是屋内低调又奢华陈设,便是随便一个物件都价格不菲。 那掌柜进了屋,冲着一面屏风行下属礼;“小的姚并,请主子金安。” 屏风那头先是传出几个女子羞涩的嬉笑声,随即才响起极有磁性魅惑力的男子声音说道;“东西都送去了?” “回主子,东西送到了,此刻乔姑娘应该也知道了。”姚并头也不抬的答道。 那屏风后男子还未说话,就听见里面有女子带着醋意娇滴滴说道;“世子爷这是怎么了?我们姐妹伺候您这么久也不见您有一刻挂在心上,不就是个有点姿色会猜谜的丫头嘛,怎么还巴巴的让姚校尉去送东西呢?咱们姐妹虽说不会猜谜,可胜在会伺候您啊。”此话一出,其他几名女子皆七嘴八舌的叫委屈吃醋。 姚并虽说隔着屏风看不清里面是何模样,此刻也能猜到自家主子正一脸宠溺的看着身边的美娇娘们,然后心里却是在想是该如何让她们消失。姚并想到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随即便听见里面的男子极其平静的吩咐道;“来人,把她们带下去分了吧。”话音将落,女人们还来不及求饶,便被四个穿着盔甲的士兵连拖带拽的都弄走了。 姚并暗自唾了口水骂道;‘自寻死路,活该!’ 刚骂完就听见里面男子似自言自语地道;“我原以为那日恍惚一见,不过是在做梦罢。可你留在我脑海里的模样却是越发清晰。缘分真是奇妙啊,今日猜谜会该捞的食人鱼没捞着,反而误打误撞的捞到一条胆小的小金鱼儿。小金鱼儿聪明是聪明,可惜胆儿太小了,本公子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吓白了小脸蛋。就这胆子还敢派人查我,简直有趣儿。” 姚并听着自家主子的絮叨,便知道主子这是上心了,感兴趣了。只是不知道这兴趣能坚持几天,是想掳了做通房丫鬟还是外室情人就不得而知了。姚并转念又一想,‘人是永城伯的嫡亲外甥女,清清白白人家的姑娘,又岂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对了,你去查一查她跟庄梓柏是什么关系。” “是,属下遵命。”姚并暗自替乔姑娘叹了口气,算是默哀她的不幸。 第二十六章 帖子 中秋节后,京都最为津津乐道的又是永诚伯府,第一件事就是大街小巷都在传永诚伯府里藏了个天仙似的表姑娘,民间给起了个‘月下仙子’的称号。第二件事儿就是兵部新到任郎中李斯镇国公曾经的下属已经正式请了官媒,以大雁为聘,十二抬金银细软衣衫珠钗为礼,与永诚伯那克母克夫的长女定下了亲事。 定亲当天,乔卿莫曾让绾青去偷偷看过李斯。绾青回来后对李斯那是好一通夸赞,又是说他相貌英俊,又是说他举手投足都像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而非鲁莽武夫,又是说他待人亲和谦逊有礼等等。 乔卿莫听了绾青对李斯的描述,知道她说话最是讲实,也就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里除了请安和去女学外,偶尔也去陪秦如若说话,但更多的还是待在萝梦阁里绣准备送给秦如若的大红盖头。 这一日正绣着呐,就见温齐家引着一个穿着体面身材略胖的妈妈进来一脸殷勤地道;“姑娘,大太太让乔妈妈来给您下帖子了。”说着,便像乔妈妈使眼风。 乔妈妈是乔大太太身边最得脸的仆妇,自然也跟着瞧不上这一屋的主子奴婢,敷衍的行了个礼,不待乔卿莫发话自个儿站直身板儿声调颇高地道;“三姑娘,大太太说大老爷升迁入京时就该请您过去聚聚的,只是先前忙着上下打点新宅子,后面又遇上中秋节这才没来得及请您。这不,一得空便派老奴来请您三天过后到府上一叙。” 乔卿莫眼风都不给她,接着绣自己的。 然后就听见正在帮忙分线的绾青对在一旁纳鞋底的佩蓝嘀咕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按什么好心?!” “你你你...你!”声音不大不小,乔妈妈恰巧听见了,食指指着绾青就要骂。 “我什么我!这里又不是乔府,你叫给谁看!主子没叫你就站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就出来丢人现眼。”绾青说着放下手头的线,起身抢过乔妈妈手里的帖子就要撕。 温妈妈忙拦下“使不得,使不得。” “绾青!”乔卿莫终于放下手头的活儿,佯装生气板着脸呵斥。 绾青这才将已经撕了一半的帖子双手递到乔卿莫面前。 “劳烦妈妈亲自来送帖子,到时候我一定去。”乔卿莫面无表情的拿过帖子重新展平。 又唤了佩蓝,佩蓝稳重虽说心里也是不满的,却还是赏乔妈妈几两如意银锞子,又装了糕点果子让她带回去。 待佩蓝送了乔妈妈出去,绾青这才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气的红了眼睛,正准备倒茶给主子顺气,就听见乔卿莫冷言冷道;“温妈妈,这是第几次了?” 温齐家的连忙跪到乔卿莫面前,泪眼婆娑道;“姑娘......老奴,老奴也是猪油蒙了心,贪那老婆子二两碎银子,这才私自把人往您跟前领。老奴该死,老奴昏了头.....还望姑娘饶了老奴吧。”说着又要磕头。 乔卿莫万万没想到温齐家的这一次会这样说,索性随着她的话问道;“是我给开的双份例银不够?还是温妈妈的病已经病到要用大量的钱财了?” 温齐家的知道这话若有所指,却不敢应答,只是道;“老奴听梧桐说老奴的干儿子欠了赌债,老奴的积蓄都让梧桐带给干儿子了,手头一时拮据便......” 乔卿莫喝了一口绾青端来的热茶后,这才平静地道;“既如此,你就先下去吧,一会儿我让佩蓝包十两银子给你先使着。不过,等时候到了,还要妈妈你还回来才是。”最后一句乔卿莫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温齐家的说的。 温齐家的先是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这才退下,她一点而摸不着头绪,也不晓得自家主子是个什么套路,明明自己隐藏得很好,也没有理由被她一个小丫头骗子给发现啊?可一想起乔卿莫那双眼睛,温齐家的双手开始受不控制的抖了起来。 待到跨出门槛时,温齐家的猛然想明白了什么于是连忙出了府。 温齐家的前脚刚走,佩蓝就回来了。 乔卿莫先是吩咐佩蓝包银子给温齐家的,又道;“你装些昨日祖母赏下来的果子送一些去胡桃巷,顺便问问姑母最近可有空?” 然后又让小丫头去找魏紫过来。 绾青管不了那么多满心愤恨不平地道;“姑娘!她们藏的什么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次一去,只怕是......反正奴婢不想您去。” 乔卿莫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又拾起绣活平静的吩咐道;“待会晚些时间你出府一趟,让桐林悄悄把桥木绑到京都藏起来,记住是绑。” “是,奴婢晓得。可是姑娘...”绾青扯了扯乔卿莫的袖子,想让乔卿莫改变主意不要赴邀。 乔卿莫不理她,只是低头绣花儿。 “请姑娘金安。”魏紫正巧在这时进来行礼,绾青便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分线。 乔卿莫赶着手里的绣活道;“上次让你找温妈妈拿药的事儿怎么样了?” 魏紫规规矩矩道;“回姑娘话,上次奴婢以身子不适但又拿不起大药房的药为由找温妈妈推荐一下她拿药的药房,温妈妈非但没有推荐奴婢去拿药,甚至闪烁其词,一会说那家的药很贵,一会又说看她是熟人才打折的。” “我晓得了,你先下去吧。”乔卿莫的语气听不出悲喜,绾青却晓得自家姑娘再次动怒了。 乔卿莫安安静静的绣了好一会儿,才对绾青道;“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绾青知道乔卿莫这是被温齐家的所作所为给伤着了,心情不好了。索性装作一副长者口吻道;“咳咳,既要谢,不如这一次就听老身的劝,三日后的鸿门宴还是不要去了。” 乔卿莫见她学得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待心情松快了些才道;“不妨事的,我已经让佩蓝去姑母家了,她知道该怎么说。再者,晚上去给外祖母请安时我再提上一两句,外祖母自然会留心那边的动静。你也不必太担心。” “可姑娘,奴婢总觉得那边有什么阴谋。”绾青嘟了个嘴满脸的不乐意。 乔卿莫见有人真心护自己,心里最后的不快也散了个干净。然后俏皮地道;“什么阴谋阳谋的,要去了才知道啊。” “姑娘......” 乔卿莫却笑了笑,岔开话题说到绣活上。 心里却想起浔阳乔家二房与大房之间的恩怨来。浔阳乔家世代耕读,祖上最高出过一个三品侍郎,到祖父乔和宗这一代也不过是五品官了。祖父乔和宗原配乃上司之女胡氏,胡氏身子单薄性子却泼辣霸道,不准祖父纳妾收通房,所以早年只得大伯父一子。 后来胡氏娘家犯了错,被朝廷判了斩立决,胡氏身子弱,得知消息后惊吓过度在大伯父十岁时去世了。后来祖父除了服又娶了十分漂亮的同僚之妹郑氏为继妻,也就是自己的嫡祖母。祖母一开始还能照顾大伯父,可大伯父毕竟年长又自己的想法,加之祖母后来又有了自己的一儿一女,便不怎么管大伯父了。 之后大伯父又娶了胡氏病逝前为他定下的回乡荣养的太师之外孙女杨氏,杨氏本家祖上乃尚公主发家,所以杨氏自然也善与讨好爱算计。祖父还在世时,杨氏便装作乖巧贤惠多番讨好祖父祖母。哄得祖母将手中财务交给她打理,祖母念着自己身体不好一双儿女又年幼,便委托杨氏帮忙打理自己外面的铺子田庄一类事物。 先前杨氏还勤勤恳恳的,将产业打理得有条有井。可祖父一过世,杨氏便露出本性设计霸占祖母的财产,还设计逼死祖母。那时候父亲跟姑母一个被哄着去京都念书,一个还懵懂无知的待字闺中。世人皆看不穿杨氏的伪装,她面儿上是清高大度,不贪二房一丝一毫,实际暗地里早已搬空郑氏的嫁妆财产。 最后居然连父亲成亲,姑母嫁人这样的大事都办得如驴粪蛋子表面光。大伯父虽然知道,却从不管杨氏像是默许了一般,任由杨氏欺压二房。 直到父亲娶了母亲回家,母亲在浔阳老家住了一年罢,就揭穿了杨氏的真面目还替父亲姑母拿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加上杨氏生的两儿一女皆是又痴又傻的,可母亲却生了自己和弟弟这一双健康的儿女。杨氏心中怨恨嫉妒难平,便与二房正式结下了梁子。 后来母亲去世,杨氏想以女长辈有教养之责为借口,想通过族老的支持接走自己和弟弟以此来把控二房,想利用自己和弟弟为长房的子女铺路垫脚。不过好在父亲将自己和弟弟都安排好了,这才避免落入长房之手。 乔卿莫一想起长房的所作所为就恨的牙痒痒,如今自己有外祖母护着教养着,杨氏那‘上无女长辈教养之过’的理论自然是不怕的。可怕就怕在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次不去不代表他们就会放过自己和福哥儿。只有迎难而上才晓得对方要做什么,只有晓得对方的动机,才能化险为夷。 且说温齐家的,找了个小丫头交代了手头的差事后衣裳都没换便悄悄的溜出萝梦阁,给守角门的婆子塞了个银锞子让她放自己出去。温齐家的出了府,左右探看后觉着没人跟踪后,这才拦了辆马车直奔百善堂去。 待到了百善堂,温齐家的直奔柜台对正在配药的学徒道;“我上次要的现摘的新鲜金银花有了么?”学徒先是将温齐家的上下看了看,又往门口探了探头确认无人跟着后才道;“现摘的要去后院,得你自己摘才行。”说完学徒做出请的姿势往后面引。 学徒领着温齐家的左拐右拐的进了一间烧水的耳房。 温齐家的一进门就给里面的人磕头。那男人背对着温齐家的也不转身,只是道;“东西找到了?” “还...还没有。”温齐家的不敢抬头声音都在哆嗦。 “你既然没有找到,又怎敢贸然来见我?是不想活了,还是移情别恋不要你的小情人儿了?”那男人的话不辨情绪,却吓得温齐家的脸色惨白,忙解释道;“奴...奴婢怀疑她已经察觉到什么,奴婢怕....怕今后不好得手,所以想请您从新安排人手......”实际上温齐家的是怕事情暴露会遭乔卿莫报复。因为她看到乔卿莫那双极其似秦宝珍的眼睛,惧怕秦宝珍也开始惧怕乔卿莫了。 “不过是个小丫头罢,有什么搞不定的?我姐姐把你交给我,是让你配合我行事的,且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我只给你两条路。要么继续待在她身边直到找出那东西,要么我先杀了你再把你的小情人剁成肉酱,如何?”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温齐家的连连磕头,而那男人却是不耐烦的阔步离去。 第二十七章 赴宴 待到赴约这一日,乔卿莫先是让张二牛赶车去胡桃巷刘府接上刘乔氏。只因佩蓝去刘府的时候,旁敲侧击才知道大房此次并没下帖子给刘乔氏,这同在京都却差别对待,这其中定然有鬼。当然,刘乔氏又是何等的聪明,一见佩蓝脸色不对,三两句话就套出大房给乔卿莫下帖子的事来。于是主动提出要陪着乔卿莫一起去,待佩蓝回来跟乔卿莫讲时乔卿莫又是好一通感动。 刘乔氏因着当初嫁妆一事本不想再与长房有何牵扯的,对外虽说是乔家的姑奶奶,可对内刘乔氏也只认在凤阳府任上的乔家。在加上乔卿莫是自己的亲侄女,就算去乔府是在吞恶心的苍蝇,刘乔氏也愿意咽下去。 这一日,刘乔氏带着刘妆穿戴整齐后,早早的就在府中候着了。待永诚伯府的马车到了,刘乔氏便携刘妆一起上了前头乔卿莫坐的的马车,丫鬟婆子们则上了后面的马车。 乔卿莫见刘乔氏穿着端庄大气,衣衫首饰皆是新物。再看刘妆却是浅色衣裙裙头上只有一根珍珠钗,衬得清丽的面庞更多几分像自己。 乔卿莫忙让出自己的位置给刘妆说笑道;“姑母,您瞧瞧我和表妹像亲姊妹不。” “像!像!像!你们呐就是亲姊妹,都是我的心头肉儿。”刘乔氏看着坐在一起的表姐妹两,欣慰的笑了。 此话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刘妆原本在自己的圈子里也算是个人人夸赞的美人儿了,可自从中秋节后就听老是听见那些小姐妹议论自己的表姐有多美,于是自己留了心想要超越表姐。可不论怎么打扮,也不论怎么提升自身气质都抵不过乔卿莫三个字。直到有一天刘妆无意间穿得素净了些时,便有男子因自己像表姐而故意搭讪,还有小姐妹夸自己越来越美时,刘妆初次尝到了甜头,索性仿起表姐的着装举止来。一听乔卿莫本人都说自己和她像得如亲姊妹时,先前心里那点子不快也就随风飘散了,甚至心里头还有一丝沾沾自喜。 接着又听到刘乔氏语重心长地道;“我带着你表妹一起去呢,其实是想让她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一是怕到时候遇上熟人把我给绊住,顾不上你。二来,你们姊妹家在一处总也有个照应。” “还是姑母您想得周到,只是怕到时候表妹会嫌我无趣。”乔卿莫冲刘妆示以友好。 刘妆见她五官精致如画,举止如仙,先前的沾沾自喜又化作自取其辱的羞愧,于是把头一偏,不生不熟地说道;“母亲让我寸步不离的跟着表姐,我便跟着就是。有趣无趣的我还有得挑么?” “怎么说话呢,快给你表姐道歉!”刘乔氏说着瞪了刘妆一眼,随即又温声对乔卿莫道;“你别在意,她就是这样爱使点儿小性子罢。”刘乔氏知道自己的女儿除了有点好强以外,旁的坏毛病全然没有。在外头,深怕旁人将自己轻视了去所以总是装作高傲,样样要争一个。可回到家里是上孝顺父母下爱护小辈,这世间再没这么乖巧的孩子了。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去做什么跟班,可实际上听懂其中厉害后又开始打起精神挑出门的衣裳首饰来。 “无妨,我倒是喜欢表妹这直爽的性子。”乔卿莫说着话,乔府已经到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自有管事的乔妈妈老早就在大门口迎;“三姑娘您终于来了,可盼着了。”乔妈妈态度突然来个大反转,热情得像见着了自己亲娘似的。往乔卿莫身后一看发现还有两人,先是面上一僵,随即很快恢复笑脸道;“姑太太,表小姐稀客稀客。”说着让身把人往里引。 “哪里稀客,不过是长房贵人多忘事罢。”刘乔氏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 乔妈妈面上陪着笑,却又嘀嘀咕咕道;“你不高兴啊,那你别来呀。巴巴的赶来甩脸子给谁看呐!穷酸小户。”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跟在身后的乔卿莫等人给听见了。 “大太太府上的规矩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呀,咱们回去吧,这里的下人牙尖嘴利的一会儿该吃人了。”刘乔氏说着挽了乔卿莫就要往回走。 乔妈妈怕误了事儿赶紧赔笑道;“姑太太息怒,三姑娘息怒。”乔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打自己的嘴;“老奴昏了头,老奴烂了嘴,竟浑说起主子来了。” 可乔卿莫扶跟着刘乔氏却是头也不回,乔妈妈想上前去拦结果被绾青等几个丫头给挡住,正撕扯不开时乔大太太闻讯赶来,忙给刘乔氏等人赔不是。 “这是怎么了?我的儿?”乔大太太喊得亲热,满脸堆笑又准备去拉乔卿莫的手。 “大太太,您请了我来赴宴。我一个人胆子小便闹了姑母和表妹陪我,姑母不过是大清早的有点起床气,肝火大了些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罢了,可您身边的乔妈妈好像瞧不上我们这些做主子的,要往外撵客呐。”乔卿莫侧后一步行礼,不着痕迹的躲开。 刘妆却看见乔大太太身着牡丹压海棠褙子,右手无名指上带了老大一颗金嵌红宝石戒,腕上又是翡翠镯子又是珊瑚串子的好不夸张,项带赤金玫瑰点珍珠璎珞圈,头上梳着吊月髻插着七七八八的簪子晃得人眼睛疼。心里不由暗道;‘看似气派,实则俗气罢,那双看着表姐的眼睛里都是精亮的算计,怪道母亲和舅舅都不跟长房往来。’ 乔大太太佯装恼怒骂了乔妈妈好一通,又是罚跪又是罚钱的。