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之鬼医邪妃》 第001章 摊上大事了! “呯~”巨大的爆炸声中,楚画梁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才是额头一阵阵的抽痛。 这是……距离这么近的爆炸,居然没死吗? “……虽然对不起楚大小姐,但这个婚是一定要退的。”耳边传来温和却坚定的声音。 想退婚?楚画梁一瞬就想到了那个清隽得不像是黑道中人的男子,顿时脑中一热,随手抓起边上的一样东西就朝着说话声的方向砸过去。就算这婚事是老师做主给她定下的,并非她本意,但也容不得对方嫌弃她! “啊~~”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尖叫。 “五皇子怎么样?伤到了没有?” “快快!快来人把大小姐扶下去!” “娘,你别慌,大姐受伤了,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楚画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努力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快速晃动的重影,加上各种刺耳的噪音让额头更疼了,让她不由得一声大喝:“都闭嘴!” 大厅中猛地一静。 楚缦扶着母亲,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头血污的姐姐,什么时候她最重视礼仪闺训又软得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姐姐居然敢用花瓶砸五皇子,还敢吼爹爹“闭嘴”了? 楚画梁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 首先看见的就是一个文雅俊秀的少年,十七八岁年纪,一脸的关切看着她,却没掩饰好眼底的一丝厌恶和不耐烦:“楚大小姐伤势不轻,夫人还是先请大夫吧,至于退婚的事,等小姐痊愈了再商量不迟。” 楚画梁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柱子上的一滩血迹,又看看眼前的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好一个古装贵公子,而且年纪太小了点,用道上的标准看,就是一吃软饭的小白脸! “来人,还不赶紧送大小姐回房!”回过神来的楚国公楚风耀赶紧说道。 楚画梁很快就反应过来,世上还不存在能把一个炸得粉身碎骨的人重新拼起来的医术,所以,她这是穿越了?而且还赶上了个好时候:渣爹、后娘、白莲花妹妹和负心未婚夫——齐活了! “姐姐,缦儿知道你委屈,不过也不能对五殿下无礼呀。”楚缦状似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下一刻又花容失色,“哎呀,姐姐流了好多血啊,会不会破相了?” “还敢以死相逼,如此不忠不孝的女儿,真该让她一头撞死!”楚风耀气呼呼地吼道。 楚画梁瞥了一眼紧紧抓住自己上臂的手,忽略掉那几乎要掐掉她一块肉的力度,一根根掰开她纤长的手指。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眼里全是少女怀春的倾慕,那这位五皇子是为什么要退了原主的婚事还用问吗?尤其,这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蛋,就算换了一身古装的打扮,也怎么看都眼熟! “啪!”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把所有人,包括两个已经伸手要去抓楚画梁的侍女都给镇住了。 楚缦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声尖叫:“你打我?” 楚画梁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又指指染血的额头,目光凉薄:“抱歉,你姐姐我呢,磕破脑袋了,这会儿有点儿看不太清楚东西,妹妹不会计较的吧?” “……”楚缦气急。 “你、你……”楚风耀指着楚画梁,手指都有些颤抖。 楚画梁很干脆地一闭眼,调整好姿势,往身后的侍女怀里一躺——晕! 所有人目瞪口呆,随即是一阵鸡飞狗跳。 · 额头一阵阵地抽疼,但楚画梁却依旧闭着眼睛。 一开始是装晕,不过后来是真的睡着了。她研究中医的同时,对于古代文化也了解过,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婚这种事其实是轮不到本人出面的。五皇子亲自来退婚已经是于理不合,而原主的父母明明很愿意却不做这个主,逼得原主当堂触柱,想来这桩婚事另有缘故,没有原主的同意,大约是退不了的。 起身掀开粉色绣花的被子,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身上仿佛是汉服中衣样式的白色衣裳,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左脸——果然,触手的肌肤平整细腻光滑,别说她常年不离身的银面具,连伤疤整个儿都不见了! 一转头,木质的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铜镜,但她这才能仔细打量现在这张脸。只见镜中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儿,除了额头的纱布有些碍眼,容貌清丽秀雅,尚且带着一丝稚嫩,可以看出十年后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大美人。 “啪——”猛然间,身后传来水盆落地的脆响,然后是小丫头惊慌失措的叫声:“小姐怎么起来了?大夫说您要静养的!” 楚画梁原本就因为额头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再听到尖锐的叫声,只觉得头都快炸开了,忍不住一声低吼:“闭嘴!”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 楚画梁抬头,凉薄的目光扫了一眼满地的水渍,又看看那恨不得把整个人缩起来的小丫头,淡淡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大小姐……”小丫头偷偷地看了她一眼才答道,“昨日小姐触柱,公爷大怒,不许请太医,还是夫人偷偷让人请了郎中来开了药的。” 楚画梁挑眉,这请的绝对是个江湖郎中吧?连止血都做不好,这到底是想治死呢?还是治活呢? “小姐您先歇歇,奴婢马上去禀告夫人。”小丫头说着,匆匆跑出去,连地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收拾。 楚画梁忍过一阵剧烈的头疼,面无表情地走到铜镜前坐下,几下拆开了纱布。 她是孤儿,自幼在黑道上长大,养父教养了她却也没安着什么好心,对于那个世界她并无留恋。然而,虽然她不怕死,可既然还活着,总是要让自己活得顺心些的。 额头的伤口大约一寸多长,破皮的地方周围还有一圈乌紫,衬着这张瓜子美人脸格外楚楚可怜。 楚画梁微微一笑,镜中的小美人顿时气质大改,清纯无助中隐隐流露出三分邪气。 很好,以自己的技术,应该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 “绘儿,绘儿醒了?”没过一会儿,昨天在大厅见过的楚国公夫人张氏就带着一群丫头婆子进来。 “哐啷~”走在最前面的丫鬟直接将铜盆踢到了一边,残留的水泼湿了衣裳下摆,顿时一声尖叫,“柳丝!你是怎么伺候大小姐的!” “奴婢该死!只是见到小姐醒了太过激动才……”之前的小丫头慌乱地蹲下身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绘儿,你怎么下床了?还不赶紧去躺着。”张氏小步来到楚画梁身边,抓住她冰冷的手,又回头道,“伺候的人呢?怎么就让大小姐这般坐着,着凉了怎么办?” “夫人,桃叶姐姐刚刚去给大小姐煎药了。”柳丝快要哭出来了。 “罢了。”美妇人顿了顿,立即吩咐身边的丫头拿来外衫。 楚画梁张开双臂让丫鬟着装,一边暗记着古装的穿戴方法,心里冷笑。 一府的夫人如此前呼后拥,她家大小姐身边就只有两个不经事的小丫头伺候?一看就不是亲娘! “绘儿,你也别太伤心了,五皇子虽然要退婚,但陛下不是也没准吗?这会儿五皇子还在长庆宫里跪着呢。”张氏拍拍楚画梁的手安抚,又叹息道,“五皇子也不容易……这感情的事,强扭的瓜不甜,你若是不得五皇子喜欢,就算嫁过去日子也不好过啊。” “父亲怎么说?”楚画梁问道。 “你呀,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昨天可是把你爹爹气坏了,一会儿好好去赔个不是。”张氏说着,挥手让人将东西送上来。 楚画梁无语……你女儿是磕破了脑袋,要这些衣料宝石有什么用,就算没有治伤祛疤的药膏,拿几根人参什么的也好啊! ------题外话------ 开新文啦啦啦啦~~~一对一,互宠无虐,双洁,权谋爽文,欢迎收藏~~~~ 第002章 戏精妹妹 一群人来去如风,好一会儿,屋里安静下来,连柳丝也收拾干净了地面,重新出去打了水进来。 楚画梁挽起衣袖,捞起水里的丝巾,一点点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明显不怎么对症的药糊残渍,对着铜镜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柳丝年幼不知事,很容易就被套出了不少情报。 这里是楚国公府,原主名叫楚绘,是国公的嫡长女,年方十七,自幼和皇帝的五皇子定有婚约,按理应该金尊玉贵地养大,只可惜她不满周岁时生母一病不起,而楚国公续娶的继室张氏进门八个月就产下一对龙凤胎,她这个嫡长女就变得无人问津了。 对了,按照柳丝的说法,继夫人对大小姐是顶好的,什么新鲜吃食玩意儿、新款的衣料饰品都紧着先往她住的青芜院送,连亲生的两个女儿都要靠后,全京城的人都说张夫人贤惠。 只可惜柳丝毕竟是后院的丫头,对前院的事两眼一抹黑,就连她们的爹、楚国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国公府外面的事了。 问完想知道的,楚画梁顿了顿,又道,“你去院子里摘些槐花,用屋里烹茶的炉子炒干了。” “是。”柳丝莫名其妙地应了一声,不过也没想太多,找了个篮子就去了。 以干花入茶是风雅之事,想来大小姐撞了一回柱,也想开了吧。 楚画梁一声嗤笑,她从前可是道上最出色的外科医生,尤其是黑诊所没有大医院的各种精密仪器,她更擅长用中医的手段来辅助手术,虽然暂时不可轻动,但以槐花做止血散代替亦可,好在创口平整,后期再配药祛疤也来得及。 “大姐,你在吗?”门外传来楚缦的声音。 楚画梁继续梳头,当没听见。 隔了一会儿,一身水红色罗裙的楚缦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见她才松了口气:“大姐这不是在呢?怎么不出声。” “有事?”楚画梁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过去。 楚缦僵了僵,抬手揉了揉眼角,显得一抹绯红更加明显。 楚画梁也不管她,只当她不存在。 还是楚缦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地开口道:“大姐,为了昨天的事,五殿下被陛下罚跪一整夜了,说是大姐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楚画梁的手一顿,很有几分遗憾。早知道应该多睡个懒觉啊!怪不得张氏来的这么快。 “大姐,你也要为五殿下想想啊。”楚缦咬了咬嘴唇,柔声道,“父亲说,昨晚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气呢。” “啪!”楚画梁把手里的梳子往妆台上一拍,转过头来,勾起一丝笑意:“怎么,那是我的未婚夫,我都不心疼,还用你这个小姨子多事?” “我、我只是……”楚缦这回不用揉,眼眶就已经红了,“我只是关心大姐。” “比起我这个快要出阁的姐姐,妹妹要多关心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楚画梁微笑。 楚缦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明明已经因为五皇子亲自上门退婚而成为京城笑柄的档口,她不是应该自请退婚吗?可她居然还要嫁过去!这脸皮是有多厚! 楚画梁笑眯眯,心情不错。 现在她就是楚绘,凭什么要她牺牲自己的名声送奸夫**双宿双飞?一天不解除婚约,楚缦……永远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当然,婚是肯定要退的,这种渣男谁爱接手谁拿走,她看着就膈应!可怎么个退法就要由她来做主了。 当务之急,就是先弄清楚原主在这桩婚约中到底是个什么处境。 “长幼有序,姐姐出阁之前,缦儿哪有这么快考虑这些呢。”楚缦放柔了声音,缓缓地说道。 “也是,想必母亲定会为你挑选一门好亲事的。”楚画梁点了点头。 楚缦气急,但脸上却丝毫不显,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如泣如诉,不得不说,这姑娘是真有一副好皮囊。 楚画梁嗤笑,怪不得都说古代后宅的女子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影后级别的,这演戏已经成了本能了,看看,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是戏啊! “大小姐!”就在这时,一个和柳丝打扮相似,只是一身淡粉的小丫头端着药碗走进来,看起来就是桃叶了。 “二小姐也在呀。”桃叶笑眯眯的,露出两个小酒窝,对着楚缦打了个招呼,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走到楚画梁身边,“大小姐,药煎好了,小姐赶紧趁热喝吧。” 楚画梁瞟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汁,鼻子微微一动,露出一副嫌恶的神色:“这是什么药?闻起来这么苦!” “是补血养气的,夫人悄悄让人去外面药铺抓了药回来熬的,老爷还气着呢。”桃叶看起来比怯生生地柳丝活泼也老练得多,娓娓道来口齿伶俐。 “母亲对大姐真好。”楚缦道。 “母亲自然是好的。”楚画梁勾了勾唇角,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她学了这么多年的中医,就算还做不到老师那样一闻就能分辨出所有的药材甚至用量,但起码陈皮、防风、桂枝这些常见中药的味道还是闻得出来的。根据已有的药材判断,这方子是很常见的用来治疗风寒的中药——不能说错,更不是害人的,甚至无论去哪家药铺抓这么一副药都不会引人注意。然而,这药是治病的,不是治伤的,和补血养气更是丝毫不搭边。 都说是药三分毒,张氏根本没必要给原主开毒药,只需要药不对症地乱喝,迟早要把身体喝出毛病来,自个儿还不会落下丝毫干系。 楚缦虽然听着她的话似乎有那么不对头,但这个姐姐一向被母亲整治得对她信赖有加,毕恭毕敬的,一时她也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小姐,喝药吧。”桃叶捧着碗往前递了递。 “哟,这是怎么了?”楚画梁一手搭上了桃叶的手腕。 随着衣袖滑落半截,那白瓷般的肌肤上,赫然是三道血痕。 “是……不小心划伤的。”桃叶的笑脸僵了僵。 “怎么这么不小心。”楚画梁一声叹息,随机目光一转,又笑道,“正好,小姐我怕苦,这碗药既然是补血养气的补药,便赏了你吧!” “啊?这……”桃叶傻眼,“可是夫人……” “我自然会跟母亲说的,一点小伤不用大惊小怪。”楚画梁不以为然。 “可……”桃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楚缦。 “既然大姐赏你,你喝了便是。”楚缦没好气道。 “谢谢大小姐。”桃叶看了看碗里的药汁,一咬牙,“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行了,放你一天假,一会儿让柳丝来伺候吧。”楚画梁又道。 “是。”桃叶低下了头。 “大姐,母亲那边还叫我有些事,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楚缦有些不安地起身。 “桃叶,顺便送送二小姐。”楚画梁说着,拿起了梳子继续梳头。 “不用了。”楚缦加快了脚步。 “呵。”楚画梁冷笑,镜中的人也跟着笑。 ------题外话------ 忍不住,开了文就想更新,啊哈哈……就这样吧,开始日更了。 第003章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审美 房间里没有了闲杂人等,楚画梁脸上慢慢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刚刚她搭在桃叶手腕上,顺手就给她把了把脉——小姑娘看着没什么大事,可身体里着实堆积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有不少东西甚至是极好的药材,只是用法不对而已。一个丫头,肯定是用不起的,想必她平时就没少偷吃张氏特别给楚绘准备的“补品”,不过由此可见,她只是有些贪小便宜,反倒是不知道张氏给她吃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 她又给自己把了脉,就只剩下苦笑了。 偷吃的桃叶都这么严重了,何况是楚绘这个正主,长年累月被张氏“补”着,这具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难怪脑门上磕破了点皮就直接香消玉殒,换了她过来占了这壳子。要知道撞墙撞死的那是撞头顶百会穴,撞脑门……以这体弱娇小姐的力气,顶多撞出个轻度脑震荡。 而现在换了她楚画梁来接手这具身体,肝肠胃肾都需要慢慢调理,真不是一两年的工夫。 “小姐。”柳丝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白瓷的小罐子放在妆台上,“小姐要的干槐花。” 楚画梁随手把梳子扔给她示意她继续,拿起小罐子,一手揭开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确定没有加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满意地点点头,在妆奁里翻了翻,拿起一支扁头的宽银簪当杵,几下将炒干的槐花捣碎,用干净的纱布包了,敷在额头的伤口上。 “小姐这是做什么?”柳丝震惊道。 这槐花难道不是用来吃的吗? 楚画梁没理她,在她看来,柳丝和桃叶这两个丫头,一个胆怯蠢笨,一个心大贪婪,就算没被张氏收买,她也打算换掉了。她自幼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在黑色世界里摸爬滚打着长大,最明白贴身之人的重要性。 柳丝动了动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手下忙活着,很快就梳了个精致的发髻,轻声道:“小姐近日想戴哪套首饰?” 不用她说,楚画梁早就把妆奁翻了个底朝天——哪有女人不爱那些亮晶晶的漂亮首饰的,可看看楚绘的这些……什么鬼东西! 明珠熠熠生辉,红宝石艳丽如鸽血,翡翠晶莹剔透,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可这些发钗、珠花的设计简直惨不忍睹,别说楚画梁用现代的眼光来看了,就是张氏头上戴的,都没这些老气!真是白瞎了这么珍贵的珠宝! 皱着眉翻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找出两支最简单的镶红宝石的金钗,又挑了一对芙蓉玉镯套在腕上。 柳丝看着她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敢说出口。 楚画梁有些不解,但在打开衣柜的同时,她忍不住震惊了,也明白了柳丝那奇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一柜子的绫罗绸缎,料子都是顶好的,然而那大红大绿的配色,一看就土得不行的款式,实在让她很难鼓起勇气把这些衣服穿上身!玫红坎肩配翠绿长裙,挂的腰带还是镶嵌金丝的——媒婆都不穿这款式了好么?话说回来昨天的楚绘居然穿得挺正常的,该不会是心存死志所以直接穿了一身白吧! “这些衣裳是府里做的?”好半晌,楚画梁才问道。 “是呀。”柳丝点点头,“每一季,夫人都会让裁缝给三位小姐量身做新衣,平时夫人得了好料子也总想着大小姐,若是小姐看腻了这些,不如拿着今儿夫人送来的那匹流霞锦去锦绣坊再订做几件?” 楚画梁抽了抽嘴角,本着保护视力的原则,迅速从几套衣服上各自抓下几个部件,然后“呯”的一下关上了柜门。 “小姐今天打扮得真素净。”柳丝嘀咕道。 楚画梁看看手里深粉、浅粉、粉白的衣裳,无语问苍天。 幸亏料子确实都是极好的,只要配成一个色系的,虽然款式旧了些,但也不至于那么辣眼睛。 怪不得张氏送来的不是成品的首饰衣裳,而是宝石和衣料呢,想必原主这奇葩的审美观就是张氏故意养出来的吧?看楚缦的打扮明明挺正常的。果然大宅门里是非多,至少这种养废原配嫡女的方法她以前就没想过,真是开了眼界了! 在柳丝的服侍下换好了衣服,楚画梁要来了青芜院的账本翻了翻,幸好,虽然记账方式乱了点,但勉强还能看。 张氏虽然想要养废了楚绘,但就算为了自己的儿女也不能落下个刻薄原配嫡女的坏名声,表面上一向待她大方,月钱赏赐什么的都是头一份的,虽然被原主糟蹋了不少,但留下的衣料宝石也不少,足够她把衣柜妆奁甚至床帐都换一遍了。 “去库房取三匹时下季节的料子,颜色素一些的,本小姐要出门。”楚画梁当机立断道。 “现在?可大小姐的伤……”柳丝迟疑。 “皮肉伤,别大惊小怪,快去。”楚画梁不耐烦地挥挥手。 “是。”柳丝虽然满含忧虑,也只能下去了。 皮肉伤……可小姐刚刚昏迷了一天才醒呀…… 楚画梁没管她,只是把妆奁中的各种金钗银簪都挑拣出来,找了个盒子一股脑儿装了进去——不比衣服,这些首饰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金银可以融了重铸,宝石拆下来虽然会有损耗,可总比这些带不出去的玩意儿强。就是可惜了这些玉饰了,除了玉镯之外,其他……真是白瞎了这些好玉!随便一块拿去现代拍卖都是以万为底价的。 ------题外话------ 以后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更新,若有加更,第二更就是晚上8点10分。 第004章 非礼啊~ 走到大门口,楚画梁才知道,在这个坑爹的古代,一个大家闺秀想出个门也不是这么容易的,需要当家主母的对牌——想也知道,这时候张氏是不可能允许她出去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她头上还伤着呢。 “小姐,要不……过几天再出去吧?”柳丝跟在后面喏喏地说道。 “大小姐请回。”门口的侍卫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语气生硬,眼底更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楚画梁皱了皱眉,转身走人。 “小姐,等等我!”柳丝赶紧抱着料子追了上去。 然而,楚画梁走的方向并不是青芜院,自然也不是张氏的主院,而且无人的后园。 隔着一堵墙,就是公府外面,尤其这边很是安静,显然不会一出去就是繁华市集,让她很满意。 “小姐……”柳丝吞了扣口水。 楚画梁左右看看,搓了搓手,也没管自己身上穿的是长裙,利索地爬上墙边的一棵樟树,一边伸手:“东西给我。” 柳丝傻乎乎地把衣料递给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哭丧着脸道:“小姐您快下来,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回去守着,别告诉人我出去了。”楚画梁也没指望她能爬上来,站在树杈上比了比到围墙的距离,提着裙子,一跃而过,稳稳地落在墙头。 “小姐小心!”柳丝一声尖叫,吓得几乎晕过去,幸亏大白天的这冷僻的角落连个侍卫都没有。 楚画梁充耳不闻,从一人多高的墙头直接跳了下去。 要是从前,这点儿活动量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可楚绘的这具身体底子实在太差了,就这么几个动作,落地时她也一个踉跄才站稳,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四肢一阵酸软无力。 闭着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一抬头,却愣住了。 只见面前不远处,一个锦衣华服、俊美不凡的青年张大了嘴巴,摇扇子的动作都停顿了,整个人呈石化状态,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看够了没有?”楚画梁冷声道。 “现在的贼都这么大胆吗?”华服青年目光古怪地在她手里抱着的衣料上转了一圈。 楚画梁微微一愣,但也不想解释,看了看青年身后不远的巷口,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非礼啊!” “哈?”华服青年一僵,手里的扇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国公府邸的位置自然是极好的,出了巷子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楚画梁喊的这一声声音尖细,瞬间传出去老远,很快的,巷口就有人跑进来,一边还喊着:“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调戏民女?” “咦?果然又是谢家那个纨绔!” “大伙儿抄家伙上!” “等、等等啊!”华服青年的声音顿时被淹没在人潮中,再看过去,巷子里空空荡荡的,哪还有那姑娘的人影? 而楚画梁招来了一群见义勇为的百姓,果断地从巷子另一端溜了,仅有的一丝愧疚也烟消云散。 听那些百姓的话,这根本就是个调戏女子的惯犯!就算被打一顿也不冤枉。 巷子外就是另一条大街,两边琳琅满目的招牌,还好楚画梁看的中医书都是繁体字,在这个世界也没有语言不通的问题,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名叫“霓裳”的布庄。 柳丝说楚绘的衣服都是在锦绣坊定做的,可锦绣坊既然能给国公府嫡长女做出这样的衣服来还不加提醒,显然是张氏的一路人,她自然不会去的。 或许是原主本就不爱出门,加上她这一身明显“不楚绘”的打扮,布庄老板完全没认出她的身份来,哪怕她额头上还贴着块纱布。 楚画梁很干脆地拿画册指定了几个款式,做了四套当季的衣裳,又在布庄里扯了料子,吩咐裁两套寝具,拿银裸子付了账。 在布庄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她看了看天色,打算先找个地方吃饭,随后再去找金铺重新打首饰。 霓裳隔壁就是一家酒楼,这会儿距离晌午稍早,酒楼上还没几桌客人。 楚画梁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小二殷勤的介绍下点了几个菜,一壶茶,便一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好奇地打量着窗外热闹的景象。 看起来这里的民风还算开放,街上能看见不少夫人小姐,像她这般独自一人的姑娘家也不是没有,毫不出格。 “呯!”猛然间,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楚画梁慢慢回过头来,抬了抬眼皮,却见一只手掌拍在桌上,有人居高临下盯着她,眯着的桃花眼里满是杀气。 “找到你了,小丫头!”青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是你啊。”楚画梁叹了口气,左右看看,一耸肩,“怎么,要我再喊一次非礼吗?” “你的脸皮是牛皮糖做的吗?”换了一身银白色锦衣的青年气呼呼地在她对面坐下,自顾翻过一只茶杯倒了茶,一饮而尽。 楚画梁瞥了一眼他脸上那道疑似抓痕的淡红色印记,嗤笑道:“找本姑娘干嘛?” “见者有份。”青年白了她一眼。 “你缺钱?”楚画梁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别的不说,光是那个束发的玉冠,那玉质就比她在楚绘这里找到的所有玉饰都好。 “不缺。”青年朝她一龇牙,皮笑肉不笑,“本公子不爽!” “大男人这么小气,大不了让你非礼回来。”楚画梁没好气道。 “噗——”青年一偏头,一口茶惊险地喷到了地上。 “哎,谢公子,你怎么不坐空位,偏要和人家小姐拼桌!”小二端着菜上来,见到这一幕,不由得一声大叫。 “谢公子?”楚画梁歪歪头。 敢情这位名声还不小?随便来个人都认识他。 “谢玉棠,姑娘叫我谢三亦可。”青年一抱拳,看起来倒是风度翩翩。 “我们不熟。”楚画梁起身,干脆换了个座位,一面道,“小二,那壶碧螺春记得跟谢公子要账。” “凭什么?”谢玉棠睁大了眼睛。 “你喝了。”楚画梁面无表情地指指空杯子。 第005章 忘记带脸了吧? 不愧是“专业调戏民女”的谢公子,即便是楚画梁换了张桌子,也能厚着脸皮继续贴过来。 小二翻着白眼放下饭菜,不过酒楼来者是客,拼桌这种事,人家姑娘没开口,她也不能强行把人拖走。 楚画梁又不是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就算是被一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看,照样一口菜、一口饭吃得欢快,还有心情品味古代纯天然无添加的蔬菜大米。反倒是看人的谢玉棠浑身难受——也就是普通的菜色,有那么好吃吗? “谢公子。”楚画梁抬了抬头,凉凉地道,“就算你再看,我也不会请你吃饭的。你不是不缺钱么?” “……”谢玉棠气结,他哪儿像是吃不起饭要找一个小贼打秋风的样子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楚画梁叹了口气,一张口,正要说什么,正好楼梯处传来一阵喧哗,四五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地走上来,也把她的话吞了回去。 摇摇头,她干脆低头,继续吃!不吃完浪费,粒粒皆辛苦! 谢玉棠想掀桌,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两只小虫子在爬来爬去——有什么事你说,你说啊! “你怎么在这里?”当先走上来的少年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然后像是反应慢了一拍,再次猛地转过头来,一声大喝。 “本公子在哪儿和你有关系吗?”谢玉棠一声嗤笑,“啪”的打开扇子摇了摇,一脸的不屑。 “楚兄,跟这个纨绔有什么好说的,咱们喝酒去。”身后的同伴拉了拉他。 “没你们的事。”少年咬牙甩开,目光却没看谢玉棠,反而死死盯着楚画梁,声音压了压,“楚绘!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有脸出门?” “跟我说话?”楚画梁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很无辜地道,“我的脸好好长着呢,当然有脸出门了,倒是小公子你——难不成出门太急了,不小心把脸丢在家里没带上?” “……” “…………” 二楼一片死寂。 “噗——哈哈哈哈……”谢玉棠一愣之后,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拍桌子。 “楚绘!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那少年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 楚画梁脸色古怪,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开口:“你谁啊?” “你、你、你……”少年咬牙切齿道,“我是楚绍!楚国公世子!” 楚画梁愣了愣,楚国公世子——楚缦那个双胞胎哥哥?隔了一会儿,她才勾了勾唇角,一巴掌拍开楚绍几乎戳到她脸上的手指,嘲讽道:“你还知道你是我弟弟?听你说话,还以为你是我爹呢!见到长姐开口就是你呀你的,见礼都不会,这也是楚国公的家教?” “楚绘,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还不赶紧回去!”楚绍冷哼道,“何况,母亲不可能允许你出门,你是偷跑出来的吧?该不会还想对五皇子死缠烂打吧?” 这话一出,他身后的几个公子脸色都奇怪起来。 这就是那个与五皇子自幼订了婚约又被登门退亲的楚家大小姐?嘴巴是损了点,可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不像是传说中那么……奇葩嘛。 “本公子看来,世子你倒是比楚大小姐更丢人现眼些。”谢玉棠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 “你说什么?”楚绍的脸颊肌肉一阵扭曲,“谢三,别以为你顶着谢家的名头,就真以为你和我们是一路人了。” “别,千万别!”谢玉棠闻言,一脸惊恐地摇手,“本公子可是时刻谨记出门带脸的,和你们这样丢三落四的人肯定不是一路!” “谢玉棠!”楚绍一声怒吼。 “你爷爷在呢。”谢玉棠顺口答道。 “你……”楚绍脑袋一热,差点要冲上去,被身后的同伴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连楚画梁都顾不得了,就往楼下拖。 楚画梁听着混乱中飘过来的几句“谢家”什么的,眨了眨眼睛,再回头看到谢玉棠的笑脸,不声不响地抓起一盘只剩下汤底的爆炒菌菇丝,“啪”的一下就往那张俊帅得天怒人怨的脸上一扣。 “哇!”谢玉棠一声惨叫,猛地蹦了起来,拼命用衣袖抹脸,“你干嘛!” “就算他再不成器,也是我弟弟。”楚画梁幽幽地盯着他,吐出两个字,“爷爷?” “就这?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女人!”谢玉棠擦得衣袖上满是汤汁,干脆再拉起衣摆来继续擦脸。 “本小姐也没见过你这么鸡毛的男人。”楚画梁一脸的嫌弃。 半天就换两套衣服了,何况那盘是炒菜,就剩下一点儿汁水,至于么? “怪我喽?”谢玉棠放下衣服,眼睛通红地怒视她。 “……”楚画梁一怔,随即猛地笑出来。 这么一会儿功夫,却见对方那张俊脸上居然冒出无数细小的红点来,这一脸的麻子,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当然,这毛病在现代有个很通俗的名字:菌菇过敏症。 “大小姐,我今天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好么?”谢玉棠一屁股坐回去,没好气道。 “是你把我当贼的。”楚画梁挑眉。 “你是楚家大小姐,居然翻墙。翻墙啊!”谢玉棠叫屈。 “你见过有贼大白天翻墙的?”楚画梁白了他一眼。 “你啊!”谢玉棠一拍桌,理直气壮。 楚画梁习惯性开口想怼回去,但一抬头就看见那张麻子脸,不由得“噗嗤”一笑。 “有什么好笑?本公子就算长麻子也一样帅得天地难容!”谢玉棠一甩头,抓起茶杯一饮而尽,硬是喝出了喝酒的气势。 “噗——”楚画梁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就算这真是个纨绔子弟,可看起来也比楚绍那一群名门公子可爱多了。 “算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算账!”谢玉棠扔下茶杯,顺手放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回头喊道,“茶钱!有多的就给那位小姐结了饭钱!” 说完,他也不管自己还顶一脸麻子,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往楼下走,遥遥一回头,还对楚画梁挥挥手。很快的,就听到楼下响起的一阵惊叫和哄笑声。 “好咧。”小二笑眯眯地答应一句。 楚画梁哭笑不得,别说结她的饭钱,怕是再点几桌这样的也够了,果然是记恨她说他打秋风吧?这男人,不但鸡毛,还小气! 第006章 病美人慕容筝 “小二,那位谢公子……什么来历?”楚画梁若有所思地道。 “谢公子啊,那可是东陵第一名门,帝师谢家的嫡长子!”小二说了一句,随即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一脸的遗憾。 “他是嫡长子?那为什么自称谢三?从哪里算的排行?”楚画梁惊诧道。 “呵,谢家嫡长子,和自家亲兄弟分道扬镳,反倒是与商人、戏子为伍,还弄出个三结义,自称谢三,真是谢家的耻辱!”忽然间,边上的一桌有人插口。 “商人、戏子,帝师谢家?”楚画梁皱了皱眉。 就算她也知道,在古代,士农工商,商为末等,至于戏子更是下九流——这样三个人怎么混到一块儿去的? “楚小姐养在深闺,甚少出门,不知道此人龌龊也是难免,不过还是不要与之靠近为好。”同桌的另一人劝告了一句,对她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对话中的谢玉棠显然深恶痛绝。 说话间,那桌客人也纷纷起身下楼了,二楼就剩下了楚画梁和店小二。 小二忍了忍,终于还是嘀咕道:“谢公子其实人挺好的,从来不欺负咱们小人物。” 楚画梁想起谢玉棠最后远远看过来的那个眼神,诡异地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什么毛病!谁跟他同病相怜了! “其实……温员外真是大善人啊,每次有什么天灾人祸的,出银子都是头一份的,还有花公子,虽然是庶出,长得也跟个姑娘家一样好看,可也是将军府的公子,怎么能说人家是戏子呢?”店小二一边收拾隔壁的桌子,一边碎碎念。 楚画梁听在耳朵里,心中隐隐有所悟。 谢家嫡长子吗?他和楚绘……或许还真是同病相怜。 “几位客官,楼上请!”下面传来喊声。 “哟,是二公子啊,快快,这边坐!您可仔细些,慢慢走啊。”小二一看楼梯口露脸的人,赶紧迎了上去。 楚画梁还在沉思中,下意识地一抬头,不由得眼前一亮。 如果说谢玉棠是那种风流倜傥的俊美,那眼前的男子,一身青衣,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朱,除了脸色过分苍白了些,那些什么明星美人的,都没他好看! 对,就是好看。楚画梁觉得,任何修饰的辞藻用在他身上都是多余的,还不如最返璞归真的两个字——好看。 青衣男子似乎身体很不好,一直是由身边的同伴扶持着的,后面还跟了两个侍卫。 楚画梁的目光从他脸上往下移动,毫不遮掩地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视着——真是好看啊,每一块骨骼的结构都这么优美,拼在一起绝对是健美冠军的料,可怎么……就这般柔柔弱弱的呢,太浪费了! 或许是她的眼光太过火热,那边两位公子都忍不住看过来,可见她一个单身姑娘家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忍了回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可背后依旧能感受到被火辣辣的视线盯着的灼烫。 “我说清辰,那姑娘不是看上你了吧?”旁边的紫衣青年偷笑。 “别闹。”青衣男子只是白了他一眼。 满京城喜欢看他的姑娘多了去了,只不过这一个特别大胆罢了。可是,说到愿意嫁给他的姑娘,那就真是凤毛麟角了,就算姑娘愿意,家里人也不同意自家精心养育的女儿嫁给他这么个对家族毫无裨益还随时要准备守寡的病鬼。 楚画梁没听见他们说话,她也只是一种对美丽事物的欣赏——虽然欣赏的对象不是那张俊美的脸蛋,而是下面的骨架——正好肚子填饱了,饭钱也有个冤大头付了,便轻轻松松地起身下楼去了。 大概是因为刚刚上楼的人太有名,楚画梁走了半路就听了一耳朵各种传言。 东陵战神,当今皇帝的表弟豫王慕容春秋和世子慕容简如今正率领大军在雁门关和北狄交战,而楼上那位便是豫王的嫡次子慕容筝,听说是天生体弱,又误信庸医,长年病魔缠身,人人都说他活不过二十岁——这位二公子,今年已经十九了。至于他身边的青年,是曲大学士家的幼子曲长卿,书香世家的曲家最不务正业的那个。 楚画梁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甩在身后的酒楼。 体弱?病痨鬼?活不过二十? 可是,以她一个专业医生的第一印象来看,那个慕容筝虽然看起来弱了点,可真不像是有什么致命的毛病的样子,那样的身体骨架,不是长年的锻炼是练不出来的。还是说,他患的是什么疑难杂症只凭表象看不出来…… 酒楼上,等着饭菜上桌的同时,曲长卿背着双手下楼溜达了一圈,回来就笑:“清辰,你猜猜刚才那姑娘是哪家的?” “多事!”慕容筝一抬下巴,赏给他一个凉薄的眼神。 不过曲长卿显然是被他瞪习惯了,丝毫没有被冷气冻到,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道:“楚国公府,刚被退亲的那个!” “……”慕容筝忍不住一愣。 撞柱的那个楚绘?先不说那姑娘打扮气质举止都和传言中楚国公府大小姐没一点儿相似之处,就说退亲还是昨天发生的事,五皇子在长庆宫跪了半天加一晚,刚刚才被扶回去呢,而另一个刚刚撞过柱,理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楚大小姐,居然一个人在外面逛街、吃饭、看男人,还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题外话------ 拉男主出来遛一遛。 第007章 是不是亲生的! 楚画梁回到楚国公府的时候,没有再爬墙,而是顶着守门的侍卫如见鬼魅的神色,大大方方从正门走进去的。 一来墙外没有垫脚,以她现在这个身体的情况,爬墙有点儿不实际,二来么,出都出去了,事实已成,这关口上楚风耀和张氏难不成还能抽她一顿吗?要是跪祠堂什么的,这不还有伤呢,大不了再晕一次呗。 要是昨天楚绘当堂撞死也罢了,可既然没死,五皇子又被禁足,宫里情况不明,这会儿楚国公府都不敢让她死。 “你这孽女!竟然还有脸回来!”一进大堂,楚风耀猛地站起来,指着她大骂。 楚画梁眨眨眼睛,很是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问候她的脸,她明明很有脸好吗?穿越了一回,再不用顶着脸上那块烧伤的疤引人侧目,真是再好没有了! 何况,她的目光扫过去,楚风耀、张氏、楚缦,还有个比楚缦年幼些的姑娘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应该是楚风耀庶出子女楚绫和楚续。她就是没经过同意出了个门而已,至于全家人一起等在这儿吗? “老爷,您先消消气,绘儿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张氏扶着楚风耀的背给他顺气。 “还不都是你给惯的!慈母多败儿!”楚风耀一声冷哼,没好气道,“皇后娘娘召见,宫里的轿子等了有一会儿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跟天使走!” 楚画梁一挑眉,皇后?这还真是等不及啊。 刚才回府的路上,她已经在市井中打听了不少消息。当今皇后不是皇帝原配,而是继后,元后病逝十年有余,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皇嫡长子,也就是东陵的太子沐千御,而继后是从贵妃扶成皇后的,膝下仅有一子,便是五皇子沐千华。只可惜,按照东陵律法,沐千华是皇后做贵妃时生下的儿子,所以依旧是庶出,皇帝也唯有太子一个嫡子,除非,皇后这个年纪了能再生一个儿子。 而沐千华和楚绘的婚约,说出来也是狗血,好像是楚国公夫人,楚绘的亲娘对当年还是个嫔的刘皇后有救命之恩,才定下的这桩婚事。当然,谁知道当年的刘嫔会有登上后位的那一天呢?和楚国公府联姻,不仅不吃亏,还是捡了个大便宜呢! “要觐见皇后娘娘可不能马虎,白芷,赶紧陪大小姐回房去换件衣裳。”张氏回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头。 “不用了,母亲。”楚画梁笑眯眯地阻止,“女儿的衣裳还算干净整齐,若是让皇后娘娘久等更是不敬。” 开玩笑,让你的丫头拿衣服,打扮成小丑去宫里丢人现眼么? 张氏一愣,正要说话,楚风耀已经不耐烦地一挥手:“绘儿说的是,李公公已经等了许久,快些上轿吧。” “是,父亲。”楚画梁应道。 就在这时,侍卫引了几个内侍过来,为首的一个大太监一脸假笑,尖声尖气地道:“楚大小姐可让娘娘好等,这就启程吧。” “有劳公公。”楚画梁露出笑容,行礼的同时,一个小小的荷包就塞了过去。 她今天出去办事,身上本就带着不少银钱,虽然这些内侍惯会看碟下菜,见风使舵,但得罪小人实在划不来,破财消灾吧。 果然,那李公公捏了捏荷包,不动声色地收进衣袖里,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些,引着她出门,上了一顶青布小轿,晃晃悠悠地往宫门去。 楚国公府距离皇宫并不远,楚画梁稍稍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去,只见轿子进了皇宫偏门,一路往深处走去,沿途的建筑也越见恢弘精致,直到停在一座华丽的宫殿前。 “楚小姐,后面就得您自个儿进去了。”李公公为她打开帘子。 “请公公带路。”楚画梁道。 “这边请。”李公公虽然也奇怪这位小姐似乎与五皇子所说不同,但他一个跑腿的下人显然也不管这么多,把人带到皇后面前就是。 “皇后娘娘,楚国公府楚绘小姐到了。”李公公轻声道。 好一会儿,珠帘后贵妃椅上的刘皇后才慢慢坐起了身子,漫声道:“请楚小姐进来。” 楚画梁得到了示意,微微垂下目光,走到了珠帘后,学着电视剧的模样微微屈膝一礼:“楚绘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了,你过来些。”刘皇后招了招手。 见她竟然没挑剔自己不可能规范的礼仪,楚画梁也松了口气。她完全没有楚绘的记忆,所谓入乡随俗,想要用这个身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有些东西恐怕要越早学起来越好呢。 “本宫知道你有怨气,华儿这事……确实莽撞了些。”刘皇后拉着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楚画梁沉默,真正的楚绘不堪羞辱,已经一头撞死在你儿子眼前了,而皇家也不过觉得五皇子的行为是“莽撞了些”,亏得前楚国公夫人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有够凉薄的。 “本宫并不是不通情理的长辈,你们这些孩子有什么想法,怎么就不跟本宫说呢?非要闹成这样。”刘皇后无奈,精致的妆容下,一双杏眼含愁,仿佛就是天下最慈祥的母亲。 楚画梁歪了歪头,暗自腹诽。 把沐千华单方面的移情别恋、背弃婚约说成是楚绘和沐千华感情不和要闹分手,没知会父母就私下解除婚约——睁眼说瞎话到这种地步,皇后娘娘您也是绝了。 “本宫也有年轻的时候,当年……哎。”刘皇后忽的抿嘴一笑,拉着楚画梁坐在她身边,亲亲密密地道,“旧事不提也罢,不过咱们女人总得对自己好一些,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是诞下了太子和三公主的先皇后……罢了,本业不该和你说这些,你放心,婚约的事,本宫会帮你善后,不会让楚国公府难做的。” “皇后娘娘说什么呀?”楚画梁扑闪扑闪着眼睛,满脸的懵懂无辜,“父亲和母亲自然是遵从旨意的,哪有什么难做,娘娘言重了。至于臣女和五殿下……” 说着,她微微低头,硬是让耳根憋出一抹血色来,仿佛害羞一般,轻声道,“臣女自幼得母亲教诲为妻之道,贤德不嫉妒,何况五殿下是天之骄子,臣女本是高攀。若是殿下当真对二妹妹有意,臣女做主,让殿下纳了妹妹可好?” “……”刘皇后听得目瞪口呆,随即被气了个倒仰。 纳了?纳妾?先不说其他人肯不肯,普通百姓都没有姐妹共侍一夫的说法,堂堂楚国公府,若是闹出妻妾同嫁的丑闻来,这种耻辱,是接亲还是结仇呢? 这种主意都敢说,你到底是不是楚国公亲生的! 第008章 想退婚?拿诚意来 刘皇后虽然已经年近四旬,但这些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又极为懂得怎么打扮才能扬长避短,看起来依旧像是二十七八的模样,既有皇后的端庄,又有宠妃的妩媚,即便宫里每年都有新人,却也没有哪个比她更得皇帝宠爱了。 然而,这会儿的刘皇后脸色发白,修剪精致的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月牙状的印痕,差点就没忍住把眼前的少女赶出去。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愚笨不堪的女子?自己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都听不明白,好好地解除了这桩不甘不愿的婚约,不是对大家都好吗?难道她以为,非要嫁给华儿,华儿就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吗? “皇后娘娘,臣女说错什么了吗?”楚画梁一脸疑惑道,“臣女是真心愿意成全殿下和二妹妹的。” “本宫知道……绘儿是好孩子。”刘皇后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你要是真心成全,你退婚啊! 可惜,这桩婚事里纠缠了一个救命之恩,偏偏前楚国公夫人已经死了,要是由皇家开口退婚,弄得好像欺负一个没娘的孤女似的,难免落人口实,是好面子的皇帝绝对不能容许的,所以才会对自作主张的沐千华大动肝火。 “皇后娘娘也很亲切,就像……臣女的娘亲一样呢。”楚画梁很乖巧地道。 刘皇后无语,特么的谁要像你那个短命的死鬼娘亲一样?自己蠢,斗不过张氏活生生把自己气死了,还留下个这么糟心的女儿,妄想高攀皇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配得起!而楚缦同样有楚国公府的支持不说,身后还有张家,本人更是才貌双全的名门淑女,哪是楚绘可比的。 楚画梁也在心里猛翻白眼,刘皇后那点儿心思,她看得一清二楚。不就是既不想娶她,又不想背悔婚的锅吗?所以最好是她自己同意解除婚约。她敢保证,只要她一点头,不用等明天,京城的流言就会变成是她楚绘自知不配嫁入皇家,甘愿一死也不愿拖累五皇子,于是沐千华不但摘得干干净净,还能塑造一个情深义重的形象,而楚绘……谁管她死活呢? 这孩子……还是早早去了为好,也没有痛苦了,要是她不穿过来,就是没撞死,也得再被逼死一次的。 “若是你娘亲还在,想必也是希望看见你好好过活的。”刘皇后把她的的手放在自己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些年,臣女一直觉得,过得挺好的。”楚画梁笑眯眯,手指微微一动。威胁她?呵呵。 刘皇后只觉得膝盖处微微一酸,但只是眉头微动,那种感觉就一闪而逝,再没有任何不适。 “哎呀,臣女粗手粗脚的,是不是压到娘娘了?”楚画梁赶紧起身,又半蹲下来,捏了捏皇后的膝盖。 刘皇后原本想呵斥,却不料被她几下揉捏,酸涩的双腿居然一下子舒畅了不少,话头也咽了回去。 “楚小姐,让奴婢来吧。”两个宫女赶紧上前接手了楚画梁的活计,为刘皇后捶打起来。 楚画梁会意地往后退了几步。 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刘皇后不禁又是一阵心气不顺。 “婚姻之事,臣女本不该插手,而且臣女也相信娘娘。”楚画梁道。 刘皇后沉默了许久没说话,楚画梁便也静静地站着不开口了。 隔了好一会儿,殿中才响起刘皇后带着些倦意的声音:“罢了,你先回去吧。萱儿,去把那柄冰花纹绿玉如意取来,赐给楚小姐。” “是。”站在后面的一个侍女应声而去。 “多谢娘娘。”楚画梁也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她有很大把握,可毕竟是帝王生杀予夺的古代,要从一国皇后嘴里讨到一句实话也不容易,现在的她,太弱了。 “李公公,送楚小姐出宫。”刘皇后道。 “是,小姐请。”李公公一欠身。 “臣女告退。”楚画梁的礼仪又让刘皇后皱了皱眉。 “啪!”一只精致的定窑瓷杯被砸得粉碎。 “娘娘恕罪!”两个正为她捶腿的宫女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 “滚下去!”刘皇后喝道。 “母后怎么发那么大火?不是召见楚绘吗?”就在这时,沐千华跨进内殿,扫视了一圈,眉峰微挑,冷声道,“还不下去!” “是,五殿下。”殿中的宫女顿时脸地上的碎瓷片都不敢收拾,鱼贯退了出去。 “你不好好歇着,跑来做什么?”刘皇后看见爱子,还是缓和了口气。 “母后放心,父皇又不盯着,谁能真让儿臣跪一夜呢。”沐千华一声嗤笑,又好奇道,“楚绘那个……蠢女人,竟然将母后气成这样?” “呵,蠢?”刘皇后冷笑,“本宫原本也以为她是蠢笨不堪,却没想到也是看走了眼。她何尝是真蠢,倒是比她那个妹妹心机还多呢。” “哦?”沐千华显然不敢相信。 “那死丫头的意思很明确,退婚可以,但背弃婚约的锅她不背,而且她还要补偿!”刘皇后咬牙切齿。 “她居然这么说?”沐千华目瞪口呆。 印象中,楚绘那个女子,总是穿着庸俗,毫无品位,也不善言辞,偶尔能见到,也是远远的,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让人作呕的倾慕,难道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她竟然如此心机深沉? “华儿你是什么身份,怎可去做拿玉瓶打老鼠的事?放心,母后会帮你摆平的。”刘皇后已经冷静下来,慢条斯理地道,“当然,楚绘换成楚缦,虽然遂了张家的意,可毕竟有伤楚国公的面子,这几日你还是要多多登门,只要把楚缦捏在手心里,就不是什么大事。” “儿臣明白。”沐千华答应一声,又迟疑道,“那楚绘?” “她不是要补偿吗?本宫定会为她另找一桩完美无缺的婚事!就像……啊!”刘皇后一句话没说完,猛地一声惊叫,捂着膝盖脸色煞白。 “母后怎么了?快!宣太医!”沐千华吓了一跳,回头大喊。 “疼……”就这一会儿功夫,刘皇后已经汗透宫衣。 膝盖关节里传来一阵阵仿佛虫蚁噬咬的痛痒,哪是她一个从未吃过苦头的贵女能忍受的? “太医呢!快去!”沐千华急得团团转。 母后的腿脚确实有点旧疾,是当年初入宫时大冬天在御花园被先皇后罚跪留下的毛病,可这些年细心调养,应该不会发作得如此严重了呀? 第009章 扑倒和被扑倒 楚画梁回到楚国公府的时候,早已过了饭点,自然是没人会想着给她留饭的。 她也不在意,吩咐柳丝去厨下煮碗粥来,又将刘皇后所赐的那柄绿玉如意拿出来欣赏了一会儿,这才锁进箱子里。 如意——这是刘皇后暗示她,她会如意。 楚画梁当然不信刘皇后这么好说话,不过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横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料来刘皇后也不敢拿五皇子的名声陪她一块儿作践。 不过,相信这会儿中宫已经乱成一团了吧,想必刘皇后最近不会想到来找她茬了。 一边哼着歌,她顺手将拢在衣袖中的针囊检查了一遍,重新收好。 今天定制的衣服和首饰虽然拿不回来,可针灸用的银针,随便找家药铺就能买到,虽然外卖的都是最普通的,而有名的大夫都是自己订制银针的,可楚画梁连现代那种机器流水线做出来的针都不嫌弃,又怎么会嫌弃这些手工制品呢? 入宫虽然要检查不能携带凶器,可像她这样的身份,也没细致检查到连针都带不进去。人身上那么多经脉穴道,对于一个针灸师来说,只要轻轻一针,还不是想哪儿疼就哪儿疼?保证就是太医都检查不出原因来! 好一会儿,柳丝才提着一个篮子气呼呼地回来,眼眶都红红的。 “怎么了?”楚画梁皱了皱眉。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柳丝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说什么皇后娘娘一向宠爱小姐,肯定会在宫里留饭,就没准备小姐的晚膳,现下厨房的火都熄了,不好煮粥,只剩下丫头们吃剩下的几个馒头,还是冷的!” “哦。”楚画梁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就这小事?” “可明明还有一个小炉子生着火,说是温着二小姐睡前要喝的燕窝粥!”柳丝气道。 楚画梁歪歪头,有点不能理解她的气愤。弱肉强食,这世道,无权无势又无能的人当然活该吃亏,想不受气更容易,让自己有这个实力就可以了,这里可没这么甜,还流行什么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眼泪……在不在乎你的人眼里,是最没用的东西。 篮子里是三个冷硬的馒头,以及一壶热茶,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你吃吧。”楚画梁只扫了一眼便起身往外走去。 “小姐您去哪儿?”柳丝傻傻地问道。 “出去吃饭!”楚画梁答道。 作为一个曾经活了二十年从未下过厨的人来说,家里没做饭算是什么大事?就算没了外卖,还不能自己下馆子么! “可……”柳丝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然,楚画梁也没想着能安稳走出去,反正一回生二回熟,轻松就爬上了院子里的树——楚国公府的守卫不是稀松,而是守卫只防着有人潜入府内,怎么也不会防着自家大小姐不走正门去翻墙,还一天翻两次! 天色已黑,华灯初上,楚画梁拎着裙子摸黑往下一跳—— “啊!”墙下传来一声低呼。 楚画梁半空中撞上什么东西,失去平衡,本以为会摔个鼻青脸肿,却没想到身下的地面软硬适中,居然还有温度?摸摸,手感很不错! “小、小姐,能麻烦你先起来吗?”身下传来一个隐忍的声音。 楚画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翻了两次墙都被人撞上,要不要这么好运的? 正好阴云散开,冷冷的月光照进巷子里,她一低头,直直对上一张俊美的容颜,不由得怔了怔,奇道:“你是那位……慕容二公子?” “楚大小姐。”慕容筝哑然。 这里虽然是楚国公府的外墙,可他原本也以为是哪个不守规矩的丫头,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国公嫡长女竟然一个人趁夜翻墙出府,莫不是想私奔?也不对,听说这姑娘痴恋五皇子。 或许是贴得太近,楚画梁又是几乎整个人骑在他腰腹上,使得那张精致的脸庞慢慢从耳下泛起了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哎呀抱歉!”楚画梁反应过来,一跃而起,顺手拽着他的手腕拉了一把,把他拉起来,心里却有些奇怪。 虽说天黑了点,可是以她的警觉性,跳下去之前居然完全没察觉下面有人经过? “呃……谢谢。”慕容筝有些不适应地回道。 “糟了!”楚画梁一拍脑袋,想起传言中慕容筝身体极差的事来,顿时忙不迭地去抓他的脉。 天地良心,我可不是故意压你的,千万不要压出毛病来啊! 然而,一摸上脉门,她又是一愣:“咦?” 慕容筝也吓了一跳,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奇怪,你居然还活着。”楚画梁嘀咕着,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几眼。 脸色不太好,可怎么看也不像是身患绝症的模样,而这脉象也特别奇怪,刚开始时毫无异状,甚至比普通人都健康,可一会儿功夫就越来越快,要是正常人跳成这样,还不血脉沸腾爆体而亡?可他不仅还活得好好的,那脸色苍白分明还是血行不足的症状! “在下天生绝症,并非小姐的过失,小姐不必往心里去。”慕容筝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心里也着实吓了一跳。 被摸到脉门才发现,这位大小姐竟是懂医术的,幸亏自己立即用内力促进脉搏才蒙混过去,不过也不知道她的医术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是吗?”楚画梁有些迟疑。 如果老师在这里,肯定能看出这是什么怪病吧?而她这个半吊子治伤青出于蓝,可看病实在技术不佳。也许……是她看得不对? “往那边走!追!”就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巷口处传来一阵呼喊声。 慕容筝的神色微微一变。 “找你的?”楚画梁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慕容筝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委屈道,“我堂堂豫王府二公子,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能招惹皇城禁军。” “禁军?”楚画梁奇道。 “刚刚听说好像是哪位高官府中闹了刺客。”慕容筝解释道。 “哦,那……”楚画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考虑着这时候一个人出去找酒楼吃饭是不是合适,猛然间,整个人一转,被慕容筝搂在怀里往墙上一靠,下意识就一个肘击过去,“你干嘛?” “嘶——”慕容筝一声闷哼,脑门都冒出汗来。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这么大力气! “你还好吧?”楚画梁出手才想起来,眼前的登徒子可是个随时要翘辫子的病秧子,而她练习的功夫虽然没有古人的所谓内力,但却是最实用的,而她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最清楚人身上打哪儿才最痛,这万一把慕容公子打死了,毁尸灭迹可是很烦的! “不好,快死了。”慕容筝“哼哼”两声,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喂喂喂!”楚画梁用的可不是她自己那具千锤百炼的身体,这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底子,被个大男人的全身重量一扑,顿时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她眼底腾起一篇黑气,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踢开,巷口却出现了举着火把的禁军身影。 第010章 压惊费 “别动。”慕容筝伏在她肩头,热气随着低低的话音一丝丝钻进耳内,“我的身份被禁军发现挺麻烦的,相信你也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画梁的动作顿了顿,磨了磨牙,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二公子,你的病……不会传染吧?” 慕容筝发出一阵闷笑,楚画梁和他贴得太近,都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 咬咬牙,她的指尖冒出一截亮闪闪的针尖来,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个位置戳。 怕你疼死……算了,疼个半死得了,对你身体还有好处,便宜你了! 慕容筝只觉得后腰微微一麻,下意识地运气一周,却没发现任何不适,虽然有些疑惑,但这时候也只能先按捺下去。 “谁在那儿?”一个领头的士兵喝了一声。 “滚!”慕容筝故意沙哑了嗓子,回头斥道。 那禁军队长一愣,借着火把看清楚巷子里的情景,疑心顿时降下去七八分。 虽然看不清楚脸,但这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则贵,这一带又都是公侯勋贵的府邸,大约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幽会偷情?不管怎么说,只要不是刺客,小小的禁军队长实在也犯不着得罪人。 “队长,在那边!”远处有人喊了一句。 “走!”禁军队长脸上一沉,一挥手,风风火火地带队追过去。 慕容筝松了口气,压下心里一丝隐忧。 曲长卿向来机灵,既然敢现身,想必引开追兵后不难脱身。 “可以放手了吗?”楚画梁一字一顿地道。 “得罪了。”慕容筝回过神来,淡定地松手,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楚画梁整理了一下衣服,拍拍裙摆上染的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我走了?”慕容筝试探道。 “就这么走?”楚画梁抱着双臂瞪他。 “那……楚小姐想怎么样?”慕容筝也无奈。 要不是天上砸下来个姑娘,他这会儿早就回到豫王府了,哪儿还用曲长卿过来帮忙救场,回去非要被他笑死不可。可……再想想,楚画梁其实也挺无辜的啊。 “请我吃饭。”楚画梁一挑眉。 “现在?”慕容筝一愣。 “刚出宫。”楚画梁很坦然地一摊手,而她的肚子很配合地正好“咕噜”叫了一声。 慕容筝一转念,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再看眼前的女子丝毫没有忸怩作态的爽朗,不由得一笑:“好。” “那就走吧,你带路。”楚画梁的心情终于愉悦起来。 没办法,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进宫的时候除了习惯性收藏的针囊,其他零碎东西都被扣下送回府了,刚刚又走得急,所以她这会儿……没带钱!刚好有个现成的冤大头可以宰——不对,那是压惊费! “楚小姐请。”慕容筝一摆手,带着她往巷子另一边走去。 “你的身体没事了?”楚画梁跟上,边走边问。她自己用的力气自己知道,普通人都要痛一会儿的,这病秧子该不会是死要面子强撑吧? “不发病的时候,与常人无异。”慕容筝谨慎地道。 楚画梁皱了皱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对豫王府那样保家卫国的英雄天然是有好感的,不过毕竟交浅言深,何况这位二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觉得哪儿怪怪的,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协调感。 “就这儿吧。”慕容筝忽然道。 楚画梁一怔,倒不是慕容筝带她去的是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太普通了,就是夜市边上一个小摊子,除了自家搭的简易炉灶,总共就只有两张桌子和几条长板凳。 “别看这里破旧,王婆的馄饨可是京城一绝。”正好一桌客人结账走人,慕容筝笑眯眯地坐下来,一边挽起衣袖,熟练地把客人用过的碗叠在一起放到一边,随即又道,“大小姐怕是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不妨尝个新鲜。” 楚画梁一声轻笑,也不嫌弃那已经变成亮黑色的板凳,在他对面坐下来。 “王婆,来碗荠菜馄饨。”慕容筝喊了一声,又询问地看向楚画梁。 “和他一样。”楚画梁道。 “好嘞!”炉灶后面的老婆婆答应一声,额头的皱纹笑开了,像是一朵菊花似的,一手抓了一把馄饨丢进煮沸的锅里,一边道,“第一次见二公子带姑娘来,今晚的馄饨,王婆请你们!” “那就谢谢王婆了。”慕容筝也不见外。 “这些百姓都认得你?”楚画梁想起下午的事,随口问道。 “因为我是豫王的二公子。”慕容筝一声低笑,“我爹和我大哥可是东陵的战神,百姓不过爱屋及乌罢了。” “节哀。”楚画梁想了想,一脸同情。 太过耀眼的父亲和兄长,偏偏自己还是个病秧子,这心里落差……啧啧,这孩子还没被养歪就是豫王妃厉害了。 “同喜。”慕容筝抬了抬眼皮。 “……”楚画梁无言以对。 这话接得……让她怎么回答啊混蛋! 很快的,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上桌,清澈的汤底上撒了几粒葱花,散发出扑鼻的香气。 楚画梁是真的饿了,也不客气,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忙不迭地送进嘴里。 “怎么样?”慕容筝笑吟吟地看着她。 “……还行。”楚画梁看看勺子里咬了一口的馄饨,半晌才给了个评价。 馄饨倒是不难吃,但也说不上什么美味,就是很普通的馄饨的味道,至少她觉得,中午那家酒楼的馄饨就更好吃,就这——京城一绝?这位慕容二公子不只是身体有毛病,连味觉也有毛病吧? “喜欢就好。”慕容筝舒了口气,吃起了自己碗里的馄饨。 “你喜欢这个?”楚画梁拨了拨馄饨,疑惑道。 她并不嫌弃任何食物,然而,堂堂豫王二公子,请她一个姑娘家到这种小摊上吃饭,按照一般小说里写的,不应该是这里的馄饨是所谓高手在民间,特别特别好吃才对吗?可眼下这个……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王婆,你一个人日子也不容易,不用你请。”慕容筝动作优雅地吃完一碗馄饨,起身往灶台上放了几枚铜钱。 楚画梁咽下最后一口汤,眨眨眼,突然冒出一个有点奇怪的想法……他,该不会,是因为这里——便宜? 第011章 豫王殉国 慕容筝回到豫王府的时候,曲长卿已经在他书房里灌了一肚子茶,看到他,指着他就笑:“天降艳福,怎么没好好享受,这么着急回来干嘛!” “滚。”慕容筝顺手把他从自己的椅子上拎起来,扔掉,拍了拍椅子上不存在的灰,这才坐下去。 “放心,都甩干净了。”曲长卿爬起来,干咳了两声,脸上还是憋不住的笑。 “废话,都带回来了?”慕容筝一声冷哼。 “当然。”曲长卿一挑眉,转身扔给他一包东西。 慕容筝仔细检查了,一袭红衣,金质半边面具,还有一把古朴的刀。 他杀人时总是一身耀眼的红衣,第一时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既是为了给曲长卿打掩护,也是为了脱身方便,毕竟那一身明艳和他平时的装扮反差太大了,即便前后脚出现,也不会有人敢想他们是同一个人。 “我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玩闹后,曲长卿正了正脸色说道,“我们就几十号人,这实力搬到江湖上倒是足够弄个武林盟主当当,可要养二十万大军……实在太不靠谱了!” “我知道。”慕容筝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陛下对父王的忌讳越来越深,军饷是唯一能用来制约豫王军的东西了,可前线战事紧张,北狄咄咄逼人,再缺衣少粮的,这仗要怎么打。” “呯!”却是曲长卿一巴掌拍在书桌上。 “生气也没用,我们这位陛下,年纪越大,胆子越小。”慕容筝抬了抬眼,平静道,“你要那么闲,去帮我查查楚国公府的大小姐楚绘。” “咦?真看上人家了?”曲长卿闻言,眼睛一亮,顿时忘了刚才那么沉重的话题,满脸都写满了“八卦”两个字,“可你看上了也没用,人家有婚约,还死心塌地一往情深的。” “她懂医术。”慕容筝白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什么?”曲长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微变,紧张道,“她发现你装病的事了?” “不知道。”慕容筝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及时糊弄了过去,但事情比较紧急,肯定是有破绽的,而我不知道她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明。” “我去查查,要是……”曲长卿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狠辣。 慕容筝微一犹豫,还是摇摇头:“别轻举妄动,从前楚绘是不起眼,就算失踪了也没什么人过问,可现在不同,宫里几位都关注着她,不要打草惊蛇。” “我明白。”曲长卿顿了顿,又嬉笑道,“不过,真不是你舍不得吗?” “滚!”慕容筝抓起一块砚台,顺手把人砸了出去。 “喂喂,你没事吗?”曲长卿心惊胆战地从门外探进来半个脑袋看情况。 今晚的慕容筝好像格外暴力啊,难不成还在楚家大小姐手底下吃亏了所以拿他撒气? “头疼,我休息了,你赶紧滚回去。”慕容筝一挥袖,关上房门,一边又揉了揉额头。 他当然不是真的病秧子,相反身体还很好,可这头疼来得毫无预兆,在夜市上还只是有些隐隐的疼,这会儿却像是千万根针扎似的,若不是他忍耐力够强,简直想要去用头撞墙。 “呯!”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撞开了。 “还有什么事!”慕容筝怒道。 “北疆急报。”曲长卿的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出什么事了?”慕容筝心底一沉,顾不得头疼,几步上前,走到门口。 “二公子。”院子里还有一个衣甲破烂、满身征尘的士兵,慕容筝认得,这是他父亲麾下的神臂营副统领蒋英,小时候还抱着他玩过的。 “父王……可还好?”慕容筝颤声问道。 “二公子!”蒋英“噗通”一声跪下了,悲声道,“本月初三,王爷和世子率领五万骑兵追击北狄败军,在葫芦口遇到伏击,全军覆没,王爷和世子……生死不明。” 还没说完,这魁梧的汉子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慕容筝一个踉跄,扶住了门框才站稳,脑中一片空白。 “你说的‘生死不明’是什么意思?”曲长卿红着眼睛,咬牙问道,“真的能确认,王爷和世子……” 好一会儿,蒋英才抹了把眼泪,嘶哑着声音道:“葫芦口地势险要,前后只有一条出路,北狄军用落石堵住了谷口,将他们诱敌的一万军队和王爷的前军一起,尽数烧死在谷内,等咱们打通谷口,里面的人早已烧得难以辨认……” “好狠的手段。”曲长卿愤愤地踢了一脚门框。 不过,站在北狄的立场,以一万军队换东陵战神,这生意简直再划算没有了! “我不信!”慕容筝的声音很阴冷,像是腊月里的寒风,“父王用兵如神,兄长亦是谨慎之人,如何能轻易追击敌军进入那样的绝地?” “二公子,此事末将和北疆二十万大军都不敢相信,可……总不能是谁逼迫王爷的吧?”蒋英道。 “蒋将军,你先去梳洗一番,这事……还得禀告王府,也让清辰缓一缓。”曲长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是。”蒋英也想起来这位豫王二公子一向体弱,怕是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慢慢地站起来,行了礼,默默地走出去,那背影充满了萧瑟。 “你还好吧?”曲长卿转头,小心翼翼地道。 “我不信,我不信!”慕容筝抓在门框上的五指紧握,一缕鲜血从青筋暴起的指间滑落下来。 “我马上让太阴和天府连夜赶赴北疆查探真相。”曲长卿道。 慕容筝仿佛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清辰?清辰!”曲长卿脸色一变,飞身上去扶住了他,却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 “疼。”慕容筝一声闷哼。 曲长卿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却摸了一手冷汗,这才反应过来,他这绝不是伤心过度承受不住,而是身体上出问题了! “快!快来人!去请陈太医!”曲长卿一跺脚,提高了声音大喊。 第012章 赐婚 这一夜,注定了整个京城都不会平静。 虽然深夜入宫的手续比较繁琐,但豫王父子殉国这般大事,谁也不敢延误半分,别说皇帝还在看奏折,就是在哪个宠妃床上歇了,也得马上爬起来。所以,皇帝听完军报也就比豫王府晚了不到一刻钟。 大内侍卫一队队出宫,去各家重臣府上挨家挨户地敲门宣召入宫,楚国公府自然是不会被遗漏的。 楚画梁原本就是个夜猫子,这会儿肯定是还没睡下,这么大的事,就是桃叶一个小丫头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也说得清清楚楚。 豫王和世子殉国?楚画梁皱眉,直觉就想起了不久前才分别的慕容筝。 那个男人……还好吧?那破身体可别一口气上不来啊,幸亏之前当报复的扎了他两针,应该撑得过去吧! 皇宫中,皇帝好不容易把北疆的战事安排妥当,已经是寅时三刻,不到一个时辰就是早朝了。 “陛下。”刘皇后也没带侍女,亲自端着一盏热汤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皇帝揉了揉眉心。 “陛下保重龙体。”刘皇后动作优雅地端着汤送过去,一边说道,“大晚上的,豫王府又急招了陈太医入府,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出来,怕是二公子的病……不太好。” “那孩子……”皇帝抿了一口汤,微微皱了皱眉,眼底浮现起一丝忧虑,随即又化成如释重负,许久才道,“父兄皆亡,这样的打击常人都受不住,何况他那身体。” “二公子今年已经十九了。”刘皇后仿佛有意无意地说道。 “十九……”皇帝顿了顿,若有所思。 慕容筝的病从小就是陈太医看的,据说是很难活过二十,那就只剩下一年了? “陛下,豫王只有两子一女,世子膝下也唯有一女,这若是……豫王府可就后继无人了。”刘皇后满脸的担忧之色。 “那不行。”皇帝断然道。 豫王慕容春秋守护东陵北疆三十年安宁,若是最后连个子嗣都没留下,恐怕要寒了天下臣民之心。 “不然,让明月郡主招赘?”刘皇后提议。 “不妥不妥。”皇帝摇头。 慕容明月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可没法安豫王府在北疆的二十万大军军心。 “可是二公子……”刘皇后迟疑道。 “罢了,你瞧瞧可有哪家姑娘合适的,让慕容筝于百日热孝之内完婚。”皇帝一咬牙,挥了挥手,沉声道,“若是能给慕容家留个后,朕也算对得起春秋了。” “臣妾遵旨。”刘皇后微一屈膝,低垂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志在必得。 皇帝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唇边泛起一声冷笑。 夫妻二十载,他能不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只不过,她的算计,正好也是自己所愿罢了。 刘皇后加快了脚步,一踏进中宫,顺手将攥在手心的蜡丸塞给心腹宫女萱儿,低声道:“立刻送去钦天监交给姜大人,万万不可有失。” “是,娘娘。”萱儿郑重地将蜡丸收好,匆匆离去。 “母后。”沐千华迎了出来。 “放心吧,母后亲自出手,还有不成的吗?”刘皇后抬了抬下巴。 “多谢母后!”沐千华大喜过望。 “本宫就你一个孩子,还能帮着谁呢。”刘皇后搭着他的手往里走,淡淡地道,“那个丫头不是想要补偿吗?行,悔婚的锅,本宫替他背了,至于补偿,你都尚未封王,慕容筝却马上就是亲王之尊了,这婚事足够补偿她了吧。” “母后慈爱,想必楚小姐也会感激涕零。”沐千华道。 · 虽说楚国公府折腾了一晚上,不过楚画梁也就感慨两句,依旧一觉睡到天明,毕竟她和慕容筝也没多好的关系,也就是一起吃了顿夜宵而已。 然而,还没等她穿好衣服,就见张氏身边的侍女匆匆赶来:“大小姐,宫中有圣旨到,请大小姐去正厅接旨!” “圣旨?”楚画梁挑眉。 让女眷去正厅接旨,而这种在宫里人面前刷存在感的好事,张氏居然会特地想着她,恐怕,那道圣旨原本就是给她的吧! 不过,既然身在古代了,她也只能入乡随俗,匆匆系好衣带就去了正厅。 果然,不只是张氏和几个儿女,连庶出的两个甚至二房三房的人都来了,跪了满满当当一屋子。 见人来齐了,传旨的内侍这才展开了明黄色的圣旨,用尖细的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楚国公楚风耀之女楚绘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今豫王年已十九,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楚绘待宇闺中,与豫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豫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于百日内日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话音一落,大厅中的人顿时脸色各异,但看向楚画梁的无不是嘲讽和同情。 豫王妃?身份倒是高贵了,就是不知道这个王妃有几天可做呢。 楚画梁勉强能听懂这半文不白的圣旨,心下也有些惊讶。 给她赐婚?对象是慕容筝?可她之前的婚约还没退呢。 “公公,可小女和五皇子的婚约……”楚风耀迟疑着问了出来。 虽说他也是巴不得楚绘和五皇子的婚事不作数的,可皇家能假装不记得,他却不能不提,否则万一将来有事,就是楚国公府的罪过了,因为皇帝是不会错的。 “新任豫王殿下身体孱弱,皇后娘娘怕一般的姑娘福薄压不住,特地让钦天监监正姜大人测算了生辰八字,唯有楚大小姐的八字与豫王殿下最是天作之合,想必这一冲喜,豫王殿下也能病体痊愈了。”内侍笑容可掬道。 这也行!楚画梁眨眨眼,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古人的脑洞。 “虽然娘娘和五皇子也很遗憾,不过前豫王有大功于东陵,为了老王爷唯一的血脉,五皇子愿意解除口头婚约,成全豫王殿下。”内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楚风耀这才放下心来,满意地把人送出府去。 “恭喜姐姐了,马上就是王妃了呢。”楚缦笑吟吟地道。 她开了头,一屋子的女眷互相看看,也稀稀落落地上来道喜。无论如何这也是圣旨赐婚的荣耀,不恭喜就是藐视皇恩。 “好了。”楚风耀挥挥手让人散去,捧着圣旨转过身来,对着楚画梁嫌恶地看了一眼,沉声道,“事已至此,咱们楚家只能遵从圣意,你就别想什么有的没的了,这些日子就在府中好好备嫁!” “好啊,那就请母亲把我娘亲的嫁妆移交给我吧。当然,我是楚国公府的嫡长女,公中所出的嫁妆也不能少了一分一毫的。”楚画梁脸上毫无悲戚愤懑之色,反而浅笑从容,“若是……今后让我发现我的嫁妆竟然不如二妹妹多的话,我可是要进宫向皇后娘娘告状的啊。” “放肆!你这是对父母说话的态度吗!”楚风耀怒道。 “父亲大人。”楚画梁扬眉,指指他手里的圣旨,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父亲大人是一品公爵,而豫王妃……是超品的亲王妃,所以,从今天起,楚国公府上下人等见着本小姐,记得行礼,否则……” 她也没说“否则”怎么样,目光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心情不错地扬长而去。 “她她、她……”楚风耀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013章 做寡妇挺好的 豫王府。 送走了传旨的内侍,慕容筝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下床。 “陈太医,他真的没事?”曲长卿不放心地问道。 “曲公子放心,二少爷的身体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陈太医摸着一把白胡子肯定道。 “可他居然头疼到晕过去啊。”曲长卿转到他另一边追问,避开了慕容筝扔过来的眼刀子。 “说来也奇怪。”陈太医沉吟了一阵才道,“前几天老朽把脉的时候,发现二少爷大约是心中压抑,略有血脉阻塞之症状,可现在居然自己好了!难道这大悲之下,血脉阻塞居然不是症状加重,而是冲开了?真是奇怪!” “陈伯,也就是说,我现在完全没病?”慕容筝打断道。 “你比牛还壮,病什么病!”陈太医朝他吹胡子瞪眼睛。 他年少时曾得前豫王救命之恩,慕容筝的病从小就是他看的,要不然也不能装病骗了全京城的人这么多年。 “既然你没事,那这个怎么办?”曲长卿毫无敬意地拎起桌上放的圣旨,冷笑道,“明明豫王殿下还只是‘生死不明’,居然这么着急就册封你为豫王,这也太心急了吧。” “我们的陛下要安稳军心。”慕容筝一耸肩,目光落在明黄的圣旨上,又微微皱眉。 “陛下也真是……居然把一个这样的女人指给你做王妃。”陈太医脸上也显露出一丝怒容。 满京城谁不知道楚国公府大小姐和五皇子是有婚约的,因为不愿意退婚而当堂触柱,百般纠缠——帝后疼爱儿子,想甩掉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妇,就把人塞给慕容筝吗?这分明是欺负豫王府无人! “楚大小姐……挺好。”慕容筝歪了歪头,突出一句话。 “挺好?”陈太医一声怪叫。你这个“挺好”到底是以什么标准评判的啊! “是挺好。”慕容筝认真地点点头。 虽然就是相处了半个时辰,不过以他看人的眼光,那位小姐绝不是如传言中的那般不堪。至于流言……只要看看谢家的谢玉棠就知道了。 “其实……我也觉得楚小姐不错。”曲长卿挠了挠脸,抬头看天花板。 “可……”陈太医纠结。 慕容筝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比起世子慕容简,这位承受了更多的二少爷其实更让他心疼,有一种看待自家晚辈的感觉。 “何况,陈伯你嫌弃她,还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嫌弃我呢。”慕容筝道。 “胡说!谁敢嫌弃你!”陈太医斥道。 “嫁过来一年就要守寡,哪个姑娘都不愿意吧。”慕容筝一摊手。 “可你没……”陈太医话说到一半,不禁哑口无言。 没病?可现在若是公开慕容筝没病,先不提这些年的欺君之罪,即便皇帝不追究,可也难免不想多。堂堂豫王府二公子,没病装病,你这是想干什么?暗中造反吗?然而,即便这样……孩子总是自家的好! 而此刻,在所有人想来都应该心如死灰哭天抢地的楚画梁,其实心情挺好的,甚至还有闲心躺在窗下的躺椅上,一边看话本子,一边捏着水灵灵的葡萄往嘴里送。 旁边,柳丝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季节,紫玉葡萄还是稀罕物,要说往年,青芜院当然是有这个份例的,可这几天夫人被小姐气得够呛,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然而,小姐半途截胡了夫人赐给二小姐的东西,一会儿该不会就有夫人的人来兴师问罪了吧? “哭什么?你家小姐我三个月后就要出嫁了,你是跟着走,还是留下?”楚画梁随口问道。 “奴婢当然跟着小姐的。”柳丝急忙表忠心,但说完,脸色又是一垮,哭丧着脸道,“可是小姐,传说豫王虽然身份高贵,可身体极差,怕是活不过明年……” “这不是挺好的。”楚画梁眯起了眼睛。嗯……古代纯天然无激素催熟的水果就是好吃! “挺好?”柳丝一声尖叫。 “怎么不好了?”楚画梁终于抬起头来,纳闷地看了她一眼,“咱们在楚国公府的日子也不好过,等嫁去豫王府就自由了,只要忍个一年半载的,等豫王病逝,整个豫王府还不是小姐我最大,到时候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多美好的未来啊!” “可可……寡妇……”柳丝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寡妇哪里不好了,本小姐又不是没男人活不了。”楚画梁不以为然,顿了顿,又道,“而且豫王府多好,身份高贵,我那父母也不敢克扣我的嫁妆,北疆二十万将士看着呢。等豫王病逝了,剩下我这个遗孀,整个豫王府都是我的,宫里还得多加看顾,断不会让我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柳丝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嘴巴一张一合的,眼底满是惊骇和悲伤。 不得了了,大小姐悲伤过度,刺激之下,那是要疯了啊! 楚画梁不再理会她,注意力又落在了话本子上。啧啧……古人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而且也太含蓄了,此处应有车三千字才对嘛! “小姐!小姐!”柳丝抹了把眼泪,又叫了两声。 楚画梁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趣地把话本子扔到了一边。 都是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也无趣得很,可惜就这些,已经是闺中小姐的禁书了。 “小姐可是想通了?”柳丝满脸的希冀。 “去夫人那里,把我娘的嫁妆单子拿回来。”楚画梁吩咐道。 “啊?”柳丝为难。 “啊什么啊,快去!”楚画梁挥挥手。 “是。”柳丝咬了咬牙,退了出去。 楚画梁叹了口气,身边实在是无人,也只能先将就将就调教一下了。然而…… 她偏过脸,望着另一侧的窗子,若有所思。 是错觉吗?总觉得刚才一直有股视线在朝这边张望。不过大白天的也不至于闹贼吧?而其他的,她这青芜院也没什么值得高手惦记的东西。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但感情上,在道上多年,正是这种敏锐的洞察力救了她好几次性命。 真是……很有意思呢。 第014章 嫁妆 “我知道不该笑的,也不想笑的。”曲长卿一脸的扭曲,终于还是没憋住,“噗哧”一声,随后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很是辛苦。 慕容筝按了按太阳穴,暗自庆幸先把陈太医送回去了,要不然老人家年纪一把非要被气出毛病来不可。 “我说,你这未过门的王妃实在太好玩了,还没过门就盼着你什么时候死好接收你的遗产了。”曲长卿道。 “我让你去查查她的过往经历,不是让你去听墙角!”慕容筝咬牙切齿。 “放心,楚国公府的侍卫还发现不了我。”曲长卿凑过去,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又挤挤眼睛,“何况,我要是不去听墙角,怎么能听到这么有趣的话!你家的王妃还真是不同寻常啊。” “她有这心态,总比寻死觅活地强,横竖我不会早死的。”慕容筝一声冷哼。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要娶?”曲长卿道。 “圣旨已下,大不了先娶进门放着。”慕容筝无所谓道,“她不是说在楚国公府过得不好吗?嫁过来了,就算不当寡妇,总也没人亏待她的。” “所以,你就是介意她想当寡妇吧。”曲长卿内伤。 慕容筝剜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是我说,我有种直觉,你怕是搞不定那位大小姐。”曲长卿道。 “嗯?”慕容筝挑挑眉。 “当时我在院子的树上,和她相距足有五六丈,可她好像发现我了,不止看过来一次。”曲长卿说着,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居然能发现你?”慕容筝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曲长卿的武功比他也差不了太多,尤其轻功有独到之处,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外发现他的存在,难不成这楚绘真是深藏不露? “她没有内力,我觉得我不会看错的。”曲长卿纳闷。 “让玉衡和摇光去跟着她。”慕容筝沉吟了一下道。 “要是被发现了呢?”曲长卿一愣,下意识地道,“何况楚国公府里的侍卫也不是酒囊饭袋,本公子没被发现,不代表别人也是,何况你还要一直跟着。” “被发现了的话,就说是豫王府用来保护未来王妃的暗卫。”慕容筝早就想好了说辞。 “好吧。”曲长卿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太关心那位大小姐了?” “刚刚我检查了一下昨天穿过的衣服。”慕容筝忽然道。 “衣服怎么了?”曲长卿不解。 “灵台的位置,有一个非常细小的针眼。”慕容筝意味深长地道,“不止外衣,里外三层衣服,针眼都在同一个位置上,比普通的绣花针还细,我在陈伯那里看见过,这是针灸用的银针。” “你是说……”曲长卿一脸震惊,“你的血脉阻塞莫名其妙好了,是楚大小姐扎的针?” “应该是,当时我稍微有点感觉,但身体没发现不妥就没在意。”慕容筝道。“现在想来,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而且她确实会医术。” “你调戏她,她还给你治病?”曲长卿的脸色有些古怪,“不对,她当时恐怕不知道你的状况吧?为什么会给你针灸?” “她大概只是想让我头疼吧。”慕容筝面无表情,“其他都只是附带的。” 曲长卿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去调集属下了。 · 青芜院。 楚画梁正吩咐了人把躺椅搬到了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柳丝拿回来的嫁妆单子。 她的房间内,柳丝和桃叶正在用霓裳阁刚送来的帐幔被褥换掉那套粉嫩粉嫩的,衣柜里的奇葩衣服也都清扫了出去,虽然一下子不能全部补足,但楚大小姐表示,她也不是穿一套扔一套的败家子,只要有得穿,慢慢再做就是了。 反而是手里这份嫁妆单子让她很是无语。 倒不是太多,而是……这么寒碜的嫁妆,居然是堂堂楚国公的原配夫人的?难怪张氏一点儿都不心疼地就还给她了呢。 什么绸缎布匹四时衣物的,都过去二十年了,就算没发霉,怕也只能用来当抹布了,珠宝首饰、红木家具什么的数量都很少,而且款式也都陈旧了,剩下什么零零碎碎的物件能用上的也不多,至于压箱银子,单子上写的是一万两,实际上只剩下两千两。按照张氏的说法,云夫人嫁进来两年,嫁妆银子也不能一分不动不是? 楚画梁只能冷笑,两年花了八千两银子,这是当她傻呢?不过这种事年代久远,就算明知是张氏吞没了,她也说不清楚,何况这些年外界的风评一直是张氏极为疼爱原配所出嫡长女,若是她过分纠缠,只怕有理说不清,反惹一身骚。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店铺田庄。 云氏名下有三家店铺,良田百顷,以及城郊的一处庄子。田地在江南,鞭长莫及她暂时管不了,不过京城的三处铺子倒是有些意思,账面上写的都是收支勉强平衡,有些年还略有亏损——她居然才知道,那和张氏合伙坑了楚绘的锦绣坊居然是云氏的嫁妆?那种吃里扒外的掌柜,等她缓过手来,非好好收拾不可。再说了,宾客盈门的锦绣坊居然亏损?骗鬼呢! 把嫁妆单子翻了一遍,楚画梁磨了磨牙,眼底一片黑暗。 既然现在她就是楚绘了,那么,原本该属于楚绘的东西,一点一滴,她都要连本带利地要回来才行! 至于方法…… “桃叶!”楚画梁叫了一声。 “大小姐。”桃叶一溜小跑过来,或许是被她的改变吓到,乖巧了不少,也没之前的自若了。 “去夫人那里领对牌,本小姐要去城外娘亲留下的庄子里看看。”楚画梁道。 “这……若是夫人不允……”桃叶迟疑道。 不是她推脱,而是夫人十有八九是不会允许的啊,这是要去城外,小姐总不能再翻墙出去吧。 “夫人若是不允,就去豫王府递个信,说夫人软禁我。”楚画梁一声冷哼,目光偏了偏,从屋檐上掠过。 “啊?”桃叶目瞪口呆。 “还不去!”楚画梁不悦。 “是,大小姐。”桃叶无奈,只得安慰自己,说不定夫人真的允了呢? 楚画梁一声嗤笑,伸了个懒腰,起身进屋,打算在新铺的床上睡个午觉。 好一会儿,屋脊后的隐蔽处传来一对男女的窃窃私语声: “玉衡,未来王妃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不能吧?我们很小心了。” “可她明明是向我们藏身处看过来的。” “…………” “………………” “所以,未来王妃的意思是……让我俩回去向王爷告状吗?” ------题外话------ 请为男主点蜡,我家楚楚就是在类似低配版流星街那样的地方长大,还活得越来越好的人,所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不会有半点客气。 第015章 有鬼啊~~~ 五天后,楚画梁坐着马车,晃悠悠地出了城,随行的只有一个柳丝以及张氏派来了一个车夫、四个护卫,桃叶则是被留下看家了。 时值晚春,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淡淡地暑气,一出城,放眼看不见花朵,一片绿油油。 空气清新,草木芬芳,果然是穿越古代的福利! 楚画梁放下车帘,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后面不远处传来的窥视。 她确实没有所谓的内力,也听不见轻功的起落,但是,多年在生死之间游走,她对视线的注视是极为敏感的,除非跟踪的人一直不朝她看,否则想忽略都难。 不过,这视线并不带杀意,在她不方便的时候也懂得回避,显然对她没有恶意,更像是从前养父身边的隐形保镖,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暗卫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时候能派暗卫保护她的人,只有豫王府了。 那天桃叶去请示张氏被拒,不到几天,张氏竟然自己送了对牌过来,还安排了人送她去庄子也证明了这一点。 只有豫王府才会给张氏施压。 想着,楚画梁不禁笑得眉眼弯弯。 慕容筝,看着是文弱了点,不过还是挺上道的嘛。毕竟是要成亲的人,就算快要死了,这不是也得过一年吗?要是太难相处,她可不想自找罪受。 按照楚画梁的吩咐,马车先停在了城郊一家破旧的铁匠铺门口,她自己进去呆了一会儿,这才转向城北,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听车夫说道:“大小姐,到啦。” 随着马车停下,楚画梁不等柳丝来扶,自己一提裙摆,利索地跳了下去。 “大小姐,您看看,是这儿没错吧?”车夫的语气带着几分迟疑。 楚画梁一抬头,也不禁有些傻眼。 眼前的……庄子?还能叫做庄子吧?连大门都倒了半扇,牌匾歪歪斜斜,一阵风吹过就晃悠两下,让人担心从下面经过的时候会不会刚好砸到脑袋。上面原本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难怪车夫都不敢肯定是不是找对了地方。 “小姐。”柳丝扯了扯她的衣袖,往后缩了缩。 实在是……这屋子也太像传说中的鬼屋了。 “上去叫门。”楚画梁道。 “有人吗?喂!有人吗?”一个侍卫上前拍响了还算完好的那半扇门。 “小心!”另一个侍卫猛地叫了一声。 “呯!”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牌匾终于承受不住地掉了下来,在门槛上摔得四分五裂。 敲门的侍卫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这要是稍慢一步,还不被砸得脑袋开花? “进去吧。”楚画梁翻了个白眼。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四个侍卫小心地推开大门,楚画梁也不管他们,带着柳丝直接走了进去。 庄子内部倒是比门口的模样强上不少,虽然破旧,但屋子还算结实,除了脏了点,也就是院子里的花木全部枯死了。 楚画梁转了一圈,心里多了不少疑惑。 先不说这里怎么会荒凉成这个样子,就是里里外外分明就是被人彻底翻过一遍的模样,不能有这么大胆的贼吧? 陪嫁的庄子,那是要包括庄子上的下人的,可云氏这个庄子居然荒废着,张氏也没打算弄到手生财,实在有些奇怪。 “小姐,我们真的要住这里?”柳丝一脸为难。 “去附近村子里雇几个人过来略微收拾收拾,我们人不多,有一处正院就够住了。”楚画梁微一沉思道,“你带个侍卫,让车夫回城一趟,买些被褥之类的日用品来,先住个三四天的。” “是。”柳丝苦着脸应了一声。 自从大小姐当堂触柱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难道真是像相师说的那样,人死了一次之后就会无所畏惧? 折腾了一整天,连楚画梁自己都累得够呛,总算是收拾出了几间能住人的房间,她和柳丝住了正房的套间,四个侍卫两人一间住了两边离她最远的房间,车夫则是住门房,顺带看门——尽管这地方估计连贼都不会光临。 “小姐,我们真要住在这里?”柳丝用从城里买来的茶具沏了茶过来,哭丧着脸道。 “怎么,怕了?”楚画梁似笑非笑。 柳丝偷眼看看黑漆漆的窗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行了,你睡吧。”楚画梁说着,披上外衣,开门出去。 “小姐去哪儿?”柳丝忙道。 “夜色好,出去走走,不用跟着。”楚画梁挥挥手。 她当然是有正事的,下午她让侍卫向村子里买了些牲畜,鸡鸭晚上炖着吃了,还有一只羊则是特地养了起来。 “咩咩——”母羊看见她,凄厉地叫着,不住刨着蹄子往后退。 “别怕,不会让你有多少痛苦的。”楚画梁笑眯眯地取出一卷粗麻布,在院子的石桌上铺开,里面赫然是一排形状各异的小刀——这可是她仔细画了图样,花重金请人打造,今天才拿到手的外科手术刀,在这个时代绝对找不出第二套的。 纤长的手指从一排手术刀上滑过,自然地抽出一把,反扣在掌心。 “咩————” 母羊一声悲鸣倒地。 楚画梁淡定地拔出手术刀,衣袖抹去溅到脸上的血,动作有些生涩却准确地开膛破肚,抽出血淋淋的肚肠。 虽说书上有写详细步骤,不过自己动手操作还是第一次,果然比想象得困难呢,可这个落后的古代根本没人能做外科手术,手术刀还能找铁匠打,缝合线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幸亏还记得最原始的羊肠线的做法。 所以说,这庄子荒废有荒废的好处,至少不会把人吓出个好歹或者干脆以为她疯了的。 分离出羊肠后,楚画梁才松了口气,打了一桶井水上来,冰冷的水往脸上泼,洗净了血腥气,随即捞起羊肠就要丢进水里清洗。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啪”的一声,院墙上白影一闪,一条人影几乎是栽了进来。 “谁?”楚画梁一惊,这还真撞上一个贼? “怎么有人……”白衣人显然比她更惊讶居然这里能撞上人,然而一抬头,看到眼前的一幕—— 月光下,浮动的是浓重的血腥味,美人脸上唇边滚落的水珠还带着淡红色,衣衫上斑斑点点是晕开的血迹,血淋淋的手上抓着一团血淋淋的……肠子?尼玛这里真的是鬼宅绝对没错了! “鬼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第016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 “我说,大半夜的一身白飞来飞去,你比我更像鬼好吗?”楚画梁把羊肠丢进井水里,眼尾瞟过去,一声嗤笑,红唇又低低地吐出四个微不可闻的字,“谢三公子。” “你……”白衣人一脸的震惊,可那张脸虽说不丑,却也远没有谢玉棠的俊美逼人。 “你不先处理一下伤口吗?”楚画梁指指他红了大半边衣袖的右肩。 “你怎么认出来的?”白衣人……谢玉棠连伤口都顾不得,咬牙切齿地问道。这可是东陵最好的易容大师精心制作的面具,这么多年来,能发现他脸上易了容的人都不多,何况是透过面具一眼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第一眼的惊悚褪去,他也认出了眼前的“女鬼”是谁,可自己和楚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过是前几日在酒楼见过一面而已! “呵呵,你只是戴了一层面具,不是削皮挫骨了,怎么会认不出来?”楚画梁无语地一摊手。 硅胶面具这种东西,黑道上……尤其国际黑道上应用非常广泛,可面具只能遮住脸,而人身上有两样东西是易容无论如何无法掩盖的……瞳距、颅骨,楚画梁能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就是因为她看人骨头的眼力特别毒辣,养父帮会里的兄弟甚至戏称她是“活体颅骨成像扫描仪”。还有一句话是她没说的,谢玉棠用的面具显然是高手制作,比现代机器切割的产品高明多了,可越是轻薄自然的面具,颅骨扫描也越准确…… 一阵夜风吹过,远处被惊起的夜鸟发出几声鸣叫。 “有人追杀你?”楚画梁皱了皱眉。 谢玉棠霍然一省,咬了咬牙,勉强用左手的长剑拄着地面站直,跌跌撞撞地往院墙的方向走。 本来以为这宅子荒废许久可以暂时做藏身之处,却没想到会撞见个这么奇怪的大小姐。 “站住。”楚画梁眼中微微一暖。 “追杀我的是顶尖高手。”谢玉棠只回答了一句,显然是知道她想说什么。 “有多高?”楚画梁歪了歪头。 “最高的。”谢玉棠回头朝她笑笑。 楚画梁眨眨眼睛,目光中充满了评估和一点点算计。最高的?那能被那位“最高的高手”追杀还没死的谢玉棠,看起来也很不简单啊。 谢玉棠原本想叮嘱她处理一下他不小心留下的血迹,但看了看她身上更多的血,以及一边的母羊尸体,又把话咽了回去。这要是能分辨出哪些是人血,那人干脆改行去当猎犬得了。 “要是追杀你的是个二愣子,本小姐手无缚鸡之力的,倒是真的没奈何,可若是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觉得他敢不敢杀我?”楚画梁一瞬间就有了决定,静静地开口道。 谢玉棠不禁愣住。 “放心,本小姐收报酬的。”楚画梁一挑眉。 谢玉棠笑了起来,有什么报酬能比他的命更重要的?一时大意吃了这么大的亏,要是死在这里,那才真的不甘心呢! “有人来了,进去。”楚画梁神色一肃,指了指距离最近的厨房。 谢玉棠踉跄着走过去,一边急促地道:“你的名字已经上了江湖上各大组织的黑名单,任何组织都怕,这个举国尽哀的时刻动了豫王府仅剩独苗的未婚妻,爱面子的皇帝陛下碍于民愤也要将他们连根铲除。但是传说中那人是个疯子,你……不要太刺激他。” “少废话。”楚画梁一把将他推进去关上门,冷哼道,“记着救命之恩昊天罔极,你就等着一辈子给本小姐做牛做马好了!” 谢玉棠翻了个白眼,也终于是力气用尽,斜靠着积灰的灶台坐下来。 做牛做马,那也得先活下来才行,怎么……就信了那位大小姐会有办法呢? 外面,楚画梁一脸淡定,捞起井水里浸着的肠子,搓搓搓、洗洗洗! 一盆血水往地上一倒,换盆清水继续。 殷红的血水顺着地沟一直蜿蜒流到墙角。 慕容筝翻墙而过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而更诡异的是,那个大半夜在废宅里搓洗一团疑似肠子的物体的女人,好像是他的未婚妻? 楚画梁一抬头,动作也不禁僵硬了。 就算换了一身骚包的红衣服,脸上带了个金属的半边面具,但是……她连谢玉棠都认得出来,还认不出自家未婚夫吗? 谢玉棠只说没有组织敢杀她,可没说如果豫王看她不顺眼想换个未婚妻要怎么办! 不过,眼前这个慕容筝,若非是她,怕是他娘在眼前也认不出来吧?一个人的气质怎么能变得这么彻底?不过就是一身红衣、半张面具和一把刀而已。然而,那天在酒楼上,她曾仔细观察过慕容筝的骨架,肯定是不会错的。 慕容筝天生绝症?活不过二十?哪个庸医诊的,站出来保证不打死他! 打个半死算积德! “你……” “你什么人?夜闯我家宅子,我报官啦?”楚画梁抢在他前面开口。 “你家宅子?”慕容筝奇道。 “我娘的嫁妆!”楚画梁理直气壮地说着,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树。 原本她敢私藏谢玉棠,一来确实是有利可图,二来也是笃定了豫王府的暗卫不能看着她出事,刚才也就是谢玉棠没对她出手罢了。不过,所谓的杀手居然是豫王本人,这个……该说幸好她揭穿“谢三公子”四个字的时候习惯性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吗? 不过,能不能保证谢玉棠的身份不被揭穿,最后还得看慕容筝有多在乎她这个所谓的未婚妻了。 慕容筝只觉得之前已经消弭的头疼又要开始发作了。 他这个小未婚妻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大小姐?出什么事了?”就在这时,连接内院的角门处传来侍卫的喊声。 “没事!”楚画梁转头喊了一句,再转回头,又是一愣。 眼前空空荡荡,不见半个鬼影子。 走了?楚画梁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背后的衣服浸透了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无论如何,慕容筝对她这个硬塞过去的未婚妻还是有顾忌的。 再看看那棵影影绰绰的大树,暗卫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没动。 楚画梁一声叹息,不管慕容筝是怎么想的,总算都是自己欠他一次人情了。好在,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被看穿了,将来若是翻旧账,说不定能拿来做把柄。 第017章 天元五圣,绯花妖刀! 就算慕容筝走了,楚画梁也没特别关照厨房里生死不知的谢玉棠,而是继续手里的活计,把羊肠清洗干净,刮尽脂肪,泡在皂角果浸的水里——这是这个时代最容易找到的碱性溶液了。 等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大半夜。 谢玉棠迷迷糊糊从昏沉中醒来时,听到的是一阵什么东西被煮沸时发出的咕噜声,一睁眼,却见他靠着的那口灶台已经生起了火,上面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煮开了大半锅清水。 楚画梁已经换掉了一身血衣,用一块布巾包住头发,拿着个大勺子在锅里搅动着。 谢玉棠咽了口口水,很有一种自己就是那只正要被下锅煮了吃的猎物的荒谬感。 “醒了?”楚画梁没看他一眼,用那个大勺子在锅里捞啊捞。 “……”谢玉棠惊悚,煮了一锅刀子是想干什么?吃吗?谁吃? “我这里没男装,你将就一下,自己去清理干净,免得伤口感染。”楚画梁一把把仔细擦干高温消毒的手术刀,一边指了指厨房另一边冒着热气的木桶。 谢玉棠虽然听不懂“感染”是什么,但好歹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看到木桶边上叠着一套青色女装就忍不住黑了脸。 “本小姐新做的衣服,还没上过身,要赔的!”楚画梁瞪了他一眼。 “…………”谢玉棠黑线,这是要赔的问题吗?重点是这是一套女装啊女装! “得了,不想穿就不穿,光着吧。”楚画梁不耐烦道。 “你还是不是女人!”谢玉棠哭笑不得。 “我一个女人都没在乎看了长针眼,你一个大男人还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你比女人都不如?”楚画梁一声冷笑,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大夫面前,不分男女。” “你是大夫?”谢玉棠惊奇地看向她托盘里的东西。 各种造型古怪的小刀、剪刀、钳子?是钳子吧?纱布还算是正常的,居然还有绣花针!另外有一卷不知道什么材料的线,以及……烈酒。 他只是动了动鼻子,就分辨出那是上好的烧刀子,京城能买到的最烈的酒。 可这些东西堆放在一起,除了纱布之外,哪一样像是大夫用的了? “那一刀几乎砍断了你右肩的经络,骨头好接,但经脉么,就算能保住手,以后也别想拿剑了。”楚画梁凉凉地道。 谢玉棠脸色一黯,但很快又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没事,还有一只左手可用。” 楚画梁摇摇头,没揭穿他的逞强。一个右撇子换左手,怎么练也练不回右手拿剑的水准的。 没再多说什么,她只是平静地说道:“动作快点,再不治的话,你这只右手就只能砍掉了。” 谢玉棠叹了口气,见她完全没有回避的样子,只得背过身去脱掉了上衣,给自己留了条长裤——横竖他受伤的是肩膀。 木桶中的水有些微烫,冲在伤口上洗去血渍,那滋味真是谁尝试谁知道。 谢玉棠痛出一头的冷汗,又瞟了一眼那冲洗过后泛白却更显狰狞的伤口,自己都有些怀疑。这手居然还能保住?原本以为必须得卸掉了呢,毕竟那是几乎把身体砍成两半的一刀! “来吧。”楚画梁说道,“我现在没有麻沸散之类的东西,针灸只能降低痛感,不可能完全封住,你自己忍忍。” “这点小痛本公子……你干什么!”谢玉棠话说到一半,看见她的动作,差点没跳起来。 她她她居然在穿针引线! “干什么?当然是把你的伤口缝起来,不然裂成这样你以为它自己能长好?”楚画梁一脸“你大惊小怪”的表情。 “缝、缝起来?”谢玉棠瞠目结舌。 “就像补衣服一样,很快的。”楚画梁挑了挑眉,“你运气好,虽然临时赶制的羊肠线还不太好用,但本小姐手艺好,保准不会断!不过这里也没法做什么检查,你就保佑你不是什么易过敏体质吧。” 谢玉棠听得一头雾水,被她的手在伤口上按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楚画梁出手如风,几根银针封了伤口附近的穴道。 谢玉棠本来想挣扎,但银针入体,肩膀处传来的剧烈痛楚瞬间麻木了不少,让他不由得一愣。 这位大小姐没说谎,她是真的会医术,而且很高明! “不妨说说,追杀你的那位是什么人?”楚画梁随口问了一句,手里却熟练地用纱布沾了烈酒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消毒,随即挑起一把手术刀,开始削去伤口边缘腐败的肌肉。 “知道天元五圣吗?”谢玉棠的声音有些颤抖,拳头直觉反应地抓紧了膝盖的裤子。 “当世五大高手之类的?”楚画梁猜测。 “差不多吧。”谢玉棠撇了撇嘴,有点不情愿地道,“天元五圣之一,绯花妖刀,杀手组织摘星楼的首领。” “他是职业杀手啊?”楚画梁差点咬掉舌头。她那病秧子未婚夫居然是杀手,还是五大高手之一,这也太扯了!京城的人都死了吗?哦,就是因为隐藏身份所以才装病的! 于是,就在慕容筝还茫然不觉的时候,他的底细差不多已经被他的未婚妻掀了个底朝天了。 “我也很厉害的!”谢玉棠道。 “你厉害,还不是被追得像是老鼠一样逃命?”楚画梁不以为然。 “我那是被暗算的!”谢玉棠气急。 “得了吧,人家是什么五大高手之一,还用得着暗算你?”楚画梁一声嗤笑,转过了话题,“你倒是讲讲,天元五圣,另外四个是什么人?” “霸王神枪北宫玄,现在是北狄国师,鬼手修罗唐堇,听说是西凉人,但江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很少。”谢玉棠说着,缓过一阵疼痛,尽力压制自己不去看伤口被怎么折腾,目不斜视地盯着灶台继续说道,“沧浪剑客,姓名来历均不详,缥缈仙子,只知道是个女人。” “完了?”楚画梁抗议,“什么都不详?” “所谓高手,有战绩就够了。”谢玉棠道。 “也是。”楚画梁同意,顺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好了,动一下。” “什么好了?”谢玉棠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肩上巨大的伤口已经合拢,除了一条蜈蚣似的疤痕之外,竟然干干净净。这女子,引着他一直说话,难道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吗? “五天之内不要碰水,一个月不要用力,一年以内不要用剑。”楚画梁收回止痛的银针。 “一年后呢?”谢玉棠下意识地道。 “当然是好了啊!”楚画梁理所当然道。 “好了!”这回谢玉棠是真的蹦起来了,一声怪叫,“你不是说我的手会废!” “那是庸医。”楚画梁一抬下巴,指指自己,“可本小姐是神医,最好的。” 谢玉棠张了张嘴,太过惊喜反而说不出话来。本来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他自己都做好了改练左手的打算了,谁知道……给治好了?治好了?随便遇见个大小姐,居然是神医? “现在,我们来谈谈医药费问题吧。”楚画梁干咳了一声,唤回他的神志。 第018章 天价医药费 “楚小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凡小姐有所差遣,万死不辞。”谢玉棠一拱手,正色道。 “万死就不用了。”楚画梁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抱着双臂,慢慢地开口道,“不如你先说说,那个什么绯花妖刀为什么要追杀你。” “你觉得,这世上干哪一行来钱最快?”谢玉棠认真地问道。 “杀人、赌,还有……贩卖消息。”楚画梁想了想便道。 谢玉棠脸上露出一丝意外,随即一摊手,无奈道:“很不巧,我和他,各占其一。” “你该不会是把人家的身份给卖了吧?”楚画梁脱口而出。 怎么说慕容筝现在名义上也是她的未婚夫,要是被爆出他干杀手的事来,她也要被连累得好不好?要不要干脆把这个人灭口算了! “我又不知道他是哪根葱,怎么卖?”谢玉棠翻了个白眼。 “哦?”楚画梁明显不相信。 谢玉棠的两重身份明显藏得挺好,就算他那个继母想要买凶做掉他,也不是钱多了烧手,请五大高手来刺杀一个纨绔子弟。只能是谢玉棠暗地里的这重身份得罪人了。 “我就是……咳咳,泄露了一下他摘星阁的总部。”谢玉棠揉了揉鼻子,悻悻地说道。 “……”楚画梁无语。 怪不得人家追着要砍死你,活该! “我是生意人啊,有钱为什么不卖?他又不是我的谁。”谢玉棠振振有词。 “于是你差点被卸掉一条胳膊。”楚画梁凉凉地接口。 谢玉棠无言以对。 “说起来,你这是在提醒我,你很有钱,医药费可以开得高一点吗?”楚画梁又道。 “你需要钱?要多少?”谢玉棠一愣。 人情难还,金银可以说是最容易还的东西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缺钱?”楚画梁一声冷笑,指了指那些沾血的手术刀,“光是为了打造这些东西,就差点花掉我一半的积蓄!”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了下去:“不过呢,诊金是一回事,你自己看你的命值多少钱,还有,手术费要另算。” “你想要什么?”谢玉棠直接问道。 “人。”楚画梁很满意,确实够上道。 “你是说,你想要人手?”谢玉棠琢磨了一下才道。 “所以,有没有。”楚画梁点头。 以她现在的状况,青芜院根本连个能给她办事的人都找不出来,而让她自己去招募,顶多也就是换几个丫头小厮,距离她所期望的差得太远。 “好吧,听说楚大小姐快要出阁了,我倒是了解你想要什么样的人。”谢玉棠想了想才道,“不过,人虽然可以帮你找,保证能为你所用,但是你要知道,越是优秀的人才,最终能不能让他们全心全意忠心于你,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么麻烦?”楚画梁一撇嘴,“那就给我几个普通的,一般优秀的就够了。” “……”谢玉棠又被噎住了。这姑娘怎么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呢? “开玩笑,总之,你自己想办法把人送过来。”楚画梁说着,收拾好手术工具,伸了个懒腰,“这宅子也算是我的嫁妆,空房间多得很,没人会来,你要是不想走,自己随便找一间住。” “呃……谢谢。”谢玉棠道。 楚画梁也没管他,自顾回房间补眠,然而,没睡多久就被柳丝的尖叫声吵醒。 迷茫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厨房里里外外都是血,估计是把去做早饭的丫头给吓坏了吧。反正有侍卫在,很快就会发现死的是只羊,至于他们觉得是谁杀的羊,她就管不着了。 · 楚画梁在庄子上一住就是五天,颇有乐不思蜀的味道,只是柳丝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欲言又止。 不说这厨房里不时多出来的那些牛啊羊啊鹿啊……的尸体,就连小姐的衣服上也总是沾了血,总不能是小姐每天晚上梦游起来杀的?而且这些动物到底是怎么来的! 楚画梁也不知道谢玉棠在想什么,白天不见人影,晚上却经常给她捉些动物来,然后用一只左手替她干活。 不得不说,楚绘这具身体就不是干粗活的料,就算谢玉棠只有一只手,也比她利索得多。 门外豫王府的暗卫依旧相安无事,楚画梁担心了两天也就不操这个闲心了。 如果暗卫不知道慕容筝的身份,那只会保护她,如果暗卫知道——慕容筝自己都表示放过这件事了,更轮不到暗卫来管了。 “我说,谢公子你这么闲?”楚画梁终于忍不住问道。 “看你的医术,觉得挺有意思的。”谢玉棠一脸认真。 “抱歉啊,家传绝技,传女不传男。”楚画梁随口道。 “所以,是云夫人教你的?”谢玉棠道。 楚画梁一愣,这还当真了不成?不过,她也没闲心去解释,反正云氏死得早,背锅就背锅吧! 见她仿佛默认了,谢玉棠感叹道:“以前倒是听说过云夫人是神医世家最后的传人,只是从未见过她施展医术,而她又病逝得这么早,原来是真的!” “……”楚画梁无语。 好吧,爱怎么脑补就怎么脑补,有个出处,总比她的医术是凭空而来的来得容易让人接受。不过,楚绘的亲娘听起来也像是个有秘密的人啊。 “小姐!大小姐!”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柳丝急促地呼喊声。 “外面来了不少人,我先走了,京城见。”谢玉棠耳朵一动,丢下一句话,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离去。 楚画梁歪歪头,若有所思。 有秘密的人,这也是一个——谢三公子进进出出,居然一次都没惊动豫王府的暗卫,就算比不上那个五圣之一的慕容筝,怕也差不太多吧。 “小姐,您果然在这里。”柳丝小跑过来,看着一片狼藉仿佛屠宰场一般的厨房,小脸苍白,但还是强自镇定道,“小姐,老爷和夫人派人来了,让小姐马上回府。” “现在?”楚画梁一呆。 这会儿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怕是城门还没开吧? “宫内传来消息,说陛下要册封您为郡主!”柳丝兴奋道,“老爷让小姐赶紧回去接旨呢,这会儿出发,刚好开城门。” 楚画梁一皱眉,直觉感到不太好。 皇帝是这么大方的人吗?随随便便就册封一个臣女为郡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只怕厉害的在后面等着她呢! 第019章 真的病危了? 回到楚国公府,楚风耀还在早朝上未归,倒是张氏和两个女儿楚缦、楚绣都在大厅,一身的盛装,显然也得到了消息。然而,看到楚画梁,连年纪最小的楚绣脸上也没有嫉妒,反而充满了幸灾乐祸。 “好了,绘儿赶紧去换衣服,准备迎接天使。”张氏的目光在楚画梁身上湖水色的罗裙上停顿了几秒,随即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是,母亲。”楚画梁微笑着答应一声。 “哼!等她知道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哭呢。”后面隐隐约约传来楚绣的声音。 “绣儿别胡说。”张氏淡淡地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那也是你大姐姐的命。” 楚画梁的脚步微微一顿,唇边勾起一丝讽笑。 既然都阖府皆知了,想必桃叶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肯定也知道。 “小姐!”果然,桃叶一看见她就眼泪汪汪地扑上来。 “说清楚,出了什么事。”楚画梁一边说,一边自己解开衣带。 “是、是、三天前的夜里,豫王府急招了太医,到现在还没个结果,都说……豫王病危了。”桃叶哭丧着脸道。 “什么?”楚画梁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病危?几天前他不是还生龙活虎地追杀谢玉棠么,怎么一会儿就病危了,这是骗鬼呢! “小姐,要是豫王真的……那可怎么办啊!”桃叶急道。 “怕什么,这些年他都‘病危’过多少次了,还不是好好的。”楚画梁不以为然道。 既然知道了原因,她就不担心了。八成是皇帝怕豫王这次要挺不过去,怕她一时想不开再闹出点事来不可收场,所以先封一个郡主堵她的嘴——毕竟这前身楚绘可是有当堂触柱的前科的。 不过,反正她是不信慕容筝会死,就算他真要死也无所谓,她也不介意抱块牌位成亲顺便接收豫王府财产的。 “小姐!”桃叶一顿足。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饿了。”楚画梁打断道。 “……是。”桃叶咬了咬嘴唇,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楚画梁顺手抓了一件浅紫色的衣服换上,想了想,转身打开窗子,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随即朝着对面屋脊勾勾手指:“出来。” 良久,院子里鸦雀无声。 “怎么,以为本小姐诈你们呢?”楚画梁冷笑。 这回,屋顶上终于跳下来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不过没有蒙上脸。一男一女,都很年轻,单膝跪地道:“豫王府暗卫玉衡、摇光见过楚小姐。” 楚画梁一手懒洋洋地搭在窗台上,打量了他们一会儿,也没叫他们起身,忽然问道:“你们王爷,真病了?” “呃……是。”两人低头应道。 “真的?”楚画梁一挑眉,语气带着点儿上挑,这若是帮会里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绝对是有人要倒霉的前奏。 “真的!”两人赶紧答道。 “很好,去告诉你家王爷,本小姐明儿去探病!”楚画梁道。 “……是。”两人互相看看,只得先应了下来。 反正……未来王妃关心王爷也是好事不是?至于王爷那边,应该没问题的吧! 楚画梁“啪”的一下关上窗子,整了整衣裳,正好桃叶端了一碟玫瑰酥进来,她随手捞了两块垫垫肚子,就跑去正厅了,正好赶上天使进门。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国公嫡长女楚绘聪慧敏捷,端庄贤淑,性资敏慧,风姿雅悦。特封为幽兰郡主。钦此!” “臣女谢陛下恩典。”楚画梁稳稳地接过圣旨。 虽然是个没有封地的郡主,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封号。郡主为亲王女,也就是说,现在楚画梁哪怕不做豫王妃,就凭她自己,还比楚风耀高了半级! “恭喜郡主了。”传旨的李公公笑容满面地道,“除了郡主应有的封赏,皇后娘娘另赏了郡主宫女两人,教授宫中礼仪规矩,可见娘娘对郡主的疼爱。” “谢过皇后娘娘。”楚画梁假笑。 那个皇后有这么好心?怕不是特地派两个人来折腾她的吧! “那么,杂家就回宫复命了,不劳远送。”李公公又收了个红包,心满意足地走人。 “真是恭喜大姐了呢。”楚缦微笑道,“有皇后娘娘如此疼爱,真是让人羡慕。” “羡慕?”楚画梁朝她笑笑,随即红唇一勾,慢悠悠地道,“再羡慕,也不是你的。” 说完,扬长而去。 “娘,她、她……”楚缦等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 怎么就是脑门上撞了一下,就撞成这副模样了?该不会是撞疯了吧! “不用理她,且看她能得意多久。”张氏不屑。 嫁去那样的人家,等她一守寡,又没有娘家支持,还真以为能做豫王府的主不成? 