完事后才好言好语的相劝刘乔氏和乔卿莫,殷勤又亲热的嘴脸使刘乔氏头皮发麻。 刘乔氏扯了扯乔卿莫的衣袖示意乔卿莫要尽快离开,毕竟事不寻常反常必妖。乔卿莫却对刘乔氏使眼色,让其稍安勿躁。 之后,几人一路往正房堂屋去。 到了正房堂屋,只见里已经坐了三三两两的华服妇人。从着装上瞧去,应该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了。相比之下,刘乔氏等人的穿着就素净多了,坐与上首的美妇人一看见乔卿莫眸子忽的亮了。 乔大太太挽了乔卿莫引荐给其他人,嫣然一副慈爱怜幼的长辈模样。 刘乔氏母女则被乔妈妈引到一旁位置坐下。 “来来来,我的乖侄女。”说着便拉着乔卿莫首先向坐在上首的女子行礼道;“快来见过乐安县主。” 她怎么在这?乔卿莫先是疑惑不解,随即想到她曾跟大太太勾结过此时在这里也正常,只是不知道她们又要卖什么葫芦药。乔卿莫不卑不亢的向其行礼;“见过乐安县主。” “我道前几日传得邪乎极了的仙子下凡乃何人呐,原来是你呀。”乐安县主王萧楠声音娇媚,一开口就能让男人先酥半边骨头。 乔卿莫不搭话行完礼便退到了一旁悄悄打量起她来,只见她身着玫红色织金孔雀纹褙子,整套的赤金月神寄情头面显尽大气华贵。而她一如当年那般美丽妖艳,眉眼皆如桃花只需一个眼风儿就能迷倒万千男子,也正是因为她自负美丽无二便觉着要找一个英俊无双的男子才是,谁知她看上的却是已婚的父亲,这才扯出后面这些事儿来。只是不知她这样的貌美风情,又为何会与赵仪宾关系不睦。 于此同时王萧楠也在打量乔卿莫,一年前自己在凤阳府见过她,那是还不过是个整日里怏怏红肿着眼的小姑娘,可如今却是生的越来越出众,神情也越来越坚定,浑身上下都透着跟秦宝珍一模一样的宁死不屈和固执。 “乔大太太的侄女果真是名不虚传,我瞧着这样貌这通身气派。啧啧啧...旁的姑娘小姐怕是怎么也比不上哟。”说着便有个身材不高的夫人上来绕着乔卿莫看,一边说一边拿眼风扫刘妆。好在刘妆在吃糕点并未注意,刘乔氏却是看了个真真的,不由出口讥讽道;“瞧郭夫人说得,我的嫡亲侄女自是优秀的,当然也是那些个被退了婚的人家万万追之不及的。”说着还用异样的眼光看那郭夫人。 乔卿莫听得明白,想必眼前这位郭夫人就是武夷伯夫人了。中秋节前,乔卿莫曾听说差点丢了爵位的武夷伯为了荣华富贵,准备将乖顺的嫡幼女郭溶月许配给年已十六的镇国公府六公子周翊。说是两家都在商量请官媒的事儿了,却又传出武夷伯幼女嫌弃周翊相貌粗鄙同下人做出不洁之事,听说后来是周翊大摇大摆的将女方的生辰八字,信物等退了回去。这事儿在中秋节前可是传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光是乔卿莫听到的都有三四种了,还有什么周翊喜欢上旁人,背着父母自己上门退亲之类的,不过目前是传女方不洁这个版本的人最多。 郭夫人闹了个大红脸,自家老爷之所以差点丢了爵位全拜刘大人所赐,本想着指桑骂槐刺刘乔氏几句的,没曾想自己反倒惹了一身脏。 乔大太太眼见气氛不对头忙道;“自然都来齐了也都别坐着了,大家到后面暖房里摸牌吃酒也行,去后花园赏花听戏也行。”说着又唤了下人进来收拾。转而对乔卿莫讨好道;“瑞姐儿,你去陪乐安县主去听戏如何?” 乔卿莫挪步边向刘乔氏靠过去边道;“我母亲不爱听戏,我便也不爱。”这话是故意说给乐安县主听的。随即又对刘乔氏道;“姑母,表妹,我们去园子里逛逛罢,大太太这宅子只怕是还有父亲和姑母的份儿勒。”说着,明亮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乔大太太。乔大太太被看得心底发毛,面儿上却还是温柔的笑着。 “哎呀,逛园子嘛自然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去了,我们摸牌还差一个,来来刘太太跟我们凑一凑”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好几个妇人将即准备逛园子的刘乔氏拽了去,刘乔氏挣脱不掉,又回头见刘妆已经主动拉了乔卿莫的手,这才放下心来随了她们去。 两人无话,由乔府的小丫鬟领着逛园子,各自的丫鬟在后面适当的距离跟着。 “乔府不过五品官职却比我们家大多了,不知道用了多少昧心钱。”走到一长长的回廊时刘妆突然道。 “你知道?”乔卿莫诧异。 刘妆嘴巴一撇道;“我自然晓得,若不是娘亲告知我他们大房的作恶之事,我又怎会舍身取义的来陪你?” “......”乔卿莫觉得她可爱,掩唇笑起来。 正走着,远远的就看见回廊那头王萧楠和苏嬷嬷迎面走来。 “表姐?”刘妆谨记母亲的话,不能让乔大太太和乐安县主接近乔卿莫,挽紧了乔卿莫的胳膊就准备往后退。 “这...?”跟着来乔府随侍的绾青忙上前一步,将乔卿莫和刘妆护在身后。 “无妨,看样子她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这青天白日的她们还敢吃人不成?乔卿莫被感动的连说话都是软软的。随后乔卿莫示意刘妆和绾青就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向王萧楠走去。 ------题外话------ 卑微萌新在想求收藏求评论。。。 第二十八章 交易 王萧楠见那人儿如仙子下凡般款款走来,恍惚间还以为时光回到了初次遇见乔业成那时。一想起乔业成她的心便又酸又涩,又苦又甜,那种求而不得的百般滋味折磨得自己早已失了常态。 “县主,那刘家姑娘好像还在原地等她。”苏嬷嬷理性而又清冷的声音将乐安拽回了现实,显然是在提醒乐安县主乔卿莫已经对她们产生了的戒备心理。 待走近,乔卿莫在距离乐安县主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不卑不亢行礼;“乐安县主。” 王萧楠强压下内心的苦涩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又稳了稳神,这才道;“从前你还和我很亲,如今怎的陌生了?”。 “......”乔卿莫不语。心中暗道;‘从前我是不知道你会趁母亲病中便肖想我父亲,也不知道你会和大太太勾结妄图害我姐弟。’ 王萧楠见其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便接问道;“你父亲可还好?” 乔卿莫颔首答;“劳您挂心,我父亲好着呐。” 王萧楠垂眸若有所思道;“可我听说你父亲他整日浑浑度日,醉酒为生甚至判错了不少案子。” 乔卿莫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些琐碎的案子罢了,我大舅舅已经派人去凤阳协助父亲了。至于父亲思母之情难以自抑,也难免在小事上犯些糊涂罢。”言外之意便是,我爹糊涂是因为情深,但我爹自有分寸轮不到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来说话。 王萧楠却像没听见时说道;“想当年,我和你母亲,你父亲都是交心挚友。那时你母亲的想法新颖独特,性子又刚硬固执非要将从小就伺候你父亲的丫鬟锦瑟给赶走,你父亲温文尔雅又一心一意的爱你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到底是顾念旧仆之情的,你母亲平白无故的处置了锦瑟,可谁知锦瑟那一家子都不是好说话的主,找上门就闹。那事最后还是由我出面处理收拾的呐。我待你父母都是一心一意的好,更何况是你,所以你也不必防备我才是。” 乔卿莫见她絮絮叨叨不说正事也跟她绕起弯来,只是道;“您是县主,我一个做小辈的不过是恪守本份罢了,又何来防备一说。”心却暗道;‘陈年往事我自是不晓得你说的真假,可拐弯抹角的将我约出来见面,想来是不想让父亲知道你见了我。父亲既防着你,我自然也要如此。’ 王萧楠见其油盐不进,接着道;“你母亲生福哥儿时,我正巧合离了便要去凤阳府看你母亲散心的,可谁知她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我在途中得到消息时吓得差点晕过去,一路担惊受怕的直往凤阳府赶。后来听说是让一个道士给救了,旁人都夸那道士神通广大可我却觉得你父亲过于固执,宁可听信道士的话也不愿意用我从京都带过去的大夫。只是不知道你母亲早早的便损了元气跟那不靠谱的道上有没有关。”乐安县主一面说一面观察乔卿莫的反应。 乔卿莫微微一笑道;“县主您若是想跟小女子叙旧还请改日罢,这会子也不早了我该回去陪外祖母用午膳了,您可不知道,她老人家最疼我,一时见不着便要找。今日来大太太这儿,还是她老人家看在亲戚处的份儿上才准的呐。”乔卿莫直勾勾的迎上乐安县主的眸子。言外之意便是;‘你既是叙旧,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若是要对我不利,还请掂量掂量我外祖母的分量。’ 王萧楠自是听懂言外之意了,有些沉不住气道;“好,很好。倒有几分像你母亲,甚至比你母亲还要厉害些。” 苏嬷嬷见其情绪不稳,索性不急不缓的摸出汗巾上前一步帮乐安县主摁了摁鬓角的细汗,在其耳边嘱咐道;“县主莫要动怒,若想要成事今日您就得稳住。” 刘妆这个角度正对着乐安县主,将其一举一动神色变化看得真切不由小声问绾青道;“你家姑娘跟乐安县主说什么呢?弄得乐安县主都慌得冒了细汗?” “晓不得,我家姑娘向来亲和兴许是县主她自己热了吧。”绾青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刘妆往前探了探头,似乎这样就能听到些什么。 乔卿莫却是一副受到了夸奖,高兴的模样向其行礼道;“谢县主夸奖,我母亲玲珑多智,宛慧美丽,从前在京都也算是小有名气,我若能像她,那便是极美的赞誉了。”说着神情一转,惋惜道;“只可惜母亲再聪慧,也看不懂演戏人背后的目的。” “......”王萧楠一听这话有所指,袖笼里的玉手攥了又攥。 见乔卿莫油盐不进索性开门见山道;“或许...你父亲也该找个人照顾了。” 乔卿莫见她终于说到重点了,温声细语道;“您堂堂一吃着皇粮的勋爵女臣,劳您费心。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您若是想问问便罢,可若是想干扰那就真真丢了天家脸面了。”说着不经意侧目,示意她身后还有旁人在。随后眉毛一挑,竟忍不住满眼嘲讽的看向乐安县主。 可对于王萧楠来说,嘲讽的话她听得多了,乔业成是她的心病更是她的命,又岂会因为乔卿莫一个眼神便退缩。她只装看不见,情绪有些激动地道;“为了你父亲,我做的丢脸的事儿还少吗?做得多了,也就不差这一两回了。况且,‘喜欢的,想要的就要去争取。’这话是她秦宝珍说的!当然,我今天找你来也是不得已,而你只需要和我做个交易就行。也不难,就是劝你父亲娶我便可。”她说着,似乎有些累了,到一旁的回廊栏杆上坐了下来。苏嬷嬷却清楚的看见她早已红了眼眶,忙换了赶紧的帕子候着。 乔卿莫也知道乐安县主敢如此不顾身份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天家还需要要用她的父亲罢,只要安郡王还在,王萧楠就有底气做任何不合规矩的事。就算是天漏了窟窿,天家也得因为安郡王将天给补起来。 乔卿莫心知实力悬殊,却又忍不住反驳道;“我母亲是说过这样的话,可那是建立在不强求的前提下。”随即上前一步道;“我不过是个小辈,哪里有权过问父亲的事,您若不甘心,应该直接去找我父亲,来这找我做什么?” “我但凡有别的法子,就不会来找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可我见都见不到他,除了秦宝珍他又事事都依你的。”王萧楠说着话,态度一软眼眶里的泪花终究是没忍住,滑落下来。此刻她一点不像快三十的妇人,倒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小姑娘惹得旁人心疼。 乔卿莫看到她这样终想起她对着父亲也是这般,哭得惹人心疼实际说出话又咄咄逼人,可转眼面对母亲时又是一副好姐妹关怀备至的模样,乔卿莫心里一阵恶寒侧过身子看向远处,语气渐冷道;“您也不用这样,小女子说过不爱看戏。您这样,旁的人还以为小女子有多野蛮无礼呐。” “你放肆!”苏嬷嬷狠狠的训道。 这一声吓得刘妆和绾青以为乔卿莫受欺负了,就要跑过来护。 乔卿莫却对她们温柔一笑,安抚道;“不妨事的,我再说两句便回。”刘妆和绾青这才止住脚,觉着太近不妥又往后退了两步才作罢。 随后乔卿莫盯着苏嬷嬷对乐安县主不卑不亢地道;“第一,小女子说过了,这是父亲自个儿的事,不该我一个做女儿的插手。第二,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子,而您是长辈您的事儿我也做不了主。”乔卿莫说完便提裙要走。却听见苏嬷嬷不急不躁的说道;“我们主子跟你说这些话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罢。你若同意,自有你的好处。你若不同意,后果自负!” “交易?”乔卿莫笑着看向苏嬷嬷,心道;‘终于亮獠牙了。’ 苏嬷嬷以为她忌惮了,感兴趣了。随即恢复和蔼的模样温声细语地道;“我听说你是为了躲乔大太太才搬进的永诚伯府,要知道乔大太太如今进了京,若想害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再说了,秦太夫人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吧,乔大太太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看见屋里坐的那些个夫人太太了么,那都是京都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只要你能劝你父亲娶我们县主,那些人自会上赶着聘你为儿媳妇,到时候你姐弟又有我们县主做靠山,想来乔大太太也不敢在为难你们姐弟了。当然,你若是不同意,那就该想想你一个小姑娘与安郡王府其中的后果!”苏嬷嬷软硬兼施,句句推心,差点让人陷进去。 ‘有头有脸的人家?呵呵,武夷伯那种么?’乔卿莫心里嘲笑着,面上却不显。灵机一动只是道;“苏嬷嬷您言重了,我住在外祖母家是为了替母亲尽孝。再者不知道您从哪里听说的二房与大房不合?若真不合,大太太也不会来赶到凤阳送我母亲最后一程,大伯父也不会在官场上诸多照顾我父亲。再者我也不会一收到大太太的帖子就巴巴的赶来这。还有,我的婚事自由我父亲操心。就不劳县主费心了。”乔卿莫故意给乔大太太上眼药水,让他们的同盟生些缝隙,又点明自己的立场。 随后乔卿莫大大方方的向王萧楠行礼准备走时又道;“县主您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还请自重些。您若真喜欢我父亲,就应该找我父亲说话。他若愿娶您,我们姐弟就会认您。他若不愿搭理您,还请您好好做安郡王府大归的姑奶奶,莫要在外蹦跶了。也别想着我不同意又去纠缠我弟弟,若让我知道了那么我就是毁了自己也要拉您一起下地狱的。”乔卿莫说完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也太不识抬举了!”苏嬷嬷看到乔卿莫就这样走了,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得。又想到自家主子还在,忙安抚道;“县主您别急,过些时日老奴再去一趟凤阳府罢。” “没用的,我去他都不见,你去又有什么用?”王萧楠正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心瞬间提到喉咙眼对苏嬷嬷道;“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罢,怎么会不惧威胁?!难道是....她找到了冯道士?!!” 苏嬷嬷用手替王萧楠顺后背疏气宽慰道;“县主放心,老奴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再说了,就算那个小丫头找到了又如何?冯道士如今已是手不能写口不能言。” “那便好,也是怪我当初太心软,要不然又怎会有今天这些事?”王萧楠像是被抽了魂似的瘫靠着回廊柱子。心道;‘当初饶人一命也只是想留个证据,到万不得已时好用来逼迫乔业成就范罢。谁知如今却成了一包点了引线的炸药,随时有可能会毁了自己。’ 第二十九章 关联 且说乔卿莫辞别乐安县主后不顾乔大太太的挽留,当着一屋子的夫人太太便唤了刘乔氏返程,这之后夫人太太们自是一番议论。 回程路上乔卿莫神色无恙还同刘妆有说有笑的,待去芙德堂回话时整个人还好好的。可一进自家闺房乔卿莫强撑着等绾青关上闺房门那一瞬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瘫软下来,好在绾青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搂住;“姑娘?!”乔卿莫却示意绾青莫要惊呼。 于是绾青只好将乔卿莫扶到贵妃塌上歪着,满眼担心;“姑娘,奴婢去给您唤大夫罢。” “没事的,你不用紧张。”乔卿莫嘴唇微微泛白,拽着绾青衣袖的那只手手心直冒汗。 “可是那狗屁县主伤着您了?!”绾青神情愤慨,一副立马就要去撕人的模样。 “乐安县主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么?她无非就是想让我替她在父亲面说两句好话罢,我没同意苏嬷嬷便张牙舞爪的威胁了我几句。我怕姑母和外祖母他们担心瞧处不好来,所以才装作若无其事撑到现在,这回不过是松了口气想歇歇。”乔卿莫深知心里怀疑的事暂时不能同绾青细说,所以只道了一半的话。 绾青自懂事起就跟着乔卿莫乐安县主的事自然也知道些。 “姑娘,您也不用怕。若她再敢欺负您,奴婢就溜进他安郡王府剃光她的头,叫她好好做一回人!”绾青愤愤道。见自家姑娘眉眼稍稍舒展了些,于是边拿了搭在榻沿上的薄被给乔卿莫盖上边道;“您且放宽心,奴婢先去给您冲碗糖水缓缓劲儿。” 乔卿莫点了点头,复又拉了绾青过来附耳道;“我想母亲了,想去母亲陪嫁的宅子看看。可又不想惊动外祖母怕惹了她老人家伤感。要不今晚让佩蓝守夜,你带我偷偷溜去可行?” 绾青在心里将自己那点子本事衡量了一番,觉着再多带人溜墙也不是不行,于是爽快的应下后便去给乔卿莫冲糖水。 待绾青出去后,乔卿莫却依旧心事重重的垂下了眸。因为有些事她必须找桐林求证,然现在对外的说法是福哥儿身边的小厮早就回去了。桐林是偷偷留下来的,更不便频繁进入内宅,再说现在有疑惑缠绕着自己,今晚若是不弄清楚便不能心安。写信让绾青送出去等消息也不是不可,但现在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却是等不得的,索性找个借口去母亲陪嫁的宅子直接问桐林才行。 入夜,乔卿莫换上绾青为她准备夜行服,又唤了佩蓝守门一番叮嘱后这才跟着绾青偷溜了出去。 可谁知乔卿莫前脚刚走,后脚温齐家的就端了冒着热气的砂罐过来,冲着佩蓝满脸堆笑道;“佩蓝姑娘,今晚该你守夜呀。”温齐家的说着已经走进了不经意的往佩蓝身后探了探,像是要看穿门后的情形似的又道;“姑娘可睡下了?没睡的话,老婆子想给姑娘送碗我自个儿炖的老鸭汤进去。” “姑娘已经睡下了,要不妈妈您先回去?”佩蓝笑着迎上温齐家的。 “既然姑娘睡了,要不你喝一碗暖暖身子?”温齐家的说着便要将砂罐放地上拿碗给佩蓝盛汤。 “妈妈自己留着罢,姑娘怕我守夜着凉,早就让小厨房煨了牛肉萝卜汤的,先前我已经喝过一碗了。”佩蓝客气的笑着却不接她手里的东西。因为佩蓝知道,自上次温妈妈私自做主带乔妈妈进萝梦阁后姑娘就已经恼了她,温妈妈现在来献殷勤必然与此事有关,温妈妈是自拿其大叛主的,自己可不能接她的好。 况且主子已经下令做杂事的小丫头仍旧归温妈妈管,却不许她再过问一二等丫鬟的事儿,也不准温妈妈再进内屋了。原本姑娘还以为只要让温妈妈失去一把手的位置再削去她的尊严体面,她就会闹就会嚷着回凤阳,这样就有理由将她剔除萝梦阁。到时候不管她还有什么手段,还有什么目的都不能施展了。 可谁知温妈妈非但没有哭闹,甚至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继续留下来,逢人便说姑娘是仁慈减轻她手里的活好让她养老呐。可姑娘却说过,温妈妈这是不达目的不肯去,才更加可疑。并且眼下温妈妈是永城伯府的世仆,作为太太的陪嫁又是姑娘的乳母,在没犯啥大错的情况下是不能直接打发走的。而且也没人知道温妈妈背后的新主是乔大太太还是另有其人。 佩蓝无奈,只好像这样礼貌而又疏离的态度跟温齐家的周旋。 “得,姑娘是个心疼人的,你既有姑娘赏的好东西老婆子就先回去罢。”温齐家的又慢慢的收东西,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温齐家的心知自己先前是掉以轻心了,以为自己拿老端老的就可以任意拿捏一个小姑娘。可谁知道不过是贪了乔大太太的好处传个话罢,就惹恼了那小妮子。先还以为小姑娘嘛没什么威严最多就是软声细语训两句罢,再大不了像上次一样跪一跪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可谁知看起来软绵绵的小妮子,结果就是雷厉风行的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一把手给却了个干净。 现在好了,从前这府里唯一有得靠的老姐妹郭树家的被罚去了庄子,自己现下又被去了手头的权力。说是继续管下面的小丫头,可实际上在萝梦阁做杂事的小丫头都是永诚伯府给配置的,自有永诚伯府的管事妈妈管着。自己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说起来好听罢了,就连那些粗使婆子都敢酸自己两句了。幕后主子要找的东西莫说是现在进不了内室,就算进去了,精明沉稳的佩蓝有岂是好诓骗的? “那您慢些回,仔细天黑不好看路。”佩蓝依旧保持微笑,还扶着温齐家的走了一段。待温齐家的走远了才露出嫌弃的表情瘪了瘪嘴,暗道‘背叛主子的东西,迟早要倒霉!’ 这厢无事,再说乔卿莫跟着绾青偷溜出府时还没宵禁,二人便在路边叫了马车直奔城西,只因母亲的陪嫁宅子在城西的谷子楼后巷。谷子楼顾名思义,是京都相对较大的粮行,因为他家的粮食层次价格多样,所以不论是上至达官贵族还是下至平民百姓都买得起他家的粮,因此在京都算是小有名气。好像是说以前的谷子楼还很不起眼,但要谈入股事宜就得同谷子楼的主子亲自谈,可他最是神秘莫测行踪不定。所以母亲求了外祖母买下谷子楼后巷的宅子做陪嫁,为的就是守得谷子楼的主子。后来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成功入股,谷子楼如今也是越做越大。 乔卿莫想着已经跟绾青绕过前院经一垂花门进了后院,迎她的是桐林的祖母良婆婆。良婆婆眼神不好,一上来就把乔卿莫认成秦宝珍,边把乔卿莫往正堂引边泪眼婆娑的不停念着;“姑太太您终于回来了!” 绾青好说歹说将良婆婆劝走,又拿了屏风支好后才请了桐林进屋回话,自己则退至门口守着。 桐林行礼后起身便先开口问道;“这么晚了,姑娘您亲自过来是为何事?” “那我就长话短说罢,先前你让绾青送信给我说有冯道士的下落时好像提过那一伙也在找冯道士的人,你信中没有详说那些人的身份,此刻我心里着急便想亲自来问问。”乔卿莫有些紧张,生怕桐林的答案跟自己的猜想重合,又怕跟自己的猜想不重合,纠结矛盾得不知不觉间都快要揉烂自己的衣袖了。 “是,小的发现另一伙正在找冯道士的人是安郡王府的。” “安郡王府?!果然...是她。”乔卿莫顿时觉着血液倒流,太阳穴绷得突突直跳。忙道;“之前在突然收到大太太的帖子时还觉得大太太又有什么阴谋在等着自己,待明白过来是乐安县主要见自己时又想过她莫名其妙的见自己做什么?然后自己还一心以为她是真的厚颜无耻要找我帮她说情。直到回程的路上我才想到,她痴心妄想要嫁父亲便罢,怎的会有意无意的提起冯道士?而这些日子你正在暗地里找冯道士,又说过还有一波人也在找冯道士。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乐安县主见我或许不单是为了让我去替她跟父亲说话,更重要的,可能是要此借机探寻冯道士的下落。 可她既然连想嫁父亲这样的心思都不曾遮掩,又为何不直接了当的问我关于冯道士的下落呢?若说我让你找冯道士是因为冯道士本身就反常,我想要弄清楚他反常的原因,那么乐安县主又是因何要找他?” 桐林一听却不慌,镇定道;“若是乐安县主想要知道冯道士的下落却又不肯直接问您,应该是心里有鬼或者说她不愿让您知道自己与冯道士背后的关联。如果冯道士跟乐安县主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这就是她要找冯道士的原因了。” ‘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母亲办丧那一日自己并非眼花,确是苏嬷嬷跟冯道士说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话?父亲也是从那一日开始颓败的,平日里那样严谨自律的父亲一夜之间便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时自己还以为是父亲受不住打击,现下想来或许与乐安县主有关?’乔卿莫思及此处,只觉得自己血液凉了又凉,背心出了不少细汗。 桐林察觉到屏风内有些异样,忙唤了绾青。 绾青绕过屏风看见自家姑娘双目含恨,牙齿咬得下唇都失了血色,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绾青心疼得紧,忙倒了温水服侍乔卿莫喝下,又替她顺了顺气宽慰道;“姑娘万不可生气,伤了身子太夫人该担心了。” 这句话像是奏了效,乔卿莫闭目缓了缓神后方道;“桐林,你继续寻那冯道士,顺便想想法子给乐安县主找点儿别的事情做,咱们找不到的人也别让她找到。”她相信桐林有这个能力。 “是。”桐林应下,随即又斩钉截铁说道;“姑娘,还请您莫要忧心。若乐安县主与冯道士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太老爷的事,小的定会竭尽所能的为太太老爷讨回公道。” 乔卿莫心口一暖嘱咐道;“这事莫要叫福哥儿晓得了。”尽管此刻她脑海里一团乱麻,摸不着一丁点而头绪。却也不得不因天色已晚,得跟着绾青溜回了萝梦阁。 而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三十章 祖母 次日,天儿蒙蒙将亮时佩蓝便来唤乔卿莫起床,依着时辰也该去芙德堂请安了。可乔卿莫昨晚折腾了一夜,左右想不明白冯道士和乐安县主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这一想反害得自己困觉却又睡不着,待到凌晨实在受不住了才在心里默念;‘事情本就复杂需要要一步一步来,真相也要一点一点挖掘才是。不应该为没有结论的事折磨自己睡不好觉。’就这样黏了好几遍时才缓缓睡去,可谁知没睡多久佩蓝又来唤起了。 然刚进入睡梦里的乔卿莫又如何起得来,还是佩蓝左哄右哄的请了半天,这才让乔卿莫离开了温暖的被窝。然后是小丫头端了温热的洗脸水进来供乔卿莫净面,佩蓝为其梳头。 佩蓝见景红魏紫都不在便小声数落道;“姑娘这下晓得困了?也不知道昨晚和绾青去哪里疯了?到现在她还没起哪。” 乔卿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没起便没起吧,她也够累的。再说她今日还要启程去接乔叔呐,多睡会儿子也罢。”乔卿莫还梦里云里的,可一想到不多久就可以见到,这算是挂了笑,也算是暂时将昨晚的事放置一旁了。 佩蓝这才想起之前有收到乔掌柜的信,说是要上京都更姑娘对账来着。可嘴上却不依,拈酸道;“您一贯疼她些。”说着却又细心的往乔卿莫脸上抹珍珠粉,好为她遮一遮因失眠而倦怠无光的肌肤。 乔卿莫接连又打了两个哈欠道;“说得好像你不疼她似的,昨晚我让小厨房给你煨的汤,你不也巴巴的给绾青留了,她睡前还过来跟我炫耀呐。” “什么汤啊?我们怎么连味儿都没闻见?”景红捧了熨好的衣衫进来故作委屈道。 佩蓝正要解释,就见魏紫提了茶壶进来道;“就是入秋以来姑娘让小厨房给守夜的人煨的热汤呀,你没喝到?怕不是你守夜的时候尽偷懒睡觉了吧。”话音一落,屋子里的姑娘丫鬟笑作一团。 乔卿莫的困意散尽,故意板了脸道;“看来还是我太纵着你们了,竟说起亏欠来。待我记了帐,等锦绣姐姐来了好打你们板子。” “那也得等过年了。”景红小声嘀咕,还冲乔卿莫吐了吐舌头弄得乔卿莫苦笑不得。 “这大清早的,妹妹是要打谁板子呀?”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吴娇莲由丫鬟小戈扶着一步一缓的便进了屋来。再看她下身穿着了绛紫色五蝠纹马面裙,上身着时新立领夹锦小褂,项上带的是一整串珊瑚珠子,耳垂上戴的是刻银小花儿,梳了一个留辫髻只用新摘的玉兰花挽着,整个儿看去简直就是个乖巧精致的碧玉。 “乔妹妹早。”吴娇莲由丫鬟小戈搀扶着给乔卿莫行礼,乔卿莫亦由佩蓝扶着回了礼;“吴姑娘早。” 吴娇莲见乔卿给自己回礼,于是亲昵的主动伸手去扶屈膝回礼的乔卿莫。 乔卿莫却是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避开;“这大清早的,吴姑娘怎的到我这儿来了?” 吴娇莲闻言,眉头一蹙摆出一副伤感至极却又难以自抑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就前些日子张家又来逼婚了,那张家手头没银钱了便想我快些嫁过去,好用我的嫁妆去填补他们家的无底洞。可我曾发誓要为父母守孝三年,张家的求娶我实在不能从。于是走投无路的我便去求了表姑母帮忙,好在表姑母可怜我便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太夫人说了,太夫人便让我即日起每日去她跟前请安抄经书。太夫人说只有这样张家才不会小看我,至少会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不再逼迫我。”吴娇莲说得情动感人,难过处还用帕子摁摁眼角的泪花,简直一副世间可怜我最惨的模样。 在场的丫鬟皆有所动容,唯独乔卿莫生不出半点怜惜之心。按理说吴娇莲她也是个苦命之人,自己应该同情怜悯她才是,可她突然套近乎装作亲昵的态度实在是让人生疑。 吴娇莲摁完眼角的泪花,抬起头又故作坚强扯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接着道;“今日是我头一回去给太夫人请安,恰巧路过萝梦阁我想着要是能和乔妹妹一起去,能跟着学学规矩就好了索性我便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就让我给碰着了。” 乔卿莫本被吴娇莲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莫不着头脑,也不晓得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只是道;“那烦请吴姑娘先去厅里喝些热茶,我这儿还有一会儿才好呐。”乔卿莫说着,魏紫已经上前将人往外厅引。 待吴娇莲出了门乔卿莫坐回梳妆台前,神色无异的问道;“景红,现在萝梦阁守门的婆子是谁?” “回姑娘话,是大夫人那边拨过来的王婆子。”景红边回话,边同佩蓝伺候乔卿莫穿衣。 “嗯,我那副茉莉花式样的鎏金耳坠子好像不见了,晚些时候你去问问王婆子可曾看见。” “是,奴婢晓得了。”景红知道自家姑娘的意思就是以此为借口,不管王婆子是不是真的拿了姑娘的耳坠子,最后她都会以手脚不干净之名被姑娘完完整整的送回原处,而原处的主子既不可能自失身份为一个下人申辩,也会对自家姑娘有所忌惮。而王婆子连一道门都守不住,最后有什么下场也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 乔卿莫如此处置王婆子只因她曾见母亲用这招打发了乔大太太送来的丫鬟,现下也不过是依样画瓢罢。 待穿戴完毕乔卿莫便同吴娇莲一起往芙德堂去,吴娇莲善谈又有故意亲近之心,一路上氛围倒还好。 到芙德堂院门口时一如既往的遇上前来请安的秦家表兄弟,乔卿莫一一见了礼;“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铭表弟,早。” “表妹,早。”秦钦,秦镀,秦锗纷纷还礼,唯有秦铭昂着头回了个半礼。乔卿莫也不恼,虽然不知道因何缘故但秦铭已有大半月像这样装作大人模样跟自己回礼了。待吴娇莲莫名的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跟众人见过礼后,秦如若同其他姐妹也陆陆续续的到齐后,这才依着长幼亲疏之序往芙德堂里进。 秦如若同乔卿莫亲密,像往常一样挽了乔卿莫的手跟在秦钦身后。 吴娇莲提了裙子正准备和乔卿莫一起进时,被秦锦儿瞧见了,于是秦锦儿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哎,这凤凰乌鸦又岂能一视同仁?不过能哄祖母开心的可怜虫罢了,还自以为有多特别。” “四妹妹小声些,莫要扰了祖母的清静。”秦钰儿心知秦锦儿讽刺吴娇莲便是在打四房的脸,自己虽然很少掺和这些小姑娘家的纠纷,却也不得不替她解围。 吴娇莲头一回来请安自然是想留个好印象,绥不敢反驳,只是双目含泪却又面无异色的往后退半步让其他姑娘先进,又对秦钰儿回以感激的目光,然谁也不知道吴娇莲藏在袖笼里那精心绣好的荷包被捏得发皱。 “我听说钦表哥的婚期和表姐的一样都定在了年底是么?”乔卿莫跟着秦如若走在前头自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奇秦钦的婚期。 秦钦耳朵一红只是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话,秦如若和乔卿莫见状皆忍不住袖手掩唇笑起来。 笑罢,秦如若附上乔卿莫的耳朵小声道;“对了,前些日子我三舅舅给我送了几匹上好的银狐皮料子,我给祖母留了两匹做袄儿给你留了一匹做披风,下了学到我院里来拿。” “嗯,多谢表姐,不如给外祖母做袄儿的时候顺便做了披风我再来拿?”乔卿莫故意跟秦如若拿笑,也晓得逝去的大舅母刘氏在闺中和一母同胞的弟弟刘三爷关系亲厚,因论长论才刘三爷都比不过上面两个哥哥索性做起了庶务,所以手里一有好东西就会往荣表姐这儿送,而荣表姐总会给自己留上一份。 “什么时候养成这般得寸进尺的皮性子了。”秦如若看着乔卿莫宠溺的笑了有刮了刮乔卿莫鼻尖儿才肯罢休。 跟在身后的秦铭见前面的气氛格外的轻快,一张小脸写满了不高兴。想起先前自己为乔表姐摘花非但没有让她对自己另眼相看,反而惹得母亲不高兴。因为乔表姐与自己的姐姐们都不同,比姐姐们好看还比她们温柔,所以自己便时时在她面前装乖讨好,可不知为什么她对自己的态度依旧只是疏离客气。后来又听乳母说看上去客气疏离的女孩子都不太喜欢纠缠撒娇的小孩,所以自己又装作爹爹那副大人的做派,可她怎么还是看不见我? 秦铭气不过乔表姐对长姐的亲密,却又不想让人瞧出自己的心事。索性把手背到身后抬起头挺起胸像个小大人似的阔步跟上去。 一时无话。 待众人向秦太夫人请过安后,秦太夫人第一次破天荒的留了秦钰儿一同用早膳。 秦钰儿受宠若惊,秦四太太秦吴氏却暗示秦钰儿带上妹妹秦银儿一起,秦钰儿晓得自己母亲有些偏心所以故意装看不见也不理会母亲秦吴氏的眼色。秦吴氏怒其不争,怏怏的带了秦银儿退下。 席间,秦钰儿吃得格外小心,怕芙德堂的老奴们会笑话所以竭力做到举止规矩。 用完早膳,秦太夫人让阮妈妈包了刚蒸的红枣蜂蜜糕分别给秦如若和乔卿莫的丫鬟带上,随后又让阮妈妈送乔卿莫去二门坐马车上女学,让玉扇送秦如若回自己院子绣嫁妆。 