而楚画梁根本不理会她们,径直回了青芜院,果然看见屋里多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桃叶和柳丝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她们。 “金盏、玉台见过大小姐。”两个一样打扮的姑娘盈盈参拜。 “起来吧。”楚画梁一眼扫过去,不禁一挑眉。这不止是打扮,连相貌都是一模一样,双胞胎? “这是小姐的东西。”左边的金盏笑眯眯地双手捧上一个木盒。 楚画梁随手接过,不在意地打开,横竖皇后总不能送她一个打开会喷毒气的盒子,然而,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她依旧楞了一下,抬头时脸色有些古怪,对着一边的桃叶柳丝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是。”柳丝还好,桃叶走之前却愤愤不平地瞪了金盏一眼。 楚画梁拿出盒子里那一叠银票,一张张看过去——很好,全是一万两一张,整整二十张。 二十万两银子,好大的手笔,然后翻到最后一张,嗯,是十九万两,因为最后一张不是银票,只是一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诊金! “谢公子的手腕果然厉害。”楚画梁似笑非笑地把打开的盒子搁置在桌上。 “小姐,谢家在宫里也是有人的。”金盏神色不变,恭谨地答道,“容妃娘娘虽然不受圣宠,但毕竟高居一宫主位多年,让皇后娘娘的人挑中两个宫女还是很容易的。而且,容妃娘娘入宫前最疼爱三公子了。” “好吧,那你们俩擅长什么?”楚画梁问道。她不管谢玉棠是怎么操作的,能把人过了明路送到她这里就是本事,她很满意。 “小姐,金盏通晓京城各家府邸之间的人情往来关系、各种礼仪规矩,管家理账也算精通。”金盏说着,指指身边的玉台,“小妹……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能力,但她武功不错,可以保护小姐。” “嗯嗯,三少爷都说我的武功很好。”玉台连连点头,原本看上去高冷的表情,一笑起来却是稚子般的纯粹。 楚画梁眼前一亮,谢玉棠还真没敷衍她啊,这对姐妹花绝对是花了大功夫专门调教出来的,只是想要彻底收归己用,还是得花点儿功夫。 想了想,她直接从木盒里抽了两张银票交给金盏,吩咐道:“明日本小姐要去探病,准备些合适的礼物。” “是的。”金盏也没在意那是两万两银子,只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病?” “不作不死病!”楚画梁咬牙切齿。 她是不介意嫁个病秧子,可慕容筝那样的,她还真得考虑考虑。万一以后家暴起来,打不过什么的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 ------题外话------ 于是男主又要倒霉了,谁叫他被扒了马甲自己还不知道暴露了,哈哈哈哈 ps:祝自己今天又老一岁,真是件悲伤的事。 第020章 神经病?好治! 金盏的办事能力确实很强,第二天一早,出行的一切准备都妥妥当当。 楚风耀和张氏也没有阻拦,毕竟去看望病重的未婚夫,宫里那几位都乐见其成,楚风耀还吩咐张氏开库房拿了好些贵重药材,然而,全被楚画梁扣下了。 楚大小姐表示,那货生龙活虎的肯定没病,何必糟蹋这么好的东西,留着自个儿用! 目送马车离开楚国公府,玉衡和摇光岁望了一眼,背后忽然一凉。总觉得……王爷有点儿不妙啊! 而此刻,豫王府也乱成一团。 要说慕容筝都“病”了这么久了,实在也没必要突然“病危”的,而事实是……这回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 “所以,这怎么办?”陈太医急得团团转,“二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他那是走火入魔,当然得彻底压制了心魔才能出来,否则他红着眼睛追着人就砍怎么办。”曲长卿翘着二郎腿,拎着个酒壶往嘴里倒酒。 “可楚国公府的马车马上就要到了!”陈太医低吼道。 “依我说,要不干脆告诉楚小姐算了,毕竟他们以后是夫妻,每天瞒着枕边人也够呛。”曲长卿道。 “胡说!那样的女人,万一出卖王爷或是说漏嘴,咱们都要大祸临头!”陈太医瞪了他一眼,又在屋子里团团转了几圈,嘀咕道,“不过就是赐婚,二公子本就重病在身,王府辟个院子养着她就是了。” 曲长卿一耸肩,提醒道:“她可能是神医世家最后的传人。” “云苒病逝得时候她才多大?”陈太医冷哼,这世上,或许有自学成才的状元郎,但绝不会有自学成才的神医。医术的学习,引导和经验都是不可或缺的,就算云氏真的留下了医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能学会多少。 “曲公子,幽兰郡主的马车到门口了。”门外传来禀报声。 “要不……说清辰病得太重怕把病气过给她,让她回去?”曲长卿无奈。 说来也是不巧,上个月摘星楼的总部位置泄露,虽然人员撤离及时,但其他损失却不小,慕容筝一气之下亲自去追杀贩卖消息的听风阁阁主,却没想到一个卖消息的鼠辈武功竟然非常不错,尽管挨了一刀,可慕容筝也因为使用那把妖刀太过,有些走火入魔,其实谁都没讨着好去。 尤其,慕容筝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密室,对于最后的结果绝口不谈,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 “也只能如此了。”陈太医叹了口气,点点头。 成婚之后的事另说,先把眼下这关过了再论。 皇帝赐婚,谁知道这位幽兰郡主是不是皇家放在豫王府的眼线呢。 “等一下。”就在这时,慕容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还好吧?”曲长卿担忧道。 “没事,让她进来。”慕容筝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次是不用装就带了七分病容。 陈太医立刻抓过他的手把脉,不禁心中一沉,果然反噬越来越严重了! “你避一避吧。”慕容筝指指屏风后。 “知道了。”听见外面传来的“幽兰郡主到”的通报,曲长卿立即拎着酒壶钻进了密室,关好门。 慕容筝刚躺好,房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陈太医干咳了一声。 “楚小姐请。”王府的侍卫推开门,便停留在门口。 有太医在,楚画梁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带了金盏玉台入内。 “有劳郡主,只是本王不便起身相迎,还请赎罪。”慕容筝勉强撑起一点身体,虚弱地回答。 “不敢,是我来得不巧,王爷躺着就好。”楚画梁一挑眉,暗自嘀咕。 中气不足,是装的,还是……真病了? “请坐。”慕容筝道。 楚画梁却一直走到床前,微微弯腰,仔细盯着他的脸瞧了一阵,这才开口道:“本郡主自问也略通几分医术,不知道王爷介不介意我把一下脉呢?” 慕容筝楞了一下,随即一笑伸出手:“当然。” 陈太医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接到慕容筝一个眼神暗示,又咽了回去。 楚画梁也不客气,直接往床沿上一坐,然后发现没带脉枕,只稍微楞了一下,就很潇洒地把慕容筝的手腕往自己大腿上一放,开始诊脉。 “……”慕容筝差点没蹦起来,耳根处悄悄红了。 陈太医在后面吹胡子瞪眼睛:这这这……简直道德败坏!不知羞耻! “嗯……”楚画梁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有些古怪。 “郡主,本王这是什么病?”慕容筝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 “这个么……”楚画梁挠了挠下巴,反问道,“王爷平时是不是会产生幻觉,或者性情大变之类的?” 一句话,慕容筝和陈太医,以及密室里的曲长卿瞬间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虽然楚画梁不知道妖刀的存在和慕容筝受到的反噬,可她说出来的症状却是对的!那正是慕容筝被妖刀控制了心智的模样! 所以,楚大小姐不仅是懂医术,她可能还真是得了云苒真传的人? “能治吗?”慕容筝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这个毛病其实不是因为生病引起的,关于那把妖刀,就连陈太医也束手无策,其实他也不指望楚画梁真有办法,只是……想起那天灵台穴上的一针,总让他存了几分期待。 “不就是神经病吗?好治!”楚画梁信心满满。 现代医学分得很清楚,神经病是病理性疾病,完全是可以治愈的,如果是精神病,那必须退婚啊退婚! 慕容筝的毛病,在她看来就是脑部有几根神经产生了病变,刺激大脑罢了,还不算严重,扎几针,喝点药,确实挺好治的。 “这真的能治?”陈太医追问道。 “很难吗?”楚画梁一愣。 她选择主动暴露医术是因为除非不用,否则迟早要暴露的,眼下却有一个好机会,连背锅的人,谢玉棠都替她找好了。可是,难道古代的医术这么落后,连神经病都不会看么?怪不得慕容筝病了这么多年还医不好,太可怜了。 也罢,冤枉你装病了,那就顺手治一治得了。 幸亏慕容筝听不见她的脑洞,不过好歹也算是圆过去了不是么。 第021章 全部搬回去 出了豫王府,没了带来的礼物,楚画梁干脆吩咐车夫先把车赶回楚国公府,自己带着金盏玉台随便逛逛。 “小姐。”走出一段距离,玉台才小声道,“豫王房中,还隐藏着一个高手。” 楚画梁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他是豫王,身边有几个暗卫保护也是正常的。” “也是。”玉台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楚画梁微微一笑,金盏玉台毕竟是谢玉棠送她的人,忠心如何还有待考验,慕容筝的事……还是瞒着比较好。 “小姐,咱们去哪儿?”金盏问道。 “去锦绣坊。”楚画梁眯了眯眼睛。 “是。”金盏应了一声,心里有数。 昨晚她已经把青芜院的财务简单理了一遍,云氏的嫁妆单子肯定是不会漏掉的。 在豫王府没耽搁多少时间,这会儿还不到晌午,楚画梁就决定,先解决了锦绣坊的掌柜,再去吃饭。 锦绣坊的位置是极好的,不然也不能吸引那么多名门千金在那里订制衣服,楚画梁走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个姑娘在挑选料子。 “小姐,里面请,咱们锦绣坊的衣料和裁缝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保证有小姐喜欢的款式。”掌柜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能在这里当掌柜,眼力不可谓不毒,眼前这位小姐通身的气势,绝不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连她身后的两个侍女,看上去都不比一般的千金小姐差了,因此,那姑娘被推给了另一个伙计后,虽然有些不满地朝门口看了一眼,但也终究没说什么。 “好久不见啊,王掌柜。”楚画梁笑笑,大大方方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掌柜不禁楞了一下,他是见过这位小姐?可不应该啊,他对自己的眼力和记忆力很自信,毕竟是吃饭的家伙,这位小姐虽说也够美貌,但最独特的还是那种潇洒爽利的气质不同于京城的名门闺秀,若是从前见过,断然不至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东家小姐来了,王掌柜就是这么招呼的?”金盏一声嗤笑。 “大、大、大小姐?”王掌柜目瞪口呆。 楚绘?那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大小姐?这是欺负他没见过大小姐吗?扯淡!前年年节时他还见过大小姐呢,明明不是这个模样的! 楚画梁没理他,径直走向了那个挑选布料的姑娘。 “楚小姐?”那少女迟疑着叫了一声。 “嗯,我是楚绘,小姐怎么称呼?”楚画梁笑道。 “我叫杨含嫣,是杨大学士之女。”少女答道。 “杨小姐一身书卷气,不染俗气,这缎子未免太厚重些,不如选这匹雨过天青色的料子,更轻薄飘逸,适合小姐气质。”楚画梁笑着从柜台上拿了匹料子给她。 杨含嫣看见那素色绣暗纹的料子,目光一亮,回头小声询问了伙计价格,当即拍板买了下来,又向楚画梁道了谢,欢欢喜喜地走了。 “大小姐,您这……”王掌柜很不满。 好吧,就算你是大小姐,可瞎掺和什么,您又不懂做生意! 送走了客人,楚画梁顿时收敛了笑意。 她上回在霓裳阁订制衣衫铺盖的时候,就记下了大部分料子的价格,而看杨含嫣身上的衣裳首饰就知道,她虽然家境应该还不错,但那匹锦缎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贵了的。当然,也不至于贵到承受不起。小姑娘家脸皮薄,被这么热情地推荐,恭维的话一套套的,加上那料子确实不错,也值这个价,便更不好意思说不买了,但勉强买了,心里总是不那么痛快的,这可不是长久做生意的方法。 所以,楚画梁另外给她推荐了一匹价格合适又符合杨含嫣穿着审美的料子,小姑娘能漂亮下台还买到合心意的料子,自然开心了。 “行了,王掌柜,本郡主今天是来查账的,没空跟你闲扯,先把账本拿出来吧。”楚画梁敲了敲柜台。 王掌柜皱了皱眉,忽然注意到了她的自称——对了,楚大小姐现在是皇帝御封的幽兰郡主了,他……得罪不起。 想了想,王掌柜也放软了语气,陪笑道:“大小姐,这不是小的推脱,而是……大小姐突然上门,账目还乱着呢,要不,您稍等几日,小的把整理好的账目给您送去?” “不用麻烦了,反正不管整没整理,本郡主都看不懂。”楚画梁道。 “哈?”王掌柜傻眼。 大小姐,您这么直言看不懂,没问题? “所以,把原始账目搬回去就行了。”楚画梁一挥手。 “这个,大小姐,原始账目怕是有一大箱子,小姐的两位侍女也不好拿,不然,小的明儿给您送到府上?”王掌柜小心翼翼地道。 “哪儿这么啰嗦。”楚画梁一抬下巴,闲闲地叫了一声,“金盏、玉台。” “是,小姐。”两人应了一声,玉台伸手一拨,一个巧劲就把王掌柜两百斤重的身体拨到边上。 “哎,等等!”王掌柜一跺脚,慌慌张张地跟上。 “好好招呼客人。”楚画梁还有闲心对那个懵了的小伙计吩咐一句,才慢悠悠地跟上。 后面的账房里,纤纤弱弱的玉台抱着一口足有十几斤重的木箱子,就像是拿着个笔筒似的轻松,而金盏正在扫荡书架上、案上的书册,只要看着像是账册的东西,一概丢进木箱子里。 “哎、停下停下!那不是账册!”掌柜急道。 “王掌柜不是说账册有一箱子吗?我看着这些加起来刚好,若是有错的,明儿让人跑一趟送回来便是,横竖放在账房里的东西,也没有东家小姐不能看的道理,是吧?”金盏笑容可掬。 “这这这……”王掌柜急出一头大汗,在屋里团团转。 “掌柜放心,虽然本郡主不会看账……但是雇几个账房总是不难的。”楚画梁轻飘飘地道,“雇个十个八个的,想必用不了两天就能把账目理清楚了,王掌柜跟了我娘二十多年,本郡主……定是不会亏待老人的。” 王掌柜闻言,不禁眼前一黑。 先不说锦绣坊的账目本身还没做平,而账房这些账册中还夹带着其他要紧东西,真要是大小姐自个儿看账,凭她的能力肯定看不出什么来,还能糊弄过去,可雇人看账,还雇十个八个的……这个,不闹大才怪了!这可怎么收拾啊! 第022章 招聘 在王掌柜仿佛死了亲娘的目光中,楚画梁带着抱了满满一箱子书册的金盏玉台出了门,完全没把门口看热闹的一群百姓当回事儿。 人群之外,玉衡和摇光满头大汗地咬耳朵: “未来王妃好厉害啊!” “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不会看账?” “不会又怎么样?” “要不……让王府的账房去帮帮忙?贸然请外人不好吧?” “你傻不傻……” 摇光白了自己的同僚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都觉得未来王妃厉害了,怎么就想不透她就是故意让外人来看的啊! 玉衡刚要说话,忽然间,整张脸都僵住了。 “干嘛……”摇光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却见不远处,楚画梁正对着他们的方向,笑眯眯地招手。 “上次在楚国公府是安静,可这人来人往气息繁杂的大街上,未来王妃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儿的?”玉衡抓狂。 然而,再怎么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得不出去。 “玉衡,帮个忙,把这些拿好了。”楚画梁指指玉台手里的箱子。 “啊?”玉衡傻眼。 “啊什么?难不成你让玉台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扛着这么重的东西?”楚画梁瞪了他一眼。 玉衡汗颜,原谅他真没看出来这个小姑娘哪里“娇弱”好吗?就看武功,只怕比摇光还要略胜三分了。 “拿去。”玉台干脆直接把箱子塞给他。 “是,小姐。”玉衡苦笑,只是他一身黑衣劲装就差没蒙个面了,抱着个箱子简直比玉台还不伦不类。 “好了,要是少一本,本小姐就拿你的皮来补。”楚画梁却一把拽住了想隐入暗中的摇光,自顾道,“走,去吃饭!” “可是小姐,我是暗卫……”摇光抗议。 “本小姐不喜欢被人盯着看,难受。”楚画梁道。 “小姐是因为……我们的视线?”摇光一点就透。 “是。”楚画梁直言不讳,说实话,这点要是不解释清楚,她也实在受不了一出房间就被人盯着看了,这是她前世二十年养成的本能反应。 “所以,你们俩要么光明正大跟着我,要么就回豫王府去,横竖现在也没人会刺杀我,用不着浪费暗卫。”楚画梁继续说道。 “王爷让我们跟着小姐。”摇光和玉衡互望了一眼,一起说道。 “那好。”楚画梁点头,转身带四人走进了霓裳阁,先挑了两身成衣让玉衡摇光轮着去后面换上——暗卫那一身黑实在太显眼了。 随后,又让裁缝给金盏玉台量了尺寸,订做了几身衣裳。虽说看起来是普通的款式,但料子却是好的,尤其贴身衣物更是挑的最贵的。 “谢谢小姐。”毕竟是年轻姑娘,就没有不喜欢漂亮衣裳首饰的。 “外衣要低调些,不过姑娘家的,里衣的料子定要好些。”楚画梁笑眯眯地说道。 她不指望这些小东西可以收服两人的真心,不过金盏玉台总是为她办事,她向来没有亏待自己人的习惯。要说银钱……本来也是谢三公子出的么。 何况,就这一下,她也看出来了,这对姐妹花显然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 “小姐。”摇光换衣服的速度飞快,但走出来时却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裙角,身为暗卫,她几乎就没穿过这些平常女孩儿的裙子。 “挺好的。”楚画梁很满意。 摇光腼腆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金盏玉台。 刘皇后赐的宫女,还是这般厉害的,怕不是别有用心?是想在豫王府安插人手吗? 金盏玉台也在评估着对方。 豫王府的暗卫?这还没过门呢,未来姑爷这就想插手小姐房里的事了吗? 楚画梁没管属下互相警惕着,她头疼的是慕容筝和谢玉棠背后的身份要怎么解决。坦白说,比起更加神秘,而且偶尔不正常的未婚夫,现阶段她还是觉得谢玉棠更靠谱的。 不然,让金盏玉台和玉衡摇光呆一块儿相处熟了再说?属下都成一家人了,主子总不好意思继续打了吧?本来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么。 等玉衡也换了一身普通的青色侍卫装出来,楚画梁便带着一行四人外加一口大箱子找了家中等的酒楼。 “小姐,里边儿请。”酒楼的小二难得看见有名门千金居然光顾他们家酒楼,更加热情地招呼。 “我家小姐不喜欢雅间,找个清净点的位置,做几个招牌菜上来。再上一壶雨前龙井。”金盏笑吟吟地吩咐。 “是是。”小二连声答应着,引她们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问了忌口,这才离开。 “都坐下吧。”楚画梁皱眉道,“我吃饭,不喜欢有人看着,不下饭。” 这回四人的反应倒是很一致,互相看看,这才慢慢地坐下,玉衡则是把箱子放在了自己脚下。 楚画梁回头喊道:“掌柜的!” “哎,小姐有什么吩咐?”正在柜台后拨算盘的掌柜赶紧跑过来。 “去,给本小姐在门口挂个告示,招账房先生。”楚画梁说着,丢了一锭银子过去。 “没问题,平时来这儿吃饭的客人,就有好几个干账房的,不知道小姐有什么要求?”掌柜拍胸脯应下了。 “只要会看账便行,没别的要求,反正本小姐招短工,一天就够。”楚画梁慢悠悠地道,“人数么,不限。” “不限?”掌柜目瞪口呆。 “本小姐吃完饭之前,有多少个,都收,每人一吊钱。”楚画梁道。 “小姐说真的?”掌柜小心翼翼地确认。 “当然。”楚画梁一挑眉。 “好咧!”掌柜的了准信,赶紧叫了个小二去门口招人了。 这年头百姓识字的少,想要消息传开,最快的办法还是直接让人站在那儿喊。 楚画梁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却见掌柜又跑了回来,诧异道:“掌柜还有什么问题?” “小姐,小人虽然不是账房,但也是能看账的,这酒楼的账目都是小人自个儿算的,还省了请账房的钱!”掌柜抬头挺胸说道。 楚画梁楞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那就开始吧!今天你的酒楼,本小姐包了!” 玉衡闻言,直接拎起那口箱子,往旁边的桌上一放,自己就在边上坐下了。 “开始看吧。”楚画梁指指账册。 “……”掌柜也被她的大手笔噎住了。 说是只雇一天,还真是打算当堂算账啊? 第023章 不用白不用 “你说什么?”张氏一声尖叫,失态得差点儿打翻手里的茶杯。 “大小姐在酒楼找人算账,应者云集,现在……半个京城都轰动了。”那侍卫低着头道。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张氏终于还是没忍住摔了茶杯。 “你先下去吧。”还是楚缦挥退了侍卫,让想收拾碎瓷片的丫头也一并退出去,这才道,“娘,锦绣坊的账目是王掌柜亲自做的,他是此道高手,一天时间,一般的账房应该看不出来。” “走,去看看!”张氏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不管怎么样,这也太不成体统了,可不能让那贱人带累了你的名声,给五皇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楚缦闻言,也是眼神一凛。 虽然借着豫王父子殉国的事,把楚绘那个贱人塞给了慕容筝那病秧子,可她和沐千华的婚事却没定下呢。刘皇后暗示说要等这风声过一过,免得对五皇子名声不好,这段时间里,楚国公府是绝对不能出错的。 张氏雷厉风行地带上了出行的侍卫侍女,连楚绍也叫上了,但到了那座悦客酒楼不远处,就被看热闹的人群挡住了马车的去路,不得不下车步行。 “让一让。”侍卫不耐烦地拨开人群开路。 张氏在一双儿女的扶持下走进酒楼,就被面前的景象堵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只见酒楼原本的桌子三三两两被拼在了一起,足足有十几个账房人手一本账本埋头苦干,大堂里尽是算盘珠子拨动的清脆撞击声。 “绘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张氏厉声道。 “母亲来了呀,快上茶!”楚画梁喊了一句,笑眯眯地道,“女儿今天正好有些空,就去娘亲留下的锦绣坊查账,谁知道王掌柜的居然把账本都堆在了一起,女儿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他算一算,一会儿就送回去,耽误不了事。” 张氏抽了抽嘴角,帮他算一算?你这是在自己看账吗! “大姐,这毕竟是府里的生意,你找这么多外人来,不太好吧?”楚缦道。 “不找外人找谁?”楚画梁一脸的惊奇,“姐姐我不会看账,我院子里也没个懂看账的嬷嬷管事的,当然只能从外面聘了。正好多请几个看看,算得最快最好的,我还想长期雇佣的。” 听到她这句话,原本放下了手中活计看过来的账房赶紧认真干活,这要是被楚大小姐挑中,能去楚国公府当差,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难道咱们公府中没有账房吗?”楚绍怒道。 “公府的账房是公府的。”楚画梁一耸肩,轻描淡写道,“本郡主算的是自己的嫁妆,难不成让赵账房跟着陪嫁吗?” “你……”楚绍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倒是围观的人群都笑抽了。自古以来小姐出阁,没听说过陪嫁府里的账房先生的。一来能做公侯府邸账房的人,多半是有点才的,那样的人并不是卖身给府里的。二来,名门千金幼时,家里就会给她准备通晓账目的嬷嬷和大丫头,帮着小姐打理产业,将来也能帮小姐掌握夫家中馈,自然不需要公中的账房。 然而,想到这点,众人看向张氏的目光就有点奇怪了。 不是说张氏夫人贤惠,极为宠爱原配所出长女吗?怎么连这点都没想到,连个打理嫁妆的人还要大小姐亲自到外面来招。看来这宠爱也微妙得很呐。 “不然,绘儿,你先跟娘回去,让他们在这儿慢慢算,有你弟弟看着就行了。”张氏缓了口气,又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对你不好。” “母亲说的是。”楚画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却道,“母亲还是带着二妹赶紧回府吧,横竖女儿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不愁嫁不出去。” “……”张氏顿时气了个倒仰。 这是什么话?是说楚缦要嫁不出去吗! “请问,这里招账房吗?”就在这时,酒楼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是……”玉衡刚答了一句,看清走进来的人是谁,不禁脸色扭曲了一下。 “很好。”曲长卿“啪”的一下合拢手中的折扇,用扇柄敲了敲掌心,笑眯眯地道,“我是来应聘的。” “曲公子说笑了,楚国公府可用不起曲大学士的公子做账房。”楚绍一声冷哼。 京城谁不知道曲长卿不务正业,几乎自绝于京城的上流圈子,却唯独与慕容筝交好?这会儿八成是来给楚绘撑腰的! “本公子事务繁杂,哪有空给人当账房,不过短工么,还是可以赚个酒钱的。”曲长卿悠然道。 “那就劳烦曲公子了。”楚画梁直接塞了本账册给他。 自己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 随即,曲长卿翻了翻手里所谓的“账册”,后脑上挂下一排黑线。 慕容清辰……你这个未婚妻也太狠了吧?她哪里需要你帮忙撑腰了! “曲公子,有什么问题吗?”楚画梁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你确定,这是账本?”曲长卿拎着本子晃了晃。 “这个么,也许是夹带错了?”楚画梁摊了摊手。 “错倒是不错,不过这楚国公府的账本,本公子倒是开了眼界了。”曲长卿一声嗤笑,顺手把那“账本”丢给了张氏,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息,“这账本公子看来是真的算不了,前夫人的嫁妆铺子,收益不给女儿,也不充入公中,入的居然是继夫人的私库,啧啧……” “你胡说什么!”张氏脸色铁青,捧着册子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多了。 “就是,简直胡说八道!”楚画梁跟着说道。 张氏一愣,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前些年女儿还小,这么多的银子当然是母亲替女儿存着了,是不是?”楚画梁一脸的义愤填膺。 “……”张氏无语,她能说“不是”吗? 可要是顺势下台说“是”,难不成这些年的银子还要还回去不成! “母亲放心,这事女儿一定会向皇后娘娘解释清楚的,绝不会有损母亲的名声。”楚画梁信誓旦旦道。 “绘儿明白就好。”张氏咬牙切齿。 一句皇后是在警告她,在豫王殉国的档口上,她这个准豫王妃……不管干了什么,只要不踩皇家底线,这会儿皇后也只能顺着她!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她总能扳回这一局的! 第024章 中毒 张氏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带走了一肚子火气。 然而,楚画梁也没讨到太大的好处。 一整天过去,直到在悦客酒楼吃了晚饭,临时招聘来的账房终于算完锦绣坊的帐,除了一些小疏漏之外,竟然找不出什么大错处来。 虽然说搜到了王掌柜和张氏的私账,有了把这些收益要回来的资本,但楚画梁还是觉得不对劲。或者是她不信一个如同王掌柜那样卖主求荣的人居然不做假账,也或许是张氏的表情气愤有之,但更多的却只是因为被伤了颜面,而不是硬生生被拿走这么多银子的痛。 所以,原因只剩下一个,这些账房的能力,至少做账的能力比不上王掌柜,所以才看不出来。可找一个善于做账的账房也得看机缘。 “小姐,都收拾好了。”玉衡走过来报告。 “把誊抄的拿回去,原本送回去给王掌柜。”楚画梁吩咐了一句。 “是。”玉衡扛起一箱子账本出去。 剩下的那些誊抄本,金盏吩咐酒楼掌柜拿了两个麻袋来装了,雇了辆马车,一行人招摇过市地回府了。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一进青芜院,桃叶就迎了上来。 “告诉父亲,我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明天一早再去向父亲请安。”楚画梁说着,直接往屋里走。 “小姐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太医?”桃叶吓了一跳。 “头疼。”楚画梁指了指额头上那个结痂的伤口。 桃叶无奈,只能自己前去回禀。 “金盏,你给玉衡和摇光安排个住的地方,大半夜的,别老是蹲在屋顶上睡觉。”楚画梁又道,“明日我向母亲报备一声,你们是豫王府的人,她也不能反对。” “小姐是郡主,按例本就可以有四个一等丫头,八个二等丫头,也能配备侍卫,如今青芜院的人数远远不够呢。”金盏笑道。 “柳丝……你看着能不能调教一下吧。”楚画梁沉吟了一下才道。 只是胆小无用的话,还是可以调教的,就算不能托付心腹,至少比换人方便,倒是桃叶…… “小姐。”还没卸完妆,桃叶就端着个托盘进来,“夫人吩咐厨下炖了鸡汤给小姐做夜宵,小姐赶紧趁热喝了吧。” “鸡汤啊。”楚画梁一挑眉,拿起汤勺在汤里搅了搅。 金黄色的汤汁一经翻动,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汤底还有鸡肉和玉米粒香菇丝晃动,桃叶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要是以往,夫人赏了吃食下来,她总是习惯性偷吃一些饱饱口腹之欲,可这两天小姐先是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两个丫头,今天又带了一个回来,桃叶更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端了汤,忙不迭地就回来了。 “罢了,我没胃口,就赏你了。”楚画梁意兴阑珊地把汤勺一丢,挥了挥手,“你去外间喝了,早点歇着吧,今晚不用上夜。” “谢小姐。”桃叶欢喜地应了一声,得意地瞥了金盏一眼才出去。果然,小姐最看重的还是她! “小姐,好了。”金盏根本没看见桃叶的挑衅,给楚画梁梳了个准备入睡的松散发型。 “都累了一天了,歇着吧。”楚画梁伸了个懒腰。 “啪!”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是桃叶的惨叫,“啊~~痛……肚子好痛!” “什么事大惊小怪惊扰小姐?”玉台唰的一下窜过去,随即也是一声惊呼,“小姐,她、她……” “怎么了?”楚画梁慢吞吞地起身,身后跟着同样淡定的金盏和摇光。 “小姐,她好像是……中毒?”玉台不确定地道。 桃叶躺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涕泪交流的脸上泛着青黑,旁边是打翻的鸡汤。这模样,任谁来看都是中毒的症状。 楚画梁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顿时一变,喝道:“去请大夫!不,请太医!中毒可不是小事!还有,去通知父亲和母亲!” “陈太医就在豫王府,比去太医院请快!”摇光说着,竟是施展轻功,直接从屋顶上跑了。 一瞬间,从青芜院开始,整个楚国公府都乱了起来。 贴身伺候的丫头中毒,谁知道下一个中毒的是不是变成主子了?哪怕楚风耀和张氏再不喜欢这个长女,这会儿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不过几个小的却被拦住了。 “怎么回事?”楚风耀劈头问道。 “女儿也不知道。”楚画梁眼泪汪汪,一脸的仓惶之色,“女儿正想歇下了,就听见桃叶摔了碗,又喊肚子疼,出来一看就……” 楚风耀瞟了一眼出气多进气少的桃叶一眼,皱眉道:“摔碗?她吃了什么?” “是……”楚画梁迟疑着看了张氏一眼。 “问你话,看你母亲作甚?”楚风耀不耐烦道。 “是母亲赐的宵夜。”楚画梁低了头,小声道,“只是女儿觉得晚上喝鸡汤有些油腻了,没什么胃口,就赏了桃叶。” 楚风耀楞了一下,有些惊奇地看了张氏一眼。 “老爷,妾身怎么可能给绘儿下毒?”张氏睁大了眼睛,满脸委屈。 “汤是谁端来的?”楚风耀沉声道。 “就是桃叶自己端来的。”楚画梁答道。 “……”楚风耀哑口无言。 这要不是张氏下毒,难不成是桃叶这丫头自己毒自己吗? “厨房,一定是厨房熬汤的婆子!”张氏急道。天地良心,就算她恨不得楚绘这贱人马上死了,也不会蠢到直接送碗毒汤给她好吗?到底这死丫头得罪谁了,还是有什么人想陷害自己? “去,把今晚厨房上值的下人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许走脱!”楚风耀立即道。 “是!”侍卫应声而去。 “太医来了!”就在这时,摇光提着一个老头从墙外飞掠而来,正是楚画梁在豫王府中见过一面的陈太医。 “麻烦陈太医了。”楚画梁对这个明显被带着飞得有些晕头转向的老太医有点歉疚。 “不麻烦不麻烦。”陈太医整整衣服,蹲下身去给桃叶把脉,一面在心里腹诽。 他敢说麻烦吗?慕容筝一听到楚国公府有人中毒了,那是恨不得立刻把他扔过来! “陈太医,是什么毒?”楚风耀忍不住问道。 “最普通的砒霜,而且剂量非常小,基本上一个健康的人就算吃了也就是肚子痛一会儿,吃不死人。”陈太医一脸黑线。 原以为是多惊天动地的事,砒霜……这雷声大雨点小得过分了吧! 楚风耀和张氏也不禁面面相觑。 谁给人下毒还特意下个吃不死人的量?不对,这桃叶明明就快死了啊! “说起来,这小姑娘的身体有些奇怪啊。”陈太医一面忙着给桃叶灌药扎针,一边说道,“按理这点儿砒霜吃不死人的,可老夫给她把脉,她体内分明有很重的毒素,还不是一次吃下去的,而是经年累月堆积的。” 一句话,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第025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陈太医,桃叶只是个丫头,谁会给她多次下毒?”摇光忍不住问道。 这话也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桃叶只是个丫头,伺候的还是不得宠的大小姐,楚绘从前不爱出门,桃叶整年在府里都没出去过几天,她要是中毒,肯定是在府里。可堂堂楚国公府,谁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去对付一个丫头?桃叶是家生子,哪怕寻个错处直接打死了,家里也没法追究的。 “老夫可没说这小姑娘是中毒。”陈太医摇摇头。 “啊?”张氏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道,“刚刚陈太医说的,很重的毒素……” “体内积毒可不一定是吃了毒药造成的。”陈太医起身,摸了摸胡子,又挥挥手,“先把这姑娘扶到床上躺下,老夫扎针试试。” 摇光闻言,顺手抓起桃叶,没管陈太医一叠声喊“轻点”,把人放在外间上夜丫头睡的小榻上。 倒是张氏有些诧异地盯了一眼这个陌生的丫头。 “陈太医,不是毒药,那是怎么中的毒呀?”金盏问道。 “这个么……其实很多食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吃得不对,可能……”陈太医话说到一半,忽的顿住了,脸色也有几分古怪。 一个丫头的食物,哪会讲究什么相生相克,即便偶尔吃错个一顿两顿的,也不可能在体内攒下那么多毒素,除非……难道二公子立刻把他派过来是这个原因? “郡主能否也让老夫把把脉?”陈太医脑中的思绪一闪而过,不动声色地说道。 张氏闻言,心头猛地一跳,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有劳陈太医。”楚画梁像是楞了一下才坐下来,把手腕放在脉枕上。 陈太医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一搭上她的脉门,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陈太医,小女可是有碍?”楚风耀问道。 “这……这,郡主的状况可比那个小丫头更糟糕啊!”陈太医不用装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这到底是要怎么个吃法才能把自己“补”成这副模样?就像是什么不能吃就吃什么似的,这破身子怎么给二公子传宗接代! “你平时乱吃些什么东西了?”楚风耀皱眉道。 “女儿、女儿极少出府,饭菜点心都是跟着大厨房吃的。”楚画梁小脸惨白,不见一丝血色,看起来更是可怜兮兮,“宵夜果子的,也都是母亲赏赐,便是病了,药也是太医院的齐太医开的……对了,这次受伤,是母亲从外面请的郎中,肯定是那个郎中不怀好意!” “郡主,您体内的毒素并非一两日之患,想必那郎中是无碍的。”陈太医耐心说着,心里也有几分同情。身为太医,看过了后宫里各种争宠的手段,这没了亲娘的嫡长女,可不就碍了人家的眼么。不过这话却是不能由他来说的,只能隐晦得提个醒,就看这姑娘能不能开窍了。然而,看她给二公子把脉的熟稔,这姑娘……当真不知道自己体内有毒?陈太医表示非常怀疑。 “一定是厨房的婆子想要害我们……那砒霜鸡汤也是。”张氏咬牙切齿。 “陈太医,麻烦您给府里其他人都瞧瞧?”楚风耀恳切地道。 陈太医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本来他是不喜欢趟这种内宅阴私的浑水的,不过幽兰郡主……罢了,就当是看在二公子面上,只希望这姑娘真是表里不一的聪慧就好。 想着,他忍不住又看了楚画梁一眼。 秀丽的脸蛋珠泪闪闪,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和早上那个淡定从容的姑娘判若两人。 一番折腾下来,楚国公府的主子除了楚画梁,其他人倒都是无恙,这一下,连楚风耀看张氏的眼神都带着些诡异了。 “父亲!我从小没有娘亲,母亲待我如亲女,什么都是头一份的,我有的二妹妹都没有,绝不会是母亲害我的!”楚画梁急忙说道。 楚风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很欣慰长女的懂事。张氏待楚绘如何,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没有被小人挑拨了母女感情,这很好!果然,要成亲的孩子就懂事了。 一边的陈太医听得嘴角直抽搐。 楚国公究竟是有多蠢才听不出你女儿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反话?没见到你夫人脸都气白了么! 不过,忍了忍,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且看楚家小姐如何解决。 “绘儿理解母亲的心,母亲就欣慰了。”张氏说着,举起衣袖抹了抹眼泪。 “这也不全是你的错。”楚风耀心下一软,安慰道,“你管着一座府邸的事,难免疏忽,如今事情出来了,查清楚便是,断不能放过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 “老爷放心,妾身一定会查明是谁想害绘儿。”张氏信誓旦旦。 “罢了。”楚风耀叹了口气,又道,“你一向心软,怕是不好动手,这事为夫来办!” “老爷……”张氏目瞪口呆地看他。 “不早了,你先去歇着吧。”楚风耀按了按张氏的手,又向陈太医点点头,带着侍卫风风火火地往下人房走去。 “老……”张氏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晕倒。 “母亲您怎么了?可别吓女儿啊!”楚画梁一把扶住她,却在看不见的位置轻轻一点,张氏顿时真的晕了过去。 “夫人这是气急攻心,休息一阵便好。”正给桃叶针灸排毒的陈太医扫了一眼便道。 “快快,扶母亲回房去!”楚画梁赶紧吩咐张氏的贴身侍女。 两个侍女架着张氏,匆匆忙忙就走了。 楚国公夫妇来去匆匆,竟是连自家长女的病情如何、该如何医治都没想着问。 “累死我了。”闲杂人等一走,楚画梁一秒变脸,抬手擦掉眼泪,淡定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喉。 “……”陈太医……陈太医表示自己年纪大了真是经不得刺激。 “小姐,您觉得楚国公会怎么做?”金盏笑着问道。 “当然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楚画梁一声冷笑,嘲讽道,“我这父亲惜命,敢在吃食上做手脚的人,他怎么敢留下,就不怕有朝一日中招的是自己么。” “夫人要心疼了。”金盏道。 大清洗过后,张氏安排在厨房的心腹定然被一扫而空,怕是能让她吐几口血的。毕竟,一座府邸最重要的地方不过是书房、账房、厨房而已。以后张氏再想在吃食上折腾人可没这么容易了。 “陈太医,桃叶那丫头,多谢太医救她一命。”楚画梁又道。 “应该的。”陈太医无奈地点点头,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不敢问。 于是,这砒霜……多半是楚大小姐自个儿下的吧?还有那翻脸如翻书的本事,也让人大开眼界了。 楚画梁一耸肩,表示自己其实是好意。没这一出怎么把这事揭露出来呢?桃叶虽然吃点苦头,可好歹她计算过药量,肯定性命无忧,反倒是一直不拆穿,说不定这小丫头哪天就一命呜呼,死得不明不白了呢。 “摇光,送陈太医回去。”楚画梁又道。 “是。”摇光答应一声。 陈太医见状,心领神会,也不提要开药的事,收拾好了自己的药箱,却听身后又传来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替本郡主……谢过豫王殿下。” 第026章 求医 青芜院终于安静下来,已经是深夜。 桃叶被挪到了自己的房间,让柳丝去照顾着,毒素基本被排出体外,但毕竟这么多年的积毒,一下子好不了,按照规矩,怕是给点银子送回家里养着了。 打发摇光和玉衡去收拾出来的房间里安置,楚画梁看着那一堆誊抄的账本,又不禁头疼起来。 “小姐还在心烦?”金盏举着挑亮的烛台进来。 “我想通了。”楚画梁一耸肩,苦大仇深道,“这私账,八成是父亲默许的,整个大房都拿了好处,不是张氏的私房。但咱们这位夫人可不是如此舍己为人的,肯定还有另外一本账。” “要说做假账,大街上临时找的账房恐怕不行。”金盏道。 “你呢?”楚画梁歪歪头。 “小姐,奴婢学的也是管家理账,可不是专门做假账的呀。”金盏失笑,想了想,又道,“不过,教奴婢看账的人,肯定可以。” “哦?”楚画梁一挑眉,很有兴致地看着她。 “幽泉山庄,温雪浪。”金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 楚画梁楞了一下,随即失笑。 的确,如果说玉台的武功是谢玉棠教出来的,金盏肯定不是。所以,这两个丫头是谢玉棠从他结义大哥那里要的吧。 “小姐。”玉台一晃,像只轻巧的狸猫般闪了进来,“陈太医走后,摇光又悄悄出去了,要跟吗?” “不用。”楚画梁当然心知肚明摇光这是去哪儿了,但还是有些不悦。 她知道玉衡摇光是慕容筝的人,可即便慕容筝对她没有恶意,她也不能忍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眼里,这个问题需要尽快解决。 玉台“哦”了一声,有些无精打采地站到了一边。 “你刚才说的,可是那位京城首富,你们三少爷的兄长?”楚画梁问道。 “是呀。”金盏连连点头,“大少爷做生意可厉害了,什么样的账目到了他眼里都别想糊弄过去!” “那么,温雪浪凭什么要帮我?”楚画梁平静地问道。 温雪浪家财万贯,可不是她能聘用的人,而救谢玉棠的恩情,谢玉棠自己也算是还完了,那么,人家又凭什么要帮忙? “不是小姐求人帮忙,是大少爷有求于小姐!”金盏咬了咬牙,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旁边的玉台顺势也跪下了。 “你……想要我治温雪浪的腿?”楚画梁道。 虽然也不是她刻意打听,但温雪浪在京城实在是个很出名的人,随便找个酒楼坐一会儿就能听到一大串,甚至连评书都有。传说此人在经商上极有天赋,年纪轻轻就挣下亿万家财,只是十年前外出走货的时候遭遇山匪,为了逃命从悬崖上跳下,从此不良于行,让人扼腕。 “小姐能治好三少爷的手,简直神乎其技!大少爷的伤还没这么重。”金盏“咚”的一下磕下头去,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怆,“若是小姐能治好大少爷,奴婢姐妹愿意为小姐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楚画梁没回答,只是看了她们一会儿。 玉台虽然没有金盏的激动,但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也是渴望。 楚画梁勾了勾唇角,忽的想起了谢玉棠说的那句话:越是优秀的人才,最终能不能让他们全心全意忠心于你,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当然,医术是她的本行,治得好皆大欢喜,可她毕竟不是神。 “如果,医不好呢?” “只要小姐肯治,就算还是不行……”玉台轻声道,“那也是命吧。” 隔了一会儿,楚画梁才慢慢地开口道:“他的伤,到底怎么样?” “回禀小姐,大少爷原本没有伤得那么重。”金盏苦笑道,“只是那个悬崖下人迹罕至,他用双手爬了两天才坚持到一个猎户经过,本就延误了医治时间,而后那山区又没有好大夫,等辗转回到京城,大夫都说太晚了。” “我需要看一看他的伤才能决定。”楚画梁道。 “太好了!”玉台小声欢呼了一声。 “你俩起来,去安排一下。”楚画梁顿了顿,开口道,“豫王病重,本郡主深感忧心,要去城外报恩寺上香祈福。” “是。”金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幽兰郡主要见一个外男,看伤可能还需要肢体触碰,光明正大地约见肯定不妥,佛寺的偶遇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画梁不禁一笑,治病就能留住这两个姑娘的心的话,这买卖也挺划算的。当然,能治得好是最好,只是毕竟是十年前的旧伤了,就算是她也没什么信心,可能还不如谢玉棠对她的期待高。 与此同时,豫王府里。 慕容筝幽幽的眼神盯着摇光,看得她背后冷汗直冒。 “王爷,小姐身边的丫头……”摇光咽了口口水,艰难地开口。 “本王是让你和玉衡去保护她,不是监视她。”慕容筝打断道。 “可是皇后所赐的那两个丫头真的很可疑,也许就是针对豫王府的。”摇光争辩。 “你都知道她们可疑,郡主难道不知道?”慕容筝诧异道,“她和皇后的关系难道很好吗?” “……”摇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回去吧,以后郡主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以郡主为重,除非哪天郡主说想要弄死本王了,否则郡主的一切都不需要跟任何人汇报。”慕容筝挥了挥手。 “是,王爷。”摇光只得咽下满肚子的委屈走了。 她这不也是为了郡主吗?谁知道皇后给的丫头安的什么心,王爷很厉害没错,可郡主就算聪慧,也只是个弱女子,贴身丫头如果对她不利可怎么办! “二公子,这位幽兰郡主可不简单。”陈太医苦笑。 “当然不简单。”慕容筝只有在这位长辈面前才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她怕是看出来本王没病了,所以让陈伯带话呢。” 既然慕容筝没病,那说他有病的陈太医肯定是豫王府的心腹。 “所以,她真是神医世家的传人?”陈太医惊讶道。 “也许吧。”慕容筝叹了口气。 “那她可能真的能治好你的走火入魔!”陈太医一下子激动起来。 “也得看她愿不愿意治。”慕容筝摊手,隔了一会儿,又自语道,“最麻烦的是,如果她还是觉得当寡妇更好怎么办……” “……”陈太医表示年轻人的思维他已经看不懂了。 第027章 自我感觉良好是病,得治! 楚画梁没去关心桃叶中毒事件牵连了多少人,不过第二天早上送来的小米粥和小菜明显和平时不太一样,粥甚至还没熬烂——很显然,厨房的下人换得太多,新的厨子要顶上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倒是玉衡和摇光,一大早就站在房门口,像是两根柱子似的,被喊进来的时候还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所以,你们王爷的意思是,把你们俩送给我了?”楚画梁放下粥碗,擦了擦嘴,这才慢吞吞地说道。 “是。”摇光低头道:“小姐放心,从今往后我们只听小姐一个人的命令,绝不会有下次。” “你们是暗卫,在本郡主这里不屈才吗?”楚画梁疑惑道。 “王爷让我们保护小姐。”摇光理所当然道,“小姐是豫王妃,怎么能被楚国公府的人欺负!” “咳咳!”玉衡忍不住干咳了两声,轻轻拉了拉她。 楚画梁哑然失笑,又不禁感叹。 张氏只当所有人都眼瞎心盲,可京城这个地方,从来都不少聪明人,楚绘原来过的是什么日子,看得清楚的人不止一两个,只有张氏以为自己最聪明,做得天衣无缝。 “罢了,金盏,你去跟夫人回禀一声,我青芜院要添两个人。”楚画梁回头吩咐道。 “是。”金盏笑吟吟的出去了。她身上顶着皇后所赐的名头,张氏也要给几分颜面,何况在张氏心里,楚缦即将成为五皇子妃,皇后和她才是自己人。 摇光看了一眼金盏的背影,脸上几分犹豫,几分挣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画梁只当没看见,总之,先让他们磨合着吧,也正好互相牵制一下。 没一会儿,金盏就回来了,张氏原也不能把豫王府送来给准王妃的人赶出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是也吩咐了尽快把桃叶送出去医治,免得沾了晦气。 若是原来的楚绘大概还会伤心一下,但楚画梁和桃叶却没什么感情,很痛快地应了。 究其原因,桃叶也算是自作自受,原本谁也没想害她,是她自己贪婪,常年偷吃主子的食物,早已违背了做丫头的规则。楚画梁看在那碗砒霜鸡汤份上,吩咐金盏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只要她家不是太刻薄,想必足够养她到痊愈,再置办一份嫁妆了。 “走吧。”处理完桃叶的事,楚画梁立即换了脸色,笑眯眯地道。 “今天也去查账吗?”金盏会意。 “横竖闲着,府里连厨子都没有,本郡主带你们出去吃好的。”楚画梁心情极好。 反正能让温雪浪帮着看账,那看一家和看四家也没什么区别,趁这几日把云氏的嫁妆铺子和楚国公府公中划给她做嫁妆的几个庄子铺子都梳理一遍才是要紧事。 不过,大约是昨日悦客酒楼的事太过热闹了,今天楚画梁一进门,掌柜们就恭恭敬敬地奉上了整理好的账目,让她很有几分失望。 就不能再垂死挣扎一下吗?太听话了也没乐趣啊! 一边感叹着,楚画梁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招摇过市,毕竟她身边的金盏玉台、摇光都气质出众,和一般小姐的侍女不一样,何况还有玉衡这个侍卫。不过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在现代的时候她早就习惯了带着一群帮会里的兄弟外出,那气场可高调多了。 倒是旁边的百姓为之侧目:楚家大小姐,是真的不一样了啊! “楚绘!你站住!”猛然间,身后传来愤怒的声音。 楚画梁一转头,歪歪脑袋,疑惑道:“这谁?” “好像是大公子吧?”金盏迟疑了一下才道。 “不对呀,大公子怎么能对小姐直呼其名呢。”摇光接口道。 “那大概是认错了。”金盏虚心受教。 “认错了就走吧,姑娘家的,别理这些搭讪的登徒子。”楚画梁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果然扭头走人。 “楚绘,你又敢装不认识我!”追上来的楚绍气急。 这个女人,前几日在酒楼就当做不认识,这才几日?居然又来这一出! “这位公子,感觉太良好是病,得治!”楚画梁怜悯地瞥了他一眼。 “你别走!”楚绍一个箭步窜过去挡住他们的去路,冷声道,“大姐,就因为你院子里一个丫头吃坏东西了,昨晚府里就大动干戈,几乎把厨房里的下人都撵了出去,母亲都被气病了,大姐真是好大的气性!” 楚画梁秒懂,这是孝顺儿子给张氏出气来着?果然,听了他这句含糊的话,围观的人群也窃窃私议起来。 摇光眼里最容不得沙子,柳眉一扬就要发作,却被按住了。 “我这儿还好好的呢,都没被气病,就是气性大,啧啧……”楚画梁摇摇头,也不理会楚绍,直接转身换条路走。这世道就是对女子不公平,她要是在街上和楚绍争辩,简直事倍功半。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脑子快的已经反应过来之前楚绍说的“母亲都被气病了”,不由得笑喷出来。 “别走!赶紧回去向母亲请罪!”楚绍上前就要抓她的手臂。 “这位公子,大街上不要动手动脚的,小心报官了啊!”摇光“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她弟弟!”楚绍怒道。 “这位小公子对长姐可没个做弟弟的模样啊。”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怪声怪气地说了一句。 楚绍一愣,这么多年来他对着楚绘颐指气使惯了,加上心理愤怒,倒也没想过不妥,何况之前的楚绘性情软弱,又一心把张氏当好人,对他更是颇多容忍,从来没有反驳过他的话,更别提讥讽了。 “昨晚是我设计的又怎么样?有本事,你打我?”楚画梁从他身边绕过,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句末的尾音上挑,充满了挑衅。 “果然是你!”楚绍只觉得脑子一热,来不及想太多,一巴掌就挥了过去。 “啊!”楚画梁一声尖叫,后退两步,幸亏玉台扶着才没摔倒,但也花容失色,一副惊慌的模样。 “大胆!你连郡主都敢打!”玉衡一把扣住了楚绍的右臂,用力往后一折。 “啊~~”楚绍一个文弱书生,顿时痛得一声惨叫。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姐姐,反正我也快要出阁了,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你竟然还……呜呜呜……”楚画梁哭诉着,说到一半,捂着脸悲伤欲绝地跑了。 “小姐!”金盏等人赶紧追上,就剩下还压着楚绍的玉衡还茫然手里这个要怎么处置。 楚绍身体疼痛得厉害,心里更觉得羞辱,尤其听到百姓的议论,感受到瞟过来的怪异眼光,更想大吼大叫:都是装的!你们都被那个表里不一的蛇蝎女人给骗了! 无奈,喊不出来。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了! 玉衡松了口气,这才把人放开,赶紧去追自家小姐了。 这哑穴没有高手帮忙的话,起码三天才会自然解开,正好不用听他因为扭断了右手发出的惨嚎,一举两得! 第028章 天生一对 玉衡找到楚画梁的时候,就见自家小姐正在珍宝阁里挑选首饰,一脸的淡定从容,哪有一丝一毫哭过或是伤心过的表情? 摇光站在后面,看到他进门,给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玉衡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慨,王爷翻脸至少还分白天黑夜,而且得换件衣服,可郡主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转换自如毫无违和感! 皇上这婚赐得实在太好了,王爷和郡主果然是天生一对! “就这些吧。”楚画梁终于满意地收手。 “小姐,您一下子买这么多首饰,款式会旧的呀。”掌柜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珍宝阁也算是日进斗金,满京城的夫人小姐没几个没在这儿买过首饰的,可买首饰像是买白菜一样论斤的,他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本郡主当然知道会旧,这不是非买不可吗?”楚画梁也不高兴。 这还是位郡主!掌柜的心头一跳,只得安慰自己大约是人家姑娘的癖好,银子多了砸手,赶紧麻利地算起账来:“小姐一共挑选了玉镯四对、发钗八支、珍珠……” “行了,本郡主知道自己选了多少东西,不用你重复。”楚画梁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是是,一共是……”掌柜的安下心来,笑容也更多了,今天这一笔生意就足够顶他平日一个月的利润了。 “你把东西都包好,列个单子,一起送去楚国公府结账,就说……是大小姐的嫁妆。”楚画梁道。 “是。”掌柜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办嫁妆,怪不得一次挑这么多……咦?楚国公府大小姐,不就是位郡主吗? “看我家小姐做什么?”摇光瞪过去。 “没、没有。”掌柜赶紧收起怪异的目光。 眼前这位……幽兰郡主?楚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居然让姑娘家自己出来办嫁妆,这真是……绝了! “走吧,去霓裳阁。”楚画梁起身。 “小姐……”等出了门,玉台才小声问道,“刚才那些首饰,公中会肯出银子吗?” “珍宝阁掌柜亲自送上门的,大小姐的嫁妆,夫人再不高兴也得收着。”楚画梁一挑眉。 “可小姐自己办嫁妆也太委屈了。”玉台噘着嘴道。 “就是!”在这方面,摇光就算对她有所顾忌,也表示赞同。 楚画梁无奈地一摊手。 圣旨赐婚,虽说张氏不敢克扣她的嫁妆,可要动手脚也是很容易的。别的东西她也不在乎,可衣料首饰胭脂这些,如果让张氏来置办,办成原身楚绘的那种审美,她丢脸丢到豫王府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太浪费好东西了! “这么巧。”正在这时,长街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楚画梁下意识地回头。 摇光和玉衡连忙摇头,表示自己清白无辜。 “郡主。”慕容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止优雅贵气,任谁一看都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那一身月白色长袍,袖口滚着云纹银边,下摆处绣着几杆墨竹,旁边一首五言小诗,绣成漂亮的行草,可见绣娘的手艺。腰间一块白玉腰佩缀着墨绿色的长流苏,和发上的白玉冠成套,此外就再无配饰。 楚画梁上下打量着他,不禁感慨万分。 就这容貌气质,甩了沐千华八条街不止,只可惜都是装的! “咳咳……郡主这是逛街呢?”慕容筝捂着唇咳嗽了两声,微笑道。 “办嫁妆。”楚画梁朝他笑。 “这么巧,本王办聘礼。”慕容筝连眼底都染上了笑意。 他的小未婚妻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一起?”楚画梁歪歪脑袋,发出邀请。 “当然。”慕容筝很有风度地一摆手,“郡主请。” 楚画梁也不矫情,直接走在他身侧,并肩而行。 后面的四人看得风中凌乱,半天回不过神来。 王爷和郡主,一个自己办聘礼,一个自己办嫁妆——好吧,这也罢了,毕竟两府本就无人为他们打算。可他们居然要一起办!一、起、办! 这世上可曾有过要联姻的两府之间手拉手一块儿有商有量地把聘礼和嫁妆一块儿办了的荒唐事?何况这俩还是要成亲的未婚夫妻本人! 然而,慕容筝和楚画梁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边走,一边已经开始讨论起了京城哪家铺子的布料齐全。当然,说起布料,肯定也要说到锦绣坊的账目。 “真不需要给你介绍个账房先生吗?”慕容筝道。 “不必,我有最好的。”楚画梁抬了抬下巴。 “那就好。”慕容筝也没多问,毕竟他们还没熟到那地步,真要一起过日子还需要慢慢磨合,培养信任。 “王爷怎么亲自置办聘礼呢?”楚画梁又好奇地问了一句。和她不同,慕容筝可是还有亲生母亲在的啊。 “自从……母妃就身体不好。”慕容筝苦笑了一下。 “抱歉。”楚画梁愣了愣,下意识地道。 也是,圣旨让他们在百日热孝内完婚,可慕容筝毕竟是刚刚死了父兄,王府里想要多开心也不可能。 尤其,慕容筝没病,并不需要急着留下香火,父兄尸骨未寒自己却办喜事,想来他心里是愧疚的吧。 “本王……才需要抱歉,这桩婚事,本就连累了你。”慕容筝轻叹道。 “无妨,从另一方面说,或许是我连累你。”楚画梁摇了摇头。 不过是皇后想悔婚的时候,豫王府刚刚送上了一个合适的台阶而已,谈不上谁连累谁。只是……她瞟了一眼身边男人俊美的侧颜,又无奈。 这个家伙一定是把装模作样当做本能刻进了骨子里,一脸的诚恳,七分歉然三分隐约的情意,若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怕不是要被迷得晕头转向,连她……依旧分不出慕容筝的话里究竟有几分诚意。 “清辰,我的字。”慕容筝忽然道。 “哦。”楚画梁反应过来这是让她改口,便道,“楚画梁。” 慕容筝并没有太意外,只是点了点头,然而,下一刻却道:“楚楚。” “什么?”楚画梁眨眨眼。 “画梁,这字虽好,可也有别人这么叫你,我不喜欢。”慕容筝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楚画梁无语,她两辈子都姓楚,自然不会有人把她的姓氏叠起来喊,顶多以前帮会里的老人喊她一声小楚。顿了顿,她不服气地道:“曲长卿也叫你清辰。” “你可以自己想一个。”慕容筝立即道。 “……”楚画梁扶额,暗自磨了磨牙,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木头!” “只要楚楚喜欢,别说木头,石头也可以。”慕容筝欣然道。 “呵。”楚画梁给了他一个白眼,却斗志更高。她一个被新社会的小黄书和各种小说电视剧熏陶出来的现代女性,要是在调情上输给了一个古人,那也实在太没面子了! 后面不远处,玉衡摇光和金盏玉台分成两边跟着,看着前面的主子相谈甚欢,这会儿倒是很有默契。 王爷和郡主,果然是天生一对! 第029章 原来没残啊 逛了一整天,就算是楚画梁这样一向喜欢逛街购物的人也有些疲倦了,毕竟这个身体的素质太差,还需调理。 慕容筝很有风度地把人送到楚国公府大门口,这才回去。 因为这尊大神看着,门卫原本想说的话也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只留下一副便秘似的表情。 “大小姐,老爷和夫人有请。”张氏的侍女翠华直接等在了青芜院门口,显然是防着一会儿又得了一个“大小姐歇下了”的答复。 “知道了。”楚画梁心知肚明。 玉衡差点废了楚绍一只手,张氏不发飙才怪,没半途就找她回来,多半还是因为慕容筝和她在一块儿的原因了。 “小姐。”玉衡走上一步。 “歇着去,金盏跟着就行。”楚画梁挥挥手,一声嗤笑,又低声道,“这儿可不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一套,学着点儿。” “大小姐请。”翠华催促道。 “走吧。”楚画梁整了整衣衫,只带了金盏就跟上。 还没踏进大厅的门,一只茶盏就扔了出来,“啪”的一下正好摔碎在脚边。 “父亲大人好大的火气。”楚画梁顿了顿,绕过地上的茶渍走进去。 “为父不该发火吗?”楚风耀一脸的怒气,旁边的张氏却拿着手绢不停地抹眼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女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父亲发这么大火?”楚画梁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辜。 “绍儿是你弟弟!你竟然纵容属下将他伤成这样,还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楚风耀说着,往旁边小几上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茶杯刚刚已经被他砸了。 “父亲,明明是二弟要打我,满条街的百姓都可以作证的。”楚画梁当做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委屈道,“女儿还想着身为长姐,要有爱弟妹,打算当没发生过,怎么二弟一个大男人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书院的夫子就是这么教导的吗?” “你……”楚风耀被气得张口结舌,这还是他那个他说什么就听什么,只会唯唯诺诺的女儿吗?什么时候变得这版伶牙俐齿了? “绘儿,就算绍儿有得罪你的地方,可、可……”张氏抽抽噎噎地道,“你打断他一只手也罢了,怎么能把他给、给弄哑了呢?” “这不可能!”楚画梁睁大了眼睛,捂着心口,眼泪汪汪道,“母亲,豫王府的侍卫只是阻止了二弟动手,就算……二弟身体孱弱不小心扭到了手,可怎么能把人给打哑了呢?” “……”张氏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她什么时候说过楚绍是被打哑的? 这大半天的,太医都来过好几拨了,楚绍的手只是脱臼,接上后休息两天就没事,可他说不出话,太医只看得出是血脉凝滞,还是楚风耀有点见识,知道这是被高手点了哑穴了,无奈他是文官,交往的也都是文臣,偶尔有几个武将,也是练的外家功夫,真不知去哪里寻能解穴的内家高手。 “母亲放心,女儿明日就去一趟豫王府,问问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绝不会让二弟白白残了的。”楚画梁义正言辞。 “胡说!你二弟没残呢!”楚风耀拍桌子。 “哦……”楚画梁舒了口气,嘀咕道,“原来没残呀……” 楚风耀和张氏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的无力。怎么你弟弟没残你看起来还很遗憾吗? “那……女儿还要不要去豫王府?”楚画梁求问。 “这点小事,哪儿需要打扰豫王殿下养病。”楚风耀赶紧道。 张氏闻言,差点被噎死,气冲冲地瞪他:儿子被弄成这样,居然是小事?就算是豫王,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楚风耀微微偏过头,只当没看见。 楚画梁低眉,唇边露出一个浅笑。她是有点喜欢这个硬塞过来的未婚夫了呢,起码当大旗扯过来挺好用的。她爹呢,说是疼爱张氏所出的几个子女,可最爱的还是他自己,怎么敢无端得罪豫王府?这要是不小心把“体弱”的豫王殿下又气病了,这关口上皇帝不降罪楚国公府才怪了。 “行了,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楚风耀缓和了一下口气道。 “是,女儿告退。”楚画梁笑眯眯地走人。 身后传来张氏的声音:“老爷,那今天几家掌柜送来的东西……” “横竖公中也是要办的,数量也没出格,这不是还给你省事了吗?”楚风耀不耐烦道。 “可姑娘家自个儿办嫁妆……” “所以你这个嫡母还不赶紧上点心!” 楚画梁加快了脚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姐!等等我!”忽然间,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 楚画梁一怔,回头看去,却见原主那个庶妹楚绫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这两天她已经把楚国公府的人认清楚了,这楚绫只比楚缦小了三个月,是张氏怀着楚绍楚缦兄妹的时候,一个侍女爬床有的,只可惜那陈姨娘心比天高,生下的却是个女儿,一气之下,血崩而亡——当然,究竟是不是气死的就不好说了。 于是,没了娘的楚绫从小就是张氏养大的,这姑娘也明白自己的出身,要想嫁得好就必须巴紧了张氏,一向是张氏手里的刀。 “大姐,听娘说,大姐要去报恩寺祈福?”楚绫一脸期待地问道,“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楚画梁没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 “大姐……我就是想……想求佛祖保佑一下,我的姻缘……”楚绫被她看得局促起来,红着脸,细声细语,手指使劲绞着自己的衣带。 “想去就去吧。”楚画梁轻笑,“别一副好像被欺负了的样子,怎么说也是公侯千金。” “谢谢大姐。”楚绫顿时眉开眼笑。 等她跑远了,金盏才低声道:“小姐,恐怕三小姐的目的不在于祈福。” “当然了,八成是夫人的意思。”楚画梁挑挑眉。 “那小姐还要带着她?”金盏不赞同道。 “不带着她,她就不能去了?”楚画梁反问道,“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能看着点,一次解决了最好,否则总要提防着,也怪麻烦的。” 金盏想了想,也点点头。 “跟摇光透个口风,这种事,让豫王府的人去做。”楚画梁提醒道。 “是。”金盏点点头,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她家小姐果然是最会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了。 第030章 鬼医之名 没过几天,楚画梁就准备好了出门的行装。 如今她有郡主的封号,张氏也没法限制她出门,倒是自由了好多。不过这是打着给豫王祈福的名头,楚风耀还拿了两百两银子过来,说是给报恩寺的香油钱。 楚画梁是打算在报恩寺过夜的,收拾了一辆大马车,因为玉衡、摇光和玉台武功都不错,连侍卫都拒绝了,弄得同行的楚绫也不好让侍卫护送,只带了一个小丫头和车夫,另驾了一辆青布马车。比起楚画梁这辆符合她郡主身份,由内务府赐下的马车,简直像是跟班了。 一大清早,一行人就上路了。 报恩寺在城外影枫山山腰处,出了城,马车还要跑大半个时辰,不早出发不行。 好在是东陵第一大寺院,虽然地处山腰,但前山修了一条宽阔的道路供马车上下,毕竟不是所有的贵妇小姐都有力气爬这段山路的。 幽兰郡主要来上香祈福,报恩寺虽然不至于封寺或是拒绝男客,但也派了小沙弥在经过的路线上巡视,以免冲撞。 楚画梁上香的时候还是很虔诚的,虽然她不信佛,但养父却是信的,这么多年也习惯陪着逢年过节都要去拜一拜了。 上完香,捐了香油钱,她就借口赶路累了,让引路的小沙弥带她去禅房休息。 楚绫有些不乐意,但撅了噘嘴,还是跟着去了。 然而,一走进后园,迎面正好走过来一个男子。 楚绫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心里埋怨着这报恩寺的和尚做事未免也太不细致。 “谢三公子。”楚画梁一笑,落落大方地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郡主,在下之前正好在竹林中和方丈下了一局棋,得罪了。”谢玉棠摇着折扇,很有风度地让到了一边。 “无妨,本郡主也没霸道到不让别人走路。”楚画梁朝他点点头,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 倒是楚绫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又飞快地垂了下去,耳根都泛起了粉色,心口一阵跳动。 那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谢三公子啊! 至少楚绫觉得,就算传言中这位谢家的嫡长子再纨绔、再落魄,可对于自己那样的身份来说,能攀上这样的亲事也是极好的了,毕竟谢公子的容貌真是好看,怕也只有豫王殿下可以一比了,可惜豫王是个活不过二十的病秧子。 楚画梁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好妹妹是怎么想的,不禁一声嗤笑。 肖想谢玉棠?还真不怕他不高兴起来戳你几个窟窿呢。 因为楚国公府来了两位小姐,还有男侍卫,报恩寺格外拨了三间禅房给他们使用。楚画梁占了最好的一间,随手把离自己最远的那间给了楚绫,就关上了房门。 “摇光,去看着我那妹子。”楚画梁直接说道。 “可以动手吗?”摇光问道。 “她想怎么对本郡主,你便怎么对她,做得到?”楚画梁挑眉。 “当然!”摇光一挺胸,信心十足地出去了。 玉衡抽了抽嘴角,只想着那位三小姐最好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否则自作自受就好看了,至少摇光肯定不懂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 “午膳看起来还有一会儿,这里风景不错,我出去走走。”楚画梁伸了个懒腰。 玉衡闻言,立刻拿起了剑。 “不用,金盏跟着就行了,就在附近,别那么兴师动众。”楚画梁摆手阻止。 玉衡一怔,本想反对,但想起了王爷说过的“以后都听郡主的”,还是咽了回去。 玉台眨眨眼睛,表示自己会看好这家伙。 楚画梁一笑,带着金盏出门,就像是闲逛似的,左右看看,还有兴致点评一下寺院中种的花草,慢慢地走进了竹林。 隐隐约约的,一缕笛音从竹林深处传来。 沿着小径转过一个弯,眼前是一处精巧的凉亭。 除了刚刚见过一面的谢玉棠之外,隔着棋盘,对面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大约三十上下年纪,眉眼之间平和恬淡,和谢玉棠的俊美一比,显得平淡无奇,可楚画梁却能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很温柔的气质,让她只是看着他就觉得舒适。 “有劳郡主,在下温雪浪。”男子放下竹笛,微笑着抱拳,看不出一丝残废了十年的颓废。 “不必客气,时间有限,让我先看看伤。”楚画梁走进凉亭。 “放心,这里不会有别人过来。”谢玉棠道。 楚画梁没理他,指尖捏起一根针,准确地戳进温雪浪腿上。 温雪浪眉头微微一动,脸色也稍稍一白。 “疼?”楚画梁问道。 “还好。”温雪浪道。 楚画梁皱了皱眉,不悦道:“温先生,你这是隐忍成习惯了吧?可我是大夫,在大夫面前都不说出你真实的感受的话,这伤我没法治。” “抱歉。”温雪浪楞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好吧,说实话,挺疼的。” “是好事。”楚画梁一挑眉,手指捻了捻针尾。 “嘶——”温雪浪不再强行忍耐,一把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大哥!”谢玉棠赶上一步,一把扶住了他。 “我的腿……还有知觉?”虽然疼痛,但温雪浪却又惊又喜。 “别高兴得太早了。”楚画梁拔出针,凉凉地道,“我听金盏说过你受伤的经过,虽然延误了治疗,但你当年返回京城后遇到的大夫如果是我,我还是有八成把握能治好的,现在么……” “太晚了吗?”温雪浪心下一沉。任何人在刚刚有了希望的时候再度失望,心性也难免波动。若非楚画梁那一针居然让他废了十年的腿有了痛觉,他也不会如此期待。 “有一个办法,你愿不愿意试一试?”楚画梁说着,看到他的表情,抢先打断道:“要不要试,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 “郡主请说。”温雪浪顿了顿才道。 “其实也挺简单的。”楚画梁干咳了两声道,“你这伤,是当初延误治疗,骨头没接好,畸形了,经络也伤得严重,不过幸好还有点知觉,要不然我连试一试的提议都不敢说。所以,要治的话,就是先把皮肉割开,把原本错位的骨头重新打断,再按正确的位置拼好,接上经络血管,最后把皮肉缝合回去,就像修理人偶一样。” “……”竹林中一片死寂,只余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要治吗?”楚画梁一脸无辜地问道。 第031章 谁算计谁 “咕咚!”谢玉棠咽了口口水,脸色发白,艰难地问道,“郡主,这样……真的能治好?” “不一定。”楚画梁摇了摇头,坦然道,“就算是这样,我也只有三分把握,而且,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即便手术成功,顶多也就是从一辈子坐轮椅,变成一天有半天时间可以站起来走几步。这样……你也要治吗?” 谢玉棠闻言,不禁有些失望,神色间也表现出来。 “如果失败呢?”温雪浪却问道,“会死?” “失败?”楚画梁楞了一下才道,“你伤得是腿又不是头,就算失败,也就是这些苦头白吃罢了,也不会危及性命。” “那有什么可考虑的?”温雪浪却笑了起来,“成功了,能走走也是好的,就算失败,反正也不会更糟了,不是吗?” “你想得开就好。”楚画梁也笑了起来。 至少,病人的心态挺好的,这让手术的成功率也能上升不少。 “玉棠,你也别这样,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是赚来的。”温雪浪回头道。 “嗯。”谢玉棠沉默了一下才应道。 “那么,我需要准备什么?”温雪浪又问道。 “温先生果然很上道。”楚画梁心情很好,笑眯眯地拿出一卷图纸来,金盏很有眼色地收起了棋子,让她把图纸铺开在棋盘上。 “这是?”温雪浪扫了一眼,惊讶道,“刀?” “你不是觉得我能用菜刀来切开你的腿吧?”楚画梁一耸肩,“本郡主很缺钱,所以之前只能将就用,不过温先生肯定不缺钱,想必能打造出这些东西来。” “郡主放心。”温雪浪大略看了一下图纸就收了起来。 虽然上面画的各种刀具都奇形怪状的,但都标明了尺寸,即便不知道用途,也是可以打造的,重金之下必有勇士,而正好,他就认得一个手艺非常好的铁匠。 “温先生,本郡主并不懂得冶炼,但是这些东西并非越坚硬越好。”楚画梁道。 “这是怎么说?”温雪浪一愣。 “过刚易折,韧性也很重要。”楚画梁沉声道。 温雪浪回想了一下图纸上有些东西的形状,若有所悟,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那么,最后一张图纸上的小刀,麻烦温先生多打一些吧,先来个百八十把的备用,之后这些东西就算是医药费好了。”楚画梁算计着眯了眯眼,在对面看来,活像是只心满意足的小狐狸。 温雪浪笑了笑,也不提会另给医药费,他不缺钱,可如今的楚画梁,缺的也不是钱,总之,无论成不成,这份恩情他都记下了就是。 “还有这个。”楚画梁又拿出了一张纸,“这里是需要的药材,有些比较难找,不过对温先生来说,应该都不是问题。” “我去找吧。”谢玉棠抽了那张纸。 “半个月,所有的东西,都会准备好的。”温雪浪保证道。 “既然如此,半个月后,我会再来报恩寺还愿。”楚画梁起身。 “郡主慢走。”温雪浪偏过头道,“玉棠。” “知道了,我去送。”谢玉棠挥挥手。 “正好,我有事问你。”楚画梁眼珠子一转,一把拽住谢玉棠的袖子走到一边去。 “干嘛?”谢玉棠莫名其妙。 “那个……那天追杀你的那个什么绯花妖刀。”楚画梁琢磨着怎么开口。 “他找你麻烦了?”谢玉棠神色一凛。 “不不。”楚画梁赶紧摇头,干笑道,“就是……你再跟他打一场的话,打得过吗?” “他啊。”谢玉棠挠了挠头,倒也没马上回答“一定能赢”这种,想了想才道,“不好说。上次是他偷袭,我没准备才被得手,不过真要打……多半也半斤八两,我没把握。” “那换你偷袭他呢?”楚画梁眨了眨眼睛。 “那必须可以啊!”谢玉棠一握拳,目光闪闪地看着她,“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不知道!”楚画梁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有备无患。” “哦。”谢玉棠瞬间失望。 “好了我走了,不用送,那张药方有什么看不懂的再来找我。”楚画梁说完,丢下他,带着金盏转身离去。 挺好的。 虽然现在她看白天的慕容筝挺顺眼,但晚上那个就不好说了。皇帝赐婚,要反悔挺麻烦的,还不如先磨合着试试看,能过日子就过,不能过……离婚,哦不,这里叫和离,能是多大的事呢。就怕碰上家暴打不过,要是慕容筝敢动手,嗯……叫谢玉棠偷袭,弄死他! 反正,那是活不过二十的豫王殿下嘛,死了正常,不死才奇怪。 “小姐。”金盏忧心忡忡道,“咱们是来为豫王殿下祈福的,若是半个月后要来还愿,那……” “放心,他会好起来的。”楚画梁笃定道。 “啊?”金盏不明白。 豫王……人挺好,和小姐在一起看起来也很般配,可唯一不好的就是短命呀,那小姐以后要怎么办! “他一定会好的,就算不好,本郡主也会让他好的。”楚画梁意味深长道。 “嗯,小姐是神医,想必能把豫王殿下也治好的。”金盏觉得自己顿悟了。 “……”楚画梁想呵呵。 就算那家伙好了,也不可能是她治的好么。 回到后院,却发现院子里乱糟糟的,聚集了不少人。 “怎么回事?”楚画梁皱了皱眉。 “小姐。”玉台忽然从一边出现,平静地道,“是在报恩寺听经的广平侯夫人礼佛回来,发现房间里丢了东西。” “哦。”楚画梁顿时没了兴趣,绕过人群回房。 玉衡身为男子,自然是不便留在她房里的,不过摇光却一副无聊的样子晃着一个香囊。 “什么东西?”楚画梁随口问道。 “小姐,楚三小姐趁着混乱溜进小姐房里,在茶水里下药。”摇光蹦了起来,双手奉上香囊,“属下分不出药性,干脆就把她的整包药都顺过来了!”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楚画梁不禁失笑,接过香囊在鼻端闻了闻,顿时沉下了脸。 “小姐,是什么药?”金盏不安地问道。 “好东西,千金不换。”楚画梁挑了挑眉。 “这么金贵!”摇光咋舌。 “不,是这个药,有个别名,叫千金不换。”楚画梁笑了。当然,这是道上的说法,对这种药物的统称,这里大概是没有的。 几个姑娘还是一片茫然的模样。 楚画梁随手将香囊抛给摇光,吩咐道:“把这药,去下给广平侯夫人。” “什么?”摇光傻眼。 好吧,她能理解,广平侯夫人偏偏这时候丢了东西,一定是和楚绫合谋,故意制造动静引开玉台,可为什么要下药给广平侯夫人,而不是直接下给楚绫? “让你去就去。”楚画梁懒得解释。 “哦。”摇光拿着香囊,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玉台,一会儿把三小姐打晕,扔到广平侯夫人屋里去。”楚画梁又道。 “是。”玉台点点头,虽然同样好奇,却并不多问。 楚画梁一声冷笑,这么简单的手段就想算计她?不让楚绫和那个作为张氏帮凶的侯夫人全吃回去,她就白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 第032章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禅房里用过了报恩寺精心准备的素斋,摇光和玉台就先后来禀报说,事情已经办妥。 楚画梁优雅地抹了抹嘴,随口问道:“今天报恩寺里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家?” “不下于广平侯夫人的话,还有嘉王府的世子妃,对了,还有宜平公主在。”金盏胸有成竹地答道。 “公主……毕竟是个小姑娘,就是世子妃了。”楚画梁满意地点点头。 “奴婢明白了。”金盏微笑。她本就聪慧,除了一开始那是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功夫足够她想清楚的了,只是,想明白后她就更哭笑不得了,自家小姐,还真是……很做得出来啊。 千金不换。 什么东西千金不换?当然是春宵一刻。 所以说,还用问那到底是什么药么。 “对了小姐,您怎么知道三小姐没想找个男人呢?都敢下这种下作的药了。”金盏又道。 “她没那本事,也不敢。”楚画梁一声冷笑。 趁乱给她下点药还有成功的可能性,找个奸夫……真当豫王府的护卫是死人不成?张氏可没这么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成功了,准豫王府婚前失贞,为了对边疆的二十万将士有个交代,她要倒霉,整个楚国公府都要跟着死,张氏也不能这样自己坑自己。 所以,下点药,又不真的发生什么,不过就是想扣个饥渴难耐放荡无耻的锅给她罢了,只要那种丑态被人看见,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然而,楚画梁表示,谁说,没有奸夫就不能干点什么了? 说话间,摇光再次推门进来,一脸雀跃道:“小姐,我把世子妃引到广平侯夫人房里去啦。” “嗯。”楚画梁勾了勾唇,起身道,“走,看热闹去。” “啊~~~”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楚画梁顿了顿,不禁小小地愧疚了一下,不过好歹世子妃也是成了亲的人了,不至于被吓得太厉害吧。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刚是用过午饭的时间,大多数来上香的夫人小姐都在禅房里小憩,被惊叫声惊动的可真不少,不一会儿,一间房间门口就围了一圈人。 嘉王府的世子妃叶氏也是今年年初才新婚,这会儿看着屋里的景象,面红耳赤,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啊~~~~”第二声惨叫是从屋里传出来的,还有少女凄厉的呼救,“救命!快来人!救命啊!” 这一下,外面的人脸色都变了,原本还猜测是哪家的女子不知廉耻地在佛寺私会情郎,大家看个热闹就算了,可要是强迫,事情可大了! “小姐,这声音,好像是三小姐啊?”跟着楚画梁出来的金盏犹豫地说了一句。 “摇光。”楚画梁脸色一变。 “是!”摇光迅速分开人群冲进房内。 围观的香客赶紧让开了些,万一报恩寺中真有强人,被冲撞了就不好了。 “哎呀!”隔了一会儿,才听到进门的摇光一声低呼。 “怎么回事?”楚画梁问道。 “那个、那个……”最先来开门的嘉王府世子妃叶氏期期艾艾地道,“这里是广平侯夫人的房间……” 这话一出,众人的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楚国公府的三小姐在广平侯夫人的房间里被强了?这怎么想是不是都有点儿不对? “世子妃!”却见摇光捂着脸冲出来,为难道,“世子妃,我们家小姐还没出阁呢,这……还是夫人进去瞧瞧吧!” 叶氏楞了一下,不过她是看见了房里发生的事的,只不过太惊讶才喊了出来,闻言微一犹豫,就拉了另一位交好的夫人一起进去。 “怎么回事?该不会……”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脸色各异。 能让世子妃进去,显然屋里没有男子,那…… “郡主,可以进来了。”好半晌,叶氏在出来,一脸尴尬地叫了一声。 楚画梁只带了一个摇光抬脚走进去,外面的人互相看看,顿时有几个自忖家世不错,又好奇心重的跟了进去。 “大姐!大姐!真的不是我!”只裹了一件中衣的楚绫披头散发地扑上来,脸上一直红到了脖子里,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羞的。 “把衣服穿好。”楚画梁皱了皱眉,摇光立刻很有眼色地把人拉开。 “贱人!你到底对本夫人干了什么!”床上的广平侯夫人状态比楚绫还差,眼角眉梢都透着春意,加上露出的大片肌肤,就是房里都是女子,也有些不忍直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楚绫疯狂摇头。 她就是刚刚给楚绘下完药,正心虚着呢,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压在床上轻薄,原本以为自己遇到了采花贼,可、可做梦也没想到,那是广平侯夫人,是个女人呀! 不过,天地良心,她是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 “不是你是谁?是你下的药!”广平侯夫人看着楚绫的眼神满是杀意。 她和张氏交情不错,所以得了张氏的谢礼后,觉得不过是引发一点混乱,即便后来出了什么事也和自己无关,便答应下来,谁知道这药最后会下到自己身上?楚绫……虽说楚绫也是个美人,但哪个女人对着另一个女人这般“深度交流”后会不觉得膈应的?何况还被这么多人看见! “大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楚绫涕泪交流地喊道。 “放心,姐姐当然是相信你的。”楚画梁安抚道。 不等楚绫松口气,广平侯夫人狠声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楚画梁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道,“本郡主只是觉得,就算我家三妹有磨镜之好,府里也有的是青春年少的美人,何必找夫人这般年纪都能做她母亲的女子。她的口味没这么奇怪吧?” “……”屋内一片死寂。 楚绫眨眨眼睛,连哭声都憋了回去。 大姐这是在为她开脱吧?可怎么听起来有点儿奇怪呢? 围观的女眷们看着楚绫的目光就是惊悚了,没听说楚国公府的三小姐有这种爱好呀?本来这姑娘虽然配不起嫡子,但还是可以为家中庶子求娶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第033章 惨剧 上报恩寺进香的夫人们表示,这可真是看了一出好戏! 尤其是楚国公府,从前楚国公三女,只听说二小姐才貌双全,是京城数得上的才女,可今日才知,另外两位小姐更加不简单啊! 那位被盖棺定论有磨镜之好的三小姐先不提,大小姐楚绘……啧啧,这可是能三句话把素来泼辣的广平侯夫人生生气晕过去的奇女子! 楚画梁则是扔下一个雷,拍拍手就走,当然,走之前没忘记让摇光把失魂落魄哭哭啼啼的楚绫拎走。 围观的人更佩服了——连她们这些看热闹的都有些承受不来,幽兰郡主这份淡定从容的气度真是不简单,果然,嫡长女就是嫡长女,就算没有二小姐那样琴棋书画精通的才名,可管家理事却是好手,有大妇风范! “去把自己收拾干净,立刻回府。”楚画梁把楚绫丢进禅房。 楚绫这会儿很有些六神无主,何况衣衫不整的模样也极不雅观,顾不得回嘴,赶紧在丫头的服侍下更衣去了。 “小姐,为什么要帮她说话?”摇光不解道。 “不帮她说话,楚国公府同室操戈,你是嫌我的名声太好了,需要再败一败是不是?”楚画梁惊诧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道,“再说,我那是替她说话么?” 只怕等楚绫回过味儿来也能想明白,只可惜,到时候她那点“小爱好”已经要传遍京城的上流圈子了。 “还是觉得有点儿便宜她了。”摇光道。 “放心吧,就算咱们不找她麻烦,第一个不放过她的也是广平侯夫人。”楚画梁凉凉地道。 原本么,要是广平侯夫人和楚绫众口一词说有人陷害,甚至指责是她下药,虽说都没有证据,可是一盆脏水泼过来也很难一滴不沾。然而,把楚绫摘出来变成受害者就不同了,正好让那两人自个儿狗咬狗。 原本,楚画梁的打算是在山上过一夜的,可发生了楚绫的事,就算报恩寺不赶人,也不好在佛门清净地多留,下午就匆匆下了山。 楚绫躲在自己的马车里哭了一路,倒是让楚画梁有点儿不耐烦了。 是个女人都这么能哭,要是真找个男人岂不是早就上吊了?就这点都承受不住,你倒是敢给别人下药! 回到楚国公府的时候,消息早就传回来了,不过,张氏……病了。 楚画梁可不管张氏是真病还是装病不想见她们,自个儿回了青芜院,至于楚绫,谁管她。 一番折腾下来,纵然精神振奋,可这具尚未调理好的身体却已经疲惫不堪。 金盏正为她卸妆,一边说着些京城各家府邸的闲事权当笑话听,却见玉台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脸上还一副要笑不笑的诡异表情。 “这是怎么了?”楚画梁好奇道。 这一对姐妹花虽说相貌一模一样,但任谁也不会把她们认错,因为金盏总是脸上含笑,温柔端方,而玉台却绷着脸——倒不是不高兴,大约是习武的关系,眉眼之间总有一股英气,仿佛故作老成,难得见她这副小儿女模样。 “小姐,奴婢刚刚去看了一眼三小姐,本来是向听听她有没有说小姐坏话或者打什么坏主意的。”玉台溜过来说道。 “然后呢,听到什么了?”楚画梁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楚绫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小丫头,唯有野心比天高,若是没有张氏的唆使,就她那智商,真想干点儿坏事也没那能耐。 “那个……咳咳……”玉台干咳了两声,目光有些躲闪。 “有话就说。”楚画梁白了她一眼。要是不想说,进来干嘛,吊她胃口的吗? “也没什么,三小姐一直在哭。”玉台拨动着自己的衣带,几番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不过……三小姐的贴身侍女抱了一堆衣物出去悄悄烧了,奴婢瞧着那下衣上似乎有血迹。” “为什么要烧?”楚画梁一愣,纳闷道。 她能想到要烧带血的衣服,只有宫廷剧里后宫嫔妃的你争我斗,可楚绫一个姑娘家的,就算来了月事污了衣裳,至于偷偷烧掉吗? “那个……三小姐的月事才过了没几天呢。”玉台提醒道。 “有病那也该找大夫……”楚画梁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但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 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她迟疑地看过去,却见玉台如释重负一般,赶紧点头。 “……”楚画梁抽了抽嘴角,无语凝噎。 怪不得楚绫哭成这样,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失贞?反正洞房花烛夜的落红肯定是没了的,就看她以后的夫君介不介意了。当然,还得有人愿意娶才行。 另外,广平侯夫人真心彪悍!好吧,其实她也挺好奇那是用什么东西弄的。 “你要死了!这种事也跟小姐说!”金盏低啐了一口。 “我什么也没说,是小姐自己猜的。”玉台嘀咕。 “还顶嘴。”金盏瞪了她一眼。 “哦……”玉台缩了缩脑袋,就算她武功高强,可就是怕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 “行了,我不在意这个。”楚画梁笑笑,从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两张纸递过去,“明天柳丝就回来了,以后伺候人这种活儿不用你们做,倒是这些东西,半个月之内要赶制出来。” “是大少爷要用的?”金盏眼睛一亮。 却见图纸上画着些简单的衣服、布囊以及各种奇怪的套子袋子,多半都是手工活儿。 “贴身私密之物,不好托付温先生,只能辛苦你们两个了。”楚画梁道。 和谢玉棠那时候不一样,温雪浪的手术非常精密复杂,她总不能穿着水袖长裙,衣袖一扎就抄刀子上,何况那么多的手术器具也需要合理排放位置才能在最顺手的地方立刻拿到手。 “小姐放心。”金盏一脸郑重地道。 “咚咚。”就在这时,窗子被人敲响了两声。 楚画梁一怔,示意玉台去开窗。 玉台小心地走过去,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却见摇光的脸探了进来。 两个姑娘嘀嘀咕咕了一阵,玉台重新关好窗,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没缓过来。 “什么事?”楚画梁问道。 “摇光说,刚刚豫王府送了个消息过来,也许小姐想听。”玉台说着,瞟了金盏一眼。 “看我做什么?说呀。”金盏莫名其妙。既然是豫王府特地送来的消息,总是耽误不得的。 “那个……据说。”玉台退后了两步,离金盏远了点,这才道,“今晚广平侯府后院挺热闹的,侯爷把最宠爱的小妾带到了夫人房里。” “然后?”金盏呆呆地问道。 玉台只管抬头看天花板。 “噗……哈哈哈哈……”楚画梁笑弯了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说起来,替广平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算不算做了件好事? “你们两个!”金盏反应过来,气得要打自家不省心的妹妹,这种污糟事也敢来污小姐的耳朵!还有豫王、豫王……怎么可以连这种消息都说给小姐听?简直太不靠谱了! 第034章 礼物 区区一个侯夫人和一个公府庶女的风流韵事,在京城其实也掀不起大浪来,相比起来,第二天一早,一直驻守豫王府的陈太医终于回太医院了,上报称:准豫王妃幽兰郡主诚心感天动地,豫王殿下已经病愈。 皇帝很高兴。 这不是自己指的婚事好吗?钦天监测算得没错,果然楚家嫡长女和豫王八字最为般配! 皇帝一高兴,顿时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连提出楚绘这个豫王妃人选的皇后都被大利嘉奖了。 楚国公府—— “怎么样,小姐我说了,他必须会好的吧。”楚画梁一边说,一边很有兴趣地翻看着宫里送来的赏赐。 虽然都是些平时戴不出去的华丽首饰,不过毕竟很值钱,又是御赐之物,放在嫁妆里却很长面子。另外有几匹贡品的布料,楚画梁留下了自己喜欢的雨过天青色和紫色,把剩下的水红和鹅黄顺手分给了金盏、玉台、摇光几个姑娘裁新衣,连柳丝也分到一份,让这个桃叶出府后一直惶惶不安的小丫头也安了点心。原本以为,现在小姐身边的丫头个个都比自己能干,也许哪天自己就要被赶出去了呢。 正在整理赏赐登记造册的金盏和玉台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好吧,她们当然不是不想豫王好的,可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还这么笃定地保证豫王“必须要好”,总不能真是拜佛拜出来的吧?话说回来,若是我佛真的有灵,遇见小姐这种借着拜佛当借口与人私会、还在佛门清净地给人下药的信徒,不保佑豫王殿下一命呜呼就是我佛慈悲了! “小姐。”柳丝怯生生地走进来,来捧着一叠衣物。 “什么事?”楚画梁转头道。 “这是夫人派人送来的。”柳丝将捧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楚画梁随手翻了翻,有点莫名其妙。 衣服……一如既往是上好的料子,不过总算是正常的配色款式,看起来像是出席宴会的礼服。 “小姐,下月初六就是荷花节了,后宫会设宴,夫人给几位小姐都订制了新衣裳。”柳丝答道。 “荷花节?”楚画梁茫然地看向金盏。 “回小姐,六月初六是东陵女子一年一度的庆典。”金盏虽然疑惑她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但还是解释道,“按照往年的规矩,皇后娘娘会在太液池设宴,邀请京城未出阁的名门闺秀,宴席上的闺秀要表演琴棋书画等才艺,最后评定三甲名次,往年小姐不是也参加过吗?” 楚画梁恍然大悟,说白了其实是个相亲宴。这些小姐们卖力表演是想得到什么?无非是宫中贵人的赏识,能指个好姻缘。尤其如今宫中好几位皇子都到了年纪尚未选定正妃,若是被皇后看中,岂不是一步飞上枝头么。 然而…… “不去行不行?”楚画梁苦着脸道。 琴棋书画,她会什么?钢琴还是电子琴?五子棋还是国际象棋?反正不会是古琴和围棋的。书画嘛,画画素描还凑活,国画是不用想的,唯有字,因为学中医的缘故还算练过几年,比较拿得出手。可这个拿得出手也是相对于现代那些写惯了钢笔圆珠笔的人来说的,跟古人比毛笔字……还是省省吧。 “往年也罢了,今年小姐正在风口浪尖上,又刚刚被册封了郡主,不能不去。”金盏道。 “每人都必须表演?”楚画梁不死心地问道。 “当然了。”金盏点头,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种表演其实不必太较真,除了有野心想在娘娘们面前露脸的,中规中矩不出错即可。” “柳丝。”楚画梁一脸绝望地转头,“往年我表演过什么?” “嗯……奴婢记得去年、前年小姐表演的都是琴。”柳丝道。 “我弹得怎么样?”楚画梁问道。 “这……就像是金盏姐姐说的,中规中矩吧?”柳丝迟疑了一下才道。 楚画梁立即明白,多半就是敷衍了事的程度,毕竟原主天赋不佳,张氏也没认真教导,琴棋书画能粗通就不错,优秀是别指望了。可问题是,现在换了楚画梁,连敷衍了事都有可能做不到。楚绘起码还是会弹琴、至少能完整弹完一首曲子不出错的,而她……唯一会用的弦乐器就是吉他了。可弹古琴和弹吉他一样吗?不对,这里根本就没有吉他那东西! “柳丝,夫人给二小姐和三小姐也订制了衣裳?”金盏忽然问道。 “是呀。”柳丝点头道,“奴婢看过了,除了颜色不一样,大小姐和二小姐的衣裳是一样的款式,三小姐的装饰则次一等。” “三小姐是庶出,次一等是应该的,可是……”金盏看了那套堪称华丽的礼服一眼,一声冷笑。 “夫人想抬举我那妹子,这不是很正常吗?”楚画梁一耸肩。 要说起来,楚绘和楚缦都是嫡女,张氏将她们打扮成姐妹花的模样,自然是一视同仁,也显得姐妹间亲密无间。可是,往年也罢了,如今的楚画梁却是御封的幽兰郡主,这要是和楚缦毫无区别就不妥了。 “小姐肯定不会让夫人如意的。”玉台插了一句。 楚画梁“噗嗤”一笑,随即道:“那就交给你们了。” “是。”玉台的目光闪了闪,干脆地应了下来。 只有柳丝一脸的茫然,想不通这衣服有什么问题,比起之前大小姐喜欢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夫人这次送的真的很漂亮很合适呀! 楚画梁随手把那衣服挪到一边,又开始叹气。 荷花节献艺,这么好的机会,张氏怎么可能不想着坑她一把呢,想必刘皇后也乐见其成,献艺是惯例,楚绘往年也做过,任谁都不能挑理,而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比这个,她连原身那个草包楚绘都比不过,总不能……表演开颅破肚动手术? “小姐!”就在这时,摇光兴冲冲地跑进来。 “又怎么了?”楚画梁愁眉苦脸道。 “荷花节要到了呀。”摇光笑眯眯地道,“王爷派人送了礼物来,说是怕小姐忙着,忘记准备衣裳了。” 楚画梁无语地扫了一眼她捧着的一叠衣服,眼角狠狠地抽了抽。 这个大红色,金灿灿,穿上绝对的鹤立鸡群,是存心让她当靶子去的吗?没见她已经很心烦了吗?会不会做好人! ------题外话------ 荷花节……下一个倒霉的渣渣是谁涅…… 第035章 吃醋 然而,不管楚画梁有多不乐意,六月初六还是转瞬即至。 “小姐,您先选好衣裳,才好搭配首饰呀。”金盏一脸的无奈。 楚画梁苦大仇深地瞪着床上放着的两叠衣物:一套以大红色为底,红得妖娆热烈,金线刺绣牡丹花开图样,雍容华贵,穿上绝对的鹤立鸡群,其实她是很喜欢这样张扬大气而不显得艳俗的衣服的,可是……穿这个去,真是嫌自己不够被当出头鸟打的呢。 至于另一套……楚画梁的目光往旁边移过去。 淡淡的湖水色,似蓝似绿,光华流转,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料子。这衣服是玉台拿来的,当然,这种贡品中都很稀有的月光纱肯定不是玉台能弄来的东西,不用想就知道是哪儿来的。 至于张氏送来的那套,直接被压箱底了。 “穿这个吧。”楚画梁叹了口气,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套红衣。 凤凰锦,要论珍贵程度,肯定不逊色月光纱,可那个蠢货王爷究竟知不知道,凤凰锦这种料子一般都是用来做嫁衣的啊! 金盏利索地服侍她穿上那套湖水色的衣裙,又早有准备地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整套翡翠首饰,包括一个荷花发扣、两对玉簪、一对耳坠、一个璎珞项圈,以及一副玉镯。整套玉饰青翠通透,明显是同一块玉雕刻而成,最精致的是那对不对称耳坠,一长一短,一边是盛开的荷花,另一边却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楚画梁一看就爱上了。 “小姐喜欢就好。”金盏松了口气。 “怎么,怕我不收?”楚画梁却笑了起来,一面自己套上玉镯,很随意地笑道,“本郡主又不是无功不受禄,温先生不缺银钱,愿意多付诊金,我自然受之无愧。” “小姐洒脱。”金盏楞了一下才敬佩道。 楚画梁挑挑眉,由她给自己梳妆,顿了顿又道:“金盏,人生在世,不该拿的,莫要伸手,而自己应得的,坦然受之即可,本郡主这辈子最讨厌故作清高的伪君子!”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咬牙切齿。 “奴婢明白了。”金盏点点头,转念一想——小姐最讨厌的那个伪君子……该不会,是指五皇子殿下吗? 毕竟,世人都说,东陵五皇子沐千华有谦谦君子之风。 楚画梁暗自翻了个白眼,也没说她想的那个“伪君子”早就不知道在哪个世界了,戴好全套首饰,站起来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 “小姐真好看。”玉台在旁边拍手。 楚画梁也满意地点点头。 比起慕容筝那个笨蛋,果然还是温雪浪通晓人情世故,这身打扮在一片莺莺燕燕中完全不起眼,但若是细看,偏又处处精致高雅,绝不失身份,那才是她想要的效果。 然而,看到她这一身装扮,楚缦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至于楚绫……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心虚,直接抱病在家根本不敢去,横竖一个庶女而已,张氏让她去也是给自己女儿做反衬的,楚绫不去,张氏也不在意。 进宫肯定不能多带人,楚缦只带了贴身侍女茵儿,而楚画梁综合考虑后,带上了摇光。 楚缦倒是还想显示一下姐妹和睦亲密,然而……楚画梁直接摆了郡主的依仗,那马车以楚缦的身份确实不能上,只能跟在后面,看起来两姐妹倒像是小姐和仆从了,让骄傲的楚缦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小姐今天真美。”摇光赞叹了一句,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解和失落。 “告诉你们王爷。”楚画梁板着脸道,“要是豫王想送礼,本郡主其实更喜欢实惠些的金子银子,不要乱花钱,家业不是这么给他败的。” “哦。”摇光傻乎乎地应了一声。 · 皇宫前庭,也是热闹非凡。 荷花节对于闺中少女来说,的确是盛世,而今年,皇帝也不知怎的突发奇想,也许是被自己指的慕容筝和楚绘的婚事感染得有些飘飘然了,干脆下了道旨意,让那些未婚的世家公子也进宫,开个诗会! 就隔着一个太液池,和姑娘们隐隐相望,没准还能凑几对姻缘呢。 听到暗卫传话,慕容筝还只是脸色扭曲了一下,旁边的曲长卿却抱着肚子丝毫不顾形象地狂笑,惹得周围的世家子弟纷纷远离了一些。 “我就说,楚大小姐肯定不喜欢你选的衣裳。”曲长卿见周围没人了,憋着笑说了一句。 “为什么她不喜欢?”慕容筝皱了皱眉,表情很不解,“她虽然不喜欢那些太娇嫩的粉色、桃色、黄色,可正红和金色却应该是喜欢的,而且她穿红最好看。” 曲长卿闻言倒是楞了一下,剩下的笑都吞了回去,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要娶她,当然要事先了解她的喜好啊。”慕容筝理所当然道。 “你确定你真了解?没听见人家小姐叫你别乱花钱别败家么。”曲长卿嘲讽。 “……”慕容筝沉默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幽幽地道,“查一下,她身上的衣服是谁送的。” “查出来之后呢?”曲长卿下意识地问道。 “弄死他。”慕容筝面无表情地突出三个字。 “不是吧?”曲长卿抖了抖,赶紧追上他的脚步,一边道,“喂喂喂,不干白工可是你自己定的规矩。” “工钱。”慕容筝手指一弹。 “呃……”曲长卿捏着一文铜板满脸黑线。 不带你这样的啊……吃醋就吃醋,但是一吃醋就要买凶杀人,万一人家小姐不肯嫁你了怎么办? “喂!”曲长卿一顿足,追上去,压低了声音,认真道,“你老实说,你是真喜欢楚家小姐,还是觉得她可能能治好你的走火入魔?” “我哪里不像是真喜欢她的样子?”慕容筝纳闷,明明他已经做得挺明显的了。 “我不是说楚小姐不好,可你……好像是从她上门给你诊治之前就喜欢了吧?”曲长卿没好气道,“总不至于因为她想让你头疼扎了你一针,你还喜欢上她了?” 受虐狂么。 “嗯……”慕容筝摸了摸下巴,脑子里想起的却是那一晚的月光下,浑身血污却一脸淡定的女子,仿佛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衣,有一种艳绝天下的气势,让他……一见就倾了心。 “想什么呢?”曲长卿撞了他一下。 “我喜欢她哪里,干嘛告诉你?”慕容筝瞥了他一眼,一声冷哼,“她哪里好,我知道就够了!” “哈?”曲长卿目瞪口呆。 第036章 刁难 刘皇后最近的日子也挺顺心,解决了那个不满意的儿媳妇,虽然楚风耀那里碍于面子不作回应,但张氏母女却是千肯万肯的,楚国公府的势力迟早会成为自己爱子的。 之前豫王殉国之事一出,难免避讳几分,不过今日荷花节举国同庆,自然就没有避讳一个臣子之死的道理了。 京城和皇宫也久违地欢快起来。 赏花宴因为赏的是荷花,宴席是办在露天的,太液池边的御花园,皇后的座位设在一座凉亭里,下首还有两位妃子作陪,而姑娘们就按照家里父兄身份高低,露天而坐了,正中间留出一块空地,用作给姑娘们展示才艺。 当然,其中有个例外就是楚画梁。 按理说,身为楚国公嫡长女,她应该和楚缦一起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然而,皇帝却封了一个郡主给她,使她的品级比楚国公还高了半级,在这里,除了三位公主之外,往下数就是她了。 毕竟,虽然亲王女为郡主,一般情况下都是出阁前才赐下正式封号,就比如豫王府嫡女慕容明月年方十三,就只是被称为明月郡主,正式的封号要及笄之后,内务府才会拟定。这么算起来,那些亲王嫡女反倒不如楚画梁了。 “小姐,皇后身边的是容妃谢氏和丽嫔白氏。”摇光低声道。 楚画梁的座位就在凉亭边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果然觉得刘皇后左首的宫妃容貌上和谢玉棠有几分神似,只是更端庄清冷,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姐,这种架势,难怪多年不得宠。 皇帝么,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素来只有美人讨好他的,何需他去哄美人。何况,容妃美则美矣,却也没美到能让皇帝放下身段去讨好的地步。 当然,对于皇后来说,容妃地位尊贵却一无盛宠二无皇子,却是最好的拉拢联盟对象。 而丽嫔——楚画梁想起金盏给她恶补的常识,知道这是皇帝最近最宠爱的美人,难怪刘皇后就算膈应也得带着她。 这时候场上献艺的还是熟人,是楚画梁在锦绣坊见过一面的杨含嫣。 杨含嫣表演的也是琴,这是不容易出彩,但也最不会出错的东西了。楚画梁对古琴没研究,只是听着觉得调子挺好听,不过看旁边人的脸色也知道,这位杨小姐弹的,多半也是中规中矩那一类。 一曲终,杨含嫣起身一礼,抱着琴退下。 皇后照例给了赏赐,神色间却有些无聊了。荷花节年年来一回,说是献艺,可名门闺秀难不成还真表演唱歌跳舞吗?琴棋书画,真看起来也挺闷的。 “接下来是哪位小姐呢?”丽嫔轻笑着,凤眼在下面扫了一圈。 “皇后娘娘,小女晋阳侯府陶思敏。”一个身着桃红衣裙的少女笑吟吟地站了起来。 “陶小姐是想表演什么呢?”刘皇后淡淡地点了点头。 晋阳侯府,那是太子的岳家,太子妃陶思贞正是这陶思敏的嫡亲姐姐,很明显,陶家姑娘肯定不受皇后待见。 不过,陶思敏毫不在意,落落大方,一拍手,边上伺候的内侍便抬上来几张桌子,然后在每张桌子上都放了笔墨纸砚。 “陶小姐这是要画画?”丽嫔笑道,“摆这么多桌作甚。” “启禀娘娘,小女一人作画,大家干等亦是无趣。”陶思敏侃侃而谈道,“这琴棋书画,想必今日要表演书画的不止小女一人,不如大家一起来,彼此之间也有个竞争可好?” “这倒是有点意思,说不得还要劳烦容妃姐姐做个评判。”丽嫔转头笑道,“皇后娘娘,您说呢?” “甚好,那就有劳妹妹了。”刘皇后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是。”容妃轻声应了一声。 这一下,原本对陶思敏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地姑娘们倒是提起了兴趣。 容妃不受宠是一回事,可她出身帝师谢家,自幼才名出众,由她评判,即便拿不到第一,若能得她赞一句,自己的才女之名也能名副其实。 “陶小姐这个提议好,我也来。”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楚缦,先是向后妃行礼,随即又看向了沉默的楚画梁:“在府中读书时,先生也夸赞姐姐字好,不然,我们姐妹一起可好?” 楚画梁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死丫头不会让她安生!楚绘的字好?呵呵,只怕还不如现在的她写的呢。好歹她还是刻苦练过几年的。 “既然如此,楚家两位小姐便一起吧。”皇后开口道。 皇后一说话,顿时,宫女便引她们到两张相邻的桌子边。 楚画梁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站起来。 其实……她是真的只想坐到结束啊…… 稍稍挽起一截衣袖,她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除了墨,也有颜料,笔也是大大小小一应俱全,看起来姑娘们不论是选择作画还是写字,工具都是齐全的。 除了陶思敏和楚缦,另外上来的还有两个姑娘,通名既然不在金盏提出需要注意的人物名单里,她也就没管。 书画书画,单是写字肯定不如作画出彩,所以那四位姑娘不约而同选择的都是作画。 “幽兰郡主可是想好了要写什么?”容妃问了一句。 因为楚缦的关系,楚画梁想选画画也不行。当然——比起字,原本她的画就更不行。 “那是自然。”楚画梁一笑,胸有成竹地拿起笔,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始写。 写字当然比画一幅画速度快得多,没一会儿,她就第一个放下了笔,恭敬地道:“娘娘,小女写完了。” 而这个时候,速度最快的陶思敏也才堪堪画完一朵荷花。 “呈上来。”丽嫔赶紧道。 楚画梁悠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迎上摇光担忧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又过了一炷香时分,四位姑娘才陆续画完,让宫女呈上去。 “容妃妹妹觉得如何?哪位姑娘可称第一?”刘皇后问道。 容妃一一看过,脸上的表情实在有些怪异,但很快就压了下去,盈盈起身,微笑道:“楚国公教女有方,楚大小姐的字和楚二小姐的画,臣妾实在难分高下,不如由皇后娘娘裁断。” 这话一出,先不说陶思敏一张秀丽的脸庞有些扭曲,连楚缦都捏紧了拳头。 怎么可能? 她的画是得大师指点,已经登堂入室,可楚绘……这丫头每次写的字都要挨先生的罚,怎么可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哦?那本宫倒是要瞧瞧。”皇后微微一怔,随即笑道。 楚缦想让楚绘出丑,她也不介意推一把,但是……难道楚绘那个贱人,连平日里不学无术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不成? 只有楚画梁稳稳安坐,宠辱不惊,光是这份气度已经让边上的人暗暗点头。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比赛……呵呵,黑幕多着呢。 呃……只顾着写,今天忘记发文了…… 第037章 吓哭了 一字一画被呈上来,刘皇后只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先是楚缦的画,楚缦画的也是荷花,不过不像是陶思敏那种选择一两朵画的小巧,而是用写意手法画出了太液池整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气势,于女子来说着实少见,难怪容妃也多加赞赏。 凭良心说,这确实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 再看楚画梁的字——嗯,不丑,至少比皇后原本想象中的不学无术好了太多,看得出是下过苦工的。然而,也仅仅如此而已。 不错,甚至称得上优秀,但不拔尖,至少比不上楚缦的画。 然而,问题就在字的内容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丽嫔却毫不在意地念了出来,一脸地赞叹,“这句子真好!娘娘,臣妾虽不会写诗作赋,但也能体会一二。” 刘皇后愣神过后,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词句读来,饰美之意溢于言表,说是赏荷,分明是在夸人!楚画梁夸赞皇后,作为评判的容妃又岂敢说不好。 字不好?还是皇后不好?一向谨慎的容妃怎么会做这种事,何况……容妃因为自家外甥的缘故,心里本就是偏向楚画梁的。 当然,被人夸了,刘皇后肯定不是生气,然而……楚绘,这死丫头如此明目张胆,就不会脸红一下的吗!居然还理直气壮! “娘娘以为如何?”容妃问道。 “即使如此,便赏楚家两位小姐各黄金十两,其他三位姑娘五两吧。”刘皇后道。 “娘娘英明。”容妃松了口气。 要是能这样过去,也算是对得住外甥的嘱托了。 然而,却是有人不愿意息事宁人。 “皇后娘娘,小女不服!”陶思敏昂然道,“楚二小姐的画名扬京城,输给她,小女服气,可幽兰郡主的字,何处比小女更胜一筹了?” “……”顿时,满座寂静。 宴席中的贵女,有些是真看不明白却事不关己不愿多言,有些是明白了之后,不管对楚画梁的行为是不耻还是佩服,同样不会多说。可陶思敏,说她聪明吧,她是真不懂自己为什么输了,可要说她笨,她还知道把楚缦拉做同盟。 “郡主怎么说?”刘皇后偏了偏头,有些恶意地把皮球踢了过去。 “启禀娘娘,又不是考科举,游戏而已,何必这般当真。”楚画梁笑吟吟地道,“娘娘若是觉得书画有些无趣了,臣女不如表演些不一样的,让娘娘开心一下?” “哦?你要表演什么?”刘皇后没介意她的转换话题,很有兴趣地问道。 “请陶小姐帮个忙,配合一下。”楚画梁转头道。 “我……” “甚好,本宫就看看你们有什么好看的。”刘皇后打断了陶思敏未出口的话。 虽然楚绘也讨厌,但比起来,太子岳家的陶家显然更碍眼,她不介意帮楚绘一把。 楚画梁早就料到了皇后的反应,转身对摇光吩咐了几句。 “是,小姐。”摇光同情地看了还茫然不觉的陶思敏一眼,去准备东西了。 很快的,乐师就位,又有两个宫女过来,左首一人提了一篮子新摘的荷花。 荷花都被去掉了茎,只余下碗口大的花朵,还带着露珠,嫣红粉白,娇艳欲滴。 右首的宫女则端了一个红木托盘,垫了大红色的丝绒,走进了才发现,上面放了几十根明晃晃的银针,比普通的绣花针粗长些,像是女红上人用来缝制被褥的那种针。 “这是做什么?”刘皇后惊讶道。 “有荷花岂能无美人?”楚画梁说着,一抬手,乐师一动,琴弦下流出一首欢乐的曲调,《酒狂》。 “我要做什么?”赶鸭子上架的陶思敏看了一眼乐师,没好气道。 既然皇后已经开了口,她再不愿意也只能配合,可楚绘那贱人根本没告诉她要配合什么啊! “陶小姐只要站着别动就好。”楚画梁左手拈起一朵淡粉色的荷花,右手取了一根针,慢悠悠地道,“千万,别动。” “啊?”陶思敏一头雾水。 站着别动?那算什么配合? 楚画梁一笑,手里的荷花就向着陶思敏扔过去。 陶思敏一愣,还没想好要不要伸手去接,却见那荷花半途突然加快了速度,“噗”的一下砸到她发髻上。 “你干什么!”陶思敏气得满脸涨红。就算是花,可这样砸到头上也是当众侮辱! “陶小姐,别动啊。”楚画梁慢条斯理地拿起第二朵花,又去取针。 针?陶思敏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头发。 荷花端端正正地插在发髻边上,仿佛本来就是她的佩饰似的,而用来固定的——旁边的人都看得明白,是一根银针穿透了花心,插入发中,还留了一截在外头。 “嗤!”就在这时,第二朵花钉入了衣袖。 “啊!”在衣袖上,陶思敏一眼就看到了那枚穿透她两层衣袖的银针,距离她手腕的肌肤不到半寸,再胆大的姑娘也不禁吓得一声惊叫。 “都说了,千、万、别动啊。不然本郡主不小心扎到你怎么办。”随着楚画梁的声音,两朵白荷一左一右插在她腰间。 这回的银针是插进她腰带的绣花里固定的,可见眼力准头,只要差之毫厘,不是掉在地上,就是戳中人了。 “啊~~~~”陶思敏这回简直是惨叫了,幸好管弦之声够响,压住了她的叫声,至少皇后所在的凉亭已经快听不见了,倒是附近的姑娘们一脸惊悚。 看起来幽兰郡主玩这手也不需要配乐的样子,难不成是早有预见,怕陶思敏的叫声吓到皇后? 再看楚画梁,一派从容的模样,从摇光手里接过一块丝帕,蒙上了自己的眼睛,一边说道:“陶小姐,记住了,别动哦。” 说话间,剩下的五朵荷花一起被扔了过来,整整齐齐地在陶思敏裙摆下围成一圈。 陶思敏果然一动不动,不过不是真的听话,而是被吓傻了。 荷花美人,迎风独立。 “好。”刘皇后首先鼓掌。 民间倒是有头顶苹果射飞刀之类的杂耍,难等大雅之堂。楚家大小姐这个虽然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荷花飞舞,妆点美人,何其风流优雅,赏心悦目! 有皇后带头,除了几个和陶家交好的姑娘,本来就觉得好看的众人纷纷鼓掌。 “哇……”却是陶思敏回过神,后怕涌上心头,脚底一软,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哭了起来。 “还以为她真胆子那么大呢,原来会哭啊。”摇光嘀咕道。 “谢皇后娘娘赞赏。”楚画梁摘下丝巾,朝着皇后盈盈一礼,回了自己的座位,又瞥了一眼还爬不起来的陶思敏。 只是吓哭……算是便宜你了。只可惜,她那个妹妹多了几分头脑,其实她倒是真的挺想让楚缦来当“美人”的。 ------题外话------ 这两天晚了,明天双更吧。下午一章,晚上一章。 第038章 有狂风自北疆来 赏荷宴上,幽兰郡主楚绘一曲荷花美人技惊四座,没几天就流传得满京城皆知。 不过,大家也就是图个新鲜,只有晋阳侯府不高兴,毕竟楚画梁的名声是踩着陶家姑娘的脸上来的,为此,晋阳侯府人还到太子府找女儿哭诉了一番,结果如何尚且不得而知。太子妃是个有城府的,远非陶思敏可比。 然而,外行看热闹,内行就是看门道了。 豫王府中,慕容筝和曲长卿相对无言。 “我觉得,幽兰郡主……不会武功吧?”好半晌,曲长卿才弱弱地开口。 慕容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明显流露出“白痴”两个字。 以他们的武功,看一个人有没有习武的痕迹根本不可能出错,曲长卿问这一句其实也是想要慕容筝再肯定一下罢了。 “可是,按照你妹妹的说法,这么细的银针要在两丈开外带着一朵荷花钉在衣服上,准头先不说,你问问你妹妹能不能做到?”曲长卿一摊手。 豫王府的小郡主慕容明月年方十三,性格活泼,也曾跟着父兄学武,虽说没练出什么太大的名堂来,但在京城一堆娇小姐中间,那绝对是一个打十几个没问题。 “她?差得远呢。”慕容筝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不耐烦。 “那个……好歹是你亲妹妹。”曲长卿叹了口气。 “别管她。”慕容筝敲了敲桌子,沉吟道,“她绝对没有内力,但是……仅凭手腕的力量,能做到吗?” “不如去问问?我觉得她可能并不认为这是秘密,要不然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随随便便就用出来了。”曲长卿道。 “说起来,让你查的事你查出来没有?”慕容筝一声冷哼。 “我说……你该不会真要弄死人家?”曲长卿小心翼翼地问道。 “女子的衣物也是能随意赠送的吗?”慕容筝咬牙切齿道。 “你就直说你吃醋。”曲长卿扔了个白眼给他,顿了顿才道,“查是查出来了,不过你不能杀。” “谁?”慕容筝一双丹凤眼斜睨他,“难不成是沐千华?” “他敢送,不怕被你那未婚妻拍脸上?”曲长卿无语,倒也没再卖关子,直接道,“幽泉山庄,温雪浪,你能杀吗?” “……”慕容筝哑口无言。 他当然不是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就算幽泉山庄有再多护院也拦不住他,然而……三年前江南大旱,颗粒无收,朝廷国库吃紧,温雪浪为了救灾捐献了多少银两他不管,可那一年,北狄扣关猛烈,朝廷却拖欠了三个月军饷,二十万北疆军,营中无隔夜之粮,就算战神慕容春秋也无可奈何。是温雪浪托付长春镖局押送了十万石粮食解了北疆军的燃眉之急。 这个人情,就算皇帝刻薄寡恩,但豫王府和慕容筝,不能不认。 “放心吧,温先生肯定不是对郡主有想法。”曲长卿看他沉默的表情,搓了搓手臂上的汗毛,补充了一句。 他和慕容筝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友,可现在却发现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要说从前上面有慕容春秋压着,他从不担心慕容筝真会出什么问题,可如今……失去了束缚的雄鹰,一眨眼就不知道要飞到何处去。 “王爷!”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青烟一般从半开的窗外闪了进来,单膝跪地,沉声道,“天府归位。” “起来吧。”慕容筝点点头,拢在衣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声音也有了一丝颤抖,“怎么样?” “启禀王爷,老王爷的遗体已经找到,如今风将军正扶灵而归,只是……”天府说着,微微一迟疑。 “只是什么,直接说。”慕容筝道。 “只是,没有找到世子的遗体。”天府道。 “你说我大哥还活着?”慕容筝眼前一亮。 “王爷……”天府的嘴唇动了动,一闭眼,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轻声道,“谷中的尸体被火烧得太厉害,没找到世子的遗体,不知道是世子福大命大果真逃出生天了,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慕容筝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下来。 “也是,要是大哥没事,这么多天,早该有消息了。”许久,他才低低地苦笑。 曲长卿挥手示意天府出去,随后默默拍了拍慕容筝的肩膀。 “罢了,原本也是我不死心。”慕容筝无力地叹息道,“传令全府……发丧吧。” “知道了,你……节哀。”曲长卿收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迈着沉重的脚步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听到隔着一扇门后面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曲长卿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背脊往门上一靠,长长地叹息。 皇帝册封新任豫王的旨意虽然快,但今天之前,慕容筝一直抱着一线希望,不见遗体就不愿意承认父兄已经不再了。只是这希望终究还是镜中花、水中月。 时隔半月,豫王府终于发丧,顷刻之间,消息就传遍京城。 “金盏啊,我是不是……要去看看他?”楚画梁坐在自家院子的荷塘边喂鱼,一边苦恼地问道。 她能理解慕容筝的心思,凡是抱着一丝希望,哪怕明知渺茫,可总归是不忍放弃的,如今……怕是北疆的准信来了吧。 “赐婚圣旨已下,原是应当的。”金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道。 就算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这桩婚事,可圣旨难为,只希望那位原本就才刚“病危”过的豫王殿下别一刺激之下又躺下了才好。 “那就明日吧,你准备一下。”楚画梁说着,将手里的鱼食全撒了下去,拍拍手起身。 池里的锦鲤纷纷游过来争抢,搅动一池春水,荷花摇曳,惊飞了枝头的蜻蜓。 “小姐喂多了,怕是要噎死两条呢。”玉台插了一句。 “连这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死就死了吧。”楚画梁不在意地道,“明儿个记得来看看,若有撑死的蠢货,丢出去喂野猫,别脏了池水。” “是。”听着她仿佛意有所指的话,玉台虽然有些半懂不懂,但还是应了一声。 金盏的脸色多了几分凝重,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这初夏的天气里,倒是难得刮的北风。 晚上还有一更。 第039章 夫妻一体 第二天一早,楚画梁果然带着金盏和摇光,一身素衣到了豫王府。 因为她是女眷,而且是慕容筝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自然不是跟着来吊唁的朝臣走大门,而是直接从偏门进了后院。 不过,让楚画梁有点意外的是,豫王府来迎接她的竟然是小郡主慕容明月。 被赐婚之后,楚画梁就向金盏好好了解过豫王府的状况,自从先豫王和世子殉国后,王妃一病不起,几乎没在京城露过面了,世子妃带着七岁的独生女除了侍奉婆母,照顾幼女,也避居自己的院子不在外面走动了。加上慕容筝的“病弱”,堂堂战神豫王府居然只剩下唯一的嫡出郡主慕容明月撑场面。 楚画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十三岁,在她的时代,真的还只就是个孩子,而慕容明月却已经背负起太多。 少女一身素白孝衣,头上只插了几支银钗,不施脂粉,眼眶周围还带着微微的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小郡主节哀。”楚画梁心头软了软,声音也放柔了几分。 养父去世的时候,她似乎也不过就是慕容明月这个年纪,推己及人,未免感同身受。 “姐姐叫我名字就好。”慕容明月年纪不大,做事却老到,毫不怯场,将她们引到后院,祭拜了慕容春秋的灵位后,又带她们到了自己的月华阁奉茶。 楚画梁却有些纠结了,说到底这姑娘算是她未来的小姑子,可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家哥哥干的是什么事? “姐姐不用拘束,很快我们就是自家人了,也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哥有福。”慕容明月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 看来是不知道的,楚画梁秒懂。 “月儿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可以来楚国公府寻我。”楚画梁想了想还是说道。 “姐姐要备嫁,本来就够忙了,月儿真不好打扰。”慕容明月苦笑道,“只是陛下下旨热孝成婚,怕是我们豫王府委屈了姐姐。” “我并无不满之处,月儿不用担心。”楚画梁拍了拍少女纤瘦的肩膀,顿了顿,还是道,“有些事,不妨与豫王说说,毕竟他是兄长,理应照看弟妹。” “大哥在时,对我和二哥都是极好的。”慕容明月沉默了一下才道,“二哥不是不好,可他身子弱,陈太医说经不得刺激,一旦发病,连我和母妃都要避讳……将来,只怕还要劳烦姐姐照顾二哥。” “……”楚画梁哭笑不得。 她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小姑娘半途把她截胡过来说话的用意了,八成是觉得自家二哥命不长久,因为圣旨赐婚娶她会耽误了她,所以觉得豫王府对不起她——战神教导出来的女儿倒是有侠者风骨,可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小姐。”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恭敬地道,“王爷听说幽兰郡主来了,想请郡主过去说说话。” “姐姐,我陪你过去吧,毕竟还没成亲呢。”慕容明月忧虑道。 “没事,大白天的,有人跟着呢。”楚画梁笑笑谢绝了她的好意。 慕容明月张了张嘴,看着她跟着小厮出去,一张秀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小姐,小郡主和王爷关系不太好。”另一边,摇光低声道。 “为什么?”楚画梁一挑眉。 挺好的一姑娘,又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能有什么恩怨? “小郡主自幼崇拜先王爷,曾经梦想披甲上阵开疆拓土。”摇光简略地道。 楚画梁微一思忖,倒也明白几分。 先有慕容春秋赫赫战神之名,再有世子慕容简子承父业,难怪自幼耳濡目染的慕容明月看不起病病歪歪毫无英雄气概的慕容筝了。 “王爷也不喜欢小郡主吗?”金盏一针见血地问道。 关系不好,总得是互相的吧,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摇光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往下说。 楚画梁示意金盏不必再问,几人沉默地走进慕容筝的院子,却见那人一身白衣坐在凉亭里,仿佛在发呆,连她们来了都没注意到。 远远看过去,那身影比之数日前更显得清减,看起来倒像是真病了。 “王爷,郡主来了。”小厮轻声道。 “进来。”慕容筝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留下。”楚画梁想了想,一个人走了进去。横竖这里是室外,四野开阔,侍女在亭外虽然听不见说话,但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也不算出阁。 “明月说的什么,你不用理会。”慕容筝道。 “那可是你亲妹子。”楚画梁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来。 之前金盏的问题摇光虽然没有回答,但以她对慕容筝两面的印象,也能感受一二。虽然是自己不得不在亲人面前装病装柔弱,但长年累月下来,对于总是不喜欢自己的妹妹,谁能有好气?人都是有脾气的,感情也都是相处出来的。 “不提她。”慕容筝凝视着她,好半晌才接下去说道,“这桩婚事,委屈你了。” 同样的话,从慕容筝嘴里说出来,感觉和慕容明月却大不相同。 “我不在乎。”楚画梁的表情也很平淡。 “我给不了你十里红妆的盛世婚礼。”慕容筝继续说道。 “我也不需要。”楚画梁摇头。 于公,慕容春秋父子是国家英雄,便是为他们披麻戴孝她也不觉得委屈。于私,她对慕容筝有点好感,但也不至于爱得要死要活,婚礼这种东西,不是和最爱的那个人办的话,其实无所谓。 她知道京城以张氏和楚缦为首,有多少夫人小姐等着看她的笑话,可那又与她何干? 到底最后谁是笑话还没个准呢。 慕容筝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静静地凝视着她,隔了一会儿才道:“将来,我会接过豫王府的职责,踏马北疆。” “就你这身板?”楚画梁嗤之以鼻。 “有劳王妃。”慕容筝无辜地看她。 “……”楚画梁黑线。这意思,是要她来承担治好豫王这个大功? “夫妻一体。”慕容筝眨巴眨巴地看她。 “这时候你倒是知道夫妻一体了?”楚画梁咬牙切齿,坑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不是不明白,不管以前慕容筝装病是为了什么,可如今豫王府就剩下他一根独苗了,若是不想放弃北疆的兵权,他就必须尽快“病愈”,而自己这个“神医世家传人”就是最好的契机! “这一生,我必不负你。”慕容筝认真道。 “你若负我,大不了一拍两散罢了。”楚画梁一声低笑,眉宇间锋芒尽显。 “好。”慕容筝应允,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字说得有多认真。 第040章 马甲必须捂牢! 把话说开了,两人相处的时候反而放松了不少。 楚画梁左手的手肘支在石桌上,托着脸颊,一派懒散的模样,倒是对面的慕容筝认真地洗茶、沏茶。 真是好看啊。 楚画梁的眼睛闪闪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举一动都带着高雅,哪是现代什么茶道比赛的冠军可比的。那是一种时代和文化的熏陶,而不是附庸风雅。 “孝期不宜饮浓茶,这是先父生前种在院子里的几株茶树,味道淡些,却也有一番风味。”慕容筝说着,递了一杯茶给她。 “就算你给我一杯极品雨前龙井,我也分不出好坏。”楚画梁莞尔一笑,坦然道,“我不喜欢喝茶,苦。” “我记住了。”慕容筝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看起来,打探到的她的喜好还是不够准确,居然连她不喜欢喝茶都不知道! 当然,探子其实也挺冤枉的,毕竟原来的楚绘是极爱茶的,而楚画梁又不是像衣裳那样彻底换了一批那样明显表示出了自己的喜好,少喝几杯茶之类的小事,探子还真没注意。 不过,看他仿佛当做一件正事的模样,楚画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道:“让我把把脉吧。” “脉枕?”慕容筝一顿,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 楚画梁干咳了两声,却也不脸红,左右看看,从果盘里拿起两个香蕉往桌上一放:“来吧。” “……”慕容筝啼笑皆非,好一会儿才把手放到香蕉上,还要注意力道别把香蕉压扁了。 楚画梁随意地一挽衣袖,手指搭上他的脉门,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怎么样?”慕容筝这次没有任何掩饰,也没再用内力搞鬼,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完完全全展示给她看。 “你说呢?”楚画梁收回手,顺手拿起一根香蕉剥了吃,一边赞叹道,“这是南蛮那边进贡的水果吧?楚国公府还没有。” 作为一个现代人,连香蕉都吃不到的痛苦该与何人说! “楚楚。”慕容筝眼巴巴地看着她,表情居然有几分可怜。 “不要卖萌。”楚画梁扶额。 本来就长得好看,还作出这幅表情来,实在太犯规了!美男计可耻啊! 不过,好像是中了对方美男计的自己更没定力。 “陈太医给我开了一堆苦药。”慕容筝委屈道。 “应该的。”楚画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悲伤过度,郁结于心,内火不散又感外寒——王爷昨晚是吹了多久夜风?要论看病调养的手段,我是肯定不如太医的,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你擅长针灸?”慕容筝问道。 “算是吧。”楚画梁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我也能治个头疼脑热的,不过疑难杂症就不行了,学艺不精。” “神医世家的传人,自称学艺不精?”慕容筝失笑,只当她是谦虚。 “不擅长就是不擅长,难道非要我逞强说擅长然后治死人吗?”楚画梁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再说,我只是不擅长治病罢了。” “身为医者,不擅长治病,你擅长什么?”慕容筝挑眉。 “治神经病。”楚画梁一本正经地道。 慕容筝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果然会治走火入魔的症状?” “噗——”楚画梁忍不住笑弯了腰,不过,既然眼前的人都自认是神经病了,她也见好就收,半真半假地道,“确实能治,你都说了,我针灸技术很好。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真实状况。” “我也是豫王府子弟,自然也是自幼习武的,父亲常年出征在外我无人指导,不小心练岔了气,走火入魔了。”慕容筝迟疑了一下才道。 “那京城的传言?”楚画梁直言道,“你这毛病虽然不好治,但真不至于会死人,也不会病弱成这样。” “因为我发起病来六亲不认,见人就砍,所以连亲人都被隔离,久而久之,就被传言传成活不过二十了。”慕容筝道。 “……”楚画梁嘴角抽动了一下,这要不是亲眼见过你拿刀杀人的模样,还真信了你!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九句真话一句假话,假得连自己都先信了。而慕容筝说的,大概十句全是真话,只不过当中省略掉几句而已。 当然,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她不擅长治病是真的,因为她擅长的,是治伤!尤其是外伤急救。 慕容筝有顾忌,她同样也有。若是说出她擅长治伤,就会可能从她身上追查出谢玉棠的线索,而现在,慕容筝只会去找一个废了右手的高手,那是绝对找不到的。 说到底,他们彼此虽然有好感,但信任基础太过薄弱。 两个有秘密的人,又同样的敏锐谨慎,谁都很难率先往前踏一步。而楚画梁的优势在于,她手里握有一张慕容筝的底牌,还是能致命的那种,而慕容筝却对她知之甚少。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楚楚守寡的。”慕容筝正色道。 楚画梁其实很想说她无所谓守寡只要把财产都留给她就行,不过脸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倒是豫王殿下,请节哀,毕竟逝者已矣。” “我知道。”慕容筝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又强自压了下去,转过话题道:“听说,你要去报恩寺还愿?” “嗯。”楚画梁点头,没觉得意外。虽然摇光和玉衡保证不会再把她的事透露给慕容筝,但幽兰郡主要去报恩寺还愿,府中采购香烛贡品僧衣僧鞋之类的动静肯定也是瞒不过有心人。 “我也去。”慕容筝道。 “嗯……啊?”楚画梁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禁傻眼。 “楚楚是为我去还愿的,本王……理应同行不是?”慕容筝一脸的天经地义。 “……”楚画梁扶额。 要只是豫王要去,倒也没什么妨碍,可这位豫王殿下的另一重身份是第一杀手绯花妖刀,她这次给温雪浪动手术,谢玉棠肯定要陪伴在侧,他俩一见面,要是谁都没认出谁也罢了,万一认出来了,不会把报恩寺都拆了吧? 而最麻烦的是,要是他们俩谁单方面认出了另一个……以后她是不是要一直担心被认出来的那一个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就这么说定了!”见她不说话,慕容筝直接道。 楚画梁叹了口气。 这么坑的事……算了,要不干脆找个借口支开谢玉棠得了。 ------题外话------ 昨天前台崩,今天后台崩,pk的日子我也很绝望…… 第041章 砧板上的肉 北疆路途遥远,副帅风传鸣要坐镇北疆军防备北狄卷土重来,命次子风少湮扶灵而归,至少也要七月初才能回到京城。 当然,说是扶灵,可气候已经炎热,尸体又是被火烧过的,若是直接运回来恐怕半途就要腐烂得不成样子,所以棺材里放的其实是骨灰坛和慕容春秋生前用的武器和铠甲。 也不是风少湮故意磨蹭,而是沿途的百姓纷纷自发前来拜祭,又不能驱赶,干脆就缓缓而行了。 慕容春秋一生镇守北疆门户,守卫了东陵北境三十年的和平,也受得起百姓这一拜。 而京城,慕容筝守灵七日后,终于迈出了豫王府,让人意外的是,除了脸色苍白憔悴了点,竟然不像是前些年病病殃殃的模样了。 所以,所有人都在嘀咕,报恩寺真的这么灵?幽兰郡主去上了个香,豫王居然好了! 于是,这次幽兰郡主再赴报恩寺还愿,豫王同行,谁都没觉得不妥,反而各家都在琢磨着,过几日也要去报恩寺上个香。 虽然是未婚夫妻,毕竟还是“未婚”,即便同行,两人坐的也是两辆马车,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前后两个队伍。 楚画梁除了金盏玉台之外,特意带上了受宠若惊的柳丝,加上玉衡领的几个护卫,反倒是把摇光留在了府里看家。 温雪浪的手术起码需要一夜,玉衡是男子,住处不在一起也罢了,要是摇光在,不太方便。 楚画梁觉得,她在解决慕容筝和谢玉棠之间的问题之前,还是尽量不让摇光发现她和谢玉棠之间的联系比较好,平时大街上遇见打个招呼倒是没什么,可手术……太敏感了。 慕容筝也就带了四个侍卫,虽然不起眼,但楚画梁一看那几人的动作就知道,八成是和玉衡摇光一样的。 按照规矩上了香,捐赠了带来的香油钱,又有小沙弥将他们引到了后院禅房。当然,楚画梁和慕容筝住的是位于寺院一东一西的两个院子,玉衡和侍卫的房间也是在远离她屋子的院子口。 “小姐,奴婢伺候小姐卸妆吧。”柳丝立即走过来。 “不急。”楚画梁挥挥手,“去看看厨下有什么,我有点不舒服,想喝点粥,早点用了晚膳就休息。若是这会儿睡了不方便。” “小姐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柳丝吓了一跳,急忙道。 “没大事,大约是马车上有些颠,睡一觉就好。”楚画梁道。 “是。”柳丝赶紧去厨房了。 “小姐,东西都准备好了。”玉台轻巧地跨进门,把怀里捧着的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楚画梁打开布包,拿起一把镊子试了试韧度,不由得有些惊讶道:“打造这些花费不少吧?” 这套工具,比她想象中的更好!比起现代的冶炼工艺也是绝对不差什么了。 “对大少爷来说,银子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玉台摇了摇头,又道,“还有小姐吩咐的打造得越多越好的那种小刀,大少爷说,因为时间所限,先打了两百把,因为太显眼了,回头让三少爷悄悄送去青芜院,如果小姐还需要,再有一个月可以打造一千把。” “……”楚画梁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 真是土豪啊! “知道了。”楚画梁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手术工具,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松了口气,“房间呢?” “准备好了。”玉台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似的,整张脸都皱了皱才道,“按照小姐的吩咐,选了一间禅房,彻底打扫干净后,封住门窗,在屋里搭了个灶台煮了一大锅醋,现在还煮着呢。” “你去看着些,等熏完醋,可以稍稍通一通气,但要小心别进了灰。”楚画梁叮嘱道。 其实温雪浪的手术虽然复杂,但并不算太难,若是在现代,哪怕是她那个无证诊所的条件,她也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把握成功,可在这里……其他问题都好解决,唯独无菌手术室没办法,伤口感染这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希望温雪浪的运气不是那么坏吧。 不到半个时辰,柳丝就端了一碗清淡的蔬菜山菌杂粮粥进来,还有几个配粥的小菜:凉拌笋丝、清炒蕨菜、醋溜花生、酸小黄瓜,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楚画梁原本虽然只是借口,但看到这些食物也确实感觉到了饥饿。 等她吃完,玉台才从里间走出来,点了点头,沉声道:“小姐,安排好了。” 楚画梁走进去,果然见到昏迷的柳丝躺在她的床上,面朝里,被子拉到了下巴,不走近看,就像是她躺在床上一样。 金盏拿出来刚刚赶制完成的衣服,帮她换上。 中衣中裤都用的比较厚实的布料,袖口裤脚特意收紧了,而外袍,金盏不认得,其实是根据白大褂的样式改的,因为这一身穿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外头又加了件披风遮挡。 “差不多了。”楚画梁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点点头,沉声道,“金盏留下,不要让玉衡察觉我不在。至于豫王……按理说晚上他不该来这边,若真来了你想办法打发回去。” “是。”金盏没问为什么唯独这件事要瞒着豫王,但事关温雪浪,她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走吧。”楚画梁拉起披风的兜帽,带着兜帽悄悄出去。 她们并没有走出院子,反而是往里走的,自然没有惊动玉衡。 “就是这里了。”玉台推开一间禅房的大门,顿时,一股浓烈的醋味飘了出来。 “郡主。”屋内,温雪浪和谢玉棠原本正在说什么,见状一起回过头来打了声招呼。 “不是让你别来吗?”楚画梁的眉头狠狠跳了跳。 “大哥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谢玉棠皱眉道,“这个时候,无论旁的什么事都要放放。” 楚画梁回头,对上玉台一个无奈的眼神。 “可是玉棠在此不妥?”温雪浪问道。 “倒也不是……不怕以后对吃肉有心理阴影的话,你就呆着吧。”楚画梁叹了口气。事已至此,难不成她还能把人赶回去吗? “吃……肉?”谢玉棠脸黑了。 “是啊,不是告诉过你要怎么医了吗?”楚画梁把工具在桌上一一排好,转过身来时,指尖一把手术刀冒着冷冷的寒光,随即左手一指挪到屋子中间特别加高的床,“脱衣服,躺上去。” “……”温雪浪和谢玉棠对望了一眼,相顾无言。 真直接的姑娘。 不过,那张床去掉了四柱和床褥,就是木板上铺了一块浅青色的布,光秃秃的,刚才楚画梁没说话还没察觉,可听完后再看—— 脱了衣服躺在那上面,和砧板上的肉有区别吗?尤其旁边还有人一脸兴味地拿着刀子在评估要从哪儿下刀! 第042章 医心医德 “二号镊子。” “三号小刀。” “针。” “擦汗。” “光线不够了。” 禅房中,只听见楚画梁沉稳的声音。 玉台是习武之人,手脚轻巧灵便,即便擦汗的动作也非常注意不会遮挡了她的视线。 屋子里点着上百根蜡烛,是按照无影灯的原理布置的,为了不至于所有的蜡烛同时燃尽来不及替换,从天还亮着开始,这些蜡烛就分批点燃,这会儿就算只有谢玉棠一个人,也能从容地更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楚画梁的手始终稳定如初,谢玉棠已经从最开始的惊讶变成震惊又变成麻木了。 这双手,是最适合练习暗器功夫的。 “停一下,药。”楚画梁忽然停下了动作。 玉台赶紧拿起一支针筒。 楚画梁出手极快,一针扎进温雪浪的经脉,将药液推了进去。 这个时代既然已经有了能打造中空银针的技术,那做个针筒还是很容易的,尽管喂了强效版麻沸散,但楚画梁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了注射用的浓缩型麻药,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用上。 看着微微动了几下的温雪浪继续沉睡,楚画梁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家伙是什么抗药性啊!我给他喝的麻沸散都够一头老虎昏睡两三天的了。” “当年大哥服食过大量止疼药,大夫说可能会产生抗性。”谢玉棠低声道。 楚画梁无语,这个时代的止疼药和麻沸散其实有很多药是相通的。 玉台又换了一块干净的丝巾给她擦去额头的汗水。 原本六月中旬就已经是盛夏了,这门窗紧闭的禅房还点了那么多蜡烛,就像是蒸笼似的。 “还要多久?”谢玉棠忍不住问道。 “早得很呢,要吐去角落里吐。”楚画梁头也不抬地道,“这才刚刚矫正了腿骨,还要把嵌入皮肉的碎骨挑拣出来,这之后重续经脉才是真正的技术活,少说三个时辰。” 谢玉棠抽了抽嘴角。 他手上不是没有人命,可杀人就一剑杀了,何曾见过用刀解剖活人面不改色的,他对眼前这个弱质小女子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水。”楚画梁抿了抿唇。 玉台赶紧拿起茶盏凑到她嘴边,让她喝下温热的茶水。 又换过一批蜡烛,终于听到楚画梁开口道:“玉台,针线,缝合伤口就可以了。” 闻言,一直神经紧绷的两人终于缓缓地舒了口气。 玉台赶紧递上穿好了羊肠线的针,而谢玉棠扫了一圈蜡烛的燃烧程度,靠着墙,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这长长的一夜,他们两个看的人其实并不比楚画梁轻松。毕竟对楚画梁来说,做手术就是打卡上班的事,而对谢玉棠和玉台来说,却实在有些惊心动魄。 隐隐的,夜风送来一阵人声。 “天还没亮,那些和尚折腾什么呢?”谢玉棠抱怨道。 他也是被楚画梁缝过伤口的,知道她在缝合的时候还能跟他说话引开他的注意,便直接说出了口。 “不像是和尚做早课念经的声音。”楚画梁皱了皱眉。 “听起来人不少。”谢玉棠站起身来。 楚画梁的眼底带了一丝凝重。 虽然留宿报恩寺的香客并不少,但一家一户是闹不出这等动静的,有这么多人,除了报恩寺的僧侣也没第二家了。 “不对。”谢玉棠忽的脸色一变,脱口道,“有兵器交接的声音!” “刺客?”楚画梁惊讶地一挑眉,脑中瞬间想起了东院的某个杀手头头。 “不是吧?”谢玉棠沉声道,“刺客行刺,这是要出动多少刺客才能闹这么大动静!” 楚画梁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瞟了一眼见温雪浪的眼睑微微颤抖,顺手又给了他一针。 “干嘛?不是结束了吗?”谢玉棠不解道。 “你觉得,正常人现在醒过来不会痛死的吗?”楚画梁诧异道,“他若是一乱动,骨头再次错位,我也医不好了。” “呃……”谢玉棠黑了脸,只想说你治我的时候就是活生生割肉缝针,连麻沸散都没有,怎么就没管我会不会痛死。 “所以,你不是正常人,本郡主当时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楚画梁轻飘飘地补刀。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谢玉棠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腰间。 他今天是以本来面目来的,自然不可能带着剑,幸好面具倒是带了,腰带里还有一把备用的软剑,真要到了不得已的时候,直接出手也是没办法。 “我还需要半个时辰,不管发生了什么,绝对不能被打扰。”楚画梁咬牙道。 “知道了。”谢玉棠脸色一肃,平日那种玩世不恭的浪子风流被收敛得半丝不剩,轻声道,“玉台,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远远看一眼就好,无论是什么都别插手,我在这儿守着。” “是。”玉台见楚画梁不反对,应了一声,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溜了出去。 “你觉得会是什么?”楚画梁问道。 “我怎么知道?”谢玉棠惊讶。 “你是听风阁主。”楚画梁一声嗤笑,“就算你事先不知道,但发生了之后还推算不出来吗?” 谢玉棠闻言,脸色却有些难看,好一会儿才道:“一个月前,淮水泛滥,下游的秦州、安州灾情严重,不少流民背井离乡,最快的已经进入司隶。” “司州和隶州已经是京城脚下!”楚画梁变色道。 “我知道。”谢玉棠点了点头,眉头皱得死紧,语气中带了一丝烦躁,“但愿是我猜错了吧。毕竟就算有流民暴乱,也不该选择寺庙做目标。” 楚画梁却是心中一沉。 在现代,有人提出了一条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这就是墨菲定律。 而现在,她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小姐!”就在这时,房门猛地被撞开,玉台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完全不顾带起的灰尘,幸亏手术已经进行到尾声。 “怎么了?”谢玉棠厉声道。 “是乱军!”玉台神色仓惶,咬了咬牙道,“报恩寺的武僧不多,快要挡不住了,趁着后山还没被包围,必须立刻走!” “不行。”楚画梁的声音却很冷淡,“小半个时辰,否则前功尽弃,我不走,你们想办法。” 谢玉棠震惊地看着她,眼底闪烁着感动。 “不用这样,如果是平时,就算把你扔出去拖住敌人自己逃走的事我也是会做的,我可是很惜命的。”楚画梁不屑地冷笑,手里尽力加快了速度。 “那为什么不走?”谢玉棠哑声道。 是……为了他大哥? “在手术台上,不抛弃任何一个病人,这是我身为医者的医德。”楚画梁淡淡地道。 “……”谢玉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我想办法,你放心。” 第043章 有我,别怕 慕容筝是被惊醒过来的。寅时三刻,正是天色最昏暗的时刻。 刚披上外衣,系好衣带,就听门口响起暗卫的声音:“王爷,秦安两州流民暴乱涌上了报恩寺,武僧挡不住了,目前是各府的侍卫在帮忙阻挡。” “流民暴乱?”慕容筝皱了皱眉,但只是微微一顿,立即打开了门,“走,去西院!” 他这次只带了四人,都是和玉衡摇光同一批训练出来的杀手,名为贪狼、破军、廉贞、天梁,随着他动身,迅速围绕在周围。 这时候,后院还算是有条理,偶尔有人匆匆跑过,也有护卫簇拥着女眷往后山门方向去的。 “王爷!”西院门口,一行人正好撞见玉衡。 “怎么不在郡主身边?”慕容筝皱了皱眉。 “属下敲门无人应答,实在不方便擅长郡主闺房,正欲先行寻找王爷。”玉衡一脸焦急。 “无人应答?”慕容筝诧异地一挑眉。 就算睡死了,她的丫头也不该毫无反应。何况,就算摇光没跟着,那个叫玉台的丫头,武功也绝对不弱。 想了想,他径直上前,就打算若再无人应答就强闯。毕竟他们有未婚夫妻的名义,又是事急从权。 然而,他才刚刚抬起手,房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见过王爷。”金盏面无表情地道,后面跟着一脸惊恐的柳丝。 “郡主呢?”慕容筝直接问道。 “郡主出去了。”金盏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原本都这个时候了,只要再拖一个时辰就天亮了,今晚的事就是天知地知,谁知道偏偏这个时候会有流民暴乱这种事情发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出去了?”慕容筝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就想到了楚画梁的“祈福”和“还愿”。 也是,祈福也罢了,可还愿——她并非是如此虔诚信佛的女子。所以说,她要来报恩寺,还支开摇光,是有事要办,而且不想让自己知道。 想到这里,他又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金盏。 这真是皇后赐予的宫女?这份气度,就连名门闺秀都未必能及,而那个玉台,武功起码不弱于摇光。皇后自己的贴身宫女还没这般能耐呢,会将这样的人送给楚画梁? 如果是想通过楚画梁对豫王府做点什么,那这两个侍女却又太显眼了。一看就如此不凡,谁会不防着她们? 在慕容筝的目光下,金盏还能抗住这压力,但她身后的柳丝却已经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随时都会瘫倒在地上了。 “罢了,郡主去哪儿了?”慕容筝无奈道。 “王爷请跟奴婢来。”金盏从玉衡敲门开始就一直在思考对策,就在刚刚才有了决定。 豫王身边的暗卫都是高手,护着他一人迅速撤退毫无问题,但他还能记得要带小姐一起离开,也算是有担当了,横竖这会儿小姐的治疗也应该收尾了,豫王再过去也看不到什么。 “轰!”就在这时,院门直接被撞飞,一群衣衫褴褛,拿着各种奇葩武器的人涌了进来,院中还来不及撤离的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直接说,郡主去了哪儿!”慕容筝厉声道。 “西院最里面那间,亮如白昼的禅房!”见事态紧急,金盏急促地喊道。 “很好,现在,玉衡,你带着她们俩先走!”慕容筝道。 “那小姐呢?”金盏急道。 “本王亲自去找。”慕容筝走了几步,又道,“廉贞,天梁,你们也去。” “可王爷和小姐身边人太少了!”金盏反对。 “本王出行,暗地里自然还有人同行,无碍。”慕容筝一挥手,不容反对。 不管金盏和皇后是什么关系,可楚画梁偷溜,金盏同谋,这姑娘对楚画梁来说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眼线,那他就应该替她把人保护好了,而柳丝只是顺便而已。 “王爷,这次似乎只有属下等四人来?”走出一段距离,破军才茫然道。 “要你多嘴。”慕容筝一声冷哼,加快了脚步。 “王爷,没人追过来,乱民似乎被挡住了。”贪狼低声道。 慕容筝动了动耳朵,没说话。 身后传来的打斗声他当然听见了,看起来像是有高手守住了院门,就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事不宜迟,抓紧时间。”慕容筝毫无负担。 不管是作为豫王,还是杀手,他都不会傻到这时候去逞英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和一群已经没有了理智的暴民死拼,那才是脑子有坑了。 “楚楚!”一眼看到那间特别明亮的屋子,慕容筝远远地叫了一声。 “好了!”屋内的楚画梁充耳不闻,剪断了最后一截羊肠线,直起腰时,身形一晃,差点一头栽倒。 “小姐!你没事吧?”玉台急忙扶住她,一手端了茶盏喂她。 “还行。”楚画梁抹了把汗,这才发现刚刚还一直稳定的手居然已经微微发抖了,让她不由得一声哀叹。 当年手术连轴转,最长一次她七十二个小时没下过手术台也精神奕奕,可如今只是一夜,体力就已经到了极限。果然,这具身体的调理刻不容缓了。 “楚楚!”这一次,慕容筝的声音直接在门口响起。 “我在。”楚画梁缓过一口气,勉强应了一声。 “呯!”下一瞬,房门洞开。 “楚楚,跟我走!”慕容筝目不斜视,沉声道。 楚画梁的目光微微一暖。 这人既然能找到这里,想必是从金盏那里知道的,而他,明明看见屋里躺着一个人,而满屋子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却一不问原因,二不曾抱怨,只记挂着她的安危,她不是不感动的。 “小姐,快些。”玉台拿起披风遮住她身上怪异的衣服。 “等一下。”楚画梁动了动手脚,觉得有了些力气,立刻着手收拾手术器械。 这些东西可以说价值连城,虽然说就算丢了,温雪浪也会替她重新打造,可她却舍不得。 清洗消毒的时间是没有了,只能血淋淋地直接放进皮囊,紧紧抱在怀里:“好了。” 慕容筝没说什么,只是对她伸出了手。 “玉台,你守着他,等他的人来了,一起撤退,自己小心。”楚画梁回头说道,很谨慎地完全没提到谢玉棠的名字。 “可是小姐……”玉台迟疑。 把昏迷的温雪浪一个人留下,她肯定不放心,可也不能让小姐独自离开啊。 “这不是有豫王殿下吗?”楚画梁很淡定。 谢玉棠说过,慕容筝是天下五大高手之一,在他身边若是还能出事,那多一个玉台也没用,反倒是玉台在的话,万一暴露了慕容筝的另一重身份才麻烦。 “有我。”慕容筝闻言,倒是很高兴,眉眼间都染了一丝笑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别怕。” ------题外话------ 最近严打,如同台风过境,我《侯门邪妃》这么清水的文都被扫到台风尾屏蔽了两章泪奔…… 第044章 张网捕鱼 “我没怕。”楚画梁很无语。 这人是哪只眼睛看到她害怕的?要不要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 慕容筝瞟了一眼她袖口露出的还在发颤的指尖,自以为很明智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只道:“有高手堵住了院门,乱民一时进不来,我们赶紧离开。” 楚画梁眉头一跳。 这个时候,除了豫王府的人,还有哪个高手?顶多就是一群护院家丁罢了,平时装腔作势欺负百姓还行,真打起来说不定还没暴民的血气之勇。 谢玉棠……但愿他记得医嘱,否则那只右手怕是真的要废。 “小姐快走吧!”玉台显然也明白。 只有豫王带着小姐离开,她才能通知谢玉棠撤离。 “嗯,千万小心,不要冒险。”楚画梁叮嘱了一句。 “是。”玉台难得地笑了笑。 “来吧。”慕容筝一把抓住了楚画梁的右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他不介意多带一个玉台走,横竖这也不是需要保护的弱女子,相反还是个战力。但玉台不走,他更不会强求。说到底,他在乎的只是楚画梁一个人而已。 “我们往哪儿走?”楚画梁很冷静地问道。 “后山。”慕容筝答道,“虽然是京城的反方向,但绕一个圈子,顶多两天就能回去,我担心的是因为流民暴乱,京城会封闭四门不许出入。” “那索性避一避,等事态被控制了之后再回。”楚画梁立即道。 慕容筝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才道,“翻过后山就是沧云县,虽然不大,但好歹县城也是有城墙的,那些没有攻城器械的流民是进不去的。” “沧云县就不会封城吗?”楚画梁好奇道。 “翻墙呀。”慕容筝一脸的理所当然,“沧云县那种城墙,随便就上去了,又不是京城的墙。” “哦。”楚画梁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这个世界还有轻功这种作弊的技能了。 “王爷!”贪狼听不下去地打断道,“京城不可能为了王爷一人开城门,可沧云县县令有几个脑袋敢把您关在外面!” “……”楚画梁无语。所以说,根本就不用翻墙好吗? 大约是谢玉棠守住了出入口的关系,他们撤退得格外顺利,却让她更担心了。 等谢玉棠一退,流民就会瞬间涌入,到时候他能安然带着温雪浪和玉台撤离吗? “想什么?”慕容筝问道。 “说了我没怕。”楚画梁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丢了个白眼过去。 想当年她养父被对手帮会设计围攻的时候,何止是钢管马刀,那可是枪子儿乱飞,她还不是冒着枪林弹雨上去救人?现在不过是一群拿着锄头的农夫而已,就算她一个人打不过,也不至于会怕好吗。 “王爷和郡主稍等。”在前方探路的贪狼忽的一挥手。 “怎么?”慕容筝终于放了一点精力到别的地方。 “这边。”贪狼耳朵一动,转了方向。 对上楚画梁疑惑的目光,慕容筝自动解释道,“那家伙耳朵比猎狗还灵,比高手还好用,天生的。” “多谢王爷夸奖。”贪狼面无表情道。 楚画梁无语,这好像不是夸奖吧?再看这主仆俩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又不禁苦笑。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其主必有其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报恩寺的范围。 黎明前的夜色里,一片黑漆漆的,几乎不辨方向。 “小心脚下,跟着我走。”慕容筝低声说着,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看得见……”楚画梁叹了口气。 之前在庄子里时她就发现了,虽然换了个身体,但她那黑暗中视物的天赋却带了过来。 慕容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脚步很稳,那些尖锐的石子和带刺的灌木都能避开,简直比他自己还轻松,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她是真的看得见! 就连他,也是要把内力集中在眼睛周围的经络才能提高视力的。 楚画梁一耸肩。 老师说过,她这双眼睛是上天赐予的天赋,是最适合学医的,黑暗中视物不过是附带的罢了。 “嘘。”最前面的贪狼忽的转过身来,对他们竖起了一根手指。 “怎么?”慕容筝低声问道。 “王爷,您看。”贪狼往旁边让了让。 慕容筝还拉着楚画梁,两人一起凑过去,拨开半人高的野草。 只见斜坡下面的一块空地上,有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拿着出鞘的刀剑,正在威逼一辆马车里的人下来,旁边还倒着两具尸体,像是车夫和护卫。 “这不像是乱民吧?”楚画梁低声道。 慕容筝感觉到少女的呼吸一阵阵扑在自己的耳垂上,驱散了夜风的凉意,瞬间连耳根都烫了起来,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这才道:“一看就是有组织的,乱民应该没这个组织能力。” 楚画梁倒是没觉得不对,慕容筝让出了视野使得她看得更清晰,沉吟了一下道:“你说,他们是刚好遇见了这次暴乱,还是刻意制造了暴乱?” 话落,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下,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要是巧合,乱民为什么会来到报恩寺?寺院可不是抢粮食的好选择,还不如城郊那些大户人家的别院呢,就算人不在……人不在更好,护院的力量不足,更容易攻破。毕竟那种地方为了准备着主人随时想去度假,庄子里多少是有存粮的。 “认得那是谁吗?”楚画梁问道。 “男人也罢了,我怎么能认得来进香的女眷?”慕容筝委屈。 楚画梁哑然。 下面,几个黑衣人从马车上拉下来一个女子,用刀架在她脖子上,推搡着往树林深处走,另有人将尸体扔上空马车去处理掉。 “这势头,可不是只想干一票。”楚画梁评价道。 慕容筝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没指出她说的黑话。 一行人又蹲了一会儿,就见山道上过去了好几拨人。 “这可有意思了。”楚画梁饶有兴味地道,“普通百姓不抓,走散的护卫不抓,逃走的小和尚不抓,这些人是专门蹲守着来进香的贵人呢?” 慕容筝简直哭笑不得。 好吧,这姑娘……至少她是真的不怕。 第045章 长生册 “我们走吧。”又呆了一会儿,慕容筝轻声道。 “你不管?”楚画梁楞了一下。 “你想我管?”慕容筝反问。 楚画梁立即摇头。 开玩笑,以她现在这副身体,真要遇上危险,不成为拖累就不错了,生死关头把自个儿的保镖让出去,当她是什么圣母白莲花么。 倒是慕容筝的态度让她很满意。 因为知道了有人埋伏,探路的贪狼更加小心,四人在夜色中步行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入眼处依旧是黑漆漆的山林。 “休息一下吧。”慕容筝开口道。 “安全吗?”楚画梁喘了口气。 “附近数里之内,应是无人。”贪狼点点头。 慕容筝闻言,拉着楚画梁走向一块早就看好的石头,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灰,让她坐下。 楚画梁也不客气,刚坐下,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 “路上摘的,可以食用。”慕容筝举着果子一脸的无辜。 “谢谢。”楚画梁怔了怔,接过来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流入胃里,瞬间缓解了一路赶路的疲惫和饥渴。 慕容筝转身又抛了两个果子给贪狼和破军,自己也啃了一个,不过看起来都没楚画梁手里这个红。 “郡主很厉害。”破军由衷道。 遭遇暴乱,还有不知来历的杀手在侧虎视眈眈,黑夜里在山林里赶路,换了个普通女子,就算不是被吓得走不动路,起码也不能这般从容。 跟着他们三个有武功底子的男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不仅没掉队,还似乎犹有余力的模样。 楚画梁只是笑了笑,长途赶路,尤其是山路,可不是单靠体力好就能走到最后的,她心态好,处变不惊,懂得合理分配体力,自然比常人坚持得久。 “天快亮了。”慕容筝道。 “我们距离沧云县还有多远?”楚画梁问道。 “因为稍稍绕了点圈子,怕是以刚才的速度再走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贪狼答道。 楚画梁皱了皱眉,拿出一根银针,当着他们的面,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身上扎了几针。 “你受伤了?”慕容筝一惊。 “没有,不过是有些酸痛,缓一缓。”楚画梁无奈地收了针。 “……”慕容筝顿了顿,走到她身前,转身用背对着她,微微倾身,“上来。” “干嘛?”楚画梁茫然。 “我背你走。”慕容筝一脸的理所当然。 “啊?”楚画梁目瞪口呆。 “别发愣,上来!”慕容筝招了招手。 楚画梁回过神来,只考虑了一秒钟,毫不客气地趴了上去。 她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千金小姐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是未婚夫,名正言顺的。有人愿意背,干嘛自己累死累活?要说之前她害怕慕容筝是个病秧子,不过他不是没事么! “王爷,有人来了!”贪狼猛地跳了起来。 “冲我们来的?”慕容筝脸色一变。 按理说,他们已经远离了报恩寺的范围,那些黑衣人如果是无差别抓人,不应该追到这么远来,除非目标一开始就是他们——不对,之前那些人抓走的是个未嫁少女,就算认不得人,至少分得清男女。所以,也许目标不是他,而是……楚画梁? “我没得罪人吧?”楚画梁诧异道。 慕容筝想到的,她当然也想到了。然而,原身楚绘只是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她穿来也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唯一得罪过的人只有皇后和张氏母女。然而,张氏肯定没这个能耐,皇后……她接了圣旨和慕容筝定亲,和皇后已经没有冲突了,相反,现在要是她除了什么事,皇后才会有麻烦! “这世上,未必是你得罪人才会找来杀身之祸。”慕容筝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多说,只是一招手,“走!” 楚画梁咬了咬牙,一把揪住他的发尾拽了拽:“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知道。”慕容筝吃痛地“嘶”了一声,脚下却很稳,背着她仿佛轻如无物一般。 “神医世家?”楚画梁想了想才道。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要说楚绘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东西,恐怕就是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神医世家传人的身份了。 再想起云氏嫁妆的那个庄子被刨地三尺地翻过一遍的惨状,楚画梁一阵沉思,试探道:“神医世家有什么传世宝物吗?医书?还是药材?” “药材哪能保存这么久,而医书……那东西除了大夫还有谁要?”慕容筝抽了抽嘴角。 楚画梁不语,只是继续拉扯他的头发。 “别,告诉你就是。”慕容筝苦笑。 “快说。”楚画梁这才满意。 她对什么神医世家毫无所知,再聪明也不可能凭空猜测。 “三百多年前,前朝第一神医上官珣留下的宝物,长生册。”慕容筝道。 “长生册。”楚画梁念了一遍,迟疑道,“该不会,字面意义,记载着长生不老之术的书册?” “嗯。”慕容筝点头。 “你信?”楚画梁抽了抽嘴角。 从古至今,“长生”两个字迷了多少人的眼,可徐福访仙山,魏晋五石散,除了要命,何曾真正有过长生。 “前朝国师舒望星,得上官珣传授长生册,活了两百余年,面貌毫无更改,直到他与末帝理念不合出走,短短十年间,偌大的皇朝才分崩离析。”慕容筝道。 “两百多岁面貌不改?真的?”楚画梁很有兴趣。 作为一个现代人,长生什么的她是不信的,不过若是真有人活了两百岁还保持着年轻时的容貌,她好想解剖了研究一下此人的身体构造啊! “大约是真的吧。”慕容筝停顿了一下才道。 “你都不信,还拿来忽悠我呢。”楚画梁一声嗤笑。 “我信不信无所谓,起码有人信。”慕容筝说着,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突然从惯性中停下,楚画梁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贪狼和破军早已刀剑出鞘,挡在前面。 “留下那女子。”树林中,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飘忽不定,一时让人分不清人是在哪里说话。 第046章 没见过杀人? “装神弄鬼。”贪狼一声冷笑,四处看看,捡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猛地向林子里砸了过去。 “咦?”随着一声不敢置信的低呼,一条黑影飘了出来。 虽然落地的姿势优美,点尘不惊,但依旧不能否认,他是被贪狼的石头给砸出来的,这么一看,之前那飘忽不定故作高深的声音就显得异常可笑了。 “我说了吧,贪狼的耳朵特别好使。”慕容筝一脸的理所当然。 楚画梁没理他,很有兴趣地看着挡路的人。 虽然也穿了一身黑,但大概是所谓高手的自尊,并未蒙面,而是……戴了张面具!好吧,其实这和蒙面区别不大。 要说楚画梁怎么看出来的,也就是面具的眼角之处有一点点不协调。显而易见,这张面具的质量比谢玉棠用的差多了。 “老夫无意和豫王殿下为难,只要留下那个女子,殿下尽管请便。”黑衣人傲然道。 “不想和本王为难?”慕容筝脸色古怪地盯着他,“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要抢夺本王的未婚妻,居然是无意和本王为难?” 黑衣人顿了顿才道:“若是楚姑娘愿意留下长生册,老夫自然不留难。” “咳咳。”楚画梁干咳了两声,表示了一下自己这个正主的存在感,随即说道,“且先不论我有没有长生册这种东西,既然各位认为我有,何必今日才找上门来?” 要是早点找,那个楚绘就算失踪了也没人管。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开口道:“告诉你也无妨,神医世家虽然有传女不传男的规矩,以至于三百余年后,后人踪迹难寻,但你的外祖母实在太出名了,只可惜死得太早。你娘和你之前都没有表现出医术上的天赋,所以所有人都只是观望。” 楚画梁皱了皱眉,明白了他后面的话。 是因为她突然表现出了绝妙的医术,所以让人以为她得到了长生册的传承? 要说她的医术……好吧,正常人都知道,豫王不可能因为她去上香求了个佛就突然好了,知道她身世的人理所当然以为是她治好的。 那么……以后因为那个见鬼的长生册,她岂不是会麻烦缠身? “别想着拖延时间,越拖延,追过来的人越多。”黑衣人又道,“老夫只求长生册,但换了别人,未必就不是杀人灭口了。毕竟,能等到姑娘再出京城的机会也不多了。” 楚画梁闻言,磨了磨牙,狠狠地掐了一把慕容筝手臂上的肉。 她治谢玉棠和温雪浪肯定没有外人知道,既然有人能确定她医术高明,不是豫王府有内奸,就是太医院口风不严,相比起来,后者可能性更大,毕竟陈太医也许并未把这当成秘密。 好吧,要是早知道会有这麻烦,她肯定不会在自己还没有实力应对的时候主动暴露医术。 “王爷,带郡主先走。”破军低声道。 “不用跟他拼命。”慕容筝点点头。 “想走?”黑衣人反应很快,直接扑了过来。 破军一声大吼,整个上身紧绷,只听“嗤”的一声,衣袖的布料居然被暴涨的肌肉给撕裂了。 楚画梁看得目瞪口袋,这是现场变身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慕容筝背着她,以贪狼开路,直接窜进了密林里。 “我说,他不会有事吧?”楚画梁忍不住问道。 “不会,破军有保命的本事,何况人家要的是你,又不会死拼。”慕容筝很淡定。 楚画梁无语,只想说你不是五大高手之一吗?直接拔刀出来砍了不就得了,至于逃得这么狼狈吗? “抓紧了。”慕容筝说着,又加快了速度。 楚画梁只能闭嘴,伏低了身体,整个人趴在他肩膀上,以免因为行进速度太快,张嘴就被灌一口风。 “嗤嗤——”几声轻响从背后袭来。 “小心!”贪狼第一个反应过来。 慕容筝背着楚画梁,刚要转身,然而,让人意外的是,楚画梁头也不回地扔了两颗石子出去。 “啪!”不知道是什么暗器被打落在草丛里。 “呃……”慕容筝哑然。 “快走。”楚画梁拍拍他。刚刚休息时随便捡的石头果然派上用场了! 慕容筝一笑,想起了之前她在宫里用银针钉荷花的事,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练过?” “嗯,用飞刀更顺手些。”楚画梁道,“银针太轻了,我又没有你们那种内力,扔到两丈左右就是极限了,而且力量也会不足。” 慕容筝苦笑,果然,就像是曲长卿说的那样,他问了,她就答了,并不以为这是什么秘密,反而是他想多了。 “把命留下!”后面追上来几个打扮各异的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群黑衣人的同伙。 “王爷,是北狄人。”贪狼沉声道。 慕容筝一跃上了一棵大树,把楚画梁放在粗壮的树杈上,匆匆说了句“呆着别动”,转身一刀,在敌人身上带起一道血线。 “喂……”楚画梁抽了抽嘴角,想揍人。 这还不如把她放地上呢,这么高,她又不会轻功,万一有个人上来,她逃都逃不了! 果然,林中又扑出两个人,趁着贪狼和慕容筝被缠住,直接往树上扑来。 “滚!”慕容筝手一扬,刀脱手飞出,从一人后心扎入,前心穿出,那人惨叫着坠下地,肯定是不活了。 慕容筝扔出刀,转身一个空手入白刃,抢了一把刀过来,迫退围攻的人,同样追上了树。 楚画梁翻了个白眼,出手如电,一把扣住扑上来那人持刀的右手一拧,同时一脚踢在他膝盖上。 “咔嚓!”脆弱的膝盖骨承受不住地发出碎裂的声音。 楚画梁趁着他痛极力气稍泄,左手捏着一把还沾着温雪浪鲜血的手术刀,对准脖子边上的大动脉猛地扎了下去。 “啊~~~”那人一声惨叫,浑身抽搐起来。 堂堂一个也算得上二流的高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因一时大意,居然会死在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千金小姐手里。 楚画梁被滚烫的鲜血溅了一身一脸,眼睛都没眨一下,手一松,拔出手术刀,把还没死透的尸体推下了树。 几乎是同时赶到的慕容筝还举着刀,站在一根树枝上,傻傻地发愣。 “怎么,没见过杀人?”楚画梁举起衣袖,淡定地擦掉脸上的血。 第047章 围城 清晨,沧云县。 因为流民作乱,原本早已排起了长队准备入城的百姓一个不见,城门关得紧紧的,一抬头就能看见城墙上的士兵。 沧云县令王丰和守备李焕从半夜起就守在城墙上没敢下去,连早饭都是端到城头吃的。 沧云是从北方进入京城的最后一个落脚点,距离京城大半天距离,一般人都会选择在沧云过夜,第二天一早出发,刚好在京城关闭城门之前进城。因此,这里一向繁华富庶,县令自然也是个肥缺。 王丰今年刚过而立之年,是世家子弟,上届进士,丞相门生,这才能得到这个缺,原本做满三年县令就该升迁,谁知道京城辖下居然会发生流民暴乱这种事? 而李焕原本是禁卫军出身,家世自然也不凡,所以犯了军规被逐出禁军后还能到沧云这样的地方做个守备。 换句话说,这俩都是混资历的,真遇上这种事,也只能硬着头皮关闭了四门,派人往京城求援。 “站住!今日不开城门!”猛然间,城头的一个军官喊道。 “怎么了?”王丰没听清城下的人答了什么,只看到那军官变了脸色,随口问了一句。 “大人!”军官跑过来,声音有些发颤,“来人自称是豫王殿下,在隐枫山遇袭走差了路才到沧云,想入城休息。” “什么?”王丰差点跳起来,手指差点指到他鼻子上去,“豫王殿下在外面,还不赶紧开门把人迎进来!” “慢着!”李焕一把拽住他,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若是乱民来骗开城门呢?听说豫王殿下病弱,怎么能突然就到了沧云县!“ “这……”被他这么一说,王丰也犹豫起来。 “啪!”就在这时,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从城下扔上来,不偏不倚丢在王丰脚下。 “这是……”王丰楞了一下,猛地脸色大变,捡起那块令牌,拔脚往城墙下跑,一边一叠声地喊道,“快快!快开城门!” 城外,慕容筝牵着楚画梁的手,之前叫门的是贪狼和随后追上来的破军。 这一路上,他们又干掉了两拨北狄人,不过,最狼狈的居然是被保护得最好的楚画梁——头发沾了血都结成了一缕一缕,脸上的血迹干涸了擦不干净,留下斑驳的印记,而衣服……就算斗篷是黑色的也遮不住那浓烈的血腥味。 虽然说,楚画梁真正动手杀的也就是最开始那个倒霉鬼,可别说慕容筝了,就是破军一拳头把人打得筋折骨断,也不会像她那样喷一身血。 “累吗?”慕容筝问道。 “不累。”楚画梁叹了口气。这一路上都是慕容筝背她走的,别说累,反而是开始给温雪浪动手术消耗的体力都被补充回来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要沐浴,换衣服,脏死了。” “很快就有了。”慕容筝抬头。 随着绞索的声音,城门缓缓地开启。 “卑职沧云县令王丰参见豫王殿下。”王丰一溜小跑出来,麻溜地跪下了。 “末将沧云守备李焕,见过豫王殿下。”李焕慢了一步也追上来。 开玩笑,乱民若是能弄出这么一块金牌来,还用得着作乱? “这是幽兰郡主。”慕容筝指了指身边的人。 “呃……见过郡主。”两人都楞了一下才道。 郡主?沧云毗邻京城,他们倒也是听说过豫王殿下的未婚妻幽兰郡主,可一个郡主居然满身鲜血…… 好一会儿,王丰猛地醒悟过来,连声道:“王爷和郡主请到县衙休息,卑职立刻着人请大夫!” “有劳。”慕容筝冷淡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和楚画梁没事,但破军和贪狼多少收了点皮外伤,也需要包扎上药。 王丰做了两年县令,起码的处事能力还是有的,尤其是作为世家子弟,人情世故更是必修课,很快就在县衙内清理出两个相邻的院子来,热水、酒菜迅速送上,还往楚画梁那里送了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去服侍。 楚画梁扔了结成血块的衣服,全身浸入木桶中,打散了头发任由那小姑娘帮她冲洗,一边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启禀郡主,小女王碧。”小姑娘白着脸回答。 “你是王县令的女儿?”楚画梁楞了一下。 “是,因为府衙之内没有侍女,服侍郡主是小女的荣幸。”王碧答道。 “别怕。”楚画梁忍不住笑道,“那些血都是强盗的。” “郡主……不怕吗?”王碧唇角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问道。 “怕什么,要怕也是那些被王爷砍死的强盗该怕吧?”楚画梁眨了眨眼睛。 王碧呆了呆,随即“噗嗤”一下被逗笑了。 原本被血腥气吓到的手脚僵硬的姑娘有了底气,动作顿时麻利起来,招呼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换了三次水,又用花瓣熏过,总算洗掉一身血的味道,让楚画梁无比怀念现代的淋浴和沐浴露。 等等……沐浴露有点困难,但香皂应该还是能造出来的,淋浴……好像用压力也能做个简易的?回头试试吧。 “郡主,这是成衣铺刚刚送来的新衣,郡主试试。”王碧说着,展开了一条浅蓝色的长裙。 楚画梁只扫了一眼,也不挑剔,从里到外换了一身,就披着一头半干不湿的长发走了出去。 “请王爷稍等,末将安排好沧云县城防,带人护送王爷返回京城。”还没走进大厅,就听见李焕慷慨激昂的声音。 “不必了。”一身清爽的慕容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扶手上,淡然道,“城防要紧,李将军不宜擅离,只需四匹骏马即可,本王自有暗卫随行。” “三匹就够了。”楚画梁抬脚跨了进去,理所当然道,“我不会骑马。” 身为现代人,会开车是正常的,会骑马……在公园里骑两圈这种水准放到古代,真的不能算是会骑。 “嗯,三匹。”慕容筝改口。 “是。”李焕答应一声,脸上忍不住带出一丝失望来。 若是能护送豫王进京,凭着这功劳,不说官复原职,起码也能挪回京城了吧? “楚楚,回去后我教你骑马。”慕容筝道。 “好啊。”楚画梁笑眯眯地点头,“我喜欢红马,没有杂毛的那种。” “汗血马还是胭脂马?回头去王府的马场你自己挑喜欢的。”慕容筝道。 “我都喜欢呢?”楚画梁眨了眨眼睛。 “嗯,都给你。”慕容筝显然很上道。 “王爷金口一诺,不许心疼啊。”楚画梁显然很满意他提前上交私产的行为。 “嗯。”慕容筝点头,表情很认真,看得他身后的贪狼和破军都哭笑不得。 他们家聪明绝顶杀伐果断的王爷,怎么一遇见喜欢的姑娘就这么……傻呢?光送东西怎么行,要表明心意啊! “大人!李将军!”就在这时,一个士兵从外面狂奔而来。 “王爷在呢,太没规矩了!”王丰怒道。 “王大人,不好了!有一群乱民往沧云县而来,大约有两千多人,这可怎么办啊!”那士兵急道。 “什么?”王丰脸色一白,晃了晃,差点晕倒。 “这……沧云只有三百守军,这怎么办?”李焕团团转。 慕容筝的神色慢慢地冷了下来。 第048章 下限是什么,能吃吗? 沧云县城墙上,慕容筝和楚画梁并肩站在城头,贪狼和破军站在他们身后,另一边则是王丰和李焕。 城下的空地上,三三两两聚满了百姓,拖家带口的,甚至还有推着独轮车的,抱着婴儿的,男男女女,只是一个个都面黄肌瘦,仿佛是一种了无生趣的麻木。 “你说,这些是乱民?”慕容筝偏过头,语气有几分危险。 “这个……”李焕擦了把脸上的汗,勉强道,“袭击报恩寺的乱民必定是这些人的同党……王爷您看,这些乱民老的老,小的小,几乎都是妇孺老弱,青壮又去哪儿了?” 慕容筝一挑眉,虽然李焕这也算是被逼急了急中生智,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青壮年集中起来攻击报恩寺,肯定不会带着家眷的。 然而,明知如此,这件事却依旧很难办。没人能证明这些老弱和乱民有关,如果他们干脆攻击县城倒也罢了,可问题是没有。那么,这些人就只能算是难民而非乱民,不但不能武力驱赶,还得好好安置! 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吗! “王爷,这要怎么办?”王丰虚心地问道。 慕容筝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这儿得有两三千人吧?”楚画梁忽然道。 “差不多。”慕容筝点了点头,“你有主意?” “有一个,不过上不得台面。”楚画梁凉凉地开口。 “说说看。”慕容筝很有兴趣地看着她。 这场面,他一下子也想不出太好的解决办法,却没想到这个女子已经想到了办法? “王爷,郡主是女子……”王丰忍不住说道。那脸色难看的,差不多就想直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能有什么主意了。 “你若是有办法就说,没有就闭嘴!”慕容筝一声冷哼,“郡主是女子,你怕是连女子都不如!” “我……”王丰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说吧。”慕容筝对上楚画梁,语气立刻柔和起来。 “先说好,真的上不得台面。”楚画梁耸耸肩。 “无妨。”慕容筝好奇心更重了。 “好吧。”楚画梁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手指点了点下面的百姓,淡淡地道,“开城,放他们进来。” “什么?”慕容筝一愣。 “这算什么办法!”王丰急得直跳脚,也顾不得刚刚才被慕容筝训斥过,赶紧开口道,“这些可都是乱民的家眷,若是放进城来,在城中作乱起来可如何是好!” “继续说。”慕容筝根本没理会他,只看着楚画梁,表情很认真,显然没觉得这是个玩笑。 “放进城之后,直接带到守备军营地,除婴儿之外,把所有人打散分成十组看守。”楚画梁顿了顿,发现他确实听进去了,这才接下去说道,“运一点粮食过来熬粥,饿不死就行。有食物,还有守卫威胁生命,这些老弱妇孺没勇气作乱。就算沧云守军只有三百人,可看守一些绵羊似的老百姓总不至于说不行?” “当然行。”被点名的李焕只得说道。 “可这有什么用?”王丰抢着道,“虽说朝廷安置难民是理所应当的,可下面这些却是乱民家眷!” “你还知道这些是乱民家眷?”楚画梁翻了个白眼,一声嗤笑。 “呵呵。”慕容筝突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办法。” “呃……”王丰像是一只被突然被掐住了喉咙的公鸡似的失了声,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王爷的意思是?” “自己的家眷在朝廷手里,这些乱民还敢大逆不道吗?”慕容筝无奈道。这也实在蠢得没救了! “这……”王丰哑口无言,听着好像挺有道理,可是不是哪儿不太对劲? “这不是挟持人质吗!”李焕脱口而出。 对啊!王丰顿时恍然大悟,堂堂朝廷堂而皇之挟持人质威胁乱民流寇,这这这…… “用不用随你。”楚画梁一摊手。 “为什么不用?”慕容筝挑眉,转头吩咐道,“开城,照郡主说的做!' “可……”王丰和李焕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王丰才小心翼翼地道,“要是这些人不愿意入城呢?” “这还不简单?”楚画梁随口道,“城内烧一口大锅,熬点米粥,多放点香油,熬出香味来,再让弓箭手上城,不入城就等同乱党。” “……”慕容筝哭笑不得。这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战术玩得真好!那群没什么见识的百姓肯定抵抗不了。何况那些青壮还未必敢告诉自己的家人他们去干什么了,城里县令大人愿意施粥安抚难民,只怕不用吓唬,他们就争先恐后进城了。 当然,要是按照朝廷以往的处置,数千人,肯定是在城外设置难民点的。 “是。”王丰和李焕万般无奈,就算再觉得不妥,也只能照做。 看着他们那副仿佛就义一般的表情,楚画梁一声冷笑。 下限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吃?只要有用,管他什么办法! 倒是慕容筝……楚画梁沉默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觉得有点卑鄙无耻?” “那你有没有不卑鄙、不无耻的办法?”慕容筝问道。 “我……”楚画梁还真被问住了,睁大了眼睛瞪他。 “你看,没有是吧?”慕容筝一本正经地道,“既然没有又能赢,又不伤名声的办法,那我选择赢。” “哦。”楚画梁应了一声,但直觉他的话还没说完。 “何况。”果然,慕容筝接下去露出一个很无所谓的笑容,“日后朝廷追究起来,那些清流想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这沧云的县令也是王丰,关我们什么事。” “噗——”楚画梁忍不住笑了。 “王爷。”破军上前一步,低声道,“那些乱民,有这么聪明吗?还知道借助朝廷来安置家眷。” “不可能。”慕容筝断然道,“若只是这些拿起了锄头的老百姓,连攻打报恩寺都不会想到,八成是被利用了。” 众人顿时想起了那些组织分明的黑衣人。 “还有北狄人,似乎和那些黑乌鸦不是一伙儿的。”破军说道。 “那些看武功路数,大概是北狄武圣堂的人。”慕容筝道。 “天元五圣的那个五圣?”楚画梁好奇道。 “嗯?”慕容筝怔了怔道,“不,是北狄武圣北宫玄,这也是天元五圣中唯一一个身份明确,还为朝廷效力的人了。” 楚画梁心里憋得内伤……本姑娘眼前不是还有一个,不止是为朝廷效力,这根本就是朝廷的人! 第049章 坑的就是你 如同楚画梁所料,城外的百姓完全没有任何抵抗,拖家带口地进了城,虽然在要被打乱编组的时候有些骚乱,但一闻到校场上的大锅里传来的米香,也迅速安静下来。 这些最淳朴的老百姓,只要有一口吃的,就是最顺从的。 至于外面的那些青壮,慕容筝做得比楚画梁更绝,他直接派王丰去安抚,就当做没作乱这回事,直接打着安抚水患难民的招牌。 “王爷,那些可是乱民,要杀头的!怎么能安抚!”王丰差点晕过去。 “谁说的?”慕容筝一脸的无辜,“朝廷可没有把这些人定性成乱党,王县令若是能顺利安抚,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王县令恐怕就不只是县令了吧?” 这话说得王丰心头一阵狂跳,口干舌燥。然而,他毕竟也是出身不凡,很快就冷静下来,为难道:“王爷,下官手无缚鸡之力的,怕是还没把话说完就……” “放心,那些人的家眷都在你手里,他们不敢动粗。”慕容筝道。 “那要是乱民将下官当做人质呢?”王丰急道。 “你就一个人,这里有两三千。”慕容筝理所当然道。 言下之意,这人质的分量根本不对等。当然,王丰心里是觉得几千贱民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无奈不敢说。 “王大人,本郡主教你一个保命的法子。”还是楚画梁看不过去地插口。 “郡主请指教。”王丰一拱手。 这个功劳太大,要是拿下,前途不可限量,为此能有人给他一个既能成功又能没有危险的办法的话,就算是个女子也无所谓,横竖郡主是皇家人,就算跪一跪也是天经地义的。 “很简单。”楚画梁慢条斯理地道,“你先告诉他们,豫王殿下在沧云县主事,就算拿你当人质也对沧云县起不了作用。然后再让他们知道,你虽然没作用,但毕竟是朝廷的官员,要是死在乱民手里,豫王殿下就算为了朝廷的面子,也会把沧云县里的乱民家眷统统砍头示众,以儆效尤。” “我……”王丰的脸憋得通红,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郡主说话比较直,不过这意思没错,王大人要记着。”慕容筝很是赞赏地点点头。 王丰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蠢,当然听得明白,按照楚画梁的说法,自己的安全确实是有保障的,可……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这用词也实在太气人了。哦,按照豫王殿下的说法,郡主那是直爽! “王大人准备一下就出发吧,李将军看看拨几个军士护卫。”慕容筝挥挥手。 “是。”被点名的两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你说,若是成了会怎么样?”看着他们仿佛大功在望脚下生风的背影,楚画梁的语气有几分古怪。 “这个么……”慕容筝摸了摸下巴,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大概会被穿小鞋吧?” “我想也是。”楚画梁耸了耸肩。 消弭兵祸?呵呵,对金銮殿上的那些人来说,这些可是乱民,就是要安抚,也要先打过一阵,处置了首脑再行招安,可如今王丰越过了朝廷的意见,直接把人当难民处置了,朝廷表面上还不得不嘉奖,可心里有多膈应谁知道。 还有昨晚有家眷在报恩寺受了惊吓甚至死了人的权贵,更是要恨死王丰了。更何况,王丰还不知道,乱民身后还有另一拨人,如今那些被错抓了的女子,总不能因为发现抓错了,就直接放了吧?后面麻烦事多着呢。 “王爷,那您还出这个主意?”破军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丰怎么样,关本王什么事?”慕容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破军没词了。 “你第一天跟着王爷?”贪狼一声嗤笑。 “这是最快的平定混乱的方法,顺利的话,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楚画梁很满意。 破军哭笑不得,所以你俩为了赶紧回京就这么坑了王丰吗? “本王可没坑他,这确实是个大功,至少现在,朝廷不得不赏,升官发财,不是他想要的吗?”慕容筝悠然道。 说着,他牵着楚画梁的手往外走去。 “去哪儿?”楚画梁摸了一把还没干透的发丝好奇道。 “看你的样子也不想睡觉,那出去逛逛。”慕容筝道。 “好啊。”楚画梁没有异议,谁叫她昨晚其实趴在慕容筝背上睡过一觉了,这会儿还真不困,呆在县衙里发霉,还不如出去逛街。 “你们两个滚远点。”慕容筝道。 贪狼拽住了想跟上去的破军,苦笑着摇摇头。 “干嘛啊?”楚画梁抗议。 “大白天的,县城里很安全。”慕容筝解释道。 所以,带着两个不解风情的牛皮灯笼是嫌天上的太阳还不够亮吗? “不带他们,你给我提东西?”楚画梁瞪他。 所以,这么好用的拎包小弟不带,这是小看她的购物能力吗? “好啊。”慕容筝点头。 给喜欢的姑娘付账提东西,豫王殿下自以为他没有很多王孙公子觉得有失身份的臭毛病,相反还挺乐意的。 “那走吧。”楚画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没过多久,原本还莫名其妙的豫王殿下很快明白了她这个眼神的含义。 刚出炉的白糖糕,买! 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买! 手工刻的小木梳小木雕都挺有意思,全买了! 胭脂水粉可以不要,这身体底子好不用化妆,但京城空气干燥,面霜必须买! 咦?那边的味道很香,羊肉串?买买买! 不到半个时辰,慕容筝怀里就抱了一大堆东西,右手还捏着一串甜的咸的各种没吃完的零嘴,楚画梁看他辛苦,干脆拿了他的钱袋子自个儿付账。 “去那边看看,好多人!”楚画梁很有兴趣地咬着冰糖葫芦道。 长发直接用一根小摊上买的发带往脑后一束,因为走了不少路,脸上泛起健康的红色,笑颜如花,让慕容筝呆了呆。 “我先走啊。”楚画梁看看他现在的造型,又是“噗嗤”一笑。 从前她出门逛个街都要带上两个帮会里的小弟提东西,而这个时代连能拎的塑料袋都没有,装个纸袋也只能用抱的,东西拿多了真不方便。尤其慕容筝长得极好,这一路过来,也不知道让多少看呆了的小姑娘撞了墙,真可谓招摇过市。 慕容筝宠溺地一笑,也不在乎自己有损形象,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站住!抓小偷!”就在这时,前方那围了一群人中间窜出来一条黑色的矮小身影,后面还跟着不少大呼小叫的百姓。 楚画梁皱了皱眉,往路边让了让。 她没多余的同情心去关心这孩子偷东西是不是另有隐情,也没兴趣见义勇为,这古代的世道就是如此。 然而,那孩子,或者说是半大的少年看到她,脚下猛地停下了,连后面的百姓抓着他的双臂把他按在地上也没反抗。 一个咬了一口的包子咕噜噜地滚到楚画梁的绣鞋前。 “姐姐!”少年叫了一声,一张脸虽然脏得看不清容貌,但那一瞬,眼中仿佛有了满天星辰。 “……”楚画梁的冰糖葫芦举在半空中,半晌才发出一个单音,“哈?” 第050章 唐墨 “姐姐!”少年的半边脸被压得蹭在肮脏的地上,唯有一双眸子固执而坚定。 至少,楚画梁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偷东西被抓住寄希望于随便攀扯路人以求脱身的人应有的眼神,没有一丝油滑和世故,清澈见底。 话说回来,就看这少年在人群中穿插游走的身法,滑溜如泥鳅,若非因为她而停下了脚步,恐怕根本就不会被抓住。 “你认识?”抱着一大堆东西的慕容筝走上来。 “你说呢?”楚画梁斜眼看他。 慕容筝耸了耸肩。好吧,是句废话。第一,楚画梁没有一个这么大的弟弟,堂弟表弟都没有。第二,就算有,也没有这么乖巧叫姐姐的。 “这位……姑娘,和这小贼有什么关系?”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走上前来,手里还提着一把杀猪刀,很显然,抓贼之前正在卖肉。 “放肆!”慕容筝神色一冷,喝道,“这小贼随便攀扯,就敢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了?” “这……”屠夫也有点尴尬,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楚画梁衣着华贵,慕容筝更是气势极盛,让人实在没办法把他们和地上尘埃里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果然是胡乱攀扯吧。 围观的百姓轰然而散,只剩下包子铺的老板骂骂咧咧的,拽着那少年让他赔钱。 然而,不管他说什么,少年都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楚画梁。 “罢了。”楚画梁眉头微微一动,随手丢了几枚铜板过去,“他拿你几个包子,我替他给钱了。” “谢谢小姐,小姐您真是心善。”包子铺老板楞了一下,脸上堆满了笑容。 “还不放人?”楚画梁道。 “是是。”包子铺老板放开那少年,悻悻地道,“算你走运,遇上贵人了。” “我以为,你刚才是没兴趣的。”慕容筝好奇道。 “总不能白叫我几声姐姐。”楚画梁一声轻笑。 这少年看她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这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小偷,莫欺少年穷,谁知道将来他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呢?几枚铜板而已,买个善缘,简直再划算没有了。 “走吧。”慕容筝也不在意。 楚画梁一转身,走了几步,忽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却见那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停步,也直直地站在那里。 “跟着我做什么?”楚画梁耐着性子问道。 “姐姐。”少年固执地盯着她。 “我不是你姐姐,你认错人了。”楚画梁道。 “就是,姐姐。”少年说道。 “楚楚,这孩子是不是……”慕容筝迟疑道,“脑子有点问题?” “嗯,看起来像是心智不全。”楚画梁点点头。 两人也不再管那少年跟在身后,闲逛了一大圈,回到县衙。 慕容筝把手里的东西全扔给破军,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开始纠结以后陪未婚妻逛街是不是要带个暗卫?但想想还是算了吧,碍眼! “王爷,这小乞丐是?”贪狼警惕地看着在县衙门口被拦住的少年。 “叫人烧点水,把他洗洗干净。”慕容筝吩咐道。 “是。”贪狼虽然疑惑,但既然是王爷吩咐的,还是过去把人带了进来。 “姐姐。”少年对于楚画梁要离开他的视线显然很抗拒。 “小子过来,一会儿王爷自会安置你。”贪狼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滚!”少年眼中杀气一闪,手一甩—— “轰!”贪狼猝不及防之下就感到一股大力传来,就算已经运起了千斤坠的心法,整个人依旧被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照壁上。 “哗啦~”坚硬的青石砌成的照壁被砸得粉碎,直接把贪狼给埋了。 “……”慕容筝和楚画梁目瞪口呆。 “啪——”破军手里捧着的东西洒落一地,他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没去捡。 贪狼可是慕容筝手下除曲长卿之外的第一高手,就算没有防备,但也不至于被这么一个瘦弱的小乞丐打飞出去? “好深厚的内力。”好一会儿,慕容筝倒抽了一口凉气。 贪狼可不是仅仅被打飞这么简单,一股异常爆裂的真气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难受得几欲吐血,整个人被压在碎石下面一时爬不起来。 “啊~~~”然而,下一刻,那少年回过神来,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看着自己的手掌,一声尖叫,“杀人了……我又杀人了!” “我好像是捡到宝贝了。”楚画梁喃喃自语。 “太不可控了。”慕容筝皱了皱眉。 这少年的内力深厚世所罕见,可问题是他本身心智不全,就像是一个三岁孩童拿着神兵利器,未必对敌人造成威胁,很有可能先伤了自己人。 “很有挑战性啊。”楚画梁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慢慢地走过去。 慕容筝无奈,只能紧紧跟在旁边,一边随时戒备。 “别哭,你没杀人,他还活着。”楚画梁缓缓地说道。 “活着?”少年哭得打了个嗝,疑惑地问道。 “活着呢……咳咳……”贪狼终于消化了那股无主的真气,慢慢地爬起来,又被扬起的灰尘呛得一阵咳嗽,嘀咕道,“这是哪儿来的小怪物?” 少年茫然看着他,像是终于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杀人,眼睛眨巴眨巴的,分外无辜可怜。 “刚才为什么由着别人打你?”楚画梁好奇地问道。 “不能、杀人。”少年想了想,艰涩地开口,“姐姐说的。” “不让他们打你也可以不杀人。”楚画梁哭笑不得。 “不行!”少年急道,“上次,我轻轻一推,就死了!” 楚画梁看了灰头土脸的贪狼一眼,很是无语。敢情这还只是“轻轻一推”? “属下无能。”贪狼有些尴尬地道。 “不怪你。”慕容筝苦笑。走了一路,连他都没看出这少年身怀绝世武功,何况贪狼。 “我长得很像你姐姐吗?”楚画梁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方手帕,仔细地擦干净少年的脸。 原本的灰尘污垢被眼泪一洗,露出了真容来,竟是个十分俊俏的少年郎,唯一可惜的是,是个傻子。 “咦?”慕容筝眉头一动。 “怎么了?”楚画梁偏头。 “他有点……像一个人。”慕容筝沉吟了一下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偏头不理睬。 楚画梁失笑,放柔了声音问道:“你还记得什么吗?” “姐姐!”少年毫不犹豫地指指楚画梁,停顿了一会儿,眉宇间浮现起一丝痛苦的神色,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好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点点自己,“唐墨。” ------题外话------ 设定中我最喜欢的配角,欢迎唐墨小少年~o(* ̄︶ ̄*)o 第051章 把头砍开,再缝起来 楚画梁收回搭脉的手,脸上一片苦恼之色。 因为唐墨对楚画梁的莫名信任,让楚画梁很容易用针扎晕了他,又让贪狼把他洗干净了放在床上。 “有什么奇怪的吗?”慕容筝端了杯茶给她。 “是挺奇怪。”楚画梁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地开口道,“按照骨龄来看,这孩子的年龄应该是在十二到十四岁之间,但是我给他把脉,他的五脏六腑衰退得厉害,至少也是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的人的水准,这就伤脑筋了啊,就算十四和二十五,也差的很远呢。” “未老先衰?”慕容筝一脸的惊奇。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病人。”楚画梁的眼睛里闪着浓重的兴味,就好像是眼前昏睡的少年就是一座绝世宝藏一般吸引人。 “那他是天生就傻吗?”慕容筝问道。 “当然不是了。”楚画梁一挑眉,“他应该是脑袋受过严重撞击,里面有大块淤血压迫了大脑,才会心智失常。” “那能治吗?”慕容筝心下一沉。 “你突然这么关心?”楚画梁心念一转,斜眼看他,“该不会你说他像一个人……你认识他姐姐?是个美人?” “你想哪儿去了。”慕容筝哭笑不得,“我又不知道他有姐姐。” “那你说他像谁?”楚画梁追问。 “那个人……喜怒不定,很难缠,你当不知道更有利。”慕容筝皱眉,沉吟了一下才道,“相貌有个七八分像,多半是血亲,总之你就好好养着他,不会吃亏的。” “是吗?”楚画梁怀疑地看看他。 “要不是他只亲近你,我都想带回去养,那种人的人情……哼哼,好东西啊。”慕容筝道。 “好吧。”楚画梁点点头应下了。 若是如此,她确实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最好,既然是喜怒不定脾气古怪的人,不小心落下个挟恩求报的名义就不好了。何况,这小鬼虽然傻,却是后天伤的,未必不能教导,这么高的武功,指哪儿打哪儿多爽! “说起来,楚楚刚才是吃醋了吗?”慕容筝认真地问道。 “想多了。”楚画梁翻了个白眼给他,又朝他甜甜地一笑,“要是这小鬼的姐姐长得不错,本郡主做主,许给你了。” “我要楚楚一个就够了。”慕容筝道。 楚画梁微微一怔,一声哂笑。 看她仿佛不当真的样子,慕容筝倒是有点急了,抓着她的手说道:“我父王只有母妃一个,大哥也只有大嫂一个,哪怕大嫂只生了个女儿,所以,我以后也只要你一个。” “哦。”楚画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瞟了一眼那只手。 温暖,干燥,力道不松不紧,白皙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尤其是下面的骨架,纤长优美,真的好想收藏起来做标本啊,有点儿想念福尔马林了。 “咳咳。”慕容筝眼神飘忽,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转过了话题,“他的脑袋,还能治好吗?” 楚画梁原本也觉得耳根有些发热,闻言精神一振,赶紧道:“有三个办法。” “这么多?”慕容筝讶然。 “第一个,就是等着。哪一天他脑袋里的淤血慢慢被身体吸收完了,就不药而愈了,只是这个过程说不准有多久,也许一两年,也许几十年。”楚画梁道。 “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是吧?”慕容筝苦笑。 楚画梁点头,接道:“第二种其实也差不多,通过外界的刺激打散淤血,加快吸收。就好像有人因为磕到脑袋傻了,再磕一下反而撞醒了是一样的道理。” 慕容筝立即摇头,脸色黑透了。要是用这种方法,治好了也罢了,要是治不好,或者更倒霉得直接撞死了,以后那人发起疯来谁都没好日子过。然而,前两种方法都是不靠谱的,他有点儿不带希望地道:“第三种办法呢?” 楚画梁幽幽地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慕容筝犹豫道。难不成是什么独家秘笈,神医世家的独门方法之类的? “也不是不能说。”楚画梁慢吞吞地道,“就是拿把斧子,把他的脑袋劈开,把淤血清理干净,最后再把脑袋缝起来而已。” “……”慕容筝的嘴角不住抽搐,好一会儿才道,“你还是多撞他几下算了。” “少见多怪。”楚画梁不屑地道,“古时候就有华佗想用劈开脑袋的方法治头风,胆子真小。” “楚楚,大多数人的胆子都没你大。”慕容筝叹了口气道,“还有,你说的那个华佗,最终是被曹操砍了。” “那是讳疾忌医!”楚画梁争辩。 “要是躺着的那个是我,我肯定不讳疾忌医。”慕容筝耐心道,“听话啊,这小怪物背后的那个可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他要是想杀人了,暗卫还真拦不住。” “这么厉害?比什么天元五圣还厉害?”楚画梁好奇道。 “差不多,不过他不要命。”慕容筝无奈道,“而且你也不能有一个天元五圣时刻在你身边。” “好吧。那算了。”楚画梁遗憾地一耸肩。 就算她和慕容筝成亲,两人也不能成为连体婴时刻黏在一起,可惜了难得的实验体。 其实,开颅手术,只要给她时间准备,就算是这个时代,她也是能有八成把握的。 “你想过怎么安置他了吗?”慕容筝道。 “这年纪,给我当个小厮也行,现在我那父母可管不了我。”楚画梁很无所谓地道。 “楚国公府……”慕容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放心吧,嫁妆他们还是不敢克扣的,嫁给你,让我没脸就是让北疆二十万将士没脸,陛下都饶不了他。”楚画梁一身轻松。 “嗯。”慕容筝笑了起来。 他的妻子其实什么都明白,可就是因为太明白,才过得辛苦。不过没关系,以后他会对她很好的。 “干嘛这么看我?”楚画梁莫名其妙,感觉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那眼神里简直写满了“你受苦了”的那种心疼,柔情似水,有没有搞错,她从来就没受过苦好吗?这辈子,除了被炸飞的那一次,一向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她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心疼她了! ------题外话------ 好像说是评论区已经修复了,可以留言啦~ 第052章 将心比心 王丰这个人虽然功利,但毕竟是自己考出来的进士,又有世家子弟的见识,能力还是有的。 失去了利用价值后,那背后之人显然也抛弃了这些普通百姓,不再为之出谋划策。一群大字不识的百姓,又没了出主意的人,干了杀头的事正惶惶不安,恰逢王丰代表朝廷来安抚,还承诺派粮赈灾,哪还有不感激涕零的? 原本要不是因为没饭吃块饿死了,谁愿意干杀头造反的事啊。 道路一肃清,慕容筝就提出了告辞。 “王爷这就走?”王丰干成了一件大事,正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闻言很是惊讶。 “郡主归家心切,不便久留。”慕容筝答道。 “可这一城的灾民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王丰试探道。 “这是王大人的事,后续处置也该上奏朝廷,问本王做什么?”慕容筝一脸的诧异。 “这……是王爷运筹帷幄……”王丰面露尴尬之色。 “本王就是出了个主意,动乱如此快速平定,还是王大人和李将军的功劳嘛。”慕容筝说着,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又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悄声道,“虽说是迫不得已,但郡主孤身随本王在外多日的事不宜外传,于郡主闺誉有损。所以,呈上御前的奏报上也不必写本王的名字,明白?” “是是,下官明白。”王丰如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心里却大喜过望。 豫王不署名,也就是说,这天大的功劳就落在他一个人头上了,即便李焕要分一小部分,但主角还是他,赏赐他能拿大头,必定能升个肥缺了。 只是没想到,堂堂豫王殿下竟然是个痴情种,开口闭口都是郡主怎样,如此绵软,可惜战神王府后继无人呀。 一边被当了好几次挡箭牌的楚画梁翻了个白眼,在王丰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掐了一把慕容筝腰间的软肉。 “嘶——”慕容筝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也变了变。 这手劲明明也没很大,怎么就这么痛! 楚画梁在他背后冷笑,还有人比外科医生更懂得人身上打哪儿最痛吗? “王爷这是怎么了?”王丰疑惑道。 “本王……大概是累了,有些身体不适。”慕容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王丰一怔,这才想起传言中新任豫王是个活不过二十的病秧子,倒是看他仿佛正常人一般才没想起这一茬来,如今这般倒也正常,只能在心里再感叹几声慕容春秋英雄一世子孙不继,一边急急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既然乱民已平,慕容筝也不坚持非要骑马,何况除了楚画梁,还有一个唐墨,就算他以前会骑马,可就看他连武功都能忘记,骑马现在多半也不会了。 贪狼驾车,破军和慕容筝骑马走在马车边上。 离开沧云县的时候,慕容筝还记得装一下病躺在马车里,不过走了几里就出去骑马了。 唐墨这个年纪倒也罢了,他和楚画梁同车入京,就算是未婚夫妻,也总是不太好听的。 黄昏之前,终于回到了京城。 京城虽然不至于封城,但城门口的盘查也严格了不少,而意外的是,在城门口居然看见了玉衡和金盏。 “小姐您总算平安回来了!”金盏扒在车沿上,喜极而泣。 “没事就好。”楚画梁拉开车帘招招手示意她上来。 “王爷。”玉衡有些惭愧地叫了一声。 报恩寺的夜晚,他别说护卫主子,居然连主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作为暗卫,这是严重失职。他很清楚若不是他已经被指派给了郡主王爷不好再越俎代庖处置,他恐怕早就要到刑堂走一圈了。 管理刑堂的曲公子脸上笑眯眯,可下手那叫一个心黑手辣! “郡主就交给你了。”慕容筝点头,没多说什么。 “是。”玉衡答应一声,接替了贪狼坐上了车夫的位置上。 “楚楚,我先回王府了,改日带你去挑马。”慕容筝靠近了马车说道。 “王爷慢走。”楚画梁的声音穿过车帘的阻隔,听起来优雅端庄。 慕容筝深深地看了马车一眼,无奈地带着贪狼和破军离去。 楚国公府幽兰郡主的车架自然也不用排队,玉衡和守卫打了声招呼便从边上通过。 “小姐放心,温先生没事,按照小姐吩咐的,用木板固定了双腿。”金盏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不言不动的唐墨,一边说道,“玉台突围的时候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三公子……” 说着,她忍不住又迟疑起来。 “没事,你继续说。”楚画梁无所谓,“这是我新收的小厮,他是个傻子,叫阿墨。” 金盏傻眼。 小姐出去一趟捡了个小厮回来也罢了,可能是流民,小姐好心收的,可是个傻子……小姐要个傻子做小厮干什么? “他,你不用管。”楚画梁道。 “是。”金盏压下心底的疑惑,轻声道,“三公子右肩伤口崩裂,幸好不算太重。” 楚画梁皱了皱眉,伤口崩裂不管轻重都是很麻烦的事,何况谢玉棠当时伤得太重,这才多久?不过想想他到底也是帮她挡住了乱民,不由得心头一软:“让他来找我,我瞧瞧。” “谢谢小姐。”金盏舒了口气,微微一顿,又道,“还有一件事……这次在报恩寺遇袭的官员家眷中,还有几家的没回来,也没找到尸体,这几天奉天府衙门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顾大人头发都愁白了。” 楚画梁一挑眉,心中了然。果然,就算抓错人也不会白白放回来,隐枫山挺大,若是抹了脖子随便往哪个山崖下一扔,这一时半会儿的恐怕还真找不到。 想了想,她又问道:“府里这几天怎么样?” “说起来真是气人。”金盏咬牙道,“国公和夫人连一点儿派人去找小姐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遣了个侍卫去奉天府问过一次消息就没动静了,府里每日欢声笑语,竟是谁也不担心小姐!还有大公子和二小姐三小姐……” “得了,他们怎么样,跟本郡主有什么相干?青芜院没事就行。”楚画梁打断道。 “有摇光在,夫人拿青芜院没办法,怎么说也是豫王府的人。”金盏一声嗤笑,又有些哀怨,“小姐就不生气吗?” “不生气。”楚画梁靠在车壁上,一派悠然自得,“因为,如若换成今天生死不明是他们,本郡主也会幸灾乐祸最好他们死在外面既不脏自己的手又能拔掉眼中钉何乐而不为?将心比心,他们自然也是如此,何必生气呢。” “……”金盏哑口无言。 将心比心——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第053章 下套 “哗啦~”张氏狠狠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一地。 “娘,您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楚缦跟进来,优雅地挥退了侍女,反手关上了房门。 “缦儿,你说那个小贱人怎么运气这么好!”张氏发泄了一通,坐下来,咬牙切齿地道。 难得这个时候那贱人去了报恩寺,这么好的机会,那些乱民也实在太没用了,怎么就没顺手把她也弄死或者抓走呢?要是楚绘死在报恩寺,那楚国公府就清清白白,还成了受害者,而豫王府和楚国公府毕竟是御赐的姻亲,说不定还能成为绍儿和缦儿的后盾。 谁知……失踪了三天后,那贱人居然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娘,豫王在报恩寺,他身边自然侍卫不少。”楚缦无奈道,“不过是一群拿起了锄头的乱民而已,豫王要护一个女子自然不难。” 和张氏不同,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楚画梁会死,当然,要是那贱人真那么倒霉得死了,也是最好不过。 张氏脸上狂怒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拍了拍女儿的手,慈爱地道:“缦儿,你不用操心那么多,今儿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已经暗示了,等乱民之事平定,就会把你和五皇子的事先定下来。” “娘!”楚缦一声娇嗔,红着脸低下头去。 “那个贱人,休想嫁得比你更风光!”张氏暗自发狠。 “夫人。”门外响起了侍女的声音,“青芜院的人来报,大小姐受了惊吓,还有点着凉,想躺一躺,今日就不过来请安了。” “着凉了?”张氏一下子站起身,脸上的表情狰狞,但声音却慈祥得像是最温柔的母亲,急急地道,“派人拿名帖请齐太医过府给大小姐看看,真是的,病了怎么能自己躺着呢?” “是。”侍女应声而去。 “娘……”楚缦摇了摇头。 “放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娘不会要她的命。”张氏冷笑道,“正好,豫王是个病秧子,准王妃也该感同身受一下!” 楚缦闻言也不答话了,反正又不是毒药,不过是吃点苦头罢了,算得什么大事。 而青芜院里,听到消息的摇光立即回禀:“小姐,夫人果然去请齐太医了。” “很好。”楚画梁点点头,含笑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有劳陈太医了。” “不敢,太医院里竟然有这种草菅人命的败类,老夫耻于与之为伍!”陈太医摸着胡子还一脸气愤。 这位可是要给慕容家传宗接代的王妃,竟然有人敢对她的身体下黑手,绝对是触了豫王府的逆鳞了。 “陈太医稍坐。”楚画梁笑笑,示意金盏在一边续茶伺候着,自己带了摇光来到外间。 没一会儿,张氏竟是亲自带了人过来。 楚画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那个齐太医,看起来三十多岁,这个年纪能进太医院表示此人医术确实不错,只可惜,医德太差。 当年老师正式收她入门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告诫,身为医者,就算杀人放火,可一旦披上白大褂、拿起手术刀,就算手术台上躺着的是杀父仇人,也要全力以赴,医完了再杀! 医术医德,要么不治,既然治了,绝不能用医术去害人。 而这个齐太医,正好是楚画梁最讨厌的那类人。 “大小姐这起色看着还好,让我把脉瞧瞧。”齐太医显然是来惯了青芜院的,打了个招呼,自顾坐下来,拿出脉枕放在桌上。 “有劳太医了。”张氏脸上满满的担忧,“绘儿这孩子自幼体弱,这回又是惊又是吓的,怕是有些不好,齐太医看看要吃些什么药?” 楚画梁抽了抽嘴角,这字字句句明着关心暗里诅咒,若是张氏一直是这样明褒暗贬毁她名声,真不知道原主是有多蠢才听不出来,还对张氏感恩戴德? 不过,她还是伸手放在脉枕上。 这段时间她自己开药调理身体,都是玉台去外面抓了药熬好才拿回来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可要好很多,她也想听听齐太医是怎么个说法了。 齐太医搭了搭脉,脸色就微微一变。 “齐太医,我家小姐如何?”摇光问道。 “这个……”齐太医迟疑了一下才道,“大小姐近日可曾吃过什么药?” “这次在沧云县就有些不好,那里坐馆的大夫给开了药,怎么……有妨碍?”楚画梁随意地答道。 “当然有妨碍!”齐太医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又正了正脸色,义正言辞道,“大小姐,那些乡下大夫平时看个头疼脑热也罢了,可大小姐天生弱疾,很多药材都不能使用,庸医误人,那药万万不可再吃了。我这就另外开个方子,先按方服用三日……。” “放屁!”他还没说完,却见陈太医大步从里面走出来,那一身的火气吓得齐太医手一抖,脉枕都差点被推到桌下。 “陈、陈前辈怎会……”齐太医结结巴巴地道。 楚画梁无奈地看了摇光一眼,没想到这老头儿一把年纪了脾气居然这么急?她还没把张氏拉下水呢! 摇光苦笑,用口型对她比划:王爷都怕陈太医。 楚画梁一耸肩,好吧,先拔掉张氏一颗钉子也不错。 “绘儿,这……”张氏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母亲,女儿也有郡主封号,有资格请太医过府的。”楚画梁一脸真挚地道,“母亲费心,女儿不敢不领受,这才让陈太医先回避。” 张氏气急,这会儿她也反应过来了,这回分明是这贱人给她下了个套,她一时大意一头钻了进来。 陈权是太医院的老人了,除了院正下面就是他,今日齐太医故意误诊被抓了个正着,看来这人是保不住了。 就算是推说自己医术不精看错了并无害人之心,宫里的贵人也不会放心这样的一个太医给她们看诊。 “你说,幽兰郡主天生弱疾?”陈太医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那你倒是说说,郡主之病从何而起,这些年来,你又是如何医治的?” “我、我……”齐太医满头冷汗,一时失语。 “啊,对了,青芜院还存着一部分药方呢。”金盏恍然,赶紧进屋去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胡说!我从未留下过药方!那是伪造的!”齐太医忙道。他收了张氏的好处,干的是害人的事,怎么可能留下药方,一定是假的! “齐艺林!你干了什么才心虚得连一张药方都没留下?”陈太医闻言更火了。 “我……”齐太医傻眼,百口莫辩。 药方肯定是没有的,相信张氏也不会留着这东西,多半是烧了,可刚刚一时情急,这会儿才想起,确实,就算太医出诊,开了药总要留下药方吧?是什么情况才会看了几年病一张药方都没有? 满头冷汗滴落,他都没敢去擦一下,茫然的目光略过一脸冷然的楚画梁,看到了那自称拿来了药方的侍女。 金盏笑吟吟地打开盒子,里面空无一物。 “啊,是奴婢记错了,是沧云县那大夫开的药方,这会儿大概在豫王殿下那里呢。” 第054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张氏只觉得像是站在冰窟之中,遍体生寒。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浅笑吟吟,一派从容淡定的女子,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胆怯懦弱好糊弄,她说什么信什么的楚绘竟然成长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说,一直以来,其实这丫头都是在装疯卖傻,让她放松警惕? 再想起前几日桃叶莫名其妙的中毒,张氏更是心底一寒。 桃叶一个小丫头,自然不会乱吃东西到在身体里留下那么多毒素的,除非是楚绘早就知道了她的打算,偷偷把她准备的那些补品都给桃叶吃了! 当然,这会儿她肯定没想起来,这几年齐太医一直有给楚绘把脉,至少她的身体是做不得假的,而张氏恐惧之下,脑中却把楚画梁神化了十分。 “母亲脸色不太好,赶紧让陈太医看看吧。”楚画梁忽的起身,扶着她让她坐下,一脸关切地道,“像是这种庸医,想起这些年阖府的病痛都是他看的,女儿就心中惶恐,一会儿劳烦陈太医给父亲和弟弟妹妹都把把脉吧。” “太医院失职,混入了如此败类,老夫自当效劳。”陈太医说着,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齐太医。 张氏张了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觉得舌根发苦。 若是让陈权去给府里所有人都去把脉,尤其是公爷,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她和齐艺林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可楚画梁这话字字句句在理,一时她还真想不出什么话能反对。 “夫人这是心气郁结导致的内火旺盛浮于体表,老夫开服清凉败火的方子,吃个两三副就没事了,只是还需心平气和,多静养!”陈太医说着,拿过纸笔,“唰唰唰”写完方子交给张氏身后的侍女,又叮嘱道,“药方可收好了,将来若有事,是要备查的。” 一句话指桑骂槐,张氏气得差点晕过去,在心里骂了好几句老不死的。 “至于郡主,身体调理得不错,切记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陈太医又写了好几张纸交给摇光,“这几个药膳方子是极好的,叫厨房做给郡主吃。” “谢谢陈太医。”楚画梁也很满意。 她看病马马虎虎,不过药膳这块,别说是她了,就是她的老师也不会比宫中的太医更擅长了。 “这时候公爷大概在书房处理事务。”金盏很有颜色地接道。 “老爷有公务在身不好打扰,犬子进学去了也不在家中,还是改日吧。”张氏赶紧道,“若是陈太医有闲暇,还请先给缦儿和绣儿两个丫头瞧瞧。” “请带路。”陈太医矜持地点点头。 “这边请。”张氏稍稍舒了口气。 陈太医年纪一大把了,又是医者,进出后院自然没什么顾忌,而张氏……只求先把这尊大神送回太医院去,连还瘫坐在地上的齐太医都顾不得了。 “怎么,齐太医可是身体不适?”摇光讽刺地道。 “不不,小人……”齐太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不是不想咬出张氏来,可他能年纪轻轻就进入太医院,张家功不可没,而他落在张家的把柄也实在不少,要不然张氏也不敢用他。咬出张氏,未必能拖她下水,毕竟张氏身后有楚国公府和张家,更重要的是,张氏有罪也未必减轻得了他的罪过,反而要招来张家报复。要是他自己扛了,至少家人能衣食无忧。 说到底,只要咬死了一个误诊,就算以后不能再行医,可性命未必不能保住。 “摇光,送齐太医一程吧。”楚画梁像是没看到他狼狈的模样,慢条斯理地道,“夫人把客人丢下了,但本郡主却不能失了礼数。” “是,小姐。”摇光笑眯眯地答应了,抓着齐太医的手臂轻轻一提,人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郡、郡主,是小人学艺不精……”齐太医哆哆嗦嗦地道。 “行了,有什么话,去跟院正大人分说吧。”摇光一声嗤笑,她是习武之人,只是稍一用劲,齐太医就被不由自主地带着往前走了。 当然,让摇光去送,肯定不是把人送回太医院就是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楚画梁悠悠地感叹了一声。 “小姐这一手玩得真好,夫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金盏笑道。 “我们这位夫人可不是简单的角色,之前是没有防备,今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楚画梁倒是没多少兴奋。 “张夫人好对付,麻烦的是她背后的张家。”里间忽然传来清朗的声音。 楚画梁楞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气势汹汹地往里走。 “哟。”谢玉棠很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坐在窗台上,笑眯眯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进来的?”楚画梁黑线。 “走进来的——好啦,这不是看你那个叫摇光的丫头出去了么。”谢玉棠说到一半,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赶紧赔笑,“大白天的,你那侍卫才不会总盯着你的闺房,要是半夜来才麻烦。” 楚画梁摇摇头,想说还好你没半夜来,唐墨大概是雏鸟情节,时刻都要跟着她,这会儿还是她实在看不下去拿针扎晕了他才让他睡了。 “咳咳……那个……”谢玉棠干咳了两声,仿佛有点尴尬,又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你——要不要当我们的四妹?” “什么?”楚画梁愣住。 “我说,皇帝陛下封你为幽兰郡主,注定你是我们的四妹啊。”谢玉棠话说出了口,反而振振有词。 “你们结拜,和我的封号有什么关系。”楚画梁被他的人强词夺理给逗乐了。 “怎么没关系?”谢玉棠一抬下巴,一脸的理所当然,“你看,我们大哥叫温雪浪,二哥叫花鹤翎,加上我和你,是不是特别般配?” 楚画梁怔了怔,总算她也不是真的毫无常识,很快就反应过来,牡丹、山茶、海棠——这三人该不会是因为名字般配才弄出个义结金兰的吧? “是吧是吧?”谢玉棠笑道。 “呵。”楚画梁一挑眉,抱着双臂冷笑道,“这京城里叫什么兰儿梅儿花花草草的姑娘多了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你求我治病,居然还想占我便宜当我哥哥?” “当我妹妹难道吃亏吗?”谢玉棠的语气异常认真,“你看,你快要出阁了,要是没有可靠的娘家,以后慕容筝欺负你都没处告状的,楚国公府难道还会为你做主吗?” 楚画梁怔了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然而,即便有道理,这也不是她随便就能和人拜把子的理由。 第055章 绑架勒索 “这事……其实是大哥提出来的。”谢玉棠一摊手,坦然道,“你放心,二哥也很赞同。在京城,我们的名声实在不太好,但你的其实也没多好,别瞪我我说的是实话!”谢玉棠说得很理直气壮。 楚画梁倒是被他气笑了。 “谁让皇帝给你指了这么一门婚事呢?”谢玉棠悻悻地道,“那位豫王殿下身无所长不说,还是个病秧子,不知道能活多久呢,圣旨反抗不了,但你也要为以后做打算,就算将来豫王有个不好了,你要立足王府,难不成还指望楚国公府?他们不落井下石就是烧高香了。” 楚画梁听着,脸上的神色倒是慢慢正经起来。 谢玉棠这一番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推心置腹,让她不能不感动。 “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谢玉棠看她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不禁有些泄气。 “慕容筝,怎么也比沐千华好吧?”楚画梁慢悠悠地道。 “这倒也是。”谢玉棠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被强行定下婚约,沐千华不喜欢楚画梁,这无可厚非。但婚约未解,就先和未婚妻的妹妹勾搭上,更何况,当初定下婚约是因为云氏对刘皇后有救命之恩,如今沐千华不仅不善待恩人遗孤,还登门退亲逼其撞柱,这明显就德行有亏了。 刘皇后母子以为利用慕容筝甩掉了讨厌的媳妇却没有丢掉楚国公府的势力是占了大便宜,可天下有识之士不少,沐千华虽然有个当皇后的亲娘,可他本身却是庶出,比起太子沐千御毫无优势,如今在品德上有了污点,至少清流更不会支持他了。 名声这东西,说不重要不重要,可说重要,其实还是挺重要的。 那一日,整个京城固然耻笑楚家大小姐懦弱无能丢尽了脸面,却也同样嘲讽沐千华忘恩负义负心薄情。要不然,皇帝何以大怒罚他跪了一日夜?总不能是为了一个被厌弃的女子出头而罚亲儿子吧! “不然,我帮你教训他?”谢玉棠忽然兴致勃勃道,“沐千华最近总是往宫外跑,我悄悄跟上去给他套麻袋揍一顿,保准他找不到我头上来。” 楚画梁见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念头,翻了个白眼,一拍手,“啪”的一下拍在他肩膀上。 “嘶——”谢玉棠顿时扭曲了脸。 “就你这样,还套人麻袋呢?”楚画梁没好气地转身取来药囊,吩咐道,“脱衣服!” “哦。”谢玉棠撇撇嘴,松开衣领,露出受伤的肩膀。 缝合的伤口倒是没裂开,只是周围有些血肿,看起来青青紫紫的,倒是比刚受伤的时候还严重。 楚画梁按了几下,松了口气道:“内部有些出血,幸好不严重,回去自己找大夫开点活血化瘀的药外敷内服,只是你这只手,近期是绝对不能再用力了,听见了没!” “听见了。”谢玉棠回答得很乖巧。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正给自己看病的大夫! “行了,我的事你少操心,回去好好养着吧,被人发现了你谢三公子的身份就糟糕了。”楚画梁道。 “你该不会……还对那个混账余情未了吧?”谢玉棠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冒出一句。 楚画梁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混账是沐千华,皱了皱眉,冷声道:“大堂上那一撞,往昔情谊皆了,别再跟我提他。” 她用的毕竟是楚绘的身体和身份,硬要说她没爱过沐千华,谁也不会信的,还不如都推到那次撞柱上去。不是说人死过一次后什么都能看开吗?那她前后的明显变化也就能解释了。 “既然无情,他这么对你,你难道不想……好好,不提了。”谢玉棠说这话,看到她满是杀气的眼神,很乖觉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然而,就凭他对认识这姑娘之后的表现来看,不想报复才怪。 “套麻袋、打一顿,甚至毁了他和楚缦的婚事,都不过是小道罢了。”他不说了,楚画梁倒是抬起脸来,凉凉地吐出一句话,“要么不动,一动——就要一击致命,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妹子威武!”谢玉棠傻眼,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谁是你妹子。”楚画梁白了他一眼。 “呃……那不说沐千华。”谢玉棠凑过去,笑得一脸讨好,“慕容筝呢?就算这回报恩寺之变里他表现得还差强人意,但谁能保证他以后不欺负你?至少我可以帮你揍他!” 楚画梁动了动嘴唇,很想说你可能真揍不过他……想想又叹了口气,知道得太多,偏偏还不能说,心累! “小姐小姐!”猛然间,门外传来柳丝急促的呼喊。 “什么事大呼小叫?”楚画梁声音一沉,示意谢玉棠安静,走到了外间。 “小姐,夫人刚刚昏过去了!”柳丝急道。 “不是陈太医在吗?”楚画梁脱口而出。 刚才都没昏,这会儿才昏,这反应实在也太慢了,还是说,张氏又搞什么花样? “小姐,刚刚张府派人来禀告夫人,说是张家大小姐去报恩寺上香,被贼人绑架了,如今贼人送信索要赎金,夫人一听,急怒攻心就晕过去了。”柳丝答道。 “赎金?”楚画梁的脸色有些古怪。 那些人为的不是长生册吗?绑错的女眷,既没有灭口,也没有放人,反而勒索赎金,这是掩盖事实、转移视线,还是……一石二鸟? “真奇怪,这几天奉天府里乱的,也没听说张家派人去问消息,要不是绑匪公然索要赎金,都没人知道张家丢了女儿呢。”柳丝嘀咕道。 “张家这辈也开始下滑了,最出色的就是这个嫡长女,要是被人知道曾经落入匪徒之手,哪里还说得清楚清白。”金盏倒是不介意教教她,“张家指望着嫡长女的婚事能拉来一门得用的姻亲,隐瞒还来不及呢,要是能悄悄把人找回来自然最好,如若不然,宁可报个暴毙,也不会让这种丢脸的事让人知晓,影响下面几个女儿婚嫁的。” “怎么这样!”柳丝同情道,“那张大小姐岂不是很可怜?” 金盏一耸肩,因为这回丢的都是女眷,像是张大小姐那样秘而不宣的肯定不是张家一家,可怜的也不止张小姐一个。 楚画梁没听她们说话,心里倒是对那些黑衣人更好奇起来。 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在下很大一盘棋,绝不是仅仅为了一本长生册。 第056章 看你顺眼(入V通知) 让柳丝继续去守着张氏院中的状况,楚画梁反正本来就是告病,自然不用去探望。 “说起来,那些乱民背后就是这些人在搞鬼吧?”谢玉棠走了出来。 “你遇见了?”楚画梁了然。若只是乱民,就算谢玉棠只用一只左手也绰绰有余,断不至于被逼得旧伤复发。 “嗯,混在乱民里放冷箭,不过那身手,怎么可能瞒过我的眼睛。”谢玉棠一声冷笑。 “看得出来是什么人吗?”楚画梁心中一动。 眼前的人可是听风阁主,是世上消息最灵通的人,即便豫王府也有所不及,毕竟术业有专攻。 “武功挺杂的,有刻意掩饰身份的痕迹,不过想骗我还早得很。”谢玉棠一挑眉,很有几分得意,“有一个像是首领的人,被我一掌拍在脸上,撕下来一块面具,虽然黑灯瞎火又是一片混乱的我没看清楚脸,不过有了那块面具残片,应该就能追查来历了。” “你们易容用的面具还带记号的吗?”楚画梁好奇地问道。 “不是记号。”谢玉棠解释道,“那张面具做得很不错,是出自高手之手,而每个易容大师只做的面具都有独家秘方,用料、习惯、配比各有不同,在同是易容大师手里,可以追查到是何人所做。” “就是给你易容的那位高手?”楚画梁了然。 “那是二哥做的,厉害吧。”谢玉棠得意道。 楚画梁楞了一下,想起市井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迟疑道:“我听说……” “将军府庶出的二公子貌若好女,喜调弄胭脂,作戏子之流,是吧?”谢玉棠翻了个白眼,替她说完了。 “所以?”楚画梁好奇道。 就看温雪浪和谢玉棠也知道,这传言多半是有心人故意诋毁加上以讹传讹才传成了这样。 “第一句是真的,二哥他……大概长得比你还好看。”谢玉棠挠挠头。 楚画梁哭笑不得,这一句话黑两个人也够绝,说她不如一个男人长得好也罢了,她心胸宽广不跟他计较。但就算花鹤翎听到也会想揍他的好吗?身为男人,比女人漂亮算是什么好词! “其实,用来制作面具的材料,有些确实和制作胭脂是相通的。”谢玉棠这才解释道,“毕竟,打底的面粉之类也罢了,后面用来上色的可不是绘画的颜料,那些不够自然,所以二哥习惯用胭脂水粉上色,这同样是出自他之手的面具的独家标志。” “这样啊。”楚画梁释然,又道,“如果查到那些人的来历,可以告诉我吗?或者……我出钱买?” 听风阁贩卖天下消息,自然是开门做生意的。 “不用不用。”谢玉棠摇手,又嬉皮笑脸道,“你是我们妹子,自家人谈什么钱,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好了。” “我没同意。”楚画梁没好气道。 “别这样,做我们四妹好处很多啊。”谢玉棠继续笑。 “所以不行。”楚画梁打断了他的话,脸色一正,叹气道,“谢三公子,我知道你是好意,其实你们能帮我的,远比我能帮你们的多,可是……” “你想多了。”这回换成谢玉棠打断她,一向嬉皮笑脸的人这会儿板着脸,难得的严肃,“别想那些利益、帮助什么的,本公子既不是感恩,也不是同情,你也不需要,无非就是看你顺眼,行不行?” 楚画梁愣住,隔了许久,忽的一笑,应道:“行。” 一个字出口,她猛然间觉得心头一松,仿佛移开了一块巨石,一下子胸襟开阔,也让孤身来到这个陌生时代而紧绷的心弦松了。 她没见过花鹤翎,但无论温雪浪还是谢玉棠,她确实是喜欢的,不像是对慕容筝那样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而萌生出的那种隐约的好感,而是前世和帮会里那些兄弟一起喝酒飙车、招摇过市的契合。 “走!”谢玉棠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去哪儿?”楚画梁一愣,“幽泉山庄?今天出城已经晚了吧?” “不,去户部。”谢玉棠出人意料地道。 “去户部干嘛?”楚画梁不解。 “你该不会以为,认干亲和江湖上喝碗酒磕个头拜把子一样?”谢玉棠诧异道。 “那还要怎样?”楚画梁茫然。 “小姐。”金盏忍着笑道,“若是正式认的干亲,户部会在户籍上注明的,像是大少爷那样,温家无亲无故,大少爷尚且无后,若是……有什么万一,二少爷和三少爷按照东陵律法就能继承幽泉山庄的全部遗产。” “……”楚画梁抽了抽嘴角。 怪不得谢玉棠身为谢家嫡长子,整个贵族圈子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这个“三公子”的称呼。 “金盏,我的户籍呢?”想了想,她才问道。 “应该是在公爷那里。”金盏迟疑了一下才道。 “怕是不会给我的。”楚画梁皱眉。 若是楚风耀知道她拿户籍想干什么,那么要面子的人准是暴跳如雷,虽然她也不怕,但太麻烦了。 “我去偷出来。”谢玉棠拍胸脯保证。 “别闹,你知道楚国公府多大吗?”楚画梁一巴掌把他按回去。 户籍文书这东西虽然很重要,但平时也是真没用,正常人家都会好好保存,又不至于特地去藏起来。可就像她说的,楚国公府那么大,谁知道这玩意儿是收在书房还是卧室,是楚风耀拿着还是张氏管着,一时之间去哪儿偷? “那怎么办?”谢玉棠郁闷。 “走吧,去户部。”楚画梁招招手。 “户籍?”谢玉棠一愣。 “丢了。”楚画梁一抬下巴,理直气壮。 在现代,身份证户口本不见了也可以补办,没道理古代的户籍就不能补吧?就算手续麻烦,可她现在不是无权无势的民女,她是皇帝御封的郡主,户籍丢了这点儿小事,想必户部不会刁难。 “厉害。”谢玉棠也是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很佩服地看她。 说穿了很简单的办法,难的是一瞬间就能想到。 他这个新认的妹子,也许比他想象的更聪慧。 不是后院小女子争风吃醋的那种小聪明,而是真正的睿智。 ------题外话------ 啦啦啦,明天要入v啦,首更万字,后面尽量保证每天6000-8000,主要是剧情才刚刚展开,一边写一边构架,挖坑之前倒是想到很多好玩的片段梗,但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写到,作者自个儿也好捉急啊。我不能保证爆更多少,但我承诺保证文章质量,不坑不烂尾,剧情精彩而出人意料! 所以:求收藏,求订阅,求月票评价票!o(* ̄︶ ̄*)o 第057章 长得丑,就别想得太美 这次楚画梁出门,连金盏都没带。 补办个户籍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像是楚画梁之前想的,她是皇帝御封的郡主,在不违背规则的前提下,户部的官员乐得行个方便,至于户籍是真丢了还是假丢了……谁管得着呢,郡主说丢了,那必须丢了! 然而,楚画梁拿着墨迹未干的户籍文书要和谢玉棠的放在一起,小小一个户部主事顿时傻眼了,半天不敢下笔,不住地偷望着百无聊赖靠在墙上数大梁上木纹的谢公子。 这是哄骗了还是威胁了人家幽兰郡主?虽说这种事谢公子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上一回他找了一个商人,一个庶子,差点没把谢老大人给气死,户部尚书乐文和在朝堂上被谢老大人鸡蛋里挑骨头针对了三个月,简直苦不堪言! 当然,幽兰郡主的身份肯定不是那两个能比的,可问题是,郡主是女子!还是个定有婚约,即将出阁的女子! “有问题?还是哪条不合规矩?”楚画梁疑惑道。 “不,是、是……”小主事大汗淋漓,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欲哭无泪。 这让他怎么说?因为这确实是符合规定的,可他更担心,这个印鉴若是盖下去,找上门来的就不是谢老大人,而是楚国公了吧? 谢老大人名满文坛,可怎么说也是读书人,楚国公是勋贵,是武人!那他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 “郡主……”好半天,小主事才哭丧着脸道,“这事,楚国公知道吗?” “他是国公,我是郡主,本郡主比他还高半级,需要他同意?”楚画梁一脸的天经地义。 “可他是您父亲呀……”小主事弱弱地道。 “自古以来都是先论君臣再论父女。”楚画梁义正言辞道,“要不然,承恩公夫人入宫,是夫人先行君臣之礼拜皇后,还是皇后先叙母女之情?” “这……下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小主事吓得脸都白了。 承恩公夫人,那是刘皇后亲娘,可女儿一旦嫁入皇家,就是君臣有别,哪能让皇后给臣妇行礼?但这和眼前的情况一样吗? “别浪费本郡主的时间,行就行,不行就让乐大人出来。”楚画梁“啪”的一下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很不耐烦。 “郡主,那豫王殿下那里……”小主事也是急中生智,终于想出一个理由。 豫王肯定不能同意自己的准王妃和别的男子义结金兰这么亲密吧。 “别说本郡主还没嫁给他,就算嫁了,东陵哪条律法说了,夫君管得着娘子的娘家人了?”楚画梁嗤笑。 “……”小主事擦了把汗,一咬牙,拿起印鉴闭着眼睛一盖——这会儿因为水患难民的事,户部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不然也不能让他一个九品末流的小主事来接待一位郡主,反正他已经打算好了,明天就告假!楚国公和豫王的怒火平息之前是绝对不回来了,小命要紧啊,有什么问题,还是让乐尚书去烦恼吧! 楚画梁瞄了一眼新鲜出炉的户籍,吹干了墨迹,仔细叠好。 别以为古代就可以随便跑了,在现代,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去哪个城市生活,反而是古代,户籍制度远比现代严苛,如果不是遇上兵祸或是大灾,平民百姓只要离开居住地百里就可以砍头,要出个远门必须有官府出具的路引,否则还是砍头。百姓就像是牲畜一样被圈养,就算她是郡主,除非一辈子留在京城,否则户籍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出了户部的大门,谢玉棠背着双手走在她侧后方一步距离,悠悠地开口道:“今天早朝上,因为淮水难民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刚刚好几家权贵都同时收到了勒索的书信,我们陛下又召集了一帮大臣进宫商讨去了……包括你爹和你未婚夫。” “楚国公就算了,为什么豫王也有份?”楚画梁不意外他能对宫里的事如此清楚,只是皱了皱眉。 慕容筝病弱,之前从未参与过任何公务,这种事,皇帝怎么会想到他? “因为,据某位张大人说,豫王殿下是当日在报恩寺里唯一见过那些匪徒却活着回来的人,多半能找到些线索。”谢玉棠一耸肩。 楚画梁没问是哪个“张大人”,有资格在金銮殿上说话还喜欢跟她过不去甚至牵连到慕容筝头上去的,也就是左相张悯蔚一个了——那位失踪的张家大小姐的亲爹。 “怎么,你不担心?”谢玉棠笑道。 “你倒是挺幸灾乐祸的。”楚画梁一声嗤笑,“横竖又没人能把匪徒这口黑锅硬扣到他头上去,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就不怕陛下顺水推舟干脆让他去处置这件事?”谢玉棠道,“这事可不好办,抓人结案不算难,难的是被绑走的夫人小姐,无论这差事办得多快多好,那些女眷的家人也不会感激他,不迁怒就是幸运了。” “大不了称病,又不是第一次了。”楚画梁不以为然,“就算他接了差事,回头也可以马上报个病危,请陛下另选贤能。” 这种事,在别人身上或许是个推不掉的麻烦,但对那个随时会翘辫子的慕容筝来说,算个事?皇帝也没办法。 “……”谢玉棠被噎了一下,郁闷道,“能不能好好聊天?” “我说的是实话。榆木脑袋。”楚画梁反驳。 “我那是……你去哪儿?”谢玉棠话说到一半就改了口。 楚画梁一提裙摆,迈过门槛,走进一家药铺。 “小姐需要点什么?”药铺的小二笑容可掬地问道。 “有纸笔吗?”楚画梁问道。 “有。”小二楞了一下,这才转身去里间拿了笔墨出来,放在柜台上。 楚画梁提笔,不假思索地写下两张方子:“抓药。” “啊?是。”小二傻傻地接过药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进了药铺才现写方子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夫看的病,药方都不写下来,万一这位姑娘记错了一两味可如何是好。 