待二人走后,玉饶便指挥着小丫头们有条不紊的撤走碗筷。 秦太夫人独留了秦钰儿,见她一如既往的乖巧,满意的点了点头徐徐道;“我知道你母亲因为心结所以不满我将你长姐和你大哥哥的婚事定在了你的前头,暗地里也说了我老婆子不少坏话,还私自派人去跟方家交涉说是要改日子。别的倒也罢了,只是我不晓得你是怎么个想法?” “孙女不敢,孙女的婚事本就因祖母成全所得,婚期自然也应由祖母安排。”秦钰儿不紧不慢神色恳切地作答,头上的红叶钗流苏跟着微微摆动。 秦太夫人捻了捻佛珠道;“你长姐的年纪是等不得了,所以我便要求李府将日子看在年底。你大哥哥的婚事又是你庄祖母早就看好了的日子改不得。可你的婚期,明明是你母亲央求我去跟方家谈的明年年初这个日子,你母亲说开春福气好适合嫁女。可现在反倒来怪我偏心,觉着是我这个老婆子故意要压你们四房一头。你母亲因你姑姑的事对我是有不满,我都知道。她是什么想法我不管着,可我老婆子心疼你,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若不同意,我就是腆了老脸也要去给你重新谈日子的。” “......”秦钰儿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祖母,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受宠若惊想着平日里除了乔家表妹和长姐以外,祖母何时像这般坦然表白的待过其他的孙子孙女? “你母亲总觉着我偏心,想方设法的逞强捞好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了。你父亲却是老实又敬重我这个嫡母,但最大的缺点是容易被那些娇娇弱弱的给迷花眼。银姐儿虽说有几分小聪明,可毕竟年纪小上不得台面。镀哥儿是记名在你母亲名下算作嫡子的,可他终究是野心有余而实力不足之人。唯有你,我瞧着甚好。知分寸,懂进退,是个难得的聪明之人。虽说日后你是要嫁出去的,可打断骨头连着筋,四房到底还要靠你这个嫁出去的姑娘提点照顾着。我方能安心不是?” “祖母?”秦钰儿万般没想到祖母会跟自己说这般掏心窝子话,瞬间觉得羞愧,觉得四房的人都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判了祖母的一片心意。 “你且放宽了心,你也是我的孙女,这日后出嫁,我添给长姐什么好东西,自然不会少了你的。我老婆子只愿儿孙都过的好,望你能时时督着四房莫要走弯路就是。”秦太夫人一大早便费尽了心神,说完便缓缓的吐了口浊气。 “钰儿谨记祖母教诲,母亲她猪油蒙了心妄顾了祖母一片仁慈心,亲事钰儿都听祖母的,也会让母亲明白您的心意。”秦钰儿跪到秦太夫人脚边羞愧得低下了头。 秦太夫人忙将人扶起,满是欣慰道;“你有这心便好,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膝盖金贵着呐!” 祖孙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快晌午了秦钰儿才告辞。 第三十一章 庶长子1 且说乔卿莫到了庄府女学,因为秦如若要在家备嫁所以庄苏雅便主动挨了乔卿莫坐下,见她一脸淡漠毫无反应,庄苏雅顿觉无趣,嘟了粉嫩嫩的小嘴故作委屈道;“乔姐姐好生无情,自上次中秋节被母亲禁足后我们已经大半月没见面了,没曾想你竟待我这样冷漠。” 乔卿莫起了作弄之心,故意侧了身子装没听见。 庄苏雅却急了,转念一想以为乔卿莫还在为中秋节发生的事而生气忙换上讨好的模样道;“那日是我不对,不该怂恿姐姐上台去猜谜的,害你差点晕在台子上,我已经在禁足期间对着祖母屋里的菩萨做了深深的忏悔。大哥为此事恼了我,我也一直想给姐姐道歉的,可奈何被禁足了出来不得。还望姐姐莫要再生我气罢......”说着话头也越来越低,耷拉着像个毛绒球儿。 庄苏雅话还未说完,只听见乔卿莫崩不住‘噗呲’一声偷笑起来。庄苏雅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羞恼之际时便要挠乔卿莫腰上的肉肉。两人嬉笑做一团,直到庄先生进来上课时方才停下来。 这一课庄先生讲的是画作中的名家手法,以及各大派别。乔卿莫不感兴趣,却总觉着庄先生的目光老是有意无意的落到自己身上。心里忌惮,便是再无趣的内容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乔卿莫暗自松了口气,却见庄苏雅贱兮兮的凑过来笑道;“乔姐姐好像很怕我姑姑耶。”乔卿莫被说中心事,尴尬的干咳两声。冲庄苏雅翻了个白眼道;“难道你就不怕先生么?” “嘿嘿,彼此彼此。”庄苏雅偌大的个子说着便要厚脸皮的往乔卿莫身上黏。 然后就听见身后有个软软的声音道;“你就是乔姑娘吧?” 乔卿莫同庄苏雅齐回头,疑惑不解的边问边像其见平辈礼;“您是?” 那女子回礼道;“兵部侍郎李斯之妹,李欣。”只见她身段娇小纤瘦,一举一动皆如清风扶细柳。 再看她身着藕荷色色绣雏菊镶边交领京绸衣,下着同色百褶裙。头上只用一把刻银镶花梳篦拢了个十字髻,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其他装饰物。那眉眼皆如雾似云般朦胧,一张瓜子脸过于瘦削唇色浅淡无光,一看便知她身有不足之症。长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整体看来也能博个中等偏上姿色。 乔卿莫打量着她,心里暗道;‘想来也是因着荣表姐的关系才能进庄府的女学吧,只是这第一眼看上去跟传闻中强势又能干的李欣不太一样。’ 李欣见庄苏雅乔卿莫二人皆是一副诧异的模样忙解释道;“我初来女学,人生地不熟的。想着跟二位姑娘既是亲戚处,便想搭个伴,有什么不懂的我也好请教请教。” 庄苏雅最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先前在秦府遇到的吴姑娘只因为是在别人府上不好撂挑子,现下在自己家里遇上什么李姑娘她再也不想忍了,可碍着主人家的面子也只是挽了乔卿莫的胳膊说要下楼去赏花。 乔卿莫本就认生不善交际,本可以头也不回的直接就下楼的。却又不得不因着荣表姐的缘故回头对李欣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李欣却像是看不见庄苏雅的排斥似的,依旧眸含笑意的目送乔卿莫二人下楼。随后便有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凑上前来讨好地道;“李姐姐,这姓乔的仗着自己略有几分姿色就敢在你面前无礼也太嚣张了吧。” 李欣蹙眉批评道;“乔姑娘人瞧着还不错,又同沾亲带故的,郭妹妹可不许再胡说。” 旁的姑娘听了李欣这番话,直夸她大度得体,反倒让那郭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然李欣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身影暗道;‘我当传闻中出尘绝艳的仙子有多大能耐呐,现下看来不过是个软脚虾罢了。只是不知道她除了貌美,还有什么能越过我去,平白让酌哥哥挂心。’ 庄苏雅挽着乔卿莫的胳膊在小花园逛悠,身后不远不近跟了各自的丫鬟。 “你好像不大喜欢李姑娘?”乔卿莫直接问庄苏雅。 “我最不喜欢娇弱的女子了,光看两眼都会胸闷气短的。”庄苏雅摘了片草叶揪着玩。 乔卿莫看出她眼神里充满厌恶,便不再说话,怕触动庄苏雅心里的故事。 谁知庄苏雅接着主动说道;“我爹爹房中有个罗姨娘最爱扮娇装弱,稍有不顺心就到父亲跟前哭哭啼啼的,母亲常常就败在她的眼泪下,不知道被罗姨娘气病多少回了。后来罗姨娘生的庶妹也是这般做派,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在她手上吃了多少苦头、得多亏二姐姐相助,我才没有被欺得太惨。就是因为她们,弄得母亲妻不是妻,我这个嫡女不像嫡。现在因为上有祖母和三伯父压着才没出什么大事,若是日后......”庄苏雅说到这儿眼神黯了道“这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乔卿莫这才晓得好好一平昌侯府七姑娘,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母亲不得不故作大大咧咧似男孩子的模样罢。虽说自己无庶弟庶妹永诚伯府又嫡庶有序,但自己却能理解庄苏雅为何会不喜欢娇弱的女子了。 只是传闻中李斯之妹李欣,因兄长常年在外一个人打理偌大的宅院产业,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厉害女子。若传言是真,那李欣身有不足之症单凭强势能干又如何管理偌大的府邸产业?若传言是假,那么李欣应该是现在看到这样娇弱无力人畜无害了。那么,表姐那样面冷心热的定不会为难她,她也能和荣表姐好生相处。 “姐姐愣着想什么呐?可怜我?想多疼爱我些?”庄苏雅打断了乔卿莫的思绪。 乔卿莫见庄苏雅还能开玩笑,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强。随即笑了笑道;“可怜你?你一个月月例都有二十两,还不算庄太夫人私下补贴你的,就是你三伯母和你二姐姐也给你不少好东西吧。” 庄苏雅见乔卿莫一副羡慕嫉妒的模样乐得‘嘿嘿’傻笑,想来自己比起那个作妖的庶妹还是有这么多人疼爱的,庄苏雅心情大好。 “好啦,不难过了。那李姑娘看着像是身有不足之症,同你我又是沾亲带故的,不喜欢她以后远着些就是,犯不着生气。”乔卿莫说着便想上手捏庄苏雅的脸蛋,可奈何庄苏雅比她高些,没捏到脸的手只好尴尬收回,庄苏雅见状乐得故意踮脚戏弄乔卿莫。 两人玩闹的差不多了,便要准备回去上下一堂课了,乔卿莫让庄苏雅先上楼去自己由佩蓝陪着去恭房如厕。 待出了恭房路过回廊时,主仆二人隐约听见旁边的假山后传出两个丫鬟说悄悄话的声音。乔卿莫和佩蓝对视一眼,本想着非礼勿听便要溜之大吉的,结果一句“秦大姑娘真可怜。”的话好巧不巧就飘进二人的耳朵里。 “姑娘快开课了。”佩蓝见乔卿莫上了心想将其劝走。 “无妨。”乔卿莫直觉觉得她们说的‘秦大姑娘’就是荣表姐,遂在好奇心的促使下蹑手蹑脚的向假山靠过去。佩蓝无法,只好跟着。 “姐,你刚才说秦大姑娘可怜是什么意思呀?”说话的声音有些清甜,估计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嘘......小声些,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李府的下人都知道,只是不可外传罢了。”做噤声警告的丫鬟声音略成熟约莫十六七岁。 “姐你真是的,既不可外传又何必吊我胃口?咱们嫡亲的姐妹,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再说了你我都在大宅子里当差,怎会不晓得规矩?” “这......”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绝不告诉别人。这样吊着我,晚上会睡不好觉的。”年纪稍小的撒了娇,年纪稍大的也就不再拿乔,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听说永诚伯的太夫人跟我们家老爷谈长孙女婚事时言明让老爷将伺候他多年的通房给送走,我们家老爷也却是照做了,但是......” “但是什么?” 乔卿莫听到这儿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儿,忙用手捂住嘴巴深怕听见不好的会尖叫出声。 “但是,有个叫九儿的通房胆子大得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违背祖训,避了汤药偷偷怀上老爷的骨肉,还是前不久生下一个哥儿大家才发现。又因老爷下了封锁消息的命令,所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儿。现在大老爷要遣走她,可她心有不甘哭哭啼啼的不肯离去,要么就带了大哥儿寻死觅活的,要么就说什么让老爷给笔银子她独自带着大哥儿去田庄住。我们家老爷又不是那心狠手辣之人,可又不敢放她去田庄。这一时无法只好僵着,你说秦大姑娘能不惨么?两家都开始准备婚事了,这还没进门就得了个难缠的通房。” 乔卿莫听完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弄出了声响。 佩蓝怕假山后的丫鬟察觉,连忙扶了乔卿莫离开。 乔卿莫知道的,李斯之所以让外祖母满意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人品和人口简单的内宅,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整个京都都知道李家有祖训规矩;为尊重发妻不得养庶长子。具体因为什么缘故定下的规矩乔卿莫不知,但她知道但凡违背祖训的都要受重罚,轻者去腹中胎卖卑贱母,重者母子皆不留。可明显李斯无法以前刑下手,又不想以后者施惩。旁的也罢,可那是庶长子是会让荣表姐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况且那庶子还有个厉害的生母,怕就怕李斯不愿下重罚的原因除了心善不忍还剩些余情。 在民间话本子里,凡是让丈夫上心又聪明的小妾才是最可怕,而结局往往是发妻含恨而终。 乔卿莫愈想愈气,脚下的步子生了风似的也越来越快。 “姑娘,您慢着些小心摔了。”佩蓝都快跟不上她了。 乔卿莫突然停下来气呼呼的对佩蓝道;“先前听到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出去!” “奴婢晓得。”佩蓝差点跟着撞到一旁的柱子,心想;看样子自家姑娘是不会回去上课了,要早知道应该先去跟庄先生告个假的。先生脾气怪,若这次不告假还不知道下次要怎么惩罚姑娘呐。 乔卿莫却在想若将此事告诉荣表姐,以她的心肠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会替姓李的说好话夸他心善。若是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又定会因为自己识人不清而自责,眼看着就要结亲了,外祖母为着荣表姐的身誉最多就是自持身份严训姓李两句罢了。若李斯一心要护那什么破九儿,最后吃亏的还是荣表姐。可就这么算了又不是她乔卿莫的性子。 母亲说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人欺负了待自己如嫡亲妹妹的荣表姐,自己无法袖手旁观。 一想到这儿乔卿莫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又接着往前走,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熊熊烈火,再不宣泄掉会烧了房子的。 佩蓝见自家姑娘又突然加快速度,心里暗自哭惨脚下却是紧紧跟上。好在路上遇到了杨妈妈,佩蓝拜托她帮自家姑娘告个假这才放下心来。 ------题外话------ 仙女且慢,点收藏再走吧。。。。。。 第三十二章 庶长子2 马车一路往城东卫城巷飞驰去,而后马车停在了李府的大门口。佩蓝隐约明白自家姑娘要干什么,边细心的给乔卿莫戴上帷帽边缓缓道;“姑娘可饿了?吃些糕点再进去也不迟。” “我知道你是怕我多管闲事,恐我一介女流会吃亏。可荣表姐待我如嫡亲姊妹,此事我若不来讨个说法,难道就这样看着她被人蒙在鼓里受欺负不成?”乔卿莫越说越气。 佩蓝知这是劝不住了,只好又拿了披风给她系上像呵护瓷娃娃似的道;“外边儿冷奴婢去唤门,姑娘且先在马车里等候。”说完拿了早上阮妈妈给装的红枣蜂蜜糕,又沏上热茶端给乔卿莫后才放心的下了车。 佩蓝唤了门,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小厮探出半个脑袋问道;“姐姐这是?” 佩蓝亮出永诚伯府的腰牌道;“烦请向李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永诚伯府的表姑娘奉太夫人之命给李大人送东西来了。” “好的,姐姐您稍等。”小厮回礼。 佩蓝见一个小厮都恭敬有礼,看来李大人也不是旁的庸俗之辈了。如此一想,那两个丫鬟也绝非是没有规矩的嘴松话杂之徒,倒像是有人故意要透给自家姑娘听的,可若是那什么通房的计策与荣大姑娘来说确实让人头疼。 小厮直奔外院书房去,到了书房,眼观鼻鼻观心的将事情禀报了,只听见一个慵懒又带些沙哑的声音问道;“确定是永诚伯府的表姑娘?” 小厮心里直打鼓,小心翼翼回道;“小的看那腰牌是永诚伯府的,应该错不了。” “去请人进来吧。”李斯道。 小厮应下便麻溜退下去传话了。 李斯看着藤椅上那人笑道;“酌兄可要留下?” “你见你的妻妹,我留下算什么规矩。”男子面无表情的说着话,却起身走到书架后隔舱内匿着。 李斯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再说府门外,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外响起李府仆从的声音;“老奴李三儿,请乔姑娘安。大人让老奴来接姑娘入府。” 佩蓝闻声撩了帘子,扶乔卿莫下马车。 乔卿莫见前来接自己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他穿着整洁不凡,举止规矩有度一看便知其乃李府一把手的管事了。再往李三儿身后微微一探,有两个粗使婆子抬着铺好软垫的肩舆正在候命。 乔卿莫心知母亲说的,待人三分礼事事皆顺意,尤其是对待这些有头有脸的仆从们更应如此。