很快的,小二就麻利地抓好药,连着方子一起放在柜台上:“小姐,一共一两四钱银子。” 谢玉棠顺手丢了块碎银过去,一边随口问道:“谁的药?” 楚画梁拎起两包药扔进他怀里,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 “我的?”谢玉棠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道。 楚画梁不理他,又拿起纸笔写了满满一张,可这次没交给小二抓药,而是直接塞进谢玉棠腰带里,转身往外走,直到出了门,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手上的药,一种内服,一种煎了用来洗伤口,你和大哥都可以用。“ “最后那个不用抓药吗?”谢玉棠问道。 “这种小铺子里配不齐。”楚画梁摇头,“要不是你们都不把银子当回事,我写这个方子也没用,普通人根本用不起,你拿给大哥看吧,用法都写在上面了。” 谢玉棠闻言也没多问什么,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这药可以长期用,有好处。”楚画梁想了想又道。 “那你呢?”谢玉棠道。 “我还早,先得把体内的余毒拔清。”楚画梁叹了口气。 “张家啊……”谢玉棠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饿了。”楚画梁停下脚步。 谢玉棠耸肩,熟门熟路地带她上了常来的酒楼,正好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家。 “谢公子,楚小姐,楼上请!”还是那个店小二,一边带路一边频频回首,心里暗自嘀咕。上一回楚大小姐还把盘子扣到了谢三公子脸上,这才多久,怎么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一上楼,谢玉棠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干嘛?我很饿。”楚画梁拨开他。 然后,她就看见了谢玉棠止步的原因。 “郡主。”沐千华看见他们,脸上也明显泛起一丝惊讶,但还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大姐。”他身边的楚缦原本灿烂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不得不起身行礼。 楚画梁能理解,刚刚母女俩才被她坑过,一出门就遇见债主,肯定是不高兴的,但是,难不成她就很想看见这对狗男女么? “要换一家吗?”谢玉棠低声道。 “再换,要多久才能吃饭。”楚画梁一声冷哼,根本没理会沐千华和楚缦,径直找了张桌子坐下,下一刻,似乎又觉得不太舒服,起身转到了对面去坐,背对着沐千华那桌,这才满意了。 “小二,选几个招牌菜送上来,挑做得快的。”谢玉棠一笑,扬声道。 原本是怕楚画梁见着沐千华难受,不过现在看她那样子像是真的放下了,那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而已,连正式的差事都没有。 这一下,反倒是沐千华的脸色异常难看。 不得不说,人性本就是犯贱,从前楚绘对他一片痴情的时候,被看一眼他都觉得恶心,可这会儿楚绘无视他了,他又觉得不甘心。 不是宁可触柱都不愿意退婚吗? 不是深情不悔非君不嫁吗? 这才几天功夫,就全变卦了? 都说女人善变,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殿下?”楚缦轻轻地叫了一声。 “没事,你太瘦了,该吃点肉补补。”沐千华回过神来,往她碗里夹了块肉。 “谢谢殿下。”楚缦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用筷子挑着小口小口吃饭,端庄优雅,就仿佛坐在国宴上一般。 沐千华这才觉得心里的恶气散了不少。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名门淑女,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哪像那个品味奇葩毫无气质的楚绘——一边想着,他下意识地往那边扫了一眼,入目的场景让他的眉头狠狠地跳了跳。 却见正对着这边的谢玉棠摇着折扇,脸上是那种他最讨厌的轻浮笑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逗得对面的女子趴在桌上笑得毫无形象。 “殿下,你不吃吗?”楚缦眼神一黯。 “我不饿。”沐千华顿了顿,收回目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然而,温热的茶水怎么也浇不灭心里的那股无名恶火。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因为楚绘?别可笑了,一个他不要的女人而已。 楚缦暗自咬牙,眼底的风暴几欲噬人,偏还要维持着表面的温柔端庄。 楚绘那个贱人,居然学会了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来勾引五皇子,以前倒是小看她了。 比起这边的暗流汹涌,另一边却是轻松愉快。 “然后呢?那个婢女最后怎么样了?”楚画梁兴致勃勃地问道。 “喂喂,我讲的是五皇子府的阴司之事,不是风月话本故事,你这个反应正常吗?”谢玉棠不满。 “这都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不当故事听还能怎么着?”楚画梁在桌上踢了他一脚,“快说!” 谢玉棠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不过这种发自自然的亲昵,他也很喜欢就是了。谢家倒是有三个嫡女,可惜被她们亲娘调教得一向是看不起他这个纨绔兄长的,有个妹子能疼的感觉真不错! 要知道,他拿来当故事讲逗小妹一笑的事,若是让那边的沐千华听到,怕是能吓出一身冷汗来。 光风霁月、温润如玉,无数名门闺秀心目中完美夫君人选的五皇子,也曾干过酒后睡了母后的宫女,最后一尸两命的龌龊事。 “死了呗。”谢玉棠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血泪斑斑的残酷事实,冷哼道,“皇后娘娘哪是省油的灯,那婢女也是蠢,默不作声原本还有可能保一条命,居然妄想凭着肚子里的孩子飞上枝头,还敢要挟皇后,呵呵。” “也是没办法吧。”楚画梁想了想道,“宫中的侍女,想要弄到一副打胎药也是不可能的事,肚子大起来也是会被发现的,若是被人告发在宫内私通外男,下场会更惨,只能赌一把。” “所以说,外表越无害的男人,心越狠!”谢玉棠指指沐千华,又道,“又比如豫王府那个,你可警醒点儿,别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骗了。” 楚画梁送他一个白眼。 “菜来啦~”小二一声吆喝,随即又是一声惊叫,“啊~~~” 谢玉棠一抬头,却见那小二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托盘上一盘带着汁水的菜居然朝他的脸飞了出来。 “小心!”小二只来得及喊了一句。 一瞬间,谢玉棠都楞了一下。 如果是听风阁主,别说飞过来的是一盘菜,就算是一把刀,接下来也不在话下,可他现在是谢家的纨绔子弟谢玉棠,一个普通人的正常反应,要躲开或者拿东西挡开不难,可汤汁肯定会溅上楚画梁。 楚缦垂着头,唇角勾起一丝快意的微笑。 她身后的侍女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慌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啪!”一瞬间,一只纤纤玉手不紧不慢地伸了出来,托住了盘底,手腕微微一沉卸去力道,随即将菜放到桌上,连汤汁都没溅出半点。 “好!”二楼寂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满堂彩。 楚缦得意的笑容凝固在嘴边,换成一脸的不可置信,表情的快速转换让一张秀美的脸蛋都扭曲起来。 沐千华满眼都是震惊。就算听说过荷花节上这女子用银针钉荷花,可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哪有眼前的一幕让人震撼。 “那个被美人救的英雄,不表示一下感谢?”楚画梁就像是干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轻轻挑起了眉。 “厉害!”谢玉棠回过神来,竖了竖大拇指。 “小二,别愣着,其他菜呢?”楚画梁喊了一声。 “啊,来了来了!”小二赶紧扶了扶托盘上被撞歪的几盘菜,快步走了过去。 真是吓死人了,今日这楼上有五皇子和幽兰郡主,这万一砸到谁,他这条小命也要玩完了,幸亏郡主接的及时,也没有怪罪的意思。想着,他偷眼望了一眼那个伸脚绊他的侍女,脸上闪过一丝怨恨。 他们这些在底层讨生活的小百姓这是招谁惹谁了?自己想欺负人,偏还要借他的手! “下去吧,给你压惊。”谢玉棠挥手间,一块碎银子丢进他衣襟里。 “哎,谢谢公子,您二位慢用!”小二赶紧换回笑脸,乐颠颠地跑下去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改明儿要去庙里拜拜! “你让大哥帮你打的大量飞刀,是用来当暗器的?”谢玉棠道。 “是啊。”楚画梁一耸肩,无所谓地道,“身在乱世,总是自己有自保能力才最靠谱,我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眼力、准头,以及一双稳定的手,这是她的天赋,就像是她刚刚接下盘子的手法,也没那么神奇,不过是暗器练多了自然形成的手感罢了。 “其实……”谢玉棠想了想道,“你这个年纪开始练内功虽然晚了点,不过暗器本来就不需要太深厚的内力,聊胜于无吧。” “我可以练内功?”楚画梁一下子就有了兴趣。 “回头我找找适合初学者练的功夫。”谢玉棠道。 楚画梁笑眯眯地端起茶杯给他倒了杯茶。 “乖。”谢玉棠大大方方地受了。 “伤风败俗!”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句低咒。 楚缦听着有人把她想说又不能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顿时大感痛快。 “你的烂桃花?”楚画梁脸色都没变一下。 “听声音就知道那是男的好吗!”谢玉棠怒视她。 “谁说男的就不能是烂桃花了?”楚画梁回答得很一本正经。 谢玉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脸惊恐地看她:“豫王知道自家未婚妻的口味这么重的吗?” “知道啊。”楚画梁随口答了一句。 嗯,应该是知道吧?毕竟连她半夜三更站在血河里的模样都见过。 “谢玉棠,跟你说话呢!”一个满脸怒色的少年站到了他们面前。 “你不是跟‘伤风败俗”说话吗?本公子有名有姓,又不叫伤风败俗。”谢玉棠一脸的纳闷。 “噗——”楚画梁笑喷。 果然,她和谢玉棠互相看得顺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别在外面丢我们谢家的人了。”少年压抑着愤怒,咬牙切齿道。 “你家的?”楚画梁道。 谢玉棠一摊手。 “在下谢玉飞。”少年一拱手,满脸自傲。 “几品官?”楚画梁问道。 “什么?”谢玉飞一愣。 “本郡主问你,官至几品。”楚画梁敲敲桌子。 “……”谢玉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好一会儿才道,“谢家家训,年过十八才准下场科举,是以……” “所以,你是白身。”楚画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谢玉飞不甘不愿地道。 “放肆。”楚画梁的声音并没有响起来,但不知怎么的,却让少年听着心头猛地一跳,“区区一个草民,在本郡主面前骄傲得跟个孔雀似的……哦不,你连孔雀都不如,顶多是只山鸡,谁给你的胆子,嗯?” “我是谢家……”谢玉飞涨红了脸愤怒道。 “谢家嫡长子在那儿呢。”楚画梁一努嘴,示意了一下看好戏的谢玉棠,紧接着道,“何况,谢家很了不起?比皇家还尊贵?要不要让那边的五皇子殿下来评评理?” “喂喂喂,你可别乱说,这家伙可不代表谢家。”谢玉棠插口。 “咳咳。”被点名的沐千华一脸阴翳。 “五殿下,草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谢玉飞急道。 “谢家嫡长子在面前,本殿下可不好越俎代庖帮人教训弟弟。”沐千华淡淡地道。 谢玉飞的脸庞一下子扭曲了。 谢玉棠折扇轻摇,一脸的嘲讽。 帝师谢家,千年诗书传承的古老世家,有些规矩是浸入了根子里去的,就算谢家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连他亲爹都恨不得没这个儿子,可他……依旧是谢家嫡长子,未来谢家的掌舵人。 无错不得废嫡,这是铁律。 他爹倒是整天盯着他犯错,可他……一个什么正事都不干的人,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呀! 呜呼奈何。 “陛下真是英明神武。”楚画梁感慨道。这个郡主封号,太好用了! “……”不只是谢玉飞,连沐千华听着也觉得难受。 明明是这么平常的一句话,甚至他每天都要说几遍的,可从这女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多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呢。 “你等着!”谢玉飞恨恨地瞪了谢玉棠一眼,“蹬蹬蹬”冲下楼去了。 “这也是谢家的家教?”楚画梁无语,又回头道,“五殿下,谢家如此藐视皇室,您就不管管么?” 沐千华顿时黑了脸。 谢玉飞眼高于顶,自以为是,难道他就高兴了?可他难道能为了一点不高兴,就去刻意为难谢家家主最宠爱的儿子?那还想要谢家支持他吗? “大姐,女子自当贞静端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楚缦开口。 沐千华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果然,女子就该如楚缦一般知情识趣,像是楚绘那样的,简直败类!真要是娶了她,今后在女眷的交际中他比其他皇子落后不止一截。 楚缦脸上一红,心底泛上一丝甜意,眼中斗志更浓。 “看起来,我比你还好些,至少我家这个还会称呼一声长姐。”楚画梁“啧啧”两声。 “上次那个叫什么楚绍的?还不是直呼其名大呼小叫的,咱俩也就半斤八两,谁也不用笑谁。”谢玉棠反驳道。 “妹妹总是比臭小子乖巧些的。再说,你家那三个妹妹好像也没叫你一声兄长。”楚画梁嘲笑道。 “当然有叫过!”谢玉棠的声音明显心虚。 “哦,几岁的时候?记事了没?”楚画梁毫不犹豫地讽刺。 “要你管!”谢玉棠气急。 “就承认吧,我妹妹比你妹妹可爱。”比起他的气急败坏,楚画梁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楚缦站在哪儿,脸色铁青,捏紧了拳头,娇躯微微颤抖。 可偏偏,楚画梁这一句句都是在夸奖她,让她根本没理由发火。 这贱人,怎么就不按常理说话做事呢? “对了,跟你说件事。”楚画梁又道。 “怎么?”谢玉棠立刻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没存在过似的。 “今天我出门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的池塘边有一只癞蛤蟆。”楚画梁一本正经道。 “然后?”谢玉棠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他明明是看着楚画梁出门的,癞蛤蟆什么的,一听就是在瞎说,就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池塘里有一只天鹅。”楚画梁接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谢玉棠问道。 “不。”楚画梁瞥了他一眼,一脸的同情,“长得丑,就别想得太美了。” “……”谢玉棠沉默了一会儿,黑线道,“我不是那只癞蛤蟆,不要对着我说话。” “哦。”楚画梁很轻松地一耸肩,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一边的楚缦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 “小二,结账。”沐千华深吸了一口气道。 “是,五殿下。”小二赶紧跑过来。这气氛紧张得……能先把五皇子送走也好啊,谢三公子怎么也比别人好说话多了。 “殿下!”楚缦一声娇呼。 楚画梁被她喊得寒毛直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走。”沐千华也是一阵气闷,再看楚缦也没有之前那么顺眼了。 你一个女人玩不过楚绘,难道让我堂堂皇子为你当众向个女子发难?也不嫌丢人的! 楚缦无奈,咬了咬嘴唇,狠狠地瞪了楚画梁一眼,低头跟着沐千华下楼。 “你妹妹果然可爱。”谢玉棠由衷道。 “是吧?”楚画梁的语气居然还很得意。 听着背后传来他们的反话,楚缦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终于走了。”谢玉棠舒了口气,“浑身都不自在。” 楚画梁更加心态良好,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就埋头苦干起来。 而与此同时,就在酒楼对面的茶楼二楼,另外也有一桌正好把整场闹剧都看在眼里。 “你冷静点啊。”曲长卿捧着茶杯,心惊胆战地安抚,“你吃醋归吃醋,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病弱的豫王殿下,打架这种事可不适合你干。” “楚楚和谢玉棠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慕容筝自语道。 “谢玉棠是温雪浪的结义兄弟。”曲长卿提醒道。 “你说,荷花节的时候,那件衣服,到底是谁送的?”慕容筝问道。 “呃……你真的冷静点啊,谢玉棠也不能杀。他再落魄也是谢家的嫡长子。”曲长卿一脸冷汗。有这么一个随时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人的好友,谁能体会一下他的痛啊! “你放心,我不吃醋,楚楚看不上谢玉棠。”慕容筝悠然道。 “哈?”曲长卿愣了一会儿才迟疑道,“是什么让你觉得,双腿残废的温雪浪,比风流倜傥特别招女孩子喜欢的谢玉棠威胁更大?” “楚楚最讨厌招蜂引蝶的男人。”慕容筝回答得理直气壮。 曲长卿动了动嘴唇,想说论招蜂引蝶的能力,你也不在谢玉棠之下好吗。 “说起来,我在报恩寺看见温雪浪了。”慕容筝忽然道。 “他不是从来不拜佛吗?不是,温雪浪也在,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曲长卿震惊。 “楚楚房间里那个病人是温雪浪。”慕容筝笃定道。 “没听说温雪浪病了……你说他的腿?”曲长卿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 “我闻到很重的血腥味,而且楚楚的刀上都是血。”慕容筝点了点头。 “……”曲长卿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要是温雪浪的腿真的能被医好,这天可就要变了啊,宫里的那位……” “别说。”慕容筝摇头制止。 “你运气真好,陛下闭着眼瞎指婚,竟然就给你指到一个最合适的。”曲长卿说着,又是一声讽刺的笑,“放着楚大小姐不要,选了张氏生的那个,刘皇后母子也够蠢的了。” “他们不蠢的话,头疼的就是我了。”慕容筝轻笑。 “你的身份,打算什么时候和楚小姐摊牌?”曲长卿忍不住道。 “我怕吓着她,再等等。”慕容筝叹了口气,继续去看对面。 俊美的青年,俏丽的少女,浅笑吟吟,仿佛一道亮丽的风景。 “要不……去告诉楚小姐你在这里?”曲长卿心惊胆战地提议。 “不用。”慕容筝答得很快。 ——那你也不用在这里放冷气想冻死我啊,曲长卿欲哭无泪。 “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对面,楚画梁皱眉。 “看我们不是很正常吗?这么招眼。”谢玉棠满不在乎。 他是绝顶高手,可在市井酒楼这样的环境里,几乎每个人都会多看他们一两眼,太过敏锐的感觉就成了负担,只能强迫自己忽略。 “不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楚画梁一边说着,一边左右张望。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整个二楼除了他们和小二,也就只剩两三桌客人,谁都不像是那道视线的主人。 何况,那视线炽烈而热情,刺得她皮肤都痛了一下,感觉非常熟悉,就好像是…… 想了想,她不禁笑了起来。 “又笑什么呢,神神秘秘。”谢玉棠嘀咕。 “对了,你知不知道长生册?”楚画梁转过了话题。 “怎么问这个?”谢玉棠一怔,随即失笑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别想了,长生不老术什么的,是不可能存在的,要我说,神医世家流传的所谓长生册,顶多就是一部延年益寿的功法罢了。” “那前朝国师舒望星呢?”楚画梁忍不住问道。 “我们谁也没活过几百岁,谁知道是不是后人以讹传讹编的神话故事。”谢玉棠一摊手。 楚画梁哑口无言。 长生册,在这件事上谢玉棠和慕容筝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看法,作为一个讲科学的现代人,理智告诉她谢玉棠说的才是对的,但她偏偏不想否决慕容筝。 连穿越这种事都真实发生了,还特么的讲科学? “可是,有人当真了。”许久,楚画梁才苦笑了一声。 “你是说,那些匪徒的目的是长生册?”谢玉棠反应也很快。 楚画梁点点头,也不再隐瞒,把跟随慕容筝离开报恩寺后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 面前有一个消息最灵通的听风阁主,还需要自己动脑筋吗? 反正,这次慕容筝把自己的小尾巴藏得挺好的,就不用她再花心思来掩饰了。 “北狄武圣堂吗?”谢玉棠沉吟道,“北宫玄是天元五圣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不想死,孤注一掷寻求长生册就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抓紧最后一根稻草,可以理解,关键就在于他怎么觉得你会有长生册。” “豫王说,是因为我显露的医术。”楚画梁老实道。 “那些黑乌鸦也罢了,武圣堂远在北狄消息哪有这么快。”谢玉棠摆摆手。 楚画梁怔了怔,这才恍悟过来之前一直觉得矛盾的是什么。也是,从她显露医术那一天算起,消息传到北狄,就算北宫玄连核实真假都顾不得就派人前来,这会儿恐怕也才走到半路呢。 所以,肯定还有别的原因,算算时间,那应该是原主楚绘的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武圣堂的人不用担心,这里是东陵。”谢玉棠傲然道。 “我知道。”楚画梁点点头。 武圣堂是已经摆在台面上的势力,而最危险的永远是不为人知。 “所以——你干嘛要接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茶楼上,曲长卿抱怨。 慕容筝捧着茶杯,眼睛盯着长街对面的窗口,淡淡地道:“本来也是要查的,有了陛下正式的旨意,查起来还更容易些。”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曲长卿摇摇头,无奈道,“那么,怎么查?虽然你和他们照过面,还交过手,可线索还真没有。” “准备一笔钱。”慕容筝道。 “要钱干……”曲长卿说了一半,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脱口道,“你该不会是想用钱买?” “不行吗?”慕容筝歪了歪头。 “……”曲长卿抽了抽嘴角,一脸放弃治疗的绝望,“我说,你前几天才砍了听风阁主一只手,转头去跟人家买消息?” “我是豫王,不是绯花妖刀。”慕容筝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再说,私仇归私仇,生意是生意,要是连这点都分不清,听风阁也做不到天下第一。” “好吧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曲长卿简直生无可恋。 上次一个不小心就被听风阁揪到了总堂的位置,幸好撤离得快,这回这位主子居然还要自个儿凑上去,要是他的身份被抓到小辫子,那才是灭顶之灾! 当年他到底是怎么被哄骗了就上了这艘贼船啊! ------题外话------ 订阅的亲亲别忘了领红包~我不搞什么返订阅,就是拼手气大家抢个开心~~ /> :。: 第058章 良心已离家出走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楚画梁刚跨进门,就听见了楚风耀的怒吼,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砸出来的杯子。 “啪~”碎瓷片飞溅,半杯茶水洒在门槛前,橙黄橙黄的,就像是狗随地撒的一泡尿,幸好她停步得快才没沾到。 “孽女!还不滚进来!”楚风耀的声音从正厅传来。 楚画梁脚步一顿,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人。 “……”楚风耀目瞪口呆,连骂人都忘记了。 她、她、她走了!居然就这么——走了! “哎呀,老爷!别气别气,绘儿也不是有意的。”张氏赶紧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气死我了!”楚风耀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上,脸庞涨得紫红,胸膛不住地起伏,大口喘气。活了大半辈子,他还没见过有在父母教训时自顾走人的子女,简直不孝之极! “老爷先消消火,绘儿……大概是没听见吧,一会儿妾身让她过来请安。”张氏忙不迭地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水。 楚风耀“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才稍稍压了压心头的怒火。然而,一听张氏的话,差点又气不打一处来—— 没听见?没听见她能走到半途才临时改道? 张氏嘴里不断安抚着暴怒的楚风耀,不过心里却有点儿高兴。 之前户部派人来报信的时候,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慢慢才回过味来,就算谢玉棠不成器,可他一日顶着谢家嫡长子的名头,就没人能忽略他。不只是因为谢老爷子在朝堂上的地位,更是因为千年世家背地里的底蕴。 楚绘和谢玉棠结拜,这虽然不成体统,可怎么说也是楚国公府和谢家拉上了关系吧? 反正丢脸的、名声有损的是楚绘那个贱人,而她的儿女却都能沾谢家的光,何乐而不为? 所以,这次她是真的不生气,也是真的站在楚绘这一边——绝对不能让老爷把这事给搅和黄了! “老爷,大小姐派了人来说、说……”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侍卫,却结结巴巴面有难色开不了口。 “那孽女说什么了?”楚风耀一拍桌子,“还不快说!” “大小姐说……”侍卫苦着脸道,“说她不会滚,所以在学会滚之前就不进来了,还有……” 说着,他偷偷看了张氏一眼,脸色更苦了。 “还有什么?说!”楚风耀怒斥。 “还有,大小姐说夫人一向礼仪规矩极好是名门闺秀典范还请夫人去青芜院示范一下教教她怎么滚!”侍卫一闭眼,一横心,一口气不停歇地竹筒倒豆子倒了个干净。 “……”满堂寂静。 张氏目瞪口呆,嘴唇不住地抽动,脸庞扭曲得像是皮肤下面有几条小虫子在爬来爬去似的。 不会滚?让她去教?这意思难道她就很会滚吗! “滚出去!”楚风耀气急,抓起茶杯劈头盖脑地咋过去。 “属下告退!”那侍卫捂着脑袋抱头鼠窜地出去了。 这要不是大小姐给的赏钱够多,他是真不敢来触公爷和夫人的霉头!而且、而且、他也不会滚啊! “你看看,你看看,那个孽女!要气死我了!”楚风耀气喘吁吁地道。 “绘儿她还小,不懂事……”张氏咬着牙,勉强堆起慈母式的笑容。 “她还小?都要出阁的人了!”楚风耀打断道,“缦儿比她还小一岁,比她懂事多了!平时你最疼那孽女,她倒好,越来越不像话!真是、真是……慈母多败儿!” 张氏只觉得一口血哽在喉咙口,说不出的难受。 楚风耀又咒骂了一会儿,等缓过一口气,又唉声叹气起来:“夫人,先豫王为国尽忠,只留下这么一条根苗了,陛下选中了绘儿,是咱们楚国公府的荣耀,可她如今这个性子,要是嫁了过去,我们楚家怕是对不起女婿啊。” “这……可婚期已经不足两月了。”张氏拿不准他的意思,迟疑地说道。 皇帝下旨豫王百日热孝之内完婚,说百日,总不能拖到最后一两日再办,满打满算,其实也就两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下聘的日子定了没?”楚风耀问道。 “内务府报上来三个日子,豫王殿下选了中间那个,七月初七。”张氏答道。 “乞巧节……也好。”楚风耀点点头。 其实这事内务府和钦天监也是无奈,七八月原本就不是办喜事的时节,硬要从中挑几个吉利的日子,也只能将就了。 “你——进宫请皇后娘娘派个嬷嬷来教教那孽女规矩,别嫁出去了给楚家丢人!”楚风耀道。 “这……妾身试试去球球娘娘。”张氏思考了一下,也答应下来。以那那贱人现在不服管束的脾气,老嬷嬷肯定管不了她。得罪皇后身边的人,那贱人以后可有好果子吃! “绘儿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楚风耀又问道。 “老爷放心,楚国公府嫁嫡长女,嫁妆肯定不会让绘儿丢脸的,只是……”张氏说着,又停了下来。 “有什么不好办的?”楚风耀随口问道。 “老爷,您也知道,绘儿的亲娘——姐姐出身平凡,并没有留下多少嫁妆给绘儿。”张氏叹了口气,故作伤心地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那又如何?”楚风耀没明白他的意思,“楚国公府又不会贪墨原配嫁妆,云氏留下多少,给了她便是。” “老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张氏柔声道,“姐姐的东西,当然都是留给绘儿的,只是,除掉那些已经用不得的衣料家具,其实也没有剩下什么。而缦儿和五皇子的亲事也要订下来了,妾身的嫁妆肯定要留一部分给缦儿,这样一来,缦儿的嫁妆怕是比绘儿要多不少,妾身是怕有人说闲话,说妾身苛待了原配嫡女。” 楚风耀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道:“无妨,就按规矩来。公中出两份一样的嫁妆,你的嫁妆给缦儿多少,你自己决定。云氏出身小门小户不是你和缦儿的错,我楚国公府行得直端得正,不怕有人嚼舌根。” “老爷这么说妾身就放心了。”张氏笑了起来,“不过按理嫡长女的嫁妆应该比嫡次女丰厚,公中出的,就从缦儿的嫁妆里抽一成给绘儿吧。” “还是夫人最贤惠,不像那个孽女!”楚风耀满意道。 他就算不喜欢楚绘,可楚绘出阁,嫁的还是豫王府遗孤,这桩婚事是楚国公府的脸面,万万丢不得的。 都说娶妻娶贤,不愧他当年求了张家小姐为续弦啊。 张氏也很满意,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嫁妆的多少,里面的门道多着呢,男人家懂什么,还不是只看个表面。 · 青芜院。 “夫人是这么说的。”摇光一五一十地把大厅里楚风耀和张氏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她记性好,伶牙俐齿的,几乎说得一字不差,连两人的表情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楚画梁直乐。 “小姐别笑了,夫人肯定不会这么好心。”金盏微皱着眉头道。 “她什么时候有过好心了?总之见招拆招。”楚画梁满不在乎地一耸肩。 说句实话,张氏的那点儿手段,她是真没看在眼里。想借皇后的手对付她?也要看皇后乐不乐意做刀!现在她和皇后已经没了利益冲突,如果皇后聪明,只要她不主动出现在皇后面前秀存在感,皇后大概根本懒得理会这么个小人物。 至于张氏,只有实力不够的人才玩弄阴谋诡计,而当有力量足够碾压过去的时候,何必玩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踏过去,推平了就是。 “摇光。”楚画梁叫了一声。 “小姐?”摇光应道。 “本郡主嫁过去,很对不起豫王殿下?”楚画梁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摇光马上摇头,“王爷他就满意小姐这样的!” “看吧。”楚画梁对着金盏一摊手,伸了个懒腰,又问道,“玉台的伤怎么样了?” “小姐放心,就是划了两道口子,已经结痂,再过两天就能回来伺候小姐了。”金盏答道。 楚画梁拿出一张纸交给她,简单地道:“按这个方子去配成药膏,祛疤的,不过记得血痂脱落之后才能用。” “谢谢小姐!”金盏惊喜地接过来。 “这么灵吗?”摇光眨巴着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羡慕。 “金盏,配完了给摇光一份。”楚画梁笑笑。 “谢谢小姐!”摇光欢喜道。她这样的女性暗卫为了习武,加上这些年在外面执行的各种任务,多少次生死一瞬间,能活着就是万幸,至于身上多几道伤痕之类的,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然而,身为女子,哪有不爱美的?能去掉疤痕当然是最好。 楚画梁勾了勾唇角,自从上次摇光和玉衡对她表忠心后,确实没有再主动联系过豫王府,那么她也会慢慢将他们纳入自己的圈子,毕竟是难得好用的人才。横竖她又没打算弄死慕容筝,豫王府出身的暗卫没理由背叛她。 “小姐,夫人那里?”金盏问道。 “摇光多注意些,不用巨细无遗都来报告,除非夫人有什么大动作。”楚画梁道。 “是,小姐。”摇光很有干劲地出去了。 “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金盏说着,转身拿来一个大包袱,放在桌上摊开。 那是三匹衣料,湖水色、墨蓝色、淡青色,料子细腻丝滑,上面织着同色的精致暗纹,一看就价值不菲,不过……似乎颜色太素了点,而且不太适合女子。 看着楚画梁茫然的眼神,金盏扶额叹息:“小姐,虽然陛下赐婚,三书六礼简化了不少,但下聘之前,小定仪式还是要有的,小姐需要亲手为豫王殿下裁一套衣裳作为小定礼。” “什么?”楚画梁目瞪口呆。 结个婚而已,怎么这么麻烦!做衣服……就算给她一台缝纫机她也不会用,何况全手工了。在现代,除了裁缝专业,哪还有几个年轻姑娘懂得做衣服。 “小姐,因为时间有些紧了,刺绣会来不及,奴婢自作主张挑了这几匹料子,原本就有暗纹,小姐只需要顺着纹理绣上几针就很好看。”金盏继续说道。 还要刺绣……楚画梁脑后的黑线更重了。 “小姐,怎么了吗?”金盏终于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金盏,必须我亲手做吗?”楚画梁问道。 “是呀。”金盏怔了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小姐只要做一件衣服就好了,其他佩饰可以交给丫头们。” 楚画梁无语问苍天,很想说如果不会做怎么办。 “小姐该不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好?”金盏琢磨着问道。 “呃……算是。”楚画梁道。 “那,奴婢帮小姐裁剪好,小姐来缝起来?”金盏想了想道。 毕竟,小定仪式上送的衣服,是男方要在下聘的时候穿的,原本该选些鲜亮的颜色,只是因为豫王府有大丧,不得不素净。但要是做得太难看,到时候丢的可不是豫王的脸,而是小姐的。 “好吧,我是完全不会。”楚画梁自暴自弃地捂脸。 “可小姐拿针线的样子很熟练。”金盏奇道。 “你要是跟我一样天天拿针线缝伤口,也会很熟练的。”楚画梁无奈。 “小姐!”金盏黑线,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衣服不会比人肉更难缝!” “不不不。”楚画梁连连摇头,“活人的血肉是有筋骨的,只需要缝合在一起,但布料软趴趴的立不起来,跟死人皮似的,我才不要缝。” “……”金盏啼笑皆非。居然有人把衣服跟死人皮放在一起比较……得,不赶紧忘掉这句话的话,以后每天穿衣服的时候想起来都要膈应。 “金盏金盏,你就帮人帮到底呗。”楚画梁笑嘻嘻地看她。 金盏苦笑,无奈道:“小姐,奴婢学的也不是这个,女红上虽然尚可,但比不上柳丝的。” “那就叫柳丝去做。”楚画梁立即道。 “是。”金盏答应了一声,但依旧有些疑惑。 她在青芜院见过一些没收拾干净压箱底的衣物手绢,据柳丝说,那些帕子都是小姐亲手绣的,在她看来,虽然配色有些奇怪,但那绣工确实极好。而一个善于刺绣的人,怎么可能对裁衣一窍不通呢? 所以,小姐是不想做,还是根本对这段御赐的婚姻不满意? “那小姐来挑一匹料子吧。”金盏道。 楚画梁的目光从三匹衣料上一扫而过,有些遗憾没有红色。其实慕容筝穿那身大红色的衣裳虽然妖艳,但真的比他平时那种干净浅淡的颜色更合适。 没想太多,她直接指了指墨蓝色那匹:“就这个。” “是。”金盏答应一声,招来一把剪刀,将布料剪下一截。 “这是做什么?”楚画梁不解。 “小姐还要绣一个香囊,是王爷从下聘到大婚翌日一直要带在身上的。”金盏不慌不忙地回答,看到她的表情,加重了语气道,“小姐,这个必须您亲手做!哪怕做个最简单的式样也行!” “……”刚刚以为逃出生天的楚画梁再度想撞墙。 好想爆粗口啊。 这婚能不结了吗? “姐姐!姐姐!”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喊。 “阿墨醒了,我先去看看他。”楚画梁如获大赦,赶紧溜了出去。 金盏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将剪下的布料和剪刀一起放进针线筐里,随后抱起那匹墨蓝色的料子出门去找柳丝。 “姐姐!”唐墨紧紧抓着楚画梁的手腕,后面跟着的是不知道是否应该将他拉开而显得为难的玉衡。 “没事。”楚画梁挥手示意他不用紧张,又安抚地拍拍唐墨的手背,柔声道,“姐姐一直在这里,不会消失。所以阿墨要乖乖自己吃饭睡觉,姐姐保证,你一醒来就可以看见姐姐,好吗?” 唐墨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似乎不能很理解她的意思,好半晌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姐姐要做事的时候,你自己呆在一边,不能打扰,懂吗?”楚画梁又道。 “嗯!”这回,唐墨点头得很快。 “乖。”楚画梁摸摸他的脑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九连环来塞给他,又指指不远处的凉亭,“自己去那儿玩。” 唐墨看看,发现在亭子里也能看见楚画梁,便拿着九连环高高兴兴地去了。 “小姐……”玉衡无语。 把九连环这种玩具给一个傻子玩,这不是纯粹欺负人吗? “只要他不离开青芜院,你不用管他。”楚画梁笑笑道。 “明白了。”玉衡应道,“如果他要出去,属下会把他带回来。” “……”楚画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悠然道,“他若是出去,你让人跟着他,再来告诉本郡主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去拦,尤其……不想步贪狼后尘的话,绝对不要用武力去拦他。” “贪狼怎么了?”玉衡惊讶道。 “躺着呢。”楚画梁一耸肩。 当日那一击,贪狼虽说仗着体格健壮爬了起来,但到底受了点内伤,他又强撑着回京城,这不是一进门就倒了么。 玉衡目瞪口呆地看着亭子里专心跟九连环过不去的小少年。 当初他们都是一起训练的同伴,只是后来七煞部偏向暗杀外勤,而北斗部多是保护任务。无论武功还是抗揍能力,贪狼都是数一数二的,居然会被一个傻子打到爬不起来? “小姐到底从哪儿捡的小怪物?”好一会儿,玉衡才艰难地问道。 “你家王爷的‘故人’之后。”楚画梁耸了耸肩。 “王爷的故人?”玉衡奇道。 “他这么说。”楚画梁很无所谓,“反正好好养着就是了,迟早有人来领。” “姐姐!我解开了!”玉衡还没答话,就见唐墨兴奋地冲过来,一伸手,右掌心洒落着一片拆开的圆环。 “这么快?”玉衡更震惊。这真的是个傻子吗? 楚画梁看着那些铁圆环,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好一会儿,她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同样的九连环递过去:“解一个我看看。” “哦。”唐墨把解开的部件随手一扔,接过新的九连环,拽着一个铁环,毫不犹豫地——掰开、取出、合拢,然后下一个。 “这……”玉衡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楚画梁哭笑不得,就说刚才的九连环哪儿不对劲,被掰开又合拢,虽然复原得挺好,一下子看不出那条断裂的痕迹,但总归是没有之前那么正圆了。 “小姐,这是生铁吧?”玉衡看着唐墨一个个把铁圈揪下来,表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变成麻木了。 “当然。”楚画梁确认。 “……”玉衡抽了抽嘴角,忽然有点庆幸刚刚唐墨冲进主院来的时候自己没认真拦他,要不然,这会儿大概也躺下了吧。 徒手扭断生铁,玉衡自问,若是竭尽全力,自己也未必做不到,毕竟这铁圈不粗,民用的玩意儿,纯度也不高。然而,能做到是一回事,做得像唐墨那么举重若轻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唐墨手里,生铁就像是面粉一样听话,要圆就圆,要扁就扁。 “好了!”唐墨献宝似的将一堆铁圈交给楚画梁。 看着少年星星眼活像一只求表扬的小狗的模样,楚画梁心头一软,摸了摸他的头顶,微笑道:“做得很好,现在去把这些圈像刚才一样套回去——不准把圈弄开!” “啊?”唐墨傻眼了。 “不会?”楚画梁挑眉。 少年很老实地摇头。 “很好,那就……慢慢去学吧。”楚画梁满意。 玉衡目睹着那个破坏力惊人却不自知的少年垂头丧气地回到凉亭里摆弄那一堆零件,隔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刚刚豫王府有信来,王爷说,他接了陛下的差事,这几日可能要出京一趟,让小姐不必挂念,小定那天一定会回来的。” “他接的可是绑架报恩寺进香女眷的差事?”楚画梁的眉头狠狠地一跳。刚刚她还和谢玉棠说,慕容筝肯定不会接呢,谁知道事实马上就糊她一脸,还能不能有点默契了! “正是。”玉衡点头。 “那混蛋……”楚画梁咬牙切齿,半晌又泄气,无奈地一叹,“还有呢?” “王爷说,他已经跟马场交代过,若是闲着无趣,小姐也可以先去挑马。”玉衡道。 “真的随我挑?”楚画梁道。 “王爷说,小姐看中的尽管全牵走。”玉衡道。 “很好,明天就去!”楚画梁丢下一句话,气冲冲地回房。 凉亭里的唐墨见状,手一抹,石桌上的东西全被丢进了灌木丛里,一窜就跟进了房间。 “阿墨,你不能进小姐房间!”玉衡一把抓了个空,不禁黑了脸。 虽说年纪小,可在青芜院里也罢了,小姐闺房哪是小厮能进的? “不用管他。”楚画梁道。 要是唐墨是个正常的十三岁的男孩子,她当然是需要避嫌的,可唐墨现在的智商,顶多等于四五岁的孩童,跟他哪儿讲得清道理。横竖青芜院的事她做主,有玉衡和摇光的武力镇压,下面也没人敢出去乱说。 唐墨只要楚画梁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就会很安静,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桌上金盏还没收起来的针线筐。 楚画梁瞄了一眼,从筐里拿出那块用来做香囊的墨蓝色布料,却见上面已经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墨竹图。 笔法很简单,但胜在疏阔大气,给慕容筝的身份也适用。 然而——尽管楚画梁也明白金盏已经尽量为她降低了难度,可让她一个只缝过伤口的人拿绣花针,就算是最简单的图案,那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阿墨?”见身后没了声响,楚画梁有些奇怪地回头喊了一声。 却见唐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筐里的布料和针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神情极为专注。 “阿墨!”楚画梁提高了声音。 唐墨一动不动,脸上偶尔浮现起一丝痛苦。 这是……记起了什么?楚画梁想了想,拿起一枚绣花针,穿了线,连着那块布料一起递给他:“要试试吗?” 唐墨拿在手里,歪着头思索了一阵,手上忽然动了起来。 “你……”楚画梁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只见唐墨手上的动作快得已经只能看见一片残影,针线在他手里就像是活了一般,上下翻飞,宛若夭龙。 楚画梁并不是觉得男人不能绣花,事实上,现代最出色的裁缝、刺绣大师,很多都是男人。可是,眼前的这个,叫绣花?工厂里专业的绣花机都没他手速快吧! “好了!”突然间,唐墨一声欢呼,停了下来。 “好了?”楚画梁木然地重复了一遍。 “姐姐姐姐,你看!”唐墨兴冲冲地把那块布递到她眼下。 墨竹苍苍,风骨凌然。 至少在楚画梁看来,以前见过的什么苏绣大师的作品展览,都比这个差远了。 “给姐姐!”唐墨说道。 “不许告诉别人你拿针线了,记住了吗?”楚画梁回过神来。 “记住了。”唐墨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楚画梁刚才一直有点郁闷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哼着歌把绣完的布料丢进针线筐——香囊这么简单的东西,把布片对折缝起来就是,她总能做好的吧!幸亏有唐墨! 不过,对唐墨的来历,她也是更好奇了。 看唐墨的作品,这孩子对刺绣这门手艺简直是出神入化,可这个时代,什么样的家族居然会让男孩子练习刺绣? 而最奇怪的是,唐墨拿针的手法,虽然连她的眼力也没有完全看清,但隐约能感觉到那种特殊的节奏。 就好像……他并不是在刺绣,而是在练武。 有这么奇怪的练武方式吗? “小姐?”金盏送了布料回来,却见楚画梁和唐墨正大眼对小眼地发呆,不禁叫了一声。 “没事,就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想不通。”楚画梁道。 “问三公子呀。”金盏歪了歪头,毫不考虑地道。 “……”楚画梁哑然。 也是,现在她身后有听风阁,不用白不用。 “咦?”金盏眼尖,拿起那方绣着墨竹的布,惊讶道,“这是小姐绣的吗?真快!” “咳咳。”楚画梁干咳了两声。 金盏也没怀疑,毕竟刚才青芜院几个侍女都不在,不是小姐绣的,难不成是玉衡或者唐墨?别开玩笑了。 楚画梁抬头望天花板。 不会就是不会,让她去学绣花?还是让她死了再穿越一次算了! 耳边仿佛能听见慕容筝委屈的声音:这是我们的大婚、大婚!这么敷衍,良心呢? 楚画梁摸了摸胸口,又是一脸淡定。 嗯,良心已离家出走,勿念。 /> :。: 第059章 欠教训 第二天一大早,楚画梁就收拾了东西,带着人出了楚国公府,直奔城郊马场而去。 然而,她前脚出门,青芜院就迎来了张氏派来的贴身侍女白芷。 “大小姐出门了?”白芷一声尖叫。 “是呀。”唯一一个留守青芜院的柳丝乖巧地点头。 不是她不想跟着大小姐,而是青芜院总是需要有人留守,相比起来,骑马这种事,柳丝是最没兴趣的,她就想不明白小姐什么时候居然对那些臭烘烘的畜生有兴趣了。再加上柳丝要做小定礼的衣裳,就干脆留守了。 “可夫人找小姐……”白芷急道。 “去马场找呀。”柳丝一脸的天真。 就像楚画梁想的,桃叶那样偷盗主子吃食,那是人品上的问题,不可留。不过柳丝只是性格软弱做事毛躁,这要是能调教得好,还是可以留下的。毕竟没了柳丝也会有柳絮柳枝,她总不能寄望于满园的丫头都是金盏玉台的水准。 这些日子的教导和潜移默化下来,柳丝看上去虽然还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但内心却坚强了不少,甚至于,这张一看就特别好欺负的脸反而成了她的保护伞。至于做事,以前楚画梁身边只有桃叶和柳丝两个,桃叶还是不省油的性子,柳丝难免瞻前不顾后,但现在她并不是楚画梁重用依靠的那一个,只是按照吩咐做些普通差事,不用自己去安排先做什么再做什么,就算她资质平平也可以做得井井有条了。 “马场在城外,咱们怎么能去?”白芷瞪她。 “夫人若是真有急事,怎么不让公爷派侍卫去找小姐?”柳丝却疑惑道。 “你!真是,跟你说不清楚。”白芷一跺脚,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柳丝耸了耸肩,低下头,继续缝衣裳,根本没放在心上。 对目前的生活,她很心满意足。有多大饭量拿多大分量的碗,小姐有了新人也没忘了她就好,活计简单,不会因为做错事被骂,青芜院的日子平静,就算有事,上面还有金盏呢。 不管张氏听到白芷的回报气了个倒仰,楚画梁一行人早已趁着城门一开就出了城。 听说要去马场,连伤势尚未痊愈的玉台也眼巴巴地跟了来。 楚画梁瞧了瞧,发现虽然不是金盏说的“就划了两道口子”的程度,但也确实只是皮肉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心。 这次她并没有带上其他侍卫,有玉衡、摇光和玉台在,保护她和金盏两个女子能有什么问题,又不是出门一次就会遇见乱民这么倒霉。何况,就算真有事……那个窝在马车角落里睡觉的唐墨才是大杀器呢。 马场建立在京城东郊二十里处的一块平原上,当然,这里不仅仅有豫王府的马场,还有别的府邸的,再过去不远就是朝廷的马场。 豫王府马场的看守早就得了自家王爷的命令,一早就派了人在门口观望,见到楚国公府的马车,赶紧亲自去迎了进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这座马场还是老王爷慕容春秋建立的,虽然不大,养的马匹也不多,但原本也不是为了装备军队的,自然是贵精不贵多,倒是慕容春秋麾下的将领,若是没有合心意的战马,会来这里挑选。慕容春秋执掌北疆军,也常常会用宝马来赏赐立功将士。 当然,这里毕竟是慕容家的私产,虽然看守也觉得自家王爷把这等宝马送给闺中千金有些浪费,但王爷乐意讨好王妃,他一个家臣也不好说什么。 “听说郡主喜欢红马,小人挑了几匹好的,郡主瞧瞧?”看守笑容可掬道。 “好啊。”楚画梁自问对相马一窍不通,有人推荐当然最好。 看守打了声招呼,有马夫牵了三匹骏马过来。 那是三匹红马,虽然颜色深浅略有不同,但无一不是精神抖擞,神骏非凡。 看守虽然觉得浪费,但既然是王爷的命令,也确实没有敷衍,挑的都是最好的。 楚画梁看过去,却微微皱了皱眉。 “郡主,马场里红色的马匹不多,这些是最好的了。”看守劝道。 “太凶了。”楚画梁撇嘴。 “啊?”看守傻眼了。 太凶了……这算是什么意思?这是马,又不是虎,不会咬人啊。 “这位大人。”金盏无奈,走过去轻声道,“郡主不会骑马,您就挑一匹小一些的,温顺一些的就好。” “哦。”看守这才恍然大悟,可也没想到郡主来挑马,居然连骑马都不会。 “赵大人,把这匹马放出来给本郡主瞧瞧。”另一边,楚画梁扬声道。 “是。”看守赶紧跑过去,但看到她指的那匹马时也不禁楞了一下才道,“郡主,这是一匹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马,想要骑的话大概还要养大一些才行的。” “所以本郡主决定,带回去自己养,养大了就当坐骑。”楚画梁接道。 “郡主,这小马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就算不是先天不足,也不如旁边那匹。”玉衡忍不住说了一句。 “没关系,就是它了。”楚画梁道。 “郡主看上它哪里了?”摇光好奇地问道。 “好看!”楚画梁一抬下巴,吐出两个字。 “……”众人哭笑不得,但又无法反驳。 好吧,这匹小马浑身红得像是火焰,偏偏四蹄上有一圈雪白的毛,远远看来就像是雪地上燃烧着一团火,确实非常好看。 楚画梁等着马夫把小马牵出来,也很满意。 她又不是要驰骋疆场或是行走江湖,一匹马,给她代步用,偶尔撒撒欢,它能日行千里还是日行九百里,有区别吗?所谓好坏都是比较出来的,可事实上,豫王府马场里的马任何一匹拿出去都是难得的良驹,跟本不会有驽马。 “郡主,这马儿太小,怕是不好和楚国公府其他的马匹一起喂养,到时候让马夫随着郡主一起回去吧。”看守道。 “还是赵大人想得周到。”楚画梁欣然同意。 “大人。”就在这时,一个守卫跑过来,匆匆在看守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大人若是有事,便自去忙吧。”楚画梁很体贴地道。 “另有客人到来,小人要去接待一番,郡主若是看上哪匹马,尽管吩咐罗四。”看守一抱拳,拍了拍身后的一个汉子。 “小人罗四见过郡主。”那大汉瓮声瓮气地行礼。 楚画梁笑着挥挥手,又回头道:“你们自个儿去玩,有看上的送你们了。” “谢谢小姐。”摇光眼中一亮,抓着玉衡风风火火地冲了下去。 习武之人,谁不爱好马?跟着小姐真好,以后肯定羡慕死留在王府里的那群家伙! 楚画梁失笑,没管他们,很有兴趣地在马夫的指导下轻轻拂过小马的鬃毛。 小红马打了个响鼻,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闻了闻她的手,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很是亲昵。 楚画梁很满意,果然,不管猫啊狗啊还是马,都是从小养的才亲! “姐姐!”猛然间,身后传来一声欢呼。 楚画梁楞了一下,一回头,却见远处快步跑来一个一身骑装的女孩儿,大约十二三岁年纪,却已经有了几分英姿飒爽。 “姐姐果然在这里。”女孩儿很灵活地跑到她面前。 “是月儿啊。”楚画梁这才认出来,竟然是豫王府的小郡主。 “听赵大人说姐姐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慕容明月舒了口气,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和如释重负。 “你和谁来的。”楚画梁问道。 “二叔府里的堂兄堂姐。”慕容明月一声冷哼,压低了声音,不屑道,“大堂兄说,要继承先父遗志,往北疆投军,所以来选匹好马。” “愿意从军报国,是好事。”楚画梁道。 “我知道。”慕容明月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子,抿了抿嘴,隔了一会儿才泄气道,“若是大哥在,哪儿需要他慕容筑来‘继承’我爹的‘遗志’?” 她很明显地加重了几个词的音,语气里更是充满了强烈的不甘心。 若是大哥还在…… “他们不是第一次来找你了吧?”楚画梁问道。 “明珠堂姐三天两头就来关心一下,送这个送那个的,来一趟就指责我院里的丫头不经心,快烦死了。”慕容明月厌恶道,“这次大堂哥说要去投军需要好马,毕竟也是慕容家的人,我只能带他们来了。” 楚画梁看了看满身郁气的小姑娘,忍不住道:“这些,可曾告诉你二哥?” “告诉他有什么用。”慕容明月摇头,不以为然道,“二哥身体不好,娘亲也说了别拿这些糟心事去打扰二哥,以免气着他。” “可是,他是豫王,是你兄长,本就该为你遮风挡雨。”楚画梁耐心道。 “我不求他能为我遮风挡雨,只求他好好的,别让父王的王位旁落就好了。”慕容明月却道。 “咳咳。”楚画梁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 这个……让豫王的王位不旁落,好像慕容筝一个人做不到吧? “呃……”慕容明月很快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小姑娘就别这么操心。”楚画梁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二哥最近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还能接了陛下的旨意去办差了。” “哎?二哥出去办差了?”慕容明月一声惊叫,睁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楚画梁有些纳闷。慕容筝这一出去,难道连自己母亲和妹妹都没有告知吗? 慕容明月老实地摇了摇头,又露出一脸愁容,哀叹道:“姐姐可知道二哥去办什么差事?他能行吗?不对不对,我要去告诉陈伯,万一二哥身体撑不住可怎么好。误了陛下的差事可是大罪啊!” “……”楚画梁无语。你到底对你哥哥有多大的误解啊姑娘。 她身后的金盏玉台憋着笑,唯恐一不小心笑出声来让这位小郡主更愁。 其实报恩寺之变后,她们对于那位传说中病恹恹的豫王倒是有了新的认识,虽然比不上她们家三公子那么英明神武,但至少不是风一吹就倒吧。若非身体太差,还是有几分先豫王的风骨的。 “哎,真是愁死人了!”慕容明月鼓着一张脸,蹬着脚下的小皮靴,简直浑身都写满了“烦躁”两个字。 楚画梁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想了想,还是决定给那位悲催得被妹妹嫌弃的王爷刷刷好感度,然而,就在她刚想开口的时候,马场中间猛地传来一阵喧哗,还夹杂着嘹亮的马嘶和人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玉台喝道。 很快的,那大汉罗四一脸焦虑地跑了过来,急道:“两位郡主,赶紧随小人到边上避一避吧。” “这是惊马了?”慕容明月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筑公子。”罗四苦着脸道,“前儿马场刚弄来一匹宝马,可尚未驯化,为这畜生已经踩死两个马夫了,筑公子不信邪,非要这匹马,还要亲自驯服……” “那他人呢?活着吧?”慕容明月吓了一跳,脱口问道。 “从马背上被颠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幸好抢救得快,要不然……”罗四说起来也是惊魂不定。 这里到底是豫王府的马场,就算是慕容筑自个儿作死,可要是他真死在马蹄之下,这里的守卫一样脱不了干系! “没死就好。”慕容明月松了口气。 “就是那匹马?”楚画梁兴致勃勃地看着下方。 她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比下面专用来驯马的场地高出一大截,正好居高临下观赏。 “好漂亮的马儿!”玉台欣喜道。 那是一匹纯黑色的骏马,比一般的成年马高出半个马头,体型也更长,如今正不停地跳跃奔跑撕咬,横冲直撞,将一个个想要近身的人类逼开。 而边上,一群侍卫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青年离开。 楚画梁摇摇头。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慕容筑这条伤腿畸形得太夸张,不用仔细检查她就知道,至少这个时代的医术肯定是没法恢复如初了,以后还站得起来就是运气好。 慕容明月毕竟年纪小,看到这一幕,哪怕她之前一直表示得很讨厌慕容筑的样子,这会儿脸上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堂兄想要从军怕是没可能了。”楚画梁道。 “那怎么办啊。”慕容明月茫然。 “什么怎么办?”楚画梁纳闷,她不是不喜欢慕容筑从军的吗? “大堂兄伤成这样,一会儿二婶母肯定要过来闹。”慕容明月头疼。 “很难应付?”楚画梁问道。 “二婶母是小门小户出身,性子泼辣,连二叔都怕她。”慕容明月苦着脸道,“我母妃又拉不下脸跟她一样吵闹,每次二婶来闹都是一肚子火气,母妃都被气病过两次了。” “她经常来闹?”楚画梁若有所思。 “是啊,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慕容明月咬牙道,“就连我在家学里考试压过了明珠堂姐,二婶也能来闹一闹说先生偏心长房。” “怎么这样啊。”玉台嘀咕。 “那以前都是怎么处置的?”楚画梁若有所思。 “称病不见,或者听她说够了自己走。”慕容明月无奈道,“大哥在家的时候倒还好,之前二婶被大哥言语间堵过几回,后来大哥在的时候二婶就不大敢来了。父王身故的消息刚传回来的时候,二婶还来闹过一次,说二哥病弱操劳不得,要让大堂兄给父王守灵扶棺。” “你二哥怎么说?”楚画梁好奇道。 “他、他……”慕容明月一下子涨红了脸,愤怒道,“他对二婶说,他不和后宅女子计较,有事去找明月!” “……”楚画梁一咬舌尖,才压住差点儿蹦出口的笑声。 “王爷怎么能把事情推给年幼的小郡主?”玉台忍不住道。 金盏拉了拉她,摇头不语。 “后宅之事,王爷确实不好管。”楚画梁笑道,“王妃和世子妃毕竟不姓慕容,对付自家人,当然是月儿最有底气。” “是这样吗?”慕容明月怀疑道,“他不是嫌麻烦所以不想管?” 楚画梁抽了抽嘴角,这小姑娘还真是一针见血,以她对慕容筝的了解,八成就是这个原因了,可这……心里知道就好啊。 “郡主小心!”边上的罗四一声大喊。 众人一回头,却见场中那匹黑色骏马在慕容筑一众侍卫的长枪逼迫之下,竟然掉转马头,朝着小山坡上狂奔而来。 这速度,要是被迎头撞上,怕不是断几根骨头的事,而是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啊~~~”慕容明月毕竟年纪小,脸色惨白,一声尖叫,但脚下却沉重得仿佛生了根似的,一动都动不了。 “小姐,快走!”玉台伸手将楚画梁拦在身后。 “没事。”楚画梁摆摆手,很平静地道,“阿墨,给我揍这畜生。” “啊?会死的。”唐墨犹豫。 “不可以杀人,但那是马,不是人。”楚画梁道。 “知道了。”唐墨闻言,欣然点点头,捏了捏拳头,迎了上去。 “会死的啊!”慕容明月看着那背影单薄的少年忍不住叫道。 “别动。”楚画梁揽住了她的肩膀。 不是她不想躲,而是这个位置后面是死路,那野马就算冲过去,八成还得掉头冲回来,玉台一个人可护不住她和慕容明月、金盏三个人。至于唐墨,指望他保护人,还不如—— “呯!”一身黑衣的小少年就站在那里,平淡无奇地挥出了一拳头,正中那黑马胸口。 黑马狂奔中的力量何止千斤,一撞之下,唐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三四布才站稳,然而,黑马却被整个揍飞出几丈之地,一声悲鸣,四蹄跪地,随后“呯”的一下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这一下,马场里所有的人都看傻了。 幽兰郡主带来的这个孩子,是个怪物吗? “没事吧?”楚画梁转头问道。 慕容明月一脸木然地应了一声“没事”,好一会儿,才理清了前后因果,一张俏脸上顿时杀气泛滥,一提裙摆,绕过地上不知死活的黑马,气冲冲地走向下面的一个少女,抬手,“啪”的一记耳光。 “你、你打我?”那少女一脸的惊愕,捂着红肿的脸,好一会儿菜反应过来,一声尖叫,“我是你堂姐!” “打你如何?你让你的侍卫驱逐疯马妄图对未来的豫王妃不利,打你是轻的!”慕容明月针锋相对。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慕容明珠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但还是争辩道。 “去请罪。”慕容明月道。 “那只是意外!为什么要请罪!”慕容明珠气道。 “于私,她是你未来的堂嫂。于公,她是郡主,而你只是一介民女。”慕容明月一抬下巴,满脸的骄傲。 慕容明珠的脸色难看之极,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走到楚画梁跟前,微微屈膝一礼,低声道:“小女的侍卫惊慌之下差点误伤郡主,让郡主受惊了,还请郡主恕罪。” “是侍卫自作主张将发狂的马匹驱使到这边来的?”楚画梁平静地问道。 “是。”慕容明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这话好像有点儿不对?但她还来不及深思,就听到了后面的话。 “那好,本郡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是哪个自作主张的,拉下去打二十棍,便罢了。”楚画梁轻描淡写道。 “什么?”慕容明珠傻眼。 她怎么说也是慕容家的小姐,都已经这般低声下气赔罪了,按理这位幽兰郡主不是应该好言抚慰,揭过不提的吗?这般咄咄逼人,难道不想想将来要嫁入豫王府的日子怎么过! 那个二堂兄就是个在床上熬日子的病痨鬼,根本不顶用,难不成她还指望慕容明月一个小姑娘能护得住她吧! “怎么,慕容小姐没听清?需要本郡主重复一遍吗?”楚画梁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可当时情急之下,侍卫也是下意识行为,并非故意……”慕容明珠喏喏地道。 “若是故意,你以为,二十军棍就能了结?”楚画梁一声嗤笑。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地上那匹黑马依旧生死不知,慕容明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和兄长的十几个护卫都被那畜生折腾得团团转,几番险象环生,可那半大的少年居然只是一拳…… “小姐。”玉衡和摇光出现在楚画梁身后。 刚才那一幕的惊险差点没把他俩吓死,这会可真是说什么都不敢离开小姐身边了,要不然王爷回来能生剥了他俩! “去问问,是哪个的主意,二十军棍。”楚画梁淡淡地道,“若是没人承认,那就每人二十辊。” “是。”玉衡给摇光打了个眼色,大步走了下去。 那些侍卫早就听清楚了楚画梁的话,先是沉寂了一会儿,互相看看,随后发现幽兰郡主竟然是动真格的,这可一下子炸开了锅。 凭良心说,刚才情况混乱,他们那时当真没看见郡主,自然不是故意的,可郡主很生气,要找个人泄愤,为了避免自个儿挨军棍,有机灵的已经指着其中一人喊道:“是他!他的主意!” 有人带头,反正只要不是自己,一瞬间,除了被指的那人之外,所有人一致附议:“对对,就是他!” “我……不是,你们……”被指的那人百口莫辩。 而他之所以被推出来做替罪羊,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嘴笨,这下就更说不清楚了。 “打。”玉衡冷着脸道。 马场看守当然知道玉衡是什么人,有他吩咐,那是底气非常壮,出来两个守卫就把那人拖了下去。 “一起打。”玉衡冷冰冰地接了一句。 “是他的主意!和我们没关系了。”其他原本以为没事了的人顿时叫起屈来。 “郡主说,有人承认,而非有人指证。”玉衡挑眉。 被拖下去的那人口口声声喊冤,显然是不承认的。 一群侍卫顿时傻了眼。要推个出头鸟出来容易,可要自己承认担下这个罪过,那是谁也不愿意。 “打。”玉衡吐出一个字。 看着不远处一片哭爹喊娘,慕容家的堂姐妹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慕容明珠是被楚画梁的狠厉不留余地的手段给吓到了,慕容明月则单纯是发呆。 “月儿,疼不疼?”楚画梁抓着慕容明月的手查看。 掌心有些发红,足以证明她打慕容明珠那一巴掌有多重,多半还夹杂了长久以来的怨气。 “不疼。”慕容明月茫然摇摇头。 “看好了。”楚画梁指指那些“噼里啪啦”正在挨揍的人,教育道,“你是什么身份?堂堂宗室郡主,亲自动手打人,你的礼仪教养呢?” “我知道错了。”慕容明月低下了头,有点委屈地道。 “你是郡主,有人得罪你,一句话,自然有人替你打,自己动手就是落了下乘,明白?”楚画梁继续道。 “啊……啊?”一个峰回路转,慕容明月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 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要是被母妃知道她居然动手打人,多半又要训斥她的规矩了,还要被罚抄书——果然,听准二嫂的,下次出门多带点人! 一边的慕容明珠听着,简直气炸了肺。 她和慕容明月,不就是长房和二房的区别吗?凭什么慕容明月是郡主,而她,出嫁的时候还得看宫中高不高兴才能给她一个乡君或者县君的封号!都是慕容家的女儿,凭什么慕容明月生来就拥有一切! 楚画梁瞄了一眼,一声嗤笑。 像这样的小姑娘,心思浅得要命,一眼就能看个透彻。 不平?可豫王府在慕容春秋之前,也不过是个和皇族有点血缘关系的闲散宗亲罢了,战神豫王府的名号是慕容春秋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就连慕容简,不过而立之年就是沙场老将了,而这些,和二房可没什么关系。 如今慕容春秋父子战死,只留下一个病弱的次子,二房的心思就活泛了。 豫王府功高盖世,无论如何皇家也不会让慕容春秋断了香烟,慕容明月和慕容浣只是两个女孩子,如果慕容筝也没了,定然是要从二房过继子嗣继承豫王王位的。 只怕,二房这会儿已经把豫王府当成了自己家的东西了吧。 那么,她这个未来的豫王妃就绝对是二房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万一她赶在慕容筝“病逝”前生个儿子,二房的美梦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所以,她和慕容家二房,注定不可能和平共处。 端看谁的手腕更高明罢了。 /> :。: 第060章 恶人先告状 慕容筑的腿伤非常严重,马蹄直接从膝盖和小腿上踩踏了过去,别说血肉,就连骨头都碎成了小块,骨刺戳了出来,白骨森森,血洒了一路都止不住。 慕容明月只看了一眼就惨白着脸扭过头去不敢多看。 “郡主,这血要是止不住,怕是会有生命危险,那可怎么是好。”马场看守赵洪一头大汗。 “这里没有大夫吗?”楚画梁皱了皱眉。 “这……”赵洪楞了一下,犹豫道,“这儿除了守卫便是马夫,怎么会有大夫驻守……” “人不会生病,马也不会吗?”楚画梁提醒道。 “啊?”赵洪目瞪口呆,“可、可给马看病的,那是兽医啊。” “那有什么问题?”楚画梁比他更惊异,“又不是看病,是看伤,折了马腿和折了人腿,止血的方法还有区别?” “可、可是……”赵洪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居然让卑贱的兽医给我大哥看病!”慕容明珠不可置信地尖叫道。 “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楚画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若是你坚持要回京城找‘人医’,本郡主也不拦着,只不过要是他半路上流血流死了,你可别赖在月儿和赵大人身上。” 这话一出,慕容明月还没觉得怎么,赵洪却老泪盈眶,满脸感动。 未来王妃真是好人啊!否则要是慕容筑真死了,就算二房没什么能耐,折腾他一个小看守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你!”慕容明珠气急。 “哎哟……你们这些……先给本公子止血啊!哎哟……痛死了!”躺在担架上的慕容筑惨叫。 “这不是,筑公子心里明白着呢。”楚画梁一声嗤笑,回头道,“兽医呢?” “哎,马上就来!”赵洪闻言,一溜烟跑去叫兽医了。 慕容明珠青着脸,站在一边生闷气。 “月儿。”楚画梁叫了一声。 “姐姐有什么吩咐?”慕容明月的眼神亮闪闪的,写满了崇拜。 “你记着,做人呢,要懂得识时务,千万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好好活着可比什么都重要,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一点呢,筑公子就做得很好,你要好好学习。”楚画梁气定神闲地道。 “我知道了。”慕容明月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慕容明珠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夸奖吗?分明是嘲讽! “来了来了!兽医来了!”赵洪一手拽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匆匆忙忙跑过来,“快快,快止血!” 老兽医被拉着跑了一路,气喘吁吁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左右看看,茫然道:“伤马呢?” 赵洪一愣,才想起事情紧急,他拉了人就跑,还没说清楚事情原因,正想解释,却被楚画梁打断了话头,素手朝着慕容筑一指:“那儿呢。” “哦,老朽马上……呃?”老兽医放下箱子,刚拿出药瓶和绷带等物,一抬头,不禁傻眼,再揉揉眼睛,眼前的景物依旧,一点儿都没变化。 可是……那好像是个人吧?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筑公子止血?”楚画梁喝道。 “可、可老朽从未给人……”老兽医纠结了。 他当了一辈子的兽医,看过的畜生数以万计,若是马腿折了,他闭着眼睛也能马上接好,可给人接骨,这个原谅他真的没经验啊! “就把他当成你平日看的马,先把血止了,能赶回京城就行。”楚画梁道。 “是,老朽尽力而为。”老兽医擦了把汗,哆哆嗦嗦地上前。 “喂!你行不行啊?要是治坏了我大哥,本姑娘要你的狗命!”慕容明珠忍不住道。 老兽医闻言,手一抖,慕容筑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慕容姑娘,你还是少说几句,万一老人家不经吓,手再抖一下……”楚画梁轻笑。 慕容明珠气急,但还真不敢再骂了。 “月儿,我看你堂兄堂姐大概忙着,你要不要搭姐姐的马车一起回京?”楚画梁回头道。 “好啊好啊。”慕容明月连连点头,要是有选择,谁想跟那对脑子不清醒的兄妹在一起啊。 “赵大人,一会儿记得把本郡主的马送到楚国公府。”楚画梁吩咐道。 “郡主放心。”赵洪慨然道。 “走吧。”楚画梁牵了慕容明月的手往外走,完全把慕容明珠兄妹俩当成了空气。 赵洪一直把人送上马车,这才舒了口气。 “都是我不好,扰了姐姐的兴致。”慕容明月很是抱歉。 要不是慕容筑来了这一出,楚画梁也不至于刚来没多久就要回去。 “是因为你才要马上回去,不过却不是因为你扰了兴致。”楚画梁道。 “那我们急着回去做什么?”慕容明月不解道。 “你说,等你家那两个回去,你二婶母要不要闹?”楚画梁道。 “哪能不闹?”慕容明月苦笑道,“大堂兄伤得这么重,恐怕还要落下残疾,二婶母大概撕了我的心都有。” “所以,我们才要回去先告状啊。”楚画梁理所当然道。 “向、向谁告状?”慕容明月茫然道,“我母妃最不会与人争吵了,告诉她也没有用的。” “谁说向太妃告状了?”楚画梁撇撇嘴,就听慕容明月形容的这位太妃,软得几乎没脾气,好听点叫贤妻良母,难听点就是软弱无用!指望她给小辈出头,还不如指望那位刁钻泼辣的二夫人吃饭咬了舌头说不了话呢。 “难道……”慕容明月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自己的想法很没自信。 楚画梁也不提点她,闭着眼睛在马车中小睡。 有些东西,不是自己思考出来的话,别人哪怕说上一千一万遍,记不住的还是记不住。 慕容明月年纪小,性子不定,尚可调教。 她要嫁到豫王府,可现在看起来,豫王府的内院也是一团糟,不比楚国公府好多少,那么,趁早拉个同盟还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多了个慕容明月,玉台干脆到外面去和驾车的玉衡坐在一起。至于摇光,之前看中一匹白马,楚画梁有言在先,赵洪就直接配上马鞍笼头,让她骑回来了。 唐墨窝在车厢角落里,抱着膝盖,露出半张脸,直勾勾地盯着楚画梁发呆。 慕容明月抓心挠肺地好奇,但楚画梁既然没跟她提起,她也不好问这个少年的来历。 “月儿,安稳点,你是郡主,你怕什么。”楚画梁闭着眼睛道。 “哦。”慕容明月讪讪的坐好,吐了吐舌头。隔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怎么才算有用?”楚画梁不禁笑了起来,“你是想保家卫国还是行侠仗义?这些都该让你二哥去操心。” “他要是顶用还需要我操心么。”慕容明月抱怨。 “你已经做得很好,只是手段还需要圆滑一点。”楚画梁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道,“就比如,如果有个莽夫想打你,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打回去!”慕容明月脱口而出。 “都说了是莽夫,要是你打不过呢?”楚画梁无语。 “嗯……”慕容明月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叫人来打回去?” 楚画梁看着她不说话。 “我不知道了。”慕容明月苦着脸摇头。 “在路上挖坑,找人套麻袋打闷棍,栽赃陷害,无论什么手段都可以,阴死他。”楚画梁开口道。 “可……那样是不是不够光明磊落啊?”慕容明月弱弱地道。 “你想说我卑鄙?”楚画梁说得很直接。 慕容明月赶紧摇头,但对上她平静的目光,微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楚画梁嗤笑道,“你赢了,卑鄙无耻就是聪慧睿智。你输了,仁义道德就是妇人之仁。” “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不要做好人了?”慕容明月茫然。 “人要有底线和原则,那是任何时候任何条件都绝对不能更改的信仰。只要坚守本心,你就能自己决定想要做个好人还是坏人。而手段,不过是外力罢了。”楚画梁平淡地说道。 不过,这些重塑三观的话对于慕容明月这个年纪来说,显然还有些理解困难,许久才道:“那姐姐有信仰吗?” “……”楚画梁的眼神迷茫了一会儿,慢慢地勾起了唇角,笑道,“有啊。” 不止是慕容明月,连车里的金盏,车外的玉衡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她后面的话。 然而,好半晌,也不见她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姐姐?”慕容明月忍不住叫了一声。 “信仰这种东西啊,是要放在心里的,凡是挂在嘴上的,从来都不可信。”楚画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哦。”慕容明月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不好追问了。 “那么,话归正题。”楚画梁又道,“如果有一个小人,躲在背地里用阴谋算计你,你要怎么办?” “嗯……”慕容明月这回仔细思考了一番才道,“破解他的阴谋公诸于世,让他自作自受。” 楚画梁给她的回答是:屈起食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个爆栗子。 “又不对啊?”慕容明月垮下了脸。 “继续想。”楚画梁道。 慕容明月也犯了倔,当真苦思冥想起来。 一路安静,直到车外传来玉衡的声音:“小姐,到了。” “下去吧。”楚画梁扶着金盏的手下车。 慕容明月跟着跳下车,一抬头,不禁傻眼。 牌匾上斗大的“豫王府”三个字,不就是自己家吗? “去见见你那二婶母,带路。”楚画梁悠然道。 “这边。”慕容明月满脑子还是秦绾刚才的问题,闻言很听话地在前面带路。 按理说,在上上代豫王故去后,慕容家就应该分家了,可慕容春夏深知自己没哥哥的本事,若是分了家,虽然能分到一些田地银钱,可也没了豫王府的金字招牌,所以一直不愿意分家。慕容春秋念着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就默认了二房一直住在王府,还划了一座带角门可单独出入的院子给他们一家子。 “就是这里了。”慕容明月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时候二叔应该在工部办公,二堂兄也在进学,只有二婶母一个人在。” “那最好不过了。”楚画梁满意地点点头,给了摇光一个眼色。 “是,小姐。”摇光会意,走上前,在慕容明月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抬脚—— “呯!”紧闭的院门被一脚踹开。 “谁啊?”这么大的动静,立刻惊动了里面的人,两个侍女匆匆跑过来,一看到来人,又愣住,“二小姐?” “二小姐?这是什么称呼?”楚画梁皱眉。慕容春秋好像就这么一个女儿吧?连个庶女都没有! “因为两房没有分家,所以排行一起算了。”慕容明月小声道。 “简直放肆得无法无天了。”楚画梁脸上一寒,冷声道,“至少你院子里,别给我听到‘二小姐’这种称呼,和慕容明珠在一起排行,没得够丢人的!” 当初金盏给她讲解京城各大世家,豫王府是重中之重,毕竟是她以后的婆家。 然而,真正看见的,比起听见的更过。 要说慕容春秋和慕容春夏是嫡亲兄弟,兄友弟恭,儿女一起教养仿佛没毛病,可东陵律法规定,父母死而兄弟分家,严格说来,现在二房和长房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没听说过把亲戚家的女儿和自家女儿一起排行的。 “其实,也就是二婶母院子里的人才这么叫。”慕容明月显然也不是没有怨气。 楚画梁这才放缓了脸色。 “二小姐您这是?”丫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位是幽兰郡主,未来的豫王妃,我们去见二婶母有事。”慕容明月板着脸道。 “这……请容奴婢进去通报……啊!” 话还没说完,摇光毫不客气地挥袖将她们扫开:“小姐请。” “我们可是来告状的,要这么客气干什么。”楚画梁拉走了慕容明月。 “是月儿来了,怎么这么大阵仗。”说话见面,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从里面迎了出来,看起来这位二夫人李氏还是得到了消息。 “放肆。”金盏淡淡地道,“一个小小的五品诰命,见到幽兰郡主还不上前行礼。” “这不都是一家人嘛?”李氏的笑脸僵了僵,但很快恢复过来。 “我们郡主姓楚,谁跟你一家人。”玉台冷笑。 这言下之意,若是慕容筝和楚画梁成婚,那在自家府邸中李氏还能端一端长辈的身份叫一声侄媳妇,可如今婚事尚未完成,李氏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妻子和幽兰郡主可称不上一家人。那身份有云泥之别。 “妾身见过郡主。”李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不情不愿地行礼。 楚画梁摇摇头,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儿眼力都没有,怪不得能教出慕容筑和慕容明珠这样的子女。 没理会她,楚画梁拉着慕容明月大步走进了正堂,坐了主位。除了唐墨静静地抱膝坐在楚画梁边上的地上,其他人在身后站开。 跟进来的李氏一看这阵仗,心下一突,又狐疑地去看慕容明月。 侍女送了茶上来,不过楚画梁看都没看,只是一声冷笑道:“李夫人是想做豫王妃,还是豫王太妃?” “郡主可不能乱说话!”李氏吓了一跳,急忙反驳。 就算再怎么想,也不能承认,等到哪天慕容筝那个病鬼死了,天子降旨令二房袭爵,也要推辞三番后方可领受,这才是正道! “乱说吗?”楚画梁冷哼道,“慕容筑纵马行凶,妄图谋害本郡主,幸亏本郡主的侍卫手段高明才保无恙,夫人若是觉得本郡主造谣污蔑,要不要进宫请皇后娘娘评评理!” 说到最后,她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那盏满满的热茶溅出了一大片水渍。 “筑儿断不可能谋害郡主,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李氏大惊失色。 “误会?慕容筑手下的侍卫可是连主使者都供出来了,虽然此人不认,但若是真清白,不可能全体侍卫都指正他一个人吧?”楚画梁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慕容明月恍然大悟,原来下令打那些侍卫,还有这么一层用处啊! “那、便是真有此事,也是那吃里扒外的侍卫自作主张,筑儿定然是不知情的,郡主明鉴啊。”李氏道。 “是吗?真是属下自作主张?”楚画梁一挑眉。 “一定是!”李氏咬牙切齿道,“筑儿一向尊敬伯父和两位堂兄,断不会对未来的嫂子失礼,肯定是有人买通了侍卫想挑拨咱们两房之间的关系!” “…………”慕容明月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真能自圆其说?若非整件事是她亲眼所见,听到李氏这般笃定的说辞,她差点就信了! “若是如此,李夫人倒是要好好清查一下院子里的下人了,别一个个都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楚画梁道。 “郡主说的是。”李氏赔笑着,但体味着话里的一语双关,心下又有些不安。 “对了,那几个胆大包天的侍卫,本郡主命人打了三十军棍,希望夫人不要介意。”楚画梁又道。 “不怪不怪,这等小人,便是打杀了也是应当。”李氏赶忙道。 现在她只求把眼前的这尊大神送走就好,谋害郡主,这罪名他们二房肯定是担不起的,而最重要的是,儿子还没回来,她还不清楚这是究竟是不是儿子一时意动真的想害死幽兰郡主以免慕容筝留下子嗣啊。 “夫人觉得应当,那便好了,毕竟皇后娘娘掌管后宫日理万机,些许小事,也不好让娘娘耗神。”楚画梁淡淡地说道。 “是是,不惊动皇后娘娘那是最好了。”李氏舒了口气,“府中失察,家教不严,差点伤及郡主,等筑儿和珠儿回来,妾身马上让他们两个去向郡主赔罪。” 别说,她最怕的还是楚画梁真的不管不顾进宫去告状。 “赔罪就不必了,毕竟以后也是自己人。”楚画梁一声嗤笑。 慕容筑……他要是还能站起来赔罪,算她输! “多谢郡主宽宏大量。”李氏闻言,心情也松快了。 “走吧,回府。”楚画梁起身道。 “妾身恭送郡主。”李氏小跑几步走在前头带路,倒是没了初见时的骄傲。 “夫人不必送了。”楚画梁摆了摆手让李氏止步,一边低声道,“你说,你二婶母还敢不敢找你母妃告状?” “着怎么告啊。”慕容明月大感畅快。 这么一来,先声夺人,李氏自己认了理亏,就算她知道自己儿子断了腿,也没法理直气壮去找她麻烦了。 “学着点。”楚画梁悠然道。 直到走出豫王府的大门,慕容明月才由衷道:“这就是姐姐说的,做事要走一步算三步,有始有终吗?” “怎样,之前的问题有答案了吗?”楚画梁笑道。 慕容明月无奈地摇摇头。 “很简单,揍他。揍到他再也不敢玩弄诡计。”楚画梁答道。 “啊?”慕容明月傻眼。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楚画梁肯定地点头,自顾上了马车,留下小姑娘一个人站在大门口想为什么。 · 而此刻,隐枫山后山一处猎户搭建的小屋里,惨叫连连,听得人毛骨悚然。 慕容筝端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脸上的表情完全无动于衷。 他身后站着的是廉贞和天梁,小屋四周还散布着二十几名豫王府的亲卫。 “本公子见过的硬骨头多了,大不了一根根敲碎了,若是还不说,就接起来,再敲一次!”屋里的空地上,曲长卿蹲在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身边,手里握着一柄发出森森寒气的匕首,不住地在他脸上比划着。 “你、还是一样都、得不到!”黑衣人喘一口气嘴角都在溢血,但还是咬牙切齿地把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了。 “那也无所谓。”曲长卿把匕首夹在指尖转了一圈,猛地握住,一刀贯喉。 “嗬——嗬——”黑衣人瞪大了眼珠,至死也不敢相信之前还说要好好用刑的人,居然一刀就结果了他,干脆利落。 “我好不容易抓到的,怎么又杀了。”慕容筝终于皱了皱眉。 “都是死士,不会说的。”曲长卿站起身来,遗憾地拿出一块丝巾擦干净匕首上的血,一边道,“这些人受过特殊的训练,不会一直不开口,他们会随着严刑拷打,看时机慢慢吐露出一些东西,但肯定没有一个字是真话,听了也白听。” “可……听听也无妨吧?”天梁忍不住说道。 “听什么?这种人就是看准了人的心理,觉得严刑拷打之下说出来的都是实话,要是听起来可信,就更觉得像真的了。”曲长卿嗤笑。 没用过刑就招的供词不可信,可用刑之后才招的就一定可信吗? “我知道供词没用,我问的是,干嘛杀了!”慕容筝道。 “不杀,留着过年吗?”曲长卿诧异道。 “这大夏天的,会臭!”慕容筝理所当然地道。 “呃……我去扔还不行吗?”曲长卿苦笑,任命地抓起地上的尸体,拖到屋外去。 “王爷,我们接下去怎么办。”廉贞问道。 “若只是一群匪徒,那是真不好抓。”慕容筝看着桌上的地形图,淡淡地道,“隐枫山四面被官军围困,他们带着女眷,不可能撤离。但山中就算是夏天,晚上也是冷的,那些娇生惯养的女眷肯定受不了。” “所以,他们在隐枫山一定有个藏身之处。”廉贞恍然道。 “把隐枫山所有的寺庙道观尼姑庵,就算是废弃的也找出来。”慕容筝下令。 “是。”有了目标就好。 慕容筝喝了口茶,正沉思着,门外的破军走了进来,沉声道:“王爷,听风阁有回信了。” /> :。: 第061章 还有谁要以身相许? “这么快?”慕容筝用两根手指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破军默默地送上一个信封。 慕容筝拿在手里也不禁黑线了一下。 “王爷,那边交过来就是这个样子的。”破军苦笑。 实在是,这就是个信封,别说是火漆密封之类的手段了,甚至连糊都没糊一下,就这么敞开着口子,这要是碰到个多疑的主子,还真说不清楚是不是偷看过了。 “有没有别的话?”慕容筝问道。 “……有。”破军难得地犹豫了一下,一脸无奈道,“那边传话说,若是想知道属下有没有偷看过内容,只需十两银子即可。” 慕容筝扶额。 他“豫王慕容筝”这个身份和听风阁没仇吧?至于这么整他么。反正他是不相信听风阁每次出卖机密都是这般模样的。 “王爷,会不会?”破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不会。”慕容筝反而摇了摇头,“听风阁要是知道是我砍了他们阁主一只手,要么是列入黑户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干脆弄死我,不会在买卖上动手脚。公报私仇,一旦宣扬出去,涉及信誉,听风阁也到头了。” 破军这才松了口气。 慕容筝其实也挺苦恼,一个秘密太多的人,和一个无孔不入的消息组织为敌,简直太不划算了,要是可以,他并不想招惹听风阁,当初若是直接一剑杀了……想着,他又苦笑着摇摇头。 不是不想杀,也不是完全因为楚画梁才退去,而是他当时体内的的妖刀反噬已经压制不住了,虽然那人受了重伤,可真要杀也得费一番功夫,反噬加重之下,他没把握不伤到楚画梁。 慢慢地拆开信,里面就一张薄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是用简略的线条画了一幅草图。 “这是……隐枫山的地图?”破军道。 慕容筝看看简图上用朱笔打了个叉的地方,又拿过官方地图一比对,皱眉道:“水月庵?” “要去看看吗?”破军问道。 “太远了,派人去打探的话,一来一回浪费时间。”慕容筝沉吟了一下却道。 “那王爷的意思是……”破军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 除了豫王府的侍卫,再下面还有一座小型兵营,驻扎着五百禁军,这是办这次差事,皇帝亲派给他的兵马。当然,只是个名义,实际领军的是禁军一个小队长林陌。 “去通知林将军,本王得到线人密告,水月庵有贼人出没,请他立即出兵征剿,务必不走漏一个。”慕容筝吩咐道。 “可只凭听风阁一张图,要是错了呢?”破军目瞪口呆。 “错了就错了,有什么大不了?”慕容筝不以为然道,“赌赢了,是本王高瞻远瞩行事果断,赌输了……本王能输掉什么?” 破军哑口无言。 世人眼中的信任豫王就是一个病秧子,能好好活着就是万幸,把事情办砸了,大家也就是一个“果然如此”,连苛责都不会有,因为原本就没有期待。可要是办成功了,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突然打败了一个成年男人一样,震惊之余,获得了许多远超过他应有的功绩。世人只看见小孩子打赢了大人,却没想过那个大人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让他们上的话,十之五六都能打赢。 重点不在于大人有多强,而是孩子看起来有多弱。 慕容筝起点太低,就像是那个小孩子一样,完全可以冒险一点,反正赢了大赚,输了不赔! “是。”破军想明白了,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王爷,我们也去吧?”廉贞兴奋道。 他们几个当初从报恩寺撤离时也吃了点亏,有机会报仇自然跃跃欲试。 “不急。”慕容筝却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想起身的样子。 “就是,急什么。”曲长卿从门外走进来,“先让禁军去试试,立功了,拿到情报坐镇指挥的豫王殿下首功跑不了。要是扑个空,省得我们跟着白跑一趟。” 慕容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廉贞和天梁对望了一眼,相视苦笑。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愧是至今唯一一个能跟上自家王爷思路的人。呃……好像现在还多了一个,未来王妃。可惜他们没看见贪狼和破军形容的王妃杀人时的果决狠厉。 · 而此刻,隐枫山另一头,也有一群人正蹲在树上,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水月庵。 “我说,你院里安排好了?”带着听风阁主面具的谢玉棠问道。 “当然。”楚画梁偷笑,“玉衡住得远,摇光玩不过金盏的。” 反倒是要把唐墨哄回自己房间去睡觉才是最头疼的事。所以,她这次出门谁也没带,反正听风阁布置的人手不少。 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不得不承认古人的智慧。虽然现代黑市上硅胶面具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也用过好几次,但质量反而比不上这些古人的手工制品,轻薄通透,完全没有气闷感,若是不照镜子,甚至能忘掉脸上带了一层面具。 谢玉棠给了她一盒十张各种角色的面具,说是花鹤翎给小妹的见面礼,用的时候以特殊药水泡开,往脸上一贴,干了就好,非常简单。楚画梁是很惊喜的,这可是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别碰了,要习惯。”谢玉棠提醒道。 “知道了。”楚画梁换了个姿势。 “你确定今晚就会来?”谢玉棠靠在更高的树杈上,随风一晃一晃的,看起来随时会掉下去,但他却仿佛很惬意,慢悠悠地道,“我刚刚才差人把消息送去给慕容筝,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也得先派高手过来探探情况,确定之后才能安排大军围剿吧?” “太耽误时间了,若是拖到天亮,很容易被发现,就没有奇袭的效果了。”楚画梁摇了摇头。 “慕容筝有这个魄力?”谢玉棠表示怀疑。 “他那是空手套白狼,赢了血赚输了不亏,需要什么魄力。”楚画梁一声嗤笑,见他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又道,“不然,打个赌?” “时限?”谢玉棠想了想,问道。 “一个时辰之内。”楚画梁笃定道。 “一个时辰?那就是慕容筝接到我的书信的同时就下令出发,而且还得那支禁军不太磨蹭才行。”谢玉棠道。 “赌不赌?”楚画梁眼中流转着笑意。 白天的慕容筝敢不敢她不好说,但晚上那个疯子……咳咳,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至于禁军,慕容筝怎么说也是豫王,阳奉阴违也不能太明显了。 “赌注呢?”谢玉棠一挑眉,痛快地应了。 反正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输,万一真要输了……就当逗小妹一笑吧。 “赌钱多没意思,不如这样。”楚画梁看着他,笑眯眯地道,“你要是输了,咱俩的排行就换换,以后你叫我姐,怎么样?” “好啊,我要是赢了,你就乖乖叫几声三哥来听听。”谢玉棠应道。 “一言为定。”两人虚虚地一击掌。 “就以一个时辰为限。”谢玉棠说着,招了招手,手下人立即送过来一个沙漏开始计时。 楚画梁抛着一把飞刀在指尖翻飞,仿佛能变出一朵花来。 谢玉棠看着她灵巧的动作,若有所思了一阵才道:“之前你问我,有没有一个门派或是家族让男子绣花的。” “还真有?”楚画梁捏住刀尖,惊诧地道。 她也就是随口问问,可难道还真有这么奇葩的家族? “只是听说,尚未核实,未必准确,这样的消息若是有人来买,我是不卖的,跟你说说倒是无妨。”谢玉棠指了指她的飞刀,却接了一句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的手指很巧。” “啊……”楚画梁楞了一下才道,“从小练,习惯了。” 穿越到这具身体的时候,意识还在,但身体却一下子跟不上,幸亏这身体年纪尚小,骨骼柔软,用筷子练了一段时间,手感也回来了七八成。 “绣花,跟你练飞刀是一样的。”谢玉棠说道,“想必你一开始也不能直接拿飞刀练,手指还要不要了。” “你是说,用绣花来训练手指的灵巧?”楚画梁想起那天看唐墨绣花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丝女子应有的柔美,小小的绣花针,在他手里竟然有一股杀伐之气。 “这是专用来练手指上的功夫的。”谢玉棠沉声道,“我问了玉台,她说,唐墨的手,很漂亮。” 楚画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唐墨的相貌长得好,比起一般的东陵男子线条轮廓更分明,有一点点后世那种混血儿的感觉,但每次看到他的双手就会忽略掉他的相貌,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完美。 毫无瑕疵的完美。 “如果唐墨是他的真名,我想起一个人。”谢玉棠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楚画梁歪歪头,脱口道:“一个疯子?” “真的,就是疯子,高兴起来能帮农夫拉车,不高兴的时候走在他前面都会被砍的疯子。”谢玉棠苦着脸道,“当初为了弄这个人的情报,折了我听风阁十二名好手,最后得到的情报只有七个字:唐堇,男,善用肉掌。” “天元五圣,鬼手修罗?”楚画梁惊讶道。 “嗯。”谢玉棠点点头,无奈道,“反正近年我已经不想再去招惹那个疯子了,招惹了一个绯花妖刀已经够麻烦了。” “你好端端地干嘛去暴露人家的总堂?”楚画梁一声干笑,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 “除非我没有,否则有人买,我就卖,这是听风阁的传统,要是怕得罪人,就别干这一行了。”谢玉棠傲然道。 楚画梁捂脸,要是你俩有一天互相扒了马甲……这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时间快到了。”谢玉棠忽然道。 “这不是还没到呢。”楚画梁定了定神,瞄了一眼沙漏里只剩下一点点的沙。 远处的树林里,黑漆漆的毫无声息。 “要不要认输?叫我一声三哥又不亏。”谢玉棠笑道。 “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楚画梁道。 当下,两人也不再闲聊,静静地看着最后的沙飞快地流逝。 “十、九、八……”谢玉棠低声数道。 楚画梁皱了皱眉,暗自磨牙。那个混蛋要是敢害她输了赌约,迎亲的时候非要他背“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下一句不可,连伟人的诗词都不会背还成什么亲! “三、二、一,到……呃……”谢玉棠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毫无动静的树林里飞出来的铺天盖地的羽箭。 楚画梁也傻眼了。 一个时辰为限,不到一个时辰是她赢,超过一个时辰谢玉棠赢,可谁也没约定,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时辰怎么算? “噗——哈哈哈。”谢玉棠捂着嘴闷笑,“只能算了,下次再赌别的。” 楚画梁也翻了个白眼,没说其实应该算她赢了。 毕竟,这一阵箭雨绝不是没有准备之下匆匆发出的,可见虽然没有灯火,但禁军也早已摸黑埋伏在了附近,时间肯定不到一个时辰。 有禁军的箭雨开路,水月庵里传出几声惨叫,然后是有人气急败坏地指挥躲避的喊声。 树林里,林陌这才舒了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偷望了一眼不远处侍卫环绕中的青年。 这位豫王殿下的作风也实在太飘忽了,就凭一个连身份都不透露的线人的密报,就让他们连夜拔营摸黑急行军来到此处,更离谱的是,连询问都没有,下令就是全军向庵内抛射。这要是弄错了,禁军无故攻击佛门清净地,对一群尼姑大开杀戒……他丢官弃爵都是轻的,搞不好脑袋都保不住! “林将军这可放心了?”慕容筝淡淡地道,“大半夜的,尼姑庵里居然有男人的声音,就算不是乱党,也是打着佛门名义的暗娼。” “可,豫王殿下,您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放箭,就算里头真有匪徒,万一他们挟持了水月庵的师太,不是误伤无辜吗?”林陌气道。 “又没看见敌人,大半夜的,匪徒不把人质关起来,还带着人质一起巡逻守夜?林将军,你脑子没毛病吧?”慕容筝一脸惊奇。 “我……”林陌涨红了脸,张口结舌。 “当然,如果林将军先派人过去通知贼人官兵来了,你刚才说的情况说不准就会发生了。”慕容筝又补上了一句。 “你!”林陌刚想说话,却见慕容筝已经转身去了前方。 “将军,三轮抛射已毕,没听见惨叫声,里头的匪徒应该已经避入屋内。”一个士兵上来报告。 “全军冲锋!突入水月庵,以解救人质为主!”林陌一跺脚,赶紧又吩咐了一句,“留一队人马,保护豫王殿下!” “是!”士兵立刻出去传令。 “林将军。”慕容筝忽的又叫了一声。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林陌忍着气问道。 “没什么,只是本殿下这里不需要保护,你叫人带一队人,去接一下她们。”慕容筝说着,指了指后方。 “殿下另外带了人来?”林陌一怔。 “是啊,从附近征召的,就是脚程慢了点。”慕容筝漫不经心地道。 “王爷这是不信任我们禁军吗?”林陌像是被羞辱了一样,厉声问道。 “在这种事上,本王不但不信任禁军,连自己都不信!”慕容筝翻了个白眼给他。 “呃……”林陌的怒火被硬生生地逼回了喉咙口。 “人来了。”慕容筝一挑眉。 林陌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顿时傻眼了,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产生幻觉了。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人,好像是曲大学士家的小公子?还有几个应该是豫王府的侍卫,然后是几个猎户模样的壮汉,但后面那些是什么? 女人! 一群女人! 看打扮,像是附近村子里的百姓,足足有十几个,从水桶腰的大婶大娘到两鬓垂髫的小姑娘,什么样的都有。 “王爷找来这一群女子是什么意思?”好半晌,林陌才回过神来,忍者怒火问道。 虽然只是一次剿匪,但也算是两军交战吧,战场之上居然让女人涉足,未免太过荒唐! “人都给你找来了。”曲长卿满头大汗,一边抱怨道,“这大半夜的,就算我拿了豫王府的令牌,这些百姓都把我当人贩子,差点点没想打死我!好说歹说才让人勉强相信这是官府征召,哪,还带了几个不放心的男人出来。” 慕容筝点点头,这大半夜的官府征召女子,难怪人家父亲、丈夫不放心要跟来呢,曲长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带来,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草民……参见王爷。”一群百姓纷纷跪地。 尤其几个男人更是忐忑,原本怕是不怀好意拐骗女眷,没想到真是官府征召,还是一位王爷!他们不会惹怒这位王爷吧? “不必多礼,大半夜的辛苦诸位夫人小姐了。”慕容筝的语气很柔和,加上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很快就把众人的心安定下来。 “王爷!”林陌提高了声音。 “林将军,打仗剿匪是你们禁军的事,本王的任务是救回被匪徒劫持的贵女,当然,可能还有这水月庵原本的师太。”慕容筝有些不耐烦地道,“等林将军拿下那些匪徒之后,难道让手下这些士卒进去救人吗?” “这……有什么不对吗?”林陌的脑子一下子还没转过弯来。 “我说林将军,那些可都是平时被看一眼就要挖人眼珠子的贵女,一群士兵冲进去,合适吗?”曲长卿叹了口气,看他更像是看白痴的表情,“如果匪徒再狠一些,用绳索束缚,你是不是还想亲自去解绑,好亲密接触一下啊?” “你胡说八道!”林陌愤怒地吼道。 曲长卿一耸肩,偏过头去不理会他。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林陌总算也明白过来慕容筝带来这些女子是做什么用的了。 “真是的,笨就虚心求教啊。”曲长卿嘀咕道。 “若是肯虚心求救,那还会笨吗?”慕容筝清清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也是,你说得对。”曲长卿想了想,欣然点点头。 林陌面红耳赤,无奈……发作不出来。 “轰!”就在这时,水月庵的大门被撞开,禁军潮水一样杀了进去。 “王爷小心,末将先行下去指挥。”林陌一抱拳,都来不及等他回话,大步冲了上去。 “我们怎么办?”曲长卿走过去,一边揉着眼角处不知道被哪个百姓打出来的淤青。 “不急,等着。”慕容筝胸有成竹,指指身后有些惶恐的百姓,轻声道,“最后一桩功劳在那儿呢,现在赶得急有什么用。” “好处都被你占尽了。”曲长卿道。 “所以,下面那锅汤就分点儿给他们吧,吃独食招人忌讳。”慕容筝点点头。 “对了,还有两天就是小定礼了吧?”曲长卿忽然道。 “嗯。”想起楚画梁,慕容筝唇边忍不住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怎么就给你捡了便宜,遇见这么好一姑娘呢。”曲长卿叹息道。 “想成家了?”慕容筝看了他一眼,“你和我不一样,曲大学士看不惯你,那是恨铁不成钢,并非不疼你。” “所以,我娘正左一个右一个看那些名门千金。”曲长卿撇嘴。 “一个都看不上?”慕容筝挑眉。 “看上她们?我还不如看上摇光和天一呢。”曲长卿道。 摇光和天一,那是七煞北斗中唯二的两个女子。 慕容筝一声轻笑,抬头去看战场。 水月庵里的人自以为藏身得非常隐秘,可怎么也没想到,朝廷居然会想到花钱找听风阁买消息这种偏门的方法,几乎毫无准备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虽然个人武功不错,但禁军同样也是装备精良,更兼人多势众,任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不能和军队的人海战术较劲。 · “太慢了,这支禁军的主帅不行啊。”谢玉棠点评。 “你懂打仗?”楚画梁问道。至少她看起来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几百人的战场,和电视里看起来的完全是两回事。 “不算懂,不过老看见二哥在看这些。”谢玉棠一耸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楚画梁跃跃欲试。 大半夜跑出城来,总不是只为了看一次热闹的。 “放心吧,跑不掉的。”谢玉棠一挥手,身后十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去,没入了夜色中。 禁军人多,但也没多到碾压级别,那些匪徒中几个武功高的首脑真要拼死一搏的话,只凭禁军恐怕留不住,除非慕容筝肯出手,可他看起来显然是没有这个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省多少力气啊。”谢玉棠感叹道。 “记住你的手。”楚画梁没好气地提醒。 “知道了。”谢玉棠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肩。 · “王爷,水月庵里的情况基本已经控制住了。”林陌实在不想面对慕容筝,便将自己的副将裴元仲派了过来报告。 “我们也下去吧。”慕容筝点了点头。 曲长卿随即堆起了一张笑脸,喝令留守的一队禁军护送着村中的女眷一起往水月庵走。 水月庵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林陌一身是血地守在大门口。 “逃走了几个?”慕容筝第一句话就问道。 “……”林陌僵硬了一下,半晌才不甘不愿地道,“有四五个,不过大部分匪徒都就地格杀了。” “没有活口?”慕容筝皱了皱眉。 “本来想留活口的,不过那些人都自尽了。”林陌无奈。 “死士。”慕容筝和曲长卿对望了一眼,微微颔首。 “找到人质了!这里有个地牢!”里头传来一声欢呼。 “有劳各位大娘姑娘了。”慕容筝转身道。 十几个村妇连道不敢,低着头跟着官军走进去。 “这次能这么干脆利落地击溃匪徒,救回人质,多亏豫王殿下了。”林陌苦涩地笑了笑。 “本王只是出了个主意,浴血厮杀的可是将士们。”慕容筝淡然道。 不得不说,好话人人爱听,就算林陌知道自己只是喝了点肉汤,听了这话心里也舒服不少。 很快的,从里头鱼贯走出来一群女子。 有身着灰袍的尼姑,也有穿着华贵的女子,只是这些天过去,虽然没人虐待她们,可也没得换衣裳,一个个显得都有些狼狈。 “多谢豫王殿下救命之恩。”一个少女缓缓走上来行礼,即便形容狼狈,但一张脸蛋依旧干干净净,举止优雅,一看就是出身名门。 “嗯。”慕容筝应了一声,也没多看一眼。 倒是曲长卿凑过来道:“张家大小姐。” 慕容筝一挑眉,这才有兴趣打量了一下这个名义上应该是楚画梁表姐的女子。 张家嫡长女张安宁,不愧是倾整个张家之力,以皇后的标准培养出来的贵女,只是可惜了。 被匪徒劫持了数日,即便清白,名声也是有损,只能将就次一等的人家了。 “安宁得殿下相救,愿为奴为婢以报殿下大恩。”张安宁安静地说道。 “哟,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啊?”曲长卿偷笑着用手肘戳了戳慕容筝的腰际。 “本王已有妻室。”慕容筝平静地答道。 “安宁自愿为妾。”张安宁咬牙道。 正因为她是张家教导出来的,所以没人比她更了解张家,这般回去,她这个给张家的名声抹黑了的女儿,别说好姻缘了,父亲多半是匆匆挑个外地的小官,打发得她越远越好。张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妹妹就算稍差一些,可至少名声无损! 相比之下,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豫王真是最好的选择了,就算为妾,可以张家的身份,至少也要给一个侧妃位,至于楚家那个小表妹,将来如何尚未可知! 唯一的缺憾就是豫王身体不好,可如今看起来,他虽然脸色苍白了点,哪里像是个不到一年寿命的人?无论如何,必须先抓住这个机会,否则回了张家就是死路一条。 林陌等人也艳羡地看着慕容筝。 不愧是豫王殿下啊,明明他们也是出了力的,怎么就没个美人愿意以身相许呢。 “真是麻烦。”艳福不浅的豫王殿下揉了揉太阳穴,回头道,“天梁,把她给我扔回地牢里去。” “什么?”包括张安宁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救个人还惹一身骚,本王不救了!”慕容筝理直气壮地道,“天梁,赶紧扔回去,谁想要她以身相许谁去救。还有,顺便问问有没有别人想要以身相许了,有的话,一并关回去。” “是。”天梁一声冷笑,毫不怜惜地拎着张安宁的手臂往里拖。 “不、不是这样的!殿下!”张安宁的叫声渐渐远去。 同时被救出来的姑娘们也目瞪口呆,其中有几个其实也有和张安宁一样的心思,只是胆子小没敢说话,幸亏是没说出口啊。 谁也没想到,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佳话结局变成英雄为了不娶美人,干脆不救了。 豫王殿下,果然很特别啊! /> :。: 第062章 混战,对面不相识 林陌快哭了。 豫王殿下把救出来的人质扔回匪徒造的地牢里了——先不说这个行为有没有问题吧,横竖豫王也不会亲自留在这里善后,等送走这位大佛,再把人放出来就是了。 然而,坏就坏在豫王那一句“谁想要她以身相许谁去救”上,要是把张小姐放出来,该不会豫王以为他想娶张小姐? 要是豫王这么认为倒也罢了,可如果张小姐也这么认为怎么办?她能看上豫王,可不能看上别的小兵小将啊,要是被张小姐误以为对她有非分之想,那个去放人的会有好下场吗! 禁军虽然和边军不同,也有不少官宦世家的子弟,但家世和张家可没得比。如果被张家记恨了,基本上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傻到去对张小姐说什么“我来救你但没想娶你”之类的话的,那才是真傻。 “曲公子,你说这怎么办啊?”林陌一脸苦相地去找曲长卿支招了。要不然,让曲长卿去放人也行啊,曲大学士家的嫡子,不管婚事成不成,两家都不伤面子。 “我才不去。”曲长卿翻了个白眼,“万一那女人脑子一抽,也对本公子来个以身相许怎么办?不去不去!” “……”林陌无语,只想说你们俩到底对张小姐有多嫌弃? “没事的话本公子也回去了。”曲长卿说完,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有事!当然有事!”林陌赶紧一把抓住他。 他不敢去纠缠豫王那个脑子构造和常人不太一样的王爷了,但曲长卿怎么说都是白身,总比豫王好说话,当下便拽着他的衣袖耍赖:“不给个主意,你不准走!” “蠢啊。”曲长卿合拢折扇,用扇骨“咚”的一下敲在林陌脑袋上,顺便挣脱了自己的衣袖,“王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张家要怪罪也怪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 “可……万一张小姐真出了点事怎么办?”林陌苦笑。谁能保证张家不会迁怒?他一个小小的禁军队长可承担不起。 “留几个人看守呗,让那些救出来的师太去照顾她。”曲长卿想也不想地道,“那些匪徒就算逃出去的,也没胆子再回来,只要她自己不寻死觅活的就没事。” “那豫王殿下那里……”林陌迟疑道。 “我们王爷至少敢作敢当,上面问起来自然有王爷回话,跟你无关。”曲长卿安慰道。 “多谢王爷。”林陌这才松了口气,“那末将先派人护送王爷回京。” “不用啦,豫王殿下身体欠佳,一夜劳累,已经回去了,托本公子跟林将军道个别。”曲长卿干笑了一声。 “走了?”林陌吓了一跳,不禁提高了声音,“可那些匪徒还有人逃窜在外,若是……” “放心吧,你以为豫王府的侍卫是吃干饭的?”曲长卿笑眯眯地摇着折扇走人,一面远远地道,“事毕后别忘了安排护送那些百姓回家。” “将军?”裴元仲走了过来。 “照曲公子的话做。”林陌挥了挥手。 这一晚上,他这颗心七上八下的,这会儿才算安定下来。原谅他就是个掌管五百人的末流小军官,实在搞不懂上面那些大人物的想法,还是乖乖做事算了,听话,至少不会出错。 天塌下来,不是还有豫王殿下去顶么。 · “满意?”树上,看完热闹的谢玉棠问道。 “马马虎虎。”楚画梁撇嘴。 好吧,顶多不让你背沁园春雪了,要不换成长征? “明明心里高兴,偏装得无所谓。”谢玉棠道。 “那你明明心里不高兴,干嘛还要勉强自己笑?”楚画梁反问。 “……”谢玉棠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悻悻地一声冷哼,“刚刚有个妹子就要被叼走,本公子当然不高兴。” “噗——”楚画梁反而笑了出来。 “得,女生外向啊。”谢玉棠叹着气摇摇头,“走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嗯。”楚画梁伸手给他。 谢玉棠用左手抓着她的右臂,轻轻一带,她就不由自主地跟着腾空而起。 轻功,真好用! 楚画梁更坚定了要学内功的想法,就算练不成高手,但轻功和暗器可是保命的本领。何况,现代的青年男女哪个没有一个飞檐走壁的武侠梦呢? 远远的,传来一阵兵刃交接的声响。 “咦?”谢玉棠带她落地,有些惊诧。 他这次带出来了听风阁安置在京城的大半高手,不过是守株待兔抓几个身上带伤还筋疲力竭的人,居然这么久还没拿下? “有高手?”楚画梁问道。 “一两个的话,也该结束了。”谢玉棠皱了皱眉。 总不能逃出来的这些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吧? “去看看。”谢玉棠想了想还是说道。 “你不准动手啊。”楚画梁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保证,尽量只用左手啊。”谢玉棠道。 楚画梁想了想,捏起一根银针,抬手,直接戳进他的右肩,整根银针几乎没入肉里,表面都看不见了。 “干嘛?”谢玉棠吓了一跳,他对楚画梁一来是不防备,二来也是知道她不会害他,所以压根儿没躲。然而,一根银针入体,他立刻就觉得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别说拿剑了,就连动一下都动不了。 “保险,这回不是‘尽量’了,是‘一定’。”楚画梁满意地拍了拍手。 谢玉棠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她肯定不会把针拿出来的,只能接受了。 走近几步,打斗的声音更加明显起来,但奇怪的是,却没听到任何说话声。 楚画梁也不禁奇怪起来,听风阁的人就是来抓人的,目的明确,可那些逃跑的黑衣人突然遭遇莫名组织的袭击,居然也这般闷声不吭吗? “阁主,小姐。”一条人影落在两人跟前。 “怎么回事?”谢玉棠冷声道。 “阁主,是天门的人,也是冲我们的目标来的。”那人禀告道。 “天门?”楚画梁好奇道。真是……好中二的名字啊! “东陵第一杀手组织,天门之首:绯花妖刀。”谢玉棠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咬牙切齿,“天门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重点是,居然没人发现?” “属下惭愧。”那人一脸的羞愧,也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要是平时也罢了,天门身为东陵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想要抓住他们的尾巴确实不容易,上回摸到他们的总堂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可今天不一样,听风阁在京城的七成力量都聚集在隐枫山,天门这么一群大活人究竟是怎么不惊动任何人进来的! “你们是该惭愧,事后全滚去领罚!”谢玉棠冷哼。 “是,阁主。”那人也不争辩,干脆地认了。 或者说,听风阁的下属心里其实比谢玉棠还窝着火,眼皮子底下混进了十几个大活人,简直是听风阁的耻辱! 说话间,他们已经看清楚了交战的双方。 虽然黑夜里人影交错,但战场上却泾渭分明——听风阁的人从谢玉棠起,除了楚画梁之外,全体一色白衣,完全不管不顾黑夜里隐藏身形的问题。而天门也毫不逊色,一个个红得像是火焰一般。至于双方共同的目标,倒也很好认,黑衣蒙面的就是。 原本,听风阁和天门相继出现,那些黑衣人是心里暗喜的,这两拨人任何一拨都有能力直接灭了他们,若是只来一拨,那肯定绝无幸理。可偏偏一起来,又明显不同路,正好能趁着双方争斗时伺机逃脱。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不管穿白衣还是穿红衣的,虽然互相打得要死要活,可要是发现他们想逃,就会很默契地停手,先一致对外。几次下来,除了最后一人还在苦苦支撑,其他人不是被杀了,就是被制住了。 “听风阁贩卖天下消息,什么时候竟然亲自动手了?”阴森森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声音传来,不远处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红衣妖娆似火,脸上半边金质面具,腰间一口古刀,可楚画梁却眼尖地发现,和上回在废庄见面时不同,这一次的慕容筝虽然依旧一身红,可袖口、腰带、衣摆等不起眼的地方都绣了一圈白线。 豫王府大丧,可天门的绯花妖刀却不能明着戴孝,太容易被拆穿身份了,他也只能用这样隐晦的办法尽心了。 慕容筝的目光先落在谢玉棠插在腰带右边的长剑上,然后是他下垂着纹丝不动的右手,最后才缓缓移到场中唯一一个不和谐的楚画梁身上。 少女一身紫衣,打扮利索,透着江湖儿女的英气,虽然面目陌生,但总让他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慕容筝不禁有些疑惑——这女子呼吸粗重,显然连武功都不会,虽说听风阁贩卖消息,其实不会武功的眼线更多,可这个时候跟在阁主身边的女子不会武就奇怪了。添乱么? 当然,他根本懒得去想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也许是以前接触过也未可知。 听风阁一众人都不遮掩面目,但谁都知道,听风阁里有个易容大师,他们所见的,只怕没有一张脸是真的。 “来收一笔私账而已,你也要管?”谢玉棠一声冷笑,给身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若是打起来,立刻带着楚画梁离开。 那人沉默地点点头,微微动了动,将楚画梁纳入保护范围。 慕容筝眉头一动,需要保护,那就不是侍女之类的下人,或许是个突破口! 谢玉棠看在眼里,低低一笑,摸出一个漆黑的圆筒塞给楚画梁:“暴雨梨花针,淬的见血封喉剧毒,谁过来射死他。” “哦。”楚画梁很有兴趣地接过来。 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还真的存在啊! 倒是他旁边的下属看得心惊胆战,一头冷汗。小姑奶奶啊,您可悠着点儿,要是一不小心摁到开关了,咱们可就先变成刺猬了! 慕容筝微微皱眉,目光回到谢玉棠身上。 淬毒的暴雨梨花针,只要这女人有准备又不傻,天下怕是没人能毫发无伤地抓住她。 果然厉害,一件暗器就护住了自己的软肋,尽管他也不觉得那女子敢连他和自家阁主一起射,可为这去赌命也太不值了。 然而,那女子虽然也算是软肋,可最大的弱点,却依然在听风阁主身上。 右侧佩剑,那是用左手持剑的意思。果然,当初那一刀算是废了他的右手。一个右撇子,这么短的时间里,改用左手剑,武功肯定要下降一大截。 “想打架?”谢玉棠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没去握剑,左手指尖却在腰带一侧慢慢摸索着什么。 “可以不打吗?”慕容筝用带鞘的刀指了指中间打得正欢的两方下属。 要是可以,今天这种时候,他也不想和听风阁对上,可听风阁既然把消息卖给了他,又何必亲自出动了大批人手来这里伏击?贩卖天下消息的听风阁没理由插手与自己无关的恩怨。 “把人留下,你滚,就不用打。”谢玉棠道。 “我承认当初占了偷袭的便宜,但我是杀手,偷袭天经地义,当然没有惭愧的情绪。无论如何,今天你打不过我。”慕容筝很平静地道。 “那又如何?”谢玉棠冷笑,“就算你今天把我们全部灭口,明天起听风阁就公开拍卖天门的所有信息,一文钱有多少人卖多少人!” “……”慕容筝气结。 武力不如又如何,听风阁那样的组织原本就不靠武力生存,他能确定自己的身份没有泄露,但天门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要是属下大半杀手都被爆出了真实身份,天门也就完了!而听风阁,也就是换个阁主的事,甚至不会伤筋动骨。 这个男人,最难缠的并不是武功,而是只求结果不择手段的作风。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几乎是一样的人。 “咳咳。”楚画梁干咳了两声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嗯?”谢玉棠微微偏过头,但眼角的余光依旧注意着慕容筝的动作。 楚画梁也是无奈,她听着慕容筝和谢玉棠说了这么多话,偏偏和平常的声音完全不同,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那两张面具下的人是谁,只听声音的话,完全不会想到那两人身上去。可她却没有把握完全改变自己的声音,只能凑过去说悄悄话了。 “什么?”谢玉棠听完,脸上一片惊愕。 “目的达到了,也不吃亏是么。”楚画梁一耸肩。 “我们不吃亏,但是,凭什么要让那家伙分一杯羹?”谢玉棠磨牙。 “凭你的手。”楚画梁面无表情。 别看谢玉棠刚才说得轻描淡写,可实际情况他们自己清楚,听风阁根本不能换一个阁主这么简单。 谢玉棠无语问苍天…… “你们商量好没有?”慕容筝不耐烦道。 “呯!”就在这时,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红白双方仿佛约好了似的一起罢了手,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想必你很清楚,这些都是小角色,这件事背后肯定另有指使。”谢玉棠慢悠悠地开口。 “那又如何?”慕容筝道。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从这些人身上找到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所以,谁也不会放手。 “抽丝剥茧,追迹寻踪,天门能跟听风阁比?”谢玉棠傲然道。 “试试看才知道。”慕容筝沉声道。 一个杀手组织的消息渠道,尽管不能跟听风阁比,但也绝对不弱,谁说他就查不出来? “人归我,查到消息给你一份。”谢玉棠干脆道。 慕容筝一怔,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紫衣女子。 明明刚才还寸步不让,这会儿态度简直大转弯,是这个女子的主意?什么时候听风阁竟然有个对阁主影响这么大的女人了? “我们如何信你?”看慕容筝没说话,旁边的紫微插了一句。 谢玉棠嗤笑,扭头,似乎根本不屑于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信听风阁的信誉。”慕容筝摆摆手制止了属下,但言语间却犀利如刀,“只不过,我不想玩什么文字游戏,听风阁主言出必行,所以麻烦你一字一句说清楚。” “哈哈哈……”谢玉棠大笑,真是,好久没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了。 楚画梁很有兴趣地观察着慕容筝。 果然,比起谦谦君子的豫王,她还是喜欢这个邪气凛然的绯花妖刀。 慕容筝同样在默默打量她,越看越眼熟。 “人都归我,由此追查到的所有线索听风阁与天门一式两份。”谢玉棠说道,“不过,听风阁不善武力,查到线索后,由天门为主突袭。” 慕容筝仔细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门出力,听风阁则出遍布天下的消息系统,相当于天门用人做酬金购买消息合作。 确认了这话里确实没有漏洞,慕容筝也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可以。” 两个字一出口,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淡化了不少。 “可以问一下,听风阁和这些人有什么恩怨吗?”慕容筝问道。 “欺负我妹妹的人,全都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谢玉棠咬牙切齿道。 “阁主是个好哥哥。”慕容筝楞了一下,看看楚画梁,眼中也多了一丝暖意。 楚画梁扯了扯嘴角,默默为他点了根蜡。 估计将来你就是会被谢玉棠惦记要千刀万剐的那个。 “那么,告辞了。”慕容筝一拱手。 “需要立契约吗?”谢玉棠开玩笑似的问道。 “你我之间,若是还需要立契,不合作也罢。”慕容筝一声轻笑,抬起手,天门杀手跟着他慢慢后退,隐没入黑夜中。 “毫无破绽啊。”谢玉棠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你还想把他们都留下?”楚画梁道。 “我答应他们合作,又没答应今天不动手!”谢玉棠理直气壮。 “我保证,对方也是这么想的。”楚画梁没好气道。 谢玉棠扶额,郁闷道:“你到底是哪边的?” “中间的!”楚画梁白了他一眼。 “算了算了。”谢玉棠挥挥手,示意属下把那些黑衣人都抗走,顺便打扫痕迹。 楚画梁也怕他非要纠结天门的人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抛了抛手里的圆筒:“这个怎么用?” 谢玉棠看了她一会儿,默默地伸手拿过圆筒,换了个一模一样的给她。 “什么意思?”楚画梁莫名其妙。 “这个才是真的。”谢玉棠指指底部一个机扩道,“对着敌人,这里按下去就行。不过是一次性的仿制品,用完的针就装不回去,给你保命用的。” “刚才那个假的?”楚画梁一头雾水。 就算给她个假的……可谁有了真的还会在身上带个暴雨梨花针的假货啊! “不算假的,只是用过了,里面是空的,我打算带回阁里重制的。”谢玉棠解释道。 “你让我拿这个去对付杀手?”楚画梁睁大了眼睛。 “吓他的,他不敢赌命。”谢玉棠“嘿嘿”一笑,得意道,“大敌当前,我又不能临时教你用法,要是你乱来弄死自己怎么办。” “……”楚画梁难得也被噎住了一次。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啊,一直觉得谢玉棠的性子不靠谱,可他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听风阁主,怎么可能就是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无害呢。 “好啦,别生气,下次带你去听风阁的藏宝库,里面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有,随你挑。”谢玉棠笑眯眯地搂了搂她的肩膀。 一旁打扫战场的属下都竖起了耳朵。 看起来,这位新的小姐真是阁主的掌上明珠啊,以后都要多注意点了。 另一边,慕容筝一撤离听风阁的范围,迅速让属下解散,再找地方换掉一身装扮,毕竟天门的普通杀手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失败了?”来接应他的曲长卿见他空手而归,很有些惊讶。 “不算失败,撞到了听风阁。”慕容筝摇了摇头,简单地说了一遍。 “听风阁居然直接插手,看起来背后那人这回是捅了马蜂窝了。”曲长卿幸灾乐祸。 像是这样暗地里捣鬼的人,真正的克星并不是天门,再厉害的杀手要杀人,起码也得先找到人吧。反而是听风阁那样的组织,才是真正的克星。 “去查查,当天在报恩寺的女眷中,哪些是有哥哥的。”慕容筝道。 “你怀疑听风阁主是京城人士,还出身权贵?”曲长卿惊讶道。 “不一定,毕竟当日在报恩寺留宿的人,多少还是有平民的。”慕容筝摇头。 “可这基本上没法查。”曲长卿一摊手,无奈道,“家中独女或长女的人家非常少,就我知道的,无一例外上面都是有兄长的,若是连堂兄表兄都算上,可以说,一个不符合条件的都没有。” 其实,没等他说完,慕容筝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不太靠谱,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全部查一遍,尤其派人去查那几家平民。” “怎么查?”曲长卿一摊手。 听风阁主的资料,除了精于易容和用剑之外,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今天见到他了。”慕容筝慢慢地道,“他右手废了,不能动,这绝不是装出来的——在这样的范围内找一个右手残废,起码也是不灵便的人,应该不算难?” “若是真如你所说,肯定能找到。”曲长卿目光一亮。 “找到他的真实身份,我们就握有主动权。”慕容筝冷声道。 “包在我身上。”曲长卿自信满满。 · “阿嚏!”谢玉棠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想我?” 楚画梁望天。 除了某个妖孽,不会有别人了。 “我说,你能不能把针拔出来了?”谢玉棠讨好地笑。 “我觉得就这么扎着也挺好的,省得你作妖。”楚画梁幽幽地道。 “别啊,我保证不用右手了,真的!”谢玉棠急道。 不过,楚画梁也就是吓吓他,手在他肩膀上一拍,拔出来一根银针。 要是可以,她倒是真想封了谢玉棠的右手,免得他哪天真把自己搞废了连自己都救不回来,但是,不可以。 慕容筝知道听风阁主右手不能动,这个时候封了谢玉棠的右手,简直是不打自招。 而反过来,谢玉棠的右手只要不用内力,不提重物,看起来却与常人无异。慕容筝若是想靠这个去找人,反而会让自己走进死胡同出不来。 所以,她对于自己有先见之明刺的这根针非常满意,只可惜,暂时这种爽感无法和任何人分享了。 谢玉棠动了动右臂,等回过血来,酸胀感渐渐退去,这才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 :。: 第063章 此人已死 慕容春秋声名太盛,世子慕容简也是年少有为,相比之下,之前因为病弱而被忽略的次子慕容筝一直就没有在公众眼里出现过,大概京城的未嫁少女们都比父兄更了解这位新任豫王。毕竟人家真的颜好。 然而,隐枫山慕容筝一战成名,看起来毫无头绪的事,一夜间寻觅敌踪,调兵遣将,灭敌寇、救人质,等京城反应过来,已经全部尘埃落定。 要说唯一的失误——或者也不能叫做失误,就是慕容筝把救出来的张家大小姐又重新扔回了大牢里,理由是张小姐想对他以身相许。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流言,毕竟当时在场的五百禁军,以及同时被救的夫人小姐不少人都看在眼里,根本想瞒也瞒不住。 一时间,满京城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不少纨绔子弟街头混混都在唾弃慕容筝到手的美人往外推,简直蠢得没救。也有姑娘们因为那一句“已有妻室”暗暗羡慕幽兰郡主。但更多的人还是觉得,这是因为豫王府有大孝,皇帝指婚那是没办法,可身为人子,慕容筝哪能这关头自行纳妾呢。 张家小姐恨嫁,可也太不会看人脸色。 当然,要说慕容筝回应的方式,那肯定是不对的,怎么能把人家姑娘丢进大牢里去呢! “所以,你这处置方法是不是也太粗暴了。”御书房里,皇帝也是一头黑线,指着来回话顺便交还禁军指挥权的慕容筝唉声叹气。 “那臣该如何处理?”慕容筝理直气壮道,“陛下,请恕臣直言,若是救一个姑娘就要娶回家,只怕以后就没人敢救人了,怕被赖上!” “……”皇帝被噎得哭笑不得。 怕被赖上?只有你会怕!换了别人那是求之不得好吗?也就到了你这儿居然百般嫌弃人家姑娘。 “何况,臣有重孝在身,陛下赐婚不敢辞,但再纳妾,如何对得起先父在天之灵?”慕容筝振振有词道,“那位张小姐明知如此还上赶着求嫁,如此不忠不孝的女子,请恕臣不敢与之为伍。” 皇帝听着,前面还觉得像样,刚点头,听到最后差点又被气笑了。 好么,一个姑娘家直接被扣了个不忠不孝的大帽子下去,这要是坐实了,名声就彻底毁了,连张家都要受牵连。这是跟张小姐什么仇什么怨呢? 想着,皇帝也就很随意地问出了口。 “臣不喜欢张家小姐。”慕容筝回答得很是爽快,但答案也大大出人意料。 “你以前见过张小姐?”皇帝好奇道。 “没有。”慕容筝一脸的坦然,“只不过楚国公夫人苛待臣未婚妻,臣不喜张家。” “……”皇帝愣住,好半晌,终于大笑起来,“罢了罢了,不过一女子而已。豫王对幽兰郡主有情有义,朕心甚慰啊。” “那是陛下指的姻缘好。”慕容筝答道。 “好好好。”皇帝很是满意地点头。 这孩子虽然没继承慕容春秋的武勇,连身体也不好,可这性格却比臭石头一块的慕容春秋讨喜多了。 “若是陛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先告退。”慕容筝说着,适时地咳嗽了几声。 “你身体不好,赶紧下去歇着吧,没几日便是小定礼了。”皇帝一挥手,爽快地放人。 “谢陛下。”慕容筝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退下。 “豫王殿下,这边请。”一个内侍给他带路出宫。 慕容筝面无表情,唇边却勾起了凉薄的笑意。 豫王府身后手机二十万北疆军,他的“体弱”原本可以让皇帝很放心,不过既然决定了要“病愈”,自然要另外找个让皇帝能继续不忌惮他的理由。 皇帝不会喜欢一个聪慧而圆滑的新任豫王,表现得纯粹直接一点更能安皇帝的心。今日他一句“不喜张家”,已经给皇帝留下了一个初出茅庐不通人情世故宁折不弯的印象,以后只要继续加固就可以了。 “王爷慢走。”内侍笑眯眯地在宫门口停步。 “有劳公公。”慕容筝一点头,转身间,一个锦囊落入内侍衣袖。 内侍摸摸袖口,三分笑容也显得热忱了点。 慕容筝出了宫门,会和等在门口的廉贞和天梁,也没坐马车,就这么慢慢地走过空无一人皇步道。 “王爷,不回府吗?”廉贞问道。 “去楚国公府。”慕容筝道。 “可去楚国公府不是走这条道。”廉贞一愣。 “去买礼物。”慕容筝一脸的理所当然。 然后,两人就眼看着自家王爷居然和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站到一块儿排队去了。 一抬头,铺子的招牌帘子迎风飘扬——白记糕饼。 或者是比起文质彬彬的慕容筝,廉贞和天梁虽然不是一脸凶相,但身上自带煞气,吓得排队的姑娘们特地绕过他们三个远远的,使得原本笔直的队伍一下子弯了。 “你俩走远点。”慕容筝一脸嫌弃地挥挥手。 “王爷,让属下来排队吧?”廉贞低声道。 “不用。”慕容筝摇头,顿了顿,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这回没打听错吧?” “肯定没错!”天梁抢着道,“郡主最喜欢白记的桂花糕,摇光差不多隔一天就来买一次。” “那就好。”慕容筝满意了。他可不想再搞出最终楚画梁不喜欢喝茶之类的乌龙来。 廉贞和天梁也很有把握,打听一个人不喜欢什么很难,但想要知道喜欢什么,那真是最简单不过了。 队伍虽然长,但铺子老板手脚利索,其实也挺快,没排一会儿就轮到了。 慕容筝放下铜钱,很认真地挑选了两盒热气腾腾的桂花糕,尽管在廉贞和天梁看来,每盒桂花糕都长得差不多,随便拿都一样。 “多谢惠顾。”老板热情地喊道。 慕容筝点点头,抱着两盒完全和他身份不搭调的桂花糕走人。 “二哥?”刚挤出人群,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讶的叫声。 “小郡主。见过幽兰郡主。”廉贞和天梁行礼道。 慕容筝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慕容明月亲密地挽着楚画梁的手臂,身后跟着唐墨和摇光,以及一个稍稍有点眼熟的侍女,应该是慕容明月身边伺候的人,不过名字什么的他从来没记过。 “嗯。”楚画梁只是笑笑。 “二哥你不是进宫面圣去了吗?”慕容明月有些惊讶,但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先是楞了一下,随即脸上却露出几分欢喜来,“二哥你还记得我喜欢桂花糕啊。” 慕容筝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把桂花糕往楚画梁面前一递:“给你。” “我的?”楚画梁呆了呆。 “嗯。”慕容筝点头,笑眼弯弯。 “……”楚画梁看了身边已经傻眼的小姑娘一眼,忍着笑接过来,顺手塞了一盒给她,“难得你二哥排队买的糕点,赶紧趁热吃。” 慕容明月捧着桂花糕,几乎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的怨念,手里香喷喷的糕点也沉重起来,忙不迭地塞回去,拼命摇头:“又不是给我的。二哥要讨好姐姐,我就不凑热闹了。” 慕容筝一挑眉,这才给了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慕容明月磨牙,亏她还听楚姐姐的话想跟二哥和好……和好个鬼! 有这样的哥哥,气哭。 楚画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转过了话题:“可还顺利?” 她这算是明知故问了,顺不顺利,她大概比慕容筝本人还清楚。 “除了遇见两个讨厌鬼,其他还算顺利。”慕容筝答道。 楚画梁想了想,两个讨厌鬼,一个肯定是张安宁,另一个……谢玉棠? “走走?”慕容筝又道。 “嗯……”楚画梁只犹豫了一瞬便道,“我陪月儿买些女儿家之物,豫王殿下不太方便。” 慕容筝闻言,带着杀气的视线又往自家小妹身上乱戳。 “是呀,二哥不、方、便。”慕容明月磨了磨牙,示威性地搂住楚画梁的胳膊。 “那我先回去了。”在楚画梁面前,慕容筝还真不能跟小妹强行翻脸,只暗暗记了一笔。 忙了一整夜又被召进宫说了半天话,这会儿确实有点累,只不过为什么楚画梁看起来也像是有点没精神的样子呢?是昨晚没睡好?因为担心他吗? 想着,就忍不住心底甜蜜起来。 不得不说,误会总是美丽的,而真相总是残酷的。 “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楚画梁随口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了。”慕容筝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带着廉贞和天梁打道回府。 我说什么了他一下子这么开心?楚画梁有点摸不着头脑。 “莫名其妙的。”慕容明月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某个大魔王盯上了,嘀咕了一句,拉着她往看好的一家店走去。 “二房可还有找你麻烦?”楚画梁问道。 “二婶母可没空。”慕容明月幸灾乐祸道,“她忙着给大堂兄找大夫呢,哪有空管别的。连宫中最擅长接骨的大夫都说,大堂兄的右腿最好的结果也是会瘸,若是恢复得不好,甚至肯能会整条腿废掉。” 楚画梁耸了耸肩。 要是在现代她的手术室里,慕容筑的伤害不算太大问题。不过以古代的医疗技术么,就算她出手,也很难恢复如初了。 温雪浪只是被耽搁了伤情,而实际的伤远没有慕容筑那么重。 慕容明月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太明显了,干咳了两声,收敛起了笑意。 忽的,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忙道:“对了,踩断大堂兄腿的那匹黑马没死,当时只是晕了,赵洪托我问问姐姐要不要那匹马?” “驯服了?”楚画梁惊讶道。 不是说,踩死好几个马夫了吗? “好像……被一拳打服了。”慕容明月说着,忍不住回头看看亦步亦趋跟着她们的唐墨,接道,“不过,虽然不踢人,也肯上鞍具了,但还是不给人骑,也许是在等那个让它服气了的主人吧。” “行,那就告诉赵洪,那匹马我要了。”楚画梁爽快地道。 那可是乌稚马,若非惜命,她也不会让唐墨出手,打死实在有点浪费,没死就更好了。 “嗯,回头就送姐姐府上去。”慕容明月道。 “不用,楚国公府的马房不够大,让赵洪送豫王府去,反正我马上就要嫁过去,省得再搬一次。”楚画梁理所当然道。 “好。”慕容明月欢喜地点点头。 “来这里做什么?”一直走到门口,楚画梁抬头看了看牌匾,有些惊讶。 命馆?算命的? “还不是我的小侄女。”慕容明月叹了口气道,“自从父亲和大哥的死讯确定,我母妃一病不起,大嫂也是整日足不出户,以泪洗面,难免忽略了浣儿,等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浣儿大概也是受了刺激,现在不说话,也不笑,没人管她就一坐一整天,像是丢了魂似的。听说这里的符很灵验,我就想求一个给浣儿。” “……”楚画梁无语。只想说求神拜佛也不治自闭症啊,更别提这忽悠人的玩意儿了。 不过,眼看小姑娘一脸虔诚的模样,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只要这算命的不是狮子大开口想坑慕容明月一笔,求符就求符吧,就当是买个心理安慰,没好处,至少也没坏处不是么。 “其实二哥身体不好,小时候我跟母妃也在各个寺庙、命理馆给他求过平安福,不过二哥不信这个,全给扔了。”慕容明月道。 “看得出来。”楚画梁点点头。 尤其,慕容筝和慕容明月之间冷淡的兄妹关系,绝不是一朝一夕,或是一点儿小事形成的。 她们进门的时候,正好与一对小夫妻错身而过,看两人脸上喜悦的笑容,显然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算命的并不是楚画梁想象中那种穿着道袍故弄玄虚的瞎子,而是个四十多岁的清隽男子,一身儒衫,说是算命,倒更像是教书的。 慕容明月绷着一张脸,说完来意,便被一个侍从领去了偏殿。 听说这里卖各种各样的符,求平安的,求官求财的,甚至求子的,应有尽有,价格也不贵,所以百姓遇到什么事都喜欢来求个符。 不管信不信,求个心安。 楚画梁没跟进去,好奇地凑到了那中年男子跟前。 “姑娘可是要算命?”中年男子好脾气地道。 楚画梁刚想拒绝,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淡淡地道:“算生死,可行?” “需有生辰八字。”中年男子爽快地道。 “好。”楚画梁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纸笔,一挥而就。 中年男子拿过来看了看,也没用什么工具,只是捏着手指计算了一番,肯定道:“此人已不在人世。” 楚画梁也没说什么,又写了一张推过去。 中年男子依旧计算了一会儿,说道:“此人同样已不在人世。” “你确定,没算错?”楚画梁的脸色有些奇怪。 “绝对不会错。”中年男子斩钉截铁地道。 随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无话。 “好吧,算得挺准。”终于,楚画梁一声轻笑,摸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 “多谢小姐。”中年男子微笑道。 “姐姐,我好了。”就在这时,慕容明月带着侍女出来,见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好了就回去吧。”楚画梁笑笑起身,收起了两张写着八字的纸。 慕容明月凑过去看了一眼,脱口道:“这不是姐姐你的生辰八字吗?你也信这个?” 楚画梁和慕容筝婚事已定,庚帖都换了,她跟在太妃身边,自然是见过的。 然而,她这话一出,唐墨是不懂,但摇光却是大怒,一掌拍在桌上,杀气腾腾:“好你个骗子,居然敢咒我家小姐!” “怎么啦?”慕容明月惊讶道。 “小郡主,这骗子说、说这个生辰八字的主人已经……不在人世!”摇光咬牙道。 “什么?”慕容明月震惊,下一刻也怒了,“好你个骗子,居然敢咒我姐姐!连人的生死都算不清楚还算命?本郡主一定要去奉天府告你一状!” 说着,她直接把刚刚求来的护符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 骗子的护符一定也是骗人的! “这是小姐自己的八字?”中年男子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道裂痕,但却更加吃惊,“这不可能啊,这生辰八字的主人肯定不在人世了,就是这两个月里的事,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能算错?” “死骗子你还敢狡辩!”慕容明月怒道。 这一闹起来,顿时惊动了百姓。 这算命馆也许平日真的挺灵验,信的百姓也挺多,见有人闹事,顿时打听起来,等从摇光嘴里知道事情经过后,不管信不信的,都哑口无言了。 算财运算命理之类的太玄乎,一时也辨不出真假,可当着人家小姐的面算她不在人世,这个……就算是铁杆的信徒,也不能不承认这肯定是算错了。 “姐姐你别生气,回头叫奉天府封了这间骗人的地方。”慕容明月安慰道。 “一个多月前,我确实有过一次死劫,只是没死成。”楚画梁笑着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伤口的血痂已经脱落,只是时候尚短,凑近隐约还能看见一条细细的白色痕迹,不过只要再晒晒太阳,很快就会看不出来了。 听了这话,众人才想起来,幽兰郡主……不久前才撞过一回柱,听说差点没救过来。 所以,这相士好像也不能说是算错了? “不对不对,那次死劫你应该十死无生,怎么可能还活着。”然而,那中年男子却不想要这个现成的台阶,连连自语着,又像是在脑海中计算着什么,满头的大汗。 “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家小姐就站在你面前,难不成还是鬼不成!”一个百姓忍不住开口训斥。 “就是!这什么人啊。”百姓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对!”中年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抽回楚画梁手上的八字,左手一张,右手一张,目光不住地来回转动,忽的眼睛一亮,急问道,“敢问小姐,另一个生辰八字是小姐的什么人?” “有关系吗?”楚画梁淡定地问道。 “有!”中年男子已经慢慢恢复了镇静,胸有成竹道,“原本这两人都应是十死无生,但放在一起,居然两人都隐约有了一线生机!” “她啊……是真死了。”楚画梁顿了顿,轻描淡写道。 顿时,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哗然,有些性急的,看那中年男子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人家小姐一个大活人,你说她应该已经死了。 如今倒真是个死人了,你又说他还有生机。 哪儿来的骗子啊!打死他! “这怎么可能呢?”原本觉得已经明白了的中年男子再度进入混乱中。 “先生的卦,确实挺准的。”楚画梁笑道。 一片嘘声中,谁也没觉得她是在夸人,都以为她是在说反话,连这命理馆中的侍从也面红耳赤,很感觉抬不起头来。 “走吧。”楚画梁笑笑,拿回八字,拉着慕容明月往外走。 “不可能,这应该死了……也不对,还有生机的……”中年男子嘴里念念有词,状似疯魔,完全没理会她们。 “我一定要让奉天府把这里封了!太可恶了。”慕容明月直接不要了扔掉的护符,还是一脸的悻悻然。 “不用,留着吧,都是混口饭吃,不容易。”楚画梁道。 “既然姐姐宽宏大量,就算原谅他吧。”慕容明月噘着嘴,不甘不愿地道。 “呵呵。”楚画梁随手将两张八字都撕得粉碎,再也拼不起来,这才扔进路边的污水沟里。 她说的不是反话,那个相士,绝不是普通的骗子。 她拿出去的两张生辰八字,第一张是楚绘的——楚绘确实已经触柱而亡,这没错。 而第二张,是她楚画梁的!她也死了,在手术台前,被爆炸波及,粉身碎骨。 然而,她楚画梁如今成了楚绘,一个身体活着,一个灵魂活着,都是死了,又都没死。 那相士居然连这一点都能隐晦地算出来,不仅不是骗子,还是极其难寻的世外高人! “小姐等等!”猛然间,那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追出来。 “还想干什么?我姐姐好心不想毁你生计才不查封你的店,好好换个正经营生踏踏实实做人去!别老想着动嘴皮子骗人了。”慕容明月教训道。 “小姐,这个你拿着,或许能避死劫。”中年男子没理会慕容明月的嘲讽,手掌伸开,掌心躺着一个黑色的锦囊。 锦囊用金线刺绣出云纹图案,下面挂着金色流苏,用一颗翡翠珠子固定,看起来非常精致。 “喂!你还想骗钱?”慕容明月瞪他。 “不收钱。”中年男子怒道。 楚画梁制止了慕容明月,一声轻笑,拿起了那个精美的锦囊,直接就挂在了腰上:“多谢了。” “不客气。”中年男子松了口气,晃悠悠地又回了命理馆,当着百姓的面,拿起一块块门板关门。 “姐姐……”慕容明月有些担心地看着楚画梁。 “摇光,招人盯着那相士。”楚画梁压低了声音吩咐一句。 “是。”摇光虽然疑惑自家小姐居然对一个骗子大动干戈,但还是没有多问什么。 楚画梁捏了捏锦囊,隐约可以感觉到棉絮中间的硬物,却忍住了好奇心,没想去拆开看看。 她都能穿越了,也不能否认算命真能算出人的命运来吧。至少那个相士总给她一种感觉,以后还会再见的。 /> :。: 第064章 小定 时间流转,一眨眼便是小定的日子。 就算张氏对这个长女不上心,但楚风耀也容不得楚国公府的颜面有损,张氏只能强颜欢笑地布置府邸。 因为是皇帝赐婚,加上豫王府太妃病重,也无人能操持,所以内务府也派了人来帮忙。 小定礼的衣裳是出自柳丝之手,楚画梁动了动剪刀意思了一下就罢了。至于香囊……唐墨绣出来的东西被金盏评价为毫无灵气,但胜在针脚细密,只看手工的确极为精湛,只是缝制的时候稍微有点歪。 楚画梁表示很无辜,她是真的不会啊,能做出个香囊的样子来就不错了。 直到小定礼的前一天晚上,才算是一切布置妥当。 楚画梁坐在青芜院的凉亭里,撒着鱼食喂荷塘里的鲤鱼,看看天空,脸色有些凝重。 “真是的,这就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摇光端了降暑的冰镇酸梅汤过来,一边抱怨道。 夜色下,依旧可见乌云翻滚,空气又湿又闷,不见一丝风,荷塘边上的蛙鸣声吵人清梦。怎么看都是要下暴雨的样子,也不知道明天一早能不能放晴呢。 “有些事,老天爷也是有感觉的。”楚画梁道。 “小姐说什么呀?”摇光茫然。 楚画梁摇了摇头,有了听风阁,她这里有些消息知道得比朝廷还快。 当然,谢玉棠也不是所有事都告诉她,不仅没意思,更没意义。他只是让人将处理过的,和楚画梁有关系的消息都抄了一份给她,或者是哪里发生了什么特别奇葩的事,让玉台当笑话讲给她听。 即便这样,楚画梁也可以被称为消息灵通了。 明天的小定礼,怕是完不成了。 “小姐,快要下雨了,还是进屋吧。”摇光说道。 楚画梁慢慢一口口喝掉酸梅汤,将空碗放在石桌上,起身道,“去书房,我要写点字。” “是。”摇光答应道。 而此刻,京城之外五十里处,一队两百人左右,白衣白幡的队伍缓缓而行,一股沉重的哀伤散开来,所过之处鸟雀不闻,一片肃穆。 “少湮,这天气怕是要下暴雨,赶夜路不妥。”副将姜黎提醒道。 风少湮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一只手扶着乌黑的棺木,冷声道:“我记得前面有座废弃的山神庙,先避一避,无论如何不能让王爷的灵柩被淋到,这七月里的暴雨顶多一两个时辰就会停,赶得及明天一早进城。” “是。”姜黎答应一声,下去传达了命令,队伍稍稍偏离了官道。 隐隐的,云层中传来闷雷声,低低地敲击在心坎上。 果然,刚刚把棺木在山神庙正殿安置妥当,只见一道雪亮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空,随之而来的是瓢泼大雨。 山神庙不大,还有一半建筑因为年久失修而漏雨,整支队伍想要一起进来避雨显然不可能,然而,尽管站在暴雨中冲刷,所有的士卒都纹丝不动,挺直的背脊像是一杆杆永不折断的标枪。 “好大的雨。”安排好岗哨后走进正殿的姜黎甩了甩一身的水。 “明天进了京城才是开始。”风少湮沉声道。 他虽然年轻,但自幼就跟着父兄征战,要说从军的年份,大概比一些老兵都长,尤其这次扶灵返京前,父亲风传鸣的叮嘱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豫王殉国,听起来好像是天塌了一样的憾事,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慕容春秋的死,是因为兵败! 他不禁赔上了自己和长子的性命,五万大军,更甚者,搭上了北疆军几十年心血维持的大好局面! 葫芦口一败,北疆军骑兵折损过半,仅剩的步卒守成有余,攻击不足,东陵北境,雁门关以外,如今几乎全部暴露在北狄的铁蹄之下。若是慕容春秋还在,迎来的恐怕就是皇帝雷霆震怒的圣旨。然而,他死了,连世子一起。皇帝就算想找个问罪的人都没了,总不能发落整个北疆军。 所以,他按照父亲的密嘱,一路缓行造势,发动百姓哀悼,细数慕容春秋生前的赫赫功绩,就是为了确保皇帝不会再翻旧账,让豫王九泉之下还要背负战败的污名。 京中传来的消息让他放心之余,又不免悲哀。 皇帝册封二公子为豫王,荣宠有加,显然是没有问罪的意思了,然而,那位二公子身体孱弱,就算皇帝赐婚,可真能在最后的时间里留下子嗣吗?就算能,可等那个孩子继承王位,起码二十年。 二十年啊,二十万北疆军要何去何从? 再没有一种无奈比后继无人更悲哀。 “你也别太担心了,就算新任豫王不成,至少北疆还有风副帅在。”姜黎安慰道。 风少湮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爹用兵打仗是厉害,可最致命的是,他是儒将,坐镇中央,指挥三军毫无问题,却不能自己冲锋陷阵。有勇猛无敌的豫王在,这样的副帅辅佐,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可如今豫王不在了,没了最坚固的后盾,一个不能上马杀敌的元帅如何能令北疆军那些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骄兵悍将信服? 破败的山神庙中,一股沉默弥漫开来。而远远的,雨声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向着这边来的,这么晚还有人赶路?”姜黎惊讶道。 “去看看。”风少湮抓起剑大步走到门口。 夜色,暴雨,能见度非常低,幸好来的两人两骑都是白马,就像是两盏明灯一样显眼。 “来者何人?”姜黎一声大喝。 无法进殿避雨的士卒原本也是尽量站在屋檐之下,见状长枪举起齐齐对外,尽管只有百余人,但挥手间就散布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豫王府,慕容筝。”清晰的声音穿过暴雨,远远地送了过来。 “二公子?”姜黎目瞪口呆。 风少湮却没有放松警惕,只是让士兵稍稍抬起枪尖以示善意,扬声道:“有何为证?” 世人皆知,豫王次子病弱,绝无可能在如此暴风雨中策马而如履平地,尤其刚刚通名的时候,这个距离,如此风雨中声音凝而不散,仿佛在耳边响起,反正他自问是再过十年也做不到。 这样的高手,他说他是病得快要死的慕容筝?别闹了。 白马缓缓减速,到大门口停下,马上的骑士一跃而下,走进屋檐避雨处后,顺势摘下斗笠。 “真是二公子!”风少湮震惊。 “许久不见了,少湮。”慕容筝点点头。 “二公子,快进来。”风少湮回过神来,连忙将他们让进来,关上残破的大门,好歹也能稍稍挡一下风雨。 走进殿内,慕容筝和身后的破军才脱掉蓑衣。 不过,如此暴雨中,斗笠蓑衣其实也不管什么用,两人一身素白衣裳也湿了大半。 风少湮赶紧命人生火取暖,一边问道:“二公子连夜来此,是为了……” “身为人子,总该亲迎父王遗骨回家。”慕容筝淡淡地说道。 风少湮沉默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年前,风传鸣奉慕容春秋之命回京述职,带上了两个儿子,风少湮也是在那时与慕容筝见过一面。 一个是初入军营的少年亲卫,一个是卧病在床的纤弱公子。 谁也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般情景。 “二公子的身体好些了?”风少湮迟疑着问道。 “武功是一直在练的,只是从前身体不好,也用不出来。”慕容筝知道他的疑惑,避重就轻地道,“最近遇见一位神医,扎针之后大有好转。” “那真是太好了!”风少湮喜道。 无论如何,慕容筝若是能痊愈,就算不能和父兄一样上战场,可只要他活着,就是北疆军的一颗定心丸。 “对了,明天,不是二公子和幽兰郡主的小定礼吗?”姜黎忽然道。 “是啊。”风少湮也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慕容筝。 “我托了曲老爷子替我去楚国公府。”慕容筝苦笑了一下道,“郡主深明大义,想必不会怪我未能亲至。” 风少湮不禁动容,曲家的老爷子曲腾云今年都八十高龄了,十五年前辞官后就一直在家著书立说,他的儿子是当朝大学士,几个孙子也个个有出息——除了末孙曲长卿。可以说,在东陵的文坛,除了帝师谢家,就是曲家了。能把这位老爷子请出来,绝不辱没楚国公府。 然而,他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不辱没又如何,对一个女子来说,出嫁就是人生第一大事,而夫婿连小定礼都不到场,纵然理智上知道情有可原,也不能责怪,但感情上如何能不怨怼。至于慕容筝说的深明大义,他听过就算。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指婚,不吵不闹顾全大局,就已经挺深明大义了,一个养在深闺的名门千金,如何还能要求她更多。 “轰隆~”随着一声闷雷,雨势更大,两扇门板在狂风的肆虐下发出悲鸣,眼看就快散架了。 破军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双手按上门板,“呯”的一下将要倒下的门板重新按了回去。 “好力气!”姜黎赞道。 “少湮,当日的战况究竟如何?”慕容筝盯着风少湮的眼睛,沉声问道。 “今年开春起来,北狄已经多次侵扰雁门关一带,王爷为了保护百姓春耕,这才决定出兵压制北狄气焰,至少也要将其赶至澜沧江以北。”风少湮舔了舔嘴唇,又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这才接下去说道,“原本,一切顺利,大军和北狄交战十余场,无一败绩,直到……” 说着,他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不是北狄的诈败诱敌之际吗?”慕容筝问道。 “王爷跟北狄交战多年,用兵谨慎,从不弄险,虽是追击,却也一路派出哨探,确定了北狄不可能再有一支军队伏击,这才追进葫芦口的。”风少湮斩钉截铁道。 “所以,伏击父王的这一支,未必是北狄军?”慕容筝道。 “什么?”风少湮一呆,下意识地道,“不是北狄,那能是哪里?南楚和北狄不接壤,无论是经过东陵还是西凉,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送一支军队过去。西凉怎么说也和我们是同盟,而且雁门关若是失陷,西凉同样后院起火,毫无益处。” “会不会是草原异族?”姜黎插口道。 “北狄勾结草原异族吗?所以王爷只注意到了北狄军的动向。”风少湮若有所思。 “一点儿那支军队的线索都没有?”慕容筝不死心地问道。 “后军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风少湮闭了闭眼,涩声道。 “二公子,实在是……少湮他兄长也在世子麾下。”姜黎轻叹道。 “少泱兄他……”慕容筝惊讶道。 “家兄总算幸运,还找到了尸首,只是世子……”风少湮眼眶微红,咬牙道,“父亲也说,王爷遇袭这件事看似简单清楚,实际上扑朔迷离,背后有一个大阴谋存在。” 慕容筝同样按了按他的肩膀,相视无言。 许久,外头风雨的声息渐渐平静下来,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破军放开大门,沉默地坐到慕容筝身边。 风少湮和姜黎分头去安排士兵分批休息烤干湿衣。 “王爷,听风阁……”破军低低地道。 “不行,他们不能做。”慕容筝立即摇头。 不涉及军国朝政,这是各国能容许听风阁这类江湖组织存在的底线,就如同天门也绝不接手刺杀朝廷官员的单子一样。 一支军队出没这么大的动静,听风阁未必查不到,但他们绝不会去查,即便不小心知道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会烂在肚子里的。 破军叹了口气,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 清晨,尽管暴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沉的。明明是七月盛夏,风里竟然带着一丝凉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忠魂不散。 先豫王灵柩归朝,北城门暂时封城,不允许百姓进出,不过这个时代对于保家卫国的英雄,百姓总是感念的,不但没有不满,还有不少人自发地等在街道两侧送行。 慕容筝一身白衣走在最前面,身后是风少湮和姜黎,整支军队一色的白,衬得那口黑色的棺木格外刺眼。 豫王府的灵堂早就布置好,棺木入堂,灵牌归位。 太妃带着前世子妃和女儿、小孙女披麻戴孝哭灵,整座府邸压抑的气氛比发丧那日更甚。 皇帝派了内侍前来吊唁,各家府邸自然不会落后,除了楚国公府——今天是幽兰郡主的小定礼,楚国公府按理不能上门。 当然,宾客无不多看几眼一脸沉痛的慕容筝。 偏偏这一日豫王灵柩返京,真不知道风少湮是不是故意的,也就是幽兰郡主倒霉,要嫁个病秧子当寡妇不说,好好一个婚礼都一波三折。 话说回来,就算一切顺利,可百日热孝成婚,本也不可能办得有多热闹奢华。 “王爷。”破军凑过来,轻声道,“玉衡来了。” 慕容筝一怔,玉衡如今跟着楚画梁,没事不会回来,何况从正门通报,那只能是楚画梁派他来的了。 那是他喜欢的女子,然而,他并不觉得那个能说出豫王是英雄的女子真会因为他缺席小定礼而生气。 “见过王爷。”一身素衣的玉衡是侍卫打扮,手里捧着两个卷轴,恭敬地道,“郡主有命,让属下送来挽联。” “她……有心了。”慕容筝点点头,示意他自去挂起来。 “是。”玉衡应道。 慕容筝抬头看着灵位,默默地说道:“父亲,那是你的儿媳妇,虽然此刻成婚仓促,但孩儿既然认定了她,那就是她了。” “啊!”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惊呼。 慕容筝猛一回头,只见玉衡挂上去的第二幅卷轴正倾泻而下。 两幅字拼在一起,字迹明明是女子特有的婉约清丽,但一勾一画中偏偏风骨自成,一股凌厉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 字,上佳,但也不是最好,只胜在气势,但和文拼在一起,就成了绝响。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风少湮看着那两排龙飞凤舞的字,不禁湿润了眼眶。 是他错了。能写出这样字句的女子,又岂会小家子气计较小定礼上夫君缺席? 再看看棺木边上哭得双目红肿,楚楚可怜的前世子妃,他又不禁叹息。 真是可惜了,若是二公子身体健康,能有世子一半英明睿智,再有这样一位妻子辅佐,说不定真能担起王爷留下的重担。 · 楚国公府。 小定礼本就只是两府之事,加上文武百官都在豫王府吊唁,楚国公府就更显得冷冷清清了。 幸亏来的是曲老爷子,楚风耀才能勉强堆起笑容,但心里也把北疆的兵将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早不晚刚好这一天把棺材送回来,这是故意的吧? 下马威?若不是皇帝赐婚,当他楚国公府就很想结这门亲事么。 一个注定活不长的女婿,一座注定后继无人的王府,于他的仕途有多大好处? 小定礼的流程走得飞快,曲老爷子也是看在已故的慕容春秋份上才来走的这一趟,本人对楚风耀也没什么好感,两人是两看生厌,交换了小定礼,连茶都没喝完一杯酒直接走人了。 楚画梁也没在意,按捺下了忿忿不平的属下,气定神闲地回房去了。 横竖她嫁的既不是楚国公也不是曲老爷子,管她什么事?也就是古代这么麻烦,要按她的意思,一个婚礼不就完了! “小姐。”玉台跟了进来,还有一个甩不掉的牛皮糖唐墨。 不过唐墨只要楚画梁在他的视线里就会很安静,楚画梁渐渐也就习惯了旁边多一个人的存在,除了睡觉沐浴换衣服之类的私密事之外,任由他在屋里随便找个角落呆着。 “怎么,有什么消息吗?”楚画梁随口问道。 金盏管着她院子里的大小事务,非常忙,所以听风阁那边一直是玉台联系的。 “三公子说,伏击豫王的,未必是北狄军。”玉台轻声道。 “什么?”楚画梁脸色一变,“他去查了?” “听风阁刚好有人在那边,只是顺便。”玉台道。 “不行,让他马上收手,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不是我们能碰的。”楚画梁一把抓住她的手,急促地道,“马上传信……不,你亲自去一趟,去告诉温大哥。” 谢玉棠桀骜不驯,也许不让他干的事,他偏要干,但温雪浪就不一样了。这世上大概也就是温雪浪说的话,他才不得不听从。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玉台原也没想过这事会有多严重,只是被楚画梁的语气惊到了,赶紧去办事。 楚画梁叹了口气。 她知道谢玉棠是好意,然而,这个险真的不能冒。她自己也曾在道上多年,深知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候,千万不要去挑战朝廷的底线! ------题外话------ 今天这章太沉重了,我写得很压抑,就这么多吧,明天还是转换一下轻松的。 ps: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出自***《七绝·改诗赠父亲》,原文: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 :。: 第065章 绝不便宜白眼狼 小定的第二天就是下聘,虽说比起正常人家的下聘,豫王府的行事不免低调了些,但也只是省去了鼓乐丝竹,聘礼却丝毫没有马虎。 豫王府是亲王之位,迎娶王妃,加上热孝过门到底是委屈了人家小姐,所以更是在聘礼上格外厚重。连宫里都添了不少好东西,送礼的队伍前头到了楚国公府,后头还在豫王府库房里。 当然,再艳羡这份聘礼,也没人觉得楚国公府的大小姐好命。 毕竟是要守寡的,聘礼再多又有什么用。得了便宜的不过是楚国公府而已。 陪着慕容筝来下聘的是曲长卿和风少湮,要说楚风耀对这桩婚事本身也说不上满意不满意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只求婚事不失颜面即可。 慕容筝和曲长卿毫不意外,倒是把风少将军气得不轻。 在北疆军心里,与豫王结亲就是天大的荣耀,轮得到你来嫌弃? 若非看在昨日那幅字的份上,他对未来王妃的印象大概更差。 青芜院的凉亭里,楚画梁拿着聘礼单子很有兴趣地看着。 “小姐看看也好,若有喜欢的,便放进嫁妆里带回去,谅楚国公府也不敢不同意。”摇光傲然道。 “喜欢的?”楚画梁一挑眉,两根手指在单子上弹了弹,凉凉地道,“本郡主全喜欢,怎么办?” “啊?”摇光闻言也傻眼了。 有些抠门的人家倒是会将聘礼改头换面之后充作嫁妆送回去,但张氏就算再讨厌楚画梁也不敢这么做,这关系到楚国公府的颜面。她要是敢做,只怕迎来的就是楚风耀的暴怒。 然而,楚国公府既然给出了一份不逊色聘礼的嫁妆,再要将所有的聘礼都带回去,楚风耀和张氏肯定没这么大方的。而楚画梁也没资格要求他们非这么做不可。 愿意把聘礼陪嫁回去,是娘家宠爱女儿,不愿意才是天经地义。 “你看看,你们王爷这么穷,当初请我吃饭请的还是两枚铜板的馄饨,这么多聘礼给出去,没掏空王府的家底吗?”楚画梁振振有词。 “王爷不穷啊……”摇光弱弱地说着,在心里又补了一句,只是开销也很大罢了。 当然,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需要那笔庞大的开销了。 何况,就算开销再大,慕容春秋用来给儿子娶亲的那部分也一直放在仓库里没人敢动。 “是吗?”楚画梁的眼神还是很狐疑。 摇光连连点头,这坚决不能让小姐觉得豫王府穷得出个聘礼就能搬空啊! “嗯……但便宜了那些白眼狼我舍不得。”楚画梁抱怨道,“我说,你们王爷怎么就这么实在呢?聘礼么,是送出去的,明知道本郡主在这里日子不好过,干嘛放那么多好东西?随便放点贵重又用不上的玩意儿充充场面不就得了,谅我那父亲也不敢说不好。” “……”摇光默默无语。 小姐啊,这话她真心不知道该如何接口。胸口憋了无数句,就没一句合适的。 院门口,刚刚听到这几句话的三人组悄悄地缩回了脚步,互相看看,面面相觑不已。 半晌,风少湮举起了大拇指,表示对这位未来王妃的敬佩,又莫名地觉得很出气。 楚国公的态度算什么,只要王妃心向豫王府就够了! 曲长卿则是苦笑,这位楚大小姐真是越来越彪悍了,真怕慕容筝以后夫纲不正,压不住她。 “咳咳。”还是慕容筝干咳了两声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来啦?”楚画梁一抬头,毫不意外来下聘的主角怎么走到女眷的后院来了。 “你都翻那么多次墙了,也不介意我翻一次吧。”慕容筝答道。 “不介意。”楚画梁一手托着下巴,见到他们也没站起来,另一只手招了招,笑道,“我刚刚说的听到了?快来帮我想办法。” “聘礼,那是你的颜面,本来就委屈你了,怎可再不上心。”慕容筝苦笑。 难道是他愿意送钱给楚风耀吗?可聘礼虚华不实,首先丢脸的不是楚国公府,而是她! “颜面怎么了,是能吃还是能穿?”楚画梁一声嗤笑,不在意地道,“用在这里,还不如换成钱粮送去北疆前线呢。” “郡主高义,末将佩服。”风少湮拱手道。 “谁?”楚画梁歪了歪头。 “这位是北疆军副帅风传鸣次子风少湮,为军中一校尉,这次就是他送父王灵柩回京的。”慕容筝说道。 “风少将军。”楚画梁笑着招呼,脸上不带一丝怯色。 “长卿……你见过的。”慕容筝又道。 “所以,你们三个大白天的一起翻我家的墙?”楚画梁的目光在三人间扫来扫去。 “那个……”慕容筝心虚地瞟开了眼神道,“其实,聘礼中大部分的东西,你还是可以带回去的。” “哦?”楚画梁一挑眉。 “因为很多东西都是郡主和亲王妃级别才能用的,连张氏这个一品夫人用都是违制,除了留给你,楚国公府拿着毫无用处,说不定哪天还要招祸。”慕容筝道。 “……”众人哑口无言。 好吧,你这是未雨绸缪,比那位大小姐还狠!让张氏是看得到吃不到啊。 “摇光,把这个单子拿去给金盏,告诉她,务必让我母亲知道。”楚画梁毫不犹豫地道。 “是,小姐。”摇光憋着笑去了。 她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唐墨,好在是室外,倒也没有孤男寡女的不妥。 “王爷,您特地翻墙进来,不是只为了看我一眼吧?”楚画梁这才问道。 “我……可能要去一趟北疆。”慕容筝坦然道。 楚画梁也被他太过坦白的话弄得一怔,随即古怪地扫视了他一遍,好奇道,“是什么让你以为,我们陛下会放你去北疆?不怕你死在外面无法交代么。” 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事实。 “这不是遇上神医了吗?”慕容筝一脸的无辜。 “你要是真好了,陛下只怕更不敢放你去北疆吧?”楚画梁被他气笑了。 这话一出,曲长卿还好,但风少湮却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 能看出前者,只能说这个女子很是聪慧,但要是能看出后者,这份眼界可了不得啊。 “所以,不好不坏刚刚好。”慕容筝答道。 不会病死在外面给皇帝找不自在,但也没恢复到有能力插手北疆的军权。作为慕容春秋的嫡子,做一个被皇帝掌控的吉祥物,想必皇帝会很满意。 “……”楚画梁沉默了一下,翻了个白眼给他,没好气道,“王爷,您要求太高了,臣妾做不到啊。” “本王做得到。”慕容筝很淡定。 楚画梁再次被噎了一下。 好吧,这混账没病,根本不需要她治。他要的,只是借用她的名义,剩下的全靠自己的演技。 “二公子,郡主就是你之前说的神医?”风少湮惊讶道。 “怎么,我不像?”楚画梁皮笑肉不笑地看过去。 风少湮动了动嘴唇,没出声。直说不像,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都不会这么直接说出口的,可要说您真像,也实在太违心了。 “郡主的医术确实高明。”曲长卿证明道。 “哦。”风少湮眼中还有疑惑,但也没表示到底信不信。 “好吧,说真的,你要去北疆干嘛?”楚画梁把话题转了回来。 “一来,当然是确定大哥的死讯,二来……”慕容筝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往下说。 楚画梁了然,估计也是想去查那支伏击了慕容春秋的军队到底是哪里的人马。 想了想,她只是说道:“我也去。” “你去干嘛?”慕容筝惊讶道。 “本郡主至少能去当军医。”楚画梁挑眉,“倒是王爷纤纤弱质,能干嘛呢?” “……”慕容筝哭笑不得,又暗自磨牙。总有一天让你知道究竟是谁“纤纤弱质”! “清辰要去北疆还有法子可寻,但郡主……不方便吧?”曲长卿犹豫道。 “他想办法。”楚画梁一指慕容筝。 “凭什么我想啊。”慕容筝委屈。 “你要是想不出来,我就跟陛下说,我治不好你。”楚画梁笑眯眯地说道,语气甜腻,甚至完全听不出来一丝威胁的意思。 我要是去不了,你也别去了。咱俩谁也别想扔下谁! “好好,我想办法。”慕容筝宠溺地笑。 风少湮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说半天这两人根本就是在秀恩爱,哪有一点儿吵架的意思? “什么时候启程?”楚画梁道。 “还需要一个契机。”慕容筝说着,看了一眼北方。 楚画梁微微皱了皱眉。 “小姐。”就在这时,金盏出现在院子门口,直接忽略了慕容筝三人,目不斜视地道,“夫人请小姐过去一趟,说是为了嫁妆的事。” “知道了。”楚画梁起身,伸了个懒腰,“这就去……王爷您自便,不过为了本郡主的清誉着想,还请王爷从哪儿进来的再从哪儿出去。” “放心。”慕容筝笑着点点头。 楚画梁挥挥手走了出去,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唐墨。 慕容筝的眼神眯了眯,手指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挂的香囊。 这绣工,若是仔细看来,每一针的针脚都是一模一样的,仿佛用尺子量过那样准确,就算是最好的绣娘也不会如此。并不是做不到,而是花纹不同,没必要每一针全是一样的长短。 这个香囊,原本不是为了刺绣而绣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唐家人了。若非香囊本身确实是楚画梁缝制的,他还真不愿意带着一个男人绣的东西。 “王爷,可要奴婢送您一程?”金盏走过来,笑吟吟地开口。 “金盏姑娘,皇后娘娘可好?”慕容筝问道。 风少湮吓了一跳,这侍女是皇后的人?那他们出现在这里岂不是很不妥当! 金盏笑而不语。 “好吧,温先生可好。”慕容筝一摊手,放弃了试探。 “自然是好的。”金盏微笑道。 慕容筝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焦躁。 他没猜错,这对双生子果然不是皇后的人,而是温雪浪培养出来的,皇后大概是被谢容妃不声不响地摆了一道。只是,楚楚和温雪浪之间的关系,比他之前想象得更深厚啊。 “王爷放心。楚国公虽不慈,但我家小姐也不是没有娘家撑腰的。”金盏慢条斯理地道。 “温先生?”慕容筝惊讶道。 他知道楚画梁和温雪浪有关系,但……娘家? “我家小姐是温员外的四妹。”金盏笑吟吟地道。 有户部的宣扬,这件事根本不是秘密,用不了几天慕容筝也会听到消息的,根本不用隐瞒。 “户籍?”慕容筝立即问道。 “改了。”金盏回答得也干脆。 “楚国公没被气死真是命大。”慕容筝喃喃自语。 结拜可不是温雪浪一个人的事,他身边还有花鹤翎和谢玉棠呢。先不说卫将军府,光是一个谢家就够麻烦的了。 至少二三十年里,谢玉棠是掌握不了谢家的,而和他扯上关系,就是与如今的谢家当家宗妇为敌,楚风耀怎么高兴的起来。 “听说气晕过一次。”金盏很老实地回答。 “……”三人默默无语。 而此时,楚画梁已经到了张氏的院子里,不只是她,还有楚缦也在。好说歹说,才把一脸不高兴的唐墨留在屋外等着。 “姐姐安好,怎么不带着侍女,反而带了个小厮?”楚缦笑语殷殷,仿佛之前的龌龊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楚画梁只是点点头,已经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别人的眼睛都不瞎,她被赐婚给豫王,五皇子立马和楚缦勾搭在一起,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不是非要装蠢,谁看不明白呢。这会儿她就算对楚缦再好,也不会有人信,这样半撕破脸的行为反而让人觉得大气。 “绘儿,缦儿,你们过来。”张氏堆起一张笑脸,让她们到身边坐了,这才语重心长道,“老爷的意思,公中出两份一样的嫁妆给你们,不过绘儿居嫡长,理应多一些。” “母亲安排就好。”楚画梁淡然道。 “绘儿的婚期安排得太急,像是家具之类的肯定是来不及打造了,幸好当年你母亲还留下了一些,都是上好的红酸枝木,重新打磨一下就不失面子。”张氏握着楚画梁的手垂泪道,“母亲知道委屈你了,只是委实是来不及了。” “母亲费心了。”楚画梁并不在意。何况,这些也确实是实话,陪嫁的家具,一般来说是女儿还小的时候就开始选料打造了,而原身楚绘显然是没人为她操持这些,加上圣旨下的急促,百日完婚,就算温雪浪再有钱,也很难凭空变出一套家具来。 “不过,今天叫你们两个来,主要是为了这个。”张氏故意擦了擦眼泪,从边上拿过一匹红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是南楚贡品鸳鸯锦,如今连宫里都只剩下这么一匹大红色了,皇后娘娘赐予你们做嫁衣用。” “皇后娘娘真好!”楚缦又惊又喜,摸着那块正红色的丝绸爱不释手。 “娘把这匹鸳鸯锦从中间裁开,你们一人一半,足够做嫁衣了。”张氏说道。 “谢谢娘亲。”楚缦红着脸,眼底荡漾着春水。 楚画梁却皱了皱眉头。这块料子好看是好看,但似乎……不够做整套嫁衣的吧?就算她不懂裁衣,可至少看得出来,自己手里的,比楚缦手里拿半匹轻薄了不少。 “绘儿不喜欢?”张氏惊讶道,“这么好的料子,如今就是陛下的内库里也没有了。 “谢谢母亲。”楚画梁随口应了一声。 反正就算料子足量,她也没兴趣和楚缦共用一匹衣料——她都在暗自谋划要弄死五皇子了,这婚肯定是结不成的,可别带累她也不吉利了。 “还有这些衣料和胭脂水粉。”张氏拿过嫁妆单子,不慌不忙地道,“绘儿上回已经挑了不少,就用那些吧,不足的数公中再补一些,不过豫王新丧,不宜太过浓艳了,就多添些素色的料子和银饰吧。” “但凭母亲您做主便是。”楚画梁一声轻笑。 张氏显然很满意她的识趣,又翻开账本:“你母亲陪嫁的铺子和庄子土地当然都是留给你的,另外,公中再划四间店铺与你。” 楚画梁不太在乎衣服首饰这些,横竖她已经自己置办得差不多了,张氏也插不了什么手,不过商铺她肯定是要挑一挑的,不可能自己认了哑巴亏,由着张氏将那些亏损的铺子全扔给他。 然而,一眼扫过去,看到张氏圈出的那四家铺子的名字,她反而目光一沉,反对的话居然就这么没说出口。 两间卖杂货的也罢了,另外两间,一间是药房,另一间居然是鞭炮房! 一瞬间,她就把原本想好的词都按了回去:“母亲果然最疼我了,这些就很好。” 张氏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这贱人……居然丝毫没有闹腾,就这么接受了? “对了,母亲。”楚画梁又仿佛不经意地道,“女儿记得,我们家在城郊有一片山地,女儿想要那块地,用来换这两间杂货铺。” 张氏楞了一下才想起,好像是有那么回事。那是她公公在世的时候置办的地,当时是因为传说这片山地上有矿脉,楚国公府次高价买下,但十几年来,不但没什么矿脉,甚至那汕头气候环境不好,基本上种不活什么东西,也就一直这么荒废着了,若不是今天楚绘提起,她都没想到自家还有一块山地。 “母亲,就给我嘛好不好。”楚画梁牵着张氏的衣袖央求道,“女儿挺喜欢那山的,就算用来做个狩猎场也不错啊。” “这……绘儿若是看上那块地,就一并给你吧,至于用两家店铺换就不用了。”张氏心里也有一把算盘。 那块山地毫无油水,但也不能随意荒废了,每年还得花不少银子维护,送给楚绘反而是去了个包袱,挺好!至于两家杂货铺,一直在亏损,原也打算关闭的,就当是废物利用好了。 楚画梁看着她一副算计得逞的模样,心里比她更是满意。这一趟可真是收获丰富啊,光是药房和鞭炮房就赚到了! 药房先不用说,可那鞭炮房是用来干什么的?制作鞭炮?不,只用来做鞭炮太浪费了,战场才是火药的归宿。 还有那块山地,确实种不活什么,但也不代表它毫无用处了。 那座小山道路复杂,各种地势俱全,分明是用来练兵的最佳场所。 /> :。: 第066章 准备出走 谁也没有想到,慕容筝想要的那个“契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哗啦~”皇帝直接把桌上的奏折、笔墨等物扫落一地,一口气都没消下去。 御书房里的几个大臣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木头似的站着不言不动。 “说话啊!平时不是一个个都挺能说的吗?”皇帝怒吼道。 “起奏陛下,北狄扣关虽猛,但雁门关有二十万北疆军,足够防守。”左相张悯蔚慢吞吞地开口。 “北疆军新败,军心难测。”皇帝沉声道。 “也是哀兵必胜。”张悯蔚答道。 皇帝沉吟不语,心里也在暗自衡量。 雁门关陷落,这样的事其实谁也没想过。然而,谁也都明白,光是守住雁门关是不够的,雁门关附近七郡之地,加起来百万人口,可不是每座城都有雁门的城高墙厚,若是让北狄的骑兵扫荡,边民一定死伤惨重。 “陛下,北疆不缺兵,不缺将,也不缺粮,可是……缺帅!”兵部尚书韩观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御书房里一片死寂,更没人敢开口了。 北疆缺元帅?之前几十年,有战神慕容春秋在,北疆缺什么都不缺元帅,可如今战神已逝,偏偏留下一堆悍将,光是守关还好,若要出击,谁也不服谁,这根本就是北狄还没打过来,雁门关内部先要乱的节奏。 “北疆军副帅如何?”许久,皇帝才问道。 “怕是很难。”韩观苦笑着摇了摇头,“风传鸣此人本是出身雁门书香世家,家族被北狄屠灭后弃文从武,虽然胸有韬略,用兵娴熟,可本身却压不服那些战场上杀出来的骄兵悍将,能坐稳副元帅的位置还是因为先豫王的一力支持。” “那么,何人可为帅?”皇帝头疼。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都闭口不语,还有人心里埋怨慕容春秋,你说你自己去追敌吧,好歹让世子留镇后方呀,这回可好,父子俩死一块儿,如今哪怕慕容简还在,也不用为北疆军元帅的事犯愁了。 就算北疆军心里不服气慕容简年轻,可就一点他是慕容春秋的儿子,至少表面上大家都能信服,时间久了,只要慕容简不是草包,也能坐稳帅位。 “陛下,如今几位德高望重的元帅都镇守各处不能轻动,剩下的很难压服北疆的悍将,与其找外来者空降,反倒不如北疆军内部提拔了。”张悯蔚沉吟道,“其实,风传鸣此人能力是足够的,只要陛下派一个能帮他收束众将的主帅过去即可。” “张相说得轻巧,不就是因为一时难以找到这样的人吗?”韩观冷笑。 “不不,韩尚书误解老夫的意思了。”张悯蔚不慌不忙地道,“只需要能让那些兵将乖乖听话,不必非得找个能打仗的。” “什么意思?”皇帝也楞了一下。难道还派个不会打仗的过去外行指挥内行? “陛下以为,派一位皇子过去如何?”张悯蔚道。 “妙极!”皇帝还没说话,几个老臣都是眼前一亮。 既然在战术指挥上压不住,那干脆直接用身份压。至于打仗的事,交给风传鸣来干就行了。 “那么,众卿以为,哪位皇子合适?”皇帝问道。 “除了太子为国之储君不可轻动,其余几位成年皇子皆可。”张悯蔚答道。 “左相大人所言极是。” “请陛下决断。” 众臣纷纷附和。 开玩笑,这种事谁敢举荐?督军北疆,办好了是大功一件,办不好,若是北疆军没守住雁门,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无论是被推荐的不想去,还是想去的没被推荐,都是得罪人的差事,何况那是陛下的亲儿子,战场上流矢也不长眼睛,真万一有个好歹,算谁的? 皇帝看着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但这推诿功夫真是好得很! “陛下,臣以为,五皇子聪慧果断,足以胜任。”就在这时,忽然走出一个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皇帝一抬头,看着这人也不禁楞了一下。 太傅谢子渊——若是旁人,好歹能从他的后台推测一下用意,无外乎争功或是陷害,可谢子渊,谢家的家主,一向是只站在皇帝这边,无论诸位皇子如何拉拢,从无任何偏向的人,由他说出口的推荐就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谢子渊就是很单纯地认为沐千华合适? “待朕思考一二。”皇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又道,“豫王新丧,北狄军士气正旺,无论如何雁门不容有失,粮草兵甲先行,户部和兵部不得有丝毫闪失!” “遵旨。”两部尚书赶紧应道。 · 与此同时,听风阁的信鸽也到了楚画梁手上。 倒不是说听风阁的消息来得比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慢,而是这般敏感的军政大事,听风阁也不敢太过张扬,何况对于听风阁来说,这消息也不是那么急。 北狄四十万大军南下,声势浩大,又携着覆灭东陵战神的余威,更是士气正旺。 可二十万北疆军也不是吃素的,加上雁门关易守难攻的地形,不利于北狄骑兵,虽说军情紧急,可险倒真不是很险。 “契机是来了,可想要斩断锁链走蛟龙还是不易。”楚画梁摇了摇头。 “啪!”一块石头扔过来,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两圈,掉进荷塘里,惊走了嬉戏的鲤鱼。 “进来。”楚画梁眼角抽了抽,没好气地道。 谢玉棠一身白衣,潇洒的从院墙上跳下来,然而,刚一落地,还没说话,斜刺里猛然涌来一股巨力,一惊之下,他来不及躲闪,只能匆匆提起内力,用左手硬接了一掌。 “噗通!”小小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进了荷塘里。 “呃……”谢玉棠眨眨眼睛,一脸茫然。 光天化日之下,楚画梁还在院子里呢,总不能是刺客埋伏着等他来?可若是哪个侍卫,这功力也太骇人了点。要知道,他为了保护右手,本能反应之下这一掌几乎用出了八成功力,可对方的后退与其说是被他打飞的,不如说是自己在卸力,只是没看到身后是水池罢了。 而且他也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打伤他。 楚画梁苦笑,挥挥手,示意谢玉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姐姐,他坏!”唐墨湿淋淋地从荷塘里爬起来,一脸的委屈。 “刚才那个人,你就当他不存在,任何人都不可以说,明白?”楚画梁放慢了语速,叮嘱道。 唐墨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着点点头。 “小姐,怎么回事?”却是落水的声音惊动了摇光。 “没事,孩子贪玩。”楚画梁很淡定地道,“带阿墨去换身衣裳。” “是。”摇光虽然奇怪一向安静的唐墨怎么会掉进荷塘里去,但看自家小姐毫无异色,便也没想太多,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唐墨下去了。 “换了衣服可以回来。”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其实她对唐墨才是最放心的,这孩子宛如一张白纸,随便涂写,尤其对她的话简直是奉为圣旨,她不让说的,从来就没有开口过。 一根筋有一根筋的好处,会被骗的其实都是聪明人,或者自以为是聪明人。像是唐墨这种固执到偏执的傻子,只要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无论旁人怎么说都骗不了他。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傻子,要是不傻,我都未必是他对手,这内力怎么练的?”谢玉棠从凉亭的柱子后面走出来,甩了甩酸麻的左手,悻悻地道,“他几岁?顶多十三四吧?我十三四的时候还在打基础呢,哪有他这么变态的内力。姓唐的是不是都是疯子!” “谁知道。也许是有什么秘法吧。”楚画梁一耸肩,反正她是不信正常的方法能练出唐墨那样的。要说唐墨是天才,可谢玉棠甚至慕容筝就不是天才了吗?就如谢玉棠说的,他俩这个年纪的时候绝没有唐墨的内力深厚,同样是天才,哪有相差这么多的。 谢玉棠耸了耸肩,没再管唐墨,在她对面坐下来,直接说起了正事:“你知道了吧?” “嗯。”楚画梁一手捧着冰镇酸梅汤,一边说道,“要说北疆如何本也不关我的事,横竖也打不进雁门关,只是我们家那位王爷想要去北疆。” “他去北疆?”谢玉棠一拍桌子,怒道,“那你呢?” “我啊,在考虑。”楚画梁轻描淡写道。 “考虑什么?跟他去北疆?”谢玉棠咬牙切齿,“别说陛下会不会允许,就算允许——你以为北疆是好玩的?打仗先不说,就是北疆的气候,正午能晒掉一层皮,半夜又要冻死人,干旱、缺水、终年暴风,你能呆在那种地方?” 楚画梁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别闹啊,他想去就让他去,有必要的话,我帮他一把。”谢玉棠道。 “你这么好心帮他?”楚画梁不信。 “嗯,当然帮,最好他死在北疆。”谢玉棠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正好你也就不用嫁他守寡了。” “婚都订了,望门寡就很好听?”楚画梁无语。 “望门寡怎么了,你又不愁嫁,大不了三哥养你!”谢玉棠理直气壮。 “胡扯!”楚画梁瞪他,“当寡妇我还能接收豫王府的遗产,望门寡我能有什么好处!” “……”谢玉棠被噎了一下,无奈道,“你难道缺钱?” “不缺。”楚画梁摇头。 花鹤翎给她这个四妹的见面礼是一盒面具,而温雪浪给的就特别实在,是一块温家的令牌,拿着令牌就可以去幽泉山庄旗下任何一家产业直接取钱,所以,谁缺钱也轮不到她缺钱。 “所以,慕容筝有什么好的你还就非认定了他?”谢玉棠纳闷。 “也没什么不好啊。”楚画梁一摊手,显得很无所谓。 要是她穿越的这个身份和慕容筝没关系,她确实不想找个这么麻烦的,美人么,看看就好了。但事实上,她和慕容筝已经被绑在了一起,强行解开会更麻烦。既然慕容筝这个人并不算差,甚至她还是有点儿喜欢的,那么,两厢一比较,顺其自然反而更好。 要是将来真合不来,结了婚又不是不能离。她又没有这个时代的女子从一而终以夫为天的思想。 “可他有病!”谢玉棠拍桌子。 “有我在,有病是什么问题?”楚画梁奇怪地看他。 “……”谢玉棠哑口无言,这才想起自家妹子是个神医……好吧,在妹子这里,大概人品不端都比身体有病是个问题。 “放心吧,他死不了的。”楚画梁撇嘴,叹了口气。 “…………”谢玉棠忽然有点同情慕容筝了。 死不了,好吧,死不了是好事,但你怎么看上去居然有点遗憾的样子! “好吧,说实话,你真想跟他去北疆?”谢玉棠泄气了。 “出去看看,总比困在京城这后宅有希望。”楚画梁懒洋洋地道。 “要我帮忙吗?”谢玉棠问道。 “不用,他要是不能把我捞出去,我凭什么帮他?”楚画梁一脸笑眯眯,很是惬意。 “好吧,顺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谢玉棠起身道,“陛下要派一位皇子去北疆坐镇,很有可能是沐千华。” “他?”楚画梁脸上闪过一丝杀气。 “怎么样,要不要帮你在北疆弄死他。”谢玉棠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 “别犯二。”楚画梁不客气地拍开他的脑袋。 死一个皇子这么大的事,哪是无名小卒扛得下来的,至少现在她们都扛不住天威震怒。 “不过,让他吃几个亏长长记性还是可以的。”楚画梁话锋一转,又补充了一句。 “我安排。”谢玉棠眼睛一亮。 楚画梁没管他,被骗多了,其实她很清楚,这人心里是很有分寸的,二也就是二在表面上。更何况,真要是脱缰了,不是还有温雪浪么。 “行了,我先走了,要去北疆的话,得提前做好准备。”谢玉棠挥挥手,潇洒地翻过墙头。 “喂!”楚画梁一阵无力。她要去北疆,可没让谢玉棠也一块儿去啊。 “小姐,刚刚有人?”摇光带着唐墨回来,后面还跟着金盏。 “没有,刚刚有只白鸟挺好看,随便喊喊。”楚画梁随口答道。 “是白鹭?这季节京城可少见白鹭。”摇光惊讶道。 “小姐。”金盏眼神闪了闪,直接略过这个问题,送上了手里的帖子,“晋阳侯府派人送来帖子,七月十一为二小姐生辰,邀请小姐赴宴。” “晋阳侯府?陶思敏还敢请我?”楚画梁诧异道。上次明明都被当众吓哭了! “小姐贵为郡主,陶小姐就算不愿,也不能不请。”金盏苦笑。 “无聊。”楚画梁随手把帖子扔到石桌上。 “小姐若是不想去,奴婢去回了?”金盏迟疑了一下道。 “算了。”楚画梁想了想,又把帖子拿了回来,“回复晋阳侯府,本郡主会准时到。” “是。”金盏应道。 “小姐不想去就不去,不用看晋阳侯府的面子。”摇光傲然道。 横竖,荷花节的时候已经把陶思敏得罪了个彻底,这会儿再放低姿态也是难以交好的,何必还要浪费时间呢。 “不是晋阳侯府的面子。”楚画梁摇了摇头,却没解释什么。 “哦。”摇光跟着她久了,渐渐也摸到了她的脾性。 “摇光跟我去就行了,就把上回荷花节王爷送的那套衣裳找出来吧。”楚画梁又道。 “是!”摇光闻言,欢欢喜喜地去了。 楚画梁一声轻笑。 上回进宫需要低调,不过这一回,喧宾夺主又如何?反正陶家也没和她交情好过,用不着给陶思敏面子。那套红衣,说实话她是真的喜欢。 “姐姐。”换了一身干衣的唐墨凑过来,用还有些潮湿的头蹭了蹭她的手。 “阿墨啊,过来。”楚画梁勾勾手指,带他进了房间,拿起针线筐放在他面前。 唐墨眼中浮现起一丝茫然,似乎并没有第一次看到针线时的反应大。 “自己拿去玩吧。”楚画梁直接把整个针线筐塞给他。 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既然是练功的手段,那么保持下去比较好。 · 豫王府。 “陛下同意了?”慕容筝问了一句,手里的笔却没停下,甚至连头都没抬。 “说是考虑,不过应该会同意的。”曲长卿毫无坐相地瘫在椅子里,懒洋洋地说道,“除了太子,其实哪个皇子去都差不多,既然有人举荐五皇子,又没什么不妥,那只要五皇子愿意去,陛下多半也就顺水推舟了。” “谢家,谢子渊怎么会举荐沐千华?”慕容筝好奇道,“谢家可是从来不站队的。” “因为沐千华合适?”曲长卿道。 慕容筝一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同时一声嗤笑。 太子是先皇后嫡出,占据嫡长之名,只要他不死不犯大错,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帝王,而剩下的几个成年皇子,除了五皇子的生母被进位皇后之外,其他条件都半斤八两,谢子渊是哪儿看出来沐千华比其他几个合适的。 “我们在京城的眼线还是不够。”曲长卿叹了口气道,“天门的势力大多分布在北疆一带,京城这边有心无力。” “那件事,还没查清楚?”慕容筝道。 “没法查。”曲长卿一摊手,“如我所料,当日所有在报恩寺的女眷,家中无兄长的,一个也没有……哦,有一个,就是你的未婚妻。不算张家的儿子的话,楚大小姐倒真是嫡长女。不过,要说哪位女眷的兄长右手不灵便的,一个都没有。” “谁说楚楚没有兄长了。”慕容筝咬牙切齿。 “啊?”曲长卿一愣,半天才小声道,“莫非楚国公还有个私生子?” “刚刚户部送了个消息过来,说……楚楚和谢玉棠义结金兰,连户籍都改了。”慕容筝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冰窖里迸出来的。 “噗——”曲长卿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 “脏死了。”慕容筝嫌弃道。 “楚大小姐和那位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谢三?”曲长卿震惊。 “这样算的话,她治温雪浪倒是理所应当。”慕容筝道。 “别吃那么多醋了,兄妹挺好的啊。”曲长卿干笑。 户部留档,在东陵律法上,除了血缘,就和亲兄妹也不差了,自然不怕两人之间会发生点什么了。 慕容筝一声冷哼,磨了磨牙。 “那个……听风阁,还查吗?”曲长卿问道。 “……算了。”许久,慕容筝才不甘不愿地道。 听风阁隐匿多年,果然没这么容易露出破绽啊。 ------题外话------ 今天晚了点,昨晚上写到一半太困了睡着了……明天还是一样的时间8点哦。 /> :。: 第067章 坑人 七月十一,晋阳侯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陶思敏身为侯门嫡女,又是太子妃胞妹,身份贵重,十五岁及笄之年的生辰自然是办得热闹之极,基本上,京城所有的名门闺秀都被请来了。 楚国公府的马车到的时候,客人几乎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毕竟这到场的先后次序也是很有讲究的,而除了几位公主,楚画梁的身份就是最尊贵的了。 然而,楚画梁一下马车,还是让晋阳侯府的门房傻了眼。 哪有人来参加别人的生辰宴,穿得比正主还富丽堂皇招人瞩目的?这是来找茬还是来踢馆的? 楚画梁带着摇光,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不得不说,慕容筝挑的这件衣裳在气场上艳压群芳,若是原主的楚绘穿起来,怕是给人一种沐猴而冠的不伦不类,但如今换成楚画梁,本身的强势气场被红衣一衬托,更显得雍容华贵。 走进摆宴的后花园,原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的姑娘们都不禁安静了一下。 没见过这么上门打脸的客人啊! 陶思敏一张俏脸气得扭曲。今天她是寿星,也穿得一身正红色,不过因为年纪小,本身也是小家碧玉型的闺秀,所以衣裳外面用的楚地的月光纱做了外披,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而来赴宴的闺秀很自觉地避开了主色,一片桃红粉绿嫩黄的浅色,围绕着中间那一点红。 可是,还真有如此不识好歹的恶客啊!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楚画梁更像是正主,而陶思敏反倒比得像是个丫头了。 “见过幽兰郡主。”陶思敏就算气炸了肺,也不得不上前行礼。 “不必客气,今日陶小姐是寿星么。”楚画梁微微一笑,示意摇光把捧着的盒子递过去。 陶思敏身边的丫头上前接过,然而,意外的是,小丫头一声惊呼,手一软,盒子“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这一下,所有关注着这边的人都不禁目瞪口呆。 好吧,虽然幽兰郡主有喧宾夺主之嫌,可毕竟上门是客,直接摔了人家的礼物,这个有点太没风度了吧? 原本对楚画梁颇有微词而同情陶思敏的人,这会儿也对陶思敏不满起来。 本来么,上次荷花节就是你故意挑衅人家幽兰郡主才被欺负哭了,那是自作自受。要说幽兰郡主上门不给好脸色也没什么毛病。 可当面摔东西,这可不是大家闺秀的礼仪教养啊。 “秋兰,怎么回事?”陶思敏怒视着自己的丫头。 “小姐……”叫秋兰的小丫头哭丧着脸,稍稍挽起一截衣袖,却见手腕处都红肿了。 “你暗算我!”陶思敏狠狠地盯着楚画梁。 “陶小姐,这丫头的手腕明明就是扭伤。”楚画梁失笑。 陶思敏脸上一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也是,如果盒子上有机关,擦伤扎伤就算了,扭伤了手腕是什么鬼! 摇光落落大方的上前,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盒子,塞进秋兰手里,笑眯眯地道:“东西有些重,妹妹可拿稳了。” “……”陶思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旁边已经传来闷笑声。 有些重?幽兰郡主的这个丫头还真是会说话,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姑娘,一路拿着走进来也脸不红气不喘的,刚刚捡起来用的还是单手,又能重到哪里去,一个干活的丫头,居然拿不住给扔了? 骗鬼呢。 哦不,连鬼都不好骗。 秋兰眼泪汪汪,一肚子的委屈。 真是非常重啊!足足有二三十斤,也不知道小小的盒子里究竟放了什么才怎么重。虽然说,她并不是拿不动二三十斤的东西,可毫无准备之下,难免被挫伤了手腕。 “行了,你先下去吧。”陶思敏挥了挥手。 “是。”秋兰只能捧着盒子离开,临走还狠狠地看着摇光。 “郡主,请。”陶思敏咬牙,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陶小姐请。”楚画梁点了点头,但动作却毫不客气,径直走在了前头,真把陶思敏当成了随行的丫头了。 陶思敏气急。 要按她的意思,她是真不想请楚画梁,可姐姐却非让她请,还千叮万嘱要跟楚画梁交好——可自己明明已经很委曲求全了,那个女人有半分与她交好的意思吗! 不是不知道,姐姐身为太子妃,想为太子交好豫王,可也要看人家有没有这个意思吧。按她的意思,还不如交好楚缦呢,楚缦身后也有楚国公府。 因为宴会是放在花园里的,所以并没有安排固定的座次,凉亭、花丛、荷塘边都摆了茶水点水任人取用,还有笔墨纸砚和琴箫等物供这些大家闺秀娱乐。 陶思敏把人带到一处凉亭里,找了个要去迎接公主的借口就离开了,倒是亭中原本在谈论诗词的几位姑娘有些尴尬。 倒不是不欢迎楚画梁,只是……陶思敏作为主人,好歹也该介绍一下啊。 “郡主。”倒是一个粉衣少女起身,落落大方地招呼了一声。 “杨小姐,许久不见。”楚画梁也笑了。 “郡主,这两位是御史中丞文如晦大人的嫡长女文怀玉,翰林院编修蔡严大人的幼女蔡铃。她们是表姐妹。”杨含嫣介绍道。 文怀玉十五六岁年级,温文秀雅,一派才女风范,而蔡铃年纪尚幼,一团孩子气,大约是被表姐带出来见世面的。 “楚画梁。”楚画梁微笑。 三个姑娘都怔了怔,随即恍然。 字为名之表意,原来楚家大小姐楚绘字画梁。 “郡主,我们刚刚正以荷花为题写了诗词,正好让郡主品鉴。”杨含嫣道。 “我不擅长诗词,就不献丑了。”楚画梁无奈地一摊手。 这三位都是家学渊源的才女,当然,她来自后世,随便背几首唐诗宋词也能惊艳全场,可有意思吗?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她连韵律平仄都弄不清楚,若真是传了个诗词大家的才名出来,将来碰到需要临场写诗却想不起合适的怎么办。 还不如一开始就直言不会。诗词原也不是名门闺秀的必修课。 不过,楚画梁的坦诚反而让这三位姑娘有了几分好感。 “听说,郡主的字极好,能不能帮我誊写一遍呢?”蔡铃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神中闪着小星星。 “蔡小姐见过我的字?”楚画梁一怔。 “是听兄长说的。”蔡铃犹豫了一下才道,“就是……先豫王扶灵而归的那一日。” “是啊,郡主写的挽联已经名满京城了,竟然还说不善诗词。”杨含嫣接口道。 “拾人牙慧罢了,哪是我自己作的。”楚画梁一摊手。 “不管怎么说,郡主的字真好。”蔡铃又道,“我兄长可是很少夸人的。” “那我就写一张吧,但令兄的赞誉还是愧不敢当。”楚画梁笑笑,示意摇光铺纸。 她的字,胜在气势和意境,可小姑娘写的荷花诗精致婉转,本事不相配的。不过蔡铃年纪小,手腕力道不足,这才写不好罢了。 提笔,四句绝句跃然纸上,字迹秀丽飘逸,楚画梁满意地点点头。 她确实不太擅长写这个,这次算是超常发挥了,要是老师看见,大概会表扬几句。 一时间,凉亭里的气氛也融洽许多。 这几个姑娘家门第不算很高,又都是书香世家,心思单纯,楚画梁很容易就和她们打成一片。 “对了,郡主送给陶小姐的礼物是什么呀?”蔡铃突然问道。 “一个摆件罢了。”楚画梁不在意地道。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一样的矫情。”文怀玉一声轻哼。 “文小姐也不愧是御史中丞之女,一样的嫉恶如仇。”楚画梁笑道。 摆件倒是摆件,不过是铁木所雕刻,看着轻巧,其实重量是普通木雕的十几倍,之前是谢玉棠拿来耍她玩的,却不料她练习飞刀,腕力和寻常女子不能相提并论,并没有被坑到。这回赴宴,她也懒得给陶思敏挑礼物,直接就拿来坑人了。 ------题外话------ 我在外面……临时有点事。路上写出来的一章,晚上回家还有一章,不过稍微晚点。o(╥﹏╥)o /> :。: 第068章 不走寻常路(二更) “大姐怎么在这儿呢?”身后忽然插入一个不和谐音。 “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楚画梁淡淡地放下手里的纸。 虽然写诗不行,但人生来就有追求美的本能,让她读一下别人的诗词她还是很愿意的。当然,没有一只乌鸦在旁边聒噪就更好了。 “大姐从前深居简出,京城的大部分闺秀都没见过大姐,如今大姐既然愿意出来走动了,小妹想介绍朋友给大姐认识呢。”楚缦站在亭外,浅笑吟吟,怎么看都是一副为姐姐打算的好妹妹,只是她身边的楚绣却城府不够,板着脸,明显不情不愿。 楚画梁叹了口气,有些伤脑筋。 其实她对楚国公府的人并没有什么仇恨,毕竟她不是楚绘,也没有楚绘的记忆,她体会不到楚绘的苦楚。要说占了楚绘的身体该为她报仇,可如果没有她,这会儿楚绘的身体都要烂了,正因为有她穿越而来,至少保住了这姑娘死后的清名。 说到底,她不欠楚绘的。 所以,只要楚国公府,尤其是张氏母子几个能与她相安无事地过完最后两个月,顺利把她送出阁,以后他们就能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用两看生厌了。然而,被人几次三番找上门来欺负,曾经的鬼手佛心楚画梁也不是没脾气的。 “好啊,有劳妹妹了。”楚画梁一挑眉,站起身来。 反正拒绝了还会有下一次,干脆直接解决了算了。 “大姐,这边请。”楚缦一摆手,在前面带路。 “缦儿,绣儿,这边!”远远的,一艘小船上,还有两个姑娘向她们招手。 “这天气,不如去湖心凉快凉快。”楚缦笑道。 晋阳侯府占地广,尤其太子妃喜爱荷花,这后花园的荷塘说是塘,其实更像是个湖,足够姑娘们泛舟采莲的。 不过,小船不大,除了艄公,顶多容纳五六人,所以几个姑娘都没带上侍女。 “摇光留下吧。”楚画梁一笑,提起裙摆,利索地上了船。 船上的两个姑娘还都是熟人,一个是陶思敏,另一个是太子胞妹,常宁公主沐柔。 “开船吧。”陶思敏转头喊了一声。 “是,小姐。”摇船的不是侍卫,而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腰粗膀圆的,很有几分力气,竹篙一点,小船就离了岸,晃晃悠悠地进入了荷花丛中。 楚画梁找个地方坐下,很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四人。 陶思敏和沐柔是太子的人,而楚缦马上就是五皇子妃了,这还能凑在一起,也是挺奇葩的。 “果然还是晋阳侯府的荷花好看。”楚绣说道。 “那可不敢,侯府的荷花再多,也躲不过宫里的。”陶思敏赶紧谦逊,但脸上却一片骄傲。 “上回母妃还说,晋阳侯府培育出了一个荷花的新品种,叫‘掌上飞燕’,宫里都没有呢。”沐柔道。 “掌上飞燕?名字好听,在那儿呢,我们也去瞧瞧宫里都没有的新品种。”楚绣拍手道。 “其实就是粉荷花,只是多了点渐变色而已。”陶思敏笑笑,还是吩咐船娘往湖的另一边划过去。 “大姐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楚缦道。 “比起荷花,我比较关心莲子和莲藕什么时候能吃?”楚画梁耸了耸肩。 几个姑娘都是一愣。 “荷花这么美,大姐偏想到吃的,多俗气!”楚绣皱了皱眉,不屑道。 “民以食为天,饿着肚子的时候你倒是跟我谈荷花有多美呢。”楚画梁嗤笑。 “说得好像姐姐饿过似的。”楚绣道。 “饿过啊。”楚画梁却应道。 “大姐说笑了,楚国公府怎么也不会在吃食上少了大姐的。”楚缦的脸色有点难看。 楚画梁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忽的一笑道:“从前发烧的那会儿,不就饿过好几天么,差点儿想把窗台上的海棠花都吃了。” 楚缦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口。 楚画梁却伸手出去,折了一支莲蓬。 这个时代的医术,一般的小病痛的处理方式都是先饿一两顿再说。有些就好了,有些不好的再找大夫——如果是消化系统的毛病,饿两顿的确是有用的,可不是所有的毛病都能用饿的来治,被耽误了病情的也不少。她是不知道楚绘饿过没,可世情如此,张氏不借机折腾眼中钉才叫奇怪。 沐柔松了口气,笑着打圆场:“楚小姐真会说笑话,不过这时节莲子还没成熟,怕是不好吃。” “小姐,到啦。”船娘喊了一声。 “看,那就是掌上飞燕。”陶思敏指道。 姑娘们立即都凑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之间那一片水域里,用精致的栏杆围出了一片空间,里面有四五支盛开的荷花,花瓣根部到尖端从白到粉呈现渐变色,花瓣也比一般的荷花细长些,舒展开来,风姿绰约,确实像是绝色美人在碧绿的荷叶上翩翩起舞的模样。 “真好看!”楚缦赞叹了一句,回头道,“大姐,你觉得呢?” “是挺好看。”楚画梁无可无不可地附和了一句。 “哎呀,大姐你看,下面有锦鲤呢。”楚缦眼睛一亮,抓着楚画梁的衣袖往船舷边上靠。 楚画梁脸色一沉,她一向很不喜欢被人碰到,尤其是心里膈应的人,当下便要抽回手。然而,她才微微一动,衣袖上那股拉扯的力道却自己松了—— “啊!大姐你!”楚缦一声尖叫,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晃了几下,就要向湖里栽下去。 “楚绘!你敢推我姐姐!”楚绣怒道。 “……”楚画梁翻了个白眼,只想说你有时间喊倒是先拉住你姐姐啊,真是猪队友! 不过,这会儿她也算是弄清楚她们的意图了,想陷害她推楚缦下水?这里四个姑娘,三个都是和她有仇的,肯定恨不得整死她,剩下一个传闻中性情温顺得没脾气的常宁公主——嗯,这个应该是最后来做好人的,整完她之后还要让她对太子一系感恩戴德。 想清楚了,楚画梁摸摸下巴,思考了半秒钟。 以她的速度,足够拉住楚缦,顺便交换一下位置,让自己掉下去,看起来就像是楚缦推她的一样,还有常宁公主做见证人,不但能逃过陷害还能倒打一耙——相信处在她这个位置,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这么做的。 然而,楚画梁觉得,本来就是无妄之灾,就算是七月里,她也不想跳进湖里洗个澡这么狼狈好吗? “噗通!”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下,楚缦晃了晃,头下脚上,一头栽进了湖里。 “咕噜噜……”湖底冒上来一串水泡,却不见人。 “姐姐!姐姐!”楚绣吓白了脸,趴在船舷上大喊。 楚画梁淡定地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拨回耳后,顺便收起了银针。 “缦儿?快、快救人啊!”沐柔急道。 陶思敏和楚绣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 虽然说,楚缦落水是她们三个商量好的,可楚缦水性绝佳,按照之前的剧本,她应该假装溺水,在水里扑腾闹出动静吸引岸上人的注意,然后等船娘下去把她“救”起来,在所有人面前痛斥楚绘谋害亲妹—— 可现在的状况是个什么鬼!就算一个真不会水的人掉下去也该扑腾两声吧?可楚缦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噗通”一下直接沉底了!水面上一片平静,仿佛船上原本就没有楚缦这个人似的。 “我说,大娘,是不是应该先去救我妹妹上来?”楚画梁问道。 “啊,快救人!快救我姐姐啊!”楚绣被提醒了,发出尖利的叫喊,甚至没空去喊一声是楚画梁把人推下水的。 ------题外话------ 好像晚了几分钟……不管,这个算16号的二更。马上接着去写今天的。o(╥﹏╥)o /> :。: 第069章 一起洗刷刷吧 “快!快救人!”陶思敏也跟着喊道。 要是楚缦真在晋阳侯府出了什么事,她这个主人绝对讨不了好。 船娘有些慌,但毕竟是自幼在水上长大的,匆匆把竹篙往船上一挂,纵身跳进了水里。 “陶小姐,这湖水有多深?”楚画梁很淡定地问道。 “这……湖边稍浅些,这边怕有两人深,而且因为遍植荷花,湖底淤泥堆积。”陶思敏有些六神无主地答道。 “那可要快一点,万一陷入淤泥里就麻烦了。”楚画梁道。 “姐姐落水生死不知,你居然还说风凉话!”楚绣怒道。 “那怎么样?我又不会水,你会,倒是下去救她啊!”楚画梁一挑眉。 “我……”楚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倒不是不会水,只是比起楚缦还差点儿,如今楚缦掉下去居然头都不冒一个,就像是被湖水吞了似的,她如何还敢下去。 “周娘水性娴熟,定会把缦儿救上来的。”陶思敏强自镇定。 “但愿如此。”楚画梁点点头,忽然一指湖面,又伸手在两人肩上一拍,“上来了!” 陶思敏和楚绣精神一振,赶紧站起来,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身太猛,只觉得眼前猛然一黑,天旋地转。 “哎,你们别动啊。”楚画梁一把抓住了船舷。 “啊~” “噗通!噗通!”小船摇晃,随着两声惊叫,本就因晕眩而站立不稳的楚绣和陶思敏直接栽进了湖里。 “啊!”沐柔吓得脸色惨白,不顾仪态地扑到了船舷。 “公主殿下小心。”楚画梁不动声色地一拦,搂着沐柔的肩膀让她坐稳。 开玩笑,此刻小船晃荡得厉害,要是让常宁公主也掉下去就麻烦了。 “幽兰郡主,快救人啊!”沐柔急道。 “我又不会水,怎么救?公主会吗?”楚画梁很无辜地问道。 “……”沐柔哑然。她身为公主,谁敢让她去水里玩,游水,自然是不会的,连陶思敏都不会。事实上,名门闺秀里有楚缦和楚绣两个水性还不错的就很奇怪了。 “哗啦~”那船娘周娘冒出头来,手里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赫然是楚缦。 “周娘,陶小姐和楚三小姐也掉下去了,快救人啊!”沐柔喊道。 “啊?还请公主和郡主先将楚二小姐拉上去。”周娘急道。 沐柔确实是没什么公主脾气的,闻言就来拉住了楚缦。 然而,要是楚缦醒着也罢了,顶多狼狈点,总是能爬上船的,可问题是,楚缦昏了。 为什么背一个活人不觉得重,背一个醉汉就特别沉?因为人在没有了清醒的意识后,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背扶的人身上,自然就比清醒时沉重了,尤其楚缦还是在水里的,一身华丽的衣裳浸透了湖水,一出水,更加重了分量,沐柔一把没拉动,险些自己被带下水,幸好旁边的楚画梁帮了一把,抓住了楚缦的另一只手。 “周娘,你先帮忙把她拉上来。”沐柔急得要哭了。她是真心觉得凭两个弱质纤纤的女子,根本没法把楚缦弄到船上。 “这……”周娘也是心急如焚。 她先上船把楚缦拉上去,这要耽搁不少时间,救人如救火,何况如今水里还有一个是自家小姐呢,要是有点万一,老爷夫人肯定活剐了她全家! “周娘,救人要紧,虽然我们拉不上去,但至少能抓着她不沉下去。”楚画梁道。 “对对对,赶紧救人要紧。”沐柔也恍然道。 周娘闻言,一个猛子重新扎入了水里。 谁让陶思敏和楚绣也和楚缦一般,掉下去后就毫无声息,连个水花都没有呢。 “幽兰,你说,晋阳侯府这片荷塘下面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沐柔的声音有些颤抖。 落水不可怕,可怕的是落水后毫无波浪,就像是湖水会吃人似的。 “这不能吧?”楚画梁嘴里说着,却一脸的担忧。 沐柔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小船行到这个位置距离岸边已经有些距离,加上荷花的遮掩,除非闹出特别大的动静,否则岸边的人一时还真注意不到。但若说大喊大叫之类的,沐柔身为东陵唯一的嫡公主,刻入骨髓的礼仪教养却让她做不出来如此失仪的举动来。 “幽兰,我们怎么办?”沐柔问道。 “周娘看起来水性很好,定是能救起陶小姐和绣儿的。”楚画梁安慰道。 “但愿如此。”沐柔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哗啦~”距离小船一丈之外,周娘终于露出头来,手里托着同样昏迷不醒的陶思敏游过来。 “绣儿呢?”楚画梁焦急地问道。 “奴婢这就下去,还请郡主拉一把我家小姐。”周娘答道。 “好。”楚画梁点头,过来拉住了陶思敏。 “有劳郡主。”周娘不敢怠慢,赶紧再次下水。 相比起楚绣,她本能地选择了先救自家小姐,但并不表示楚绣就不重要,小姐的生辰宴上若是死了人,还是国公府的小姐,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能不倒霉吗?比起把小姐送上船,先保住所有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幽兰,我要坚持不住了怎么办。”沐柔要哭了。 之前有楚画梁帮她分担还好,可现在要她一个人用这么费力的姿势抓着楚缦,一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肯定做不到。 “公主稍等。”楚画梁想了想,抓住了陶思敏腰上系的装饰用的丝绦,在绕缆绳的木桩上绕了几圈后捆紧,随后回来刚好帮了沐柔一把,不过楚缦还是差点又沉没在水里。 “这、行吗?”沐柔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挂在穿透,整个人在水里漂着的陶思敏。 “公主,面子要紧还是小命要紧?”楚画梁一脸正色地问道。 “也是。”沐柔释然地点点头。 这一次,隔了好久,周娘才重新冒出头来,不过她揽着的楚绣就狼狈多了,就算被湖水冲刷过,头发、脸上也残留着淤泥的污迹。 “快快快这边!”沐柔急道。 周娘不愧是水上船娘,费了点功夫,自己先爬上船,顺手把楚绣拖了上来,然后帮着沐柔把楚缦拉上船,最后刚想去拉自家小姐,就听身后楚画梁一声惊叫:“她没气了!这可怎么办啊!” “周娘,三小姐溺水了,没气了!”沐柔喊道。 周娘也吓了一跳,不过总算她没慌,扑过来趴在楚绣胸口听了听,双手用力在楚绣腹部按压。 “噗——咳咳咳!”原本闭过气去的楚绣猛地吐出一口腹中夹杂着泥水的积水,然后是一阵猛咳。 “活了,活了!”沐柔几乎喜极而泣。 “周娘,赶紧把陶小姐拉上来吧。”楚画梁提醒道。 “是是。”周娘这才将陶思敏拉上船,检查过三人都无大碍,只是昏迷这才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倒在船上爬不起来了。 她虽健壮,可接连下水救人,又被楚绣闭气之事一吓,原本是一股不想死的压力撑着,这会儿一放松下来,疲惫翻倍地涌了上来。 “没事就好,快点回去吧。这一身湿透的,可别着凉了。”沐柔松了口气。 “好像有点问题。”楚画梁道。 “怎么了?”沐柔一怔。 楚画梁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船尾。 沐柔回头看过去,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雪白。 只见距离小船七八丈外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截竹篙。 “这可怎么办?”沐柔颤声道。竹篙大概是她们拉楚缦几人上来时,船只晃动得厉害才掉下去的,可没了划船的工具,她们怎么从湖心回到岸边。 “公主别急,这是晋阳侯府,不是野外,再叫一只船过来便是了。”楚画梁笑笑。 “幽兰,幸好有你在。”沐柔勉强笑了笑。 她性格温顺,可并不是笨,好端端的,一行五人出来划船赏荷,怎么会掉下去三个呢?加上楚绣之前喊的那句话,要是掉下去的只有楚缦一个,她也许也就信了是楚画梁推的,毕竟当时看起来确实像是楚画梁推了楚缦一把。可之后楚绣和陶思敏相继落水,她却看得很清楚,从她们站起来开始,楚画梁可是一根手指都没碰到她们! 这说明了什么? 是陶思敏和楚绣自己掉下去的!当然,要说两人……不,三人都是一时失足,鬼都不信!联系到楚绣那句话,一切都很明白了,她们是想陷害楚画梁,而她沐柔,就是那个见证人。 一时间,这位素来温柔的公主心里也不禁涌起了一股怒气。 一个两个,都把她这个堂堂嫡公主当傻子耍吗? 当然,沐柔肯定是没想到,若要陷害楚画梁,楚缦一个就够了,陶思敏和楚绣跳下去干什么,这不添乱么?而且是赌上性命的添乱! “公主客气了,只是我家小妹一向对我有所误会。”楚画梁无可奈何地一摊手。 “放心,本宫一定为你主持公道。”沐柔信誓旦旦道。 陶思敏是她嫂子的亲妹子,她不好置评,再说也没证据表明陶思敏也参与了,但楚缦和楚绣,当着她的面就敢陷害长姐,人品低劣,绝不可交,看来以后该疏远了。倒是楚家大小姐不错,正好兄长也让她与之交好,虽然发生了很多意外,但就结果看,她也算是完成了兄长的嘱咐了吧? “多谢公主。”楚画梁感激道。 “周娘,能通知侯府的人吗?”沐柔问道。 “公主稍等。”周娘回复了几分力气,爬上船头,对着岸边放声大喊道:“来人啊~~~~” · 费了半天功夫,终于把小船弄到岸边,一群闺秀都围了上来。 “小姐。”见楚画梁无恙从船上跳下来,摇光才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家小姐一向只有她坑人,没有别人坑她,可到底是在脚不着地的水上,免不了担心。 “没事。”楚画梁摇摇头,安抚地笑笑。 晋阳侯府的下人匆匆赶来,拦开围观的人,将昏迷的三人抬下来,送去后院沐浴更衣。 一众闺秀不禁面面相觑,不过是泛舟赏荷,结果昏迷了三个,其中还包括了寿星主人,那宴会怎么办?但看常宁公主铁青的脸色,谁也不敢上前询问。 “你,字画梁?”沐柔对着楚画梁脸色倒是好看不少,毕竟楚画梁也算是帮了她两次,否则可能她这会儿也去和陶思敏作伴了。这也是沐柔愤怒的原因之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楚缦她们设计楚画梁的时候却毫不考虑她的安危,或许她们考虑过了觉得是安全的,可世事无常,而现实里,她确实两次险些落水。 “是。”楚画梁笑道。有常宁公主当众一问,她的字就算是定下来了,楚风耀知道了也只能生闷气,不能再让她改了。 “若是空了,画梁不如来公主府玩玩。”沐柔发出了邀请。 “谢过公主美意,求之不得。”楚画梁笑吟吟地接过了她的示好。 反正她注定要和沐千华为敌,面对皇后和皇子,当然要找一座能分庭抗礼的靠山了,那还有什么靠山比太子更名正言顺呢? 所以,她和沐柔,其实是一拍即合。 就算没有陶思敏和楚缦的设计,只要沐柔对她伸出橄榄枝,她也会接下的,只是效果没这么好罢了。 果然,就像她跟谢玉棠说的,她家的妹子可比谢家的妹子靠谱多了,多为姐姐着想啊! “晋阳侯夫人来了!”有侍女通报道。 乱糟糟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也是,宴会闹出这么大的事,自己女儿还因此昏迷不醒,晋阳侯夫人不得不出来控制场面,否则明天京城的流言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夫人,思敏和两位楚小姐怎么样了?”沐柔走上去问道。 “有劳公主关心,医官来看过,敏儿和楚二小姐只是呛水,又受了惊才昏迷,不打紧。不过……”晋阳侯夫人眉头深锁,又看了看仿佛事不关己的楚画梁,这才接下去道,“楚三小姐溺水时间过长,又被淤泥堵塞呼吸,窒息时间久了,虽说船娘急救得当性命无碍,但可能会有些后遗症。”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后遗症呢?”楚画梁问道。 “脑子里的事,医官也说不准,还得醒了再看。”晋阳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恶,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关切,“弄成这样,陶家也不方便留客,这就派马车送几位小姐回去,或许楚国公能找到更好的大夫。” “有劳夫人。”楚画梁毫无异议。 更好的大夫?晋阳侯府请的必定也是太医,急切间哪儿还有更好的大夫。 不过,楚绣的死活反正她也不关心,何况这不是还死不了么。 一般来说,溺水导致的窒息时间过久,后遗症最麻烦的是植物人,横竖楚国公府养得起,要是轻一些,疯了傻了……嗯,几率不大,可要是楚绣真这么倒霉也没办法了。 “府中出了大事,敏儿和两位楚小姐赏荷时不慎失足落水,怠慢了各位小姐,过后自当一一上门赔礼,今日只能就此散会了。”晋阳侯夫人又道。 一众闺秀闻言,不管心里信不信,嘴里都连道不敢。 不过,晋阳侯夫人都咬死了是“不慎失足”,就算不信的,至少表面上也不能说什么。 “夫人,小女忧心两位妹妹病情,先行告辞了。”楚画梁道。 “不送,郡主好走。”晋阳侯夫人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 楚国公府……呵,她不管楚家两个姑娘有多惨,可害得她的宝贝女儿现在还昏迷着躺在床上,她就恨不得生吃了这个同样是楚家的姑娘。 只可惜,楚绘有郡主封号,论理品级比她这个侯夫人还高,就算她想以势压人都不行。 而如今更麻烦的是,常宁公主遇险,怕是也对晋阳侯府生出了怨怼,要是连累了太子妃,导致姑嫂不合就不好了。 太子温柔大度,虽然宠爱太子妃,但同样宠爱沐柔这个自幼与他相依为命的唯一胞妹。 /> :。: 第069章 幽泉山庄 晋阳侯府派了马车护送昏迷的楚缦和楚绣回府,不过楚画梁可不想去听张氏的鬼哭狼嚎以及楚风耀的咆哮,出了晋阳侯府的门,径直带着摇光走了反方向。理由也很好,她们姐妹本就不是一起来的,自然也没必要一起回去。 “那我们去哪儿?去找王爷吗?”摇光问道。 “找他干嘛?”楚画梁翻了个白眼。好歹没成婚呢,老是往未婚夫那里跑算什么,何况,慕容筝太腹黑,一不小心就要吃亏。 摇光一头雾水,却听楚画梁直接吩咐车夫:“去幽泉山庄。” “是。”车夫答应一声。 摇光恍然大悟,温雪浪是自家小姐的结义兄长,别说去拜访,就算住几天都是无碍的。 当然,楚画梁既不是闲着无聊串门子,也不是因为楚缦和楚绣的事怕了张氏才不回府,她去幽泉山庄,是因为一个最朴实的原因——复诊。 报恩寺那晚动完手术之后,她就没见过温雪浪,恢复状况都是听谢玉棠口述的,从未亲眼看过,作为一个大夫来说,真是太失职了,所以难得有空,她就打算亲自去瞧一瞧,再看是否需要换药。 如果报恩寺撤退的时候不小心移动了碎骨,恐怕近日还要进行第二次手术。 马车慢悠悠地出了城,得到了报信的温雪浪派了管家温和迎出了一里开外。 毕竟是自家的小姐第一次回家。 “温伯不必客气,我来看看大哥。”楚画梁浅笑道。 “少爷这会儿刚按小姐的嘱咐泡完药浴,小姐可要先到自己院子里休息?”温和笑容可掬道。 他年幼时就是温家的小厮,看着温雪浪长大,见过他双腿残废之后在人前强颜欢笑,人后却颓废自伤的模样,对于这位能治好少爷的小姐那是打心眼里接受。 “好啊,有点饿了,在晋阳侯府也没吃什么东西。”楚画梁也不客气。 温和笑眯眯地应了,引她进了一处小院,笑道:“这院子是少爷为小姐布置的,小姐看看哪里不合心意的再改……绯云,碧月,好好伺候小姐。” “是,小姐先进来吧。”两个十四五岁的丫头也不怕生,笑着迎上来,一穿红,一着绿,正好对应名字。 楚画梁一路走进去,只见这院子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亭台楼阁,花草溪流,无处不是精心设计过的,而屋内却一派清雅,并没有太多金银玉器,但墙上一副字画,桌上插着荷花的花瓶,却无不是真迹古董。 品味,这是一种底蕴,不是一夜暴富的幸运儿可比。 绯云去打了温水进来,让楚画梁洗了脸,重新上了淡妆,又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家常衣裳。 “这些是谁准备的?”楚画梁指着妆台上的胭脂和柜里的衣裳笑问。 温雪浪没有家室,但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丫头置办的。 “是三少爷。”绯云忍着笑答道。 楚画梁怔了怔,不禁失笑。 不愧是名满京城的风流公子,至少这眼光,用来追女孩子肯定无往而不利。 很快的,温和亲自送了饭菜上来。 因为早就过了饭点,吃太饱影响晚餐,所以食物是一碗碧玉梗米粥,配着青笋、脆瓜、海藻丝几样开胃的小菜,以及一叠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知道小姐要来,立刻差人去白记买的。”温和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解释道。 “真是辛苦温伯了。”楚画梁道。 “不辛苦不辛苦,小姐用完饭,少爷也在书房了。”温和赶紧道。 “好。”楚画梁是真的饿了,也不客气,又道,“摇光,你也饿了一天了,去吃饭吧,这边没事的。” “是,小姐。”摇光应了一声,很干脆地跟着温伯走了。 她知道在小姐心里,比起她和玉衡,一直是更信任金盏玉台的,原本以为金盏玉台是皇后的人,相处久了自然知道不是,不过,有些事,既然主子不挑明,他们也只需要装作不知道。而幽泉山庄的事,显然就是小姐不希望她过问的。 既然来了,楚画梁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用过了点心,又在绯云碧月的带领下熟悉了自己的屋子,这才往书房去。 “进来。”温雪浪的声音依旧是柔和淡然。 “大哥看起来挺好。”楚画梁推门而入,侍女自觉地守在门外。 “是挺好。”温雪浪笑着点点头,“昨天,我觉得我的腿有知觉了。” “别操之过急,让我看看。”楚画梁走过去,顺手把椅子拉到他的轮椅前坐下,挽起衣袖,从膝盖顺着腿骨一路按下去,“疼吗?” “有点,有时候还很痒。”温雪浪答道。 许久,楚画梁才直起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骨头没有错位,看起来不需要二次手术。” “真是多亏了玉棠了,他的手,当真无碍?”温雪浪担忧地问道。 “暂时是没事,不过他再作死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按我的意思,直接把他的右手封了吧。”楚画梁耸了耸肩。 “恐怕不行。”温雪浪眉眼含笑,语气却很轻松,“这些日子,天门的势力一直在调查听风阁。” “他找不到的。”楚画梁一声嗤笑。 倒不是她觉得慕容筝不聪明,相反,他就是太聪明了,所以总是不记得灯下黑的道理。只要谢玉堂不再露出什么致命的破绽,天门怎么也不会查到他头上去的,因为谢三公子实在是太高调了! 当然,同样的,没有契机,怕是谢玉堂也查不到天门之主居然会是那个病恹恹的豫王慕容筝。 “画梁,我的腿,真的能站起来?”忽然间,温雪浪说道。 “当然可以。”楚画梁肯定地点头,“站起来是很容易的,稍稍走一走也无妨,只是剧烈运动肯定是不行的,这轮椅也丢不了。” “已经很好了。”温雪浪长舒了一口气。 之前,楚画梁说过,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哪怕他一直觉得恢复得很好,心里也总是压着一块石头,直到听到她亲口说出的“可以”,这才真正安心。 想着,温雪浪也不禁失笑,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也这般患得患失起来。 楚画梁提笔,稍稍更改了一下药方上几味药的用量。 “对了,玉棠说,豫王要去北疆?”温雪浪随意地问道。 “是啊。”楚画梁叹了口气,咬着笔杆道,“大哥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未婚夫呢?真是太不省心了。” “可逆看起来挺高兴的。”温雪浪一针见血地指出,“怎么,想离开京城?” “在京城太不自在了,随便来个人就想把我当盘菜,还不如走出去,天高皇帝远么。”楚画梁在他面前也完全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在北疆那个地方,别说豫王了,就是她这个幽兰郡主的封号都能横着走,去哪儿不是被捧着,何必陷在京城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 “说的也是。”温雪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我和北疆军暗地里一直有生意往来,过阵子有一批货要运过去,正好名正言顺地让玉棠去看你。” “跟军队做生意?”楚画梁惊讶道。 “当然,明面上是到幽州的。”温雪浪笑道。 “北疆……缺粮草?”楚画梁迟疑了一下道。 “不错。”温雪浪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这些年东陵境内天灾不断,国库税赋不足,加上一直没有大战,拖欠军饷已经是常事,虽说我不介意为浴血奋战的将士捐献家财,但却不是长久之道。” 楚画梁立刻点头。富可敌国?要真的富可敌国,就找死吧,君不见沈万三是怎么死的么。 “所以,北疆军在非战时会进入幽云山脉,打猎、挖药,用兽皮和人参等物换取粮食布匹等物,朝廷也是知道的,只是心照不宣。”温雪浪道。 “我明白了。”楚画梁沉吟了一下道,“大哥这边若是有北疆的情报,都给我一份吧,尤其是地理志。”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温雪浪说着,转着轮椅来到书架前,抓住一本书抽出一半,只听“咔嚓”一声,书架中间凹进去一块,露出一个暗格,“把里面的箱子拿出来。” 楚画梁应了一声,伸手进去摸了摸,捧出来一个黑木描金的箱子,还挺沉,换了普通的千金小姐,估计还搬不动。 “这里面有北疆的地图、这几年的气候变化、北狄的基本状况,最重要的是,有十年来北疆军和北狄交战的军报。”温雪浪沉声道。 楚画梁耸然动容,其他东西倒也罢了,以听风阁的能力,收集起来并不困难,可军报,这已经不是困难的问题了,私自截留这种东西被朝廷知道的话,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吧! “所以,千万要藏好。”温雪浪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调皮地对她眨眨眼睛。 “噗——”楚画梁被逗笑了,随即决定回去看完之后马上烧掉,只有存在自己脑子里才不会留下祸患! “你做事,我很放心。”温雪浪悠然道。 “少爷,小姐!”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温和的声音。 “什么事?”温雪浪皱了皱眉。 “少爷,楚国公府来人了,说是要接小姐回去。”温和道。 “来的是谁?”楚画梁问道。 “是绍公子。”温和道。 “那就随他吧。”楚画梁“哦”了一声,不在意地道。 “呃……”温和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犹豫道,“随他?” “就说我病了,小姐在侍疾,没空招待客人。”温雪浪接了一句。 “是,要是……他不走呢?”温和问道。 很显然,楚绍上门的气焰极为嚣张,他毕竟是国公府的公子,听说楚国公已经在请封世子了,幽泉山庄是平民,谁知道这位脑子里少根筋的小公子会不会一气之下直接踹门呢。 “不走,就呆着吧。”温雪浪毫不在意。 “嗯,茶水点心别忘了送,以免让人诟病幽泉山庄的待客之道。”楚画梁补充道。 “是。”温和抹了把头上的汗,领命出去了。 既然少爷和小姐都这么说,那应该……没问题吧? “你说楚绍是自己来的,还是张夫人叫来的?”温雪浪笑问。 “自己吧,夫人……怎么说脑瓜子也比他好使点儿。”楚画梁无所谓地一耸肩,“正好,有件事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要我帮忙吗?”温雪浪问道。 “暂时不用,需要的话,我肯定不会跟大哥客气。”楚画梁笑道。 “嗯。”温雪浪点头。 “这个,大哥帮我悄悄放在马车夹层里。”楚画梁指了指那个箱子,起身道。 ------题外话------ 推荐凌七七的《侯门嫡女,相公宠上瘾》 一朝穿越,顾明卿成了大晋朝忠勇侯府的嫡次女。 顾明卿原以为从此就能过上“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笑看天边云卷云舒”的悠闲日子,谁知亲爹是入赘侯府,而她是原配生的小可怜,身份那叫一个尴尬。 顾明卿还没来得及适应新身份,就被继母嫁到农家,真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不过—— 腹黑忠犬相公:“爹说男人就要疼爱妻子。娘子,你放心,以后我一定疼你,啥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你。” 疼儿媳的公公:“明卿啊,我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有个白白嫩嫩的闺女,你是我儿媳,跟闺女也差不了多少。以后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爹一定为你做主教训他!” 顾明卿摸摸下巴,这日子跟她想的不一样,她好像掉进福窝了! /> :。: 第070章 默契 楚绍从来没觉得这么憋屈过,他堂堂楚国公嫡长子,铁板钉钉的世子,屈尊降贵亲自拜访一户平民,却被被拒之门外! 幽泉山庄?温雪浪?说的再好听,不过也就是个平民,攀上了楚国公府那个丢人现眼的女儿,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楚公子,请喝茶。”温和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面上却笑得一派和气,甚至在门口的空地上摆了精致的紫檀木桌、贵妃椅,为了烹茶,连火炉都搬了出来,用的茶叶更是千金一两的明前茶。 “幽泉山庄就是这般招待客人在府门口喝茶的?”楚绍身边的小厮尖着嗓子喊道。 “公子来得不巧,庄内正在大兴土木建造花园,尘土飞扬,实不敢招待贵客。”温和答道。 “……”楚绍差点被气笑了。 大兴土木?建造花园?谁家改造府邸如此安静,一丝异响皆无?连进进出出的仆从都没几个。 “好端端地造什么花园?”小厮嘀咕道。 “温府本无女眷,如今多了一位小姐,自然要建造小姐所居之处。”温和不慌不忙地道。 “什么小姐,不就是……” “闭嘴!”楚绍黑着脸呵斥。 在他心里,虽然没把楚绘当姐姐看待,可也知道楚绘毕竟是姓楚的,家门丑事岂可外扬? “何况,我们少爷病了,小姐身为女眷不便见客,公子若是觉着此地风景独好,不妨稍坐品茶。”温和说着,一挥手,上来两个仪态端方的少女奉茶,一举一动优雅动人,跳不出任何错处。 楚绍咬牙,他难道是专程跑来人家门口喝茶的么! 还有什么小姐小姐的,那女人是姓楚的! 然而,温和表达完温雪浪的意思,自称要去“监工修建花园”,拍拍屁股走人,却留下一队千娇百媚的侍女。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两个娇滴滴又楚楚可怜的女孩子,楚绍……没办法。 庄内,温雪浪和楚画梁在书房摆开了棋盘厮杀。 楚画梁对围棋是只知道规则的程度,不过到了古代,该会的多会一些也不是坏事,下棋总比学枯燥的古琴来得有意思,倒也兴致勃勃地跟着温雪浪学。 “你对棋倒是很有天赋。”温雪浪看着棋盘上的一片白子若有所思。 “大哥,你确定不是在讽刺我吗?”楚画梁把一枚黑子丢回棋盒里算是直接认输了,以免抱怨道,“明知道我是初学者,就不能让一让吗?这么不留情,会打击我学棋的积极性的!” “已经让你九子了,而且你下一局棋,悔棋三十余步。”温雪浪用棋子敲敲棋盘,微笑道,“最后,你有被打击到吗?” “好吧,没有。”楚画梁一耸肩,将棋盘清理一空,坚定道,“再来一盘!” “让几子?”温雪浪好脾气地道。 “九子不够,多让一点。”楚画梁理直气壮道。 温雪浪一摊手,示意她落子。 楚画梁抬头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温雪浪一愣,却见她抓起一把黑子,连数都没数,密密麻麻地摆在棋盘上,起码二三十枚。 “来吧!”楚画梁信心满满。 “……”温雪浪失笑地摇摇头,拈起一粒白子,广袖轻扬,优雅如初。 片刻之后,楚画梁看着雪白的棋盘扶额哀叹,“大哥,你真觉得我下棋有天赋?” “是。”温雪浪回答得斩钉截铁,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道,“虽然棋路稚嫩,但偶尔的灵光一闪便有妙手偶得,若非你是初学,我未必能应付——下棋和别的才艺不同,靠天赋,所以有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生无望的说法。擅棋者必胸有丘壑,吾妹非寻常闺阁女子。” “可我喜欢悔棋。”楚画梁道。 “你悔棋,我同意,便不算是作弊。”温雪浪答道。 “好吧,那再来一盘。”楚画梁笑道。 “少爷,小姐,绍公子走了。”温和走过来禀报。 “一个时辰,这回耐心好了不少。”楚画梁道。 “然后呢?”温雪浪问道。 “温伯,麻烦叫摇光过来。”楚画梁道。 “是。”温和应了一声,很快把摇光带了过来。 “换身衣服,在楚绍入城之前追上他,然后……揍一顿。”楚画梁轻描淡写道。 “啊?”摇光傻眼。 倒不是她不敢打楚绍,豫王府出身的暗卫哪会在乎一个纨绔子弟,可小姐好端端打楚绍做什么? “虽然没有北疆军的衣服,不过豫王大丧,你便穿一身麻衣孝服也使得。”楚画梁道。 “可……为什么?”摇光结结巴巴地道,“小姐是要冒充北疆军殴打绍公子吗?这不是挑起北疆军和楚国公府的矛盾吗?” “去办事就是,之后王爷自然知道该怎么利用。”楚画梁道。 “是,小姐。”摇光见她已经把话说到底了,只能咽下一肚子的疑惑去了。横竖小姐总不至于故意扣黑锅给北疆军吧? 温雪浪让温和也下去,这才抬了抬眼,“你是意在楚绍身后的五皇子沐千华?” “五殿下和北疆军,必须不合。”楚画梁只说了一句。 都是聪明人,温雪浪会意,笑着放过了这个话题,把注意力移回棋上,轻描淡写道:“这几日楚国公府怕是顾不上你,就在这儿住几日吧,正好见见鹤翎,他念叨你很久了。” “好啊。”楚画梁爽快地应了。何况她对那个能制作出如此精湛的面具的花鹤翎很有几分好奇。 至于楚国公府的意见——楚风耀大概想不起他还有个长女,而张氏,两个女儿昏迷,其中一个可能还会落下毛病,儿子再被人打了,哪儿还会有空来理会她呢。 · “噗——”豫王府里,听到消息的慕容筝难得毫无形象地一口茶喷了出来,要知道平时被逗得炸毛的一向都是曲长卿。 “楚绍还在床上躺着呢,听说一条腿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医,要是成了瘸子,本朝还从来没有一个残疾者能继承爵位的。”曲长卿幸灾乐祸道。 “不会瘸,楚楚有分寸的,不会想把事情闹大。”慕容筝擦了擦唇边的茶渍,胸有成竹道。 “我好像还没说到这是幽兰郡主指使的。”曲长卿一愣。 “还用你说?”慕容筝一声嗤笑。 “好吧,那我们怎么办?”曲长卿一摊手,又实在忍不住笑,“楚绍回城途中冲撞百姓设置的先豫王灵位,被一位‘义士’打断一条腿,压着在灵位前磕头赔罪才罢休,这事已经传遍京城了。” 当然,他没说的是,楚绍已经快把楚国公府给掀翻了,无奈这个事,就连楚风耀也没办法明着给他出头——人死为大,如果慕容春秋还活着,或许要承担兵败之责,可他父子皆亡,百姓就只记得他守卫北疆三十年的功绩了。在这个时候,谁敢对先豫王不敬,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要说那人折辱楚绍,可跪一跪豫王的灵位也算是折辱?应该的好吗?豫王灵柩回京那日,连太子都代表皇帝行了半礼,楚绍一介白身,磕个头还委屈了? “告诉少湮,再去加把火。”慕容筝道。 “不怕引火烧身?”曲长卿迟疑了一下。 “他会把握分寸。”慕容筝挑眉,“沐千华督战北疆,我要去雁门,总要有个理由?还是楚楚最懂我。” “最关键还是在陛下,他许不许你离开京城才是最重要的。”曲长卿叹了口气。 “陛下会准的。”慕容筝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丝丝凉气,“如果他放心我,我愿意去北疆他应该求之不得,毕竟我比沐千华效果更好。如果他不放心我,那我自己请缨,不是正好让我名正言顺死在北疆吗?” “……”曲长卿哑口无言。 话说回来,你们夫妻俩根本没商议过吧?哪儿来的默契! ------题外话------ 工作上有点麻烦忙了几天,明天开始恢复正常的更新时间和字数。 /> :。: 第071章 谋算 御书房。 “你说什么?小五和北疆军冲突?”皇帝一脸的诧异。 “冲突倒是算不上,五殿下还是有分寸的,只是有点不愉快罢了。”京城令邵琦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小心地答道。 “那些不服管教的骄兵悍将!”皇帝咬牙切齿,脸色几经变化,终于又平缓下来。 护送豫王灵柩进京的那个小将军,好像是风传鸣的小儿子?记得不久前风传鸣的长子也殉国了,倒是不好处置。 今日他已经问过沐千华的意见,这个儿子虽然是文人,但也表示愿意去北疆为父分忧,可若是他与北疆军不睦…… “陛下也没药太过担忧,以臣看来,不过是小小误会而已,男人之前,也有不打不相识一说。”邵琦斟酌着说道。 “不打不相识?还动手了?”皇帝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眼中也带了一丝薄怒。 “不不,风少将军怎么也不会对皇子动手,只是言语挤兑。”邵琦苦笑道,“陛下,五皇子督军北疆的圣旨已下,北疆军心有不服甚至惶恐也是难免,毕竟,殿下从未上过战场。” “也就你敢说。”皇帝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不过这次却没什么恼意,想了想,又叹道,“也罢,朕会嘱咐小五,他是去帮助风传鸣镇压诸将的,不可干涉战事。” “如此一来,风少将军必然感激五殿下。”邵琦喜道。 “军情紧急,让他赶紧上路——从禁军中划出三千人给小五做亲军。”皇帝又道。 “陛下一片慈父之心,想必殿下也不会让陛下失望。”邵琦恭谨地道。 皇帝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书案上,摊开的是一幅巨大的地图,不仅有大陆四国的领土,还有更远的草原荒漠、茫茫大山大海。 “陛下。”许久,门外的内侍通传道,“豫王殿下求见。” “清辰来了?”皇帝微微一怔,隔了一会儿才道,“让他进来吧。” “是。”内侍应了一声,很快的,书房门一开,一身白衣素服的慕容筝走进来,行礼道,“慕容筝参见吾皇万岁。” “按理你该叫朕一声表舅,私下就不必多礼了。”皇帝和蔼地摆手,又道,“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慕容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起来还要感谢陛下呢。” “感谢朕?”皇帝一怔。 “若非陛下赐的姻缘,臣也没有机会让处于深闺的楚小姐医治。”慕容筝感慨道。 “你说你的病……幽兰郡主给治好了?”皇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治好没那么容易,不过至少能多拖几年,也许到时候会有别的办法。”慕容筝由衷道,“臣原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现在知道,哪怕多两三年时间也是好的。” “陈太医治了你十几年都没办法,幽兰郡主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吗?”皇帝依旧一脸的震惊。 “郡主得了神医世家的医典传承,确实不凡,连陈太医也佩服不已。”慕容筝答道。 “神医世家?”皇帝微微皱眉。 “陛下,所谓长生册子虚乌有之事,世上何来真正长生?以臣估计,所谓长生册,恐怕是一部医术典籍吧?之事年代久远,传承早已缺失,郡主天资聪颖,对着祖上留下的版本残破医典自学成才。”慕容筝不慌不忙地答道。 隐枫山,报恩寺,那么大的事,他反正是不信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之事长生册这个隐患还是必须趁早解决。 皇帝默默地点点头,可也没说到底信不信,回头对内侍吩咐道:“召幽兰郡主入宫。” “是。”内应应声而去。 慕容筝隐晦地看了一眼,没有阻止。 “就算身体好些了,也该多休养,怎么想着进宫来看朕?”皇帝随意问道。 “陛下。”慕容筝一撩衣袍,跪倒在地,朗声道,“臣请陛下准许,随同五皇子前往北疆效命!” “你要去北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脸色也有些古怪。 “是。”慕容筝斩钉截铁地道,“从前臣不敢想,然而如今得郡主之助,即便能多换来两三年时间,臣也想去看看那个父兄守卫了一生的北疆。身为豫王府子弟,臣不愿意病死塌上,求陛下成全。” 皇帝闻言,恼怒的情绪慢慢散去。 也是,慕容筝活不长久,他去北疆也不会是第二个慕容春秋,刚好沐千华和北疆军不太融洽,若有豫王府从中调剂,也是个办法。 “求陛下成全。”慕容筝重复了一遍。 “朕并非不想成全,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今更重要的事为春秋留后才是。”皇帝摇了摇头。 “那就让郡主与臣同行便是。”慕容筝立即道。 “胡闹!”皇帝一瞪眼,斥道,“哪有将军带着女眷上战场的!” “可是……臣不是将军,也不能如父兄一般,征战沙场。”慕容筝一脸的委屈。 “呃……”皇帝哑口无言。 “陛下,雁门郡本是先父封地,城中有豫王府,可以安置郡主。”慕容筝接道。 “这……”皇帝的眼神闪了闪,有些迟疑。 “陛下,幽兰郡主到。”门外,内侍通传道。 “这么快?”皇帝奇道。这会儿功夫,只怕还不够传旨的内侍出宫吧? “起奏陛下,郡主本就在容妃娘娘处,自然来得快。”内侍答道。 “容妃。”皇帝怔了怔,恍然道,“对了,前日听说幽兰那丫头和谢家的小子认了干亲,还真是胡来。” “参见陛下。”楚画梁目不斜视地走进来,没看慕容筝一眼,只是袖底的手指微微一动。 “豫王说,是你治好了他的绝症?”皇帝直接道。 “怎么可能?”楚画梁一脸的惊诧,又理所当然地道,“太医院都没办法,臣女有何能力治愈这等病症,不过是祖上传下的一套针灸之法,能激活人体内的生气,多拖些时间罢了。等生气耗尽,该走的还是留不住。” “即便如此,也是难为你了,该赏。”见她也是同样的说法,皇帝才多信了三分。 再看慕容筝,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瘦弱,但有心的话,还是能看出他的脸色比从前已经好看了不少,显然激发生气的说法也是有依据的。 “咳咳,幽兰啊。”皇帝干咳了两声,又道,“豫王想要效仿父兄驻守雁门,你可愿同行啊?” “这……”楚画梁看看慕容筝,又看看皇帝,微微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大胆直言,朕不怪罪。”皇帝安抚道。 “臣女……不愿。”楚画梁一咬牙,也跪了下去,“臣女不愿背井离乡,更怕这辈子从此再回不得京城。” 皇帝一挑眉,这意思是怕慕容筝死在北疆的话,她会被困在雁门郡的豫王府里回不来吧? 只是这话也说得太白了,还是当着慕容筝的面说,传言这位楚国公的嫡长女礼仪教养很有问题,果然不假。 不过,这样的性子也好,更容易掌控。 “你可知,若是豫王执意前往北疆而你不从,会有什么后果?”皇帝问道。 “我、我……”楚画梁咬着嘴唇,手指使劲绞着衣服下摆的布料,脸上满是挣扎之色。 慕容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样的人,就看她这模样,哪有一分一毫像是在演戏? 女人哪,果然不能小看,尤其是这一个! “容朕思虑一番。”好一会儿,皇帝还是没有当场下决定。 “是。”慕容筝和楚画梁隐晦地对望了一眼,却也没太过失望。 皇帝的性格本就有些优柔寡断,容易多想,说白了就是疑心病太重,不过,应该最终还是会同意的。 “对了,幽兰既然医术高明,就给太后把把脉吧。”皇帝忽然说了一句。 “啊?是。”楚画梁一愣,但还是点点头。 形势不容她拒绝,至于治不治,能不能治,总要看过太后究竟是什么病才能有决定。 ------题外话------ 我觉得,太医院要倒霉…… /> :。: 第072章 有福我享,有难你当 崔太后已经是七十高龄,她是先帝继后,先帝两任皇后均未留下嫡子,崔太后抱养了生母早逝又无母族势力的当今,更改玉牒,这才将当今送上了帝位。母子间虽非亲生,却感情深厚。 这两年来,崔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年里倒有七八个月缠绵病榻,太医院也会诊多次,均束手无策,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有让楚画梁去试试的想法。 “太后的病不好治。”一边走,慕容筝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楚画梁微微点头,示意明白。 想也知道,整个太医院都治不好的毛病让她一个小姑娘来治,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然而,她却也不能直接说不能治,若是连一点有用的建议都提不出来,皇帝怕是就要怀疑她怎么治慕容筝的了。 走进慈宁宫,鼻中闻到的事一股浓重的药味。 楚画梁动了动鼻子,眉头皱得更深。 这并不是什么治病的药,只是补药罢了,对一个生病的人,其实直接喝补药有害无益,因为虚不受补。 太后的病,竟然已经坏到无法开药,只能以补药续命的地步了吗? “陛下。”床边,一个三十左右的美丽妇人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正是崔太后唯一的女儿,云端长公主。 “朕带了个人来,或许能治好母后。”皇帝说着,招了招手,示意楚画梁上前来。 “……”云端长公主目瞪口呆。 这姑娘挺面熟,应该是京城哪家权贵人家的千金吧,可是能看病? 另一边,太医院驻守在慈宁宫的三位太医的反应更加精彩。院正年纪大了,原本也要告老还乡了,只是因为太后的病皇帝才没放人,虽然有些惊讶,但脸上也没表现出什么。陈太医看看慕容筝,下意识地擦了把冷汗。而另一位马太医却直接多了,不屑地看了楚画梁一眼,直言道:“陛下,太后娘娘万金之躯,怎能让这个小女娃儿胡乱医治?” “你倒不是小女娃,怎么就治不好太后!”皇帝怒道。 “臣……”马太医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绛紫色,一跺脚,又回头道,“院正,您看这,万一……” “既然这位小姐有办法,试试也无妨。”院正倒是看得开,反正就是把把脉,真要开药,药方还是要经过太医院斟酌的,又不会直接拿给太后喝,就算她没什么本事,也不会对太后有碍。 马太医咬了咬牙,愤愤地退下了。 “幽兰,你去吧。”皇帝道。 “是,陛下。”楚画梁很镇定地走上前,立即有宫女搬了个绣凳过来放在床沿。 陈太医很有眼色地送上自己用的脉枕,皇帝和太后面前,万一这姑娘再拿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当脉枕用,惹怒龙颜麻烦就大了。 “多谢。”楚画梁笑笑,坐下来挽起衣袖,轻轻地拿起太后的右手放在脉枕上,手指搭了上去。 旁边的院正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就看这把脉的手势就知道,这姑娘不但懂医术,还沉浸多年。 楚画梁心里却是以沉,虽然早知道太后的病情很麻烦,但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忍不住叹气。 崔太后的病,说穿了就两个字:癌症。 癌症中晚期,光用药已经压不下了,就算是在她那个时代,也是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绝症。虽然说崔太后发病的位置还好,是胃癌,可她这个年纪了,即便在条件最好的医院里动手术,成功率都不高,何况是古代。只怕一动手术,崔太后没死于癌症,就直接死在手术台上了。 “幽兰,母后的病究竟如何?”皇帝忍不住问道。 “陛下,太后娘娘这病,大约十几年前便有了,若是当时臣女还有办法,但现在,请恕臣女无能为力。”楚画梁直接说道,“太医院的诸位大人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臣女也不会做得更好了。” 这话一出,有人失望,也有人嘲讽,也有人松了口气。 坦诚自己治不好,总比逞强说能治,然后瞎治一通来得好。 事实上,太医院对崔太后的病情心知肚明,药医不死病,而崔太后那是病入膏肓,早已不是医术能治好的范畴了,只是谁也不敢对皇帝直说罢了。 “你怎么能治不好?”皇帝只觉得心口一股郁气凝结,憋得难受。 “……”太医都哑然了,这分明就是迁怒吧?让一个不到双十的女孩子治好这种绝症,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臣女学艺不精,让陛下失望了。”楚画梁自身却很镇定。 “学艺不精?”皇帝一指慕容筝,“太医院说豫王活不过二十,你也治好了,说明你比那些酒囊饭袋强得多,怎么能治不好太后?” “什么?她治好了豫王?”院正失声道。 原来,这就是皇帝突然带个小姑娘来给太后治病的原因吗? 陈太医和慕容筝悄悄互望了一眼,又偏开了视线。 的确,这就是摆在楚画梁面前的一道难关,如何让皇帝相信,她当真能治好慕容筝。 慕容筝微微皱眉,他让楚画梁配合,可没想到皇帝竟然让她去治太后!如今,也只能看楚画梁自己的智慧了,他们只能在合适的时机暗暗推一把。 “陛下,臣女尚未治愈豫王殿下,也没有完全把握。”楚画梁解释道,“另外,臣女并不比太医高明,能治疗豫王,是豫王本就没有病。” “……”一句话,殿中一片死寂。 陈太医顿时觉得背上都湿透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你说——豫王,没病?”皇帝也被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拉偏了思绪,又看看慕容筝,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是啊,豫王殿下没病,是伤。”楚画梁答道。 “伤?”皇帝一愣,眼底的杀机又散开不少。 “启禀陛下,豫王殿下幼年时练功走火入魔,五脏皆伤,经脉俱毁,这才导致身体孱弱。”楚画梁从容道,“陛下,伤和病不一样的,前者本身没有问题,是外力暴力伤害,而后者却是身体本身出现了病变。臣女医术习自神医世家半本医典,擅长治伤,但治病么……倒也不是不会,可并不能与太医比较。” “……”若非时间地点都不合适,陈太医简直想拍案叫绝。 擅伤不擅病,这理由真好,天衣无缝! “真的没办法吗……”许久,皇帝才一声叹息。 “请恕臣女无能为力。”楚画梁答道。 “你能激发生气为豫王续命,那母后……”皇帝又想到了另一点。 “陛下不可啊!”不等他说完,陈太医吓得脸色惨白,急道,“豫王殿下若是因伤而弱,则本身生气不绝,可太后娘娘几尽油尽灯枯,若是再讲仅剩的一丝生气激发殆尽,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皇帝楞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请恕臣女无能为力。”楚画梁重复了一遍。 崔太后的病,她要治好那是绝对没可能,就算她老师在这里也没办法。而续命的法子倒是有,可她却不想用。人心不足,得陇望蜀,现在皇帝一时伤心也罢了,总不能因为她治不好整个太医院都治不好的病就问罪她,可若是真给了皇帝希望,下一次绝望的时候,皇帝对她就不会轻轻放过了,总会想着既然能续第一次为什么不能续第二次,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便是如此。 何况,从人道主义来说,崔太后这会儿活着也只是痛苦了,何不让她痛快点呢。也许这话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若是自己的亲人落到这地步,也许她也会像皇帝一样,不管有多痛苦,只希望她活着吧。 “罢了。”皇帝颓然挥了挥手,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就算你没治好太后,可为豫王续命也是大功,朕不能不赏——这样吧,你已经是郡主了,就该有郡主的威仪,楚国公府内一处小院未免不太像话,便赐你郡主府一座吧。” “谢陛下。”楚画梁也意外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虽然在病重的太后面前不好表现出喜悦之色,但心里却再高兴没有了。 皇帝赏赐再多的金银珠宝都没有这座郡主府来的实际,她并不是买不起房子,只是自古以来都没有父母健在,未出阁的女子另置产业别居的先例,除非是彻底毁了名声被发配到遥远的庄子里去。 皇帝赐的可不是一座府邸,而是名正言顺和楚家那一家子糟心亲戚分居的权利! “退下吧。”皇帝道。 “臣告退。” “臣女告退。” 慕容筝和楚画梁行了一礼,并肩退下。 “果然没那么多奇迹啊。”皇帝叹了口气。 “陛下,幽兰郡主这手医术,倒是更适合做军医。”陈太医忽然说了一句。 “简直胡闹!那些卑贱的士卒怎可劳动金枝玉叶的郡主诊治!”马太医怒道。 皇帝闻言,倒是心中一动。 另一边,出了宫门,楚画梁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辛苦了。”慕容筝由衷道。 今天的险境,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汹涌,无奈他却帮不上忙,反之,他出手只会画蛇添足,完全是这个女子以自己的胆气智慧扛下来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唯有这一点,他心甘情愿说一句“吾皇英明”! “知道我辛苦,就少整点幺蛾子。”楚画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若不是知道他的举动,她怎么会这么巧跑去谢容妃那里等着皇帝召见? “我和楚楚还需要分彼此吗?”慕容筝一脸的委屈。 “当然要!”楚画梁一挑眉,登上了马车,却在掀开车帘的时候,回过头补充了一句,“豫王殿下,本郡主一向奉行的信条呢,是有福我享,有难你当,不谢!” 慕容筝目送马车离去,不觉莞尔。 “闲殿下,郡主是生气了?”在宫外迎接了主子的破军有些担忧道。 “哪儿能呢。”慕容筝摇摇头,悠然道,“她若是真生气了,保准要多亲切有多亲切,现在会发脾气,那就是闹别扭。” “啊?这是什么道理。”破军一头雾水。 “不搞好关系,怎么阴得到别人?”慕容筝一脸的理所当然。 “……”破军无言以对。 随意,王爷,这根本不是幽兰郡主的想法,是您的吧? 而此刻,马车上,楚画梁闭着眼睛休息,一边道:“金盏,做好准备,我们很快就要北上了。” “是,小姐终于得偿所愿。”金盏微笑道。 “那京城这边呢?”玉台问道。 “要北上,先要大婚。等成婚后,让大哥帮忙,将我的嫁妆全部变卖换成金银,能带走的全带走,实在带不走的,比如田地庄园,交给大哥照看吧。”楚画梁胸有成竹道。 “小姐这话,像是再也不回来似的。”玉台惊讶道。 “谁知道呢。”楚画梁一笑,目光透过车帘,已经望向北方。 /> :。: 第073章 云氏遗物 七月中,五皇子沐千华奉旨前往北疆督军,任北疆军监军,皇帝额外从禁军中拨出三千精锐给儿子做亲军。 然而,沐千华却很郁闷。 虽说东华的监军权力也很大,但一开始的消息,父皇是有意让他做主帅的,这个心里差距有点大啊。 另外,扶灵回京的那支北疆军小队也没有随同沐千华一起返程,尽管说他和风少湮之间有过一点不愉快,却不是多大问题,而关键是,风少湮是风传鸣仅存的儿子,对他掌控北疆军大有好处。 不过,就算沐千华有再多不满意,圣旨一下,也只能遵从了。 而另一边,楚画梁却在开开心心搬家。 皇帝赏赐的郡主府当然不可能是现盖,而是因为各种原因收回国库的权贵大臣府邸,看着内务府拿来的册子,在可供挑选的府邸中,楚画梁毫不犹豫地挑了一座地方最偏、规格最小的。唯一的好处是,这座府邸是距离楚国公府最远的,几乎横跨整个京城,让本来就不满的楚风耀和张氏更气了。 当然,让张氏更生气的还有呢。 郡主府的规格比起楚国公府还要高半级,何况皇帝在这个时候赐郡主府,摆明了是支持楚画梁成婚当日从郡主府出门。那么,很显然,楚画梁的嫁妆就得事先搬去郡主府才行。要说之前,楚画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接手嫁妆还会惹人非议,可现在就是名正言顺了。 因为婚期将近,其实楚画梁的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除了她自己置办的那些和云氏的嫁妆,其实张氏给她置办的虽说不是最好的,但有好面子的楚风耀压着,至少也不难看出,何况除掉了衣料首饰之外,其他东西加起来也不值几个钱。再比如胭脂水粉,楚画梁表示,有个一两盒就够了,否则放着不会过期的吗?就连现代的密封技术,化妆品的保质期也就几年的,古代的嫁妆号称要让出嫁女用一辈子……这个,有些姑娘死那么早,可能是用了过期的护肤品被细菌感染的吧。 然后就是铺面田庄,除了云氏留下的,另外张氏从楚国公府的账上又划了几个给她,当然,张氏挑的都是i地段最差甚至亏损的,可楚画梁更不在乎,说到底,楚国公府的产业,就算是最差的铺子能有多差?说到亏损,更大的原因可能是经营不善,而这一点在温雪浪手里,完全不是问题。 横竖今后几年她是没打算回京城了,凡是带不走的东西,她就全部托付给温雪浪了。 折腾了好几天,才算把该搬的东西都搬完,至于沐千华出征……那是谁啊? “以后就安心了。”玉台回来的时候,楚画梁正在和金盏一起重新誊写嫁妆单子。 既然是郡主府,自然配齐了应有的一应仪仗,包括府中的侍卫和下人。 侍卫有玉衡统领,而伺候的人则被分成了两块,楚画梁居住的主院交给了柳丝,这也是楚画梁从楚国公府带出来的唯一一个人。外面则由摇光负责,而财务自是金盏管着。 “都安排好了?”楚画梁抬了抬头。 “嗯嗯,人手安插好了,反正住不长久,只要这段日子里没人作死就好。”玉台答道。 “不错,等我们一走,管他这些事谁的人。”楚画梁耸了耸肩。 满府的下人都是内务府安排的,谁知道里面有多少个别家安插的眼线,毕竟,她本身虽然没有价值,可她身后却是豫王府。不,也不是没有价值,说不定就有冲着神医世家来的,比如长生册。 而楚画梁的要求,也就是让听风阁看好这一两个月罢了。 “阿墨,去玩会儿呗。”玉台看看那一桌子的各种账目就一阵眼晕,深觉自己插不上手,转身就去逗趴在一边玩九连环的唐墨。 “好啊。”唐墨一脸兴奋,扔了九连环,开开心心地跟着她走了。 当然,所谓的“玩一会儿”,其实是切磋练武。 慕容筝和谢玉棠对唐墨的看法类似,因为失忆,他连学过的武功都忘记了,但这种忘记只是脑子里没有了这方面的记忆,身体却会残留着本能,只要经常喂喂招,他总能想起一部分,至少能让这身强横的内力稍作控制,不至于轻轻一推就打死人的地步。 “他失忆前,一定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楚画梁失笑。 明明之前一步都不肯离开她身边的人,如今只要提出“玩一会儿”就能轻易跟人走,尽管这个跟人走仅限于玉台、摇光、玉衡三个人,那也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了。尤其是玉台,简直百试百灵! 不过,这么打下来,楚画梁才发现,不算唐墨这个怪胎,三人之中最强的居然是玉台,连玉衡都略逊她三分。 想想也是应当,玉衡摇光是慕容筝手下的训练营里训练的,是量产,而玉台是谢玉棠亲手调教的,在彼此资质差不多的情况下,得到了更多教导机会的玉台当然更强。 “小姐,好了。”金盏放下笔,舒了口气。 楚画梁没接,反而往后一靠:“直接说吧。” 反正,就算看,她也看不出来这些嫁妆还缺什么。 “小姐,楚国公毕竟是要脸的,这嫁妆,要说错倒也中规中矩,只是总觉得配不上小姐身份!”金盏叹了口气。 要是楚画梁只是楚国公府大小姐,许一个门当户对的权贵子弟,这嫁妆确实没什么不妥,可她如今是幽兰郡主,要嫁的事豫王,这样的嫁妆就不够看了。当然,要是楚画梁真的以楚国公长女的身份许个权贵子弟,张氏连这样的嫁妆也不会给。 “无妨,内务府也会给一份嫁妆,加上去不少。”楚画梁并不在意。 “那楚国公府呢?”金盏追问道。 “其实呢,楚国公府的财富是楚风耀打下来的,他爱给谁就给谁,只要他不下我脸面,其他的本就与我无关,这点儿气节我还是有的。”楚画梁淡淡地道,“只是,楚国公府的钱财我可以不要,但有一些东西却一定得要回来!” “什么东西?”金盏不解。 “我母亲的遗物。”楚画梁冷笑,“一定在楚风耀和张氏手里。” “云夫人的遗物?”金盏还是没明白。 “张氏都能把母亲嫁妆的庄子都掘地三尺了,何况母亲留在府中的东西?不说别的,母亲的书册可是一本都没有。”楚画梁冷笑。 云氏娘家虽然落魄,但好歹也算得上书香世家,这样的人家嫁女儿,哪怕金银首饰少一些也少不了字画书籍,可如今,云氏的遗物中,凡是有字的东西一概没有,怎么想都是落在楚风耀和张氏手里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想找什么。 长生册? 楚画梁摇摇头,如果长生册的消息如此人尽皆知了,楚绘恐怕根本没机会长大成人。 “楚国公府的侍卫防飞贼还差不多,却防不住高手,让玉台去找找便是了。”金盏道。 “要是一两本,偷出来也罢了,可谁知道有多少?防卫再差劲,也不能让玉台光明正大地用马车装箱子搬走。”楚画梁苦笑。 “所以,还是要想办法让楚国公主动送出来?”金盏沉吟道。 楚画梁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忽的停了下来,唇角微微勾起。 “小姐有办法了?”金盏眼睛一亮。 每次她家小姐这么笑,就表示有人要倒霉了。 “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楚画梁慢慢地道。 金盏眨了眨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 :。: 第074章 绑票 楚绍觉得,自从那个便宜姐姐撞了柱子没死之后,自己就一直在走霉运,这回居然还被打断了腿——幸好伤势不重,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所以,几个平日里谈得来的朋友约他去城外跑马散心,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散个心而已,居然能遇到劫匪! 青天白日,京城外不到十里的地方,劫匪! 而且更离谱的是,那些劫匪根本就不理会那些如鸟兽般四散的纨绔子弟,就是直接冲着他来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就被人从马上抓下来,一把扔在地上,刚刚愈合的断腿伤处一阵剧痛,还没等他问一句为什么,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姐,成功了。”黑衣蒙面的“劫匪”拉下蒙面的黑布,赫然是玉衡。 楚画梁从树后走出来,旁边跟着唐墨和摇光。 玉衡抓起昏迷的楚绍走过来,一脸不屑道:“楚国公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怎么儿子这般不成器。 “武将打天下,文臣治天下,难免的。”楚画梁一声轻笑。 如今的大陆形势,四国鼎立之势稳定,东陵唯一有战事的地方就是北疆,可北疆军是豫王府的嫡系,将士排外,很难争功。除非出现什么重大的变故,否则至少在楚绍这一代,从军并没什么出路,也立不下大功。因此,楚国公府下一代不论嫡庶,都是从文的。 “小姐,把他带去哪里?”玉衡问道。 “就上回你们跟我一起去过的那个废庄就行,就这弱鸡,随便找间柴房一关他也跑不了。”楚画梁道。 “是。”玉衡点头。 刚好,楚绍跑马选的地方距离废庄并不远,而最妙的事,因为当年张氏各种手段掘地三尺搜查,那座废庄甚至有闹鬼的传言,这些年下来,周围的人都搬得差不多了,把楚绍关在里面,就算他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也许还坐实了闹鬼的传言。 “摇光,送个信到楚国公府,就说……”楚画梁想了想道,“想要儿子的命,就拿长生册来换。” “啊?真有长生册?”摇光震惊。 “当然没有了。”楚画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不漫天要价,怎么就地还钱?” “呃……”摇光汗颜,“属下立刻去给楚国公送信。” “不。”楚画梁摇了摇头,“送给张氏。” 摇光怔了怔,不过没文为什么,转身去办事了。 没错,楚画梁想出来的“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绑架勒索!说起来,还是收了报恩寺那些人的启发,正好,慕容筝抓了一帮小喽喽,奉天府和刑部还没审出来幕后主使呢,这个身份正好借她一用——横竖是死罪,想必那主使者也不会介意多背一口黑锅的。 玉衡拎着楚绍去安置,楚画梁对着唐墨招招手,笑眯眯地道:“阿墨,走,去跑马。” “嗯!”唐墨一脸兴奋地点头。 上回在豫王府马场被他一拳打趴下的那匹乌雅马刚刚才养好伤,不知道是欺软怕硬还是真服了,对唐墨亲热得很,换了别人,就连楚画梁都不让碰。 当然,楚画梁这个糟糕的骑术也不敢骑这么烈性的骏马,她自己挑的那匹小红马虽然还是匹小马驹,却非常温顺,而且比成年马矮了一大截,正好适合她骑,等她练好骑术,小红马也该长大了。 “走吧。”楚画梁跨上小红马,慢悠悠地往前走,说是跑马,也不比散步快多少,倒是唐墨,乌雅马第一次出来放风,特别兴奋,已经来来回回跑了不少趟了。 “姐姐,快点快点!”唐墨的笑脸毫无阴翳。 “阿墨,你说……那个不知道是你哥还是你爹的唐堇,什么时候才会来把你领回去呢?”楚画梁叹了口气。 见过慕容筝的另一面,不得不说,她对站在这个世界武道巅峰的天元五圣还是很好奇的,虽然谢玉棠也说唐堇为人喜怒难测,但他们俩都赞成她留下唐墨,至少也说明唐堇这个人恩怨分明。 另一边,收到一张飞刀传书的张氏显示吓了一跳,再看到信纸上的内容,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儿晕倒。 “夫人,夫人!快叫太医!”白芷急道。 “不,不用找太医。”张氏在她的搀扶下坐下,稳了稳心神,一手抚着心口,一边强自镇定道,“快,找老爷回来!” “可是老爷今天出门访友了,不在府里。”白芷答道。 “那就派人去请老爷回来!”张氏厉声道。 “是。”白芷只得应了一声。 “还有……楚绘那小贱人呢?”张氏想起来,又问道。 “大小姐不是搬出去了吗?”白芷迟疑道。 “再派人去郡主府,让那小贱人立刻滚回来!”张氏冷声道。 “是。”白芷被她语气中的冷意吓得心头狂跳不止,不敢多说,低着头匆匆出去了。 张氏死死捏着那张字条,胸脯一阵起伏不定,让伺候的侍女都下去,这才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地砸在地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长生册……为什么会有人知道长生册!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大半个时辰,楚风耀才一脸不耐烦地走进来,看见地上的碎瓷片,眼中闪过一丝不满:“怎么回事?不知道我在左相府吗?” “绍儿出事了。”张氏面无表情地把手里捏成一团的书信递给他。 楚风耀一怔,接过纸条看了一遍,脸上顿时青白交加。 “他们要长生册。”张氏咬牙切齿。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楚风耀话说到一半,忽的一省,脸色也更难看了,“和报恩寺那些人是同一批?” “应该是的。”张氏点了点头。 楚风耀在屋里绕着圈子,一脸的烦躁。 “无论如何,绍儿不能有事,他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张氏道。 “这个不用你说。”楚风耀没好气道。 他年近半百,就这么一个嫡子,能不重视吗?如今大陆上大战平息,皇帝忌惮功臣,若是他没了嫡子,皇帝是不会同意他把楚续记入原配名下充作嫡子继承爵位的,能同意降级袭爵就是宽宏大量了。所以,就算为了楚国公的爵位不没落,楚绍也决不能有事! “要是真不行……就给他们吧。”许久,张氏才不甘不愿地道。 “你说得轻巧!”楚风耀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他们要长生册,咱们有吗?这些年,云苒的遗物你翻过多少次了?连那几个铺子庄子就掘地三丈,就差房子没拆了,找到了吗?”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长生册?”张氏道。 “不管有没有,他们要长生册去换绍儿,那没有也得有!”楚风耀道。 “你说……伪造?”张氏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万一他们看出来是假的,一怒之下伤害绍儿怎么办?” “嗯……”楚风耀摸了摸胡须,缓缓地道,“你去把云苒留下的那些书都找出来。” “那些不就是普通的医书吗?”张氏惊讶道。 “对,所以留着也没什么用,长生册是没有,让他们自己找吧。”楚风耀道。 张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实在是这些东西她已经检查过无数遍,就是普通的医书,就算有些市面上没有的孤本,可对这些有兴趣的也只有太医院,对她来说,实在没什么价值。 屋顶上,摇光小心地把揭开的瓦片放回去,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如小姐所料,绑架楚绍最管用!但是……听起来楚国公夫妇似乎是知道长生册的存在的?不管这么多,总之回去禀告小姐就是了! /> :。: 第075章 把人逼疯的节奏 京城南面不到十里,楚江支流的沂河就从这里奔流而过。 沂河河面虽宽,但河水平稳,适宜行船,是东陵横贯东西方的商业要道,每日不只是货船来来往往,也有不少客船,尤其是京城附近这一代,每到下午,就有不少画舫花船出来,载着美貌女子在船头歌舞,热闹程度毫不逊色南楚最有名的江淮夜景。 楚风耀亲自压着马车来到沂河上游一处废弃的码头,果然见到码头边拴着一条船。 “公爷,没人。”两个侍卫上船搜查了一边,出来禀告。 “小心些,把箱子搬上船。”楚风耀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是。”十几个侍卫除了三四个留在周围警戒,其他人两人一组,从马车上抬下一口口木箱搬进船舱,足足搬了十二箱。 “公爷,搜遍了沿岸十里,真没人。”两边林子里各自出来一队侍卫。 “也罢,既然用船,未必就在这一边,有备无患罢了。”楚风耀毫不意外,带着十几个侍卫上船,又挥了挥手,“在岸上跟着,盯住可疑的船只。” “是!” 两个会水的侍卫划船,小船吃水重,晃晃悠悠地飘了出去,因为顺流而下,速度倒也不慢。 这个时候,天近黄昏,过路的客船货船几乎都已经靠岸下锚,京城附近的水路算是最安全的了,若非着急,实在没人喜欢赶夜路,过了京城便是沂河最险的一段水道,客船都是在这里停靠一夜,一早出发,直接穿过险道的。 这时候还在河面上飘荡的,多半都是花船,远远便能听到丝竹阵阵。 “公爷,看!”侍卫队长秦罗忽的一指。 只见河心处听着一只船,似乎是下了锚,若是再早些时候,如此阻挡水道,怕不是早被骂了。 而这船引起秦罗注意的原因就是,它和他们脚下这艘船,几乎一模一样。 “靠过去。”楚风耀断然道。 侍卫架势着船,小心翼翼地靠近,可知道两船并列,也没见那船上有什么动静。 秦罗迟疑了一下,招手叫过一个属下,跳上了对面的船。 楚风耀面上无动于衷,但心里却没这么平静,毕竟关系着唯一的嫡子。 “公爷,找到公子了!”秦罗很快从床仓里走出来,脸色很有几分古怪,“还有,船上没人!” “没人?”楚风耀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呆,想了想,留下一半侍卫看守船上的木箱,自己跳过了对面。 “公爷,公子在底仓。”秦罗道。 “怎么不把人救上来!”楚风耀怒道。 “这个……没办法救。”秦罗苦笑。 楚风耀一声冷哼,顺着木梯匆匆下到底仓,但眼前的状况也不禁一愣。 却见楚绍依旧是失踪时穿的那身衣服,皱巴巴地躺在地板上,整个人昏迷不醒,但胸口还在起伏,显然是活着,可问题是,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拴住了他的右腿,另一边固定在了铁锚上,还挂了一把锁,急切之间根本不可能弄开。 “绍儿!”楚风耀蹲下身拍了拍楚绍的脸。 “公爷,公子应该是中了蒙汗药,并无大碍,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秦罗道。 “把链子弄开!”楚风耀气道。 “一定有钥匙,那些人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秦罗说着,在仓房四处寻找起来。 楚风耀一阵烦躁,站起身来,一转身,却踩到一个水坑,河水溅起来泼了一脸。 “咦?哪儿来的水?”有侍卫惊呼道。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底仓的积水又深了几分,几乎快没过脚背了。 “不好,船底漏了,快走!”楚风耀脸色大变,随后又冷汗涔涔。 后面跟着楚国公府的船,接走他们肯定来得及,可……楚绍还被锁在这条船上呢! “公爷,有字条!”秦罗扑过来。 楚风耀一把抢过字条,入目是张氏收到的那章传书一样的字迹,横平竖直,美就像是一个不会写字的人一笔一划描出来的那样,完全不可能从笔迹找到人。 “怎么办?”秦罗急问道。 “按他们说的做。”楚风耀咬牙切齿。 “是。”秦罗赶紧上到船头,吩咐留守的侍卫全部过来,然后起锚,放那条装着箱子的空船顺流而下。另一边,放出烟花讯号,招呼后面的船过来迎接。 “笃!”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箭,钉在船舱上。 秦罗一眼看到箭杆上挂着的一枚小小的黄铜钥匙,大喜过望,一把扯下钥匙奔向底仓。 水已经漫过膝盖,若非两个侍卫架起了昏迷的楚绍,他早就被淹死了。 冲入底仓的水流因为压力的关系越来越急,秦罗满头大汗地试了好几次才将钥匙对准锁孔。 “咔嚓!”锁链落下。 “快走!”楚风耀急道。 然而,船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还是有两个侍卫来不及爬上打穿,被沉船的漩涡卷了进去,幸亏楚国公府的市为例有几个水性还不错,绑着绳子跳下去,终于把那两个淹的半死的倒霉鬼捞了上来。 “那条船呢!”脱离了危险,楚风耀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冒了上来。 被人耍了一通,鬼门关都走了一趟,居然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楚风耀活了半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公爷稍等,岸上的兄弟已经跟了上去,沂河一带两岸没有芦苇,这么大一条船,丢不了的。”秦罗沉稳地答道。 “辛苦了。”楚风耀看了一眼自己最衷心的下属,微微放缓了脸色。 好一会儿,小船送了两个侍卫上船:“参见公爷。' “拿下人了没有?”楚风耀直接问道。 “启禀公爷,那条船……不见了。”侍卫一脸菜色地答道。, “不见了?”楚风耀提高了声音,“这是在河流上跟一条船,不是在树林里跟一个人,怎么能不见了!”楚风耀怒极。 “真的不见了。”侍卫苦笑道,“兄弟们在岸边,这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那条船,眼看它因为无人驾驶,撞到了一艘划船,引发骚乱,然后好几艘附近的花船都围过来看情况,河面上比较混乱,然而,那些花船散开后,就再也没看见那条船了。” “……” 好半晌,秦罗确认道,“你们真没看漏?” “真没有啊!统领大人。”侍卫无奈道,“小人一个人看漏还有可能,但还有几十个兄弟呢,除了花船围拢的时候没看见那条船,但绝对没有一条船脱离而去!” 楚风耀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一阵烦躁。 天还没黑呢,一条船,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听说……黄昏是逢魔时刻,不会是遇见鬼船了吧?”那侍卫打了个寒战,嘀咕了一句。 “闭嘴!”秦罗斥道。 侍卫缩了缩脑袋,果然不敢作声了。 “公爷!”就在这时,一个侍卫从后舱冲过来。 “绍儿怎么了?”楚风耀心头一跳,他认得正式这人去给楚绍换干衣的。 “公爷,公子身上放着一封信。”侍卫双手举起一封被河水浸湿了小半的信。 楚风耀又是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一把抓过信。 虽然有些字迹因为泡了水晕开了,但大致意思还是能看明白的。 “公爷,是否是绑架公子的贼人留下的?”秦罗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楚风耀几下将信纸撕得粉碎犹不解气,像是发怒的狮子一般在船舱里踱着圈子。 “公爷,信上说什么?”秦罗硬着头皮问道。 “那些混蛋居然说,若是送去的东西错了一分或是少了一分,下次会继续找绍儿好好谈谈!”楚风耀怒骂道,“无法无天!简直反了!” 秦罗哑然,但转念一想,又不禁流下冷汗。 这些贼人固然手段很辣,但最高明的事,从头到尾,除了几张无法辨别笔迹的字条之外,竟然一个出面的人都没有!想查也无处下手,可楚绍是未来的楚国公世子,他不可能像是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意思岂不是将来楚绍要永无宁日?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总不能让楚绍以后一出门就前呼后拥重兵把守? 简直是把人逼疯的节奏! /> :。: 第076章 一不做二不休 楚国公府。 楚绍的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吸入了大量的蒙汗药,按太医的说法,睡上两天,醒来后补一补就没事了,倒是张氏一边哭,一边捎信回娘家,用张家的力量调查。 “公爷。”秦罗匆匆走进书房,“查到了!” “哦?”楚风耀放下笔,沉声道,“如何?” “公爷,那天有如此多的花船聚集在一起,是因为谢家大公子请客,几乎包下了沂河的花船。”秦罗道。 “当真?”楚风耀一挑眉。 “自然当真,当天赴宴的大多是权贵名门的子弟,不仅没有隐瞒,还大肆宣扬,京城几乎人尽皆知。”秦罗苦笑道。 楚风耀哑然。 也是,以谢玉棠的出身,他要宴客,请的人身份也真没有很差的。何况,虽然不少人看不起他,可事实上,哪个名门世家没几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在那些整日斗鸡走狗的年轻人里,谢玉棠无疑是他们的老大。 而谢玉棠请客,请的也就是这群人,要不然,某些人自命清高,可不乐意上花船喝花酒。 话说回来,一群纨绔子弟饮酒作乐,宣扬才是正常的,若是躲躲藏藏,反倒是真有什么问题了。 “那天是谢玉棠生辰,酒席也是半月之前就订下来的,所以才能包下那么多花船。”秦罗补充了一句。 “所以,那绑匪是故意挑了这一天的吗?”楚风耀道。 “很有可能,毕竟谢三公子一向张扬,这件事京城几乎无人不知。”秦罗点点头。 楚风耀揉了揉眉心,许久又道:“那个孽女去了没有?” “没有。”秦罗擦了把汗,赶紧道,“大小姐虽然出格了些,但毕竟是女眷,喝花酒这种事还是不会做的。”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楚风耀一声冷哼,又道,“花船上这么多人,就没人看见那艘小船去了哪儿?” “公爷,这没法查。”秦罗一脸的无奈,“花船上的舞姬、厨子、艄公都说忙着伺候那群大少爷,没空注意外面的事,而那些赴宴的贵族子弟,身份最低的也是个侯府的小少爷,属下便是想询问,连个人都见不着。” 楚风耀无语,确实,这种事除非他报奉天府立案,否则那些少爷公子根本不会理会秦罗一个小侍卫统领,毕竟人家也确实没义务帮助楚国公府。何况,谢玉棠交往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家族里的害群之马,也就是家教森严不敢作奸犯科罢了,平日里喝酒跑马,争风吃醋打个群架什么的,三天两头就闹一场,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指望他们热心助人?省省吧。 “不然,请大小姐问问谢公子?”秦罗小心地提议道。 楚风耀的脸色有点难看,先不说让他对女儿低头面子上有点下不来,最重要的事,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楚绍遇袭,对方索要云苒遗物,这件事和那个孽女真的没关系吗? “咚咚咚!”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了,门外的侍卫急促地道,“公爷,陛下有旨,招您立刻入宫。” “现在?”楚风耀惊讶地起身出门,一边匆忙赶回房间更衣,一边问道,“宫里有说,是什么事吗?” 除了北疆,如今东陵并无大事,而五皇子督军,队伍怕是尚未到达雁门,就算有事,也没这么快传消息回来。 “听说、听说……”侍卫吞吞吐吐,又偷望了秦罗一眼。 “听说什么?直说。”秦罗瞪回去。 “听说,是大小姐在陛下面前告了公爷御状。”侍卫苦着脸答道。 “什么?”楚风耀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你说什么!那个死丫头竟敢如此?”张氏一进门就听到这一句,不由得一声尖叫。 “闭嘴!”楚风耀心烦意乱地一声呵斥。 他想的比张氏多一些,这个时候楚绘进宫高御状——告的什么?要说和楚绍这件事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然而,皇帝下旨召见,无论如何都是不能不去的,何况,如果他不去,那不是任凭那孽女怎么说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陛下明察秋毫,哪会一个小姑娘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管好府中的下人!”楚风耀叮嘱了一句,换号朝服,带上秦罗就进了宫。 因为楚画梁是女子,所以皇帝召见的地方并非御书房,而是清心殿,这是平时皇帝批奏折累了,午后小憩的地方。 楚风耀进门参拜,起身时迅速扫了一眼。 除了伺候的几个宫女内侍,殿内就只有楚画梁和京城令邵琦,另外有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竟然坐在御案下首。楚风耀只觉得有些面熟,看到他身上的王服,猛地醒悟过来,这位不就是廉亲王吗? 这可是当今的皇叔,上一代硕果仅存的一位王爷,已经七十高龄,虽然担着一个宗正的名头,但宗正府的事务基本上已经交给了世子打理,本人就养花遛鸟颐养天年了,却不知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楚卿,幽兰郡主告御状说你侵吞原配嫁妆,可有其事啊?”皇帝面无表情地问道。 “绝无此事!”楚风耀心头一跳,赶紧道,“陛下明鉴,臣当年迎娶云氏之时,尚且只是一个小小偏将,云氏出身普通,本就没有多少陪嫁,如今臣早已位极人臣,更不缺钱财,岂会贪图云氏那一点点嫁妆。” 这话说得极为在理,廉亲王和邵琦都暗暗点头。 确实,以楚风耀此刻的地位权势,再侵吞那一丁点儿财物岂不可笑?哪怕楚国公府给嫡长女置办嫁妆的时候,稍稍克扣一点就比那多了。 “父亲大人自然是看不上那点儿财物的。”楚画梁淡淡地道,“陛下,臣女所指,被父亲侵吞的,乃是先母留下的医典。” “什么?”皇帝脸色微微一变。 “陛下,臣女即将出阁,嫁妆单子已经拟好,上面可没有先母留下的一字一画,可别说是父亲忘记写上了。”楚画梁看了楚风耀一眼。 “起奏陛下,此事说来,臣实在惭愧。”楚风耀叹了口气,将楚绍被绑架的事说了一遍,一脸的苦涩,“臣没能保住亡妻遗物,确实对不起绘儿。” “这简直岂有此理,贼人如此嚣张,楚国公怎么不告知奉天府?”邵琦道。 “唉,家门不幸啊。”楚风耀摇摇头。 邵琦无奈,不过也知道,楚国公那样的人家,这种事多半是自己解决,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报官丢脸的。 “父亲这话说得好笑了。”楚画梁却是一声轻笑,“父亲给的嫁妆单子可是月前就写好了,难不成父亲大人是早知道弟弟会出事,所以直接不写了,免得日后再改?” “呃……”楚风耀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还是说,根本就没什么劫匪,父亲大人就是想有个借口名正言顺地把那些东西给昧下了?”楚画梁继续道。 “胡说!”楚风耀涨红了脸怒斥道,“绍儿是你亲弟弟,难道你把那些死物看得比你弟弟的性命还重要?绍儿昏迷了两天,你可有关心过他分毫?” 皇帝沉着脸没说话,廉亲王笑眯眯的,仿佛老年痴呆,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没,倒是邵琦脸色变化最多。 平心而论,他也觉得楚风耀这是强词夺理恼羞成怒,毕竟就像是楚画梁说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楚绍要出事,怎么月前写嫁妆单子的时候就把东西抹去了呢?但另一方面,他对楚画梁也有所不满。就算楚风耀有错,可楚绍毕竟是她亲弟弟,确实漠不关心了些。 楚风耀一气说完,喘了口气,看看邵琦的脸色,心下也定了不少。 东华以孝治国,以女告父本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加一条不悌幼弟,皇帝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了。 然而,一偏头,却见楚画梁毫无慌张之色,反而笑了起来。 /> :。: 第077章 致命一击 “幽兰,你有什么话说啊?”皇帝问道。 “我倒是想关心呢,可父亲大人也要给我关心的机会啊。”楚画梁医摊手,轻松地道,“起奏陛下,若非当日正好是谢三公子生辰,在沂河上宴客,看见了楚国公府的船似乎在追逐什么,谢公子因为臣女的关系,特地派人打听了一下来告知了臣女一声,只怕臣女至今都不知道弟弟曾被贼人绑架呢。” “……”皇帝无语地看了楚风耀一眼。 以女告父,皇帝是不喜的,虽然楚画梁占理,但他也希望楚风耀至少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不罚他。毕竟,侵吞原配嫁妆在东陵同样是重罪,若非告状的事楚风耀的亲生女儿,皇帝早就发作了。 然而,楚风耀这也是太不争气了吧。 “父亲大人,尽管陛下赐女儿郡主府,可难道女儿搬出了楚国公府就不是父亲的女儿,绍儿的姐姐了吗?”楚画梁说着,眼眶微红,明眸中已经含了泪光,“绍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女儿居然是事后才从旁人口中知道的。还是父亲以为,女儿若是知道了,会把那些死物看得比弟弟还重,不肯拿出去救人吗?” “我……”楚风耀被噎住了,这不是他刚刚才说过的话么,居然反手又被用来堵他。 皇帝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赐郡主府给楚绘是他的意思,难道楚风耀居然对他的旨意有所不满吗? “陛下,楚国公大约不是怕幽兰郡主不肯拿出东西来救楚公子,臣以为,在此之前,郡主连先母曾经留下这些东西都不知晓吧?”邵琦一声冷笑,接了一句。 “幽兰?”皇帝叫了一声。 “陛下,臣女幼时曾在先母旧居的角落里捡到半部残破的医典,然而,臣女自问继承了先母的天赋,若是当年……”楚画梁苦笑。 皇帝一怔,随即就想起来了。 这个女子仅凭自学的半本残册就能做到整个太医院都没做到的事,为豫王续命,那要是她自幼学习完整的医典,会不会……今天她就能救太后,而不是自承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陛下,天意不可违。”廉亲王终于收敛了笑容,轻轻一叹。 他几乎看着这个侄儿长大,皇帝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他看在眼里就能明白他的想法。 如果楚绘自幼学习完整的医典能不能救太后?也许能,也许不能,如果的事谁也说不好,可作为皇帝,却不能因为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假设问罪重臣,起因还只是家事。 皇帝眼神一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是不知道皇叔说得是对的,但皇帝也是人,在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假设,曾经或许有一条活路摆在眼前却被毁了,那种不甘心却不是理智上明白不能问罪可以压下去的。 廉亲王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楚画梁,暗自一叹。 察言观色,算计人心,可惜是个女子,不过,楚国公府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他只是提点了一句,也不愿意多说。 楚风耀能感觉到背后的衣裳湿了一大片,额头也冒出细密的冷汗,只是不敢抬手去擦。 那个孽女,原本是请个安都不会说句好话的笨嘴笨舌,什么时候竟然学得这般言辞如刀,杀人不见血了? “楚国公,你有什么要分辩的?”皇帝硬邦邦地道。 “起奏陛下,是臣之过。”楚风耀定了定神,开口道,“云氏留下的书籍大多是艰涩难懂的医书药典,有不少都是孤本,绘儿年幼,臣也不知她何时学的医术,当时只觉得这些东西是医界的瑰宝,给一个女孩子暴殄天物了,不如等绘儿出阁懂事了,再与她商量,捐献给太医院。若是臣早知道绘儿有这样的天赋,自然不会将之束之高阁了。” “可父亲说过,医者乃贱业,女儿自然不敢说。”楚画梁委屈道,“而且……女儿虽然自学半册医典,可从未给人看过病,原本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学医,杏儿豫王殿下不嫌弃,愿意让我试手……” 横竖她瞎说,楚风耀也不能在皇帝面前认真跟她辩论是不是说过“医者贱业”这句话,更大可能是楚风耀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说过。 整个清心殿中的人都哭笑不得,所以,在那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医术很高明吗?而豫王就真是胆子够大,运气够好,才捡了这个便宜! “楚国公,即便你是一片好心,可按照东陵律令,云氏遗物属于其女,就算要捐献,也得看幽兰郡主的意见,楚国公无权做主。”邵琦皱了皱眉头道。 其实不用细想就知道楚风耀这话漏洞百出,最主要一条就是,如果你没有侵吞之意,为什么楚绘长这么大都不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瞒得滴水不漏,不是别有所图是什么? 然而,现在东西已经没了,皇帝总不能因为侵吞原配嫁妆一条就重罚了楚国公这样的重臣,既然楚风耀能有个表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也正好皇帝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面子上能过得去了。 至于幽兰郡主,就算受了委屈,可一来楚国公是她亲父,孝道在上,只要稍作补偿,想来她也该知足了。 “陛下,臣处事不当,甘愿领罚。”楚风耀很干脆地道。 皇帝心情不好,不罚他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干脆点,横竖一条还不算铁证的侵吞原配嫁妆,怎么罚也不会很重,让皇帝消了气才是重点。 “奉天府加紧捉拿绑架勒索的要犯,尽量寻回失物,交还幽兰郡主。”皇帝想了想道。 “臣遵旨。”邵琦苦着脸应道。 就知道这事要落在自己身上,可这案子真不好办啊,要是楚风耀一早就报官也就罢了,如今都过去几天了,那还会有线索留下来,让他去哪儿找人! “至于幽兰……”皇帝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赏赐一点珍宝给她添妆长脸,再略微申饬一下楚风耀,先把这件事了结,要不然,不论是以女告父还是侵吞原配嫁妆,说出去都是丑事。 “启奏陛下,臣女还有话要说。”楚画梁道。 “还有什么?”这回皇帝看她也不太高兴了,就算是占理的,可自己都有决定了,得寸进尺就惹人厌烦了。 “陛下,臣女要说的是,当晚在报恩寺,臣女逃命途中曾经直面杀手,虽然杀手被豫王殿下的侍卫打退,但臣女清楚地记得,那人很明确臣女的身份,还向臣女索要长生册。”楚画梁答道。 “长生册?”皇帝的声音很沉,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 廉亲王也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 “那不是传说吗?”邵琦脱口而出。 就算不知道来龙去脉,但前朝国师舒望星和长生册,那可是天元大陆三大传说之首,就算小孩子也听说过。 “那杀手是如何说法?”皇帝沉声道。 “起奏陛下,他们只说,臣女出身神医世家,世代传承长生册。”楚画梁一摊手,无奈道,“当时臣女坚定地以为他们弄错了,因为先母除了那半册医典,一字一画都未留下,臣女何来什么长生册?然而,如今才知,先母并非什么都没留下……所以,臣女差点儿因此莫名其妙丢了性命,就想问父亲一句,我到底有没有长生册?”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就集中在楚风耀身上。 楚风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泛起来,几乎要将他全身血液冻结,寒彻心扉。 什么侵吞原配遗物,都是借口!这孽女从没觉得能凭这个就让陛下为她做主,她的杀招,这会儿才放出来!原来,她一直都知道长生册! “父亲收藏先母遗物十几年,还想要捐赠太医院,想必那些书册都是看过的。”楚画梁继续说道。 “楚国公?”皇帝加重了语气,脸色很不善。 原本他确实有点奇怪,楚风耀堂堂楚国公,占着一堆医书不愿意给女儿有什么用,但这下就能想通了。 如果你没有长生册,要这些医书干什么?难不成真是要为东陵的医药学做贡献吗?可你若有长生册,十几年秘而不宣不呈献朝廷是想干什么? 楚风耀显然很明白其中的关窍,可楚画梁这一招打得太出其不意了,一时之间,他真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他很清楚,侵吞原配嫁妆这种事,皇帝并不会太上心,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或者说,一个有弱点的臣子更容易被帝王掌控,可长生册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实在太敏感,绝对会引起皇帝的猜忌之心,别说云氏遗物已经不在了,就算在,他说没有长生册,皇帝也不会全信,怕是还觉得他偷偷藏;起来。 要证明自己有一件东西很简单,拿出来给大家看就是了,可要证明自己没有一件东西,那就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楚画梁一句话,完全将他逼入死角,承不承认其实已经无关紧要,因为皇帝已经信了。 区别只在于,长生册是随着云氏遗物一起失落了,还是被他藏在了楚国公府。 当然,任何人都清楚,在楚国公府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楚风耀总不至于真那么傻。 “陛下,无论长生册在哪里,若真是属于臣女的东西,找回之后,臣女愿意献于陛下。”楚画梁道。 “幽兰有心了。”皇帝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笑容。 “陛下,云氏遗物中,真的没有长生册。”楚风耀道。 不管皇帝信不信,这个锅他是绝对不能背的。 “臣女也不知道,不过那些杀手说得信誓旦旦,豫王殿下和旁边的侍卫都听得清楚,若是我娘的遗物还在,倒是能仔细检查一番,毕竟长生册那样的宝物,总不能直接在封面上就写上‘长生册’三个字?这样的话早就被人发现了。”楚画梁道。 “幽兰说得有理。”皇帝点头,然而,再一琢磨,刚刚对楚风耀信了几分的想法再次怀疑起来:楚风耀据有那些书册的时间可是十几年,多少书都能被翻烂了,那么,他是当真没找到? 于是问题又回来了,如果楚风耀真的没找到或是不知道,他藏着这些医书做什么? “陛下……”楚风耀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比起“侵吞原配嫁妆”这种虽然不大但好歹还是有法可查的罪名,长生册这种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即便他真藏了,也没有任何罪过。可是,若是真找到也罢了,即便留不住,先给皇帝也是大功一件,聊胜于无。但关键是,他没有啊! 而这种事根本说不清楚,信与不信,不过就是皇帝一念之间罢了。 “陛下,无论如何,先找到绑架楚公子的强人吧。”廉亲王叹息道。 “那也得找得到!”皇帝一声冷哼。 “臣定当竭尽全力。”邵琦赶紧道。 “行了,先都退下,好好查案去。”皇帝道。 “是。”邵琦和楚风耀一起应了一声,随即又是一呆。 皇帝这语气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那也得找得到……等等!皇帝陛下该不会怀疑楚国公自导自演了这场戏,目的就是名正言顺将云氏遗物据为己有,将来幽兰郡主知道了也无从追回?想到这里,邵琦忍不住又看了楚风耀一眼,脸色有点古怪。 楚风耀顿时黑了脸,眼见皇帝已经起身走人了,顿了顿,他又说道:“这几日府中侍卫已经询问过当日赴宴的贵族子弟,只是没有奉天府许可,无人愿意作证,还得劳烦邵大人。” “本官分内之事。”邵琦勉强拱了拱手。 这事,就算真和楚风耀无关,也非常不好办,那些权贵子弟,哪个把他一个小小的京城令看在眼里了? “父亲大人,女儿明日回府看望弟弟。”楚画梁道。 “你有心就好。”楚风耀点了点头。 怎么办,难道他还能说不许吗?可这死丫头分明就是回来看热闹的! 楚画梁却对着廉亲王和邵琦行礼告退了,脚步非常轻快。 为了今日这一战,她可是筹谋已久了。 想证明自己没有长生册,这很难。哪怕自觉铁证如山,不愿意相信的人就是不信,所以,他干脆就不证明了,先默认自己确认有长生册,随后……把锅甩出去! 证明东西在另一个人手里可简单多了,而楚风耀显然就是最合情合理的那个,偏偏他还真藏了云氏遗物,也是真知道长生册,这锅甩给楚风耀简直再合适没有了,而之后,怎么证明自己没有,那就是楚风耀的事了,显然今天之后,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跑来找她要什么长生册了。 要不然,她找谢玉棠帮忙,在沂河上布置了这么大的场面,难道就只是为了绑架楚绍,拿回云氏遗物吗?楚绍是多大的脸啊! 一步一算计,为的就是今天在圣驾面前致命一击,幸好,没有出错。 走出皇宫,楚画梁看到的事豫王府的马车。 “我送你回去。”慕容筝走过来。 等在外面的玉台很无可奈何地一摊手。 楚画梁拉着玉台上车,不介意把豫王爷当成车夫用。 马车优哉游哉上路,一直到了热闹的大街上,借着行人掩护,慕容筝才轻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楚画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沂河上的布置,毕竟绑架楚绍的是玉衡,关押的地点是豫王府暗卫营提供的,这么大的事,就算玉衡不通风报信,慕容筝也不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找谢玉棠而不是慕容筝?楚画梁一张嘴,可以有无数个理由,比如说,为了避嫌,毕竟当初报恩寺就是豫王府救的她,又是豫王府的人的话,怕太巧了皇帝不信。又比如说,是知道豫王府有大孝,不方便宴客,由纨绔成性的谢玉棠来做更自然,刚好又碰见谢玉棠生辰,宴客的理由天衣无缝。 只要她想,一条一条都能说得有条有理。 然而,停顿了一会儿,她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莞尔一笑:“怎么,豫王殿下这是……吃醋?” “不是说好的有福你享,有难我当的吗?”慕容筝控诉。 “这也叫‘难’?”楚画梁笑眼弯弯。 “你这和楚国公府算是撕破脸了吧?”慕容筝道。 “那又怎么着?”楚画梁不以为然。 就算之前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难不成就指望楚国公府会成为她的助力?那真是想多了。 “婚礼,没问题?”慕容筝迟疑。 “应该吧?”楚画梁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就算我那父母真的撒手不理,可我好歹是郡主,自然会有内务府操持的。” “那就好。”慕容筝一副天经地义模样点头,“其实我也不太想跪那两位高堂的。” 楚画梁眨眨眼睛,她只是说‘应该’,但是,正常来讲,楚风耀这么好面子的人,应该不至于连她的婚事都不出面主持的,何况那是皇帝赐婚,不出面岂不是代表对皇帝的圣旨有意见? 然而,慕容筝说,不想跪高堂。 “好吧,其实我也不想跪。”楚画梁如实道。 现代早就没有跪礼了,到了这里,跪皇帝那是没办法,总算她现在有了封号,大部分时候,见到皇帝也不用下跪这么郑重。可楚风耀和张氏……让她跪拜辞行就真的有点膈应了。 “我会处理好的。”慕容筝的语气中诡异地有几分愉悦。 “你要怎么处理?”楚画梁诧异道。 “放心,肯定不会宰掉的。”慕容筝保证。 “……”楚画梁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不不,就是你说肯定不会宰掉,所以预感更糟糕了! “楚楚不用想太多,一切有我呢。”慕容筝悠然道,“北疆虽然冷了点,但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雁门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你去了之后也一定会喜欢的。” “嗯。”对于这点,楚画梁倒是很赞同。 京城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华丽的牢笼,她向往的是笼子外面无拘无束的天空。至于寒冷,她原本就是北方人,不适应的反而是京城这边的夏天,潮湿闷热的气候。 “陈伯说,陛下已经松口了,去北疆的旨意应该我们婚后就会下来。”慕容筝道。 “恭喜了。”楚画梁毫不意外。 他们做了这么多努力了,要是还不成,也无可奈何了。 “同喜。”慕容筝笑眯眯地道。 楚画梁叹了口气,往车厢上一靠,放松了力气。 雁门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好,总之,若是不如意,大不了给朝廷报个暴病身亡脱身而去,天下之大,哪儿不能过日子呢。 ------题外话------ 我家女主都是走一步算三步,智商碾压一切渣渣的款式,绑架一个楚绍算什么,环扣是要用起来的呀……o(* ̄︶ ̄*)o /> :。: 第078章 就是我 第二天,楚画梁果然回了楚国公府探病。 楚绍中的是蒙汗药,睡了两天也就没什么大碍,不过他的腿之前骨折过,虽然已经愈合,但本也应该细心调养一阵的,这回被扔在湿气很重的地方,还泡了水,顿时一下子发作起来,关节处疼得晚上都睡不着觉,没两天就把自己折腾得眼眶深陷,脸色苍白,简直比刚刚被救回来那时候还悲催。 楚画梁只带了摇光一个人,走进楚国公府的时候,一路的下人脸色都特别复杂。 当年,谁也不愿意去大小姐院子里做事,导致堂堂楚国公嫡长女身边就只有两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等到大小姐被赐了郡主府的时候,倒是有人想求了门路跟着大小姐走,众人总想着内务府拨来的侍从用不顺手,总是需要带一部分自己的心腹才好镇压的。 然而,让所有人傻眼的是,大小姐还真觉得内务府派的人更好用,仅仅带了几个贴身的侍女小厮,其中两个还是挂在豫王府名下的! “大小姐来啦。”楚绍院子里的丫头赶紧通报。 “绘儿来了啊。”张氏勉强堆起笑容。 “怎么人来得这么齐?二弟今天没有课业吗?”楚画梁扫视了一圈,惊讶道。 “大哥的伤势要紧。”楚续喏喏地道。 屋子里,除了同样不太好的楚绣之外,楚家其他几个子女到得齐全。 “伤?”楚画梁一挑眉,“父亲不是说,绍儿是中了蒙汗药吗?” “是腿上的旧伤。”楚续看了张氏一眼才尴尬地说道。 “哦。”楚画梁应了一声,凑到床前,“孙太医,怎么样了?” 自从张氏专用的太医齐艺林被楚画梁和陈太医联手坑死了之后,张氏找的就是这个孙太医了,虽说不是张氏的人,但和张家有沾亲带故的关系,用起来总比其他人放心。 “公子性命是无忧的,夫人和诸位公子小姐不必太担忧。”孙太医擦了把汗道。 要知道,楚国公府心急火燎地来请太医,那架势让他还以为楚绍快要不行了呢! “那绍儿的腿?”张氏心急道。 她当然知道儿子不危及性命,可腿要是有什么问题也不行啊,做官都要求五官端正,不得身有残疾,何况承袭爵位呢。 “不太好办。”孙太医摇了摇头,无奈道,“公子的腿伤原本也不算重,仔细将养一年半载也就恢复如初了,可如今伤上加伤,还有寒气入体,只怕会有后遗症。 “什么?”张氏晃了晃,失声道,“绍儿难道会瘸?” “那不至于。”孙太医赶紧道,“公子还没严重到残疾的地步,只是伤在膝盖,这将来天气骤变、刮风下雨,难免疼痛,若不好好保养,等年过四旬之后,恐会不良于行。” “……”张氏张大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孙太医,可能治?”楚缦扶着张氏,柔声问道。 “这种病,自古以来都只能控制,不能根治,最重要的还是保养。”孙太医叹息道。 “我的儿啊!”张氏一声悲呼。 “不过,有一个人,或许能治。”孙太医忽然道。 “谁?”张氏一愣,哭声都被硬憋了回去。 “就在今天早上,太医院得到一个消息。”孙太医犹豫了一下才道,“夫人知道幽泉山庄的温员外吧?” “知道又如何?”张氏瞥了楚画梁一眼,一声冷哼。 “听说,残废了十年的温雪浪,站起来了。”孙太医一句话,石破天惊。 “什么?谁治好他的?”张氏尖叫。 “孙太医,你确定,他的腿真的好了?”楚缦凝重地道。 “一个残废十年的人突然重新站起来,确实惊世骇俗。”孙太医苦笑道,“是否完全治好,下官不敢说,但至少能走上几步了。” “是谁?哪位大夫?立刻派人去请!”张氏霍然起身。 “不知道。”孙太医摇摇头,“幽泉山庄最近都没有请过什么有名的大夫,多半是从外面请来的。” “这……母亲,不如派人去幽泉山庄询问?一个医者而已,想必温雪浪也不会拒绝楚国公府。”楚缦轻声道。 “立刻派人……不,续儿你去!”张氏转口道,“务必要把大夫请回来!” “是。”楚续扁了扁嘴,无奈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要是温雪浪合作也罢了,要是不合作……请不来人,多半这个黑锅有事他来被,谁叫他是庶子呢。 孙太医虽然被忽视了,但也不生气,事实上,他对那位神秘的大夫还挺好奇的,若是楚国公府能把人请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用了。”楚画梁一声轻笑。 “你说什么呢,你就是这么不想你弟弟好是不是!”张氏怒道。 “母亲要指责女儿,至少也先听女儿把话说完么。”楚画梁一摊手。 “好,你说!”张氏气道。 “女儿想说的很简单,母亲不必派人去找了,治好温大哥的人,是我。”楚画梁很轻松地道。 “你?”张氏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孙太医倒是突然想起太医院盛传的一事,赶紧道:“听闻郡主控制了豫王殿下的病……伤情,自称擅伤不擅病,可有其事?” “有啊。”楚画梁一脸的云淡风轻,“怎么,母亲要不要让女儿试试?” “……”张氏无言以对。 让这贱人给楚绍治病?该不会趁机下黑手直接弄死或者弄瘸了绍儿吧! “请问郡主,究竟是怎么至少温员外的腿的?”孙太医谨慎地问道。 “你这人好没道理!”摇光先发作道,“怎么治的,那是我们小姐的独门秘方,哪有随便教给别人的道理?我要你把自家的压箱底本事无偿公布出来你愿不愿意?” “我……”孙太医面红耳赤。 他倒真没想过这一点,纯粹是太过好奇了,被摇光一说才觉得不妥,能把一个残废十年的人治好,这样的独门医术当然是不传之秘,他这么大大咧咧地直接问,肯定是不妥的。 “大姐,若是大姐来治,绍儿的腿有几分把握可以痊愈如初?”楚缦缓缓地说道,又把“痊愈如初”四个字格外加重了语气。 “有几分把握不说,本郡主……没答应要治吧?”楚画梁诧异道。 “你……”楚缦被噎住了。 “绍儿可是你亲弟弟!”张氏拍案怒骂。 “我是绍儿的姐姐,当然是担忧的。”楚画梁眨了眨眼睛,“可我是楚国公府的小姐,是陛下封的郡主,并非坐堂的大夫,不能非逼着我治病吧?” “可大姐,你连温员外都治了,何况亲弟弟呢。”楚缦柔声道。 “那我要是没治好,或者一不小心治坏了怎么办?”楚画梁反问。 “你敢!”张氏气急。 “看吧。”楚画梁一摊手却是对着孙太医说道,“大夫治病救人,哪有十成把握的,若是非要有完全把握才准动手,世上的病人不知道要死多少。可母亲要求不能失败……我还真不敢动手,这万一绍儿运气不好,母亲岂不是要怪我谋害亲弟了。” “这……”孙太医也没话说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也看出来张氏对幽兰郡主的忌惮了,完全不像是从前京城里传说的那般疼爱,难怪郡主不敢医治。 然而,他也不敢替幽兰郡主担保啊,谁知道郡主会不会突然就“手滑”之类的。 “你当真不治?”张氏咬牙道。 “除非孙太医作见证,无论结果如何母亲都不能怪我。”楚画梁摇头。 “……”张氏咬牙。 这保证她如何敢说?万一这贱人就是等着她这句话,好名正言顺弄死绍儿呢! /> :。: 第079章 嫁衣 张氏最终还是说不出口让楚画梁来治的话,最遗憾的是孙太医。 那样的神乎其技,不能亲眼目睹还真是可惜。 楚画梁借口婚期将近太忙,拒绝了张氏假惺惺地留饭,带着摇光就回郡主府了。反正探病已经探过了,跟张氏这几个一起吃饭也实在太倒胃口了。 不过,这也不完全算是借口,她确实挺忙的,尤其在搬了郡主府后,所有的事都要她自己来打理,原本至少应有半年以上准备时间的三书六礼被压缩在两个月内,不是一般的赶。 “小姐回来了。”金盏丝毫没有意外地吩咐摆上晚膳,就趁着她吃饭的时间再次汇报了一遍嫁妆。 三日后便是大婚,而前一日嫁妆就要送到豫王府给亲朋好友展览,俗称晒妆。 “还有,这是今天大少爷派温和总管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添妆。”金盏说着,又拿来两个精致的红木匣子。 楚画梁右手拿筷子,左手很随意地打开了匣子。 一匣子金锭,一匣子未镶嵌的珠宝。 “正好用来压箱。”玉台笑道。 旁边的摇光也不禁咋舌,金子也罢了,这些珠宝才是真的价值连城,往最显眼的地方一放,谁敢说幽兰郡主的嫁妆普通?自家小姐这位义兄出手真不是一般的大方,难道是因为小姐治好了他的腿? “你们收起来吧。”楚画梁笑笑,不在意地道。 玉台合上匣子,轻松地提起这足有几十斤重的东西往外走。 “小姐!小姐不好了!”柳丝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幸亏玉台功夫好,及时偏转身子才没撞上。 “小姐我好得很。”楚画梁没好气道。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金盏沉声道。 “小姐!”柳丝一脸的仓皇之色,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小姐,嫁衣出问题了!” “嫁衣能出什么问题?被老鼠咬了?”楚画梁一怔。 按理说,嫁衣是新嫁娘自己绣的,但楚画梁觉得,自己就不用为难自己了,所以,她的嫁衣完全丢给了绣工最好的柳丝去做,这段时间柳丝几乎不在她跟前伺候就是忙着绣嫁衣,可如今距离婚期只剩三天,柳丝却说,嫁衣出问题了? “不是,不是老鼠。”柳丝哭丧着脸,半途说不清楚,只能说道,“小姐还是去看看吧!” “走。”楚画梁丢下筷子,打发了玉台去收拾东西,带着金盏和摇光跟着柳丝往后走。 柳丝大约是惊吓过度,又因为自己出了天大的纰漏而心里不安,一路上好几次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来到后面的浣衣坊,就见到空旷的院子里还挂着各种衣裳被单,而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居然没人来收拾晒干的衣物。 “小姐,昨天晚上奴婢收完最后的针,今天一早就将嫁衣洗了,原本想等晚上请小姐试试,有不合身的地方再改,可是、可是……”柳丝一边说,一边就快哭出来了。 楚画梁没答话,因为她已经看见了那件被单独晾晒的嫁衣。 柳丝的绣工确实精湛,不像是唐墨那种虽然针脚细密准确却毫无灵气的作品,嫁衣上盛开的牡丹花娇艳欲滴,飞舞的凤凰每一根翎羽都栩栩如生,就像是要飞出来似的,巧夺天工。 然而,就算绣工再好,也不能忽略,这件嫁衣,使用白布做的。 “我眼花了吗?”摇光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前儿我去找柳丝还看见她绣的嫁衣分明是大红色。” 楚画梁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柳丝绣嫁衣绣了近两个月,虽然她不怎么上心,但多少也看见过几眼,总不至于她们所有人都一起色盲了吧。 “小姐,奴婢发誓,这衣裳今早拿去浣衣坊的时候还是大红色。”柳丝哭道。 “洗衣服的丫头呢?”楚画梁皱了皱眉。 “在,在的。”柳丝爬起来,很快就拉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过来。 “见、见过、郡、郡主。”小丫头顶多才十二三岁,跪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牙齿打战,一句话分了几次才说清楚。 “别怕,本郡主不吃人,也不喜欢杀人。”楚画梁安抚道,“你叫什么,什么时候进府的?” “奴婢香草,一家子是内务府安排来的,奴婢的父母在门房和厨房干活。”小丫头低垂着头,努力了几次,或许是听到她不杀人,终于平静了点。 “香草是吗?说说看,这衣裳是怎么回事?”楚画梁道。 “郡主,这衣裳确实是奴婢洗的,可……明明是红色呀。”香草又磕了个头,“奴婢洗完衣裳晾好,就去继续洗别的,没注意这边,知道刚刚太阳落下,奴婢想要收拾衣裳才发现……就赶紧去找了柳丝姐姐。” “所以,晾上去的时候还是红的?”楚画梁确认了一遍。 “奴婢发誓,绝没有一字虚言!”香草赌咒。 见也问不出什么特别的,楚画梁挥了挥手,示意她嫌下去,自己慢慢走到嫁衣跟前,伸手摸了摸布料。 怎么看就是一件白衣上绣了凤穿牡丹的花样。 低头,她沉吟了一下才道:“金盏,摇光,你们看看,这片土地颜色是不是不太一样?” 两人赶紧上前,仔细一看才发现,确实,嫁衣下发的土地似乎比旁边略深一些。 金盏蹲下身,拈起一撮土捻了捻,又放在鼻端闻了闻,肯定道:“是魔鬼花的花汁。” “魔鬼花?那是什么东西?一种花?”楚画梁茫然。她学中医多年,也没听说这么一种植物。 “是西域传来的一种花,中原没有,而西域名太拗口,大家更习惯叫它魔鬼花。”金盏拍了拍手上的土,起身道,“魔鬼花花型如牡丹,殷红如血,花汁丰富,可做染料。” “那为什么叫这么恐怖的名字?”楚画梁觉得隐隐抓到了什么。 染料? “因为魔鬼花最大的特性,就是不能沾水后见阳光。”金盏娓娓而谈,“其花瓣色泽艳红,然而,沾水后暴晒就会迅速褪去颜色变为纯白,而雨水露水洒落不均,再被阳光一晒,花瓣上就会出现红白交错的斑点,看起来就像是魔鬼的玩笑。” “你是说,有人用魔鬼花的花汁做染料,造出一匹红布给我?”楚画梁挑了挑眉。 金盏没说话,只是转头去看柳丝。 “小姐,因为当初夫人给的半匹鸳鸯锦不够做嫁衣,而且小姐也不喜欢,奴婢便去锦绣坊的库房里挑了一匹料子。”柳丝赶紧道。 “锦绣坊?”楚画梁心一沉。 不用问,肯定是张氏一手安排的。 她在温雪浪的帮助下查账本,把那几个铺子折腾得老老实实的,张氏也没有再插手,看起来就像是放手了一样,谁知道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柳丝,你是随意选的,还是掌柜拿给你的?”金盏问道。 “小姐说过那掌柜不老实,等腾出手来就要换掉,所以当然是奴婢自己选的。”柳丝苦着脸,但却没推卸责任,“可是、整个库房里,确实只有这匹料子最好,红得又好看,不逊色二小姐的鸳鸯锦,所以、所以……” “不怪你。”楚画梁叹了口气,也是她自己对这桩婚事其实不怎么上心,聘礼嫁妆还罢了,嫁衣这些,她确实没关心过。如今除了纰漏,也不能只怪柳丝,毕竟柳丝斗得过张氏才不合情理。 “小姐,距离婚期不到三天了。”摇光愁眉苦脸道。 “小姐,奴婢马上重做!”柳丝急忙道。 “不用了,只有三天,就算你不吃不喝不睡也做不完。”楚画梁摇了摇头,否决了她的请命。 金盏和摇光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为难。 幽泉山庄和豫王府,一个有钱一个有权,若是普通的东西,便是砸也砸出来了,可这嫁衣不同。 如果楚画梁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公府嫡女,大不了直接买一件成衣回来稍稍修改也能将就——成衣铺里偶尔也会接这种活,并不是每个要成亲的姑娘都有极好的绣工的,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急着出阁,而家里女红上的侍女不够,就会交给成衣铺,十几个绣娘一起忙活几日也差不多了。有钱有权,半途截一件下来不是难事。 然而,楚画梁是幽兰郡主,郡主的嫁衣和一般民女的嫁衣,在款式、绣纹上都大有不同,绝不可能有现成的。 “啊!”摇光突然一拍掌,急促地道,“去年开始,太妃娘娘就开始指导小郡主绣自己的嫁衣了,虽说小郡主年纪小不着急,但断断续续做了一年了,怎么着也该绣完大半了?小郡主和小姐好,肯定不会不愿意的,到时候还有三天时间,咱们几个一起动手,应该来得及完工!” 金盏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慕容明月和楚画梁身份相当,她的嫁衣确实可用!而且明月郡主一定会帮这个忙! “不行。”楚画梁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先不说我不能抢了月儿的嫁衣,就算月儿愿意,太妃肯定生气。而且最重要的事,我和月儿身量相差不少,要修改不容易。” 摇光呆了呆,扁扁嘴,无奈承认她是对的。 楚画梁比起慕容明月个子高了快一个头,就算慕容明月做嫁衣的时候考虑到两三年后自己会长高而适量放宽,也不会放到这个程度。原本就是很复杂的嫁衣,小小改动尚可,改多了肯定不成的。 “那怎么办啊?”柳丝问道。 “算了。”楚画梁想了想,忽的一笑。 “啊?算了?”三人一起傻眼。 “反正现做是肯定来不及了。”楚画梁恢复了一脸的淡定,悠然道,“事到如今,只能请王爷配合一下了。” “怎么配合?”摇光傻傻地问道。就算王爷是天才,也变不出来一件现成的嫁衣呀。 “一会儿让玉衡送封信给王爷,他看了就知道。”楚画梁轻描淡写道。 “哦。”摇光一肚子疑惑,但也只能先憋着。 “柳丝,过来。”楚画梁勾了勾手指。 “小姐。”柳丝赶紧小炮过来。 楚画梁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又道:“能做到吗?” “能是能,可小姐……”柳丝一脸的纠结。 “能就好,去吧。”出花了挥挥手。 “是。”柳丝只得咽下了嘴边的话,行了一礼,先退下了。 楚画梁一笑,转身去了书房,一挥而就写了张字条装进信封,连口子都不封,直接交给了摇光,“送给王爷。” “是。”摇光接了信而去。 “小姐。”唯一剩下的金盏才道,“张夫人用心险恶。” “她就是闲着无聊,作的。”楚画梁一声冷笑。 “小姐打算怎么办。”金盏绝对相信,挨打不还手绝不是自家小姐的作风。 “说起来,沐千华下聘和我晒妆是同一天吧?”楚画梁问道。 “是。”金盏点头道,“原本七八月里就没几个吉利日子,皇后娘娘催得急,撞上了也没办法。当然,晒妆而已,又不是出阁正日,加上小姐现在不住在楚国公府里,张夫人巴不得少点儿事吧。” “很好。”楚画梁一挑眉,语气凉薄,“既然他们成功让我不开心了,那谁也别想开心。” “小姐打算怎么办?”金盏兴致勃勃道。 “张氏想让我有多惨,我就让她女儿有多惨,挺公平的不是?”楚画梁笑道。 “小姐吩咐。”金盏毫不犹豫地道。 就算豫王府不插手,单凭幽泉山庄和听风阁的力量,在下聘上做点手脚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要玩就玩一把大的。”楚画梁冷笑。 · 豫王府。 “张氏对楚楚的嫁衣做手脚干什么?”慕容筝莫名其妙。 “你跟女人讲道理?”曲长卿一声嗤笑。 慕容筝耸了耸肩,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玉衡,一伸手。 玉衡拿出楚画梁的信放在他手心,悄无声息地离开。 慕容筝抽出信纸扫了一眼就怔住了。 或许是脸上惊讶的神色太过明显,曲长卿好奇之下,直接把脑袋凑了过去:“我就觉得幽兰郡主不是平白肯吃亏的性子,肯定……我去!” 于是石化的人又多了一个。 良久,慕容筝一握拳,再松开,信纸顿时化作一堆纸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你……觉得怎么样?”曲长卿难得有些语不成句。 “既然是楚楚的意思,本王配合就是了。”慕容筝不在意地道。 “两个疯子。”曲长卿摇摇头,嘀咕了一句。 “后日,五皇子下聘?”慕容筝忽然道。 “是啊,人都不在京城,赶那么着急,还以为他是去送死所以赶紧娶个媳妇呢。”曲长卿不屑道。 “皇后未必没有冲喜讨采头的意思。”慕容筝顿了顿,又道,“楚国公在军中的威望不低,虽然对北疆军用处不大,但整个北疆也不是只有二十万军队。有了楚国公女婿这层身份更好办事。” “所以?”曲长卿瞪着他,心里有种很不祥的念头涌上来。 “讨采头?本王让他变成触霉头!”慕容筝恶狠狠地道。 “咳咳咳……”曲长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一时岔气,咳得面红耳赤,半晌才道,“你认真的?” “当然。”慕容筝舔了舔嘴唇,也不管他,径直起身。 “天都黑了,你干嘛?”曲长卿发现他竟然是向里头的密室走的,不由得吓了一跳。 “去准备让沐千华触霉头的东西,顺便,先去收点利息。”慕容筝冷哼。 不一会儿,一道红影踏着夜色离去,曲长卿翻了个白眼,一脸的生无可恋。 /> :。: 第080章 克夫命的楚二小姐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楚国公府两桩喜事同一天办,大小姐晒装送嫁,二小姐下聘,原本是不可能的,吉时就这么一会儿,嫁妆出门,聘礼进门都要走正门,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然而,大小姐却得皇帝赐了一座郡主府,嫁妆从郡主府出门。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楚国公夫妇总不能分开来各自去主持一边,对外宣称的事,因为长女晒装,重点在豫王府,有豫王太妃操持就够,而次女下聘却是要在楚国公府的。当然,谁也知道这是借口。 楚画梁是从来没期待过,甚至于,楚风耀和张氏不出面更好,也省得麻烦了。 一大早,温雪浪就到了郡主府,身为张雄,为妹妹送嫁天经地义,谁也挑不出错来,随同而来的还有花鹤翎。 之前楚画梁在幽泉山庄住过几日,那会儿卫将军府乱得很,花鹤翎自顾不暇,于是这回还真是第一次见面。 虽然谢玉棠一直说自家二哥长得好看,但看到真人之前,楚画梁一直没想过,真有一个男人是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然而,虽然花鹤翎五官精致却并无柔弱之态,一身武人的劲装姿态潇洒,绝不会被人错认为女子。 “添妆礼。”花鹤翎微笑着送上一个木匣子。 “谢谢二哥。”楚画梁落落大方地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愣。 却见盒中摆放着一把黑沉沉的匕首——说是匕首,其实更像是小刀,整把刀也就一掌的长度,只是寒气森森的,一开盒盖就扑面而来,可见此刀绝非凡品。 “此刀无名,不知来历,但刀身薄如蝉翼,削铁如泥,最适合剔肉拆骨。”花鹤翎微笑道。 楚画梁还没说什么,倒是跟在她身后的金盏玉台一起打了个寒战。 最适合剔肉拆骨?二公子你知道小姐剔肉拆骨的对象是猪羊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说,人?细想的话,简直太恐怖了! “我喜欢。”楚画梁“噗哧”一笑,直接拿起小刀,收进了衣袖的暗袋里。 一问一答,原本初次见面的兄妹两人顿时熟悉起来。 今日的楚画梁一身大红色华丽宫装,头上发髻也挽了起来,一左一右各一支金凤衔珠长钗,珠光宝气,堪比大婚,让人侧目。 “明天怎么办?”温雪浪低声问道。 “反其道而行之。”楚画梁耸了耸肩,亲自推着温雪浪的轮椅往后堂走,一面笑道,“大哥别操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么,都是逼出来的。” 花鹤翎跟在后面,顺口问了一句:“玉棠呢?” “没空吧。”楚画梁答道。 “没空是什么意思?”花鹤翎一怔。 “就是忙着的意思。”楚画梁笑道。 “他是跑去楚国公府了吧。”温雪浪了然。 “他说,明天来送我出阁,但今天这么好看的热闹要是不看就太亏了。”楚画梁笑眼弯弯。 温雪浪和花鹤翎对望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张氏算计楚画梁,也不知道今天的下聘谁要倒霉——五皇子去北疆了,看起来,很大可能倒霉的只能是楚缦了。 吉时将至,玉衡和摇光最后去检查一遍嫁妆,金盏也去帮忙,身边就留下了玉台伺候茶水。 楚画梁仔细捏了骨,又查看了缝合的伤口,欣慰地点点头:“恢复得不错,不过最近还是不要多走动,每天走个百步锻炼一下就够了,过犹不及。” “知道了。”温雪浪很淡定,甚至还不如花鹤翎的表情来得激动,“我都等了十年了,有耐心再等一两年的。” “嗯。”楚画梁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温雪浪残废了十年,如今希望近在眼前就操之过急。 “卫将军应该已经到隶州了吧?”温雪浪道。 “大概吧。”花鹤翎显然对自己父亲毫无关心。 “说起来,前日玉棠还说,司隶那边的灾情严峻,已经发生过好几次民乱了。”温雪浪叹了口气。 “他去赈灾带着兵马,能出什么事。”花鹤翎不以为然。 温雪浪又看了楚画梁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除了他自己是自幼父母双亡之外,三个弟妹无不是有家等于没有,不过若非如此,他们也聚不到一起。终有一日,会让那些抛弃了他们的所谓家人悔不当初。 府门的方向奏起了乐声。 “吉时到了。”温雪浪道。 “不如我们也去看热闹吧?”楚画梁突发奇想。 “什么?”温雪浪也被她的突发奇想吓了一跳。 “你看,郡主府又没有客人需要招待,嫁妆出门了,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楚画梁眨巴着眼睛道。 原本,今日不止是晒妆,也是添妆,可楚画梁的亲妹妹有和没有一样,交好的闺蜜又只有一个慕容明月,可慕容明月是小姑子,今天肯定是不能来的,所谓的添妆礼根本形同虚设。 “我带你去。”花鹤翎道。 “二哥真好。”楚画梁笑眯眯地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尽胡闹。”温雪浪笑笑,却也没阻止。 不一会儿,就见楚画梁竟然换了一身男装出来,钗环脂粉尽卸,玉簪束发,除了个子稍矮,扮相竟然完全看不出是个女子。 “不错。”花鹤翎眼前一亮。 他是世上少有的易容高手,自然最清楚,女扮男装最困难的并不是外貌的改变,而楚画梁面容秀丽,她只是将眉毛描得粗重了些,就掩去了女子的娇柔,最重要的是,她举手抬足之间大开大合,不带一丝女子的娇气,反而尽显男子的英气。 楚画梁表示:几千年后,哪还有迈着小碎步走路的女孩子?她这不过是放飞自我罢了,原本她就是和一群兄弟喝酒闹事混惯了的。 “小心些。府里有我。”温雪浪道。 “辛苦大哥了。”楚画梁开开心心地跟着花鹤翎出门了,完全没管自己的嫁妆还在半路上。 京城的街上也很热闹,一东一西两条主干道上在运送嫁妆和聘礼,这等盛事,就算京城,几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看热闹的人自然多。 花鹤翎带着楚画梁先去看了看自己的送嫁队伍,原本楚国公府准备的嫁妆只是中规中矩,但前一日皇帝却下旨又赐了一份添妆,御赐之物,值钱反而是次要的,关键是,这是皇帝给的脸面!张氏也无奈,只得将豫王府的聘礼中那些故意抬高了规格、除楚画梁外无人能用的东西全打包送了过来。 “我们怎么进去?”楚画梁问了一句。 花鹤翎一抬手,多了一张请帖。 楚画梁扫了一眼,看到上面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好奇道:“你拿了谁的请帖?” “不是偷的。”花鹤翎倒是毫不讲究,上前将请帖交给了门卫,带着她走进楚国公府,这才道,“我连活人都能伪造,还造不出一张请帖?” “……”楚画梁无语。 好吧,这比偷一张还彻底,干脆是伪造了一张……也不对,他伪造楚国公府的请帖做什么,总不至于是早就算计到了自己想来看热闹吧? “别想多,本来是玉棠要的。”花鹤翎解释道,“只是今天一早,谢玉飞突发急症,谢家上下一片混乱,他干脆就拿了谢家的帖子去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大厅。 在一众官员中,他俩明显是下一辈人,并不起眼,当下就溜到了角落里去看热闹。 “到哪儿都这么张扬。”楚画梁看着对面人群包围中的谢玉棠好笑地摇头。 谢三公子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天然的闪光体,顶着谢家嫡长子的名头,不管背后如何嘲笑鄙视,至少当面,没人能不给他面子。 “谁能相信这么张扬高调的人是最神秘最隐忍的听风阁主。”花鹤翎一声低笑。 “也是。”楚画梁深以为然地点头。 慕容筝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能不说谢玉棠给自己塑造的人设非常成功。 “来啦来啦!”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侍卫喜气洋洋的喊声。 沐千华不在京城,代替他来下聘的事承恩公世子刘世杰,皇后的外甥,沐千华的表哥。刘世杰今年刚好三十,仪表堂堂,因为是外戚,也没担任太重要的职位,只是在翰林院领了个虚职,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 “有劳世子。”楚风耀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楚国公。”刘世杰拱了拱手,也是笑容满面。 承恩公府作为皇后母族,身家荣辱都和沐千华绑在了一块儿,自然是希望沐千华的势力越稳固越好,甚至更进一步——楚国公府自然是一门极好的姻亲,即便没有皇后的嘱咐,他的父母也极为上心,几乎更甚当年他娶世子妃的时候了。 按照规矩,聘礼也要当堂展示给满堂宾客观看,随着刘世杰一挥手,两人一抬的聘礼鱼贯而入。 “国公大人。”刘世杰笑道,“五皇子殿下虽然走得匆忙,但临走前曾带人到隐枫山呆了两天,亲手为二小姐捕捉了一对毛色美丽的大雁,祈求婚姻和美。” “五皇子有心了。”楚风耀摸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边上的人也纷纷恭维。 男女成亲,大雁为吉物,但活雁却不是人人能捉到,所以多半用玉雁或木雁代替,沐千华为了楚缦亲自去捉活雁,说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女婿身份高贵不说,最重要的是对女儿有心,不管刘世杰说的是真是假,听起来总是让人舒心。 说话间,两个侍卫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笼子过来。用布盖起来是为了防止沿途人太多吓坏了鸟儿。 刘世杰亲手抓着红布往下一扯,随即,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扭曲了。 满座哗然。 “……”楚画梁一脸的同情,“真丑。” “你干的?”花鹤翎一头黑线。 他是知道今天楚国公府肯定有热闹看,但这个……太幼稚了吧? 只见笼子里原本应该是“毛色美丽”的大雁,其中一只居然变成了……鹅?好像是鹅吧?只是,从没见过这么丑的鹅,全身的毛稀稀拉拉的,头上都缺了一簇,翅膀都快露出下面的皮肤了,黄黑黄黑的,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这个颜色还是有皮肤病。 偏偏,旁边的那只大雁羽毛靓丽,精神奕奕,这一比较之下,更显得这只呆头鹅要多丑有多丑。 “我只让他宰了大雁熬汤……真有才,这是哪儿找来的鹅。”楚画梁啧啧称奇。 “世子,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抬笼子的侍卫吓得“噗通”一下跪了,“明明出发的时候还是一对雁,怎么只剩下母雁了……” “这会是什么干的!”楚风耀阴沉着脸道。 雁是野生活物,难以饲养,若说死了一只,也只能说倒霉,被人议论几句不祥什么的,可一只雁被人换成了赖头鹅,这绝对是挑衅!他甚至已经能看见几个政见不合的官员在偷笑了。 尤其,被换掉的还是只公雁,岂不是意在五皇子? “你们俩确定,没人靠近过笼子?”刘世杰一头大汗,咬牙切齿道。 “真没有!”两个侍卫哭丧着脸摇头。 刘世杰简直想把两人砍了,但大喜之日肯定不能见血,只能先忍了。但要是真如两人所说,出发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那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想想就不寒而栗。 “先把这个——拿下去。”楚风耀吩咐道。 这么多宾客看在眼里,也不是都和他一条心的,这件事瞒是肯定瞒不住了,只求此刻别再丢人现眼了! 两个侍卫赶紧爬起来,用红布盖住了鸟笼,连滚带爬地抬了出去。 好一会儿,丝竹之声重新响起,但厅里的气氛却很怪异。 “明天怕是楚国公府要成为笑柄。”花鹤翎低笑。 “张氏在我的嫁衣上动手脚,不就是想着,无论我是找一件民女的嫁衣,还是仓促赶制一件,都会丢尽脸面么。”楚画梁一声冷笑。 一箱箱的聘礼抬进来,打开箱盖后,各种珍宝耀花了人眼。 楚风耀的心情这才好起来,前些日子豫王府下聘的聘礼可没五皇子的好看。 “咦?”忽然间,有人一声低呼,“那对白玉如意,是不是有裂痕啊?” “哪里?好像是啊……哎,那个玉璧好像也有!” 渐渐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怎么了?”楚风耀和刘世杰对望了一眼,都是心中一沉,赶紧走过去。 果然,虽然很不起眼,但那剔透的白玉如意,其中一柄内部确实有一道裂纹。 刘世杰刚收起的汗水“唰”的一下又流下来了,这对如意可是皇帝御赐的,裂了不止是不吉利,毁坏御赐之物乃是重罪啊! 随后,稍稍一检查,顿时让他差点想晕过去算了。 玉璧、如意、玉镯……凡是成双成对的东西,无一例外,都被损毁了一半。 “这……明明昨天晚上我亲自检视过的啊。”刘世杰这回也体会到了刚才那两个侍卫的恐惧,一夜之间毁了这么多东西,连个人影都没看见,难不成是鬼? “谁干的这么浪费。”楚画梁不满。 “不是你?”花鹤翎诧异。 “如果是我,偷出来也不会毁了,暴殄天物,浪费!犯罪!”楚画梁狠狠地道。 花鹤翎哭笑不得,这是浪费的问题吗? “哈哈哈……”猛然间,人群中的谢玉棠一阵狂笑,“我说,这楚二小姐该不会是克夫吧?她好好的,都快把五皇子克没了。” “你胡说什么!”楚风耀涨红了脸怒斥。 “事实如此啊!”谢玉棠用合拢的折扇点点那块裂开的玉如意。 大厅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仔细一想,一对活雁中,公雁变成了赖头鹅,所有成对的吉祥物都莫名其妙损毁一半,这要是人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那只能是楚家二小姐命太硬,给克的吧! ------题外话------ 楚楚:败家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王爷:……(委屈) /> :。: 第081章 贬妻为妾 眼看楚国公府乱成了一锅粥,花鹤翎拉着楚画梁悄悄溜了出去。 走出很远,两人对望了一眼,这才忍不住狂笑。 “走!回家,庆功!”楚画梁豪气地一挥手。 “这不是回府的路。”花鹤翎一怔。 “去买些菜,今天我亲自下厨。”楚画梁笑道。 “你会做饭?”花鹤翎诧异道。 “会啊,不就是烧水,然后把米扔进去煮吗?”楚画梁奇怪地反问。 “……”花鹤翎无言以对。 好吧,听起来没毛病,这煮出来的确实是饭没错,可……真的能吃吗? 楚画梁却没理会他一脸的纠结,抓着人直奔市集。 郡主府的厨房里当然是有现成的菜的,不过既然是自己做,楚画梁还是喜欢亲自去挑选食材,尤其今天身边还有个能提东西的苦力。 两人在市集上扫荡了一圈,除了菜,连各种调料都买了,活像是搬新居似的,偏偏主角还是两个大男人,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回到郡主府,连谢玉棠都在了,正眉飞色舞地对温雪浪说着楚国公府的笑话,不止是金盏玉台,连一向和他有些互相看不顺眼的摇光都听得津津有味。 “你们是没看见楚风耀那脸色……啧啧。”谢玉棠摇着扇子,直接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脸的幸灾乐祸,“听说后面那位楚二小姐已经哭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嫁不嫁得成。” 克夫——这种事,其实纯看信不信而已。何况,定亲之前,沐千华和楚缦肯定已经合过八字,如果楚缦的命真是克夫,这婚事都不能定下,下聘的时候才出现克夫的说法,只要不蠢,稍微想想就知道肯定有问题。然而,这世上总是糊涂人占多数,或者更多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五皇子和楚国公府联姻,这桩婚事也不是人人乐见,至少太子一脉肯定不乐意。 到时候,流言越传越广,宫中的反应就难料了。 “最纠结的大概是刘皇后吧。”楚画梁笑眯眯地走进来。 “回来……这是?”众人惊讶地看着她身后花鹤翎的造型。 “小妹说要下厨。”花鹤翎淡定地把一堆东西放在石桌上。 没死透的鱼“噼里啪啦”一阵垂死挣扎,惊得坐在旁边的谢玉棠几乎滚下桌子。 “哪能让小姐动手啊。”摇光道。 “没事,今天小姐我高兴。”楚画梁一挑眉,示意她帮忙把东西拿去厨房。 看着两人的背影,谢玉棠咽了口口水,艰难地道:“她会做饭?” “会。”花鹤翎想了想,点头。 嗯,烧水煮米么,算会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做菜。 “哦,那就好。”谢玉棠显然没听出他的意思,得到肯定的回复,放心地舒了口气。 “刚才那个,是暗卫吧?”花鹤翎忽然道。 “摇光姐姐人不错。”金盏微笑道。 “能忠心于小妹就好,不过——”花鹤翎说着,看了谢玉棠一眼。 “二公子放心。”金盏会意。 摇光虽是女子,性格倒有些大大咧咧的,反不如玉衡心细,可惜玉衡是男子,不可能整天跟着楚画梁,自然也不容易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阿墨的药浴快要泡完了,我去陪他玩一会儿,不然又该折腾小姐了。”玉台说着,匆匆离去。 “说起唐墨,西凉那边没消息?”温雪浪有些不解。 “没有。”谢玉棠摇头,“唐堇那样的高手,不想让人找到行踪的话,普通人追踪不上,我暂时可不想再招惹一个天元五圣。” “总会来的。”花鹤翎倒是不着急。 “我们也很久没这么聚一聚了。”温雪浪叹了口气。 “我说,二哥你还是赶紧找个姑娘成亲吧,成家立业就能名正言顺地分家另过了。”谢玉棠叹气道,“以你的本事,没了花家的拖累,只会过得更好。” “再说吧。”花鹤翎兴趣缺缺地摇头,又是一声冷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那嫡母会给我说什么好亲事,还是别再弄个祸害回来了。” “那打算怎么办?”谢玉棠道。 “等着,马上就会有机会的。”花鹤翎淡然道。 金盏默默地上前添了茶水。 随意聊了一会儿,后面隐隐飘过来一阵香味。 “什么东西这么香?”谢玉棠动了动鼻子,好奇道。 “这是……小茴香、桂皮?”温雪浪惊讶道,“可闻起来不像是熬药。” “好饿啊。”谢玉棠哀叹。 原本,楚国公府中午应该大宴宾客,可下聘弄成这样,谁还有心情吃饭,这会儿早就过了饭点了,不饿才奇怪。 厨房里,楚画梁还是一身男装,头发束起在脑后,挽着衣袖,忙得热火朝天。 从前在帮会里她其实很少会下厨,没得吃的时候就下馆子,但逢年过节还是会做一次的,手艺其实不差。尤其帮会里人多,做一回就要几十道菜,养成她极为利索的动作,看得帮手的厨娘一愣一愣的。 而且,小茴香之类的,不是中药吗?难道郡主做的是药膳? 红焖肘子、西湖醋鱼、芙蓉鸡片、八珍豆腐,配上青翠的几道时蔬,不到一个时辰全部出锅,外加一锅香喷喷的汤。 摇光带着几个小丫头在花厅摆好碗筷,很自觉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兄妹四人。 毕竟,明日小姐出阁,嫁做人妇后,再相聚就不是在闺中时这般自由了。 看到一桌子的菜,花鹤翎的表情明显很怪异。 “我说了我会做。”楚画梁一脸的无辜。 花鹤翎扶额,只想说你回答的方式谁敢相信你真会。 “小姐,酒来啦。”摇光抱着一个足有十斤重的坛子走进来。 就算明知道她武功高强,但看一个女孩子抱着这么大的酒坛,花鹤翎还是马上接了过来。 “辛苦了,这个就赏你们,拿下去一块儿吃吧。”楚画梁笑着指指桌子中间那一大碗汤。 “为什么?”摇光一怔,“这不是一大早就炖着了吗?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就是有点膈应。”楚画梁一脸嫌弃。 “喂喂,是你说要把那只大雁煮了的,怎么又嫌弃。”谢玉棠道。 “我只说煮了,没说真要吃!”楚画梁瞪他。 “这……不是鸽子?”摇光目瞪口呆。 “谁家鸽子长这样?”楚画梁惊异道。 “……”摇光无语。 活的大雁和鸽子她当然分得清,可拔了毛还分了尸在锅里煮的,谁会想到那是只雁?雁……啊,这不会就是五皇子下聘的那只吧? 楚画梁深沉地点点头,表示她猜得没错。 “可……这到底是怎么换出来的?”摇光忍不住问道。 要说自家王爷趁夜去毁了那些玉器还好说,毕竟之前已经检查过的聘礼,出发前也不会再特地去看一遍,可那对大雁却是出发前才被蒙上红布的,沿途那么多百姓,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才能换出来一只?也不对,算算这只大雁下锅的时间,那会儿聘礼还没出五皇子府吧!难道是侍卫一起眼花了才把赖头鹅看成了大雁? “自己换不容易,监守自盗还不容易?”谢玉棠道。 “那两个侍卫?为什么?”摇光脱口道。 “这世上谁不喜欢银子?”谢玉棠理所当然道,“何况,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刘世杰再生气也不能当堂宰了他们,赶紧拿钱跑路呗。” 摇光哭笑不得,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可能让皇子的侍卫放弃前程,可见谢玉棠所谓的拿银子砸是真砸,也就是这种不拿钱当钱的人才干得出来。 “行了,端走吧。”楚画梁挥挥手。 “是,小姐。”摇光也不纠结了,直接端走了碗。 野生大雁,还是五皇子捉来的,干嘛不吃,她可不膈应! 看着楚画梁锐利的视线射过来,谢玉棠赶紧举手:“我随便说了哄她的,又不是钱多了烧手。” “……”楚画梁也被噎了一下。 “放心吧,不过就是打晕捆了扔柴房,直接换了两个人罢了。”谢玉棠闷笑道,“本来就忙乱,刘世杰又不认得五皇子府的侍卫。” “嗯,千万别学某个败家子!”楚画梁这才满意。 “败家子?你说那些玉器是慕容筝毁的?他有那本事?”谢玉棠惊奇道。 “豫王府自有奇人异士,哪需要豫王亲自动手。”温雪浪轻笑道。 “好吧,还算像样。”谢玉棠勉强点点头。 若非他俩不约而同地选了同一种方法,楚缦克夫的名声还不会如此响亮,说起来也是配合默契。 · 比起郡主府的其乐融融,楚国公府的愁云惨淡,宫里却是左右为难。 “陛下,华儿如今前往北疆,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这要是皇子妃克夫,这……”刘皇后拿着手绢不停地抹眼泪。 “之前合八字的时候,钦天监不是还说天作之合吗?怎么又变成克夫了!”皇帝愤怒地在殿内转起了圈子。 “陛下,聘礼的事蹊跷。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刘皇后咬牙道。 “那又如何?不到半天工夫,京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了!”皇帝没好气道。 怎么也没想到,一桩普普通通的婚事,下聘居然能如此离谱! 要真说是因为楚缦克夫,那是谁信谁就傻,可就算心里明白,对压下流言也毫无帮助。尤其,皇帝心里害怕的是,这件事针对的人是谁?表面上看来,是楚国公府得罪了人,所以有人把楚家二小姐整成克夫命。然而,再往深处想,因为有了个克夫的皇子妃,那五皇子在北疆出了什么状况的话,岂不是皇子妃克的?这是……有人想对五皇子下手? “陛下,要不……退了这婚事?”刘皇后试探地问道。 “妇人之见!”皇帝斥道,“你不满意楚风耀的长女,借口天命将她送去给豫王做王妃——注定就是守寡的命,朕只好封了个郡主做补偿,如今三书六礼过半,你又要悔他次女的婚事,这要天下如何看待朕?刻薄寡恩?” 尤其楚缦,被皇子悔婚,又背上克夫的名声,还有谁人敢娶,青灯古佛就是最好的下场了,要是性子烈一些,就该学她姐姐一头撞死! “臣妾断无此意。”刘皇后吓了一跳,回过味来,也觉得不妥了。 促成这段婚事,本来就是为的楚国公府的势力,这样一来,岂不是盟友没拉到,反而把人彻底得罪死了? 然而,不管流言,婚事继续,她心里又梗着一根刺。 克夫……如果,是真的呢? 她就沐千华一个儿子,还很有出息,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儿子沾染。 “让朕想想。”皇帝烦躁地挥了挥手,也不想呆在这压抑的中宫里,举步走了出去。 “陛下,不然,去丽嫔娘娘那儿坐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道。 皇帝看了看周遭的景色,微一沉吟,却出人意料地转了方向:“去芳华殿。” “是。”小太监楞了一下才应道。 “不用通传。”皇帝制止了他,一个人都没带,径直走进了有些冷清的宫殿。 “陛下?”在院中扫落花的宫女一抬头,看见了独自走来的皇帝,不由得一声惊呼,“娘娘,陛下来了!” 一瞬间,寂寥的芳华殿整个儿喧闹起来,实在是,皇帝已经三月有余没踏足这里了。 “臣妾参见陛下。”得到消息的谢容妃迎了出来,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裙,气度恬淡,虽然意外,却不忙乱。 “朕来你这里坐坐。”皇帝越过她走进内殿。 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桌上的一幅字墨迹未干,显然之前谢容妃正在写字。 “陛下,坐这边。”谢容妃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桌上的字画挪到一边,空出地方来,吩咐宫女上茶点。 皇帝一声轻叹,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女子,虽然总是端着书香世家的清高,不会讨好人,相处起来毫无情趣,可不得不承认,心烦意乱的时候,也只有这冷清的芳华殿最舒服。 没有撒娇卖痴需要他来哄,也没有哭哭啼啼让他更加暴躁。 茶香、墨香、花香,佳人如画。 “陛下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臣妾说说。”谢容妃站在他身后,轻柔地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这么大的事,就算你足不出户也该听说了。”皇帝闭着眼睛道。 “听小丫头说了一嘴,臣妾已经命芳华殿上下闭嘴了。”谢容妃轻轻一笑,宽慰道,“陛下,流言毕竟是流言,若是陛下当真,岂不是如了背后之人的意?” 皇帝一怔,一下子从中听出了第三种意思。 也许,不是针对楚缦也不是针对沐千华,就是单纯地想破坏这桩婚事呢? 一瞬间,太子的影子在脑海中闪过。 然而,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用这种下作手段破坏婚事,太子没这么蠢。 “其实,陛下烦恼的是楚家二小姐该如何安置吧?”谢容妃却道。 “爱妃倒是说说看,该如何安置啊?”皇帝心念一动。 容妃这句话还真说进了他的心坎了,其实最后婚事成不成,他还真不在意,就算不成,堂堂皇子,难道还娶不到更好的了?他担心的是,如果悔婚,楚二小姐必定名声扫地,怕是只能以死明志,和楚家长女的婚事合在一起,这对皇室的名声很不利,更容易冷了功臣之心。 “五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岂会容不下一个女子。”谢容妃浅笑道。 皇帝一怔,微一思忖,猛地眼前一亮,豁然起身:“朕改日再来看爱妃!” “陛下慢走。”谢容妃依旧恭谦有礼,宠辱不惊。 “娘娘,陛下怎么就走了?”宫女捧着点心进来,一脸的失望。 “走就走了。”谢容妃丝毫不在意,转身从砚台底下抽出一张字条,拿起笔一勾,浓墨顿时覆盖了上面四个清丽潇洒的字迹:贬妻为妾。 “可陛下难得来一次。”宫女还在郁闷,“一定又是丽嫔那个狐狸精!” “别废话了,去把前几年陛下赐的那套紫玉莲花发簪找出来,包好了送去幽兰郡主府,就说,是本宫送的添妆礼。”谢容妃微微一笑。 “是。”宫女奇怪地看了一眼似乎心情极好的主子,噘着嘴下去了。 /> :。: 第082章 白衣出阁天下惊 就算楚风耀和张氏再不愿意,但楚画梁大婚当日也得出面。 楚风耀还好,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张氏却脸色苍白,隐约可见双目浮肿,显然昨晚根本没睡过。 道贺的宾客一个个都僵硬着脸,笑得比哭还难看。若非这场婚事乃是御赐,说实话,大家还真是不想来,太尴尬了,从来没有喝喜酒还要看主人家脸色的。 不过再想想,楚风耀好像也挺倒霉的,楚二小姐这婚事宫里还没个反应,虽说三书六礼已经过半,可皇家若要悔婚也没办法不是,理由都是现成的,五皇子督军北疆,危险重重,有个克夫的皇子妃那还了得? 而后院里,楚画梁一脸的淡定,完全没有今天出嫁的模样。 “小姐,张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来了。”摇光进来通报。 “她们来干什么?”楚画梁示意柳丝继续梳头,一边奇怪地问了一句。 “就是,女客不是应该去张夫人那里吗?怎么跑到小姐这里来。”金盏道。 “张家两位小姐说,是夫人吩咐的。”摇光撇了撇嘴,“说是因为楚家几位小姐都病了,但新娘身边不能没有本家姐妹,所以喊了张家的‘表姐妹’来。” “真会膈应人。”金盏不满道。 “算了,让她们进来吧。”楚画梁一笑。 楚缦要是昨天下聘顺利,今天肯定会来趾高气扬地炫耀一番,顺便同情一下她嫁过去就要守寡,可现在肯定是没脸来的。楚绣溺水后落了个头痛的毛病,脾气暴躁得很,张氏也不会让她来,剩下一个楚绫……自从楚绫和广平侯夫人传出磨镜之好的事来,她就再没出过门,更别提到这种地方来了,有人多看她一眼她都能觉得对方是在偷偷嘲笑她,整个人都快疯魔了。 这种情况下,张氏要不落人口实,也只能找张家的女儿了。 “是。”摇光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出去,不一会儿,领了两个姑娘进来。 前头一个是楚画梁在水月庵见过的那个要对慕容筝“以身相许”的张安宁,后面稍微年幼些的应该是嫡次女张秀宁。论容貌,张秀宁更胜三分,不过张安宁却有一种沉稳端庄的气质,容貌反倒成了陪衬。 “吉时都快到了,表姐怎么还没换装呢?”张秀宁一进门就惊讶地喊道。 “急什么。”楚画梁不以为然道。 张氏派了两个侄女来,未必不是来看她出丑的,不过看张安宁那憔悴的样子,可见被救回张家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怎么能不急呢?”张秀宁左右张望着道,“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有啊。”楚画梁一挑眉,指指另一边,“安静坐着。” “……”张秀宁脸色一变,做头又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嗔道,“姐姐,表姐怎么这样啊!” “表妹大概是紧张了吧,你就别咋咋呼呼了。”张安宁浅浅一笑,拉着她,果然去“安静坐着”了。 “好了。”柳丝放下梳子,一声低呼。 楚画梁揽镜自照,满意地点点头。 按照她的要求,脸上只上了一层淡妆,头发挽起,不用任何凤冠金钗,而是用了一整套白玉饰品,包括玉簪、眉心坠、项圈、耳坠、玉镯,总共十二件,是皇帝赐给她的嫁妆里挑出来的,玉质晶莹剔透,纯白无瑕,价值连城。 “表妹,你这妆容,不合适吧?”张安宁惊讶道。 “本郡主觉得,很合适。”楚画梁起身,除下身上常服的外衣。 柳丝转身端来一个托盘,但脸色发白,细看来,手都有点颤抖。 金盏上前,掀开上面盖的红布,拿起衣裳展开。 “呯!”张安宁手里的茶盏落地,摔得粉碎。 “哎呀,张大小姐,我家小姐大喜之日您可小心些。”摇光怒视过去。 “没事,碎碎平安嘛。”金盏笑眯眯地将衣裳给楚画梁披上。 长裙曳地,层层叠叠,微一移动,袖口、衣襟、裙摆各处都银光闪闪,极尽华丽。 然而,这是一件白衣——就和她的玉饰一样纯白无瑕。 “表妹、你、你……”张安宁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看不?”楚画梁笑语吟吟地转了个圈。 “好看!”金盏第一个回答。 “小姐穿什么都好看。”摇光也道。 “柳丝,这可是你的手艺。”楚画梁道。 “小姐……最好看了。”柳丝想哭。 虽然这衣服确实是她花了三天功夫赶制出来的,小姐穿着也好看,可这是一件白衣啊,用来穿着出嫁,合适吗? “嗯嗯。”楚画梁理了理裙摆,转头问道,“什么时辰?豫王殿下到哪儿了?” “刚刚来报,豫王殿下已经出府,大概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摇光答道。 “那刚好,走吧。”楚画梁点头。 “等、等等!”张安宁追了上来,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道,“你就这么出去?红盖头呢?” “我这身像是能搭配红盖头吗?”楚画梁一脸惊诧地反问,“要是换成白盖头,岂不是成了尸体了?还是算了吧!” “你、你……”张安宁无言以对。 “哗啦~”房门大开。 “姐姐!”守在门口的唐墨跳了起来,要不是后面有玉台拽着,他就扑上去了。 “阿墨,辛苦了。”楚画梁跨出门槛,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 这身衣裳虽然是柳丝做的,但那些银丝暗绣却都是唐墨的手工。 唐墨绣出来的东西尽管死板毫无灵气,但这种机械式的暗纹,以他的速度却能省了柳丝很多事,要不然,光是这些绣纹就能耗几天的。 “准备好了就走吧。”院门口的方向,同样一身白衣,风流潇洒的谢三公子走过来。 “谢公子,这里是女眷的后院!”张秀宁怒道。 “所以,你在这儿干什么?”谢玉棠惊奇道。 “秀宁,谢公子是来送义妹出阁的。”张安宁拉住了妹妹,微微一礼,仪态大方。 只可惜,谢玉棠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只看着楚画梁笑道:“不是我,你还能指望楚绍来送你?走吧。” “要他干嘛,我有你和阿墨就够了。”楚画梁嗤笑。 别说楚绍借口腿伤没来,就连楚家庶子楚续都没来,而按理,新娘子是要由兄弟背上花轿的。 当然,楚画梁觉得,连盖头都没盖,背出去还是算了吧,她又不是没腿。 张安宁的脸色变了变,只能示意妹妹先去找张氏来。 于是,一身白衣的楚画梁走在最前面,一左一右是谢玉棠和唐墨,后面是金盏玉台摇光柳丝,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正门。 这动静,别说是张氏了,就是前堂的楚风耀都得到了消息,顿时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那个孽女!”楚风耀扔下满堂客人,气势汹汹地就往大门去了。 被扔下的宾客互相看看,好嘛,这楚国公府的婚事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场比一场好看!所以等什么,大伙儿一起看热闹去! 楚画梁站在郡主府门口石阶的最上面一级,遥望长街尽头。 围观的百姓显然也被震惊到了,议论纷纷。 “孽女!你又想干什么?陛下赐婚,岂容你要死要活。”楚风耀远远看着这一幕,想起的却是当日这丫头为了保住五皇子的婚约,一身白衣触柱的场景,不由得心底慌乱。这贱人该不会就是等着今天才一头撞死在大门口吧?那皇帝怪罪下来,所有的罪责都只能由楚国公府来承担了! “父亲说什么呢?”楚画梁一脸的无辜,又觉得好笑。 楚风耀居然是觉得……她要寻死? “绘儿,有话好好说啊,豫王殿下就快到了。”张氏在侄女的扶持下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该死的,这贱人死不足惜,但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豫王殿下来啦!”百姓看得一头雾水的,有眼尖的看见出现的花轿队伍,赶紧喊了起来。 楚风耀和张氏对望了一眼,都是一愣。 迎亲队伍来了?可这是不是太安静了点? 只见一支队伍缓缓而来,鼓乐不鸣,安静沉重,最前面的白马上,新郎官一身黑衣,庄严肃穆,连红花都没带。 后面陪同慕容筝来迎亲的曲长卿和风少湮倒是穿了喜庆的红衣,但整支队伍怎么看怎么奇怪。 “王爷这是?”楚风耀目瞪口呆。 “先父去世不足百日,身为人子,实在无法欢庆。”慕容筝淡淡地道,“只是委屈王妃了。” “为父服丧,不委屈。”楚画梁接道。 慕容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真不委屈。”楚画梁笑了。 几千年后,哪个姑娘出嫁不是黑西装白婚纱?哪儿不吉利了,分明是大吉大利,所以,她是真不觉得委屈。反而这身白衣还比凤冠霞帔红盖头让她更自在些。 “原本应该跪别父母,不过女儿有孝在身,未免冲撞,便罢了吧。”楚画梁又道。 “你……”楚风耀脸庞的肌肉一阵扭曲。 “走吧。”谢玉棠上前掀开了轿帘。 楚画梁一提裙摆,在迎亲侍卫敬佩的眼光中进了花轿。 “要是他欺负你了,尽管回来告状,我帮你教训他。”谢玉棠认真道。 “不会有这天的。”慕容筝板着脸道。 “呵。”谢玉棠冷笑。 叼走妹妹的黄鼠狼!不是好东西! “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公子,你要怎么教训我家王爷?”风少湮不满地插了一句。 “本公子能用银子埋了豫王府!”谢玉棠大笑,放下了轿帘,也不等人回答,挥挥手离去。 风少湮很想有什么东西能砸过去——拿银子埋了豫王府,好吧,这话也就这家伙敢说,因为众所皆知,谢玉棠背后是温雪浪。 “起轿!”慕容筝道。 于是,迎亲队伍连府门都没进,一应仪式全部放了鸽子,原地掉头走人。 楚风耀站在门口,整个人晃了晃,但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来,就听到旁边一声尖叫:“夫人!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 “你说,那丫头穿了一身白衣出阁?”皇帝一脸的惊诧,停留在半空中的笔尖顿住,一滴墨汁落下,污了一张空白的宣纸。 “是。”匆匆进宫禀告这桩奇闻的京城令邵琦一脸不知如何表达的诡异表情。 皇帝愣了好一会儿,把笔重新放了回去,挥手让他先下去。 “臣告退。”邵琦一躬身,退了出去。 皇帝皱了皱眉,又一声哂笑,低声道:“具体怎么回事?” 随着他的话,御书房中突然多出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半跪在地:“暗卫十二参见陛下。” “说吧。”皇帝往后一靠。 “是。”黑衣人沉声应道,随即将今天郡主府门口发生的一幕仔细说了一遍。 “就这样?”皇帝一挑眉。 “还有一事。”黑衣人微一迟疑,接着说道,“三天前,郡主的嫁衣被毁了。” “哦?”皇帝很有兴趣地笑了笑,“这么说,那丫头今日是被逼无奈啊……不错不错。” 黑衣人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意外,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张氏那个蠢货。”皇帝一声嘲讽,又自语道,“长生册……呵。” “陛下,暗卫已日夜监视楚国公府,但并没有什么发现。”黑衣人道。 “这么快能让你们发现的话,他也不会藏了十几年。”皇帝不在意地挥挥手,“何况,也许他真没有也说不定,总之看着就好。” “是。”黑衣人道。 “来看看,朕这幅字写得怎么样。”皇帝招了招手。 黑衣人一愣,莫名其妙地走上前。 只见纸上是四个大字:忠、孝、节、义。角落上落了款,是皇帝的名讳,连印章都盖好了。 “陛下这是……”黑衣人迟疑道。 “来人!”皇帝提高了声音。 黑衣人闻言,立刻退回了房梁之上的隐蔽处。 “陛下有什么吩咐?”内监总管杨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把这幅字送去给豫王妃,记得赶在拜堂之前。”皇帝笑道。 “遵旨。”杨公公只看了一眼就吩咐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字卷了起来。 “另外,传旨——楚国公府嫡次女楚缦,秀外慧中,温良贤淑,赐婚于五皇子沐千华,为——侧妃!”皇帝又道。 “遵旨。”杨公公低头,一头冷汗都下来了。 皇帝写那张忠孝节义的字,墨迹已干,分明是在邵琦入宫之前,也就是说,皇帝早就知道了!再加上第二道圣旨,直接将预定的五皇子妃贬成了侧妃,这分明是在警告楚国公了。 也许,以后要改一改风向,有些孝敬是不能要的了。 “去吧。”皇帝道。 杨公公带着小太监恭恭敬敬地退出。 皇帝一声冷笑,想了想,起身往芳华殿走去。 说起来,将楚缦贬为侧妃这个主意,还是谢容妃给他的灵感,昨日匆匆离去,今天也该去安抚一下了。 幸好,因为五皇子不在京城,赐婚圣旨原本是打算等到大婚时再下的,这会儿正好用上。皇子娶侧妃也是要下聘迎亲的,只是比娶正妃规格低一些罢了,之前皇家也没说定的楚缦为正妃啊! 反正明旨是没有,至于婚书……楚风耀要是敢拿婚书到御前来争辩,皇帝倒是佩服他够大胆! 想起楚风耀,皇帝的脸色不禁又沉了沉。 长生册一事,虽说他不是就这么信了楚画梁的一面之词,但到底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毕竟楚画梁的状告,环环相扣,没有任何破绽,似乎结论只在于,楚风耀究竟有没有找到长生册。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楚风耀隐瞒十几年,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楚国公是功臣,没有大罪,轻易动不得,但总有一日…… /> :。: 第083章 大婚 花轿回到豫王府的时候,吉时才刚刚过半。 毕竟,正常迎亲,要应付一路的刁难,好不容易接到新娘子,拜别父母,聆听教诲,折腾下来少说也大半个时辰,哪有如慕容筝这般,都没踏进郡主府的大门,新娘直接等在门口上轿走人,能不快吗? 然而,眼看着被簇拥进来的两人,满堂宾客都不禁眼角抽搐。 一黑一白,男的俊俏,女的明艳,别说盖头了,两人之间连缀着红花的红绸都没有,就这么坦坦荡荡并肩而入。 依旧没有奏乐,甚至整个大厅静得鸦雀无声。 “开始吧。”慕容筝示意礼官。 礼官默默地抹了把汗,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一拜天地~” 慕容筝按了按楚画梁的手,一起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当然,高堂只有豫王太妃,旁边放的是慕容春秋的牌位。 “夫妻对拜~” 两人转过身,面对面,互望了一眼,这才低下头去。 礼官松了口气,正要喊出最后一句“送入洞房”,就听外头传来尖锐的喊声:“圣旨到~” 所有人都是一愣,只见一队内侍鱼贯而入,领头的事楚画梁认得的那位李公公:“幽兰郡主接旨!” “臣女在。”楚画梁一肚子的疑惑上前。 最近她可什么事都没干,也就是今天出格了点,但孝字当先,就算皇帝不高兴也不至于当场发作,这点她还是有把握的。 “陛下有旨,郡主不必跪接。”李公公笑眯眯地道,“陛下云,郡主孝义双全,实乃天下女子楷模,特以此字赠之。” 说着,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横着拉开的纸上来。 满座哗然。 “臣女谢陛下恩典。”楚画梁目光一缩,实在没想到今天一闹还有这等好处!要她看来,皇帝这四个字简直比之前赐下的所有珍宝加起来都要值钱! 御笔亲批,忠孝节义。 以后只要有人敢用这四个字的任何一点来攻击她,都是抗旨! 皇帝都说了她是“忠孝节义”,谁人敢说不是?谁人敢认为皇帝错了?皇帝不会错,所以她楚画梁就是这世间忠孝节义俱全的代表。 能看得出这一点的人当然不少,顿时投到楚画梁身上的眼神就更多了,什么情绪的都有。 嫉妒、不屑、更多的是羡慕和遗憾追悔。 早知道楚家那笑柄似的长女之前十几年居然都是在伪装,一下就得了皇帝青眼,就该想办法为自家子弟求娶,最不济也该让女眷回护一二以打好关系,如今却便宜了豫王这个随时要一病呜呼的倒霉鬼。最可笑的是皇后,千方百计甩了这个看不上眼的儿媳妇,却慧眼独具选了一个克夫命的! 一旁的曲长卿赶紧让人端了酒上来给传旨的内侍。 李公公喝了喜酒,说了两句恭喜,干脆地带人离去了。 “找人裱起来,就挂在主院里。”慕容筝一挥手。 破军赶紧接过那幅字,恭恭敬敬地下去了。 “今日本王大喜,就借水酒一杯,谢过各位。”慕容筝又道。 “王爷客气了。”众人纷纷恭维。 看起来,慕容春秋虽然不在,但皇帝还是要扶持豫王府的。 然而,有眼尖的人却注意到,豫王殿下不仅自己端了一杯酒,还塞了一杯给自己的新王妃。这个……没见高堂之上,太妃的脸色已经铁青了吗? 只有礼官站在旁边一脸的苦大仇深,纠结着那句“送入洞房”到底喊是不喊。 · 另一边,同样接了圣旨,楚国公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楚风耀和张氏还在郡主府,就算出阁不成体统,可他们也不能当真扔下满堂宾客走人,毕竟这些人来道贺是因为他楚风耀,而不是一个女子。 所以,楚缦只能独自接了圣旨。 “小姐、小姐!”贴身侍女红袖惊慌道。 传旨的公公还在呢,自家小姐这模样,岂不是更惹怒上面吗? “恭喜了,侧妃娘娘。”内侍皮笑肉不笑地弯腰,将圣旨塞进楚缦手里,连孝敬都不要了,直接扬长而去。 红袖赶紧让总管去送走贵客,一面又去扶自家小姐。 “侧妃……呵呵……”楚缦瘫坐在地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把抓住红袖的手臂,“我不要做妾!不要!” “小姐!”红袖抱着她垂泪不已。 自家小姐怎么如此命苦?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姻缘,谁知道先出了一个克夫,接着又被贬为侧妃——婚书上明明写着的是明媒正娶为五皇子妃的!然而…… “小姐,这是圣旨啊。”红袖哭道。 “妹妹!”就在一片混乱中,楚绍阴沉着脸走进来。 “大哥。”楚缦抹了把眼泪。 “都是楚绘那个贱人从中作梗的缘故。”楚绍咬牙切齿道。 “大姐?”楚缦一愣,她当然不是觉得楚画梁没这个心思,而是……她那个大姐能做到这一切? “刚刚有消息了。”楚绍将她扶起来,沉声道,“陛下下了圣旨之后,就去了芳华殿。” “我楚家不曾得罪容妃娘娘。”楚缦收了眼泪,也开始沉思起来。 “容妃是姓谢的,而且和谢家本家不合。”楚绍道。 “你说,是谢三公子为了给那贱人出气,才通过容妃娘娘作践我?”楚缦震惊道。 “要不然呢?”楚绍冷笑道。 “那皇后娘娘……”楚缦话说到一半也哑了。若是平日,一个不得宠的容妃几句谗言想要废立了婚书的皇子妃那是痴人说梦,可如今她克夫之名在京城疯狂流传,皇后没直接悔婚就是看在楚国公府的份上了,容妃出了这么个主意,皇后也只会默认,绝不会给她出头的。 “楚绘那贱人迟早要付出代价。”楚绍说着,满脸的狰狞。 “那我怎么办?真的要以妾礼进门吗?”楚缦绝望道。 “圣旨已下,不从也得从了。”楚绍按了按她的肩膀,“缦儿且忍耐一时,只要你抓住五皇子的心,侧妃有什么关系?有楚国公府在你身后,谁也不能看轻了你。至于正妃之位,只要过了这阵风头,侧妃也不是不可以扶正。” 楚缦苦涩难言,虽然也是因为沐千华身份高贵,但她也是真心喜欢那个俊秀儒雅有君子之风的男子,一生一次的婚姻,妾扶正终究和原配不同,是个抹不掉的污点。 “放心,哥哥会给你报仇的。”楚绍信誓旦旦道。 “哥哥有什么主意?”楚缦眼前一亮。 也许人真是要经历挫折才能成长?这次历劫归来的楚绍比之从前,完全褪去了天真稚气,变得阴狠起来。 “三日之后那贱人回门,总不能把父亲请去郡主府,怎么也是要回楚国公府的,到时候……”楚绍的声音越来越低。 · 月上中天。 没有坐在床边的新娘子,更没有闹洞房。 因为新郎新娘是带着一身酒气,一起进洞房的。 慕容筝因为秘密太多,身边从来不留侍女和小厮伺候,一应贴身事务都是北斗七煞众人处置,而如今有了王妃,显然就不合适了。 金盏和摇光端着洗漱的水和醒酒茶点心等物进来。 “楚楚酒量真好。”慕容筝有些惊奇。 之前他还有些担心,但后面他喝一杯,楚画梁就陪一杯,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斤,可楚画梁除了脸颊微红,看起来状态似乎比他还好! “至少喝趴下你没问题。”楚画梁嗤笑。 她的酒量是在一群拿酒当水喝的汉子里练出来的,就算现代的高度酒,喝个一两斤的也不成问题,何况古代的这酒也叫酒?怕是还没红酒度数高,就跟喝甜酒酿似的,喝得再多,哪怕撑死也不会醉。 “王爷喝杯醒酒茶吧。”摇光像是补刀似的,笑嘻嘻地递上一盏散发出酸甜气息的茶水。 慕容筝摇摇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虽然摇光和玉衡是他送给楚画梁的,但现在看摇光已经不自觉地站在了楚画梁那边,这可不是他一句命令能做到的,是楚画梁自己有让摇光那样骄傲的人臣服的魅力。 这就是他选的王妃,一见钟情的。 金盏和摇光对望了一眼,有些为难。 自家小姐和姑爷太出格,洞房原本该有的挑喜帕、合卺酒之类的程序都没了,那接下去要干嘛?洗洗睡了? “看太妃的模样,怕是被气到了。”楚画梁坐到妆台前,一边让金盏卸妆,一边拿了一盘玫瑰糕过来啃。 酒宴上虽然灌了一肚子酒,但根本不管饱! “随她。”慕容筝不怎么在意。 “要不要去解释一下?”楚画梁认真地问道。毕竟这个和楚风耀张氏不一样,是慕容筝的生母。 “没必要。”慕容筝摇了摇头,“反正她眼里,我大哥千好万好,轮到我,只要不给她丢人就好了。” 