于是向李三儿行了半礼;“有劳李管事了。” 李三儿侧身避开,嘴上忙道着‘不敢当,不敢当。’心里却想的是;这耕读之家的姑娘就是不同,谦虚有礼,乃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姑娘学不了的。 乔卿莫见李府的下人态度恭敬,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示还算满意。 之后乔卿莫由佩蓝扶着上了肩舆,再由李三儿带路两个婆子抬着她往书房去。 这一路乔卿莫偷偷掀开帷帽一角细细打量起李府来,李府的院子里各种树多于花草,整体看起来简约质朴却又有漫长岁月沉淀下的庄重之影,与大门处繁杂多样的刻纹柱子和华丽耀眼的注金门环锁形成鲜明的对比。 乔卿莫正觉得无趣,一行人已经到了书房外。婆子们稳稳放下肩舆,由佩蓝扶着乔卿莫,李三儿将人引进书房。 一进书房乔卿莫就闻到浓浓的陈年旧书味,那是和荣表姐的书房一样的味道。怪不得荣表姐会对李斯如此喜欢,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武将也喜欢收藏名书旧籍。 “瑞表妹稀客。”李斯拱手行平辈礼。 乔卿莫却行的是初次见面之礼,不露情绪道;“小女子请李大人安。” 随后佩蓝上前一步,奉上拿油纸包好的红枣蜂蜜糕。只听乔卿莫道;“早上外祖母的小厨房多蒸了些糕点,外祖母想着李大人爱吃,便让我去女学时顺路给李大人捎些来。” 李斯示意李三儿接下,道;“谢祖母疼惜,改日我再登门拜谢。” 李斯见乔卿莫称自己‘李大人’,心中已然明白她这是要跟自己划清界线。平昌侯府女学在公主巷,显然送东西只是个借口罢。 再看她一身装扮,衣衫是当下最时新的杭绸缎子做的,披风上的绣花低调淡雅,传闻中胜仙绝尘的脸蛋也被帷帽遮得严严实实的,看这架势应该是来者不善了。李斯想到这儿,心里暗自笑道;‘我倒想看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能有多不善。’ 乔卿莫见其装傻充愣,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还拜谢?就李大人做下的事,不气坏外祖母她老人家都是菩萨显灵了。还想登门拜谢?” “瑞表妹此话怎讲?”李斯也不恼。只觉着乔卿莫年纪小,莫不着脾气也正常。所以至始至终都将其看作小孩子,话语也放轻许多,这与他在沙场拼杀的模样截然相反。 也让躲在隔舱内的人差点憋出内伤。 有一瞬,乔卿莫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负伤回都的将军,而是从南而来享受风花雪月的读书人,这副模样也难怪荣表姐会一见倾心了。 乔卿莫晃神间,便有小厮低着头进来上茶。 “小女子听说李大人早年在镇国公身边效力,忙着守卫边关保护国土河山,所以一直没娶妻。只有两个通房丫鬟跟着在边关伺候着是吗?”乔卿莫到一旁的雕花椅处坐下,纤白小手不紧不慢的拨着茶盖,一下又一下,许是这茶盖与茶盏轻碰出的悦耳之音的作用,乔卿莫心中的愤怒去了大半儿,整个人与先前急冲冲赶往李府的状态截然相反。 佩蓝晓得自家姑娘这是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接下来便要好好跟李大人算账了。 “瑞表妹也晓得镇国公?”李斯也坐到一旁有条不紊的品起茶来。 “京都城里还有人晓不得镇国公么?”乔卿莫觉得李斯故意岔开话题是不想正面回答通房之事,索性放下手中一口未喝的茶。正要说话时,就听见李斯又问道;“那可曾听说过镇国公府六爷?” 乔卿莫觉得李斯有些莫名奇妙,不耐烦道;“李大人莫要岔开话题,小女子不过是有一疑问想请教一下李大人罢。” “且问。”李斯面露遗憾,不着痕迹的往书架瞄了一眼。 “小女子想问问大人,是陪伴多年感情深厚却又居心叵测的通房丫鬟重要,还是对您一见倾心把您视作终身可托之人的未婚妻重要?”乔卿莫边说,边起身向李斯走去。 一字一句,稳而不乱。声音柔和,意却根根刺心。 李斯瞬间明白这才乔卿莫此行的目的,便不知是心虚还是故意掩饰,匆匆下逐客令;“瑞表妹该回去了,若是让旁人知道你一个闺中姑娘跟外男独处一室的话,会有损你的名誉。” 乔卿莫上前一步,若不在意的笑道;“怎么会是外男呢?您可是我表姐夫呐。” 乔卿莫言语带刺,扎得李斯有些不自在。 “表姐夫,您还没回答我嘞。”乔卿莫撩开帷帽一角,目光凌冽直瞪李斯。像是在等答案,又像是在好奇。 李斯踱步行至一旁的案牍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道;“当然是结发妻子重要,旁的我早就打发出去了不是吗?” 乔卿莫见李斯半斤拨八两,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把自己给打发了。 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指着李斯的鼻子一边质问道;“好你个姓李的!我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你还想要瞒天过海维护那个叫九儿的通房丫鬟和刚出生的庶长子吗?你对得起我外祖母的期望吗?!对的起我表姐的一片丹心吗?!” “这是我的家事,瑞表妹是否管得太宽了。”李斯面无表情依旧一副翩翩绅士的模样。 “李大人的家事又怎会无缘无故的传进我的耳朵里?”乔卿莫气得血液都快倒流了。 佩蓝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忙上前虚扶住乔卿莫的胳膊,实则是在替她按压穴位防止晕厥。 乔卿莫这才缓缓冷静下来,心里暗示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片刻后又恢复平静的语气接着说道;“今日我就是替外祖母来问一问李大人,要如何处置您的庶长子和通房?您也知道,两家人结亲不是儿戏。若您未做到之前承诺的事,只怕到时候丢颜面的不止是永诚伯府。”乔卿莫知自己人微言轻,所以扯了秦太夫人做大旗。 李斯无奈一笑道;“我若是狠心处置了他们,瑞表妹还听得见这些东西么?”心里却暗道不妙;‘先前看她独自一人前来质问,以为此事只有她知道罢。可现在看来,秦太夫人极有可能也知晓此事的。’ 乔卿莫见李斯面上虽然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可眼神无意间却黯了黯,于是趁热打铁说道;“李大人自认为只要封住消息将九儿母子藏起来,那么就眼下而言,旁的人便不会知晓此事。 可有人不甘心,所以故意要让将此事透出来。我猜她一定很聪明,毕竟这消息该如何透,要透给谁,皆需要细细的筹划才行。而她能力有限手伸不进永诚伯府,便打起了要去女学的李姑娘身边人的主意。 按她的计划应该是,我一旦知道此事便会告知表姐,我表姐一介贵女,为了自己的清誉定会大度容下她们母子,而你李大人最重血脉亲情,不管对她有情还是无情都不会对她们母子下狠手,这样一来她们母子就可亮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便给了她翻身的机会。” 乔卿莫说到这儿再次撩了帷帽一角,直勾勾的盯住李斯一字一句神色凝重地道;“外祖母说,这旁的也就罢了。然,当初是李大人承诺会为表姐遣散通房,如今出尔反尔还想窝藏庶长子算什么事?是藐视永诚伯府?还是不敬发妻?外祖母让我问问李大人,今日你不舍,来日是不是还要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乔卿莫话毕,见李斯面色褪了三成。心下小小得意一番‘还是外祖母的大旗好用。’ 李斯思索片刻后,叹了长长一口气无奈道;“遣散一个通房又有何难?可她不肯交出孩子独自出府,眼跟儿前就要成亲了,我若按照祖规处置了他们母子,那岂不是自讨不吉利?再说了我又怎么狠得下心去杀自己的骨肉?就算我下得了手,荣儿也未必会看得起我。所以我原本想着藏了她们母子,不断吃穿用度就行。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有着如此可怕的心机,也比从前更贪心了。” 乔卿莫这才听明白,李斯不处置九儿母子不是因为还有余情,而是怕不吉利。心里暗自替表姐松了口气,而后又故作先前的凝重问道;“那李大人是准备藏一辈子咯?” “难不成,瑞表妹还有更好的法子?”李斯再次打量乔卿莫,先前气势凌人的模样全然不见,又恢复那副娇家姑娘的模样了。心里暗叹;‘女人心,果然似海底针。’ 乔卿莫见其神色略显期待,心情大好。回身坐回雕花椅吃了瓣佩蓝剥好的橘果,缓缓道;“其实这事儿也不难,只因你想的是处置母子,母子一体自然难下手,可若是分开呢?” “母子分开?”若说行军打仗,李斯自是驰骋沙场不在话下,然内宅后院之事任凭他再大的本事终究无力。 乔卿莫觉得这橘果甚是甘甜多汁,忍不住又吃了半个才道;“李大人在边关多年也有些人脉吧,看住一个柔弱妇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再说李氏族人因为从军而四处安家的不少吧,那家境殷实即将断了香火的族人也有吧。只要李大人将庶长子送于这样的人家抚养,待他年长懂事,表姐也有自己的子女了。不过这一切还要看大人舍不舍得了。” 李斯恍然大悟,忙拱手感激涕零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表姐夫过誉了,若您上有长辈也轮不到我一介小女子指手画脚的。”乔卿莫说完起身行礼“小女子叨扰了。”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对李斯道;“至于此事要不要告知表姐,还请李大人思量思量。”说完便由佩蓝扶着出了书房。 ------题外话------ 李斯:“酌兄如此躲着瑞表妹,可是有多怕她?” 某人;“我没有。” 李斯;“那就是作者你故意做此安排?” 某作者立即甩锅;“我也没有。” 瑞表妹回去的路上连打好几个喷嚏。。。 第三十三章 周翊 乔卿莫前脚出了书房,后脚书架后便走出一身材挺拔,貌若妖魅的男子,只听得他边鼓掌边笑着道;“真是精彩绝伦,好一出兴师问罪,顺便出谋划策的大戏。想不到京都人人皆传铆兄的妻妹似月下仙子美艳脱俗,温婉如絮,却不知她性子竟是如此的刚毅强势,刹得堂堂沙场将军威风全无,只剩点头哈腰了。”心里却道;‘更想不到,中秋节猜谜大会上还胆小如鼠吓得昏厥的乔姑娘,转眼又是另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还真是个多面娇人。’ “让酌兄见笑了。”李斯请其坐下。 那人坐下,才将将端起茶盏,就听见李斯揶揄笑道;“酌兄,我好歹还敢坦然面对知错就改,可你呢?堂堂镇国公府六爷,跺一跺脚都能让整个京都城抖三抖的人物,竟能轻易放过到嘴的肥肉也是西边的太阳,难得一见。” “滚蛋!本公子不稀罕吃有主的兔子”周翊说着,想起乔卿莫吃橘果的模样,下意识也捡了剥好的橘果尝了一瓣,甘甜的果汁却让他皱了皱好看的剑眉。李斯也是看呆了,向来不喜甜食的周翊竟吃了橘果。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酌兄,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像你先前说的那样胆小,一个闺阁姑娘谈论起内宅事来,面不红心不躁的,还能一环扣一环的给我挖坑等我跳。眼见我油盐不进反扯面大旗做文章,你说你之前看到的会不会是她妹妹或丫鬟之类的人?” “去去去,看美人儿这一点,我从来不会花眼。”周翊似笑非笑道;“铆兄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内院吧,庶子虽然重要,可秦太夫人这条线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搭上的,铆兄千万别因小失大才是。” “酌兄多虑了,一个通房丫鬟罢,识不清自己的身份便是犯了规矩,犯了规矩的人我自然不会护。只是这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是我第一个儿子,他身子又弱得惹人垂泪罢。原想着由他生母先陪着,待大了在处置。没成想还是被传出去了。” “铆兄应该尽快处理才是,现朝中时局瞬息万变,父亲还盼着铆兄尽快站稳脚跟,多多留意朝堂风向才是。”说完周翊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褶皱,拍了拍若有所思的李斯肩膀后,这才阔步离去。 周翊回到公主巷的宅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在猜谜会上被吓到昏厥的女子,再见时怎的又是另一副模样了?或许先前的模样是装的?因为庄梓柏在场,所以有可能是装给他看的。又或许今日的行为是有热撑腰,除了秦太夫人又有谁能给她直接出入三品朝官宅子的底气? 周翊怎么也想不通,索性让下人去传了姚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姚并这才风尘仆仆的赶来,匆匆向周翊行了礼。 周翊缓过神来不急不缓地问道;“我记得,前些日子你给我汇报调查乔姑娘一事时,因有事也未曾听完,你再给我说说你查到的。” 姚并恭敬应下,心里却诽腹道;‘那日不是主子你有事,而是您一听到庄世子对乔姑娘有意,只因这一句话便生了气,非但不耐烦的将小的撵了出去,还赏了小的三杖军棍。旁的,估计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也不知道现在怎的又提及此事了?’ “回主子,小的查到庄世子似有意与乔姑娘,庄太夫人心疼嫡长孙亦中意乔姑娘,再者平昌侯与永诚伯关系匪浅,所以都想着再来个亲上加亲也无妨。虽说永诚伯上有嫡长女但传闻是克夫克母克长辈,嫡幼女年龄小。同胞的秦三爷无嫡女唯同胞妹妹秦宝珍有个嫡女,加之乔姑娘名下还有秦宝珍留下的金山银山,所以永诚伯和平昌候都有意无意的默认此事。唯有......唯有平昌候夫人小张氏觉着乔姑娘家境一般又是丧妇长女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此事就这么搁置着了。” 周翊听完,瞬间来了精神。他知道小张氏乃皇后大张氏的胞妹,皇后体弱多病子只诞下太子一子。早年皇上还是皇子未登基之时,朝中为了皇位动荡不已,大张氏怕保不住娘胎出来就带病的皇长孙,便偷偷派心腹将皇长孙送出宫交给胞妹小张氏抚养,小张氏为了照顾皇长孙不小心损了自己的骨。后来朝局稳定皇上登基,大张氏这才派人将太子接回宫,小张氏排行老三的丈夫也因她的付出能越长袭爵,所以在庄府有时候小张氏说的话比庄太夫人都管用。想必正是因为她不同意,所以庄梓柏才不能如愿罢。只要小张氏一日不松口,乔姑娘就不是那有主儿的肉。 思及此处,周翊突然觉得呼吸顺畅多了。 接着就听到姚并继续道;“小的还查到乔姑娘私下在找一个人,不知道主子您感不感兴趣。” “什么人?” 姚并道;“正是之前闯进您庄子的疯癫乞丐。” “乞丐?又是怎么一回事?”周翊只心情大好,说话的音都是明调调了。 姚并拱手答道;“中秋节前有个疯疯癫癫的乞丐老是往主子您的庄子上闯,起先庄户们只是将人哄走罢。谁知他却变本加厉偷庄子上的东西,庄户们忍无可忍便将人抓了关起来,报上来请求处置。那时主子才刚回来,整日忙的不见人影,小的便私自将事情压下,让庄户上的不断他吃喝先关押着等您空了再汇报。结果中秋节后,小的在查乔姑娘时偶然发现她手底下有个叫桐林的小厮曾多次到庄子上询问乞丐的事。而且不止他一人在找那乞丐,另一帮不明身份的人也在找,只不过他们只到庄子上打听过一回,待下面的人报到小的手头时事情已过去三四天了,小的想再次派人跟中调查已经查无结果了。” 周翊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道;“看来那乞丐还是个抢手货,真越来越有意思了。” 姚并摸不透主子的性子,垂首而立等自家主子发话。随即便听见周翊冷笑一声道;“派人审审那个乞丐,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让他吐些有用的东西,” “是。”姚并心有不解却只能照做,正要退下去办这事时,就听见自家主子叫住了他。 “你说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要在意一个黄毛丫头?”周翊歪在贵妃榻上,双目失神。 “小的认为,主子在意乔姑娘是因为她曾救过您。主子向来恩怨分明,想来不过是因为还惦记着乔姑娘的救命之恩罢了。”姚并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在唾弃自己拍马屁的行为。 “也是。”周翊胡乱喝了口茶解了突如其来的口渴接着轻蔑一笑道;“不过她那样的容貌,还挺适合做我后院的姬妾。” 姚并怕自家主子又要犯浑做下什么勾引官宦之女做姬妾之事,忙道;“乔姑娘的确是容貌非凡,只是年纪尚小,身材平平,家世也一般,倒是不配伺候主子。” 姚并的话是什么意思周翊心知肚明,只是笑了笑道;“老狐狸,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既然平昌侯府相中了想让她做长孙媳妇,大局当前就是再眼馋也不会动她的。” “主子英明。” “少拍马屁,下去吧。”周翊动了动手指打发姚并退下,然,脑海里仍旧会反复出现乔卿莫或娇弱,或发怒,或给李斯挖坑时的狡猾模样,实际上无论哪一种,只要乔卿莫一个眼风都让他馋得直咽口水。 周翊心绪不宁,索性闭目养神。突然被人蒙住眼睛,周翊正准备反击,却被一缕清甜的荷香萦绕鼻尖。 “猜猜我是谁?”蒙周翊双眼的人故意压低的音量怪道。 喜欢荷香,故意压低的声音还是有明显的娇弱之音,能随意出入自己宅子的也只有自己的幼妹周惜念了。周翊心里有了数,遂放下戒备。 “惜念。”周翊的声音虽冷却多了些宠溺。 周惜念顿觉无趣,打开蒙着周翊的双手,绕过木榻坐到周翊身旁气呼呼道;“哥哥每回都能猜中,一点儿页不好玩儿。” 周翊却顺势歪在金丝木榻上,一副天下唯我独风流的模样温声道;“都多大了还如此贪玩。” “略略略略。”周惜念微红着脸冲着周翊做了个鬼脸,神情得意道;“母亲都不曾管我。” 周翊无奈一笑,任由她去。问道;“你不是同母亲去广佛寺请愿了么,怎的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母亲说因你戏弄武夷伯一事,害得她老人家都没脸在京都待了。母亲说,家里的事儿暂且交给大嫂管着,自己索性在广佛寺住些时日,一来替父亲和大哥哥祈福求安康,二来让佛祖保佑你别再给她生事了,三来求送子观音保佑沁皇贵妃顺利产子。至于我嘛,母亲嫌我聒噪便让嬷嬷送我回来了。”周惜念说完像个孩童似的顺势就要往周翊怀里钻. 周翊却不着痕迹的避开坐起身来道;“母亲操心了,到时候我去广佛寺接母亲。” 周惜念却借势躺上木榻天真地道;“哥哥去接母亲时最好带上嫂子,因为母亲还替哥哥求了姻缘呐。” 周翊边起身边宠溺地道;“再胡说八道,就让母亲把你嫁出去。”姻缘?自由如他的周翊什么时候能被姻缘约束? “母亲才舍不得呐。”周惜念撅了撅小嘴,翻个身便不理周翊,心情沉闷的在还留有周翊身上独特的香料气味的木榻上困觉了。 周翊无奈,摇了摇头只好替周惜念盖上薄被,而后离开去做自己的正事了。 第三十四章 说辞 花开两头各自表。 且说乔卿莫才将将跨进永诚伯府二门的门栏,便有七八个仆妇一起涌上来。佩蓝瞧着各房各院的都有,她们或是神情紧张,或是目露欣喜,或是失望的,好不精彩。佩蓝索性将自家姑娘护在怀里,只听得她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表姑娘您可回来啦。’‘表姑娘没有丢呀!’‘表姑娘您去哪了?’‘表姑娘,您可知我家大姑娘都急坏了。’佩蓝一看挤在前面的是秋棠院的阿涩,荣表姐的贴身大丫鬟。正要开口问话,就见阮妈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都回去给各自的主子回信儿吧,就说表姑娘好着呐。”阮妈妈一出马,众仆妇这才噤了声。 主仆两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 “表姑娘。”阮妈妈从容的向乔卿莫行礼,乔卿莫回以半礼迫不及待问道;“阮妈妈这是?” 阮妈妈不答只是笑着道;“表姑娘,太夫人等候您多时了且跟老奴来罢。” 乔卿莫应下,便跟着阮妈妈往芙德堂去。 甩开了一众仆妇,待确认左右无人后阮妈妈才边走边小声道;“表姑娘,您可吓坏太夫人了。” 乔卿莫眉心一跳,忙追上阮妈妈的脚步问道;“外祖母怎么了?” “您呀。”阮妈妈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佩蓝注意周遭环境后才道;“一个时辰前,太夫人才将将从佛堂礼完佛出来。就见庄太夫人同世子爷拿了些补品过来,说是表姑娘在女学时因身子不适回府了,庄太夫人怕您出了什么事所以亲自过来探望。于是太夫人就派玉扇去萝梦阁请表姑娘,谁知萝梦阁的人说您根本就没回萝梦阁。太夫人听了此话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晕过去。遂暗中派人出去找表姑娘,可消息都是长脚的,没一会‘表姑娘失踪’的消息就在各房各院散开。这各房各院或关心您的,或幸灾乐祸的,或看热闹的或是想巴结太夫人从中捞好的,都跟着派人出去寻您了。这不,老奴都在门口候了您多时了。” 乔卿莫这才晓得自己一时任性造了好大个乌龙,于是同佩蓝交换了眼神,担心地道;“所以门口那些仆妇也是找我的?” “姑娘不必理会那些嘴碎,好好想想该怎么跟太夫人说您突然消失的事才是。”阮妈妈这话是在提点乔卿莫。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芙德堂外,阮妈妈像第一次那样同佩蓝扶了乔卿莫上台阶。 入了正屋,抬眼便能看见一屋子的珠光宝气。 上首万字不断头的梨花木卧榻上,左侧坐着身穿绛紫色织有福寿绵延暗纹褙子的秦太夫人,右侧坐着同样穿着绛紫色杭绸绣有仙鹤衔桃花样大袖衫的庄太夫人。再看秦太夫人下首,有带着秦锦儿在侧的秦夫人,还有带了秦银儿秦立在一旁的四太太和独自一人立在秦太夫人身侧的秦三太太。夫人太太们穿着庄重大气,尤其是秦四太太,连珍藏多年的镶红宝石头面都带了出来。两位姑娘的打扮又恰到的娇俏乖巧,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多看两眼。 再往里走,乔卿莫察觉道有人在看自己。于是顺着感觉看过去,原来是庄太夫人下首身着湖青色道袍,头戴白玉发冠的庄梓柏在看自己。当自己的视线与他的视线不经意触碰在一处时,那样灼热的视线令她心头微颤,一股说不出的酥麻感传遍全身。 庄梓柏想起这是自己第四次见她,先前三次,不是有帷帽遮着,就是个素净的头顶,要么就是有丫鬟护着看不真。唯有这一次,乔卿莫的面容清晰的展露在他面前,那精致可爱的五官配上闪着星辉的眸子,和着那如清风扶水而过的声音,多看一眼庄梓柏都觉着耳朵躁得发烫。 乔卿莫怕旁人察觉出自己的异样忙垂眸转开头,上前规规矩矩请安道;“瑞儿请外祖母安,请庄太夫人安,请大舅母,三舅母,四舅母安。”又向表姊妹们见礼后,方才装作从未见过庄梓柏一般面无表情行见面礼;“小女子见过庄世子。” “乔姑娘多礼。”庄梓柏神情温和的还了礼,眼中的波澜被长而浓密的掩了去。 秦太夫人待乔卿莫行完礼才忙招呼她到身边坐下道;“乖囡囡,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你这是去哪儿了?可吓坏我老婆子。” 乔卿莫顺势挨了秦太夫人脚边的小凳坐下,温声答道;“今日庄先生主要讲画作派别和手法之类的课,外祖母您晓得我向来贪玩,这些复杂又枯燥的东西我实在听不下去,便谎称身子不适先回府了。然后想着外祖母最近再食药膳,那药膳味儿又冲又涩的,我记得母亲那会子儿每每吃了药膳都要含李记的藕糖解解味儿,所以我便让车夫赶车去李记给外祖母买了些回来。只因在回程的路上看见街边有人杂耍卖艺,就多玩了会儿。没曾想害得外祖母担心受怕,差点酿下大祸。”说着眸生水光可怜巴巴的接过佩蓝手里的红木素面匣子,捧到秦太夫人面前献宝似的打开,藕糖的香甜瞬间扑鼻,只见里面装着各种口味的藕糖,让人见之即唇齿生津。 佩蓝暗道;‘这些本就是去李府的路上姑娘顺路给秦太夫人买的,现下用来做说辞也算是正正合适。’ “难得你一片孝心,只是往后可万不敢再如此,不管什么事都应该给家里递个话才是。”秦太夫人捧了乔卿莫的小脸,满眼皆是怜惜心疼。 乔卿莫被秦太夫人的一句‘家里’弄得鼻头一酸,忍住将落未落的眼泪连连点头应下。 一旁的庄梓柏时刻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或是眼睛亮亮的说着乖巧的话讨秦太夫人欢心时的样子,或是此刻这般明明泪盈与睫却又忍住不泣的模样,心也跟着揪成一团。 庄太夫人自然是察觉到自家孙子的异样,几不可见的和秦太夫人交换了眼神,满意地道;“还是老姐姐的外孙女心细会疼人,着实令人羡慕。哪像我家这小子粗心大意的,不会疼人。”庄太夫人说完打量了乔卿莫一番接着温声对庄梓柏道;“梓柏,你看看你乔妹妹,记得多跟人学学。” “庄太夫人您过誉了,这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平昌候府是出了名的仁孝之族,小女子哪敢与庄世子做榜样。”乔卿莫照礼谦逊答道。 然一声‘乔妹妹’而不是‘乔姑娘’,这更加亲昵的称呼让屋内众人皆变了面色。 秦三太太瞧出些名堂,索性打趣儿道;“我们家表姑娘向来温敦孝顺,谦逊有礼,再加上庄太夫人您的赞誉,这往后说亲可就身家倍增了。只是呀,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能娶了我们家表姑娘做媳妇。”说着话,眼睛却在庄梓柏身上打了一圈儿。 “外祖母,您快管管三舅母吧。”秦三太太此话一出,羞得的乔卿莫衣袖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三伯母这样说的话,锦儿可是要羞得不能见人了。”秦锦儿颔首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与平时的嚣张判若两人。 秦锦儿的突然搭话连秦夫人也始料未及,心里嘀咕自家闺女鲁莽了些面上却带着微笑故作镇定的看向秦锦儿。 秦太夫人笑道;“锦姐儿此话怎讲呀?” “锦儿总是馋祖母多宝盒里的糕点,这比起表姐翘课专程去给祖母买藕糖来讲,锦儿实在羞愧难当。”秦锦儿一副自我反省的小姑娘模样逗得秦太夫人和庄太夫人哈哈大笑。 乔卿莫却笑不出来,原本眼看就已经翻篇的翘课一事,秦锦儿又故意提及不知道她是真羞愧还是假天真。 “老姐姐真是好福气,拥有一堆宝贝疙瘩。”庄太夫人笑的面若红霞,看起来心情极好。 众人陪着笑,秦四太太瞅着是个机会忙附耳嘱咐了傻乎乎的秦银儿几句,秦银儿年纪小只顾着跟着大人们乐了,经秦四太太提点这才想起差点忘记的正事,忙理了理衣裳从丫鬟手中捧过两本册子上前向庄太夫人行礼而后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道;“祖母常常教导银儿说,人要心怀感念知恩图报。在女学时庄祖母就时常照顾我和姐姐们,所以银儿抽空为庄祖母抄了祈福佛经,还望庄祖母莫要嫌弃。”说完又亲手奉上佛经。秦银儿这话明面是在拍秦太夫人教育有方以及庄太夫人厚爱小辈们的马屁,实际是在指则乔卿莫不懂感恩庄太夫人。 庄太夫人见她小脸粉嫩甚是喜爱,立马吩咐杨妈妈回赠了一锭做工精细的五两重的银鱼儿。秦银儿千恩万谢一番这才兴高采烈的捧了精致的银鱼儿回到秦四太太身边,秦四太太再次代为谢过。再看她时,连眉梢都挂着得意。 秦三太太看不惯大房和三房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乔卿莫,陪着说了会儿子话便称院中有事先告辞了。 秦三太太一走,秦太夫人也称累了,让庄梓柏送乔卿莫回萝梦阁又屏退了众人,才让阮妈妈关上门和庄太夫人说起掏心窝子的话来。 “你说你单送银姐儿东西,是怎么想的?”秦太夫人开始质问庄太夫。 庄太夫人不急不躁的吃了茶才道;“我若是不送她东西,你大儿媳妇还不得吃了你那宝贝外孙女啊。” 秦太夫人佯装生气道;“祸水东引,看把你能得。” 庄太夫人袖手掩唇笑道;“老姐姐,你那三个儿媳妇是什么心思我看不出来吗。三媳妇秦王氏一心待你好却又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大媳妇秦姜氏表面上是想讨好你,暗地里却盼着你归西呐。四媳妇秦吴氏,看似聪明实则一塌糊涂,只晓得讨好我却忘了你才是正头婆婆,再怎么谋想好姻缘却忘了自己小女儿也不过才八岁。锦姐儿是真的精,银姐儿也不过是听她母亲的罢。一屋子妖妖怪怪到难为你坐得住。” “你精明完了,这世上可就没有精明的人了,我也没见你治住小张氏。”秦太夫人不服气回嘴道。 庄太夫人面上一窘忙挽尊道;“小张氏待我这个婆婆还不错,就是强势了些固执了些罢。” 杨妈妈见两人像还在闺中时那样拌嘴,心里即欣慰又心酸,索性沏好茶和阮妈妈一同退至房门边守门。 庄梓柏送乔卿莫回萝梦阁的路上,就这样不近不远的并排着走着。 忽然庄梓柏冷不丁来一句;“你...翘课,当真是为了给秦祖母买藕糖么?” 乔卿莫闻言顿住,见他目光如炬,仿若能看穿自己的心事,遂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故作镇定道;“庄世子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给外祖母买藕糖还是假的了?” “我去祖母院子之前,曾恰巧在不远不近的回廊里看见了乔妹妹。正想同你打招呼时,却见你脚步急促,目露不平愤恨往外走去。待到了祖母屋里,她老人家却说你身子不适,又因着上次的事情心怀内疚,要我陪着她到府上探望。那时我便起了疑心,你不过是为闲课程无聊翘课去给长辈买藕糖罢了,应该是得自由的开心才是,又怎会面露不甘不平?乔妹妹,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到要说谎呢?”庄梓柏淡定自若不紧不慢的说着话,本是想逗她来着,却见她葱白纤细的双手正紧张的攥着素面手帕,一副严密防备自己的模样。心口一软,话说到最后不由得就软和下来。 乔卿莫忽的被人戳中心事,反羞为恼道;“庄世子,我看你家也没在海边呀,怎么管得到挺宽!”话毕甩了衣袖便要离去。 乔梓柏眼疾手快立马追上前,跨步拦了乔卿莫的去路,略带歉意道;“我只是担心乔妹妹罢,你也不必如此防我。再者,若不是我先前说些好听的稳住秦祖母,你以为秦祖母那样精明的老祖宗又怎会轻易信你的说辞?” 不知怎么的,乔卿莫听完这番话只觉得耳朵发烫,或是心虚,或是庄梓柏离她太近的缘故,索性敷衍道;“小女子多谢庄世子相助,我还有事先行告退。”话毕行礼后便匆匆绕过庄梓柏快步离去。 庄梓柏却像是被人施乐定身术立在原地抿嘴笑,只因他觉得仓皇而逃的乔卿莫甚是可爱。 秦夫人正陪着秦锦儿往回走,远远的就看见了庄梓柏在目送乔卿莫的背影。 秦锦儿突然赌气停下来,秦夫人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天都是怪怪的。” 秦锦儿回头看了看秦夫人笑道;“娘亲先前不是问我为何要在祖母屋里挑头挤兑乔表姐么?”随后又转回看向庄梓柏的背影道;“娘亲总是叫我不要争一时之气不要跟她硬碰硬,我做的到。可是凭什么那样好看的庄家哥哥眼里只看得见她?小时候庄家哥哥都只和我玩儿的,怎么她一来就让她抢了去。” “行了,娘亲知道你委屈,以后可不敢在祖母面前这般放肆了。”秦姜氏敷衍道。 “娘亲你怕什么,银姐儿不还出风头了么,终有一日她们都得还我。”秦锦儿不服气的说道。 “你这好强的性子真是随我了。”秦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牵了秦锦儿的手往墨竹院去,近日她都忙着娘家的一堆子破事,便只当她小孩子气性。 ------题外话------ 喜欢的话,仙女点个收藏吧。。。。 第三十五章 乔掌柜 距上次翘课去李府讨说法一事过去已有半月,乔卿莫心里怵庄先生又挂念着李府的事。所以一直称病不曾去女学,这期间庄苏荷和庄苏雅曾到府上探望,顺便邀请乔卿莫赴平昌候府参加庄夫人小张氏的生辰宴。乔卿莫心里藏了事,一连好几天都没个好颜色。 就连这些天帮秦如若绣嫁妆也心不在焉,一心备嫁的秦如若自然发现了端倪。这不,这一日正在绣鞋面的秦发如若看乔卿莫又在对着绣架发呆,甚至连续唤好几声都不见其有反应,遂起了捉弄之心。 只见秦如若顺手拿起手边冰冷的琉璃杯,悄悄靠近正在发呆的乔卿莫,趁其不备轻轻将杯子贴上乔卿莫的脖子。 乔卿莫正想前几日桐林递进来的消息,突然脖颈一凉,冰冷的触感刺激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直到耳边响起秦如若无忧无虑的笑声,乔卿莫心里的担忧思虑更重了。 “我替表姐绣嫁妆,表姐竟还有闲心捉弄起我来。”乔卿莫撅了嘴佯装生气说道。 秦如若放下琉璃杯,双手捧了乔卿莫精致的脸蛋温声道;“这几日你总是心神不在的,我唤了你好几声都不见你应我,只好出此下策帮你回回神。瑞儿,有什么心事可别独自闷在心里,当心闷出病来。” “表姐.....”乔卿莫对上秦如若那双真切关心的眼睛,心口一暖,李府的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秦如若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想再问两句,就见佩蓝进来请安道;“奴婢给姑娘,荣表姑娘请安。” “起来回话吧。”乔卿莫暗叹佩蓝进来得及时。 佩蓝起身回道;“姑娘,有小丫鬟来报,说绾青和乔掌柜已经到码头了,这会子应该快到角门了。” “我晓得了,你先下去吧。”乔卿莫支开佩蓝之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郑重其事的问秦如若道;“表姐,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什么事瞒了你,你可会生气?” 秦如若边替她理鬓发边道;“你若有事瞒我,定有瞒我的道理。既有道理可讲,我自是不会生气。” “表姐。”乔卿莫感动得酸了鼻子,只因有了这句话她便觉着先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秦如若受到感染,将乔卿莫拥入怀中轻扶她背心安慰道;“我的傻妹妹,以后万不可为这种小事再伤神了。” 乔卿莫心里松了口气,又陪着秦如若说笑了好一会儿才辞别回萝梦阁。 这前脚刚入萝梦阁,后脚就看见绾青引了一个五十出头,穿着似讲师的老者入了园。乔卿莫一眼便认出乔掌柜,于是连忙迎上去行半礼唤道;“乔叔。” “姑娘折煞老奴了。”乔掌柜连忙行跪拜磕头礼。 乔卿莫忙伸手去扶,乔见他发间又生不少华发,心生感触不由的用帕子摁去眼角的湿润。温声道;“绾青信里不是说还有几天才到么?怎的今日便到了?” 绾青得意的笑道;“本来是还要等几日才到的,多亏了大爷的同窗王公子家的船队,我们这才能提前进京。” “王公子?”乔卿莫一头雾水。 乔掌柜补充解释道;“就是南方最有名的三大商族之一王氏嫡支长房的三子,也就是谷子楼的少东家。老奴去江南给大爷送嚼用银子时恰巧遇上王公子,他得知老奴要上京都,便让家中北上的船队载了老奴一程。” 一说到这儿绾青兴奋的接过话头道;“姑娘,您不知道!要不是奴婢动作快人又机灵,差点儿就在约定的地方跟乔掌柜错身而过呐。还有还有......” 这时佩蓝看见温齐家的在后廊下不停往这边探头,又想起几日前妈妈在正屋人手不够的由头下屡次私进姑娘房间,心里膈应。于是接断正准备长篇大论的绾青的话头道;“姑娘,乔掌柜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这里秋凉风寒的,再站会儿该冻病咯。” 绾青不满的闭了嘴掐断话头,乔卿莫却随着佩蓝的视线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温妈妈,于是点头称好,一行人便进了正屋。 正屋早已铺上地毯,将地板的寒气阻断。早上烧过的炭炉里还剩些余温,余温将屋子烘得暖洋洋的。乔掌柜一步步往里走,脚踩上地毯是软绵绵的触感,眼睛飞快的梭了一眼屋内陈设摆件,心中暗叹这一切竞合当年第一次入府见还是秦姑娘的主人时的摆设一模一样。 思绪到这儿,乔掌柜便想起那时的太太才十岁,虽说比此时的乔姑娘还小,可性子却更加沉稳妥帖。 那时自己曾是一大户人家珠宝铺子里的二掌柜罢,因发现账目有问题在私下调查时得罪了背后之人。结果账目问题没有查清,反被迫害诬陷成手脚不干净之人。最后害的一家老小被主家赶出来,家中病重的老母亲也因此断了续命药,自己也沦落到街边摆小摊儿艰难维持生计。是秦姑娘给了他翻身的机会,也是秦姑娘救了他的一家老小。临终前甚至将手头不薄的产业交由他打理,其信任是对他的肯定,也是一份考验人心的托付。 “乔叔,你一路上辛苦了,且坐罢。”乔卿莫话音刚落,佩蓝已经搬了几凳放到乔掌柜脚跟后。 乔掌柜回了神,忙摆手称不妥;“使不得使不得,这让旁人看了成何体统?” “您年长又劳苦功高,坐得。旁人嘴碎不过是心歪眼红罢了。”乔卿莫劝道。 “这......”乔掌柜左右为难。 绾青看不下去了,直接过来扶着乔掌柜坐下宽慰道;“太太在时,您都能坐。咱们姑娘这里您怎么还拘礼了?” 绾青一番话说到乔掌柜心里去了,原在太太处,太太也是赐坐的。那时自己敢坐是因为太太为人和善客气,待自己犹如知音好友。而现下在姑娘这儿拘谨,不过是怕有心人看了会说自己倚老卖老欺负幼主,会怕有损自己名声。 这眼见自家姑娘执意相邀,便不在推辞,起身行礼谢恩道;“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恩后便再次坐下,只是这次按照规矩只挨了半边几凳。 待乔掌柜坐好,乔卿莫这才强按住心中急切,温声问道;“乔叔,我父亲那儿还好吗?可还整日醉酒?” “姑娘且安心,老爷那儿政务上有伯爷派去的人帮衬着,酒也不大喝了,就是常常看着太太的画像失神。只是生活上虽说有太夫人派去的大夫照料着,可身子骨却大不如前了。” “乔叔此话怎讲?!”‘身子骨大不如前了。’这句话像当头一棒打得她头晕气沉,一想到自己走之前父亲除了精神不佳以外身体还很康健,这不过才几个月就..... “大夫说,老爷是忧思过重,郁结与心导致的气血不足,食难下咽,四肢无力。”乔掌柜一五一十答道。 乔卿莫听完已是红了眼眶赌气般念道;“食难下咽,四肢无力......乔叔,烦请你回给父亲带个话儿,就说若年前父亲身体依旧欠安,就不必再上京都了,小女自会负荆请罪回凤阳照顾父亲。” “是,老奴记下了。” “姑娘莫急,当心上火。”佩蓝忙端了热茶奉上宽慰道;“老爷哪儿有锦绣姐姐照顾着,会好起来的。” “有她照顾?她信中不还说父亲无恙么?”乔卿莫莫名发了一通气后,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锦绣是母亲身边最忠心的姐姐,又怎会不尽心伺候父亲?思及此处,遂用帕子摁了摁眼泪,接过佩蓝手中的茶盏。佩蓝见她喝了茶,知道自家姑娘这是冷静下来了,方才安下心来。 乔卿莫缓了一会儿接着问起福哥儿的事儿来;“福哥儿他一个人在江南可还习惯?学业跟得么?” “回姑娘话,大爷吃住都在书院,平日里账上拨给的例银也宽裕,老奴瞧着几个小厮把大爷照顾得挺好的,大爷比离家时还高了不少呐。至于功课,老奴不懂那些,想来大爷是个能干的,学业应该差不到哪去。”乔掌柜老老实实答话,仿若并不知道乔卿莫发了脾气一般。 乔卿莫想着自家弟弟向来懂事又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力,心中宽慰。见乔掌柜神色有些憔悴便道;“乔叔今日也累了,先下去歇着罢,过两日对账也不迟。”随后又吩咐一旁的竺墨道;“你带乔叔先去给外祖母请安,再领去外院安置下来,乔叔这几日的吃穿用度你都要安排好。” “是,奴婢晓得。”竺墨领了差事,乔展柜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跟着景红退下。 佩蓝在一旁将乔掌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里自有一番计量;‘太太留下的人就温妈妈,锦绣姐姐,桐林和乔掌柜。温妈妈虽说做事干练勤快,可为人糊涂。太太一走就转了风向,原先在凤阳也不过是拿着身份端大连姑娘也一并管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现在到了京都,却不知道认了谁做新主暗地里做些叛主算计的勾当。如今姑娘是没抓住她的现行暂时动不了她,这往后可不好说。 再说锦绣姐姐温柔心细,聪明却不爱争抢,是太太的陪嫁丫鬟里最忠心的一个,却只对太太老爷忠心。 桐林自是不必说的,长得一表人才,能识文断字,有本事有手段,待大爷姑娘都是一片忠心,可终究是大爷的人,日后定是跟着大爷做大事的,不可能一直为姑娘所用。 乔掌柜从前也在内院见过几次罢,那时没什么印象。只听说是个打理生意的一把好手,只是自己不明白,他既有如此本事为何不进侯门高府,偏要在太太手下打理太太的嫁妆和老爷为数不多的铺子?更不明白太太为何能如此信任他将所有产业铺子都交由乔掌柜打理?若说他老实忠心,可为何会被上一任东家连同一家老小都赶了出来?若说他善于谄媚讨好,可为何从进门到现在看到的只有他的小心翼翼,拘谨和不自在。甚至于姑娘问什么他便直直白白的答什么,不懂得含蓄而言,也不会多说一个多余的字。’关于乔掌柜这个人,佩蓝着实想不通。 乔卿莫心里却清楚的知道母亲为何会如此信任乔掌柜。若说怕刁奴欺主自然是谁都怕的,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保证他永远忠心不贪。可母亲知道乔掌柜是个看似老实巴交任人揉搓的主,实际上骨子里硬得很。因为他想要向旁人证明自己不是那贪主钱财之人,所以他憋着这一口正直之气,只要他这口气还在,就永远不会做出贪主钱财之事。再加上乔掌柜十分孝顺,母亲救了他老母,他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叛主? 第三十六章 绣鞋 绾青这一次不止是接了乔掌柜,还顺便去了趟谷子楼那边的宅子,将桐林那的消息带了回来。 待旁的人都下去了,方才打开话匣子喋喋不休的向乔卿莫汇报着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姑娘,桐林说最近十几天都没有再收到冯道士的消息了,原先还能从庄户口中问出冯道士的行为踪迹,可自从半月前起,田庄上的人们对乞丐一事皆是缄口不提。桐林说那边一时断了消息就先按姑娘的吩咐去盯李府的动静了,他说李大人府上前几日趁黑送走一个久病不好的仆妇和一个还在吃奶的......咳咳.....”绾青说得急了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得咳嗽,端起一旁的杯子狂吞好几口温水才接着道;“吃奶的婴孩儿。” 乔卿莫心疼得紧边帮绾青顺背边道;“慢点说不着急。”待绾青缓过劲儿来才问起正事道;“你可有问桐林,这些都他亲眼所见?” 绾青手一叉腰把小脸一仰得意地道;“奴婢问了,桐林说李府前几日不同时段有不同的两辆马车从后门驰出,但奇怪的是马车上未挂任何李府的标识,出了城门却又是一辆向西一辆向东驰去。桐林说他早早的留了个心眼,花了些银钱找人分别跟踪了这两辆马车一段时间。这才知道往西的马车上押了一个妇女,往东的马车上则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仆妇和一个将将满月的婴孩儿。” 绾青话音将落,乔卿莫心口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吐了口浊气后方才笑道;“这几日怪冷的,我请外面的绣娘给你们一人做了一身细棉坎肩夹袄,一身短绒长袖夹袄。她们几个都穿上了,就你的还放在我箱笼里哪,一会儿跟佩蓝去取来穿穿看合身不不合。也算是犒劳你的小机灵了。” “是,多谢姑娘。姑娘您简直就是菩萨在世,这世间再没有像您这般好的姑娘了。”绾青边说边双手合十,学着戏台上拜观世音的样子拜起了乔卿莫。 显然,绾青拍起马屁来,谁都招架不住,乔卿莫见其一副耍乖献宝地模样,终究袖手掩唇笑了起来。 佩蓝见乔卿莫终于笑了,跟着松了一口气打趣道;“咱们姑娘可算是笑了。果然还是你有法子,能让多日连绵的阴天突变艳阳天。” 乔卿莫心里松快了不少,就着手中的帕子轻轻打了佩蓝一下,佯装严肃地道;“就你嘴贫,还不快带绾青下去取衣裳罢。” “是。”佩蓝佯装吃痛乖巧应下。 “谢姑娘赏。”绾青皮完,便美滋滋的和佩蓝退下。 佩蓝和绾青前脚将将退下,后脚就见魏紫进来行礼道;“姑娘,吴表姑娘过来了。” “快请进来。”乔卿莫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起身相迎,心里却万般疑惑道,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吴娇莲细步慢摇的进了屋,一见乔卿莫便满眼欣喜地唤道;“乔妹妹。” “吴姑娘。”乔卿莫不咸不淡的应下回礼。 吴娇莲像是浑然不觉乔卿莫的疏离一般,只满眼关切地道;“早听说妹妹身子不适,本该早些来看你的。可太夫人说不好搅扰妹妹你休息。所以,一直拖到今日才能来看妹妹,也不知妹妹可好些了?” “劳吴姑娘记挂,我已经好多了。”乔卿莫说着将人引至屋内的红木雕花圆几旁坐下,魏紫早唤了小丫鬟上新茶。 吴娇莲捧了茶盏细细品了品茶后不由称赞道;“我素日里喝惯了太夫人屋里的正山小种,竟不知乔妹妹这里的西湖龙井更为甘醇鲜爽。” 吴娇莲这话明着是在夸乔卿莫屋里的茶好,实则是在炫耀自己在太夫人面前得脸。 乔卿莫知她不过是呈口舌之快,再者她年后便要出嫁的,所以不愿与她争这一二长短,遂淡然一笑不予接话。 吴娇莲本因府里隐约的传着‘乔表姑娘要做平昌侯府少奶奶’这样流言而心生妒忌,想借太夫人之势在乔卿莫面前显摆一通的,结果见她一副面不改色油盐不进的样子,便歇了心思,尴尬的扶了扶发髻上的点翠睡莲簪。 这时魏紫却没忍住‘噗呲’一声笑道;“吴表姑娘说笑了,这太夫人屋里的正山小种是上等红茶,咱们姑娘屋里的西湖龙井是上等绿茶,这各有各的滋味各有各的口感,又岂能混为一谈相互做比较呢?”魏紫此话明摆着是在嘲笑吴娇莲不懂茶。 果不其然,魏紫话音将落,屋里伺候着的大小丫鬟皆抿嘴偷笑起来。吴娇莲身后的丫鬟小戈却气的眼睛通红,正准备挽袖教训魏紫却看见自家姑娘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将事情闹大。 乔卿莫见吴娇莲被魏紫噎得脸蛋是红一阵紫一阵的好不精彩,心中痛快面上却佯装生气道;“好没规矩,罚你明日闭门思过。” “是,奴婢知错了。”魏紫神态自若的应下,没有被受罚之事影响半分,因为魏紫晓得自家姑娘说的‘闭门思过’其实就是不当差休息一日。 吴娇莲看着乔卿莫主仆你来我往的演戏,气血直往回倒涨得肝儿疼,面儿上却浅浅一笑道;“不妨事的,自家姐妹说笑而已。” ‘谁是你姐妹。’乔卿莫和魏紫主仆同时心照不宣地诽腹。 吴娇莲急于揭过这一茬儿轻咳两声后方才故作亲昵道;“对了,这些天我抽空给乔妹妹做了双鞋,你看看合不合脚?”说着,身后的小戈便将手中的包袱呈上来,小戈边将手中的包袱交给魏紫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乔姑娘,这鞋子可是我家姑娘熬了好几个通宵特地赶做给您的呐,手都扎破上百回了。” 吴娇莲桃花眼一翻娇斥道;“就你多嘴!”小戈配合的吐了吐舌头,表示知错了 魏紫机灵,明白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对方送的是亲自做的东西。所以魏紫收下包袱后,在乔卿莫一个眼神的示意下打开包袱拿出里边儿的绣鞋左右看了又看道;“吴姑娘手真巧!看看这细密的针脚,再看看这新式的绣法,简直就是把这朵睡莲给绣活了呀!依奴婢看,吴姑娘的绣活儿可是比永诚伯府里的绣娘还要胜十分呐!”魏紫端了鞋左右外里的看了又看后方才用一副极其惋惜的语气说道;“只可惜我家姑娘这几日犯了脚寒症,喜穿鼠绒里子的冬鞋,吴姑娘做的这双单鞋怕是要明年开春儿才能穿了。”魏紫说完装模作样的将绣鞋给乔卿莫象征性的看了一眼后便收了起来。 吴娇莲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乔卿莫的脚尖,那式样分明就是单鞋。 小戈见魏紫如此作践自家姑娘,心中温怒就要刺两句时就听见吴娇莲自责懊恼地道;“也怪我考虑不周,我嫁妆里还有几张上好的鼠绒里来着,过些日子我让小戈找出来送些给妹妹做鞋里子用。”吴娇莲说着话,眼眶红了又红,泪盈与睫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乔卿莫见吴娇莲将哭未哭的模样瞬间慌了神,忙宽慰道;“吴姑娘能来看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那鼠绒里子吴姑娘还是留着自己用罢,待年后你成亲之时少不了要用的。再说了你能亲自为我做鞋我自是感激的,只不过我这丫鬟向来善妒见不得旁人的绣活比她好,图个嘴快便酸了两句罢。这厢我替她给你配个不是,还望吴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跟她一个丫鬟计较。”乔卿莫说着便起身给吴娇莲行屈膝礼。魏紫晓得自家姑娘是不想把事情弄的太难堪,遂心里再不甘也跟着乔卿莫一起行礼赔不是。 吴娇莲吓得连忙去扶乔卿莫,她觉得自己被乔卿莫这突然的道歉弄得里外不是人,原本她以为乔卿莫会继续护犊恼怒自己然后自己以此再博个舆论同情,此行也算是另有收获了。可现在却是,太夫人最爱的外孙女因为一点女儿家的口舌之争正在给自己行礼,这要是传出去,不管错在哪一方太夫人心里都会有疙瘩,自己再不能立足芙德堂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还不想同乔卿莫交恶,至少目前不想。 而乔卿莫想的却是吴娇莲孤身一人投奔永诚伯府,已是不易。自己不该因心有戒防就纵容魏紫次次针对人家害得人伤心落泪,是该道歉的。 场面一时尴尬吴娇莲还想再说什么,就见乔卿莫身边的大丫鬟佩蓝从后堂走出来向自己行完礼后,对乔卿莫道;“姑娘,到时辰了,您该做药浴了。” 乔卿莫心领神会,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做出两头为难的模样道;“吴姑娘,你看......” 吴娇莲也识趣顺台阶而下道“既然妹妹还有事,那我改日再来叨扰。” “今日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当登门拜谢。”乔卿莫说完又唤来小丫鬟用什锦盒子装些今日新做的糕饼送给吴娇莲。 待吴娇莲走后,乔卿莫叹了好长一口气之后便瘫软的坐到一旁椅子上,十分无奈地道;“我可真怕她在这儿掉金豆子。” “魏紫,你去给姑娘打盆温水来洗洗脸。”佩蓝边说边将乔卿莫扶正坐好后笑道;“魏紫是个好的,就是嘴上忒不饶人了。”但见乔卿莫兴致不高便安慰道;“可话说回来,姑娘您是心慈了那旁人却未必手软。吴姑娘明显是有意接近您的,您防着她本就没错儿。” “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样讲。可她毕竟无父无母,若她只是像荣表姐那样单纯的待我好呢?我今日的拒绝岂不是伤透她的心?”乔卿莫还再为吴娇莲被自己弄哭的事内疚。 佩蓝重新倒了热茶双手奉至乔卿莫手里语重心长地道;“姑娘怎么糊涂了,荣表姑娘是您的血亲姊妹,她姓吴的是什么?您莫要被她的可怜给蒙蔽双眼,失了判断。” 乔卿莫闻言如醍醐灌顶,想通了这一层心里反倒好受多了,便问起绾青来。 “绾青呀,得了您赏的新衣裳,去秋棠院找阿沫她们炫耀去了。”佩蓝笑道。 乔卿莫心情大好语气宠溺地道;“阿沫她们正忙着赶制荣表姐的嫁妆呐,怕是没时间搭理她。我打赌绾青一定是昂首出门颔首回来。” 正巧魏紫端了温水进来听见,随之附和表示赞同。 这厢主仆又说有笑,那厢吴娇莲一回到住处便拿起剪子剪竹编筐里剩下的碎布撒气。 小戈见状忙上前去夺剪子还哭求道;“姑娘,姑娘您快放下剪子,仔细伤着!” 吴娇莲气得脖子都红了,边疯狂的剪碎布边下狠狠地道;“今日忍让了你!改日定有你好受的!” ------题外话------ 某作者可怜样;路过的仙女,喜欢此文的话,给个收藏,评论,或者小花花吧。 瑞表姑娘;作者您脸皮可是同吴姑娘的鞋底一样勒。 某作者;此话怎讲? 瑞表姑娘袖手掩唇笑了笑;一样的厚。 某作者;。。。。 第三十七章 秦三太太 乔卿莫和佩蓝魏紫正围坐在内室的床榻上说着话儿,就见在外边儿当差的景红打了琉璃珠帘进来行礼道;“姑娘,守门的婆子来报说,鸿榕院的三太太来看您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一个接一个的往我这萝梦阁来。”乔卿莫说着已经下了床榻,由佩蓝和魏紫伺候着更衣,待穿戴整齐后这才跟着景红出门去迎秦三太太。 才刚到廊下乔卿莫就看见了身穿绣茉莉纷飞玫瑰红色褙子的秦三太太笑眯眯的迎面朝自己走来,那梳着飞天髻的头上一整套猫眼石孔雀头面随着秦三太太的步子一下又一下的晃人眼睛。 因着刚进府时秦三太太送给乔卿莫的见面礼是她母亲从前的旧物,双鱼含翠玉佩。所以乔卿莫心里对秦三太太平添几分好感,每每见着秦三太太都是满怀感激之心。 