楚画梁无语,她见过太妃几次,虽然没说几句话,但看得出来这是个很古板守旧的女子,要说白衣出阁还能解释,但慕容筝拦住了那句“送入洞房”,太妃肯定接受不了。慕容明月这么不看好自己二哥,跟太妃的言行不无关系。 可就算真以为次子病弱,命不久矣,也不需要这般嫌弃吧?到底是亲生骨肉。 “谁知道呢,以后你早上去请个安就得了,反正我们不会长留京城,忍几天就是。”慕容筝道,“我母亲最会端架子,就算不喜你,也不会口出恶言,你就敬着点就成了。真不行,就说我又病了,你要侍疾,让母亲免了晨昏定省。” “知道了。”楚画梁叹了口气,只想说豫王殿下你要不要把“我又病了”这句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太妃可不能和张氏一般处置,要是她对自己有意见,还真是挺为难的,豫王府……也不是什么清净地方啊。 “你……先休息吧,我去隔壁睡。”慕容筝起身道,“今天都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呃……”摇光傻乎乎地问道,“王爷干嘛去隔壁?” “守孝啊,笨丫头。”楚画梁一声轻笑。 摇光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暗自惭愧,皇帝着急赐婚是因为怕豫王无后,可她们属下都知道王爷其实没病,那自然是要守三年孝的,分房别居也难免。然而…… “小姐知道啊?”摇光愣愣地问道。知道王爷……没病? 金盏也有些疑惑。她根据小姐的态度能猜测到豫王的身体恐怕并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可守孝三年,除非……豫王根本没病! “你家小姐我可是神医。”楚画梁笑道。 摇光吐了吐舌头,拍拍胸口,大大地松了口气。 小姐知道就太好了,要不然,都嫁到豫王府里了,朝夕相处,她真心不觉得王爷能一直瞒着小姐。 “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装病,但想来,总归是为了北疆。”楚画梁耸了耸肩。 “小姐这也能猜到?”摇光惊讶道。 “没什么难的,他对北疆太执着了。”楚画梁笑笑。何况,谢玉棠说过,天门的势力集中在北疆一带,很显然,这些年里,慕容筝前脚一“病”,绯花妖刀后脚就出现在北疆的地盘。 “王爷……是为北疆军筹集军饷。”摇光无奈道。 “军饷?”楚画梁一顿,随即瞬间明白了最后缺失的那一环。 也是她傻,明明她自己都和谢玉棠说过,天下最赚钱的生意无非是这几样,听风阁贩卖天下消息,天门则是买凶杀人——慕容筝贵为豫王嫡子,就算慕容简不死,他不继承王位,至少也不会沦落到要去做杀手的地步——要说为了军饷,那真是赚多少钱都不够填的无底洞啊。 “王爷这么穷,是因为把钱都拿去做军饷了?”金盏插口道。 “那个……王爷不穷啊……”摇光弱弱地反驳,欲哭无泪。 想必慕容筝听到这句话肯定会后悔当初没请人家姑娘山珍海味,至少也得是烤肉,而不是两枚铜板的馄饨。 “算了,明天把王府的账本拿来我看看。”楚画梁道。 “是。”摇光答应。 主母进门,接手中馈本就是常理,何况楚画梁是皇帝册封的豫王妃,就连太妃都不能占据着不放。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84章 鸡飞狗跳的第二天 大婚第二天,新婚夫妇要去向长辈敬茶。 楚画梁起来时,金盏已经配了好几套衣服等她挑选。 “就穿那套深紫色的吧。”楚画梁扫了一眼便道。 原本新婚应着红,但豫王府有重孝,也怕鲜艳的红色刺了太妃的眼。 “是。”金盏收起了其他衣裳,拿了紫色的给她换上,转身捧来一个锦盒,笑道:“容妃娘娘送给小姐的添妆,这套紫玉簪倒是很配小姐的衣裳。” “简单些便罢了。”楚画梁笑了笑,又道,“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答话的是摇光。 楚画梁知道摇光本就出身豫王府,对这边的人了解很深,准备礼物定然妥帖,也就没多过问。 这边柳丝过来给楚画梁梳头,金盏也摆上了早膳。 “昨晚阿墨没闹吧?”楚画梁问道。 如今嫁到了豫王府,唐墨却不好如之前一般住在他隔壁了,虽然还在一个院子里,可要是再过两年,唐墨的痴傻还不好,恐怕就更麻烦了。 “玉台看着他呢。”金盏答道。 “嗯,吩咐下去,除了慕容家二房,整个豫王府的下人赏双倍月例。”楚画梁道。 “是。”金盏应道。 “说起来,那个二房怎么还住在豫王府呢?”柳丝好奇地道,“咱们家的二老爷不是也分出去好多年了。” “咚咚咚。”房门敲响,随即慕容筝推门进来。 楚画梁一看就笑了,显然,慕容筝跟她也是一样的意思,穿了一身宝蓝色,不刺眼,也不寡淡。 “来陪你吃早饭,一起过去。”慕容筝坐下来,挽起衣袖盛粥。 “不想喝粥,给我留点桂花糕和核桃酥,沏一杯蜂蜜水。”楚画梁道。 “是,小姐。”金盏转身去取蜂蜜。 “早上喝粥养胃。”慕容筝道。 “腻了。”楚画梁撇了撇嘴。 以前她就不怎么爱喝粥,早点她喜欢的是咖啡和蛋糕,这出嫁了还不让她过点儿舒心日子吗? “你喜欢就好。”慕容筝无奈地笑笑,把整叠的核桃酥放到对面,桂花糕却拿走了大半,“不过桂花糕是糯米做的,吃多了不消化。” 楚画梁看看镜子里的容颜,很满意柳丝的手艺,起身挪到了桌子前,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慢条斯理道:“说说吧。” “家里只有母亲和大嫂,礼数上不出错就好。”慕容筝想了想道,“明月那丫头你熟,还有就是大哥留下的独女浣儿……过两日你若是有闲,去看看吧。” 楚画梁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按照慕容明月的形容,慕容浣应该是受了刺激又没有及时疏导情绪,导致了自闭症。这种病症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在现代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治好。 “尽力而为就是了。”慕容筝叹了口气。 “好吧。”楚画梁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看起来,慕容筝和慕容简的关系倒是挺好的。 “小姐,喝杯蜂蜜水,别噎着。”金盏端着蜜水过来。 “金盏,一会儿把账册都整理出来。”楚画梁道。 金盏看了慕容筝一眼,笑着应是。 “王府的账册原本都是总管管着的,楚楚不想休息几天再接手的话,一会儿我就叫他送过来。”慕容筝道。 “不在太妃那边吗?”楚画梁惊讶道。 “自从父亲的噩耗传来,母亲的身体就不好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总管。”慕容筝道。 “好吧。”楚画梁咽下桂花糕,又喝了半杯蜂蜜水,擦了擦嘴。 “不吃了?”慕容筝一怔。 “昨晚喝得有点多,不想吃了。”楚画梁笑道。 “中午让厨下做点清淡的菜肴。”慕容筝了然,喝了半碗粥,吃了两块点心,也放下了。 要说昨晚他喝的酒不比楚画梁少,确实胃里一阵阵的翻腾,没什么胃口。 两人携手就走向太妃住的福宁园,后面摇光和柳丝端着东西跟上。 “见过王爷、王妃!”一路的侍女行礼道。 还没进门,就听到福宁园主厅里传来的说话声。 “太妃娘娘,王爷王妃来啦。”侍女打起帘子。 两人并肩而入,只见安太妃坐在榻上,虽然脸色苍白,隐有病容,但一身正装,背脊挺得笔直,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下首坐着的女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正是二房的李氏夫人,慕容明珠侍立在她身后,看过来的目光却不怎么友好。另一边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带着书卷气的柔弱清秀,仿佛风一吹就倒,怀里搂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是前世子妃叶氏。慕容明月站在叶氏身侧,可眼睛却狠狠瞪着慕容明珠。 “拜见母亲。”慕容筝牵着楚画梁的手上前跪下行礼。 旁边的侍女立即端了茶过来。 楚画梁端起茶盏,不觉眉头一皱。 触手冰冷,这茶水分明已经凉透了,用来奉茶肯定不妥。 目光一瞟,却见慕容明珠脸上掩饰不住的得色。 “母亲,请用茶。”慕容筝扶了一把楚画梁的手。 “嗯。”安太妃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像是慕容筝所说的,虽然明显不喜,但也没有刻意为难,伸手接过茶盏,揭开盖子,抿了一口,这才放到一边。 一边的慕容明珠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是知道太妃肠胃不好,不能喝冷茶,所以才买通了太妃身边的侍女,换了一盏冷茶,就是为了让太妃不喝这杯媳妇茶,好给楚画梁一个下马威。可她看到了什么?太妃揭开杯盖时,那杯茶分明冒着袅袅热气! 是那个侍女欺骗了她?一转头,却见端茶的侍女也是满脸惊骇之色。 比起慕容明珠,这侍女更加清楚地知道,刚刚自己亲手端过来的茶盏,真的是冷的!原本她连借口都想好了,就说王爷来晚了,茶凉了——原本以为,王爷昨晚既然并未与王妃同房,早晨就该早些来的。 可谁知道,冷茶一瞬间又热了? 楚画梁低低一笑,用内力温茶,武侠小说里写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有亲眼看见的一天啊。 安太妃仿佛完全没发现厅中的暗潮汹涌,喝了媳妇茶,给了见面礼,是一对贵重的羊脂白玉手镯,连训诫新媳妇的话都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好好相夫教子,为豫王府开枝散叶之类的。 之后,李氏和叶氏作为婶母和长嫂,也各自有表礼送上。李氏是一支银钗,叶氏是一方绣帕。 楚画梁瞟了一眼那支不值钱的银钗,轻轻一哂笑,这还不如叶氏的绣工来得有诚意呢,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收下道谢了。 然后是几个小辈,那就是需要楚画梁来给送表礼的了。 慕容明月得到的是一块兰花型的玉佩,下面缀着浅色的流苏,慕容浣则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翡翠平安扣,由叶氏代接了。轮到慕容明珠,却是一本书。 “……”慕容明珠一眼看见上面的字,俏丽的脸庞顿时扭曲了。 斗大两个字:女戒。 “怎么,明珠不喜欢吗?”楚画梁浅笑着问道。 “多谢堂嫂。”慕容明珠咬牙切齿,捧着书的手都在颤抖。 “绘儿很好。”安太妃居然赞赏地表扬了一句。 “谢谢母亲夸赞。”楚画梁笑弯了眼。 就知道,如果安太妃真如慕容筝所说的那样端庄古板,肯定会觉得她这个礼物送的好,怕是还在想怎么没给慕容明月也送一本呢。 “嫂子最好了!”慕容明月怒气全消,再看那个讨人厌的堂姐都顺眼起来了。 “还有一件礼物是送给筑堂弟的,既然堂弟没来,就请二婶母带回去吧。”楚画梁又道。 “绘儿有心了。”李氏勉强道。 “拿上来吧。”楚画梁转身朝着门外道。 很快的,摇光推着一张椅子进来——确实是推进来的,因为椅子下面装着四个轮子,就和一辆缩小版的马车似的。 “这是何物?”安太妃惊讶道。 “母亲,此物叫轮椅。”楚画梁一本正经道,“人只要坐在上面,让侍从推着就可以到处走了,这下面另有机关,就算上下台阶也没有问题。” 安太妃闻言倒是愣住了,听着挺新奇的,可慕容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他连走路都懒,还要人推着走吗? “你……”李氏的脸上就像是打翻的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煞是好看。 慕容筑被马踩断了一条腿,又延误了治疗,李氏几乎找遍了京城的名医,都说这腿是瘸定了,因此慕容筑已经好多天没出过房门了,整天摔东西发脾气。而罪魁祸首居然送了这么个“轮椅”过来,不是讽刺是什么? “这个轮椅看起来不错,做起来方便吗?”慕容筑问道。 “还行吧,怎么了?”楚画梁疑惑地看他。 这轮椅原本是为温雪浪改进的,毕竟温雪浪的腿就算好了也不能久站,还是需要轮椅的。第一台因为设计的原因工期长了点,但后面想要再做却很容易。 “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给你弟弟也送一个。”慕容筝诚恳地道。 “是哦,你提醒得对,过几天给绍儿也做一个。”楚画梁恍然大悟地点头。 “绘儿,听说你医术高明,这……你一定能治好筑儿的腿,是不是?”李氏眼珠子一转,拿起手绢抹眼泪,眼眶立即红了,“筑儿也是你的堂弟啊,他……” “放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发飙的居然是安太妃。 “姐姐?”李氏也被吓了一跳。 “绘儿乃是豫王妃、陛下册封的幽兰郡主,岂可操持这医者之事。”安太妃面无表情,不怒而威,教训完李氏,又转向楚画梁,“医者,贱业,你既然嫁入豫王府,此事万不可再沾染。” 楚画梁眨眨眼睛,有点啼笑皆非。 这位太妃,真说不清到底是站哪边的啊? “绘儿?”安太妃严厉的目光看过来。 “媳妇知道了。”楚画梁耸了耸肩,随意地应了下来。 横竖她只说知道了,也没说一定照办,就算她以后用医术,也不会当着安太妃的面,没差别。 安太妃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这个媳妇很多地方不合心意,但只要听话,就还是能调教的。 “娘!”慕容明珠一把扶住了李氏,尖叫道。 “都回去歇着吧。”安太妃挥了挥手。 慕容筝和楚画梁也趁乱告退,除了福宁园,不由得相视一笑。 “豫王府能养出王爷这样的,还真是奇迹。”楚画梁感叹道。 “谁知道呢。”慕容筝一声哂笑。 楚画梁嫁进来不到一天,都能看得出他和整座豫王府格格不入了,何况他在这里生活了十九年,心中更是压抑。 “二嫂!”说话间,却见慕容明月一路小跑地追上来。 “干嘛?”慕容筝瞪过去。 “我找二嫂,又不找你!”慕容明月“哼”了一声,挽住了楚画梁的手臂。 “得了!”楚画梁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他们兄妹俩斗鸡似的眼神,又推了推慕容筝,“你闲着无聊?办事去,我今天忙得很。” “我们新婚啊。”慕容筝一脸的委屈。 “知道了。”楚画梁随口答应。 她本就没有名门千金出阁的娇羞,再加上两人是分房睡的,说起来她还真没什么已经嫁人了的感觉,就像是搬了个家,换个地方住而已。 慕容筝愤愤地盯着自家妹子,却被瞪回来。 慕容明月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示威般的搂紧了楚画梁的手臂。 “行了,下午你带我出去熟悉一下王府周围。”楚画梁安抚道。 慕容筝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 慕容明月笑弯了腰,男的看到自家讨厌的二哥吃瘪,二嫂威武! “为了浣儿?”楚画梁问道。 “嗯嗯。”慕容明月连连点头,“不让娘知道就好啦。” 楚画梁轻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浣儿的身体没病,吃药扎针都是无效的。” “那怎么办啊?”慕容明月垮下了脸。 “这种病……”楚画梁想了想,犹豫道,“给她养只猫吧,再养点漂亮的鱼儿,或者兔子小鸟什么的。” “啊?”慕容明月傻眼,这是治病还是玩呢? “先试试喽。”楚画梁一摊手。 自闭症……这个她是真的治不了啊。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85章 离经叛道 慕容筝很郁闷。 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女子,可人家只顾着看账本,根本不想理会他。 慕容筝很委屈。 那些枯燥的账本难道比他好看吗? 楚画梁也很意外。 就算从前数学考试总是低空掠过,但她的算学比起古人来却依旧甩他们十条街不止,这些日子跟着金盏学习这个时代的记账方法后,她算起来反而比金盏还快!当然,仅限于算账。 豫王府的账目很清楚,可以说,完全没毛病,当然,绝对不穷。 “那是当然的啊。”慕容筝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懒洋洋地道,“就算北疆缺军饷,可父王要真明着拿王府的钱财去补窟窿,陛下也不答应。” 楚画梁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一来,军中缺军饷居然要元帅自掏腰包,让朝廷的脸往哪儿搁?二来,慕容春秋出军饷养活军队,那这二十万北疆军究竟是朝廷的兵马,还是豫王府的私军了? “所以,需要你堂堂王府嫡子亲自去赚钱?”楚画梁斜睨他。 “你知道了啊。”慕容筝默默地擦了把汗。 “刚刚知道。”楚画梁点头,一本正经地道,“那么,请问豫王殿下,干杀手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响亮点的称号?” “这个……”慕容筝只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其实,要说楚画梁连他是杀手都猜出来了,直接告诉她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他纠结的是,如果楚画梁知道他就是那个半夜拿着刀闯进她宅子杀人的绯花妖刀,会不会被吓到——尽管那一夜,他觉得自己受到的惊吓更多一点。 “怎么,还不好意思说?”楚画梁倒是笑了,“说起杀手,我之前倒是遇见一个。” “你遇见过杀手?”慕容筝心中一凛。 “是啊,明明是个杀手,但特别骚包得穿了一身红,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叫红花什么的。”楚画梁漫不经心地道。 “呃……”慕容筝的感觉就是,浑身的汗毛都在跳舞,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很讨厌他?” “不啊,挺好玩的。”楚画梁瞥了一眼书房里正在整理账目的金盏,笑眯眯地道,“要是下次再看见,一定要扒了那面具瞧瞧是张怎么样人比花娇的脸。” “咳咳咳……”慕容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小姐,绯花妖刀是男人。”金盏失笑道。 “男人叫什么花!”楚画梁理直气壮。 “传说中,是因为他杀人时鲜血飞溅,仿佛盛开的血红色花朵,才得名绯花妖刀。”慕容筝苦笑道。 “高手不应该是仙气飘飘,杀人不见血吗?为什么绯花妖刀杀人总弄得跟个屠宰场似的?”楚画梁问道。这也是她真好奇,反正正主就在眼前,不问白不问。 慕容筝抽了抽嘴角,已经不想反驳自己在心爱女子心目中的地位竟然等同屠夫,只能道:“因为那把妖刀,妖刀嗜血,一旦出鞘,不吸食够敌人的鲜血,就会反噬主人。” 楚画梁一挑眉,脸色有几分怪异。 妖刀反噬——该不会这才是慕容筝脑部神经病变的原因?什么走火入魔,果然全是扯淡! “王爷知道得真清楚。”金盏忍不住道。 “楚楚知道得也不少啊。”慕容筝道。 “金盏玉台跟着大哥走南闯北,见识多着呢。”楚画梁笑道。 “你向往江湖?”慕容筝想了想道。 “有一点。”楚画梁点点头,又道,“不过我有自知之明,就我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去闯荡江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了,说起江湖,楚楚知不知道听风阁?”慕容筝忽然道。 一瞬间,金盏虽然不动声色,但耳朵早已竖了起来。 “知道啊。”楚画梁毫无异色,一脸坦然,“说起来,我和听风阁主还见过。” “你觉得他怎么样?”慕容筝下意识地问道。 “不要脸的混蛋!”楚画梁脱口而出。 “……”慕容筝目瞪口呆。 当初是楚画梁从他手里藏起了听风阁主,按照江湖传言和他的判断,有救命之恩在,听风阁就欠了楚画梁天大的人情,以后可是非常好用的,这也是他放弃追杀的其中一个原因。可楚画梁的评价居然是不要脸、混蛋,这和他想象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行了,你在这儿我都不好做事,出去出去。”楚画梁起身赶人。 “明天回门,还要备礼。”慕容筝提醒道。 “你看着办。”楚画梁随口道。 要不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好,她都不想回门,备什么礼?随便拿几样最不值钱的不就得了! 慕容筝被她赶出书房,摇摇头,只能自己往库房去了。 “小姐,王爷他……”金盏有些忧虑。 “没事,那天摇光和玉衡在,他知道是正常的。”楚画梁神色自若道,“他想试探的应该是听风阁是不是欠了我人情,是为我好。” “那就好。”金盏松了口气。 楚画梁却无奈地叹气。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慕容筝直接跟她坦白,她倒是想从中说和,化解他和谢玉棠之间的矛盾。可惜,那个家伙死活不承认,她也没辙。 没办法,就先这么着吧。 另一边,被慕容筝找来帮忙兼任吐槽的曲长卿更是一脸生无可恋:“你说你,明明这么好的机会吗,干嘛不直接坦白了!” “这不是怕被讨厌了吗?”慕容筝郁闷道,“我拿刀闯到她的别院里杀人。” “又没杀。”曲长卿几乎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点什么东西,“你这一天拖一天的,就不怕将来哪天她知道了会更生气?” “口风紧一点不就行了?”慕容筝鄙视地看他,“反正这三年我们都要分房睡,不会发现的。” “……”曲长卿无奈。 就算这三年过去了,那三年后呢?除非你永远不再用这个身份,否则被发现就是迟早的事,那位大小姐可不好糊弄。 “再说。”慕容筝挥挥手,又塞给他一张单子,“缺的去买,速度。” “我不是你家下人啊混蛋!”曲长卿跳脚。 “知道了知道了。”慕容筝随意应了两声,却丝毫没有把单子拿回来的意思。 曲长卿气急,见他还真挺认真地在选礼物的模样,不由得诧异道:“楚国公府那样的,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又不是给楚国公的。”慕容筝道。 “哈?”曲长卿傻眼。 不是回门吗? “喂,等等,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曲长卿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到了北疆再说吧。”慕容筝一脸的苦大仇深。 早知道那天就不追了……总之,都是听风阁的错! · 第二天清晨。 就算楚画梁再不情愿,三日回门,要是无动于衷就是她的错了。 “行了,金盏玉台跟着就好,摇光留守。对了,带上阿墨。”楚画梁吩咐道。 比起金盏玉台,原本就出身豫王府的摇光更镇得住,不止是安太妃,还要防着二房那边使坏。至于唐墨,她表示,要是她爹太不识相,干脆就让唐墨“不小心”一下算了。 “走吧。”慕容筝精神奕奕地等在院子里。 楚画梁撇撇嘴,一脸无奈地上了马车。 “怎么说,王爷也是为了小姐长脸嘛。”金盏安慰道。 “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楚画梁问道。 “都重要吧。”金盏苦笑。 楚画梁叹了口气,又有些纳闷。 慕容筝又不是不知道她和楚国公府的关系有多差,这么积极做什么。 “按照小姐的吩咐,嫁妆里的金银细软都没动,直接可以运走,大件的东西可以先锁进库房,田地庄园铺子的契约也都收拾出来了。”金盏禀报道。 “契约抽个空都拿给大哥吧。”楚画梁想了想道,“除了鞭炮坊、药房和城外那块山地别动,其他让大哥看着办是卖掉还是转行,里面的人手也是,有卖身的,连卖身契一起送过去,那家鞭炮坊要全部换成信得过的人手。” “小姐放心。”金盏郑重地点头。 “这一去还不知道几年才会回来呢。”楚画梁道。 “幽泉山庄和北疆有商路,不止是三公子,就是大少爷一年也至少要跑一趟的。”金盏笑道。 说话间,玉台忽然道:“小姐,这好像不是回楚国公府的路?” “嗯?”楚画梁一怔,凑过去拉开窗帘往外看。 “这是要……出城?”金盏犹豫道。 “算了。”楚画梁想了想就放下了帘子,无所谓道,“反正王爷又不会把我们带出去卖了。” “噗——”金盏一声轻笑,“王爷可不舍得。” 要说这位姑爷,既然身体没问题,那还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也配得起小姐,只是有三年孝期隔在中间,不过等三年后早点要个嫡子也够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慕容筝亲自打开车帘,笑眯眯地道:“到啦。” “哦。”楚画梁搭着他的手跳下马车,一抬头,不禁愣住。 牌匾上好大四个字:幽泉山庄。 “不是回门吗?回大哥家也一样把?长兄如父!”慕容筝理直气壮。 “……”楚画梁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哑口无言。 好吧,算你赢了! 幽泉山庄显然也被豫王殿下突如其来的这一手打懵了,赶紧进去通报,总管温和迎了出来,先派人帮忙搬运东西,又将人迎进客厅。 温雪浪一身常服,自己转着轮椅出来,看到他们,眼中浮现起一丝暖色。 “大哥。”慕容筝老老实实地见礼。 “嗯。”温雪浪虽然事前猝不及防,但就在人进门的那会儿也足够他准备的了,见面礼是一件薄如蝉翼,隐隐闪着金色光泽的背心。 “谢谢大哥。”慕容筝接过来,手腕却猛地一沉,这看似轻飘飘的背心,入手却足有十几斤重!迟疑了一下,他惊讶道:“这是明光甲?” “好眼力。”温雪浪赞了一句,“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可不希望我妹妹太早守寡。” “……”慕容筝无语,倒是想说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妹妹说过当寡妇挺好? 不过他也知道,温雪浪话里确实是关心,但也不乏警告。 “不知道你们要来,没准备什么,可别见怪。”温雪浪又道。 “大哥把后面荷塘的鲤鱼捉一尾上来就行了。”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从你来了之后,我那荷塘里居然还有鲤鱼吗?”温雪浪惊讶道。 “大概还有剩的吧?”楚画梁回答得很不确定。 温雪浪忍不住大笑起来。 慕容筝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父亲镇守雁门,几年难回来一次,兄长少时对他挺好,可封为世子后,随父出镇雁门,也是聚少离多,这么多年下来,原本有的兄弟之情也生疏了,而如今,父兄都已不在,只剩下一个妹妹,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他倒是羡慕楚画梁,明明楚画梁和温雪浪相识也没多久,看起来却和真正的兄妹毫无差别。 楚画梁推着温雪浪的轮椅往里走,一边回头道:“愣着干什么?” 慕容筝失笑,将明光甲交给破军收好,跟了上去。 也好,楚楚娘家太糟心,有个哥哥护着是好事。 “对了,你们可有知会楚国公府?”温雪浪忽然问道。 “啊?”楚画梁一怔,去看慕容筝。 “好像、大概、也许,没有。”慕容筝摸了摸下巴。 温雪浪和楚画梁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幸灾乐祸。 · “那个孽女!”楚风耀直接掀翻了桌子。 长女回门,就算心里不喜,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必须做全了的,至少不能让外人挑出毛病来,何况豫王陪着女儿回门,对楚国公府也是一种荣耀。 然而,得到豫王府车架已经出门的消息后,满府的人在正厅等了足足两个时辰都没见人,再派人去问,得到的回复居然是……豫王带着豫王妃,出城了! “父亲,大姐这次也太过分了!”楚绍阴着脸道。 为了这一天,他做了太多的准备,就是为了一击成功,让那个贱人再也翻不了身!可如今,万事俱备,但人却没来! 人、没、来! 谁也没想到,三日回门,楚画梁居然放了楚国公府鸽子。 当然,要是楚画梁知道,肯定觉得自己挺冤枉的,天地良心,这事真的是豫王殿下一手安排的,她完全没插手啊! “老爷,还等吗?”张氏问道。 “等什么?全散了!”楚风耀又踢了一脚翻倒的桌椅,气呼呼地走人。 “都回去吧。”张氏端着主母的架子,沉着大方地打发下人收拾了东西,各自散去。 “哥。”楚缦拉了拉楚绍的衣角,小声道,“那贱人没来,怎么办?” 楚绍咬了咬牙,脸色更难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找理由下个帖子,邀请她过府,再请几个姑娘作陪,总之让她进府。” “知道了。”楚缦点点头。 · 宫里,同样得到了消息的皇帝愣了好一会儿,猛地大笑起来。 “陛下?”旁边伺候的杨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豫王如此离经叛道,皇帝居然没有不悦? 皇帝收敛了笑容,拿起一张空白的圣旨,亲自执笔,笔走龙蛇,一气写完,又盖上玉玺,卷起抛给了杨公公:“去豫王府传旨吧。” “是。”杨公公都不知道圣旨写的是什么,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这婚事,真的挺好。”皇帝满意地摸着胡子。 楚国公在军中威望也不低,若是慕容筝和楚风耀走得太近,他还真不放心那小子去北疆。不过,慕容筝性子直,喜怒随心,连回门这样的大事都敢不给楚国公面子,倒是让他放心了。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86章 春风不度雁门关 雁门关。 说是关隘,其实雁门是东陵十三州最北的幽州的治所雁门郡,也是北方第一大郡。雁门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关外就是连绵千里的赤练山脉,只有一条大路直通雁门,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阻断了北狄兵马南下的道路。 慕容春秋镇守雁门三十年,最后也是从雁门关北上追击,这才在赤练山中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那就是雁门了。”慕容筝骑着马,靠在马车边上说话。 这次出行北上雁门,豫王府并没有像是沐千华那样带着亲军,反而就带了两百侍卫,其中有十几人是北斗七煞的暗卫。加上风少湮和姜黎的那支扶灵回京的小队也同行返回雁门。然后慕容筝以需要帮助处理文书为由,找了曲学士家的小公子曲长卿做了长史。豫王妃楚画梁带的人更少,就贴身的金盏玉台摇光玉衡,以及唐墨。柳丝被留下看守京城的豫王府了,毕竟楚画梁考虑着这姑娘胆子小,又娇娇弱弱的,到了前线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反正也要人留守,就留下她了。 相比之下,倒是行礼足足装了十几车。因为带着女眷,众人也没太过惊讶,顶多背后说几句豫王妃娇气,但绝对没人想到慕容筝和楚画梁居然将整个豫王府能动用对的财富连带新王妃的嫁妆全部搬走了八成以上,留下的估计只够安太妃母女的正常生活,另外就是属于慕容简的私产了,但那是叶氏和慕容浣母女的。 四个姑娘坐了一辆马车,玉衡亲自驾车,唐墨则是骑着那匹被他打服了的乌雅马跑来跑去,横竖只要他不掉队迷路,楚画梁也不管他。顺便说一句。那匹乌雅马被唐墨取了个名字,叫白菜。 楚画梁听到后笑了半天,于是她那匹小红马终于有了名字,叫翡翠。不过翡翠自己好像还挺喜欢,因为年纪小,加上这是豫王妃的坐骑,也没人骑它,除了楚画梁偶尔骑马放放风,就是自个儿跟着马车跑。 马车里,金盏早就给楚画梁补齐了雁门的知识,包括北疆军的大致情况,也许慕容筝自己知道的都未必更详细。 一路听着的摇光看金盏的目光越来越惊奇,不过终究什么都没说。 楚画梁表示满意,既然摇光和玉衡要跟着她,那就要做到以她为先,至少在她没有明确表示出要对慕容筝不利之前,决不能未经允许把她这边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否则她宁愿把人还给慕容筝。 要算时间,幽泉山庄的商队也就比他们晚几天出发,只不过商队又大批货物,速度更慢,但最晚半个月后,谢玉棠也能到雁门了。北疆可是天门的地盘,楚画梁只希望在她想出办法让他俩冰释前嫌之前,千万别互相暴露。 “我们要住哪里?”楚画梁趴在窗口问道。 “雁门城中有豫王府别院,没有战事的时候,父王和兄长都住在那里,我们也在别院安置。”慕容筝道。 “别院中有人吗?”楚画梁心念一动。 先不说慕容简,慕容春秋镇守雁门三十年,因为是戍边重将,家眷必须留在京城,这三十年慕容春秋总不能一个人过吧? 果然,慕容筝答道:“好像是有个侍妾,不过没上族谱,也没子女。” 楚画梁了然,只有正妃和侧妃才有资格上族谱,有朝廷册封,一个没正式名分的妾,也没子女,以慕容筝的身份就能打发了,也没得让人继续守一辈子活寡了。 “雁门很热闹的,等安顿好了,带你四处逛逛。”慕容筝又道。 “王爷,我们好像不是来度假的吧?”楚画梁翻了个白眼。 “急什么。”慕容筝一声嗤笑,“咱们五皇子殿下正雄心勃勃想要创出一番功业呢,不让他碰几个钉子就去,估计还嫌弃我们多事,是来分他功劳的。” “北疆军一向只问能力不问出身。”旁边的风少湮插了一句,意思是,皇帝以为派个皇子就能让全军听命,根本不可能! 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只问能力,所以慕容春秋一死,各部才谁也不服谁,说到底,大家同袍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大伙儿都半斤八两,除了慕容春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让所有人都服气的人来当主帅了。 说话间,雁门高大的南城门已近在眼前。 风少湮的队伍本就是雁门守军,送上文书便可通过,慕容筝则是出示了兵部签发的调令——就算要请出圣旨,也不是在城门口对着几个城门卫。 城门尉一边放人进城,一边飞速前去通报如今雁门名义上的最高统帅风传鸣。 “那边就是豫王府了。”慕容筝指道。 “王爷来过雁门?”风少湮好奇道。 “没有。”慕容筝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口道,“父王书房里有雁门郡的地图。” “王爷果然是慕容家后人啊。”风少湮惊讶中带着欣喜。 要知道,地图是地图,在一个从没来过的地方,能瞬间把地图和实地对应起来也是一种天赋了,而阅读地图和地形的能力,正式成为名将必备的素质。 “好说。”慕容筝毫不脸红地收下了夸赞。 连一边的破军和贪狼都很无语地看了他好几眼。 慕容筝是没来过雁门,但绯花妖刀却来过太多次了好吗?这还能认不出来? “王爷,属下要返回军营交令,就在这边分别了。”风少湮拱了拱手。 “好,过后本王再以私人身份请你过府。”慕容筝点头。 “应该是属下为王爷接风才是。”风少湮道。 长街口,队伍分成两支,一东一西而去。 “走吧,我们回家!”慕容筝吐气。 豫王府别院中,早就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大开了府门,迎接豫王和王妃。 这座别院虽然没有京城的王服大,但装下几百人也是绰绰有余,慕容筝吩咐贪狼去安置侍卫,重新布置防卫,又让破军带着暗卫亲自去卸下马车上的箱笼,整理出一间库房来存放。 “我们住这边。”慕容筝牵着楚画梁的手,很熟悉地往里走。 他们没去动慕容春秋住过的主院和慕容简的西侧院,选了一处最靠近前厅的院子居住,金盏自然带着玉台和摇光去打理楚画梁的私密之物。 唐墨闲着无聊,见状跟了上去,他力气大,一手一个箱子稳稳当当地托着,倒是剩了姑娘们不少事,而内院的防卫自然是玉衡负责。 “这里。”楚画梁指指厅堂正梁,笑眯眯地道,“陛下赐的那幅字,挂起来。” “是。”金盏点头。 慕容筝会心地一笑,这可是御笔,哪怕不管内容,就是带把刀进来,也是大不敬,最适合当虎皮大旗扯了。 很快的,一片忙忙碌碌中,一个五十左右管家模样的男子匆匆走进来,拜倒在地,“老奴别院总管崔元,参见王爷、王妃。” “起来吧。”慕容筝温和地扶了他一把。 “谢王爷。老奴、老奴实在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崔元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哽咽道,“这座王府居然还能迎来主人,真是太好啦!” “崔叔在这儿很多年了吧?”慕容筝道。 “唉,老王爷初来雁门的时候,老奴的爹就做了这座别院的总管,那时候还不是豫王府,是豫侯。”崔元感慨道,“一转眼,老奴接任总管也十三年啦。” “王府中还有多少人?”慕容筝问道。 “各处的下人基本还是全的,不过……”崔元想了想才道,“因为王府之前一直没有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所以没什么内院伺候的丫头,厨房上若要做京城的精致菜式,怕也要重新请厨子……” 慕容筝皱了皱眉,还没答话,楚画梁已经接口道:“本非这边要金盏几个贴身就够了,总管提几个擅长女红杂活的小丫头上来就行,厨子就更不用了,一切按老王爷在的时候照旧就行,其他账目名册,明天全部送到本非这里来,有问题吗?” “没有,王妃英明!”崔元愣了愣才道。 原本以为京城的名门闺秀突然来到雁门这边关之地,不适应是难免的,多半还要挑三拣四发一通脾气,却没想到这位新王妃不但不挑剔,作风反而比王爷还雷厉风行? “那就照王妃吩咐的做,以后王妃的话就是本王的话,明白?”慕容筝点头。 “老奴明白。”崔元赶紧道。 “一路辛苦,楚楚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慕容筝问道。 “也好。”被他一说,楚画梁也感觉到了一阵腰酸背痛。 古代可没有平坦宽敞的水泥公路,也没有橡胶轮胎减震,一路的黄泥官道,就算车轮都用厚布包裹了,还是颠得人骨架子都要散了,楚画梁第一次后悔,早知道要穿越,当初一定要好好学化学啊!就算不搞什么科技发展,至少水泥、玻璃、橡胶之类的民生用品也可以发展一下的。唯一记得的大概就是黑火药的配方了,毕竟她也是混黑的,没少玩炸药。 “王妃,还有一事。”崔元赶紧道。 “嗯?”楚画梁一挑眉。 “就是后院那位高夫人……”崔元有些为难地道。 “父王的侍妾?”慕容筝自然地接过来,“给一份嫁妆送回家去吧,让她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 “王爷,当年高夫人全家都被北狄兵杀害了,只剩下她和一个三岁的侄女被王爷救回来,后来就留在府里做了王爷的妾……”崔元苦笑。 “无处可去啊……”慕容筝皱眉,随即又道,“问问她,如果愿意离开,那就多给些银钱,若是不愿,就留着吧,王府也不差多一张嘴吃饭。” “王爷,高夫人的事好办,可当年那个三岁的女孩,今年已经及笄了。”崔元道。 “真麻烦。”慕容筝耸了耸肩,转头去看楚画梁。 处理一个父亲留下的女人也罢了,但一个附带的小姑娘,名义上算是客居王府的,也只能由王妃才能处置了。 “罢了,让他们来见本妃。”楚画梁想了想,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 “是。”崔元应了一声,微一迟疑,又道,“王妃,王爷在时,曾经许了高小姐给世子做妾。” “已经成了?”楚画梁挑眉。 “不不,只是口头约定战后纳妾,然而……”崔元说着,又是一声悲叹。 楚画梁也明白了,这一战,豫王父子都没有回来,于是高小姐在王府的地位就尴尬了,难怪崔元欲言又止。 “本妃知道了,请她们过来吧,本妃亲自问她们。”楚画梁揉了揉额头。 “明天再见不迟,你累了。”慕容筝不满。 “明天有明天的事,王爷也别偷懒,去做你该做的事。”楚画梁瞪了他一眼。 “……”慕容筝泪奔,王妃比他还有干劲怎么办! 崔元看着自家小王爷一步三回头地出去,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吾皇英明,指的婚事真好,有这样的贤内助,小王爷一定能光复慕容家的荣耀,老王爷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隔了一会儿,外面的小丫头就来报,高氏求见。 “崔叔,你去忙吧。”楚画梁笑着坐下。 “是,老奴告退。”崔元行了一礼,慢慢退下,正好与两个女子错身而过。 “妾身见过王妃。”前头的女子年约三十,一身素白衣裳,脂粉不施,正是女人最盛放的年纪,又被孝服衬出清纯的气质来。 “小女高书华见过王妃。”后面的少女紧跟着道。 楚画梁没说话,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她。 不知不觉间,整个厅堂一片安静。 除了金盏还指挥着下人在整理东西,玉台和摇光静静地站在楚画梁椅子后面,脸上露出明显的恼色。 “王妃?”高氏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 “本妃好歹敬高夫人服侍父王十几年,也算有功,不过高小姐……”楚画梁一声冷笑,“本妃不但是豫王妃,还是陛下亲封的幽兰郡主,高小姐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居然觉得自己不需要对本妃行大礼?” “小女高书华见过王妃。”高书华一愣,倒也反应很快,直接跪了下去。 楚画梁居高临下看着她,手指微微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思考。 正如她说的,高氏虽然只是个不上族谱的妾,但到底服侍了慕容春秋十几年,她初来乍到,本也不想发作,何况高氏看着低眉顺眼,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然而,高氏这个侄女就不一样了,明明穿着一身素淡的青衣,看起来朴素,但仔细看,腰带编成了镂空梅花的式样,袖口用同色的丝线绣着暗纹,头上的银钗也以珍珠点缀,细节处处处可见心思灵巧。 要是这高书华干脆就穿着一身华服来,楚画梁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是客居的姑娘,没义务为王府戴孝,可既然身着素服,有守孝的敬意,又挖空心思注重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罢了,起来吧。”许久,就在高氏额头已经冒出汗水的时候,楚画梁终于开口。 “谢王妃。”高书华站起来,整个人晃了晃,一幅柔弱得我见犹怜的模样。 “高小姐这身,是为世子守孝吗?”楚画梁道。 高书华闻言,脸色猛地一变。 这豫王妃问的话实在太刁钻了,这让人怎么回答?回答不是,那她就是亲口断了和王府的婚姻之约,可回答是——她很怀疑,这位王妃是不是就要顺水推舟把婚事落实,让她作为望门寡,当真为世子去守孝? ------题外话------ 第二卷,开始大杀四方,先从倒霉的北狄和五皇子开始吧~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87章 她是军医 “王妃。”沉默中,还是高氏开口道,“当年妾身和华儿得老王爷救命之恩才能苟活于人世,王府大丧,华儿就算客居于此,也不该太过张扬。” “姑姑。”高书华低声叫了一声。 “也罢,是世子无福。”楚画梁一笑,既然高氏做出了选择,她也愿意成人之美的。 “谢过王妃。”高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道,“妾身此来,是有事相求王妃。” “说说看。”楚画梁不置可否地道。 撇开高书华,单看高氏这个女人,还是很识相的,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楚画梁觉得就念在她服侍先豫王一场,应了也无妨。 “王妃,我高家本也是书香世家,满门皆亡,只剩下华儿一条根,妾身身份不便,想求王妃恩典,给华儿择一门亲事。”高氏说道。 “姑姑,您说什么呢!”高书华一顿足,满脸通红地嗔道。 “就这事?”楚画梁淡淡一笑道,“夫人也知道,父亲兄长新丧,本妃这两年不方便出席宴会,自然也不方便帮高小姐相看——不过,若是夫人挑中了人家,只要合适,本妃倒是不介意帮忙提个亲。” “多谢王妃。”高氏眼中浮现起一丝喜色。她所求的也就是这个,高书华在雁门的闺秀中地位着实尴尬,哪怕慕容春秋能抬她做侧妃也好些,可一个妾的侄女,就算住在王府又如何?能看上眼的人家,谁又能看上高书华?可若有了豫王妃提亲的荣耀,想必对方也能好好考虑了。 “本妃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明,怕是还要打扰夫人清净。”楚画梁又道。 “不麻烦的。”高氏很有眼色地带着侄女告辞。 “姑姑!”一出主院,眼看四处没人,高书华立即拉下了脸,“你怎么就让她给我看亲事?万一她随便找个人……” “闭口!”高氏瞪了她一眼,“只要你安分,王妃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给你择一门不错的亲事。” “能有多好?”高书华不以为然道,“好过王府?” “我原本就不想同意世子纳你为妾,若非你坚持……”高氏咬牙道,“幸好事情还没定下,有转圜的余地,你还想怎样?” “这不是……有王爷在吗?”高书华脸红,声音也低了下来。想起之前在门口惊鸿一瞥的身影,心跳就不禁加快了。 世子像极了老王爷,虽然也相貌端正,极有英雄气概,但思春的小姑娘,果然还是喜欢慕容筝那样俊美的少年郎的。 “啪!”确实高氏气狠了,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姑姑,你打我?”高书华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些年,我真是对你疏于管教了!”高氏摇摇头,见她还不服气的模样,又叹了口气道,“王爷有重孝在身,三年之内不可能纳妾,而三年后,就算王爷想纳妾,何必看上你这个年岁的。” 高书华今年十五,刚刚及笄,正式少女最好的年华,可耽搁三年的话,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华儿,做人实际一点吧,找一门好亲事,明媒正娶,总比给人做妾强。”高氏语重心长地说着,心里也有些后悔,或许今天就不该带着她,而是应该自己一个人来的。 “我才不会跟你一样!”高书华咬了咬嘴唇,丢下一句话,转身跑了。 高氏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无奈的叹息。 屋内,楚画梁听完玉台的回报,也不禁摇头。 “高夫人看着挺好的人,怎么高小姐这样。”玉台不满道。 “谁家没几个极品。”楚画梁失笑,随即吩咐道,“高夫人那里不要怠慢了,至于高书华……告诉崔总管,不准放她进前堂,没有对牌,也不许她出府。” “是。”玉台答应道。 处理完了事,楚画梁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进内室。 金盏带着两个王府的小丫头早就铺好了床,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连她惯用的笔墨都带了来。 楚画梁打了个哈欠,脱了外衣,一钻进被窝就感觉一股迷迷糊糊的睡意泛了上来。 金盏见状,轻手轻脚地拿了账本过来,坐在床脚的绣墩上看。 这一次她们带来的钱财不少,既然要在雁门呆几年,自然不难让金银放在库房里发霉,最好还是要拿出来置业生财。金盏打算先弄出个眉目来,若是小姐没意见,正好过几天三公子到了,可以替小姐出面。 楚画梁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晚饭前。 “小姐睡得真好,王爷来过几回了。”金盏笑道。 “那怎么不叫我?”楚画梁一愣。 “王爷不让。”金盏拿来外衣给她披上,一面吩咐拿东西进来。 很快,玉台端了一个超大的托盘进来,上面六色小菜,都是清淡爽口的,还冒着热气,加上两碗米饭,两副餐具。 “居然有野菜?”楚画梁刚睡醒,原本并不觉得饿,但看了那一叠碧油油的香油凉拌野菜,也不禁有了食欲。 “也就这季节,不止是城外,连王府院子里都长着不少。”说话间,慕容筝走了进来。 “挺好。”楚画梁洗了把脸,坐到桌子边。 “想着你应该喜欢这个,就去拔了几把。”慕容筝笑眯眯地看着她。 楚画梁刚含了一口菜,闻言一愣,“你自己挖的?” “曲长卿说,没见过人挖野菜挺有意思的,就带他去见识了一下。”慕容筝回答得面不改色。 “噗——”楚画梁差点喷饭。 可怜的曲公子。 “多吃点。”慕容筝毫不在意地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 “鱼呢?该不会也是你去钓的?”楚画梁用筷子指了指唯一的那盘荤菜,一尾清蒸红鲤鱼。 “哪能呢,雁门年年干旱缺水,周围只有山,没有河,活鱼可稀罕了。”慕容筝摇头道,“这是父王养在池子里的,反正每天喂着还费粮食,干脆吃了算了。” “……”楚画梁愣了一会儿才道,“你这个不孝子!” “吃不吃?”慕容筝问道。 “吃!”楚画梁咬牙切齿。 慕容筝不禁笑起来。 两人一边打闹着,很快将简单的饭菜都解决干净。 慕容筝还是睡在了隔壁,但楚画梁睡了一个白天,这会儿精神好得很,干脆让几个丫头都去休息,自己把唐墨带到了院子的凉亭里,点了蜡烛,开始扎针。 最近唐墨已经被她扎习惯了,倒是不会再躲,而克服了恐惧之后,其实针灸并不疼。 虽说不能做开颅手术,但坚持用针灸治疗,对淤血的消散还是有好处的,也许哪一天就突然恢复了呢?至少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唐墨的智力虽然还保持在七八岁的幼童阶段,但记忆力、领悟力明显提高了不少,也不会随便用庞大的内力伤人了。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唐墨顶着一脑袋的针问道。 “阿墨想念京城吗?”楚画梁随口问道。 “不想,这里好!”唐墨立即道。 “别动!”楚画梁按住他的头,笑道,“既然阿墨也觉得这里好,那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家了,好不好?” “好!”唐墨欢快地答道。 “呜——”远处,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这是……军号?”楚画梁拈着一根针,有些惊异。 “楚楚!”却是慕容筝匆匆而来。 “怎么了?”楚画梁淡定地开始起针。 “是敌袭,北狄扣关了!”慕容筝沉声道。 “这时候?”楚画梁震惊。 要知道,古代人可没有现代人营养好,尤其普通士卒,能吃饱饭就不错,更别提营养均衡,肉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才有的待遇,所以古代士兵十有八九都有夜盲症,这夜间行军可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这也是古人极少夜战的最大原因。可如今,北狄居然趁夜发动攻势? “城外北狄十万大军已经连续不断地攻了半个月了,今天白天按兵不动,没想到晚上居然夜袭。”慕容筝皱眉。 “才十万?”楚画梁惊奇道。 北疆若是加上各城驻守的军队,足有三四十万,北狄十万大军就想打雁门,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 “因为多了也是浪费。”慕容筝苦笑道,“雁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正面进攻,关外只容得下两万人,再多连列阵都站不下。所以,历年北狄袭扰雁门关的同时,会派兵攻击武威、天水等郡,即便最后北狄退兵,我北境百姓的伤亡也很大。” “你要去关上吗?”楚画梁问道。 “去干嘛?”慕容筝反问道。 “……”楚画梁无语,好久才道,“据有险关,只需据守,就算沐千华瞎指挥,风副帅也不会听他的,你到底凭什么觉得他会吃亏?” “若是只需据守,陛下何必派他来?难道还怕风副帅他们守不住吗?”慕容筝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沐千华没这么蠢吧?”楚画梁脱口而出。 “你说呢?”慕容筝看天。 “好吧,也许有。”楚画梁想了想,艰难地点了点头。 “沐千华比起太子,劣势实在太明显,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所以,光是据守是不够的,他必须立功,立大功。”慕容筝道。 “那我们就等着?”楚画梁有些无聊。 “很快的。”慕容筝笑笑。 楚画梁拔出最后一根针,仔细收拾好针囊,见他没有回房的意思,干脆叫人沏了壶茶来。 一直到后半夜,脸色凝重的贪狼才出现在院中。 “怎么样了?”慕容筝问道。 “王爷,北狄黑衣奇袭雁门关,被风副帅发现,已将敌人打退,但……五皇子下令追击。”贪狼禀报道。 “追击?”慕容筝皱眉,“风副帅同意了?” “没有。”贪狼摇头,“不过五皇子说,北狄偷袭失败,士气低落,一定不会想到我们立刻反偷袭他的大营,可一战而定,也有几位将军赞同。” “北狄军主帅林涉是难得的大将,就算没想到我东陵军会马上去劫营,但基本的防备却不会没有,雁门关外阵型铺不开,顶多派一支两万人的队伍,两万打十万有防备的大营,基本没戏。”慕容筝很平静地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楚画梁问道。 “走,去关上。”慕容筝起身,像是喝酒似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哦。”楚画梁立刻跟上,也没喊人,直接拉上了唐墨,要侍卫的话,小少年足够用了,完全满足她最初的期待:指哪儿打哪儿丝毫不带犹豫的。 加上贪狼,一行四人出府,宵禁之下,街上空无一人,正好纵马飞奔,直抵关墙。 “站住。”守卫长枪一横。 “我是慕容筝,前来宣旨。”慕容筝翻身下马,手上横举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守卫目瞪口呆。 豫王殿下?好吧,是听说豫王殿下今天到了雁门,可若是来传旨的,怎么一早不来,或者干脆第二天来,这大半夜的传什么旨! 然而,圣旨在前,就算有再多腹诽,守卫也不敢拦阻,只得一边让人赶紧去通报,一边带人进去,还好奇地看了楚画梁好几眼。 豫王殿下半夜传旨也罢了,居然还带着女子上城关? 城楼内,风传鸣听到通报也有些懵,他倒是从儿子口中知道豫王带了圣旨来,可这时间是不是有点奇怪! 边上几个将军也是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他们都是慕容春秋的心腹下属,对于恩主这唯一的后人自然是有香火情的,可这位信任豫王不是经历过战场的世子,而是在京城娇养大的,听说身体还很不好——这样的世家少年,有一个五皇子已经很让人头疼了,若是再来一个,雁门关内部怕是要先乱!何况,毕竟是恩主之后,这身份可比五皇子更难应付! 就在他们各有心思的时候,慕容筝一行人走了进来。 风传鸣脸色一变,别的不提,带女子入军营就是重罪! “豫王殿下,军营重地,女子不得擅入!”一个满脸胡子,看起来很凶悍的将领上前一步,厉声道。 若是普通名门千金,怕是马上要吓昏过去,不过楚画梁只是抬了抬眼,一声冷笑:“你以为我想来?” 不等人回话,慕容筝伸手托起了圣旨,淡淡地道:“诸位将军,先接旨吧。” 众人互相看看,只能陆陆续续地跪下,参差不齐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筝打开圣旨,面无表情地读了一遍,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皇帝封新任豫王慕容筝微北疆军元帅——这可不是五皇子那个监军,元帅是能名正言顺指挥大军的!就算是战神之子,可他真行?好吧,这个先放放,重点是,皇帝封豫王妃、幽兰郡主楚绘为……军医,特许随军? 什么鬼!王妃,郡主,军医——这三个词能连在一起吗? 慕容筝一挑眉,不枉他特地求了皇帝把这句话写在了圣旨上。皇帝考虑的是怕慕容筝在军营里病倒,所以想着让楚画梁以军医身份随军也是应当,但慕容筝宣读圣旨的时候。口气微微一变,听起来就像是皇帝封了楚画梁做整个北疆军的军医了。 “有什么问题?”慕容筝一脸无辜地问道。 “没有,臣等接旨。”风传鸣苦笑着接过圣旨。 就算有问题,也是之后发奏折回京的事了,可圣旨在眼前却不能不接。 “很好。”慕容筝满意地点点头,左右看看,又道,“嗯?五殿下呢?” “元帅,五皇子和雷将军带着两万兵马去偷袭北狄大营了,是否要接应?”风传鸣脸色一正,忧虑道。 “太好了。”慕容筝脱口而出,“赶紧关门上锁,回家洗洗睡吧。” “什么?!”所有人脸都绿了。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88章 最狠最贱的豫王妃 “元帅,五皇子和雷将军是带兵去攻打北狄大营了!”之前那个大胡子将军吼道。 慕容筝立即拉着楚画梁走了几步,离他远点,掏了掏耳朵。 这嗓门,到城墙上去喊话倒是挺好使的。 “这位是虎威将军雷武将军。”风传鸣苦笑道。 “也姓雷?”慕容筝一挑眉。 “出兵的那位雷威将军是他兄长。”风传鸣点头。 “哦。”慕容筝应了一声,面对雷武,又是一脸的理所当然,“五皇子和雷将军不是觉得能打赢才去的吗?那还要我们多什么事,回去洗洗睡了,明天给他们庆功就是。” “……”风传鸣动了动嘴唇,无言以对。 一屋子的将领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 能说什么?豫王的话表面上并没有什么错处,他们若是反对,倒像是诅咒五皇子会兵败似的。 “既然王爷带了圣旨来接掌全军,捡日不如撞日,不如等五殿下和雷将军归来,见过新元帅再散不迟。”好一会儿,风传鸣才找出一个理由。 “那好吧。”慕容筝想了想,很勉强地答应了。 风传鸣松了口气,正好给他介绍了在场的将领。 慕容筝装着完全不认得的样子,一一见过。 事实上,不止是慕容筝,楚画梁都对这些将军的生平事迹如数家珍,差的只不过是把人和名字对应上而已。 风传鸣作为副帅也算尽责,恨不得将雁门的情形和整个战况一下子全塞进慕容筝脑子里去才好,当然,也有慕容筝是慕容春秋之子的关系,若是换了个别的元帅,哪怕是沐千华,他不拖后腿就是好的,想让他如此配合,门都没有! 还没说完,就听到关外传来马蹄声。 “回来了!”有人轻呼了一声。 “不对!”风传鸣脸色一变,“马蹄声杂乱,这是一支败军。” “北狄军有准备?”顿时,满室哗然。 “报~~”一身是血的传令兵冲进来,单膝下跪,禀报道,“五皇子和雷将军袭营失败,雷将军身受重伤!” “什么?”风传鸣猛地站了起来。 无功而返,哪怕稍微折损些兵马他还不太在乎,但为了这么一场夜袭的小战斗折损一员大将就太不值得了。 “走。”慕容筝转身出去,“去伤兵营。” 众将只是楞了一下,赶紧跟上。 因为是守城战,伤兵营就建立在城墙下的空地上,归来的士卒有受伤的立刻就能送去治疗。 慕容筝带着一行人径直进了最大的营帐。 “风……是你?”沐千华刚吐出一个字,乍看见慕容筝的脸,不禁神色大变,然后再看他身边的楚画梁,脸上的表情就是扭曲了,“什么时候女子竟然能进军营了?” 然而,慕容筝和风传鸣都没理他,只看着当中病榻上趴着的人,急问道:“如何?” “这……”一把年纪的军医擦了把汗,哭丧着脸道,“雷将军背后中了一刀,伤口实在太深太宽,止血的药一敷上去就被鲜血冲走了,如今雷将军失血过多,怕是……” “怎么可能!”雷武冲过去,一把揪住军医的领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怒吼道,“我大哥武功高强,就算林涉亲自出手也未必能伤他,何况是砍在背上!” 一个武将,伤在后背,是一种耻辱。 “是我不好,雷将军是为了救我才被砍伤的。”沐千华红着眼睛,一脸愧疚。 雷武僵了僵,好一会儿,这才放开军医。 沐千华感受到那些带着不满和敌意的目光,虽然心里愤怒,但脸上依然做出一片哀戚之色。雷威是为了救他,这么多士卒都看得清楚,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自己坦坦荡荡说出来。 风传鸣等人对沐千华确实不满——并不是不满他提出去夜袭,毕竟他只是提出建议,当时不止雷威一个人支持,而是沐千华身为皇子,不该亲自冒险,若是去的只是雷威一个人,就算夜袭失败,也有很大把握全身而退。 “大哥!”雷武猛地跪了下来。 “将军难免阵上亡……哭什么!”趴着的雷威喘了口气骂道。 “我一定会宰了林涉给你报仇的!”雷武道。 “好,我等着。”雷威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见状,军医也默默地退到了一边,营帐中弥漫开一股哀伤的气氛。 “要哭丧出去哭,都滚远点!”就在这时,清冷的女声打断道。 “你……”雷武愤怒地抬头,却见那位豫王妃已经走到床边,“唰”的一下在旁边的桌上摊开一个长长的布囊。 剪刀、钳子、各种模样大小的小刀,连针线都有! 第二个布囊,明晃晃的一排银针,至少还能认得,这是针灸用的。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这位……好像是军医? “我大哥他……”雷武颤声道。 “能救。”楚画梁肯定道。 雷武猛地转头去看军医,那表情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这这……”军医脸色惨白,“这伤口无法止血,小人真的没办法啊。” “王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沐千华上前道,“这样的伤势,就算太医在也没办法。” “太医习惯了给那些娇滴滴的后妃看头疼脑热不孕不育的,怕是连这么重的伤都没见过,当然没办法。”楚画梁直言道。 “……”众人汗颜。 虽然事实如此,但敢这么说出来的,怕是也没有第二个了,不愧是能被皇帝亲封为军医的女子! “王妃若能救我大哥,我雷武愿意做牛做马以报大恩!”雷武根本没理会沐千华。 “伤,我能救。不过,来不及配麻沸散了,有点疼,要是熬不住疼死了我管不着。”楚画梁道。 “行伍多年,死都不怕,还怕疼?来吧!”倒是雷威哈哈一笑。本以为是过不去这一关,如今听说还有机会活,疼怕什么! “希望一会儿将军还有这份勇气。”楚画梁凉凉地一笑,转头道,“我要两盆水,刚烧开的,干净的布巾多拿一些,再拿几壶酒,越烈的越好——还有,人太多了,影响采光,都出去,留下三四个就够,有多少蜡烛都点起来!” 风传鸣闻言,立刻吩咐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了他自己和雷武,军医,另外就是慕容筝、贪狼、唐墨以及沐千华。 虽然人还是多了些,但楚画梁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只是抽出几把小刀,一一放在烛火上烧。 几个士兵抱着一捆捆蜡烛进来,见缝插针地点上,顿时将营帐中照得亮如白昼。 “还有别的需要吗?”慕容筝问道。 “将就吧。”楚画梁叹了口气。 雷威的伤其实还没当初谢玉棠伤得重,但谢玉棠是内家高手,第一时间就自己点穴止血,可雷威练的是外功,受伤后还在马上一路颠簸回来,失血更多,已经没时间让她再讲究消毒、布置无影灯了。 “水来了!”很快的,滚水、布巾、烈酒都拿了进来。 “守好门,不要见风。”楚画梁吩咐了一句,用一根发带束起了长发,挽起一截衣袖,随后招了招手。 “姐姐叫我?”唐墨疑惑地问道。 “嗯。”楚画梁先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给雷威,“咬住。” “我不怕疼。”雷威抗拒。 “本妃对你没信心。”楚画梁翻了个白眼,也懒得浪费时间,直接把布巾团巴团巴,然后往他嘴里一塞。 “呜呜——”雷威差点闭过气去。 “王妃,这!”风传鸣急道。 楚画梁没管他,直接指了指那盆滚烫的开水道:“阿墨,把他伤口附近清洗干净,轻一些。” “哦。”在有明确的指令的前提下,这点事唐墨还是可以做的。 “这是刚烧开的水。”军医跳了起来。 “要不是怕烫,本妃就自己来了好么?”楚画梁不耐烦道,“全闭嘴!否则本妃一分心出了差错,就算你们杀的!” 这一下,营帐内鸦雀无声。 唐墨内劲深厚,真气覆盖在手上,完全不在乎滚烫的水,绞干了布巾就往雷威背上擦过去。 雷威浑身一僵,肌肉紧绷起来。为了能洗去干涸的血迹,布巾上的水并没有控得太干,唐墨不怕烫,但他却是肉体凡胎,等唐墨换了两盆血水终于洗干净,他已经觉得自己背上的肉被烫熟了。 军医终于忍不住说道:“王妃,雷将军这不是伤上加伤吗?” “一点儿烫伤要紧还是命要紧?”楚画梁说着,直接拍开一坛烈酒。 这下谁都看得出来她想干什么了,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刀伤、烫伤,再往上面浇一坛烈酒,那滋味……啧啧。 再想起王妃那句“我对你没信心”,连风传鸣都抹了把冷汗。 太狠了! “倒。”楚画梁干脆利落。 唐墨对她唯命是从,姐姐说倒,那必须倒啊。 “呜呜——”雷威要不是雷武死死按着,怕是能和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跳起来。 所有人都面露惊恐之色,楚画梁毫不动容,手起刀落,割掉坏死的肌肉,穿针引线,缝合。 对于雷威来说,经历过之前的痛,被针戳两下这种,他表示自己皮厚肉燥,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王妃救人之法,闻所未闻。”沐千华惨白着脸,声音都有些发抖。 “五殿下,孤陋寡闻不值得吹嘘。”楚画梁剪断羊肠线,淡淡地说道。 若非情形不合适,只怕已经有人要笑出来,于是只能一个个死命憋住了笑意,整张脸都扭曲了。 “……”沐千华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却强行按捺了下去。 “军医。”楚画梁回头道,“上药。” “啊?”军医一愣。 “发什么傻!”楚画梁一挑眉,不耐烦道,“本妃从京城远道而来,难不成还随身携带药材?” “啊,是!”军医恍然大悟,赶紧拿了金疮药和绷带过来上药包扎,果然,缝合的伤口虽然隐隐渗着血丝,却不会再把药粉冲走了。 “血止了,性命无碍,这一刀运气不错,没伤到脊椎,喝点补血培元的药就行,方子就不用我开了。”楚画梁一边说,一边清洗了手术器械收拾好,随后拍拍雷威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三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啊雷将军。” 原本她一直板着脸也罢了,如今第一次露出笑容,被折腾得只剩一口气的雷威下意识地抖了抖——晕了。 “大哥!”雷武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只是太虚弱,休养一阵就会好的。”军医赶紧道。 “多谢王妃。”风传鸣拱了拱手,脸色有些复杂。 真是……好本事啊,怪不得陛下敢封一个女子做军医。 “不谢。”楚画梁洗了手,用干净的布巾擦手,目光一扫,似笑非笑地道,“如果各位将军受伤了,欢迎到本妃这里来治疗。” 这话一出,连风传鸣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慕容筝赞赏地看着楚画梁。 他喜欢的,正是这样自信而淡定,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她的张扬。 “殿下,北狄军营状况如何?”慕容筝忽然问道。 沐千华脸上有些难堪,顿了顿才道:“北狄军不但早有准备,而且在营内设伏,我军突破营门之后中了埋伏,只能匆忙撤退。” “很好。”慕容筝满意道。 “哪里好了!”沐千华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上的气度。 “营门不是破了吗?一时间肯定修不了原来那么坚固,趁天还没亮再去劫一次!”慕容筝道。 “你没听到吗?北狄军有埋伏!”沐千华吼道。 “你要是林涉,埋伏大获全胜,甚至阵斩一名大将,打完后还会继续去埋伏?”慕容筝惊奇地看着他。 “我……”沐千华一下子哑了。 “对,再去一次,一定能胜!”风传鸣兴奋道。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东陵夜袭失败,损失一员大将后,居然还会立刻去而复返,而北狄军忙碌一夜大获全胜,却也兵将疲惫,这会儿出发,到达北狄军营时,刚好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疲惫的北狄军肯定都睡死了,这一次绝不会再有埋伏。 听他说完理由,雷武立即道:“末将愿为主将!” 风传鸣刚想答应,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转头去看慕容筝。 “行啊,要是能宰了林涉就当报仇不过夜了。”慕容筝欣然点头。 “谢元帅。”雷武一抱拳,“请问元帅,夜战口令?” 夜袭之战,进入敌营后肯定要分兵,黑咕隆咚的,全靠喊口令分辨敌我,但刚才用过的口令肯定是不能用了。 “嗯……”慕容筝挠了挠脸。 “林涉死了。”楚画梁忽然道。 “什么?”慕容筝一愣,没反应过来。 “夜战口令:林涉死了。”楚画梁重复了一遍。 慕容筝眨眨眼睛,猛地眼前一亮,一合掌,干脆道:“很好!夜战口令:林涉死了!” “……”雷武脸色扭曲。 这也太贱了吧?两万人冲进去,到处喊“林涉死了”,大梦初醒的北狄军听着还能不乱套? 风传鸣也忍不住多看了楚画梁好几眼。 之前怎么没人想到一个夜战口令还能成为骚扰混乱敌军的口令?这位豫王妃实在是……实在是……好吧,他词穷,形容不出来了。 “怎么,雷将军,还有问题?”慕容筝问道。 “没有,末将……得令。”雷武带着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大义凛然地出去了。 “元帅不一起去吗?”沐千华忍不住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场小战斗都要本王上的话,还要将军做什么?”慕容筝一脸的天经地义。 沐千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是千金之子?那我这个随军的皇子是什么? 倒是风传鸣欣慰地点点头。 以前慕容春秋总喜欢冲杀在第一线,怎么劝都不听,虽说很激励士气,可……最终自己就栽在了这上面。 倒是眼前这位慕容家的遗孤,把握战机、深明进退,或许真能成为超越战神的一代名帅。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89章 食人魔楚画梁 两万士卒重新出征,作为主帅,慕容筝也必须在城楼上等结果。 沐千华虽然显得有些尴尬,但无论如何也知道,自己今天若是退了,北疆军中就再也没有了他一席之地,他是皇子,又是监军,他不走,自然是没人能赶他的。 因为楚画梁救活了雷威,众将也不好再说什么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话来,豫王妃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配得上军医这个职位——军医不入军营,这是搞笑吗? 何况,这些将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们这些在战场上厮杀的将领,谁知道哪一天是不是需要豫王妃来救命,作为一个随时可能受伤的人,得罪大夫这种蠢事谁会干? “楚楚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慕容筝问道。 楚画梁看了看天色,想了想,点头同意。 虽然她并不困,但日夜颠倒对身体不好,还是需要回去睡一会儿才行。横竖军营也见识过了,她还没上心到陪慕容筝枯等的地步。 “我派人送你回去。”慕容筝道。 “不用,有阿墨。”楚画梁笑眯眯地拍了拍唐墨的肩膀。 “嗯。”慕容筝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放开了。 唐墨的武功有多好?具体就是,在豫王府中的北斗七煞十一人联手也没拿下他。慕容筝觉得,如果他有妖刀在手,打赢唐墨肯定没问题,但那是唐墨脑袋受伤才吃亏,一旦对面用诈,他很容易反应不过来上当。 不过,唐墨保护楚画梁那也是绰绰有余。 “王妃,这位小公子是?”风传鸣忍不住问了一声。 这少年叫“姐姐”,可豫王妃随夫出征,不可能带着娘家的弟弟啊。 “路上捡的,他脑袋受了伤,智商有损,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各位将军别见怪。”楚画梁道。 “可惜了。”风传鸣楞了一下才道。 “本妃先回去了,若是有军医医不好的病人,就送豫王府来。”楚画梁道。 “多谢王妃。”风传鸣一拱手。 不过,话虽如此,只怕也很少会有需要楚画梁出手的机会,并不是他不敢麻烦豫王妃救人,而是战场上,真正身受重伤的士兵基本上不可能回来,而轻伤能回来的,也没有军医不能治的。除非是像雷威那么倒霉,领兵大将重伤才有可能被救回来。 并非残酷,而是现实。 楚画梁挥挥手,带着唐墨下了城楼。 这会儿,雁门的街道上空空荡荡,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今天晚上多云,连月光都没有,黑漆漆的夜色中,也幸亏楚画梁天生视力超凡,唐墨内力高强,才能看清脚下的路途。 猛然间,一道黑影闪过,只是速度太快,看不清是什么。 楚画梁的脚步猛地一顿。 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夜鸟吧? “阿墨,追上去。”楚画梁直接道。 “哦。”唐墨应了一声,手一抄,揽着她的腰,提气上了屋顶,向着黑影隐没的方向追过去。 “……”楚画梁气结,“我让你追,没叫你带我一起追!” “我要保护姐姐!”唐墨理所当然道。 很显然,他那个简单的脑袋里,既不能丢下楚画梁,又要追敌,那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带上楚画梁一起追! 楚画梁郁闷,虽然当初在隐枫山她也借过谢玉棠的力施展轻功,可谢玉棠出手有分寸,丝毫没有让她不适,换成唐墨,哪有那个念头去想被他这么扛着飞舒不舒服。 “在前面了。”唐墨兴奋道。 “你背我。”楚画梁咬牙切齿。 “啊……”唐墨眨眨眼睛,虽然不解,但还是换了个姿势,将她放到背上。 少年骨架纤细,肌肉匀称,因为年纪小,肩背看着还有些单薄,不过好歹不会背过气去了,还能看清前方。 隐隐约约中,可见一条矫健的黑影蹿房越脊向着城南而去,果然是人。 “阿墨,能不能打下来?”楚画梁眯了眯眼睛。 这个时候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自己人,她也不信雁门没有同党,不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身边如果还有玉台摇光等人也会不动声色暗中追上去,可现在只有一个唐墨,武功虽然好,却理解不了太复杂的命令,不适合做这种谨慎精密的事。 楚画梁可是非常惜命的人,遇见了,不能当没看见,可眼下最安全的做法,显然是拿下此人再做审问。当然,如果是死士就白忙一次,不过至少也能提醒慕容筝雁门内部不稳。 “要再近一点。”唐墨答应一声,再次腾身的同时,顺手捡了一片瓦片。 “打!”楚画梁道。 追得近了,就算那黑影武功不如唐墨,也发现了自己被追踪,当下往下一跳,就想借着复杂的巷道逃生。 就在同一刻,唐墨出手了。 足有半个脑袋大的瓦片根本已经不能算是暗器了,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过去,明晃晃是一件凶器! “呯!”黑影半空中被砸中额头——原本应该是后脑,不过他听到风声来者不善,刚一回头就被砸中了。 楚画梁一脸的震惊。 那黑影显然是听到了那个“打”字,跳下去之前还故意做了个假动作,再往另一个方向跳,可唐墨那瓦片却直接砸向了他跳下去的方向,可以说,这人若不是多此一举,直接往下跳,唐墨这一砸就偏了十万八千里! 运气,还是天赋? 唐墨跳下去放下楚画梁。 “看看死了没。”楚画梁道。 忙活一场,若是人死了就晦气了,可让唐墨手下留情,他也不懂怎么留力。平时自己人玩闹就罢了,对敌人的时候,她绝不希望因为自己一句手下留情而让唐墨受伤。 唐墨踢了一脚,把人踢得翻了个身。 脸上蒙面的黑巾掉了,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国字脸,短胡须,三十上下,没什么特色,扔人堆里毫不起眼。而此刻,他脑门上的伤口流了不少血。 不用唐墨回报,楚画梁就看出了他还微微起伏的胸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下摸了摸脉,又检查了一下额头的伤口,很快做出判断,骨裂了,估计还有脑震荡,这伤可比当初楚绘一个娇小姐撞柱子撞出来的重多了。当然,此人体质可比楚绘好得太多,好在也是真晕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带上他,回大营吧。”楚画梁叹了口气。 不过,他们追着人从城北几乎跑到了城南,楚画梁也没兴趣再走回去,便让唐墨继续背着她,又提着那倒霉的黑衣人,从屋顶上走直线回去。 北城楼上,众将还在等雷武的消息,去而复返的豫王妃拎进来一个奸细,还是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楚楚,你没伤到吧?”慕容筝一脸的紧张。 “没事。”楚画梁摇头,简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拿来雁门地图,用炭笔画了一条追踪的路线,以及最后擒获的地点。 这般雷厉风行的作风让风传鸣等人大有好感,又不禁可惜,若是能继续追踪下去,或者收获更大,然而,他们也明白,若是豫王妃出了什么事,麻烦会更大,相比起来,这位一样能拿捏进退的王妃更让人放心。 贪狼上前,先把黑衣人身上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除了兵器什么都没找到,倒是嘴里挖出来两个毒囊。 楚画梁皱眉,口中藏毒,还真是死士! 一桶冷水下去,黑衣人一阵咳嗽,猛地醒过来,就想一跃而起,却因为被五花大绑而摔回地上。 “别咬了,死不了的。”楚画梁指指桌上的毒囊,淡定道,“也别学那些三贞九烈的女子咬舌自尽,咬舌是不会死人的,看你那模样就不可能被疼死,有本神医在,想流血流死你也没那个机会。” 黑衣人原本察觉毒囊没有了,确实想咬舌,但听到她后面的话,呆了呆,牙齿放在舌根上居然没咬下去。 “噗——”众将不禁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黑衣人干脆放松了一躺,一副要杀就杀的表情。 慕容筝和风传鸣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为难。这样的人,严刑拷打是没有用的。 “不怕死不怕用刑啊?”楚画梁摸了摸下巴。 “有什么主意?”慕容筝问道。 “没有。”楚画梁一摊手。 “多卑鄙无耻的都行。”慕容筝认真道。 “……”众人都是一片黑线。 “你确定?”楚画梁看他。 “确定!”慕容筝点头。 楚画梁想了想,朝他身边的贪狼勾了勾手指。 “王妃吩咐。”贪狼走过去。 楚画梁示意他弯腰,随即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这……”贪狼的脸色随着她的话变幻了好几次,从惊悚到恍然,随后是一种一言难尽的无奈。 “试试呗。”楚画梁轻松道。 “是。”贪狼见慕容筝也赞同,这才勉强点了点头,拿起一把匕首向着黑衣人走去。 “王妃,对付死士,普通的用刑是没用的。”沐千华一脸关心地提醒。 “那就用不普通的呗。”楚画梁一耸肩。 说话间,只见贪狼扯开黑衣人的衣服,一刀下去。 “呃——”黑衣人一声闷哼,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就算忍耐力再好,被人活生生割了一斤肉下来,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上药,别让他死。”贪狼道。 “啊,是。”两个押着他的士兵赶紧用布条扎紧了伤口。 贪狼下手极有分寸,没有伤到任何筋脉大血管,看着少了一块肉,其实只是皮肉伤,就像凌迟之刑,最好的刽子手能割犯人三千六百刀,割上三天犯人都不死,贪狼虽然没这么专业,但也不至于几刀就割死人。 “就算千刀万剐也没用。”黑衣人满头大汗,却咬牙切齿道。 楚画梁根本没理他,只是挥挥手。 贪狼提着那块血淋淋的肉块就出去了。 “就这样?”众人不解。 “很快。”楚画梁一挑眉。 隔了一会儿,外面隐隐飘来一阵烤肉的香气。 “咕噜噜……”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起来。 原本众将也忙了一整晚,这会儿饿了也是正常。 “大家都饿了,吃点宵夜再继续吧。”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没等别人说什么,就见贪狼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漂散开浓郁的香味。 “王妃,好了。”贪狼一脸僵硬地放下托盘。 十几道目光一起看过去,都咽了口口水。 片成薄片的烤肉肥瘦适中,金黄酥嫩,旁边几个小碟子里分别放着辣椒面、孜然、盐等各种蘸料,还有切成细丝的菜叶和青瓜丝,看上去好诱人啊。只是,这个时候吃夜宵,还烤肉,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请问王妃,这是……什么肉?”沐千华突然说了一句。 所有人都不禁楞了一下。 “你说呢?”楚画梁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随后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烤肉,仔细地卷了青瓜丝,蘸了孜然粉,送进嘴里。 “……”城楼中一片死寂。 “呕——”却是两个小将军捂着嘴跑出去吐了。 风传鸣一脸的惊悚,刚才是没人敢想,但被沐千华一提醒,这个……贪狼刚刚割了一块肉出去,然后送进来一盘烤肉,这是什么肉好像不需要问了吧? 一想通,当下又出去两个呕吐的。 “吃吗?”楚画梁一脸无辜地看着慕容筝。 慕容筝顿了顿,在一片惊悚的视线中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学着她的样子,用烤肉卷了蔬菜,蘸酱吃。 “怎么样?”楚画梁问道。 “挺嫩的。”慕容筝点点头,又夹起一片烤肉,回头问道,“五皇子,要不要来一块?” “呕……”沐千华终于维持不住面子,忍不住也出去吐了。 “心理素质太差。”楚画梁摇头。 慕容筝抬头,看向城楼中包括风传鸣在内仅剩的五个“心理素质比较过关”的将领。 风传鸣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看起来风副帅也饿了。”慕容筝欣然道,“贪狼,这分量有点少,不够大家分的。” “是。”贪狼面无表情地拿起还在滴血的匕首走向那黑衣人。 两个士卒见状都有些惊慌失措地闪开。 “你、你……妖女!”黑衣人一声大喊,脸上明显露出惊恐之色。 只要是人,或者不怕死,不怕酷刑,甚至凌迟也毫无惧色,但不可能有人不怕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同类……吃掉。 此刻的楚画梁,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恶魔! “贪狼啊,快点,众位将军都饿了。”楚画梁慢悠悠地道。 剩下的五人是强撑着才没和同僚一起出去吐,但胸腹间也翻腾不已,闻言更加想哭,只想说不不不我们一点儿都不饿啊! “别!我说!我说啊!”黑衣人一声尖叫。 贪狼松了口气,匕首举在空中没落下去。 “真说?”楚画梁歪了歪头,“不会是想骗人吧?” “真话!小人一定说真话!”黑衣人连声道。 “贪狼,带到旁边去审审。”慕容筝一脸嫌弃道,“看他瘦得都没几两肉,下次再去抓一个,真话假话一对照就知道了。” “是。”贪狼抓起黑衣人,像是拎一只小鸡似的出去了。 所有人互相看看,同时松了口气,只觉得一阵腿软。 “好了,风副帅,一起来吃宵夜吧。”楚画梁笑道。 “王妃,这……”风传鸣脸色难看。 “这个?”楚画梁看了一眼盘中的烤肉,恍然道,“烤羊肉呀,北疆军的厨子手艺不错,至少京城烤的就没这个火候到位。” “烤……羊肉?”风传鸣迟疑道。 “不然呢?”楚画梁的表情很无辜。 “……”风传鸣停顿了一下,木然看向慕容筝,“王爷知道?” “不知道。”慕容筝摇头,随即悠然道,“虽然不知道,但既然王妃能吃,那本王有什么吃不得的。” “吃吗?”楚画梁又问了一句,筷子夹着一片烤肉晃呀晃。 “呕——”剩下的四个将军一起出去吐了。 硕果仅存的风传鸣觉得,最近北疆军将领的伙食可能不能出现烤肉这东西了。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90章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慕容筝带着楚画梁和风传鸣出门,就看见一大群吐得虚脱的将领毫无形象地或坐或靠在城墙上或者上下城墙的阶梯上。 风度最完好的就是沐千华了,看起来只是脸色有点白,不过在楚画梁看来,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会儿所有人已经从最后出来的几人口中得知那是烤羊肉,再看楚画梁的眼神就更加精彩了。好像不能怪王妃用计蒙骗奸细,那……怪他们自己蠢喽? “就这样,现在若是北狄再来夜袭,一打一个准。”慕容筝冷冷地道。 一群将领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露出羞惭的神色,挣扎着爬起来。 “王爷,他都招了。”就在这时,贪狼拎着那黑衣人过来。 “那就说说吧。”慕容筝背着双手,看的却是关墙之外的夜色。 “我等奉命潜入雁门郡,各有任命,我不清楚别人的指令,但我得到的命令是在雁门的水井中下药。”黑衣人靠在城墙上,喘着气说道。 一句话,所有人都为之色变。 幸亏这一带因为大将都在,普通士卒散开了以免听到机密,否则消息一旦外泄,势必影响军心。 “下的什么药?”风传鸣喝道。 “不知道,已经全部投入水井了。”黑衣人一声哂笑,显然也有一种“就算你们知道了也没办法”的嘲讽。 “王爷,雁门各处水井的地下大多是相通的,只要几口水井被下毒,很快全城的水井都不能用了!”风传鸣急道。 “这是要毒死全城百姓吗?”一个少年将军喝道。 “北狄绝不敢毒死一城百姓,那会成为众矢之的,有些规矩是不能破坏的。”风传鸣摇了摇头。 “去取井水来。”慕容筝吩咐道。 “是。”贪狼一拱手,亲自下城去了。 “军中储水还有多少?”慕容筝问道。 “雁门地下水丰富,平日军中储水最多不过两日用度。”风传鸣苦笑。 “稍稍节省些,也不过三五日啊。”慕容筝皱眉。 “王妃不是神医吗?区区毒药不在话下吧。”沐千华道。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画梁身上,毕竟军医擅长的是外伤,对于毒肯定不擅长。 “若是五皇子中了毒,本妃肯定药到命除……啊不,药到病除。”楚画梁微笑。 沐千华眼底一暗。 慕容筝走上一步,淡淡地道,“如果井水不可用,军中还能约束,就怕民乱。” 雁门城内不算军队,百姓就有二十余万,就算断粮几日,都不如断水严重。 “先看看北狄下的是什么药吧。”风传鸣叹了口气。 “知道也没用。”楚画梁轻飘飘地道。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风传鸣一愣。 “风副帅,就算本妃能解毒又如何?”楚画梁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不会以为,将对症的解药倒进井水里,井水就会变回原样吧?自古以来,只有中毒后再解毒,可从没听说把解药和毒药混在一起,毒药就会被中和的。” 众将闻言,也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刚才没太着急,也是因为楚画梁表现出来医术太过惊世骇俗,沐千华说区区毒药不在话下,他们不说话,却也是赞同的。可如今一听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的确,就算有解药,总不能让士兵喝毒水,先中毒再解毒?那士兵还能有战斗力吗? “水来了!”贪狼直接拎着打水的水桶上来。 楚画梁用一根手指浸湿了井水,先是闻了闻,然后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转头吐掉。 “王妃,如何?”风传鸣紧张地问道。 “连毒药都不算。”楚画梁叹气道,“是泻药。” 众人都皱紧了眉头。泻药……虽然吃不死人,但要是守军集体拉肚子,那还怎么守城? “雁门地下水系丰富,这点量,也就是够拉一两次的,连药都不必吃就会好。而且地下水毕竟还是活动的,顶多十天半个月,井水中残留的药就会散去,不会有后患。”楚画梁接了一句。 “还是很麻烦。”另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将领开口道,“这会大幅降低我军的战斗力,要是北狄轮番不停地攻城……” “若是北狄打的这个主意,想必正式攻城会在一两天后。”慕容筝道。 “也是,北狄会算计着我军中储水。”风传鸣点头。 “先将此人扔进大牢,别死了。”慕容筝指了指那黑衣人。 风传鸣喊过两个士卒把人拖走。 “还要注意这人所说,进城的死士不止一人,想必北狄要做的不止是下药。”慕容筝道。 “王将军,你负责带领本部兵马安定雁门内部,搜寻奸细。“风传鸣道。 “是。”之前那儒雅的中年将领应声而去。 “报~~~”城下传来一声急报,“雷将军打破北狄大营,斩首无数,大胜而归!” “太好了!”性急的将领一拳头敲在女墙上。 总算有个好消息。 夜色下,沐千华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夜袭本是他的主意,却大败而归,还差点折了雷威,而慕容筝却站在他的失败上打了胜仗,这让他如何甘心?不过,很快的,他就收拾好心情,重新换了一副温润浅笑的脸,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也只有楚画梁一个人看在眼里。 没多久,一溜火光由远及近——去时是偷袭,得胜而归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慕容筝下令开了城门迎接,雷武翻身下马,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将军威武。”慕容筝拱手道。 “哈哈,只杀了三十几个,可惜林涉那兔崽子跑得快,没逮住!”雷武大笑道。 慕容筝也没太意外,林涉是北狄大将,原本也没指望一场夜袭就能抓住他,只是杀伤兵将、烧毁营寨辎重就足够了。 “好香!”雷武动了动鼻子。 “众将辛苦一夜,王妃准备了宵夜,正好为将军庆功。”慕容筝面不改色道。 “多谢王妃,那末将就却之不恭。”雷武很高兴。 很快的,几个军士端上来一盘盘热腾腾的烤肉,就在城墙下的空地上摆了一桌子,而归来的士卒除了受伤的先进伤兵营,其他人也有酒肉犒赏。 雷武征战半夜,确实又累又饿,见到香喷喷的烤肉,眼前一亮,告了声罪,也不用筷子,直接用还沾着血的手抓起一块烤肉。 “……”一群人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雷武抓着烤肉,还没咬上去,被盯得难受,小心翼翼地放下手,端详起手里的烤肉来——应该是烤羊肉,外焦里嫩,油脂丰富,没问题吧? “咕咚!”不知是谁吞了口口水。 “一起……吃?”雷武莫名其妙道,“王妃不是说了,是宵夜吗?” “雷将军辛苦了,请用。”风传鸣硬邦邦地道。 “哦……”雷武虽然觉得气氛不对,但他本就是个粗人,既然想不通就不想,“啊呜”一口,顿时,被撕开的烤肉香气更加浓郁。 “呕——”终于有两人忍不住转身扶着城墙继续吐了。 “……”雷武目瞪口呆,塞了满嘴的烤肉都忘了咀嚼,愣愣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目光才慢慢移到那被咬了一口的肉块上。 这口感,没问题啊,李大厨的烤肉手艺还是那么好,怎么就能把人看吐了呢?要是平时,有烤肉当宵夜,这一群将军哪个不是奋勇争先就为了多抢一块? 风传鸣满心无奈,总不能说刚刚大家误会这是烤人肉,所以看见烤肉还心里膈应吧。 都是同僚,何必说出来再多一个吐的,能毫无负担地吃也是一种幸福啊。 “阿墨,饿不饿?”楚画梁笑着递了一块烤肉给唐墨。 “嗯。”唐墨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接过来大口大口吃起来。 雷武见状,顿时也忘记了同僚的古怪反应,继续狼吞虎咽。 “所有人都必须吃,这是军令!”慕容筝忽然道。 “啊?”众人都傻眼。 “这顿不吃,下顿呢?吃素吗?那你们还拿得动刀?”慕容筝一声冷笑,“想想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确实,大多数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吐得要死要活,完全吃不下任何肉食,但那个时候他们都是一介小兵,自然没人在乎,这里的人都是扛过来的,而没扛过的,不是死在了战场上就是当了逃兵。 两只手同时放在了烤肉上,一个是风传鸣,一个是沐千华。 剩下的将领见状,咬咬牙,也各自上前,拿起烤肉就往嘴里塞,哪怕胃里反复,也一边干呕一边咽下去。 只有吃得正香的雷武莫名其妙——这烤肉有这么难吃吗?看大家都要吃得吐了! 慕容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种心理状况,其实只要马上克服也就没什么了,最怕的是那种恐惧一直留存在心里。 “看起来没事了,先回去吧。”楚画梁打了个哈欠。 “嗯,众位将军必须吃完夜宵,本王和王妃就先回去了,明日巳时,在王府召开军议,除了值守将领,不得缺席。”慕容筝道。 “恭送王爷。”众人有气无力地行礼,只有雷武最精神。 慕容筝牵着楚画梁的手往豫王府走,唐墨边走边吃,贪狼则是跟在最后面。 “沐千华倒是有一股狠劲,以前在京城时还看不出来。”慕容筝慢悠悠地道。 “可惜刘皇后空有野心,手段不够。”楚画梁一声嗤笑。 如果刘皇后有谢容妃的见识城府,和沐千华内外配合,倒真是挺伤脑筋的,当然,若是刘皇后有那个心机,皇帝也未必会立她做皇后。 “楚楚。”慕容筝忽然道,“你以前……杀过人吧?” “嗯。”楚画梁只是微微一怔就明白他问的是他们相遇之前,也是,见识过报恩寺之变那晚她杀人的狠厉手段,说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有人信。 “什么感觉?”慕容筝道。 “忘了,大概是……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吧。”楚画梁想了想道。 慕容筝“噗”的一下笑出来。 “没问题,让他们吐一下就好了,以后再有别的,估计心理承受能力就能好得多。”楚画梁淡定道。 “嗯,北狄营帐被毁,辎重损失极多,又要算计我军存水,这一两日多半不会强攻。”慕容筝道。 “正好这场夜袭也给了他们名正言顺修整的借口。”楚画梁很默契地接了一句。 “说起来,当年,你是怎么克服的?”慕容筝仿佛很随意地问道。 “真想听?”楚画梁瞥了他一眼。 “嗯,真想。”慕容筝认真地点头,“你的事,我都想了解。” “咳咳。”楚画梁不禁脸红了一下。 后面的贪狼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当时啊,我把那个被我杀了的死人搬回了自己卧室。三天,吃饭、做事、睡觉都在旁边,直到尸体臭了。”楚画梁道。 “为什么?”慕容筝也不禁露出一丝惊悚的神色。 “克服心理障碍啊。”楚画梁理所当然道,“不就是个死人么,看多了就不怕了,吐多了就不吐了。” “呃……”慕容筝无言以对,只默默地擦了把汗。 “信了?”楚画梁一挑眉。 “啊?”慕容筝一愣,迟疑道,“不是吗?” “当然是骗你的。”楚画梁看看他,猛地笑弯了腰,“我学医的时候,解剖过的尸体不计其数,自己亲自动手宰的,也就那么回事,有什么好怕的。” “你、我……”慕容筝看着她,一脸的无奈。 夜色下的长街,充满了女子欢快的笑声。 “好玩吗?”等她笑够了,慕容筝才开口道。 “生气了?”楚画梁却道。 “没有。”慕容筝摇头,“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楚画梁一怔,原本轻松畅快的心情顿时一堵,笑容也淡了下来。 慕容筝看了她一眼,伸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变成十指相扣。 楚画梁微微偏过了视线,莫名觉得有些尴尬,手微微一动,没挣开,但也不想动作太大,仿佛大惊小怪似的,也就默认了。 慕容筝悄悄松了口气,唇边又挂上了笑容。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91章 破解 “什么?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叫我!”曲长卿一巴掌拍在桌上,满脸的控诉。 作为随军长史,参赞军机,反正曲长卿在雁门也没有自己的府邸,干脆就住在了豫王府。 旁边的玉台摇光也连连点头,尤其小姐居然还只带了一个心智不全的唐墨就去追死士,幸好没出事,以后决不能离开小姐一步! “行了,下次叫你。”慕容筝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巳时前一刻,崔元来报,雁门众将,包括郡守周青也带着一众文官到来。 楚画梁一挑眉,吩咐玉台和摇光下去。她自己在军议上也就罢了,毕竟是皇帝封的军医,何况水井之毒绕不开她,但侍女在就不合适了,所以她身后站的是玉衡。 “参见王爷。” “参见元帅。” 文武两边泾渭分明。 “坐下说。”慕容筝挥了挥手,和楚画梁并肩坐在主位上,侧边是曲长卿,他也要负责记录今天军议的内容。然后就是沐千华,他是皇子,地位超然,又是监军,只在慕容筝之下,也能在主位旁有一席之地,正好和曲长卿对称。 当然,沐千华表面上谦逊有礼,但心里有多膈应就不用去戳伤疤了。 他弃之如敝履的女子,一转眼品级比他还高,甚至在军议上都坐到了他上首的位置,反过来当他是空气。 虽然雁门偏远,其实大部分文武官员都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纷,可沐千华自己心虚,每次和楚画梁同处一室,别人多看几眼他都觉得是在嘲讽他有眼不识金镶玉。 “王爷!”没等众人坐好,文官之首的周青直接道,“军政大事,还请王妃回避。” “放屁!”慕容筝还没说话,却见武将行列里,雷武先跳了起来,指着他大声道,“王妃身为女子还能上城督战,你一个郡守天天窝在郡守府里胆小怕事,简直比女人都不如,有什么资格让王妃回避!” “……”周青抹了把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再看看对面以风传鸣为首,一干将军都默认的态度,他就更觉得诡异了。什么时候北疆军那些骄兵悍将居然能接受一个女人压在他们头上了?哪怕这个女人是豫王妃。何况,不说他在郡守府处理政事,安顿民生,转运粮草器械忙得不可开交绝不是贪生怕死不敢上城墙——特么他是文官,除非武将战死殆尽,城门快被攻破,否则文官本来就不上城墙好吧?而反过来说,豫王妃亲自上城督战——尼玛她根本就不该上去,怎么反倒成了功绩了! 简直荒谬! “行了,本王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都坐下!”慕容筝冷声道。 两人这才分别坐下,不过雷武是高傲得理所当然,周青就是憋了一肚子火气莫名其妙。 风传鸣干咳了两声,先是汇报了昨晚夜袭的成果,然后是那死士招供的话,重点提了那是豫王妃擒拿回来的,以及陛下圣旨封豫王妃为军医的事。 周青的脸色很怪异,不过也总算明白了那些将军是怎么回事。 先不说豫王妃救了雷威,雷武肯定是感恩戴德,实际点说,哪个在刀口舔血的军人会想不开去得罪一个说不定能救回自己一条命的神医? “如今的问题是,军中用水顶多支持三五日,若是北狄昼夜不停攻关,士兵脱水,会更需要补充水份。可井水稀释到正常状态,需要至少十日。”风传鸣忧心忡忡道。 “北狄军呢?他们从哪里取水?”慕容筝问道。 “雁门关外山脉连绵,但山峰处的积雪终年不化,如今的季节,山水丰沛,大小瀑布溪流极多。”风传鸣答道。 “除了井水,就没有其他水源?”慕容筝皱眉。 “元帅也应该看过雁门郡的地图了,北面被北狄军堵死,可从南面出关,距离最近的河流足有二十里,若要从河中取水供全城军民使用,恐怕得出动五万大军不可。”风传鸣苦笑。 话再说回来,就算有人力,可一时间从哪儿征集那么多扁担水桶的?雁门本来就地下水丰沛,这之前也没人傻乎乎跑去二十里外挑水啊。 “王妃说过,井水中只是泻药。”沐千华开口道,“既然有泻药,肯定有止泻药,若是喝井水,再喝止泻药,算不算个没办法之下的办法。” 楚画梁偏过头,像是看傻瓜似的看他。 “有问题吗?”沐千华一怔。 “如果有人误饮泻药,本妃一剂药保证治好,但要是几十万人一起腹泻,哪来那么多药。”楚画梁淡淡地道。 “雁门有三家药铺,还有五家医馆也存有药材,加上军中储备……”沐千华争辩。 “五皇子,敢情,你家熬药是干烧,不用加水的?”楚画梁打断他的话。 “我……”沐千华愣住。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这算是个什么办法?一碗药耗费的水可不是一碗,这么算下来,一个士兵喝一碗毒水就要多喝三碗清水抵消,岂不是更费水?至于用毒水熬药,傻子都知道,药理本身有毒,还能管什么用! 还真是不能更蠢了。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慕容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五日之内,彻底击溃林涉的军马。” 一句话出口,大堂里顿时一片寂静。 林涉也是北狄名将,十万大军,即便昨晚胜了一阵,算起来对方还有八万以上兵马,北狄粮道畅通,不消两日就会补足辎重,正常情况下,要守住雁门不难,可击溃林涉,哪有那么容易,何况只有五天功夫。 “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的。”楚画梁突然道。 “嗯?”慕容筝惊讶地看着她。 “王妃有办法取水?”风传鸣激动道。 “不是取。”楚画梁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古怪,“我看过北境的天文地理志,每年这个时候,雁门很少下雨吧?” “确实如此。”回答的是周青,作为郡守,他确实精通民生,“恐怕北狄也是因为这季节少雨,才会想出断水一计。” 毕竟,这种计策,只要下一场暴雨就被破解得差不多了,不仅雁门军民可以承接雨水,而且一下暴雨,地下水势必暴涨,井水中的药物很快就会散去。 “既然少雨,自然多火灾。”楚画梁道。 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说水吗?怎么扯到火灾上去了? “对了,太平缸!”慕容筝眼前一亮。 “啊!”风传鸣脸上也露出恍然之色,反应快的人都明白过来了。 就是因为这是个天干物燥的季节,火灾频发,所以雁门郡内各处的太平缸都是装满了水的,就防着失火,那上千口巨型水缸里的水,足够雁门全城军民用四五天的,如果只供给军队,那足够用到井水恢复了! 他们只想到用来喝的水,可太平缸的水虽然是用来救火的,大多是雨水,也有些浑浊,可至少没毒啊! “雷将军,你立刻带一支军队,将雁门内的太平缸都看守起来,绝不能再让人破坏!”风传鸣沉声道。 “是。”雷武凝重地答应一声。 “记得尽量平均取水,以免发生火灾扑救不及。”慕容筝提醒了一句。 “末将明白。”雷武拱了拱手,大步出去了。 “既然水源没有问题,或许可以将计就计反算计一把?”慕容筝摸着下巴自语道。 这下,众将就各抒己见,讨论得热闹多了。 在这里的都是沙场宿将,如今的形势对自己非常有利,不好好坑一把北狄才叫无能。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92章 坑人技术哪家强 阳光普照,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楚画梁带着玉台、摇光和玉衡到雁门南门迎接了谢玉棠进城。 “三公子怎么来得这么快?”玉台好奇道。 按照估计,幽泉山庄的商队起码还得七八天才能到。 “大队还在后面,本公子先送了点比较急的东西来。”谢玉棠在关门扣翻身下马,指了指后面三辆遮盖得密密实实的板车。 “这么多?”楚画梁眼睛一亮,有些惊喜。 “存货都在这儿了,今年过年京城怕是要冷清不少。”谢玉棠道。 “挺好的,少点火灾。”楚画梁一本正经道。 谢玉棠失笑。 “玉衡摇光。”楚画梁转头道,“你们把这些东西送回王府,收拾一个单独的库房存放,叫人搬的时候放轻手脚,轻拿轻放。” “是。”两人答应。 “记住,库房要干燥阴凉,不能受潮,更不能见半点明火,明白?”楚画梁凝重地叮嘱。 “属下遵命。”玉衡迟疑了一下道,“王妃不回去吗?” “我带三哥逛逛雁门,好歹尽地主之谊啊,晚些回去。”楚画梁笑道。 玉衡动了动嘴唇,想说常年来往雁门和京城的谢三公子大概比您还熟悉这里。 “属下跟着王妃?”摇光道。 “不用,在关内能有什么事,还有玉台呢。”楚画梁摇了摇头,又道,“倒是这些东西很重要,千万小心。” “遵命。”两人见状,心里又认真了点,招呼赶车的民夫往回走。 “听你叫一声三哥还真不容易。”谢玉棠感慨。 楚画梁白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衣袖往外走。 “等等等等,说好的逛逛雁门呢?”谢玉棠惊诧道。 “以雁门关为中心,方圆几百里地都属于雁门。”楚画梁答道。 “所以,这是要去哪儿?”谢玉棠哭笑不得。 “去一个王爷肯定不让去的地方。”楚画梁冷哼。 ~“那等什么,赶紧的!”一听这话,谢玉棠立刻有了干劲。 于是,楚画梁带着他和玉台绕过关墙,爬上了一座山。 “你难道是想来看北狄的军营?”谢玉棠问道。 从山腰上望下去,就是雁门关的北城墙,远眺还能看见北狄的大营,但具体情况却是看不清,除非爬到隔壁山头去。 “主要是看看地形。”楚画梁喘了口气。 这个地方虽然因为太过靠近雁门关,一般不会有北狄军的哨探过来,但毕竟已经出了关门,是有危险的,慕容筝自然不敢让她来,也不会给她派向导,这不正好遇上谢玉棠这个地形熟、武功好、胆子大,还肯陪她胡闹的么。 “这一代没什么人来,因为山势太陡峭,就算雁门百姓出城砍柴打猎也不会走这里,而会去山背面,那边比较平缓。”谢玉棠道。 “这附近有瀑布吗?”楚画梁想了想问道。 “有,还挺多的。”谢玉棠点点头,找了方向,招招手,带着她往山里走,很快,就听到了轰鸣的水声。 “就这座山上,就有大大小小瀑布二十多处。”谢玉棠边走边道,“虽然每年冬天都会有小瀑布干涸或者改道,但一到春夏融雪时节,又会多出不少……小心点,这边人迹罕至,枯枝落叶有半尺厚,不太好走。” 话还没说完,楚画梁就一脚踩进坑里。 疼倒是不疼,就是落叶铺得太厚,有些软,就像是涉水而行,很影响速度。 “我说吧。”谢玉棠笑嘻嘻地伸了一只手给她,等她搭上,内力传过去,楚画梁顿时觉得身子都轻了不少。 “简直作弊!”楚画梁咬牙切齿。 玉台在后面捂着嘴偷笑。 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呈现的是一条足有三四丈宽、百余丈高的巨型瀑布。 楚画梁站在石头上往下看,却见瀑布奔流之下,汇聚到下方一个水潭内,水潭已经接近山脚的位置,旁边有一条明显人为踩出来的道路。 “往年北狄昼夜不停攻关的时候,大军就是从这里取水。”谢玉棠道。 楚画梁很满意地点头,这个向导果然是最合适的。 “小姐莫非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玉台好奇道。 “傻姑娘。”楚画梁一愣,随即失笑道,“别说这是流动的活水没法下药,北狄也不是雁门,这山区不止一两处水潭溪流,我们难道还能每一处都去下毒吗?” “那怎么办?”玉台茫然道。 “自然有别的办法。”楚画梁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地给她,“去,给你能看到的所有树木下都撒点儿药粉,不用多,每棵树一点点就够,范围越大越好,用完了就回来。” “啊?”玉台一头雾水,不在水里下毒,却给树下吗?可北狄军又不啃树皮。 不过,既然小姐这么吩咐,她虽然不明白,但也认真照办。 楚画梁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用手扇风。 身边一声轻笑,随即凉风习习而来。 楚画梁一转头,却见谢玉棠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手里的折扇轻摇。 “真是可惜了这山上的生灵。”谢玉棠道。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楚画梁好奇道。 谢玉棠朝她一笑,点点远处隐约可见的北狄旌旗,又道:“不过,能挽救不少东陵将士性命,也算是值得。” 楚画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禁失笑。 果然,堂堂听风阁主,哪有真这么二,怕是他心里明白着呢。 “对了,你在雁门呆多久?”楚画梁随口问道。 “顶多十天半个月吧。”谢玉棠一耸肩,“把货物处理掉,主要是一部分是北疆军要的东西,不然也不用我来跑一趟。” “战神不在了,对你妹有影响吗?”楚画梁道。 “没有吧,之前负责交接的也是风……谁!”谢玉棠话说到一半,猛地转身,手一扬,一枚铜钱飞出去,“嗤”的一下钉入树干,摇落了一地的树叶。 “我、我是砍柴的,是雁门的百姓!”树干后连滚带爬地出来一个樵夫打扮的男子。 “百姓?那躲什么躲!”谢玉棠喝道。 “这里、平、平时没人来的……”那樵夫结结巴巴地道,“小人以为碰到……北狄蛮子了,所以……” “再编?”谢玉棠冷笑。 “小人说的真是实话啊!”樵夫一脸的欲哭无泪,忽的想起来,赶紧抱起丢在地上的一捆柴火,“柴火在这儿呢!” “就你,砍柴?”谢玉棠摇着折扇,不屑地轻笑道,“你手上的茧子在拇指和食指第二关节,你用两根手指挥动斧子?你当是绣花呢!” “弓箭手。”楚画梁笑道,“是斥候。” 樵夫脸色猛地一变,一抬手,将柴火迎面砸过来,转头就跑。 谢玉棠折扇一挥,一股劲风将枯枝扫开,正想追杀,却见那樵夫没跑几步,忽的一声闷哼,踉跄着往前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一摊鲜血在头部下方渐渐晕开,这才看见他后脑上插着一柄小刀。 “不要活口?”谢玉棠奇道。 “谢三公子,你现在用的可是自己的脸。”楚画梁提醒了一句,走过去,一边说道,“何况,一个斥候能知道什么北狄军情,以防万一,搜一搜就得了。” 谢玉棠耸了耸肩,拔出小刀扔到一边,把尸体翻过来,伸进怀里一摸,忽的眉头一皱,拎出一个信封来。 “送信的?”楚画梁一挑眉。 谢玉棠干脆利落地直接拆了信来看,没一点儿忌讳。 楚画梁笑笑,捡起小刀,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和脑浆。 虽说不缺钱,但她这些飞刀打造不易,还没用一把扔一把这么奢侈,能回收自然最好。 “这是封回信。”谢玉棠沉声道。 “谁给谁的?”楚画梁一怔。 “收信人是林涉,寄信人——”谢玉棠没说下去,只是直接把信纸给了她。 楚画梁一眼扫过右下角的落款,心中微微一沉。 风传鸣。 “你觉得呢?”谢玉棠道。 回信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只说自己对东陵忠心耿耿,绝无投效的可能,只能谢过北狄的看重和招揽。可见之前北狄有给风传鸣送了一封类似劝降书的书信,才有这封回信。表面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让人膈应的事,这封回信的口气虽说是拒绝,可言辞并不激烈,反而显得平和宽容,仿佛留有余地。 “你要是风传鸣,给林涉写信会落下自己的名讳?”楚画梁盯着“风传鸣”三个字,眉头皱得死紧。 “要是同意投降,当然不敢落款,万一落到东陵手里,这是找死呢?说不定笔迹都会隐藏。”谢玉棠理所当然道,“可他这不是拒绝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落款还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吧!” “是吗?”楚画梁还是表示怀疑。 总觉得这封信怪怪的。 “这种事……反正你把信拿回去扔给那位王爷就得了,不用你操心吧。”谢玉棠道。 “也是。”楚画梁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仔细折好书信收进暗袋里。 “小姐,好啦!”玉台飞掠而来,看见地上多了一具尸体,不禁脸色煞白。 “怕什么,这不是有公子我在么。”谢玉棠用合拢的扇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玉台吐了吐舌头,却又抱怨道:“三公子,您一出手就要灭口也挺麻烦的。” “也是。”谢玉棠倒是不以为意,摸了摸下巴,有些伤脑筋,良久才道,“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两个高手用?” “不用,我不缺人手。”楚画梁心中一暖,却还是拒绝了,“不用再浪费人手在我这边,玉台就够了,豫王府的暗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你派来人越多,破绽也越多。” “也行,有需要的时候跟我说。”谢玉棠也不强求。 “走吧,今天先回去,还得等几日。”楚画梁道。 下山因为不需要再观察地形,谢玉棠抓着她的左臂,用轻功带着她,很快就回到山脚。 原本他们出城的时候还是清晨,这一趟回来连午饭的点都错过了,三人都是饥肠辘辘。 回到豫王府,远远就看见慕容筝站在大门口。 “怎么,等我们?”楚画梁诧异道。 “玉衡说你们在城里走走,可这么久不回来,我询问了城门卫才知道你们居然出城去了。”慕容筝皱着眉,一脸的委屈,“楚楚,城外有敌军的哨探出没,有危险。下次出去跟我说一声,多带几个护卫。” “知道了。”楚画梁随口应道,“说起北狄哨探,玉台还抓了一个,可惜没有活口。” “……”玉台哭笑不得地默认了这份功劳。 “真遇见哨探了?”慕容筝一惊。 “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家玉台可是一流高手。”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这话慕容筝不好反驳,毕竟连玉衡也是玉台手下败将,可他……还是会担心啊。 叹了口气,他这才正式和谢玉棠见礼:“三哥是住在王府吗?” “幽泉山庄在雁门有自己的产业,我回去住。”谢玉棠摇了摇头,又对着楚画梁认真道,“小妹啊,你记得在雁门你也是有娘家在的,要是他欺负你,尽管回来告状。” “噗——”楚画梁一笑,点点头,“好啊。” 慕容筝露出哀怨的神色来。 楚国公府完全没有威胁性,可大舅子为什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给。”谢玉棠直接抽了一张纸给慕容筝,“这是幽泉山庄送来的军用物资,前面是官方的交易副本,以前一向是风传鸣负责的,东西过几天就运到,和往年一样准备好银票结账就好。后面一份,是大哥以私人身份资助你的。” “多谢。”慕容筝神色一肃,直接道了声谢就收了下来。 他收得大方,谢玉棠反倒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对了,今早玉衡送回来的是什么?这么郑重。”慕容筝道。 “你知道我的嫁妆里有一家鞭炮坊。”楚画梁道。 慕容筝一怔,随即心念一动,脱口道:“火药?” “嗯。”楚画梁点头道,“我请大哥派了可靠的人手接管鞭炮坊,把库存的火药都运过来了,今天过年,京城很多人家可能买不到鞭炮。” “挺好的,少点火灾。”慕容筝欣慰地点点头。 “……”谢玉棠无语地看了楚画梁一眼。 这是不是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楚画梁低头闷笑。 “火药……先存着,迟早有让北狄喝一壶的时候。”慕容筝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楚画梁拿出那封回信给他。 慕容筝看了一遍,脸色也沉重起来。 “你觉得呢?”楚画梁问道。 她对雁门众将的了解来自于听风阁的纸面消息,肯定不如慕容筝那么熟悉,天门的绯花妖刀可是北疆军暗地里的财神。 “多半……是离间。”慕容筝道,“如果真是风副帅的回信,那哨探就不该这时候在那里出现。” “他是故意被发现的?”楚画梁道。 “八九不离十。”慕容筝说着,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就算被东陵的哨探抓住,也应该是连人带信一起押解回来的,他肯定没想到会死得这么冤。” “咳咳。”楚画梁有些心虚地干咳了两声。 “奴婢以为是刺客呢,下手重了点。”玉台低头道。 “不是大问题,王妃安全为重。”慕容筝道。 “那怎么办?如果没有动静,估计还会有下一步,要是弄得众将互相猜忌就麻烦了。”楚画梁转过了话题。 “贪狼。”慕容筝喊了一声。 “王爷吩咐。”贪狼大步走进来。 “把这个送去给风副帅。”慕容筝扬了扬手里的信,笑道,“告诉风副帅,有哨探从北狄军探子手里截获了这封信,是不是需要再派人送给林涉。” “是。”贪狼领命而去。 “离间计……呵呵。”慕容筝一声冷笑。 楚画梁却是叹了口气,感觉到了一阵疲倦。 这仗还没正式开打呢,又是下毒又是离间,小动作不断,简直让人身心俱疲。 好吧,她自己其实也在搞小动作,就看谁笑到最后了。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93章 定计 离间计的事,后面楚画梁没关心,只是让玉台跑了几趟关外的山头,得到的回复是,树木枯死了一大片,甚至这个枯死状态就像是疫病一样,正在向周边传播开去,速度还不慢,如果放任不管,怕是再过两三天,连隔壁山头的树木也要枯死了。 这么奇怪的状况,不止是雁门关内,连北狄也注意到了,大约也怕东陵反击,即便没有测出任何毒素,林涉依旧谨慎地让全军换了地方取水。 从水井被下药后第三天,北狄军开始攻城,八万大军分成四队,昼夜不停轮番攻击。 别说雁门的将领,就是慕容筝和沐千华也一直呆在关墙上,吃饭睡觉都在上面。 这次楚画梁倒是没有一起去,攻城战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何况战场上流箭乱飞,什么听风辩位的功夫都不管用,说不定运气不好就是飞来横祸呢。 当然,她也不是闲着。 “小姐,再下去雁门关外不会成为一片死地吧?”玉台忧心忡忡地道。 要说毒死几棵树不难,可小姐的药最恐怖的事居然会蔓延!这么下去岂不是沿途所有的植物都会枯死?要是一直向北狄方向蔓延还罢了,可要是转向南方呢?雁门南面可是大片农田! “不会,算起来明天就差不多了。”楚画梁的表情很淡定,起身道,“走吧。” “哦。”玉台赶紧跟上,又喊了玉衡。 这两天,楚画梁虽然不上城墙,却时不时会去伤兵营转一圈。古代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士兵除了当场被砍死,多半是死于失血过多,哪怕是守城战,因为伤兵太多,军医根本来不及救,很多原本有救的士卒都是在等待中死去的。 而楚画梁也没觉得多自己一个能治多少人,毕竟这种伤,让她治和让只学了几天粗浅医术的军医助手来治也没差多少,所以,她只是带了大量银针,看到重伤者就插几针,用针灸虽然不能完全止血,但至少能减缓流血速递,即便还有熬不过的,但获救的人数也直线上升。 然而,针灸也是一件很耗精力体力的事,在伤兵营转了一圈,还是累得够呛。 “小姐,水。”玉台赶紧拿来水囊。 楚画梁接过水囊,仰起头,很豪爽地灌了小半壶,抹了把额头的汗水。 周围传来的视线充满了感激,谁都知道这位豫王妃这几天在军营里救了不少人——原本以为这位如此高贵的身份,就算顶了军医的名头,也只有几个将军才能得她救治呢,谁知道王妃真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一视同仁不说,还会跟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开玩笑呢。 “这一天又快过了。”玉衡道。 楚画梁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舔了舔嘴唇,沉声道:“走,去找王爷。” “王妃,这会儿城墙上很危险。”玉衡不赞同。 “这不是有你们吗?”楚画梁笑了笑。 玉衡张了张嘴,无可奈何。 他是侍卫,只能建议,如果主子一意孤行,他也只能舍命相护。 “放心吧,又不是去最前线,只要注意流箭就好。”楚画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那么紧张。 豫王妃来了,值守的将领虽然吓了一跳,但更多的还是关心她的安危问题,倒没有她不能来的想法,何况今天这段墙头的值守将领刚好是雷武。 “王妃,这里太危险了!”雷武的铠甲上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不止是血,甚至还沾着些看起来像是肉沫的东西。 就算玉台这样自幼习武见过生死搏杀的姑娘,也不禁脸色发白。 “本妃有要事需要见王爷,劳烦雷将军派人通报一声。”楚画梁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 “末将领命。”雷武爽快地答应一声,带他们上了城墙。 血腥味夹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其间还有一股恶臭。 “什么气味啊。”玉台差点没吐出来,连玉衡都觉得不太好受。 “兵凶战危,这个……姑娘包含。”雷武说着,有些古怪地看了楚画梁一眼,心里也暗自纳闷,他知道王妃很厉害,但能忍受这样的环境连意外都没有,这和能力可没有关系啊。 “无妨。”楚画梁轻轻一笑,回头道,“你们以为,守城战中使用的‘金汁’是什么?” 玉衡和玉台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玉台是完全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跑到战场上来,自然一窍不通,而玉衡好些,但也只是从书上知道守城常用的滚木礌石金汁热油之类,要说这金汁究竟是什么,还真没想过深究。 “王妃知道?”雷武诧异道。 “不就是粪水呢,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楚画梁笑道。 “什么?”玉台一声惊叫,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有什么奇怪的,粪水里含有很多脏东西,烧滚了浇下去,就算没烫死摔死,这伤口也很难好,多半是全身溃烂而死。”楚画梁不以为然道。 城墙上架了那么多扣大锅在煮粪水……这能不臭吗?所以,古代真正的攻城战远没有电视剧里拍的那般英雄悲壮,还不知道有多少亲自带队攻城的将军是被粪水烫死的呢,青史留名的才是凤毛麟角。 “王妃高见!”雷武佩服道。 看起来王妃不仅医术高明,敢上战场,显然连兵法都懂啊! “雷将军过奖了,本妃只是闲着无事,杂书看得多罢了。”楚画梁莞尔一笑。 “那也很厉害,不像末将一个粗人,从军前大字不识,还是因功升到校尉才为了看懂军令跟着军中的参军苦学了认字。”雷武自嘲地笑笑,带他们进了一处能避流箭的城楼,“王妃在这里稍等,末将这就派人去找王爷。” “有劳。”楚画梁道。 雷武立即招过一个小兵,吩咐去找豫王,自己一挥大刀,又将几名冒出头来的北狄军砍得身首异处。 “好一员猛将。”玉衡不禁赞叹了一句。 “北疆军中,连不在雁门的将领也算上,雷武的个人武力可入前三,比他兄长雷威更胜一筹。”楚画梁淡淡地道。 “那第一是谁?”玉台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见过的。”楚画梁道。 “我……见过?”玉台眨了眨眼睛,她知道,小姐说的她见过,那肯定不是这几天匆匆见过几眼的那些将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见过、相处过。 “……”楚画梁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风少湮。” “他?”玉台一声惊叫,满脸的不可思议。 风少湮和他们一路从京城同行道雁门,自然是混熟了的,可那样一个文文弱弱的少年,居然是北疆军第一? “不要以貌取人啊。”楚画梁无奈地笑,“这些明明都是在听风阁传来的北疆情报里的,这丫头肯定没仔细看,要是金盏肯定记住了。炖了顿,她又加了一句,“我说的是‘个人武力’,但在战场上,个人战力其实没那么有用,要不然风传鸣怎么能做到副帅的?要论武力,随便出来个十人将就能把他打趴下。” “那还差不多。”玉台舒了口气。 “风少湮是东海剑阁弟子,他若是不从军,放到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楚画梁道。 说话间,披了一身轻铠的慕容筝大步走进来,后面跟着贪狼和破军。 “哟。”楚画梁不禁眼前一亮。 虽然眼前的男子不如锦衣华服那般风度翩翩,铠甲上甚至沾着血,披风显得脏兮兮的,但战场果然是男人最显英雄气概的地方啊。 “不是说只在伤兵营,不上来吗?”慕容筝皱眉道。 “放心吧,没把握我可不会上来。”楚画梁轻笑,又看了看外面,“北狄今天也不打算退兵?” “恐怕是打算继续强攻了。”慕容筝脸上也有一丝疲倦,“北狄得到了下药成功的消息,就不太在意我们是不是发现了。没发现最好,大军集体失去战斗力,雁门轻易可下,但那种可能性很小,毕竟这么多人不可能同时喝水,即便中招也只是一部分罢了。所以,他们强攻雁门,主要是逼迫我军交战,造成更加缺水的状况。” 楚画梁明白,不止是剧烈运动后需要补充水分,就说伤兵营,再怎么不讲究,至少也要洗一下伤口才能上药吧?军医已经尽量在节约用水了。 “能守住吧?”楚画梁问道。 “当然。”慕容筝一扬眉,随即又是一声苦笑,“不过损失也挺大。” “我有个办法,能瞬间灭了城下这只北狄军。”楚画梁直接道。 “真的?”慕容筝震惊。 “骗你有什么好处。”楚画梁白了他一眼。 慕容筝也是泰国惊讶才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随即定下神,沉声道:“你需要什么?” “火油,大量的火油。”楚画梁道。 慕容筝微微皱眉,因为火油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尤其在守城战中非常有用,偏偏又比较贵重,整个雁门的储备也不是很多,在现阶段的守城战中还没用上。 “三十坛火油,不损一兵一卒,换下面北狄八万大军,外加一个名将林涉。”楚画梁干脆地说道。 “好。”慕容筝也是很果断的人,只是微一沉吟就答应下来,“幽泉山庄会送来一批火油,大约还有几天能到,如今仓库里还存有五十坛火油,我让雷武和他本部三千人跟着你,如果兵马不够……” “不用三千。”楚画梁打断道,“雷将军也不合适,借用一下风少将军,再有两百士卒搬运火油等物就够。” “行。”慕容筝既然选择了信她,就没多言,只派人去叫风少湮,又问道,“什么时候?” “入夜吧。”楚画梁眯了眯眼睛。 很快的,风少湮赶了过来。 风少将军是昨晚值守的将领,杀到天明后,被替换下去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正准备回城上,就遇见了慕容筝派来的人。 “王妃是想要火烧北狄军吗?”听完慕容筝的命令,风少湮皱着眉头道,“可雁门关就这么一条大道,北狄军正面攻关,大队人马不可能无声无息地绕到后面去。” “可以绕过去的话,不用我说,你们早就去偷袭了吧?”楚画梁奇怪地看着他。 “……”风少湮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这话怎么听都是有问题的,可急切之间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反驳了。 “放心吧,我要烧的不是北狄军。”楚画梁补充了一句。 “少湮,信我一次。”慕容筝认真道。 风少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拱手道,“王妃,末将需要做什么?” “找两百心腹士卒,带上三十坛火油,我们出城。”