这不,乔卿莫见着秦三太太笑眯眯的朝自己走来时,心里不由的生起了亲近之情,远远儿的就屈膝行礼,乖巧地唤道;“瑞儿请三舅母安。” 秦三太太忙加快几步走到跟前儿,一把将乔卿莫扶起。然后睁大了眼睛上下左右细细的打量一番后对着欣慰地道;“这才几日不见,咱们瑞表姑娘又长漂亮了!” 乔卿莫面儿浅侧了头微微颔首自谦道;“三舅母您又说笑,侄女整日养在病中只怕是满面凄容,哪里会漂亮。不似三舅母您,都快要做婆婆的人了还貌若二八少女。” 秦三太太听得欢喜不禁掩唇一笑,亲昵的挽了乔卿莫胳膊嗔怪道“你今日这嘴怕是吃了不少蜜糖吧。” “三舅母您就是蜜糖做的人儿,我哪里还敢在您面前耍乖呀。”乔卿莫因着母亲的关系,所以并不排斥同秦三太太的亲近,甚至愿意捧着秦三太太。 秦三太太被夸得咯咯直笑,感叹道;“还是生女儿好,女儿即贴心又懂事。不像你的两个表哥,一个整日只知道钻书,一个呀又天天往外租家跑。我那鸿榕院,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他俩的影儿。” 乔卿莫笑着宽慰道;“三舅母身边不是还有钏表姐么,钏表姐素来孝顺,有她陪着您也是一样。” “哎,再乖巧也终究不是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秦三太太抱怨道。 乔卿莫不好再接话,便搀着秦三太太进屋。 秦三太太一进屋子,屋内暖烘烘的温度立即随着血液传遍全身。再往里一看,乔卿莫身边时常跟着的个子略高挑的大丫鬟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小丫鬟们摆茶水糕饼。另一个眼生但面相机灵身着二等衣饰的丫鬟,正同几个小丫鬟仔细的给屋里的椅子几凳换上新软垫。 屋里的丫鬟仆妇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纷纷放下手头的差事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道;“奴婢,请三太太安。” “都起来罢。”秦三太太叫了起,众人起身后又各忙各的。乔卿莫将秦三太太扶至软塌坐下,便有小丫鬟机灵的上前伺候热茶。秦三太太瞧着这一屋子的仆妇们手脚勤快又懂规矩,几不可见的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又与自己的院里的管事妈妈焦大家的相视一笑。 焦大家的得到授意后方开口道;“这府里人都说表姑娘您驭下有方,原先啊老奴还持怀疑态度。想着表姑娘才多大呀?就能管住这一帮猴子?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这下老奴可不敢再质疑表姑娘了。”说完,焦大家的便向乔卿莫行欠礼。 乔卿莫忙虚扶一把焦大的家,谦虚地道;“焦妈妈您多礼了,这些人都是我母亲调教好的,我不过是使唤现成的罢。” 秦三太太拉了乔卿莫坐到自己身边温柔地道;“说起你母亲,那可真是个妙人儿。” 乔卿莫忙支起耳朵想听听旁人对母亲的评价。 秦三太太看着乔卿莫那满怀期待的双眸,犹豫了一会儿话音一转道;“瑞儿。” “哎。”乔卿莫第一次听见秦三太太这样唤自己,就像从前母亲唤自己那般温柔。 接着就见秦三太太望向正屋左侧墙上悬挂着的无题叶落悲秋图轻声叹道;“瑞儿,从前你母亲和我最是要好。我羡慕她的自由,羡慕她能自主姻缘,哪怕刚开始我觉得她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可我还是羡慕她的。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是幸福的。” “舅母。”乔卿莫不晓得秦三太太为何突然情绪低落,只得陪着小心道;“瑞儿晓得的,母亲也常常在瑞儿耳旁念叨说是羡慕舅母的聪明和洒脱。” “你休要捡了好的来诓我,你母亲能说我什么好话?她不骂我都是念旧情了。”秦三太太也怕惹了乔卿莫伤心,遂顺着话头打趣起来。 说着舅甥两个又多云转晴的说笑起近日发生的趣事儿来。 秦三太太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突然对乔卿莫温声道;“好孩子,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乔卿莫面上装作一副无念无想的懵懂模样,心中却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秦三太太心疼乔卿莫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遂语重心长地道;“瑞姐儿,你且听舅母跟你说。你也不小了,得为自己做打算。我有听说凤阳府那边一些消息,说是你父亲无心打理衙门内的事,就算有有你大舅舅帮衬,可毕竟凤阳府知府这个位置是有人眼馋的一块肥肉。这往小了说,大不了年后你父亲上京述职时辞官便是。可往大了说,若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再定个玩忽职守之罪,你和福哥儿的前程可就完了你知道吗?”秦三太太说着话眉头不经意的蹙了又蹙。 “舅母这话怪吓人的。”乔卿莫惊得忘了呼吸,在这儿之前她只想过父亲会辞官,却不晓得有可能会获罪。玩忽职守之罪她晓得的,轻者蹲大牢重者丢小命。她不想!她害怕!京都明明有大舅舅罩着,再加上大伯父,虽然他不喜父亲但为了浔阳乔氏多少也会护着些,应该不会出事的。 可三舅母娘家是安郡王府,如今三舅母突然来萝梦阁又突然说这样的话,难道真的要出大事么? 三舅母的堂妹是乐安县主,乐安县主又和自己一样在找冯道士,若说这之间没有关联,打死她也不信! 秦三太太见乔卿莫像魔怔了一般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瞬间懊恼自己话说太重将未经多少世事的外甥女给吓傻了。 “瞧我,说些什么浑话,想来有你大舅舅照顾着,出不了什么岔子。呸呸呸!!!瞎说的,佛祖饶恕,当不得真!”秦三太太自责的牵起乔卿莫的手轻轻拍打她的手背,又向一旁‘呸’了几下才做罢。还要再说些好话宽慰乔卿莫时,却见她红着鼻子凄凄地道;“父亲和福哥儿都好着呐着,舅母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吓唬我了。” “都是舅母不好,舅母给你赔不是。”秦三太太作势便要起身给乔卿莫行礼赔不是。 乔卿莫惶恐,忙跟着起身抱住秦三太太的胳膊不让她屈膝,撒娇道;“舅母这哪儿是赔罪呀,这分明就是在折瑞儿的寿嘛。” 秦三太太作势思考了一会儿后又神秘兮兮地道;“也是,哪有人空手就来赔罪的。这样吧,舅母送你一个气质不凡的夫君如何?” “舅母!”乔卿莫觉着被秦三太太戏弄了,羞恼得一屁股坐回软塌上,又小孩气的转身背对着秦三太太。心里诽腹道‘母亲果然说的没错,三舅母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是个说话不着调的主儿。’ 秦三太太瞧她这模样像是忘记了先前的不快,遂松了一口气,挨着乔卿莫坐下喝了口温茶笑道;“听说后天瑞儿也要去平昌侯府参加庄夫人的生辰贺宴,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打扮打扮,那庄夫人喜欢亮丽的颜色,你可别像平日似的穿太素。要记得多说话,庄夫人也不喜欢闷葫芦。” 乔卿莫依旧背对着秦三太太,气呼呼道;“好端端的,舅母说这个做甚。” 秦三太太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仆妇退远些,清了清嗓子这才附到乔卿莫耳旁悄声道;“那日我可都瞧见了,那庄世子看你的眼神跟丢了魂儿似的。我看八成呀,是想娶我们家瑞儿做新娘呐。只要你照着舅母说的去做,那庄世子便算是舅母送你的夫君了。” 乔卿莫惊呼一声,从软塌上弹了起来连连后退好几步,还是不远不近的佩蓝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揽住。 然,始作俑者正袖手捂面笑得头上的珠钗直乱颤。叮咚环佩之音和着秦三太太爽朗的笑声,振得乔卿莫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跟着砰砰直跳,面颊更是烧得通红似夏日晚霞,一时竟不知所措。 乔卿莫晓得这个三舅母是个胆儿大,可没想到她竟胆大到当着一屋子的仆妇丫鬟调笑自己,说出这种令人臊面的话来! 秦三太太看着乔卿莫手足无措的样子,连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边用手帕摁了摁眼角的笑泪,边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呀胆子终究还是小了些不似你母亲那般勇敢精明。今日,你且记住跟你说过的话便是。”秦三太太说完顺便怜爱的抚了抚乔卿莫的面颊。 ‘记住说过的话?是哪句话?是庄夫人的生辰之事?还是说父亲的事?’秦三太太那微凉的掌心,像一盆掺了冰渣子的凉水,将乔卿莫浇了个浑身透寒。 乔卿莫心不在焉的送走秦三太太后,见绾青面色不太好的立在廊下等她,她本以为绾青是在秋棠院受了打击,现下又没心思去问,索性怏怏的回了内室。 谁知绾青跟着进来行礼道;“姑娘,角门来报。说温齐家的又拿着萝梦阁的牌子出去了。” 乔卿莫只觉得一个头两边大,挨在床边有气无力道;“她的的牌子不是让你给偷了么,这又是哪儿的牌子?” “奴婢问过了,是竺墨的。”绾青也瞧出了自家姑娘心情不好,遂小心轻声地回话。 “竺墨......”乔卿莫瞬间想起来,竺墨是二等丫鬟本没有自由进出的牌子的,只因要照顾乔叔自己破例给了她一块儿。甚至自己因为上京都后才听说她的发小被卖到安郡王府做苦差,心里膈应,渐渐的便不再让竺墨进内室伺候自己了。 冯道士...温齐家的...乐安县主...安郡王府... 忽然之间,乔卿莫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拉了绾青挨着自己坐下,一阵耳语。 珠帘外,景红隐约能瞧见里面的情形,嘟了嘟嘴小声对佩蓝道;“姑娘果然还是待绾青更亲些。”这话不像玩笑,更像抱怨。 佩蓝瞪了景红一眼,神情严肃地回道;“姑娘待咱们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清楚,只是绾青与姑娘年纪相仿能说到一块儿去罢。以后莫要再说这烂舌头的话了,姑娘听了会寒心的。” 景红自知无趣,羞愧的低下了头。 ------题外话------ 你是从哪里看到这本书的呢? 第三十八章 偷溜 因秦三太太提到过大舅舅,所以乔卿莫想到要同永诚伯说几句话。赶巧今日是家宴之日,府里的老爷少爷们,太太姑娘们会像往常一样早早的齐聚芙德堂。 所以乔卿莫早早的便去了芙德堂,可从开宴到现在她也没瞧见永诚伯的身影。 待用完晚膳,一行人才将将放了箸。 就见梁王府上的管事妈妈于妈妈领着三个双手捧了用红绒布盖着的托盘的小丫鬟进来行礼道;“老奴请太夫人安,给各位爷,少爷,夫人太太,姑娘们请安。”小辈们纷纷起身还以半礼。 秦太夫人边接了玉扇递来的手帕净手边道;“起来罢,都这会子了有什么事儿还得你亲自赶过来?” 于妈妈接过其中一个小丫鬟手里的托盘,端到秦太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道;“今日太妃娘娘刚得了几个西域进贡的雪梨,太妃娘娘想着太夫人您爱吃梨,所以便让老奴跟着恪公子一道给您送过来。” “恪哥儿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秦太夫人感到有些惊喜。 于妈妈欠了欠身道;“恪公子要帮王爷取个急用的东西,说是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既有差事在身,我倒不好叫他过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吃茶了。”秦太夫人说着揭开了托盘上的红绒布,只见里面躺着五只黄灿灿的梨,浓郁的梨香瞬间溢满整个屋子。 众人有心捧着秦太夫人纷纷说着吉利话儿,秦太夫人一高兴便留了众人在芙德堂,又唤了玉饶将梨端去小厨房做成银耳陈皮生姜炖梨。 于是众人等小厨房做银耳陈皮生姜炖梨时,就由长辈们围着秦太夫人说话,小辈儿们则自顾自的在一边玩儿。 秦如若发现弟弟妹妹们都在各做各的,或是讨论课业,或是谈论时新的花样子。唯有乔卿莫坐在自己的位置探着脑袋左顾右盼的,也不似往常那般安静端庄模样。自己和她说什么都是敷衍了事,秦如若有些气结遂用力扯了扯乔卿莫衣袖问道;“你在找什么?” 乔卿莫皱了皱好看的黛眉,说道;“大舅舅今日,怎的没来?” 原来是为这事儿呀,秦如若正要答话。 就见秦铭像个小大人似的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慢悠的走过来说道;“乔表姐找我爹爹做什么?” 秦如若见他形若自己父亲,一时没忍住衣袖遮朱唇‘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秦铭面皮薄,被长姐这一戏笑,瞬间涨红了小脸蛋。 乔卿莫却忍住笑意解围道;“我找大舅舅有事,你可知他为何不来家宴?” 秦铭看了一眼还在偷笑的秦如若,又看了看神色真诚的乔卿莫,小声道;“爹爹在前院的书房议事,今日大约是不会过来了。” 乔卿莫泄了气,自言自语道;“看来要等到下次家宴了。” “我陪你去前院找父亲吧。”秦如若见乔卿莫一脸失落,拍了胸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得了。”乔卿莫把手一摊,无奈的将头靠在秦如若肩头无力道;“现在的荣表姐可不能随意出内院的,若要出去也得外祖母同意才行,我不想让外祖母晓得我去找大舅舅的事。我倒是能自己溜出去,可我不晓得大舅舅的书房在哪儿啊。”乔卿莫说完瞄了一眼正座上和秦三太太正谈得欢喜的秦太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自己不能直接提出在这个时辰去见大舅舅,因为一旦提了,外祖母肯定会好奇自己去找大舅舅的原因。自己找大舅舅是为了父亲,若是让外祖母晓得了,那不是平白惹得她老人家担心么,所以万不能让外祖母知道此事,这才是最难的。 秦铭一听仰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乔卿莫道;“乔表姐,我可以带你去找我爹爹的。”。 “你可以带我去?”乔卿莫心动了。 “我晓得爹爹的书房再哪。只是......”秦铭说着也瞄了一眼正座上还在和秦三太太说笑的秦太夫人。 乔卿莫一下就明白了,秦铭是担心秦太夫人会怪罪他私自带自己去前院。此时乔卿莫正巧与秦如若四目相对,见秦如若眸含笑意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什么了。遂唤了秦铭靠近些,轻声耳语。 这一幕正巧被斜对面的秦锦儿给瞧见了,她冲着秦铭的方向一翻白眼自言自语地鄙视道;“整日就知道吃里扒外,待我告诉娘亲有你好受的!” “四姐姐,什么是吃里扒外呀?”秦银儿嘴里吞咽着芙德堂新做的桂花糕,含糊不清的问道。 秦锦儿不愿搭理她,遂装作没听见,并不搭话。 “银姐儿你过来。”秦钰儿怕自家小妹受气,遂移了她的注意力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温声道;“姐姐可曾教过你吃东西的时候莫要讲话?” 上首聊天打趣的大人们,谁也未曾察觉到几个小辈之间异样。 就在秦夫人拿了秦如若婚事宴席上定的菜品讨好秦太夫人时,就见自己儿子过来向太夫人拱手行礼道;“祖母,孙儿想起今日先生让做功课还没有温习呐,孙儿想先回去温功课。”秦夫人听了却暗自诽腹道‘你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改性子,愿意钻研书本了?’ 秦太夫人今日心情不错,看了一眼下面各玩各的小辈儿们笑眯眯地道;“既如此,你就先回去罢,过会儿我让玉饶把炖梨给你送过去。” “谢祖母。”秦铭行了礼便下去了。 片刻后乔卿莫趁人不注意,借口如厕偷溜了出去。 谁知她前脚刚溜走,后脚秦锦儿就凑到秦太夫人跟前撒娇道;“祖母,您小厨房里的炖梨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呀,锦儿都困了。”秦锦儿说着还揉了揉眼睛。 秦太夫人温声道;“这炖梨呀至少得炖一个时辰,实在困了就让玉扇姐姐带你去睡会儿,等做好了在起来吃。” 秦锦儿拽着秦太夫人的袖子委屈巴巴地道;“可是我是瞧见瑞表姐都走了,还以为可以回去睡觉了呐。” 此话一出,众人皆看向乔卿莫先前坐的位置,这时秦四太太好心解释道;”瑞姐儿怕是听不惯我们这些长辈儿们念经,先走了到也情有可原。”这话看似替乔卿莫解围,实则是指乔卿莫傲慢无礼目无尊长辈。 秦太夫人听得明白却依旧笑看向秦如若问道;“荣姐儿,你瑞表妹去哪儿了?” 秦如若起身袖手掩唇满眼笑意地答道;“祖母,瑞表妹方才跟我说前些日子给您做了兔绒里子的抹额,本想今日家宴带过来给您做惊喜的,谁知她马大哈的竟忘了拿。我劝她下次再带过来吧,她说她越想心里越不舒坦。这不,就托了我帮她打掩护,偷溜回去拿了。” 秦三太太一听忙凑趣道;“那瑞姐儿找的掩护可不怎么样,这前脚走后脚啊咱们大姑娘就啥都交代了。”秦三太太也是瞧见乔卿莫溜出去的人之一。 果然秦三太太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事儿也算是揭过了,众人又该干嘛干嘛了。 唯有秦锦儿,袖笼里的小手攥了又攥,秦四太太也不似先前那般热络了。 ------题外话------ 除夕节快乐!(没有节假日加更的某作者先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