楚画梁道。 “可王妃,三十坛火油三辆板车就能运送,两百士卒放手力度不够,反而目标太大引人注意。”风少湮提醒道。 “我们要上山,山路崎岖,板车不能通行,只能用人力搬,你让士卒做好准备。本妃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把火油搬到那座山的山腰。”楚画梁说着,用手指了指关前那座洒满了毒药的山峰。 “末将明白了。”风少湮点了点头。 “入夜就走,要隐秘行踪,而且带着火油不能点火。”楚画梁提醒道。 “王妃放心,末将会挑选本地出身的士卒,他们对附近山路都是极熟的。”风少湮说完,很利索地出去召集人手了。 “对了,我们的五皇子殿下呢?”楚画梁随意问道。 “在东段呢。”慕容筝一声嗤笑,“陛下生怕宝贝儿子出事,给指派了不少暗卫随行,横竖又不用他上前杀敌,不过就是站在哪儿激励士气就有功劳可捡,何乐而不为。” 楚画梁撇撇嘴,一脸的不乐意。 “就算在城上弄死他,还给他落下个卫国战死的殊荣,说不定能追封亲王什么的,反倒是风副帅他们要倒霉。”慕容筝低笑道。 楚画梁一听就知道他心里有算计,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妹妹可还没嫁呢,望门寡多不吉利。” “你很想她嫁?”慕容筝一怔。 “当然了。”楚画梁毫不犹豫道,“怎么也要看看我那端庄贤良的好妹妹是怎么给人做妾的啊,最好还有个厉害的大妇,那才好看呢。” 慕容筝忍不住“噗嗤”一笑。 “可是小姐,无论五皇子娶了谁,在家世上也很能压得住楚二小姐呀。”玉台插了一句。 楚缦有楚国公府做后台,就算是侧妃,也和别的侧妃不一样,至少在表面上,五皇子和正妃都不能慢待了她的,皇后也不允许,毕竟夺嫡还要依靠楚国公的势力。 “谁知道呢。”楚画梁眯了眯眼睛。 “要说这样的人选,还真有一个。”慕容筝开口道。 “还真有?”玉台脱口道。 “只要是楚楚希望的,我总会为你办到的。”慕容筝微笑着按下了杀意。 原本他是想派天门的杀手在乱军中刺杀沐千华再推给北狄的,就算皇帝震怒,北疆军情紧急,还能因此阵前自斩大将不成?只要过了眼下,秋后算账有的是办法。 不过,既然楚楚觉得一条命太便宜沐千华了,那就留着吧,不生不死也挺好。 很快的,副将姜黎来报,火油准备妥当。 “这会儿出发,时间刚刚好。”楚画梁道。 “千万小心。”慕容筝抓住了她的手。 “我最惜命,谁死了我都不会死。”楚画梁轻笑着挣脱了他的手向外走去。 玉衡和玉台赶紧跟上。 慕容筝站在城墙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身后是被晚霞烧红的夜空,久久无语。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94章 到底是谁蠢 夜色深沉,然而,北狄军却在城下点起了无数火把,继续攻城不休。 谁也没看到,一小支东陵的兵马悄悄从南门出城,绕了个圈子上山。 虽然不点火把,但今晚月色不错,加上下面北狄点起的火把,倒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而风少湮挑出来的这百余名士卒都是雁门土生土长的精锐士卒,轮流背着三十坛火油,在山道上走起来却比楚画梁还轻松。 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是玉台和玉衡,风少湮陪着楚画梁落在最后,为了以防万一,楚画梁还特地带上了唐墨。 “王妃,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风少湮实在忍不住道。 “不用。”楚画梁咬牙。 风少湮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嫌弃楚画梁累赘,事实上,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在这种环境下能跟上他们行军的速度实在已经非常了不起。 可楚画梁也确实是不甘心。要说原本的她,就算比不上风少湮,但也不会弱于普通士卒,可楚绘这具身体太过娇弱,虽然经过她的调理和锻炼已经强健很多,但和从前还是不能比。 话说回来,在现代,爬山都是有石阶的,楚画梁也不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并不会特地去爬这种连路都没有的山,还是没有光污染、特别黑的古代夜晚。 “有玉台姑娘带路,我们稍微停一停无妨的。”风少湮委婉地道。 “阿墨,背我上去!”楚画梁咬牙切齿。 “哦。”唐墨乖巧地点头。 “……”风少湮哑然,看着那纤瘦的少年背着一个人轻快地穿行在山间,苦笑着摇摇头,追了上去。 “就是这里了。”前面的玉台一声轻呼。 训练有素的士卒闻言,三三两两汇集起来,将火油小心地放在一块平地上。 “王妃,然后怎么做?”风少湮问道。 楚画梁从唐墨背上跳下,把食指伸进嘴里舔了舔,随后举高,隔了一会儿才道:“再等等。” “王妃在等风向?”风少湮道。 “嗯,我看了天文志,又向一些几代定居雁门的樵夫、猎户打听过,每年这个时候,半夜的时候,容易起东风。”楚画梁点头。 “东风?”风少湮一愣,“王妃,我们现在在雁门关的西面,北狄军正在攻打关墙,也是在我们的东面,要是我们在这里放火,还刮东风,那火势根本烧不到北狄那边去。” “谁说是要烧北狄了?”楚画梁一脸的诧异,很无语地指了指那一堆火油,“就凭这点儿火油,够烧几个人啊。” “那我们是要烧什么?”风少湮茫然道。 “休息够了就开始动手!”楚画梁没回答,拍了拍手,指着前方很明显地一块凸出的石头道,“以那块石头为起点,往前一里,这一段路都铺上火油,小心些不要沾到自己身上。” “王妃,是要放火烧山?”风少湮失声道。 “有问题吗?”楚画梁反问。 “王妃,末将先不提放火烧山对北狄军是否有影响,关键是,时值夏末,山中草木茂盛,水分充足,光靠这点儿火油,恐怕很难形成山火。”风少湮哭笑不得。 “风少将军何不去眼见为实。”楚画梁好脾气地笑笑,又道,“王爷可是说了,都听我的。” 风少湮默默地咽下了想说的话,也罢,就算没有作用,起码也无害,顶多就是浪费点火油,而王妃也是幽泉山庄的人,浪费得起!这么想,倒也心平气和,便亲自带着士卒去铺火油了。 倒不是什么眼见为实,而是元帅既然下令让他听王妃的,那就要把自己该做的做到完美,不管那命令有多荒唐。 “王妃。”玉台和玉衡跑了回来。 “休息一下,一会儿火势一起,我们要马上下山。”楚画梁道。 “是。”玉衡说在,看了唐墨一眼。 “我会保护姐姐!”唐墨仿佛小兽一般,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妃,真的没问题吗?”玉台有些不安地看着山顶。 因为冰雪的反光,山峰在黑夜中也隐约可见。 “放心,没问题。”楚画梁信心满满。 “这就是战争啊。”玉台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看着雁门关的大战,幽幽地叹了口气。 “早点习惯吧。”楚画梁的神色却丝毫不变。 “真看不出来王妃是第一次经历战事。”玉衡忍不住道。 楚画梁勾了勾唇角,没有解释。 这样的大战她确实没见过,不过几百人互砍的阵仗她还是经历过的,何况怕血怕伤口怕死人怎么做外科医生?这些年下来,她早就被各种千奇百怪的伤者训练得百毒不侵了。 歇了一会儿,却见风少湮一脸古怪地走回来。 “怎么样?眼见为实了?”楚画梁笑道。 “王妃早就准备要烧这片山林?”风少湮问道。 “是啊。”楚画梁感叹道,“枯木散可是好东西,只对植物起作用,却不会误伤人畜,原本是准备用在北狄的草原上的。” 风少湮只觉得背后凉丝丝的。 用作草原上……真是太毒了!北狄的前身是游牧民族,虽然建国后慢慢已经习惯了筑城而居,可受土地限制,北狄的耕地只靠耕作养不活那么多人口,西北宽广的草原上依旧有很多逐水草而居的部落,占了整个北狄三分之一的人口以及一半以上的兵员,尤其是精锐骑兵,几乎都是从草原上招募而来。若是草场大片枯死,可以想象北狄国内要乱成什么样子。 “可惜这东西配置不易,又金贵得很,过后再说吧。”楚画梁还在遗憾。 风少湮苦笑,该说什么?最毒妇人心? “将军,都好了!”一个士卒过来禀报。 风少湮转头去看楚画梁,等她下一步命令。 “让士兵先撤。”楚画梁道。 “为什么?”风少湮一怔。 “山路陡峭,这么多人,等下会来不及撤退。”楚画梁道。 “可山火应该烧不到这边。”风少湮不解。 “少将军,听命行事。”楚画梁一板脸。 “是。”风少湮无奈,只能吩咐士兵结成小队迅速撤回关内。 直到山里就剩下他们五个人,又没有灯火,风少湮也不禁坐立难安。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一些夏夜的燥热,带来一丝凉意。 “起东风了。”玉衡低声道。 楚画梁站起身,感受了一下风向,脸上露出了笑容,再看看下方如火如荼的战场,吐出两个字:“放火!” · 雁门关下。 林涉站在帅旗下,背后击鼓的士卒已经换了第三波。 他年纪刚过三十,可十三岁从军,二十年来战功赫赫,早已是北狄数一数二的名将,若非年岁尚轻,官职绝不至此。 “将军,看起来就算没了慕容春秋,这雁门关还是不好打啊。”身边的副将俞子放感叹道。 “少了慕容春秋统领,北疆军进攻不足,但防守还是有余的。”林涉并不感到意外,“雁门关的地形实在太险要了,想从正面破关太难太难,士卒的牺牲也太大。” “所以将军才派遣那么多死士进入雁门。”俞子放道。 “再坚固的堡垒也是能从内部攻破的,若是雁门自己不出状况,想要破关基本不可能。”林涉道。 “算起来,明后日雁门就该进入缺水的窘境了。”俞子放笑道。 “让一队退下,二队上。”林涉看了一眼战况,示意传令官挥动令旗。 “再逼紧一点,让他们更缺水。”俞子放恶狠狠地嘀咕。 就在这时,边上的山腰处冒出一片火光。 “着火了?”俞子放抬头看了一眼,惊讶道,“火箭射偏了?” “这能是射偏吗?方向都错了。”林涉无语。 “不对,这火蔓延得太快了。”俞子放震惊道,“就算是有人故意纵火,这也太……” 林涉看着那片火海,原本轻松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怎么可能?夏末树木水分充足,便是放火,比起火光,应该是浓烟更多,可这片火势,烟气极少,简直就像是在烧干柴似的。” “而且这个速度,是泼了多少火油?”俞子放也目瞪口呆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连成一片一里多长的火海,烈焰重霄,映红了半边天,无论东陵军还是北狄军,都下意识地去看那火势。 林涉沉默不语。他心里想的不是这火势怎么烧起来的,而是……为什么要纵火? 如今东风强烈,半山腰的火势对他们几乎没什么影响,若是放在对面山上,火借风势,至少可以炙烤北狄军,当然,雁门关墙头也会受到影响,这样的温度下,东陵军士卒的缺水症状反而会更严重。 “将军,我们要不要撤?”俞子放同样想不明白,但这一把莫名其妙的火总让他有点儿不安。 林涉迟疑了一下,再看雁门关墙头,终于一横心:“不撤!” 为将者,最忌当断不断。无论怎么看这把火也烧不到自己头上来,若是这里一撤,那之前填进去的牺牲都白费了! “是!”俞子放转身接过了士卒手中的鼓槌亲自击鼓助威。 林涉没去管城头的战斗,盯着半山腰的大火,眉头皱得死紧。 不管还有什么玄机,可这么大的火势,肯定少不了大量火油。火油是紧要的军备物资,这般耗损在一把毫无意义的大火上,雁门关的守将是傻瓜吗?就算信统帅大军的豫王初上战场没有经验,风传鸣等人也不能让他这样乱来吧! 再说,就凭那天晚上的两次夜袭,至少证明这位新元帅也是通读兵法的。 隐隐的,耳边传来一阵闷雷似的声响,只是身处战场之上,到处是喊杀声,实在听不真切。 原本的北狄士卒看到边上齐了大火,也有躁动不安的,但回头看到火光映照下,俞子放亲自擂鼓,多半也安下心来,继续往前冲杀。 · 城墙上。 “起火了?”风传鸣、沐千华、雷武都在慕容筝身边。 火起的时候,城上也又完成了一次换防。 “王爷,王妃没说去干什么吗?”风传鸣急道。 慕容筝一脸淡定地摇头:“不用管,我们守住城墙就行。” “可是这把火究竟有什么意义?军备物资珍贵,可不是拿来让豫王烽火戏诸侯用的。”沐千华道。 这话说得太重,旁边的风传鸣也不禁变了脸色。 慕容筝很平静了看了一眼过去,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先不说五殿下将本王的王妃比作褒姒那个祸水,周幽王……那可是周天子。” 沐千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闭嘴了。 说慕容筝烽火戏诸侯,岂不是暗指他想当周天子,进一步说,是想图谋篡位?如此罪名可不是随便能指控的,何况对象是战神之子,北疆新任元帅。 “说起来,山上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打雷吗?”慕容筝又道。 旁边的人一愣,静下心,果然从战场的杀伐声中听出了一丝隐约的异样。 “都在呢。”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直接扑了上来,吓得雷武差点一道砍过去。 “住手!”慕容筝喝道。 “当!”雷武手里的大刀居然直接被磕飞。 在场众人一下子都呆住了,雷武也有些傻眼,他的力气在整个北疆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可眼前磕飞他武器的少年,瘦瘦小小的,有十五岁吗? “咳咳。”楚画梁从唐墨背上滑下来,来到慕容筝身边。 “没事吧?”慕容筝低声问了一句,牵住了她的手。 “阿墨跑得快,能有什么事。”楚画梁笑笑。 “小鬼,挺厉害啊。”雷武捡回大刀,惊奇地道。 唐墨却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楚画梁身前。 “王妃,末将失礼。”雷武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冷汗涔涔,他这是差点儿把王妃给劈了啊。 “无妨。”楚画梁说着,又按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示意他放松,“阿墨这孩子心智不全,雷将军别跟他计较。” “不敢不敢。”雷武一声讪笑,也熄了心思。 就算武功再好,可心智不全,招进军队也没用。 “王妃果然好大的手笔。”慕容筝笑道。 “嗯嗯。”楚画梁心情挺好,有一个人居然能这么快就理解她的想法,这感觉不错。 “风副帅,通知城上将士,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慕容筝喝道。 “冲击?什么冲击?”风传鸣惊讶道。 “来了!”楚画梁一指关下。 轰鸣声已经震耳欲聋,城上城下的士卒都下意识地朝声音来的地方看过去—— 一条水龙从两山之间的峡谷处奔流而下,顺着山势,直扑雁门关。 “快!抓住掩体!”城上的将领嘶声竭力地大喊。 “问题不大。”最镇定的反而是楚画梁,“并不是春汛那种洪水,对雁门关没那么大威力。” “轰——哗啦~”浪头直扑在关墙上。 正如楚画梁预料的,洪水撞击了关墙就基本失去威力,水花拍上城头,除了太倒霉的被冲得摔了个头昏眼花,并无大碍,反倒是这几日城中用水紧张,士卒又激战一日,都干渴难耐,被清凉的洪水从头到脚浇透,反而精神一振。 只见黑影一闪,却是唐墨站到了女墙上,一掌劈出,浪头居然往两边分开,丝毫没有沾湿他身后的楚画梁和慕容筝。 “哗啦~”沐千华被一股激流从头泼到脚,顿时黑透了脸。 “噗——”楚画梁直接笑起来。 这会儿城头上,也就她和慕容筝。唐墨三个人安然无恙,其余人全是落汤鸡,尤其是沐千华,谁让他站在唐墨侧后方,被劈开的水势基本都往他那儿去了。 唐墨跳下墙头,看着楚画梁,眼睛亮晶晶的。 “我家阿墨真能干。”楚画梁毫不吝啬地夸赞。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95章 倒霉的皇子殿下 水龙肆虐之下,雁门关上不过是有些混乱,毕竟没怎么伤人,而关下就不一样了。 就算没有春汛决堤的威力,可这么大水流冲下来人力怎么可能站得住,连攻城的云梯、撞城车之类的攻城器械也全碎得七零八落,加上雁门关处于高地,关前一条大道都是上坡,而北狄大营更是在最低处,洪水撞击雁门关墙后倒卷而回,沿途一切可以移动的物体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传令:骑兵出击,顺着大水退去的路线追杀北狄残军!”慕容筝道。 “是!”风传鸣也是一脸兴奋,当即命人去传令。 守城用不上骑兵,召集起来需要时间,可关外的水势平息也需要时间,绰绰有余。 “活捉林涉,赏千金,斩首级者,赏五百金。”楚画梁悠闲地接了一句。 所有人都是楞了一下。 “王妃,军饷没有这笔支出。”沐千华抖了抖身上的水,黑着脸道。 谁不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这么大一笔钱从哪里来? “本妃私人出赏钱。”楚画梁瞥了他一眼,一声嗤笑,摆明了“我有钱,我了不起,你咬我啊”的嘲讽。 沐千华气结。 幽泉山庄了不起啊? 好吧……是了不起。 虽然说士农工商,商人毫无地位,那也要看是什么商人,像是温雪浪那样的,官员勋贵可以背后看不起,但当面谁也不敢不给面子。别说是钱,不管再不起眼的东西,只要数量多到一个程度,都会变得非常可怕的。 “说起来,这么大的水是从哪儿来的?”雷武摸着头,还是一脸的震惊没缓过来。 “烧出来的。”楚画梁一挑眉。 “用火……烧出水?”雷武惊悚道,“王妃是妖怪……不不不,是神仙吧!” “噗——”楚画梁忍不住笑弯了腰。 “是雪。”风传鸣忽然道。 “雪?”旁边的人,包括聚拢来的将领都没明白。 风传鸣伸手指了指山峰。 因为水势冲击,山腰处的大火已经熄灭了大半,只剩下零零星星一点,看起来也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扑灭,可借着火光,依然可以发现,曾经白雪皑皑的山峰,如今斑驳了大片,露出下面灰白色的岩层。 “王妃在半山腰放了一把大火,加上东风将火势往山顶吹,这样的温度下,雪峰上的雪怎么能不融化?”风传鸣笑道,“而且山间的瀑布本就是由融雪构成的,等于直接圈定了大水经过的路线。一下子暴增的水势自然直接冲过来了。” “果然兵不血刃。”慕容筝满意地点点头。 “王妃高明。”沐千华咬牙切齿道。 “好说。”楚画梁笑眯眯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很诚恳地道,“不过,殿下要不要先回去换身衣裳?这大半夜的还是有些凉,若是着凉了可不好。” “无妨。”沐千华皮笑肉不笑地道,“众将皆是如此,哪有那么多事,又不是女人。” “五殿下果然英雄气概!”楚画梁赞道。 沐千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发毛,借口查看敌情,直接走到了远离的一处女墙边上去。 “轰隆~”紧闭的关门缓缓打开,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用了出去,踩着洪水过后泥泞的道路,向着北狄军营的方向飞驰而去。 “你真觉得他有英雄气概?”慕容筝拉着楚画梁窃窃私语。 “当然了。”楚画梁一挑眉,凑过去跟他嘀嘀咕咕,还伸手指指点点,“你看我们殿下那造型,多么的遗世独立!多么的鹤立鸡群啊!简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尤其你看他头发上!” “发簪怎么了?”慕容筝一愣。 “那是发簪吗?”楚画梁斜睨他,“怪不得你看不出来英雄气概!” 慕容筝揉了揉眼睛,有些迟疑。 那灰色的发簪,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虽然他们自认为说的事悄悄话,可其实声音并不算轻,至少旁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忍不住都好奇地往沐千华头上张望。 沐千华被这些视线盯得浑身难受,忽的感觉到头皮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咳咳咳……”各种干咳声四起。 沐千华一亮俊俏的脸下请进扭曲,几乎维持不住形象想要破口大骂了。 手里抓着一条灰扑扑的东西,一动一动的,两条触须还在扭动,赫然是一只——虾! 山里水源丰富,那些溪流水潭里自然是少不了鱼虾的,可水量的暴涨使得那些鱼虾一起被冲了出来,若是现在出城,多半还能捡几条没被骑兵踩扁的鱼。而城上的别人倒也罢了,沐千华身上的水含着唐墨的内力,一只小小的虾,没被压扁就是幸运,头上的尖刺刚好插进了沐千华的发髻,虽然半死不活了,但好歹还能抽两下。 “哈哈哈哈……”别人好歹要维护着五皇子的面子,但楚画梁却没有这个顾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横竖她和沐千华之间压着楚绘一条性命,是个解不开的死结,多嘲讽一下沐千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少说几句也不会一笑泯恩仇,还不如自己过得痛快。 北疆军一众将领脸上神色各异,要是在看不出五皇子和豫王妃有仇,那简直是瞎子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众将对这位皇子监军的到来虽然不喜欢,但也没太大意见,毕竟沐千华还是很虚心好学的,也没仗着身份在军中指手画脚,提出自己的意见却没有强制执行,所以雷威重伤也不好怪他。毕竟是雷威自己同意的计划,别人也没强烈反对。 若是出哗啦一开始就表示出对沐千华的敌意,或许还有人觉得王妃终究是女子,不识大体,不会顾全大局。可是楚画梁来的时间太好了,正逢沐千华兵败,雷威濒死,她救人、抓死士,一下就以雷霆手段征服了这群悍将的心,而慕容筝不仅运筹帷幄更胜沐千华,而且是战神之子,在北疆军心里天然就有偏向。 加上今晚这一场大胜,于是,就造成了现在的结果——北疆军将士对沐千华未必有恶感,可既然他和豫王夫妇站在对立面,那不好意思了…… 公事上倒没人敢无故给皇子找不自在,可私下嘛,那是必须站在王妃这边的啊! “五皇子真是军中楷模,不过本妃一介小女子,纤纤体弱,这会儿可要回去休息了。”楚画梁笑道。 “既然如此,本王也回去了。”慕容筝道。 “元帅和王妃慢走。”风传鸣道。 剩下的收尾工作副帅完全可以代劳,其实沐千华也不必留下的,只是他自己把话说出了口,又被楚画梁医挤兑,倒是不好改口说要走。 “恭送元帅,恭送王妃。”众将喊道。 可见这一战,确实让慕容筝和楚画梁在北疆军中树立起了不低的威信。 慕容筝牵了楚画梁的手,笑吟吟地回礼,往城下走。 楚画梁看看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有些无奈,只能招了招空着的左手,示意唐墨过来。 “总要习惯的。”慕容筝笑得满足,也没说习惯些什么。 楚画梁叹了口气,露出一脸的嫌弃:“刚刚应该让阿墨给你也洗洗的,臭死了!” “有吗?”慕容筝抬起右手闻了闻,猛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楚画梁身上抹了一把。 “……”楚画梁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衣襟上多出来的一块血迹,一言不发地摸出一把手术刀。 “你要干嘛?”慕容筝惊悚。 “给我的衣服报仇。”楚画梁展颜一笑,手术刀毫不犹豫地扎过去。 “谋杀亲夫啦!”慕容筝惊叫。 刀尖稳稳地停在他抓着自己的左手背上,肌肤几乎能感觉到刀锋森冷的寒意。 “真不放?”楚画梁纳闷。 “不放!”慕容筝回答得毫不犹豫,“死都不放!” “扎下去也不会死的!”楚画梁一怒,刀锋一横,用刀面直接拍下去。 “啪!”手背上顿时泛起一道红痕。 慕容筝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她。 楚画梁无奈,收起了手术刀,晃了晃拉在一起的手,无奈道:“下次换一边,拉左手。” “为什么?”慕容筝一愣,但还是如她所愿,两人交换了位置。 “我不习惯有人在我右边,也不习惯右手被控制。”楚画梁怅然道。 慕容筝怔了怔,想起前日在王府门口等着的时候,楚画梁确实是站在谢玉棠右手边的。乡里可选,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嗯。”楚画梁应了一声,又沉没下来。 “下次,你可以直接对我说。”慕容筝道。 “……好。”楚画梁又看看他,隔了一会儿才应道。 回到豫王府,已经是后半夜,不过金盏还是带着几个仆妇烧够了洗澡水。 两人在主院分手,这一场战斗,实在太耗精力,就算是慕容筝,也没什么力气再风花雪月,两人迅速沐浴更衣,就扑向了温暖舒适的床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楚画梁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才起来,却被告知,慕容筝去了五皇子的府邸。 “干嘛?无论是王位品级还是军职,都该是五皇子来见王爷吧?”楚画梁不满。 不说元帅肯定高于监军,慕容筝是亲王,沐千华就算是皇帝的儿子,可连个王位都没封呢。 “小姐,五皇子——病了。”金盏慢条斯理地道。 “病了?”楚画梁喝粥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放下了碗,一脸兴味盎然,“什么病?会不会死?” 金盏不禁抽了抽嘴角。 小姐您是不是也太幸灾乐祸了啊,哪有这么问的。 “死是死不了。”摇光笑眯眯地走进来,又抱怨道,“昨天晚上这么好玩,王妃居然不带我!下次一定要带上我啊,让玉衡看家吧!” “好啊,你准备一下,一会儿就出去。”楚画梁爽快道。 “去哪儿?”摇光一愣。 “当然是去探病啊!”楚画梁优雅地擦嘴,“何况,本非怎么说也是陛下封的军医,五皇子在战场上都累病了,怎么能不去看看呢?是吧?” “王妃英明。”摇光叹服。 金盏哭笑不得,只想说五皇子就算真有病,那也是被自家小姐给气出来的吧! 不过,楚画梁倒是挺有兴趣的,换了一身宝蓝色的罗裙,带上摇光和影子似的唐墨就出门了,路上顺便还买了一盒桂花糕。 “这是?”摇光不解。 自带糕点上门好像不太妥当?怎么也该回来的时候再买吧。 “探病礼物。”楚画梁道。 “可……五皇子好像不喜欢桂花糕吧?”摇光迟疑道。 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也不可能喜欢这种甜腻腻的糕点的。 “可本妃喜欢呀!”楚画梁一脸的理所当然。 摇光眨眨眼,表示不明白。 “你看,本妃都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出去了,这还不算心意吗?”楚画梁敦敦教诲。 “好像是。”摇光糊里糊涂地点点头,好像挺有道理? 楚画梁笑笑,一路哼着歌,来到沐千华住的地方。 虽说只是个监军,但沐千华有皇子身份,所以风传鸣还是给他安排了一处很不错的宅院,当然,和王府是不能比了。 “豫王妃?”守门的侍卫是沐千华从京里带出来的,当然认得她,接过了探病的礼物,面容都扭曲了一下才道,“王妃里面请,王爷正在和殿下说话。” “知道了。”楚画梁点点头,跟着一个小厮走进去。 谁让五皇子自称要与将士同甘共苦,战事一起就住进了军营,这府邸都没住过几日,侍女这种东西肯定是没有的,要有,也就是厨下烧火的大娘吧。 进入内室,一阵隐约的药味就飘了过来。 楚画梁动了动鼻子,很快分辨出几味主药,不禁摇了摇头。 伤寒。 “楚楚来了?”慕容筝看到她就迎上来,这次抓的是左手。 “来看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五殿下。”楚画梁啧啧两声,摇头叹息。 这不是早让你回去换衣服的么,偏要一身湿透在城头吹夜风,真以为自己学过几年武功,就当自己的身体素质能和那些千锤百炼的将士相提并论了? “楚楚才不老。”慕容筝不高兴地反驳。 “不要计较这么多嘛。”楚画梁笑着捏捏他的手,凑到了床前,故作惊讶道:“殿下这没事吧?要不……让本妃把把脉?” 沐千华躺在床上,额头覆着的冷毛巾已经被皮肤的温度煮热了,整个人更是难受得像是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偏偏一滴汗都流不出来。 然而,一大清早的,慕容筝就来“探病”,坐在床沿东拉西扯的,从京城的旧事说到雁门关的战事,从幼时的理想谈到未来的报复,从诗歌词赋探讨到经史兵法,一聊就是两个时辰。 沐千华碍于面子,不好赶人,何况眼前这位怎么说也是他的上司。然而,豫王殿下往那儿一坐,还说个不停,哪个小厮敢把人赶开或是硬挤进来? 这一早上的,别说冷敷了,他连杯水都没喝过好么! “这么烫!”楚画梁稍稍碰了一下,随即大惊小怪道,“殿下,讳疾忌医是不行的,还是让本妃看看吧。” “不麻烦王妃,大夫已经开了药。”沐千华嘶哑着嗓音,咬牙切齿。 你特么连脉都没把就把针拿出来,想干什么? “真可惜。”楚画梁遗憾地放下手。 “既然王妃来找人了,本王就不陪殿下闲聊了,殿下好好养病。”慕容筝语重心长道,“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啊。” “……”沐千华想用瓷枕砸到他脸上去。 你妹的闲聊!谁要你陪聊!你妹的讳疾忌医!让这女人来治的话才会治死人吧! “殿下,不用送了。”慕容筝欢快地挥挥手,牵着楚画梁走人。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96章 好一口黑锅 毕竟是融雪后的山水,又是一连几个大晴天,水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倒霉的只有林涉的八万大军。要说还有别的影响,就是纵火那一带的山上,瀑布干涸了不少,怕是这两年都恢复不了,下一次北狄大军再来,恐怕也要重新考虑水源问题。 至于林涉,就算楚画梁千金悬赏,最终还是没抓到人,不过也没什么意外,林涉那样的大将,身边都有亲卫拼死保护,想要斩杀或是生擒本就很难。倒是八万大军被水流冲散,又被骑兵随后追杀,十去七八,加上投降的两万多人,最后逃走的不过几千,大营的状况稍好些,粮草肯定是不能用了,不过还有不少兵甲之类的辎重,晒晒干就能入库,也算是收获。 战事彻底平息之后,慕容筝带着一队人马出了雁门关。 随行的是风少湮、姜黎以及本部挑选的两百精锐。慕容筝自己只带了贪狼和破军,另外就是楚画梁、唐墨和玉台。 本来楚画梁连玉台都不想带,不过要在外面过夜,只有她一个女子实在不便,慕容筝让她必须选一个带上,她也就挑了武功最好的玉台。 “就是前面了。”带路的风少湮指了指前方的山。 即便过去了几个月,迎面吹来的山风依旧带着一丝淡淡的焦味。 “下马步行。”慕容筝在谷口就翻身下马。 姜黎指派了一个十人将带着手下看守马匹,而慕容筝已经往谷内走进去了。 “小姐,这里就是……”玉台低声道。 “嗯。”楚画梁点点头。 慕容春秋的葬身之地,所以不能怪慕容筝的失态和忽视。 “好险峻的地方。”玉台感慨道。 “这地方叫葫芦口,里面地方宽敞些,不过入口出口都窄,两边都是石头山,只要凉透一堵,就是瓮中捉鳖。”姜黎走过来解释道。 风少湮带着慕容筝入谷去了,他这个副将自然要照看王妃。 “当时,风少将军不在追击的队伍里吧?”楚画梁问道。 “不在,不过……大公子在。”姜黎沉默了一下才道。 “还是很奇怪。”楚画梁抬头看着谷口的石壁,皱着眉头道,“这地方,正常人追到这里也会觉得要堤防埋伏吧?何况豫王这般久经战阵的统帅,就没想过派斥候去两边山上查看一番吗?” “大约……是因为追得太紧了吧?”姜黎迟疑道,“王爷许是没料到北狄竟然把一万精锐骑兵当做弃子一起烧了。” “也不对。”楚画梁摇头,却没再跟他说什么,举步往里走去。 姜黎想问是什么不对,但人已经走了,他也只能赶紧带着一队护卫追上去。 “阿墨,保护好小姐,万一有敌人,能杀就杀,不能杀你带小姐跑就行了。”玉台拉着唐墨的袖子小声嘱咐。 “知道了,玉台姐姐好烦。”唐墨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跑到楚画梁另一边去。 “姑娘放心,今天一早,先行的斥候队已经将葫芦口搜索了一遍了,绝对没有埋伏。”姜黎苦笑道。 “清辰。”楚画梁叫了一声。 关于称呼问题,她没法纠正慕容筝的叫法,好在“楚楚”也不难听,不过她自己么,最后还是折中选了他的字。 慕容筝走到山壁前,一手抚了上去。 原本硬是灰白色的岩石,经过烈火煅烧后,呈现出焦黑的颜色,山谷中的尸体虽然被处理过,但上万烧成一团的尸体衣甲也不可能完全收拾干净,除了能找到的将领之外,普通士卒,最后是干脆直接在谷中火化的,要不然到处是黏在一起无法分辨面目的尸体,连东陵还是北狄都分不清,实在没法收殓了。 楚画梁张了张嘴,一句“节哀”终究还是在舌尖打了个滚,重新咽了回去。 “我没事。”隔了一会儿,还是慕容筝转过身来,勉强笑了笑,“你刚才说也不对——你觉得哪里不对?” “你听到了啊?”楚画梁一怔,微微一耸肩,却问了个仿佛无关的问题:“清辰,父王贵为东陵唯一的异姓亲王,统帅北疆军,被称为战神,几乎要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你觉得——他缺功劳吗?” “怎么可能?”慕容筝一声嗤笑,“在父王那个高度,普通的功劳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毫无用处。” “那他花这么大力气追杀几万北狄军干嘛?”楚画梁摊手,“几万兵马,就是是精锐,再加上一两个林涉那样的大将吧,也犯不上是不是?若是领兵的是世子倒情有可原。” “……”慕容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疑问,不止楚画梁有,他更加有。然而,就连风传鸣都无从解释,或许知道原因的都随着慕容春秋一起,死于葫芦口的大火了。 “我能想到的就是,当时北狄军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到,父王能不顾一切要将之留下的地步。”楚画梁道。 “可如果有那样的人,北狄能用来做弃子一起烧死?”慕容筝反问道。 “所以,是驳论。”楚画梁的语气依旧很平静,顿了顿,她又说道,“所以,你今天是想来干什么?” “碰碰运气,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吧。”慕容筝叹了口气。 “要不要上去看看?”楚画梁看着山壁上方提议。 “要去上面的话,要从谷口绕上去。”风少湮插口。 谷内的山壁虽然不是垂直,但坡度也挺陡,尤其没有植物可供攀援,至少普通士兵肯定是怕不上去的。 “你们从外面绕。”慕容筝挥挥手,搂住了楚画梁的腰,微微提气,踩着石壁上微微的凸起处,几个起落已经上去了好几丈。 几乎同时,几个人同时追了上去,贪狼、破军,以及玉台。至于唐墨……他的轻功不在慕容筝之下,尤其此刻的慕容筝并不能完全表现出绯花妖刀的水准,所以,虽然起步稍晚,但唐墨反而先一步到了山上。 “你带一队人从外面绕路上山。”风少湮无奈地吩咐姜黎,又不禁有些惭愧。 虽说自己也是名门大派东海剑阁的弟子,可要论武功,就算王妃身边那个叫玉台的侍女都没比他差多少。 深吸了一口气,风少湮谨慎地踩着岩壁追了上去。 半山腰上原本应该是长有灌木杂草的,虽然被火势炙烤后,大半都干枯了。此外,还残留着一些明显是从别处搬来的巨大石块,应该是用来往下推落,阻止想要爬上来的士卒的。 “这个地方埋伏得到人才是奇事。”楚画梁摇头。 正因为葫芦口地势太险要,太适合埋伏,所以只要不是白痴,在进谷之前必定要搜查两边山头是否有埋伏,那还能埋伏到人吗? 至少楚画梁觉得,如果让她来设伏,她会选在出谷后的那段路上,人刚刚通过如此险要的地方,心理上多少会有些放松,这时候出现伏兵会更出其不意。 “真的没有活口?”慕容筝不死心地问道。 “不知道。”跟上来的风少湮苦笑,怅然道,“你是没看见过那个惨状,一具具尸体分都分不开,大半都是靠烧不掉的甲胄和兵器认人,但普通的士卒是不是全军覆没,真的无法统计。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找到疑似世子的尸体,所以我们还猜想是不是有一支人马跟着世子冲出去了,可这么久一直杳无音讯,父亲大约也不抱希望了。” “我……”慕容筝刚说出一个字,忽的神色一变,一把揽住楚画梁一个转身。 “笃!”一支羽箭钉入旁边半截枯树的树干,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刺客!”风少湮变色。 贪狼和破军立刻上前一步,将众人挡在身后。 “从对面山上射过来的。”慕容筝道。 风少湮取出一支竹哨,用力吹响。 随着哨音的节奏,下面的东陵军立刻在姜黎的带领下往对面山上而去。 “没用,是高手。”慕容筝并不抱希望。 风少湮的表情很难看,在这之前,是他派人先行查看,确定了没有埋伏的。如今这一箭,就像是一巴掌打在脸上。 “别在意,一个高手,要瞒过斥候队再简单不过了。”楚画梁安慰了一句,从慕容筝怀里挣脱开来。 忽然间,唐墨抬手一掌向着身后劈了过去。 “呯!”一堆枯枝败叶后挑出来一道鲜红色的影子。 唐墨得理不饶人地追过去。 楚画梁看着打成一团的人,脸色有点古怪。 这个打扮……略眼熟啊? 想着,她悄悄瞥了身边的人一眼。 “你是什么人?”慕容筝沉声道。 “天门买这女人性命,闲杂人等回避!”红衣人阴森森地答道。 楚画梁差点没憋住笑,再看慕容筝,却发现他的表情更阴沉了,就像是……表面平静如常,底下却暗潮汹涌的海面。 “那个杀手组织天门?简直太无法无天了!”风少湮怒道。 “……”无辜躺枪的慕容筝揉了揉太阳穴,又偷眼看看楚画梁。 “居然敢叫天门,真是好中二的名字。”楚画梁感慨。 不容易,居然还能有机会吐槽这句话。 “什么叫中二?”慕容筝不解。 “这是重点吗?”楚画梁一怔,指着那红衣人道,“我是找谁惹谁了?居然有人恨我到买凶杀人。” 慕容筝闻言,眼神一紧。 的确,要说最恨楚画梁的人,无非沐千华和张氏母子几个,可张氏远在京城,张家恐怕也没这个门路,而沐千华——要说他派暗卫来杀楚画梁还有点谱,可买凶——至于吗? 所以,眼前这个自称是天门杀手的人,未必是杀手。 想着,他忍不住又看看楚画梁。 “迟早有一天扫灭了天门!”玉台咬牙切齿,在心里又记了一笔。 嗯,伤了阁主,现在又想杀小姐,区区天门,真以为听风阁是好捏的柿子? 楚画梁默默地低下了头,又有些轻微的幸灾乐祸。 觉得自己马甲捂得很牢是吧? 看你这次准备怎么编! “滚下去!”唐墨说着,一脚正中红衣人胸口。要不是他心智不全,重拾招式没多久,经验不足,恐怕这人绝撑不了这么久。 红衣人眼中也露出一丝骇然,显然没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居然如此厉害。 “活口。”慕容筝喝道。 贪狼和破军一左一右已经扑了上去。 “噗——”红衣人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浑身抽搐。 “王爷,他服毒了。”贪狼沉声道。 “天门……收了钱……自然会、会有……不死……不休……”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还没说完,红衣人头一歪,没气了。 慕容筝气得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很好,一条性命,一死百了,但好大一个屎盆子就扣到了天门头上,除非他证明自己就是天门之主,绝对没有弄死自己王妃的意思,否则这件事无论如何是说不清楚了。 更甚者,原本他还考虑是不是找机会跟楚画梁坦白,可现在……这个坦白的时机实在是太糟糕了。 贪狼和破军对望了一眼,心情也都很沉重。 要说刚才那一箭还有点希望,可这个红衣人,就算没有唐墨出手也绝对伤不到王妃的。豫王和王妃出门,想也知道身边的侍卫都是高手,就派这么一个顶多和贪狼不相上下的来?搞笑呢。 既然杀不了人,那么目的是什么?用自己一条命,给天门扣黑锅?可天门一个杀手组织,本就是收钱杀人,何必特地去栽赃呢。除非—— 慕容筝的心里也很沉重,贪狼破军能想到的,他何尝想不到。 除非——有人知道慕容筝的真实身份,才会利用天门来做文章! “王爷,是不是先离开这里?”风少湮沉声道。 “连夜回雁门。”慕容筝沉声道。 “可是,这一代山林密布,赶夜路对于杀手来说,更危险。”风少湮反驳。 “你的意思呢?”慕容筝问道。 “葫芦口向西,本来有个村落,后来因为战乱,村民都内迁了,但房舍应该有一部分保持完好,不如找地方据守一夜,天亮再赶路。”风少湮道。 “就按你说的做。”好一会儿,慕容筝才点点头。 ------题外话------ 昨天刚写完一段剧情,正整理后面的提纲……现在单章不能删除,网页连评论都不能发了,发个请假条都不方便o(╥﹏╥)o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097章 世子慕容简 踩着最后一丝余光,一行人终于到了风少湮所说的村子。 村子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因为年久失修,大半的房屋都很破旧了,有几间甚至坍塌了大半,不过只要不下雨,就算屋顶透光,至少能住人。 士卒分散开来哦,扎营、布置岗哨,幸亏村里的几口井水没干涸,很快就打扫干净了其中最完好的一间屋子。 这应该是村长的屋子,难得是用青砖盖的,进门是堂屋,后面有个小厨房,左右各有一间卧室,正好给慕容筝和楚画梁。 玉台在炕上铺好简单却干净的军用被褥,看看厨房竟然还有柴火,便洗了锅子,生火烧了一大锅水。 虽然不方便沐浴,但能用热水稍稍擦洗也不错没了。 而唐墨目标明确,试了试两张长板凳还算牢固,就直接往堂屋一摆,就打算睡这儿了。 慕容筝很满意,堂屋有这么一尊煞神在,谁也别想从大门口进来了。 “小姐。”玉台端着晚饭进来,笑眯眯地叫了一声。 虽然是行军途中,但几个小菜居然有肉有菜,看起来也算丰盛。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一起吃吧。”楚画梁坐下来。 玉台答应一声,但也不敢真跟她对面对作者一起吃饭,而是拨了一些菜在自己碗里,然后端着碗去一边吃。 楚画梁笑着摇摇头,又将碟子里的风肉拨了一小半在她碗里,随后指指剩下的大半碗道,“拿去给阿墨,长身体的时候就要多吃点,大晚上的,我瞧着这个怪腻的。” “是,小姐最好了。”玉台一手端着自己的碗,一手拿着碟子出去了。 楚画梁这才就着两个素菜吃饭。 古人肉贵而菜贱,若是普通人家,怕是一年都吃不了几顿肉,可对一个来自现代的人来说,最难吃的大概就是肉了,尤其还是腌制过的,都来到古代了,还不赶紧吃那些纯天然无污染的蔬菜? “小姐,王爷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呢。”一会儿功夫,玉台进门来嘀咕了一句。 “随他。”楚画梁一挑眉。 “小姐真不担心?”玉台迟疑了一下才道。 “他没那么脆弱。”楚画梁一声嗤笑。 虽然今天看到了慕容春秋的葬身之地,可事情毕竟都过了几个月了,所有的冲击在慕容筝得知父亲死讯的那一刻就应该释放完了,而她绝不相信能撑起天门这样一个庞大组织的人心理会如此软弱。 慕容筝这会儿把自己关起来,烦恼的只怕不是父亲的死,毕竟这件事他早有计划,而是另一件——今天的刺客自称是天门的人,他大概更不知道该如何坦白自己的身份了吧。 也不知道他会破罐子破摔干脆承认了,还是继续编。 “说起来,天门太过分了!”玉台咬着筷子,一脸的愤怒,“小姐,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三公子!” “告诉他干嘛?报复?”楚画梁翻了个白眼,“他暴露了人家的总坛,自己差点被人砍了一只手,也算是抵消吧,招惹天门这样的杀手组织,是准备每天警惕自己的脑袋呢。” “可这次明明是天门招惹咱们的。”玉台不服气道,“何况,上次是生意,有人买,三公子才卖的,要不然,那个地方确定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不是一直没泄露嘛。” “所以,除非再有人来买天门的消息,否则不用想了。”楚画梁道,“三哥公私分得很清楚。” “小姐好像不讨厌天门似的。”玉台忍不住撅起了嘴。 “你真觉得白天那人是天门的?”楚画梁想了想才问道。 “这个么……”玉台楞了一下,这回倒是仔细思考起来,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道,“好像……确实和天门平时的作风不太一样。” “作风?”被她这么一说,楚画梁倒是有了兴趣,“天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其实,天门……听奇葩的。”玉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虽然天门是个杀手组织,但……说他们有人情味好呢,还是……哎,反正天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被天门刺杀的人如果不但没死还反过来扣住了杀手,那只要放人,天门就会默认撤了这单子,除非再有第二个雇主来买命,否则不会继续出手。所以,不死不休这种话……真不像是天门说的。” “这么说的话,天门的人也不会在口中事先藏毒。”楚画梁道。 “是呀。”玉台敲了敲额头,咕哝道,“白天的时候真是气坏了……所以,是有人嫁祸天门?” “呵。”楚画梁只是一声轻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对门。 这件事,只要对天门稍有了解的人都心知肚明,可关键是……就凭一条虚无缥缈的江湖风评就能断定不是天门?可豫王妃不是普通被行刺的那些人,谁知道天门是不是一样守规矩。所以,谁也不能证明不是。 这是阴谋,却不是针对自己的,而是意在……慕容筝。 有人想逼迫他承认和天门的关系,或者,干脆借朝廷的手,灭掉天门以剪除慕容筝的势力。 可以想象,这肯定不是皇帝一边的人。 看起来,那家伙的马甲也没捂得很紧嘛,至少还有别的知情者。 想到这里,虽然知道时机不合适,但还是很想笑啊。 “小姐,那要阁主查查那个假冒的混账吗?”玉台问道。 “不用,就当不知道,对方目标不是我,应该不会再来行刺我的。”楚画梁摇头。 “可……”玉台不解,就算如此,可难道就放任了? “急什么?有比我们更急的。”楚画梁笑道。 真该头疼的人在对面呢,而她和慕容筝的关系,比合作者更亲近一些,却还没到高一级的程度,大概算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吧?那她有什么理由让谢玉棠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帮慕容筝? 这事背后,或正或反,总是和朝堂有关系的,更有可能牵涉到北狄,听风阁一个江湖组织,不掺和才最好! “哦。”玉台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就听对面房间传来贪狼一声大喝“谁!”,随即,一道黑影从窗口蹿了出去。 楚画梁只从这边窗子看见一个轮廓,却看出这黑色不是夜行衣那种紧身的款式,更像是慕容筝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件。 下一刻,大门打开,应该是贪狼和破军追了出去。 楚画梁放下筷子走出房间,就见唐墨盘腿坐在桌子上,一脸无聊地玩着九连环,还是之前楚画梁送他的那个。 “阿墨,怎么啦?”玉台问道。 “不知道,我只管保护姐姐。”唐墨答道。 “真乖。”玉台眉开眼笑地拍拍他。 小姐真是太会捡孩子了,性子乖,武功好,又听话,长得更加赏心悦目,其他小问题都可以忽略了! “王妃。”破军一脸沉重地走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刺客?”楚画梁问道。 “大概不是。”破军摇了摇头,沉声道,“刚才有人从远处射了一支箭进来,箭上穿着一张信纸,王爷看了信,脸色就变得很奇怪,立刻追出去了,什么都没交代。” “信呢?”楚画梁皱了皱眉。 “王爷带走了。”破军答道。 楚画梁的眉头皱得更紧。 慕容筝并不是冲动的人,这人能用两种身份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甚至可以说,他是很不容易被挑起情绪的,一张字条而已,究竟写了什么才能让他孤身追上去,连个交代都来不及留? 楚画梁觉得,就算是有人绑架了安太妃和慕容明月,都不会看到慕容筝如此失态。 “王妃无事吗?”这么一会儿功夫,风少湮也赶了过来。 “本妃无恙。”楚画梁让他进来,示意破军再说一遍。 “末将立刻带人随后赶上王爷。”风少湮闻言,毫不迟疑地出去了。 “除了军队,一般很少有人用弓箭做武器,送字条的,回事下午另一个不知所踪的刺客吗?”楚画梁道。 “应该是。”破军确认道,“羽箭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批制造。” “走,我们也去。”楚画梁道。 “可王妃的安全……”破军急道。 “留下也不安全。”楚画梁不在意道,“还是追上王爷,合兵一处为好,知道他往哪儿走吗?” “是葫芦口的方向。”破军毫不犹豫。 “走吧。”楚画梁招了招手,又道,“我骑术太差,夜晚疾行就更没把握了,阿墨带我。” “嗯!”唐墨的坐骑是那匹名叫白菜的乌雅马,比一般的马高大,就算坐三个人都没问题,何况一个少女和一个身量未长成的男孩。 破军无法,只得通知了姜黎,抛弃营帐辎重,一起去追那个不省心的王爷,幸亏军中士卒都已经用过了晚饭。 慕容筝虽然走得急,但他身边的贪狼却是最稳重仔细的,一边跟,一边沿途做下标记,比如扔一堆石子,或是打断一棵树之类,让后面追的人不至于走岔。 “再往前就回到葫芦口了吧?”姜黎问道。 “前面好像是风少将军。”破军眯着眼睛道。 虽然东陵的士兵衣甲是深色系,但风少湮那身白衣银甲在黑夜中还是很显眼的。 “王妃怎么也来了?”风少湮看到后面追上来的人,惊讶之余,一脸的不赞同。 “怕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干脆一起来。”楚画梁板着脸道。 “王爷呢?”破军问道。 风少湮还没回答,就听到谷口传来一个微带疲倦的声音“本王在这儿。” “王爷没事就好。”破军这才松了口气。 楚画梁爬下马,气势汹汹地走上前。 看到她,慕容筝似乎一怔,脸上的表情也掠过一丝不自然。 楚画梁扬眉,一句话没说,只是摊开手掌放到他面前。 慕容筝看看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将手心一直攥着的纸条放在她掌心。 楚画梁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展开纸条。 上面的字很简单——的确,慕容筝只是看了一眼就选择了追,本身也说明了字绝对不会多,只有一句话。 慕容简在我手里。 “世子?”楚画梁惊讶了一下,又把纸条给了风少湮。 “世子还活着?”风少湮脱口而出。 “不一定。”楚画梁却摇摇头,直接道,“上面只写着‘慕容简在我手里’,可没说是活人还是尸体。” 风少湮哑然,又偷偷看了慕容筝一眼,心里腹诽。 虽然,也不是没有道理,但王妃这也太直接了吧?就不能多给点希望吗。 “楚楚说得对。”慕容筝苦笑了一下,又道,“所以,那人送来了证据。” “证据?”楚画梁一怔。 “这是大哥的笔迹,字条本身就是证据。”慕容筝道。 “墨迹犹新,不超过一个月,如果是世子的笔迹,他一定逃出了葫芦口!”风少湮惊喜道。 “嗯,不回来,也许是重伤,也许……”慕容筝说着,指了指字条。 “被控制了。”风少湮了然,又遗憾道,“可惜没逮住送信的人。” 说完,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葫芦口兵败距今已经三个多月,可以想象,这段时间里,如果慕容简真的还活着,也绝不会好受。 “说起来,我有个疑问。”楚画梁忽然道。 “嗯?”几人一起看她。 “我是不知道世子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不过这字条——”楚画梁从风少湮手里拿回字条扬了扬,淡淡地道,“只要不傻,肯定知道让自己写这么一张字条的人不怀好意,多半是用来对付豫王府和雁门关的北疆军的,那么……什么情况下,世子才会妥协?” 慕容筝一愣,随即脸色就变了。 或许是旁观者清,而这里除了楚画梁,包括风少湮和姜黎在内,都是局内人。 一个人质,而且是明知道自己会对亲人甚至国家造成很大的危害,他凭什么会向绑匪妥协?怕死吗?可豫王慕容春秋调教出来的继承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懦弱吧? 然而,楚画梁却仿佛毫不在意地撕开了这层窗户纸。 如果字条真是出自慕容简之手,那他……还是当初的慕容简吗? 第098章 别得罪大夫 雁门,豫王府。 从葫芦口回来已经过了两天,慕容筝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楚画梁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个原本被告知亲人皆亡的人,突然知道,原来还有兄长在世,心情怎么可能不激动 这天,幽泉山庄的商队终于赶到了雁门,楚画梁在王府也闷得无聊,干脆就带了金盏玉台以及唐墨去看卸货。 “王妃” “见过王妃” 前来交接的军侯看见楚画梁,一个个恭恭敬敬地行礼。 “哟,挺能耐啊。”谢玉棠笑眯眯地走过来。 “碰的巧。”楚画梁一笑。 她一个女子,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在军中建立起威望,说难听点,简直是托了林涉的福。 “没见过吧”谢玉棠道。 “嗯嗯。”楚画梁好奇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一幕。 “上次说的物资,晚点我派人送豫王府。”谢玉棠道。 “知道了,来,有事跟你说。”楚画梁勾了勾手指。 “等我一下。”谢玉棠想了想,招手叫过管事就是负责将大批货物送上雁门的人交代了两句,随即回来带着他们往外走,“忙了一上午,快饿死了,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楚画梁也没意见,跟着他左弯右拐,穿过一条小巷子,出来居然是最繁华的长干街。 “雁门这个地方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比起北方其他城镇也算是不错了。”谢玉棠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自己的扇子,一边走一边说道,“豫王坐镇雁门多年,不止是打得北狄不敢进犯,民生上也可惜了。” “若是世子还活着呢”楚画梁低声道。 “什么”谢玉棠一怔,先制止了她后面的话,带她上了一座酒楼,没要雅间,而是在二楼大堂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记住,要说什么事,千万别找什么雅间,谁知道隔壁坐的都是谁呢,还是这种地方更安全。” 楚画梁深以为然,就算现代酒店的隔音墙,她都能窃听隔壁的动静,何况这儿薄薄一片木板呢。 金盏玉台则是拉着唐墨坐了靠外面的一桌,正好将他们和别的食客隔得更开。 “说吧。”谢玉棠熟练地叫了酒菜,这才道。 “难得看你正经不犯二的样子,还挺稀罕的。”楚画梁抿嘴一笑,然而没等他变脸,紧接着就把去葫芦口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掠过了刺客和天门的那一部分,重点全放在了纸条上。 “这事儿啊,我觉得你关注的重点有点儿不太对。”谢玉棠道。 “哪里不对”楚画梁愣住。 “好吧,假设慕容简真的没死,而是被抓了,其实也没很复杂,是吧”谢玉棠摊了摊手道,“查出那是什么人,尽力救人呗,或者听听对方有什么要求再图后路既然处心积虑送了这张纸条过来,必定是有求于人,或者可以直说,威胁。” “然后呢”楚画梁还是没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然后,慕容简没死,那你家王爷怎么办退位吗”谢玉棠干脆问道。 “怎么可能那是陛下封的王位,能是私下转让的东西吗”楚画梁诧异道。 如果慕容春秋活着传位,或者正常病死那还好说,可慕容筝上位的那种情况,比别的世子继承王位还多一道圣旨,就算慕容简原本是世子,也不可能从慕容筝手里再拿回王位了,帝王威信不容损毁。 “所以喽。”谢玉棠叹了口气道,“世子要是真平安归来,之后才是麻烦的开始。” 楚画梁也不禁皱了皱眉。 凭良心说,于公于私她当然不可能希望慕容简死,可正如谢玉棠说的,慕容简若是活着回来,恐怕就是豫王府的一颗定时炸弹。哪怕他们兄弟情深,慕容简也无意王位,可耐不住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人会处心积虑借此生事。 “那也没办法。”许久,楚画梁才无奈道,“不管怎么样,人总是要救的。” 总不能因为她一点私心,就放弃一个保家卫国称得上英雄的人,她还没黑心到这种程度,何况慕容筝看起来是肯定要救的。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尤其见不得豫王府好的人太多了。”谢玉棠沉声道。 “知道了。”楚画梁只能答应一声,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看起来,也只有先亲眼看看慕容简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当然,前提是能把人救回来。 就在这时,小二送了酒菜上来,两人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你准备在雁门呆多久”楚画梁问道。 “怎么,这就赶人了哥哥可真是太伤心了。”谢玉棠一扫之前的凝重,嬉皮笑脸地回道。 “伤心啊,这毛病挺好治的,要不要扎两针”楚画梁似笑非笑地看他。 “别别别。”谢玉棠连连摇头,一脸惊惧。 上次被扎了一针,以他的内力,居然冲不开右手的禁制,这还敢让她在自己身上动针吗尤其前两天还听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豫王妃救治大将雷威的手段。又是开水烫,又是烈酒浇,刀子削肉,还缝缝补补的,我的妈呀,那还是大夫吗刽子手都没这么凶残的该说当初妹子对他还算手下留情的吗 “知道就好。”楚画梁指尖的银针一闪而没,得意地道,“得罪谁都别得罪大夫,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是。”谢玉棠拿着酒杯,宠溺地笑。 “伤风败俗。”不远处,猛地飘来一句女子尖刻的嗓音。 楚画梁一怔,但神色丝毫不变,就当没听见。 谢玉棠给了她一个眼神不管 楚画梁咽下嘴里的菜,回给他一个白眼毛病 不过,她虽然不想理会,对方却似乎并不想借机下台,反而往这边走过来,还甩开了两个想要拉住她的同伴。 “姑娘留步。”玉台起身挡住了路。 “让开”那少女一身华服,很显然家世不错,长得也算不错,只是眼神间带着一丝刻薄,看着就让人觉得难相处。 玉台微微皱眉,又瞟了一眼窗口,考虑直接扔下去会不会摔死。 “王妃的侍女似乎太放肆了点。”少女抬着下巴,一脸骄傲。 “原来你知道我是王妃”楚画梁终于挑了挑眉。 “小女陆芸,见过王妃。”少女怔了怔,终于半屈膝行了礼。 楚画梁也没计较她立刻起身的敷衍,转头去看谢玉棠就一个名字,鬼知道这是谁家放出来的 “看我干嘛”谢玉棠莫名其妙,“男的也就算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这是谁家女眷。” “谢公子风流天下,谁知道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捉奸来的。”楚画梁振振有词。 “为什么是我明明就是你家的烂桃花么。”谢玉棠反驳。 “你不是说不知道吗”楚画梁怒道。 “别的是不知道,不过这个么,你随便拉一个也知道啊。”谢玉棠说着,随手指了指另一桌的一个青年文士。 “真的”楚画梁半信半疑。 “那位是定北侯的小姐。”被指着的青年文士一脸尴尬地答道。 “你看是吧。”谢玉棠一耸肩,又对陆芸一脸诚恳地道,“我说陆小姐,你要是真想进豫王府的门,这态度可不对啊。” “什么毛病。”楚画梁无语道,“王府守孝三年不能进新人,三年后这位小姐都多大了啊,嫁不出去的就往我王府塞” “你、你”陆芸这辈子大概就没听过这么直白刺耳的话,就算骂人也只会骂卑鄙无耻,一下子真不知该如何说,气焰一下子弱了。 “那个”谢玉棠擦了把汗,尴尬地道,“陆小姐想嫁的不是你家那个,而是世子。” “呃”楚画梁扶额。 这架势,说是来和情敌下战书的她信,可这个陆芸想嫁慕容简,却跑到弟媳妇面前来挑衅,什么毛病啊何况,目前世人皆知,慕容简已经战死了。 “你堂堂王妃,光天化日之下却和男人打情骂俏,知不知道廉耻”陆芸咬牙切齿道。 “这是来为我家王爷抱不平的啊”楚画梁终于恍然大悟,只是这姑娘的逻辑怎么都让人觉得很奇葩啊。 “你总算明白了。”谢玉棠欣慰道。 金盏趁机在楚画梁耳边说了几句。 定北侯陆平川,那是慕容春秋之前,雁门关的元帅,还做过一段时间慕容春秋的上司,后来年事已高,旧伤复发,这才有慕容春秋接任镇守北疆。陆平川征战沙场近四十年,告老之后,皇帝恩赏了县侯之位,封地就在雁门郡辖下的平县,而定北侯府也在雁门。这对于一向在爵位上小气的皇帝来说算得上大手笔了,毕竟慕容春秋虽是外姓,但他也是皇帝表弟,是有皇室血缘的。 而陆芸,是陆平川的庶孙女。 当然,虽说是庶出,但定北侯府第三代仅有这么一个女儿,陆芸自幼也是千娇万宠长大,和嫡出并不差多少。 楚画梁想了想,好吧,慕容简已经有了正妻,陆芸是庶出反而更好,若是侯府的嫡出小姐,怎么也不能做妾了。不过,这婚事最后应该是没成,所以慕容春秋才会有意让长子纳了高书华。 “王妃身为有妇之夫,还当谨言慎行。”陆芸一字一顿地道。 楚画梁失笑,这差不多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守妇道了,然而,她也算是想明白了这姑娘的心理。 虽说是庶出,可身为定北侯孙女,家中也宠爱,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做侧室总是委屈的。于是只能是真爱了,所以,她这是看慕容简死了,一腔情意无处诉,然后看着自己这个豫王妃心里不平衡了吧 “怎么处置”楚画梁抬头笑着问了一句,目光却是落在陆芸身后。 陆芸回头看过去,却见一身白衣的慕容筝从楼梯上走上来,一怔之下,不由得大感快意。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子谈笑自若的 “扔下去。”慕容筝一挑眉,想也不想地道。 动作最快的是唐墨,扔了筷子,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只听一声尖叫,一道绿色的影子向着窗外飞了出去。 “啪。”楚画梁筷子上的肉掉回盘子里。 “扔了。”唐墨转回来报告。 “”楚画梁被噎得哑口无言。 她还没狠到有人骂自己几句就要杀人的地步吧这酒楼的二楼是不高,如果直接往下跳,顶多也就是摔断腿,说不定没事,但人是唐墨扔的,还是头朝下,这个肯定要出人命的吧 就算她不在乎陆芸的性命,可酒楼老板很冤枉的啊,门口有人摔成血糊糊一团,还是定北侯的孙女,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我去”谢玉棠反应过来都没忍住爆了声粗口。 说扔就扔,霸气 慕容筝扶额,是他说的“扔下去”没错,可绝对不是这种扔法啊没看见准备执行命令的破军脸都绿了吗。 “干嘛,我不杀人的。”唐墨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开口。 破军立刻赶到窗口往下一张望,见陆芸坐在地上,一副吓傻了的模样,不由得松了口气。 陆芸死不足惜,但平白和定北侯结下死仇就冤枉了。 慕容筝也明白过来,冷声道“叫人送回定北侯府去,军中哪位将军没成亲的,找官媒去提亲。” “啊”破军傻眼了。 前一句理解,可叫人去提亲是干嘛 慕容筝却没解释,直接走过去,在楚画梁身边坐下,又对谢玉棠点点头“有劳谢公子和温大哥。” “你狠。”谢玉棠佩服。 随便叫人去提亲,虽说陆家肯定不会答应,但陆平川那样的人精肯定明白慕容筝的意思,为了两家颜面,肯定会尽快物色人选把陆芸嫁出去的。至于嫁给谁,慕容筝就不关心了。 “狠吗”慕容筝说着,古怪地看了心无旁骛吃饭的唐墨一眼。 这孩子,口口声声不能杀人,但扔陆芸下去的动作娴熟无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见,若非他心里有个“不能杀人”的约束,陆芸十成十没命。 真正狠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第099章 恶魔夫妻 “你来干嘛。”谢玉棠对慕容筝显然是很不待见。 “下帖子。”慕容筝很自然地在他们一桌的空位坐下,拿出一张帖子放在桌上。 “你请客?”谢玉棠一怔。 “庆功宴。”慕容筝答了一句,叫了小二过来,要了一碗饭,添了两个菜,外加一副餐具。 看他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熟稔,谢玉棠也无奈。 这年头,脸皮不厚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这时候办庆功宴?”楚画梁有些奇怪地问道。 “自从父王兵败葫芦口,雁门的气氛就一直很压抑,好不容易这件事盖棺定论,陛下也不怪罪了,刚好借着这次大败林涉开个庆功宴,让士卒松一松。”慕容筝苦笑道,“再这么紧绷下去,怕是士气会一触即溃。” “也是。”楚画梁想了想,也赞同。 人的精神要张弛有度,就像一张弓,若是一直保持拉满弦的状态,不用多久就会崩断的。 “所以,还请谢公子赏光。”慕容筝挑眉。 “你们军队庆功,拉上本公子干嘛。”谢玉棠无语。 “北疆军受幽泉山庄照顾许久了,难得谢公子在雁门,自然是该请的。”慕容筝神态自若。 “就这样?”谢玉棠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不然,还能有什么?”谢玉棠一摊手,满脸无辜,“总不能是鸿门宴。” “你去吗?”谢玉棠转头问道。 “一群糙汉子,我去干嘛。”楚画梁翻了个白眼。 这又不是前世,能让她和一群哥们儿喝酒划拳尽情玩闹,身为王妃,顶多只能坐在首位当花瓶,有什么意思的。 “当然要去,大败林涉,王妃可是首功。”慕容筝却道。 楚画梁楞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 “雷威将军也说要谢谢王妃救命之恩。”慕容筝又加了一句。 “好吧。”楚画梁耸了耸肩,无可无不可。 二楼的食客原本还在往这边张望,但看他们仿佛谈笑自若的样子,肯定是没热闹看了,纷纷把注意力移到了别的地方。 “定北侯,是个什么样的人?”楚画梁突然问道。 “陆候?”慕容筝想了想,有些婉转地道,“好人,忠臣,听父王说,陆候带兵打仗的能力也不错。不过,有些后继无人。” 楚画梁秒懂,虎父犬子,子孙不孝嘛,所以才说富不过三代,能超过百年的世家实在是太少了。 “陆候年轻的时候只管打仗,两个儿子都是祖母和母亲带大的,长于妇人之手,能有多少出息?等陆候发现儿子被教坏了,再改就晚了,他是粗人,只会拿棍子揍,结果长子唯唯诺诺,次子根本就是个混混。”慕容筝说着,直接拿了楚画梁的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这才道,“倒是陆家第三代,或许陆候也觉得当年对儿子太严厉,所以对孙辈格外宠溺,三个嫡孙加上陆芸,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我说,你真是第一次来雁门?”谢玉棠惊讶地看着他。 就算听风阁对于定北侯府的状况,也不会更详细多少了。 楚画梁一皱眉,不过,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含糊过去,就听慕容筝很自然地答道:“来雁门之前,基本功课总是要认真做的。” “好吧。”谢玉棠显然也是随口问了一句,并不上心。 楚画梁苦笑,夹在这两个蠢货中间的自己简直是时刻考验心脏强度!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看在小妹面子上,本公子在能力范围内尽力而为。”谢玉棠道。 “那还真有件事。”慕容筝立刻说道。 “哈?”谢玉棠差点喷酒,这还……真不客气啊。不过,话是自己说的,对于慕容筝这种爽快的态度他反而更有好感,慨然道:“什么事?” “借点钱。”慕容筝答得飞快。 “嗯……嗯?”谢玉棠目瞪口呆,“你再说一遍?” “借钱啊。”慕容筝摊手,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我送来的军备物资是给朝廷的,又不用豫王结账。”谢玉棠奇道。 “是本王的私事。”慕容筝解释道。 “你很穷?”谢玉棠脱口而出,随即又看楚画梁,语重心长地道,“妹子啊,你可不能用自己的嫁妆去填豫王府的窟窿,反正他就算穷死,也饿不着你的。” “我知道。”楚画梁忍着笑道。 “咳咳。”慕容筝干咳了两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裂痕,“豫王府不是没钱,只是产业多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 “你这么急着用钱干嘛?”楚画梁认真起来,想了想又道,“真若有急用,我这边也有。” 和慕容筝不同,她可是早有准备得把自己的财产都带了来,光是银票就有几十万,包括当初谢玉棠给的十九万两医药费和后面温雪浪给她准备得嫁妆压箱银。所以,谁缺钱她都不会缺。 “你的那是你的。”慕容筝失笑。 “就是,自己的嫁妆自己收好,别让人骗。”谢玉棠紧跟着道。 “噗——”楚画梁忍不住笑出来。 “所以,我可以按照钱庄的规矩,算利息。”慕容筝扯回了话题。 谢玉棠其实能理解他不愿动用妻子嫁妆的想法,微一沉思道:“你需要多少钱?” “还不知道。”慕容筝却给了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什么毛病。”谢玉棠差点想把扇子拍他脸上。 借钱,但不知道借多少? 慕容筝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思索了一阵才道:“我想向听风阁打听一件事,却不知道这件事的价码。” 谢玉棠眼神一凝,和楚画梁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这个时候慕容筝找听风阁,也只能有一件事了——慕容简。 “清辰,这种涉及两国的事,我以为听风阁是不会接的。”楚画梁道。 “我知道,只是想试试。”慕容筝道。 楚画梁无所谓,她这句话本来也是说给谢玉棠听的。 “好,如果听风阁能开价,王爷找本公子不迟。”谢玉棠答应下来。 “多谢。”慕容筝一拱手。 楚画梁却微微皱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玉棠的意思,难不成他真想接?这里是雁门,温雪浪不在,万一这二货又犯轴,自己可真未必拽得住。 吃完饭,慕容筝直接一拉楚画梁,很义正言辞:明天就是庆功宴,至少得去试试新做的礼服是不是合身。 这一耽搁,就直接到了第二天傍晚。 庆功宴的地点是军营校场,除了值守的将士,包括周青等文官都在。而士卒则是每人一壶酒、一斤肉,整个军营点起了几十堆篝火,到处漂浮着浓郁的酒香和肉香。 虽然只有一个女子,但楚画梁却比身后的玉台摇光还适应良好。 毕竟有上官在,士卒还是有顾忌的,比起从前养父帮会聚会时的那种群魔乱舞的场面真是差太远了。 不过,将军们更惊悚。 本来是刚刚能下床的雷威在雷武的扶持下上来敬了王妃一杯酒,谢过救命之恩,然而王妃却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顿时带起了气氛。 但是……随着王妃一杯一杯地喝,众人差点以为是做了手脚,这倒出来的是水吧?绝对是水吧? “你真没事?”慕容筝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醉了我都不会醉。”楚画梁嗤笑。 “天生的?”慕容筝迟疑。 “嗯,千杯不醉。”楚画梁扬眉。 她对酒精非常迟钝,无论喝多少,身体都不会有醉酒的反应,没想到换了个身体,这个特质居然依旧存在。 “那个倒是相反。”慕容筝指指另一桌的谢玉棠。 谢公子这会儿满脸通红,目光迷离,拉着周青不知道在说什么,周青则是一脸苦笑。 “他没醉,只是喝酒上脸。”楚画梁一笑,“我是大夫。” “周大人哪儿得罪他了?”慕容筝想了想,诧异地问道。 “不知道。”楚画梁摇头,又咬牙切齿,“不省心的家伙,等交接完毕赶紧把他弄回京城去!” 慕容筝笑着摇摇头。 要说他对谢玉棠,原本既无好感,也没恶感,就是根本不会有交集的两类人,可没想到因为楚画梁让他们有了交集。不得不说,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不用特别做什么,就是有一半人恨得要死,又有另一半人莫名地被吸引,就像是天生的闪光体。 不过,他今天请谢玉棠来,也是为了正名。 虽然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要是多几个陆芸那样的到处说,对楚画梁的名声却很不好,所以干脆直接表明,自家王妃是幽泉山庄的四小姐。 “那件事,你真准备找听风阁?”楚画梁道。 “试试吧,成不成再说。”慕容筝顿了一下,放下酒杯,轻声道,“我离开一下,很快回来。” “嗯。”楚画梁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只以为他是去后面更衣。 慕容筝起身,没惊动任何人,绕过大帐,走到了后面的辎重营。 今天除了哨兵全员狂欢,这地方自然人少。 慕容筝左右看看,钻进了一顶空的营帐。 “王爷。”等在里面的是廉贞和天梁,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妩媚女子,却穿着和廉贞一样的衣服,正是北斗七煞中唯二的女子之一,天一。当然,摇光被送给了楚画梁,天一就是唯一一个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帐篷里并没有点灯,只是放了两颗夜明珠,蒙蒙的光晕让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廉贞三人,地上还躺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见到慕容筝进来,一脸狰狞地盯着他。 “就一个?”慕容筝冷声道。 “总共抓到十个,其他都自尽了。”廉贞苦笑道。 想活不容易,想死却不难,尤其是这样的死士。 慕容筝闻言,倒也没太失望,能有一个活口也是赚的。 “不过,属下封了他的内力,搜过他的身,连头发嘴巴都检查了,衣服鞋子干脆直接换了一套,但还是不能保证让他说话的话,他会不会有别的办法自尽。”天梁也是一脸的无奈。 “楚楚说过,咬舌是不会死人的,准备好止血的东西。”慕容筝道。 “不会止不住吧?”廉贞犹豫道。 “拿个火折子来,楚楚说,真没办法止血就用火烧伤口。”慕容筝面不改色,毫不考虑,“反正这样的死士,心理坚韧,绝不可能是被痛死的。” “王妃英明。”廉贞汗颜。 王妃真是太狠了,千万不要重伤得去求王妃救命啊! 天一蹲下身,取出那人口中塞的布团,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颊:“听清楚了?想咬舌的话请便,反正你死不了,万一咱们真不行,还有王妃呢!” 黑衣人等着她,“呸”了一口唾沫过去。 天一一偏头,唾沫吐到了她身后的地上。 “说吧,林涉派了那么多死士偷入雁门,你的任务是什么?”慕容筝问道。 黑衣人一扭头,一言不发。 “上一个这么倔的人,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慕容筝的语气很慢,尤其是看到黑衣人明明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却还是竖起了耳朵的时候,唇边泛起一丝笑意,缓缓地道,“他啊,被一片片割了肉,烤熟了,然后……嗯,挺香嫩的。” “呃……”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廉贞等人都不禁脸色发青。 “你不用吓唬人,老子可不是被吓大的!”黑衣人怒道。 “本王不太喜欢烧烤,太油腻!”慕容筝没理会他,悠然道,“东海之外有个岛,叫扶桑。那里的人靠打渔为生,有时候在船上不方便生火,就想出了一种新的吃法——把活蹦乱跳的鱼洗干净,放掉血水,用锋利的小刀片成半透明的薄片,重新铺在鱼骨上。因为动作快,时间短,所以上桌的时候,鱼还没死透,嘴会动,尾巴也在摇,这时候蘸着酱料生吃是最鲜嫩的。” “呕……”天梁捂着嘴转身干呕。 “来吧,先放血。”慕容筝很淡定地拿出一把乌黑的小刀。 “王爷,这刀是王妃随身带的吧?”廉贞道。 “借的。”慕容筝思索了一下才道,“听说是她二哥送的,最适合拆骨削肉了。” “……”干呕的又多了一个。 “王爷,让属下来吧。”倒是天一适应良好,笑眯眯地接过刀子,“经常给人放血,不过要把血放干,还需要研究一下从哪儿下刀。” “住手!”黑衣人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们真以为,雁门之内只有我们几个?” “那又如何?”慕容筝依旧淡定。 “王爷单身在此,就不怕王妃身边出个什么意外?”黑衣人冷笑。 “意外?这时候?你以为这是哪里。”慕容筝失笑,随即很好心地告诉他,“王妃正在参加庆功宴,雁门的文官、北疆军的将军都在呢,外面还有几万将士通宵达旦,本王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功夫。” 为了以防万一,他可是连谢玉棠都请了过来,就怕刺客狗急跳墙。 虽然没几个顶尖高手,但几万大军环绕,哪怕这些只是普通人,可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后,蚁多咬死象,一力破千巧,再高明的刺客也没辙。 “你……”黑衣人气结。 “所以,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放血可是个细功夫,你没那么容易死的——对了。”慕容筝说着,转头道,“天一,弄个盆过来接着,血不要浪费了,回头问问王妃有没有用。” “知道了。”天一到角落里翻了翻,居然还真找出个铜盆来,随后绕着黑衣人走了几圈,小刀比了比,又放下,好一会儿才决定从大腿开始放血。 “差点忘了,今天的庆功宴就是为了庆祝,林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你们……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慕容筝最后补了一刀。 ------题外话------ 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生鱼片时,我内心其实是崩溃的,半天没敢下筷子,那鱼……一边甩尾巴,一边那死鱼眼还死不瞑目地瞪着我啊,泪奔 第100章 机会 “不行啊。”天一站起身来,苦着脸道,“王爷,伤口割得深了他很快会死,不够深又会凝固,怎么才能在他活着的情况下放血呢?” 慕容筝皱着眉头,仿佛在沉思。 地上的黑衣人显然已经没了叫骂的力气,四肢上总共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已经凝血,有的还在一丝丝往外冒。 “林涉一败,你们就是弃子,死扛着有意思么。”天梁嘀咕了一句。 黑衣人紧闭着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时也让人没辙。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门口突然传来诧异的声音。 “楚楚?你怎么来了。”慕容筝一怔。 “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楚画梁一耸肩,带着玉台和摇光走进来,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好奇道,“这是干什么?雕花吗?” “不是啊王妃。”天一笑眯眯地说了一遍经过。 楚画梁看她的眼色也有点古怪,这姑娘……心理素质比大部分的男人都强多了! “这不是正在研究吗?”慕容筝道。 “哪儿那么麻烦!”楚画梁白了他一眼,回头道,“去拿盆温水来。” “是。”摇光立刻出去,很快就兑了一盆水进来,按照指示放在黑衣人身边。 楚画梁从天一手里拿回自己的小刀,蹲下身,抓起黑衣人的一只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在手腕静脉上划了一刀,随即将流血的伤口整个浸在了温水里。 一会儿功夫,铜盆里的清水就渐渐变成了一盆血水。 “行了。”楚画梁站起身,小刀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被收了起来。 “王妃威武!”天一看着她,满眼崇拜的小星星,闪闪发光。 “我是大夫。”楚画梁一笑,回头道,“所以,干什么呢?” “林涉的死士。”慕容筝沉声道,“这些日子,我们总共抓住了十几个,但大部分都被找到机会自尽了,下毒、离间、纵火、散布谣言,还真是为所欲为啊。不过这个还没弄清楚有什么任务。” “林涉都败了,现在生死不明,这些死士,死就死了,干嘛突然这么上心?”楚画梁不解。 “看他的手。”慕容筝提醒道。 楚画梁一怔,走到另一边,拎起黑衣人另一只手看了看,脱口道,“弓箭手?” “不错。”慕容筝点头,“弓箭一般是军中的制式装备,很少有江湖人或是执行任务的死士选择这种武器,不方便携带,还不如飞刀好用,而且追捕的时候发现,此人轻功高明,绝不是普通的弓箭手。” “你怀疑他就是将字条射给你的那人。”楚画梁了然。 “嗯。”慕容筝的神色有些沉重。 楚画梁能明白他的心情,如果送来字条的是林涉的人,很显然,慕容简就算还活着,也是落在了北狄手里,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跟我来。”楚画梁拉着慕容筝的衣袖出了营帐。 慕容筝摇了摇头,示意谁也不用跟上来。 两人往边上更冷清的地方走了几步,连巡逻的士卒都看不到了,这才停下来。 “好吧,假设他就是那个人,世子在北狄,你打算怎么办?”楚画梁直接问道。 “当然要把人救回来!”慕容筝毫不考虑地道。 “怎么救?”楚画梁反问。 “楚楚,他是我大哥!”慕容筝抓着她的肩膀,手上用力。 楚画梁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我没反对,只是你去救人之前先写好遗书和休书,记得把财产都留给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可以帮你,比如准备点伤药毒药之类,但更多的计划不要告诉我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没什么好奇心。” “……”慕容筝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哑口无言,手也慢慢垂落。 楚画梁揉了揉肩膀,这才接下去说道:“也许你觉得我冷血,可那是你大哥,不是我的,我有我在乎的人,不能因为你,让我自己陷入险境,而让我在乎的人伤心。所以,我只会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给你帮助。” “你就这么不看好?”好一会儿,慕容筝才苦笑道。 “很显然,世子就是香饵,幕后之人要对付的人是你,客场作战,你没机会。”楚画梁坦然道。 “如果你是我……”慕容筝开口。 “我不知道。”楚画梁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你,所以我体会不到你现在的痛苦,也许哪天我在乎的人出事了,才能感同身受,但现在不行。” 慕容筝哑口无言,忍不住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子。 一见钟情,心生爱慕,所以努力追求,最后也看似得偿所愿。 然而,他更明白,其实他从未真正得到她。 楚画梁对他,依旧处在一个心有好感,但远没有重要到能牵动她心绪的地步,或许还不如谢玉棠。 如果他只是一个逍遥闲王,或许他们就能一直这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过个几年十几年的,或许终于有一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在这个时候遇到有关生死的抉择,他们还没培养起足够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情感。 楚画梁,这个女子,一如当初月下的血美人,宛若黑夜中盛开的罂粟花,妖艳绝美,让人上瘾,却有毒。 然而,那种黑暗中的美,却让他更加心动。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慕容筝认真地问道。 “什么都不做。”楚画梁想也不想地道。 “如果不做点什么,大哥他……”慕容筝道。 “豫王殿下,您是身在局中,已经乱了方寸吧?”楚画梁叹了口气道,“世子这样的身份,若是活着落在北狄手里,北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杀了他?尸体哪有活人好用!所以,你就算不管,他们也只会想别的办法,绝不可能杀了世子。相反,若是你做了什么,才有可能害死他。” 慕容筝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再仔细想想,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放心吧,既然落在北狄手里,就不要想能完完整整把人救回来,能保住命就好,吃点苦头在所难免。”楚画梁道。 对于这不知道能不能算安慰的话,慕容筝哭笑不得,隔了一会儿才道:“但总不能让大哥一直在北狄不闻不问。” “打过去。”楚画梁回答得干脆利落。 “什么?”慕容筝惊诧地看着她。 “我说,总有一天,你带兵北伐,一路打过去!”楚画梁一声冷笑,眉眼之间的狠厉也散开了些,带了几分豪迈英气,“到了那个时候,作为唯一能掣肘你的人,无论是谈条件还是强硬救人,主动权就在你这里。你越强,北狄越不敢加害世子。” 慕容筝看着她,有些发傻。 “我说的不对?”楚画梁歪了歪头。 “对,很对!”慕容筝笑了起来,眼底的阴翳也淡了下去,“只是没想到,楚楚还有这样的见识和气魄。” “怎么,看不起女子?”楚画梁挑眉。 “不敢。”慕容筝赶紧摇头,又指指帐篷,“天梁和廉贞还不如天一呢,我怎么敢小看女子。” “这还差不多。”楚画梁默默地把指尖的针收回去,又好奇道,“天一也是你训练的?她这个年纪,好像比破军还大吧?” “天一不一样。”慕容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四年前,原本的天一因为失误,死在了一次任务里,而她……就是天一拼死救回来的人,原本是丹阳第一名妓。” 楚画梁闻言,眼中都放光了。 名妓啊,终于见到活的了!要是哪天还能穿回去,保证嫉妒死帮会里那些汉子。 “天一武功一般,不过特别擅长察言观色,或者易容伪装潜入各种地点,她虽是暗卫,却有明面上的身份。”慕容筝又道。 “花魁?可她跟你来了雁门,不会暴露身份吗?”楚画梁道。 “她是古琴大家江秀君,一向在大陆各国之间游历,在文人雅士之间名声不低。”慕容筝停顿了一下才道。 “江秀君啊。”楚画梁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在楚国公府的时候,听楚缦提到过,想向江大家请教琴艺什么的。” “楚楚。”慕容筝忽然叫了一声。 “嗯?”楚画梁应道。 “所以,你有没有一点点吃醋?”慕容筝看着她的表情很正经,甚至带着一丝僵硬。 “哈?”楚画梁惊愕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噗”的一下笑弯了腰。 “有这么好笑吗?”慕容筝一脸的委屈。 “王爷啊,只有爱你的女人,才会因为另一个女人吃你的醋。”笑过之后,楚画梁摇摇头,坦然道。 “所以,我就不行吗?”慕容筝道。 “不是不行。”楚画梁想了想才道,“至少比起别人,我最喜欢的男人就是你了,但是还不够——也许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吧。我并不觉得共患难就能培养感情,这世上多得是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夫妻。我们的相遇、赐婚、成亲,都是被人推动着才走到这一步的。弱小的时候,我不会选择螳臂挡车地去反抗,但那不代表我就情愿。” “我明白了。”这回,慕容筝沉默了许久才道。 “其实,你挺好的。”楚画梁也担心是不是打击太过了。毕竟这个男人很优秀,又对她一片真心。 然而,这世上,尤其是感情,从来不是付出真心就能有收获的,要不然,这些年真心追求她的优秀男人还少吗?就算时代和世界不同,可那些男人在现代的身份地位也未必比这里的慕容筝差,还不会自带那么多要命的麻烦。 活了二十几岁,可她却经历了别的少女几辈子都不敢想的波澜壮阔的经历,说穿了,她就是缺乏安全感,而这个安全感,她从慕容筝身上得不到。 同样是满身秘密的人,但谢玉棠对她毫无保留,那种信任让她觉得安全,而和慕容筝之间,一直在猜来猜去,她只觉得心累。 “你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慕容筝却继续说了下去,言语间反而有几分欢喜,“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能让暗卫偷偷观察,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无计可施。楚楚,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么不相信感情,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三年,我们就以这三年为期好不好?” 楚画梁怔了怔,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原来,他同样是一直在猜测自己的想法吗? “三年后,如果你还是不能爱上我,我放你离开可好。”慕容筝道。 “当真?”楚画梁挑眉。 “当真。”慕容筝点头,“不过,这三年里,你不能在心里刻意抗拒我,你要给我机会。” “好啊,现在就给你机会。”楚画梁想了想,很干脆地点点头。 “现在?”慕容筝一愣。 “好好想想吧。”楚画梁丢下一句话,转身向最热闹的地方走过去,背对着他还悠闲地挥了挥手。 慕容筝眉头紧锁,却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把刚刚两人的对话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好像……没什么不对? “我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想事情,别吵。”慕容筝道。 “好心没好报。”曲长卿叹了口气,又道,“我刚刚看见你的王妃从这里走过来,所以来看看,就见你在这儿罚站。怎么,吵架了?” “没有。”慕容筝给他一个白眼。 “要说楚家这位大小姐,当初第一次见我就告诉你了,这姑娘不同一般。”曲长卿丝毫不在乎他的冷脸,自顾说道。 “第一次?”慕容筝一怔,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什么,又模糊不清。 “酒楼上那次啊。”曲长卿随口道。 慕容筝抽了抽嘴角,一下子敞亮了。 楚画梁说,相遇、赐婚、成亲,都是被人推动着才走到这一步的——她口中的相遇,肯定不是酒楼上匆匆一眼,甚至不是楚国公府后院围墙上的一扑,而是更惊心动魄——那唯有…… 想着,他的脸色变了。 月下红衣的那一眼,究竟是他的钟情,还是她的无奈? ------题外话------ 刚好100章,这里作者来说一下。楚楚和慕容的感情并没有秦绾和李暄那么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比起秦绾,楚楚少了一些胸怀天下、社稷民生的气度,她更现实、更冷漠、更不择手段,这是出身和经历造就的。比起除了遇见一个渣男之外,被众星捧月一样长大的秦绾,从未被爱过的楚楚也不会爱人。而比起李暄,慕容也欠缺了沉稳大度的胸襟,他游走在黑暗和光明的缝隙,偏执,狠辣,想要就要得到,这同样是年龄和阅历造就的。一个觉得自己没有爱,一个想爱不知道怎么爱,他俩在一起注定好事多磨啊。 第101章 坦白 庆功宴后,慕容筝和楚画梁并肩回王府,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曲长卿看着难受,干脆找了个借口离开,打算晚点再回去睡觉。 一直走到院子里,慕容筝才开口道:“去院子里坐坐,醒醒酒?” “好啊。”楚画梁一笑,回头道,“玉台,叫厨下把冰镇着的酸梅汤拿过来,再切个西瓜。” “是,小姐。那瓜在井水里浸了一天了,可爽口呢。”玉台应声而去。 “本王和王妃赏月,你们跟着干什么,都下去。”慕容筝挥了挥手。 贪狼和破军互望了一眼,没提醒自家王爷今天初一,哭笑不得地下去了,倒是摇光,看到楚画梁点头才走人。 “你调教得不错。”慕容筝道。 “送给我的,可不带要回去的啊。”楚画梁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验,她对玉衡和摇光挺满意的,基本上,除了听风阁的事之外就没什么瞒着他们的了,用惯了的人,让她还她可不舍得。 “既然给你了,当然永远是你的。”慕容筝失笑。 何况,他的暗卫出生入死,玉衡也罢了,摇光一个姑娘家的,跟着楚画梁反而更好,当初天一的死也是他心口的一道伤。 楚画梁当先走进花园的凉亭。 初秋的夜里还残留着暑气,虽然天上没有月亮,却有漫天繁星,北斗银河清晰可见,却是现代的天空看不见的景色,花园里还飞过几只萤火虫。 很快的,玉台送来两碗晃荡着冰块的酸梅汤,还有一盘切成小块插上竹签的西瓜,在石桌上摆好:“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了,早点休息。”楚画梁道。 “是。”玉台微一屈膝,退了下去。 “什么时候这姐妹俩改口叫你王妃,是不是表示我大功告成了?”慕容筝感慨,又有一丝淡淡地无奈。 虽然已经成亲,可就看金盏玉台口口声声的“小姐”就知道,她们还没认同自己这个姑爷,想来温雪浪的示好,也仅仅是看在楚画梁面子上罢了。 大舅子那种生物真是太难搞了! “算是吧。”楚画梁一笑,拿起一块西瓜,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冰凉,脆甜,最自然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慕容筝沉默了一下才问道。 “这是承认了?”楚画梁对他笑。 “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怕吓着你。”慕容筝解释道。 “本姑娘不是吓大的。”楚画梁挑了挑眉。 慕容筝苦笑,好吧,半夜三更洗肠子的女人,确实不可能胆子小。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豫王,想必王爷也一样——”楚画梁又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要不然,总不至于王爷的口味如此奇葩,居然喜欢传说中那个懦弱无能、打扮奇特、还痴恋五皇子的楚绘?” 慕容筝哑然,抽了抽嘴角,好一会儿才道:“可本王觉得,喜欢了你这么一个半夜装女鬼胆大包天的女人,口味更奇葩。” “讲道理,是你自己撞进来的,那是我家。”楚画梁不满。 “我是追着人来的。”慕容筝也委屈。 “呵呵。”楚画梁鄙视。 “好吧,也许我们俩都有点……不合群?”慕容筝一摊手。 “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易容。”楚画梁忽然道。 “什么?”慕容筝一怔。 “我的眼睛,很特别。”楚画梁指指自己的脸,淡淡地道,“只要是我见过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不出来。” “可我戴着面具,而且有些高手的人皮面具就和自己的脸一样,不用特殊的药水甚至取不下来,比如听风阁,所以他们的人从来不蒙面。”慕容筝苦笑道。 “不管是金属面具还是人皮面具,都一样。”楚画梁叹了口气,还是解释道,“一个人,身高、体型、面容、声音,什么都可以改变,但唯有两样东西是改不了的。” “是什么?”慕容筝好奇道。 “瞳距,还有颅骨。”楚画梁认真道,“没有一种面具是遮住眼睛的,也不能把头缠成猪头,而面容不管怎么改都只是表象,除非挫皮削骨。” 慕容筝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所以,下次要瞒我,记得用布把整个脑袋都包起来,下面再垫几圈布条。”楚画梁道。 “……”慕容筝脸上抽搐。这造型……能看吗? 楚画梁又戳了一块西瓜,接道:“所以,你可以放心了,那个刺客说的话,我从来没相信过。” “他们针对的人是我。”慕容筝答道。 “所以,你的身份泄露了?”楚画梁皱了皱眉。 “应该不会。”慕容筝的脸色很沉重。 “好吧,除我之外,还有谁知道?”楚画梁问道。 “陈太医、长卿。”慕容筝道。 “可以想象。”楚画梁点头。没有陈太医的掩护,慕容筝不可能做到这一步,而曲长卿估计就是他的副手了,毕竟慕容筝的身份,注定没空管理天门,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代替他掌控。 “另外就是北斗七煞的成员。”慕容筝想了想才道,“再没有别人了,连天门的普通杀手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很显然。”楚画梁一摊手,平淡地道,“如果不是有另一个如同本姑娘一样火眼金睛的人存在,就是你身边有叛徒。” 慕容筝的脸色微微一变。 “看吧,你自己也在怀疑。”楚画梁轻松道。 “听风阁呢?”慕容筝沉默了许久才道,“天门总堂的消息就是听风阁流传出去的。” “放心吧,行有行规,这件事,作为医药费被本姑娘买断了,就算听风阁有,也不会再卖别人。”楚画梁没好气道。 慕容筝惊讶地看着她。 “这么早开始本姑娘就替你在收拾烂摊子,有没有感动一下?”楚画梁接道。 “谢谢。”慕容筝只能说道。 “只是觉得,我的未婚夫是个杀手,这件事万一传出去,我也会跟着倒霉。”楚画梁道。 “看起来,你也不会告诉我他是谁了。”慕容筝笑了起来。 “我只能认出我见过的人。”楚画梁翻了个白眼。 慕容筝倒是没想太多,毕竟他也真想不到,听风阁主是谢玉棠,而那之前,楚画梁恰巧还见过他。 楚画梁暗暗叹了口气。好吧,总算解决了一半问题。 若是慕容筝不跟她坦白身份,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现在倒是能想想,怎么让慕容筝和谢玉棠见面后不会喊打喊杀的。 “酸梅汤熬得不错。”楚画梁又赞了一句。 这东西看着简单,可现代有多少酸梅汤是真正用乌梅熬的?不过是糖精色素罢了。 “这厨子好像是从京里跟着父王来的。”慕容筝想了想才道。 “难怪。”楚画梁恍然。 菜色倒也罢了,每天送来的各种小点心好**致,花样繁多,一看就不是北方特色,八成是厨子伺候了豫王多年,这手做点心的功夫一直无人赏识,这会儿王府终于有了正经女主人,就闲不住了。 “对了,说起定北侯府,过几天初八就是陆老爷子八十大寿,你看着备一份寿礼吧。”慕容筝道。 “知道了。”楚画梁答应一声。 古代的送礼颇讲规矩,她自己肯定是搞不明白的,不过,这不是有万能的金盏嘛。 “还有,最近小心一些,如果要出门,记得带足侍卫。”慕容筝又叮嘱道。 “你觉得,还会有刺客对我下手?”楚画梁怔了怔。 “哪怕做个样子也会的,若是太大意,干脆弄假成真也不一定。”慕容筝沉吟了一下道,“出府的话,把唐墨带着。” “嗯。”楚画梁点头,又道,“说起阿墨,都过这么久了,那个人就不闻不问吗?” “不知道。”慕容筝也有些不解,思索道,“很久没听说那人的消息了……嗯?这个你也知道了?” “姓唐,按你说的标准,对号入座也就这么一个符合标准的。”楚画梁没好气道。 “也是。”慕容筝失笑,又道,“不过,上回听说唐堇的消息,有传说他去了小天山,好像是找什么东西,那地方终年冰封,他总不能在里面生活几个月吧?” “小天山……”楚画梁回想了一下道,“北狄和西凉交界的那个地方?” “嗯,雪莲的产地,总有不怕死的人进山,活着回来的不足三成,其余的都被埋在了冰雪下。”慕容筝一摊手,有加了一句,“不过,那里面肯定不包括唐堇。” “天山雪莲是一味珍贵药材,不过也仅此而已,还真指望它能活死人肉白骨不成。”楚画梁撇了撇嘴。 “不是普通的雪莲。”慕容筝却道,“三百年前,国师舒望星曾在小天山发现一朵冰心火莲。” 楚画梁眨巴眨巴眼睛,确定了看过的所有医书药典里肯定没有一味叫“冰心火莲”的药材,想了想道:“我不管那玩意儿能不能起死回生,不过,既然有人发现,肯定也摘走了吧。再说,就算没摘,一朵花,谁知道三百年后是不是还会开。” “有用的不是花,而是莲子。”慕容筝解释道,“冰心火莲百年一开花,花开一季,莲子千年不朽。舒望星当年看到的是花,那按时间算,他就没有拿走莲子,那些莲子也就一直在小天山的某处。” 楚画梁摇摇头,很无语地道:“这种传说……有病不找大夫,反而去找那种虚无缥缈的传说,那本身才是一种有病的行为吧?” “……”慕容筝无言。 “所以说,你也想要这个莲子?”楚画梁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冒出一句。 “看传说这么神奇,就想试试能不能治好我的脑袋。”慕容筝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坦然道,“我确实派人去过小天山,不过没有深入。那地方环境太恶劣,你可能无法想象,用属下的性命去填,我也不愿意。” 楚画梁不以为然。不就是雪峰吗?珠穆朗玛峰都有人能徒手爬上去了,还能有更恶劣的?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横竖她是没兴趣去找什么冰心火莲的莲子的。 “不过,本王现在不是遇见神医了吗?”慕容筝笑道。 “所以,你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他自己说到了这里,楚画梁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其实,我对你说是走火入魔,也不算错。”慕容筝沉吟了一下才道,“我被人叫做‘妖刀’,是因为我用的那把刀是焚城刀。” 楚画梁继续眨眼睛,一脸茫然。 “焚城刀是历史上有名的妖刀。”慕容筝解释道。 “怎么妖了?成精了?有刀灵了?还是……”楚画梁很有兴趣。 “都什么跟什么?”慕容筝哭笑不得,“焚城刀之所以被人称为妖刀,是因为它的每一任主人都是奸恶之徒,草菅人命,最后也被人所杀,最有名的一任就是前朝武林最出名的魔头,血魔教教主莫剡,曾经为了练邪功,一夜之间屠杀了一城的上万百姓,犯了众怒,最后集合全江湖之力,听说还有朝廷出动了军队才把人杀了,那一战后,连淮水都红了几天才回复清澈。” “有没有这么夸张。”楚画梁抽了抽嘴角。 “传说纵有夸大之处,但基本就是这么回事,不会差得太远。”慕容筝道,“原本我以为,人分好恶,心术不正的药杀人,干兵器何事。所以,无意中得到了焚城刀后,我就拿来用了。” “你不会想说,那把刀害你走火入魔吧?”楚画梁睁大了眼睛。 “知道你不信。”慕容筝苦笑,“焚城刀……好像真的有邪性,用它施展武功,功力倍增,加上此刀削铁如泥,我才能这个年纪位列天元五圣之一。”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肯定要付出代价。”楚画梁道。 “不错。”慕容筝点了点头,“每用一次焚城刀,我的头疼病就更严重一分,要是用得久了,心里的暴戾之气就会越来越重,烦躁得想杀人。” “我想……看看这柄刀。”楚画梁凝重地开口。 第102章 会卖萌吗? 慕容筝进了书房,从书架后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 楚画梁好奇地看过去,却是一把刀、半张黄金面具。顿了顿,她先是拿起了面具,仔细检查了一遍,赞叹道:“这东西恐怕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如果我没看错,应该还是古董?” “眼力不错。”慕容筝点点头,“这面具来历不可考证,只能确定是前朝之物,大约有两三百年历史了,我看中它轻巧纤薄,不会影响视线,习惯了之后,几乎感觉不到面具的存在。” “确实巧夺天工。”楚画梁点点头,放下面具,拿起了刀。 “小心点。”慕容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死物罢了。”楚画梁一声轻笑,打量了一番刀身。刀鞘是乌木所制,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木料显示出一种岁月沉淀的油润,祥云纹中间有两古拙的字,应该是篆书,若非她事先知道刀名,肯定认不出来那“焚城”二字的。 “铮!”楚画梁右手单手持刀,拇指在护手上一压,将刀推出一截。 并没有想象中宝刀出鞘那种光华四溢,焚城刀显得很低调,甚至有些黯淡,然而,刀锋上传来的那种森寒的冷意却表明了此刀的锋利。 “这刀,长卿也拿过,还用过几天,不过他用剑,使刀不顺手,又还了回来。”慕容筝补充道,“至少,长卿说,焚城刀就是锋利一点,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也就是说,只有你觉得这把刀有邪性?”楚画梁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慕容筝沉默了一下才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楚画梁追问。 “焚城刀是我从父王手里讨来的。”慕容筝叹了口气道,“当年年纪小,在府库里乱转,从一个堆满灰的箱子底下翻出来的,不明白父王为何将如此宝刀束之高阁,就拿了出来。” “之前没人知道焚城刀在豫王府吗?”楚画梁惊讶道。按照慕容筝的说法,这把刀应该非常有名才对。 “没有。”慕容筝摇了摇头,又道,“父王见我拿着焚城刀,非常震怒,告诫我这是一把妖刀,会让使用它的人迷失心智,最终沦为杀人兵器。” “可最后还是你用了这把刀。”楚画梁道。 “我创立天门,不是没遇见过危险,有一次实在没办法了,就……偷偷拿了。”慕容筝一摊手,无奈道,“等父王知道,我已经一战成名,有了绯花妖刀的称号,他也只能让我小心使用了。” 楚画梁把整把刀抽出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然而,要说一把刀能控制主人杀人,她是不信的,她穿越的又不是仙侠世界,还妖刀?扯淡呢。 想了想,她拿出一块绢帕,又拿出一个瓷瓶,用瓶中药水浸湿了帕子,随后一撕两半,一半在刀口上抹了一下,一半用力擦了擦手柄。 “干什么?”慕容筝不解。 “拿回去化验一下。”楚画梁小心地收好帕子。 “你不会觉得刀上有毒吧?”慕容筝惊讶道,“这可是古刀,什么毒能残留这么久?” “试试看呗。”楚画梁也适中看不出什么,还刀入鞘,把刀放回了盒子里。 慕容筝合上盖子,刚把东西收回暗格里,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王爷可在?”门外是廉贞的声音。 “什么事?”慕容筝说着,打开了门。 “王爷,牢里死人了。”廉贞沉声道。 “谁死了?”慕容筝一怔。 “就是天一抓到的那个死士,还有之前王妃抓回来的那个,都死了。”廉贞苦涩地道。 “什么?”慕容筝怒道,“不是叮嘱了看好他们,决不能让他们找到机会自尽吗?” “不是自尽,是灭口。”廉贞答道,“看守的普通侍卫死了八个,伤了十几个,连天梁也受了伤。” “严重吗?”慕容筝闻言,这才缓和了口气。 “还好,中了两枚带毒的暗器,幸好那小子反应快,给自己一刀,把整块肉给削了。”廉贞说着,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 “果然,北狄布置在雁门的人不少。”慕容筝揉了揉太阳穴,压下那意思头疼,“这样正面强来,怕是武圣堂出手了。” “北宫玄么。”楚画梁自语了一句。 “听说北宫玄正式记入名下的弟子有十八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慕容筝道。 楚画梁皱着眉想了想道:“五殿下的病好了没有?” 廉贞一愣,好一会儿才答道:“听说已经能起身了,应当无碍了吧?” “那正好。”接下话头的却是慕容筝,“把这个案子,移交郡守府吧。” “什么?”廉贞呆住。 “劫囚、灭口,那不是周大人应该负责追查的吗?”慕容筝理所当然道,“整理一下卷宗,都移交过去,军中就不插手了。” “是。”廉贞应了一声,满头雾水地下去了。 “你说,我们五殿下明天会不会想吃了你?”楚画梁笑道。 “吃?他上回只是看就吐成那样了。”慕容筝不屑。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要说周青这个人,政务娴熟,品行也算过得去,瑕不掩瑜,是个能员,但是……他和沐千华未免走得太近了。若是周青是其他地方的郡守,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这里是雁门关,是历年于北狄战争的第一线,雁门郡守决不能卷入皇子夺嫡之争,连那个苗头都不能有! 可以说,这么一桩案子交到了一介文职的周青手里,他肯定是办不了的,就看他之后的反应了。 若是周青求助于豫王府,那就表示他清楚自己的立场,可若是周青向沐千华求援,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过是投石问路。 “对了,过些日子我们出去走走吧?”慕容筝忽然道。 “去哪儿?”楚画梁一怔。 “一来雁门就遇见北狄扣关,如今林涉败退,天气入秋,雁门的气候,顶多再十天半个月就要转凉了,不到十一月就要下雪,至少今年,可以安稳了。”慕容筝笑道。 “离开雁门?”楚画梁有些心动。 “我是北疆军元帅,虽说不能远离,不过在雁门范围内逛逛还是可以的。”慕容筝道。 楚画梁不禁脸热了一下。 于是说,这个就是……约会吗? “雁门雪月也是东陵八景之一,应该能赶上这个十五,就是雪……”慕容筝停了下来。 楚画梁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吧,原本,就算盛夏也是可以赏雪的,可惜被她一把火烧下来,大部分的雪峰就没了,就算还有残雪,也东一片西一块,还被烟熏得半黑不灰的,完全没有美感可言。 “没有雪,有月也好。”笑过之后,楚画梁应道。 慕容筝眼睛一亮,知道她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对了,北狄退兵,我们在雁门还要做什么?每天练兵吗?”楚画梁好奇道。 “林涉虽败,但北狄也不是只有这么一支兵马,还要清缴各地的乱军……有的忙。对了。”慕容筝顿了顿,又道,“五天后,军中举行秋猎,是雁门一年一度的盛事,女眷都可以随行。我让人给你找把好弓,还有猎犬猎鹰。” “我不会射箭。”楚画梁摊手。 “我教你。”慕容筝认真地道,“你飞刀用得好,眼力、腕力、准头都有,学弓箭肯定也不难。” “嗯嗯。”楚画梁连连点头。 狩猎啊,这种活动或许有些女孩子觉得血腥残忍,但她却是很喜欢的,只是现代连麻雀都成保护动物了,更别提狩猎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楚画梁就兴致勃勃地拉着谢玉棠去挑选猎犬。 慕容筝也没办法——走马斗犬,那是纨绔子弟的专长,“病弱”的豫王殿下以前还真没玩过这一行。让他相马还马马虎虎,但相犬么,就是外行了。 因为那一片市集人流混杂,所以楚画梁都没带上几个姑娘,只跟了一个唐墨。 不过,看了好几家,楚画梁也没找到一只中意的猎犬。 “我说,刚才那只哪里不好?”谢玉棠纳闷道,“在市集上能找到这个品相就不错了,秋猎在即,说不定回头就没有了。” “丑!”楚画梁只吐出一个字。 “……”谢玉棠无奈,“猎犬……难道不是看能不能抓到猎物为标准的吗?” “我的狗,什么都可以不会,但有一件事不能不会!”楚画梁义正言辞。 “什么事?”谢玉棠奇道。 楚画梁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卖萌。” “……”谢玉棠摇扇子的动作僵硬了,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哈哈哈……”倒是边上听到的人大笑起来。 “小娘子真有趣,我家的猎犬每一条都长相漂亮!”一个狗贩子喊道。 “你那也是猎犬?看到虎豹早就跑没影了,也就能在后院陪夫人小姐玩耍吧。”旁边的贩子嘲笑道。 “可人家小娘子不要能撕咬虎豹的嘛。”那人笑嘻嘻地反驳,很明显,他家的狗看着就温顺可爱胆子小,根本不是猎犬,可买的人却不少,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原本也不是狩猎用。 楚画梁看着,笑吟吟的,心情挺好。看得出来,这些百姓虽是同行,但也没太大嫉妒心,乡里乡亲的,就是拌拌嘴,其实关系不错。她到雁门这些日子,在军中倒是混了个脸熟,可在民间,其实谁认得他是豫王妃呢。 “这位小娘子,若不嫌弃,这犬送与娘子如何?”忽然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楚画梁一怔,转头看过去,却见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容貌俊美,只是目光有些飘忽,总让人觉得不踏实,而他怀里抱着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幼犬。楚画梁对那些狗的品种不太了解,但至少看得出来这狗不但漂亮,而且很名贵。 “相见便是有缘,不如在下请娘子喝一杯?”青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茶楼。 楚画梁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两辈子她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没眼力见的登徒子。 因为挺新鲜的,其实她也没生气——美人嘛,被人搭讪不算什么,只要不是动手强抢就不是个事。 “这是陆嘉,陆平川的孙子,陆芸她哥。”谢玉棠低声说了一句。 楚画梁一挑眉,顿时由原本的置身事外加了七分不喜。被一个长得不错的陌生人搭讪,和被一个讨厌的人搭讪,这区别可大了! “小娘子放心,就是喝杯茶而已,我陆家可不会干强抢民女的勾当。”陆嘉说着,手却去拉她的衣袖,脸上堆满笑容,自觉很有风度。 楚画梁都被气笑了,好吧,陆平川家教严谨,欺男霸女的事儿,估计陆嘉是真不敢做,可这雁门,几个被他搭讪的媳妇小姐敢拒绝他的邀约?这种人,大奸大恶是没有,但正因为他做的事不大,家世又高,吃了亏的百姓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谢玉棠眉头一皱,扇柄不轻不重地在陆嘉虎口上敲了一下。 “陆公子。”楚画梁一句话,刚好硬生生压住陆嘉的怒火。 “小娘子是答应了?”陆嘉信心满满。 “请问,你——会卖萌吗?”楚画梁一脸认真地问道。 “什么?”陆嘉愣住。 “会不会?”楚画梁重复了一遍。 “不、不会……”陆嘉有点发傻,下意识地答道。 “那要你何用?扔回去。”楚画梁瞬间变脸,拉着谢玉棠转身走人。 陆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指桑骂槐说他是狗吗! “哈哈哈……”旁边反应快的人已经笑成了一团。 “臭娘们,你……啊!”陆嘉刚追了几步,一句话还没骂完,就看到一张漂亮的少年面孔,然后身子一轻,竟然飞了起来。 “呯!”陆嘉后背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手里抱着的小狗也趁机跑了出去,不过,虽然跌得头晕目眩,背上却不怎么痛。 “汪汪汪!”就在他想爬起来,再叫家丁收拾那胆大包天敢打他的人的时候,四周涌过来一群狗,瞬间将他淹没了。 唐墨拍了拍手,面对一群目瞪口呆地百姓,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嘀咕道:“姐姐明明说扔回去呀?我又扔错了吗?” ------题外话------ 我家丫头烧了,明天能不能更新还要看今晚会不会复发,明天再烧就得去医院了。不是我不通知,而是现在的系统很麻烦,发章节不能删除不能修改,请假就发一个章节的话,目录页怕是要抓狂。而因为6月的严打,现在网页上连评论都不能发了,所以我只在群里通知。系统倒是有请假条,问题是我有请假条你们也看不见。我是个不玩手机的人,潇湘app都没有,所以一直就说请大家不要回复评论,要直接发新评论,因为回复的评论在电脑后台不会被顶上来,我看不见的。 第103章 翡翠明珠,恭喜发财 “所以,这就是你挑的‘猎犬’?”慕容筝扶额。 “嗯嗯。”面前的一人一狗一起点头,动作整齐划一。 楚画梁最后看中的是一只两三个月大的小白狗,背上还覆盖着一层浅灰色的绒毛,看不出品种,瘦骨嶙峋的,长得和土狗没区别。而且还是从一个卖柴的人樵夫手里买的,听说,是从山里捡的,看着长得还行就带回来,这不是马上要到秋猎了么,换两个铜钱也是好的。 于是,楚画梁就给了一两银子买了下来。 要说为什么……大概就是眼缘吧。因为这只小白狗居然何猫似的,有一双绿色的眼瞳。 “你确定,它是狗?”慕容筝去看她身边的谢玉棠。 “不是狗,难道是猫?”谢玉棠反问。 “那是狼!”慕容筝无语。 “本公子又没见过狼。”谢玉棠楞了一下,但依旧理直气壮。 “我就更没见过狼了。”楚画梁点头,把小白狗举到眼前,有些怀疑,“狼?” “你见过绿眼睛的狗吗?”慕容筝无奈,“楚楚乖啊,我回头给你找几只漂亮的,不然秋猎的时候给你抓一只小老虎,但是狼真的不能养,养不熟。” “不要。”楚画梁想也不想地道,“我看它挺通人性的,先养养看。” 慕容筝张了张嘴,但想想这狼要养到吃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也许她过几天就没兴趣了呢。于是也就先咽了下来,只打算回头好好交代一番玉衡。 “那么,先给你起个名字吧。”楚画梁抱着小白狗……不,小白狼,思考道,“叫什么呢?花生?土豆?米糕?对了,我的马叫翡翠,你就叫明珠吧!嗯,很好,就叫明珠!你是母的吧?” 看着她拎着白狼后腿检查公母,慕容筝眼角抽搐。 好吧,比起那匹叫翡翠的红马,白狼叫明珠也可以接受,只是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个堂妹叫慕容明珠? 不过,就看她满足的样子,慕容筝摇摇头,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只要楚楚高兴,别说叫明珠,就是叫明月也可以。 “嗯,很好,是母的!”楚画梁心满意足。 白狼明珠窝在她怀里“呜呜”叫着,瑟瑟发抖。 “可惜市集上买不到猎鹰。”谢玉棠遗憾道,“要是早知道,倒是可以从草原那边重金买一只。” “猎鹰的话已经有了。”慕容筝接口道,“今天雷威将军来过,送了一对鹰给王妃,雷家祖辈是训鹰人,旁支还有干这个的,养出来的鹰应该不错。” “鹰这东西不是自己熬的话,指挥不动吧?”谢玉棠皱眉道。 “所以,那是一对刚出壳的幼鹰,需要自己养……好在雷家连养鹰的奴仆也一起送来了。”慕容筝道。 “好吧,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动手打猎。”楚画梁叹了口气。 “对了,谢公子若是不急着回京城,不妨一起参加秋猎。”慕容筝又道。 “算了,本公子对打猎没兴趣。”谢玉棠兴趣缺缺,“这几天抓紧点时间置办货物运回京城,入冬前,北方的皮毛在京城可是很好卖的。” 慕容筝点点头,也不强求。 不过,这话听在楚画梁耳朵里就哪儿哪儿都有问题,顿时一个眼刀子飞过去。 “行啦,我回去了。”谢玉棠道。 “我送你。”楚画梁立即把白狼往慕容筝怀里一塞,跟了上去。 一人一狼对望了一眼,猛然间—— “嗷呜!” “哇啊~” 虽然幼狼龇牙咧嘴也咬不到慕容筝,但慕容筝既不能把它打死,也不能被它逃跑,一时之间也被弄了个手忙脚乱。 气哭!明明在楚楚手里这么乖巧可爱的,楚楚不在,就露出真面目了吧! 另一边,楚画梁跟着谢玉棠出了豫王府的门,还没说话就听到他开口道“今天我接到慕容筝的订单了。” 楞了一下,她才迟疑着道“你该不会是想接吧?” “其实,在那之前,有些隐晦的消息就表示了,慕容春秋的事件背后很不简单,只怕又一个大阴谋。”谢玉棠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怎么说呢,不是有句话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是怕如果不管,有一天阴谋浮出水面,遭殃的不是慕容筝一个。” 楚画梁哑口无言。 不能不承认,谢玉棠说的也是有道理的,但其中的风险也很大。 “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哥早就留好退路了。”谢玉棠一笑道,“大不了,我们去西凉!” 楚画梁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那么,意见一致了。”谢玉棠用扇柄敲着掌心,脸上露出一个狐狸似的笑容,“你说,该敲诈他多少钱才好?” “……”楚画梁哭笑不得,半晌才道,“随便。” 横竖,有自己在,你俩身份迟早要穿帮,一旦慕容筝知道借钱的就是收钱的人,才不会还这笔钱呢。 “那我就答应了。”谢玉棠兴致勃勃地走了。 楚画梁在街上又站了会儿,这才转身回去。 后院里,不止慕容筝在,还有金盏玉台和摇光,三个姑娘围着石桌叽叽喳喳的,都是一脸兴奋。 “楚楚,过来。”慕容筝招了招手。 “王妃。” “小姐!好可爱啊。” 楚画梁凑过去,只见一个垫着棉絮的竹篮子里,有两只雏鹰,金盏正夹着带血的肉丝喂它们。 一只纯黑,一只更罕见,竟然是纯白色,让她想起前世几乎已经绝迹,只能在影像资料上见到的海东青。 “雷将军真有心。”摇光感叹道。 送礼可是门学问,尤其是送给上官,还是有夫之妇。 “楚楚,要不要取名字?”慕容筝道。 这句话一出,院子里都静了一下。 “我真是取名废啊。”楚画梁摸了摸下巴,苦思冥想。 “没关系,楚楚取的,都好听。”慕容筝道。 “……”众人无语。 王爷您是认真的吗?王妃可是会将一匹烈焰胭脂马取名叫“翡翠”的啊!您就不怕这对雏鹰被取名小黑小白什么的么。当然,是黑鹰叫小白,白鹰叫小黑那种。 然而,慕容筝的眼神充满了真诚,仿佛他说出口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好吧。”楚画梁一合掌,纤纤玉指指着笑黑鹰道,“恭喜。” “什么?”慕容筝一愣。 “发财。”楚画梁的手指又移到了小白鹰身上。 “…………” “噗——咳咳咳……”慕容筝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得满脸通红。 所有人斜睨他这就是你说的“都好听”? “挺好的。”许久,慕容筝才硬着头皮,艰难地道。 “很好,以后你们就叫恭喜发财,每天喊几遍,多吉利!”楚画梁满足。 金盏默默地给两只雏鹰多喂了点肉丝,吃吧吃吧,幸好你们听不懂,要不然也真是……太委屈了! 可以想象,王妃在狩猎的时候喊一句恭喜发财,上!嗯……大概所有的将军都会因为手抖而射空的吧。 当然,今年的秋猎是赶不上了,不过可以期待明年嘛。 “王爷,王妃。”就在这时,贪狼走了进来。 “怎么了?”慕容筝回过头来。 “王爷,五殿下请您过府,说是……”贪狼的表情很怪异,顿了顿,才道,“抓到一个劫囚灭口的刺客。” “什么?”慕容筝一愣,“他抓到的?” “据说,是刺客被追捕时,慌不择路逃进了他的府邸,虽说躲过了军队,但却昏迷在柴房里,被去拿柴火的下人发现了。”贪狼说道。 “我怎么没这么好运气抓一个刺客?”楚画梁无语。 “去看看,顺便去给殿下复诊吧。有始有终啊王妃。”慕容筝很快就淡定了。 “知道了。”楚画梁接了一句。 很快的,门房就备好了车架,同行的只有贪狼和玉台。 沐千华暂住的府邸距离豫王府并不远,毕竟都是雁门最好的地段,相互只隔了一条街,马车一炷香时分就到。 在门口,刚好遇见匆匆赶来的周青。 “王爷也来了?”周青怔了怔才赶紧行礼,“殿下派人来说抓到了刺客,下官不敢耽搁,赶紧过来看看。” “一起进去吧,周大人。”慕容筝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 “王爷请。”周青很自觉地退后一步,跟在后面。 倒是楚画梁一双美目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看得周青面红耳赤地别开了眼神。 “王爷,王妃,还有周大人,这边请。”迎上来的是跟着沐千华来的侍卫统领,一摆手,带着他们走进正堂。 “咳咳,豫王和周大人来了。”主位上的沐千华站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唇上带着病态的嫣红,显然是风寒尚未完全痊愈。 “殿下,您这身体可不太好啊,哪家的庸医看的?小小一个风寒都治不好。”楚画梁摇头道。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没有喝了药就好的。”沐千华不生气,平静地说道。 “对呀,殿下说得有理,吃药见效太慢了。”楚画梁深以为然地点头,满脸赞同,又很诚恳地说道,“所以,还是让本妃替殿下扎几针吧?保证针到……病除。” “已经吃了几日药,大有好转,不劳烦王妃了。”沐千华咬牙。 真当他没听出来吗?这女人明明是想说针到命除是吧? “王爷,你看,这不是本妃不愿意善始善终,明明就是殿下讳疾忌医嘛。”楚画梁无可奈何地一摊手。 沐千华想爆粗口。特么你妹的善始善终,从来没有“始”过好吗? “没关系,本王知道你医术好,是别人不识货。”慕容筝安慰道。 “豫王,今天是为了刺客的事吧?”沐千华打断道。 “好吧,那就请殿下把刺客带出来瞧瞧。”慕容筝从善如流,又偏过头和楚画梁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管沐千华在算计着什么,可现在他的心已经乱了,就会有破绽。果然还是经验太浅,经不起激。 沐千华黑着脸,已经不想再跟那两人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两个侍卫就抬着一个黑衣人进来,往地上一放。 “死了?”慕容筝皱眉。 “活着,重伤。”沐千华勾了勾唇角,“不过,伤得太重,一直昏迷,也问不出什么来,大夫也说没办法。这不是……听说王妃在父皇跟前自称,擅伤不擅病吗?想必能让他开口说话吧。” 慕容筝脸色微微一沉,给贪狼使了个眼色。 贪狼大步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低声道“王爷,确实昏迷了,而且……也就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可惜昨天拿去厨房的柴火多了些,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发现。”沐千华一脸歉疚道,“若是早一点,说不定还有救。” “唉……”周青也长叹了一口气。他接到军队移交过来的案子,差点愁白了头发,好不容易有条线索,却又快断了。然而……先不说王妃是不是真的医术通神能救回一个快死的人,可那是高贵的豫王妃啊。 就算顶着个军医的头衔,给军中将领治伤也罢了,但让王妃去治一个卑贱的刺客,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正好本妃带着药箱呢。”楚画梁一声轻笑,慢悠悠地开口,“原本是想给殿下看病的,虽然没用上,可……救谁不是救呢。” “……”沐千华脸颊的肌肉抽了抽,袖子里的手捏紧了拳头。 这女人的意思……是把他和地上的刺客一视同仁了?原本是想扣着“顾全大局”的帽子羞辱她,没想到反被羞辱了一顿。 “玉台,拿过来。”楚画梁毫不在意地挽了挽衣袖,蹲下身来。 贪狼动手把人翻了过来,正面朝上。 “嗯?”楚画梁一挑眉,笑容顿时收敛了。 一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很普通,但她看的本来也不是那张面皮,而是下面更深刻的东西。 “王妃,怎么了?”沐千华假笑道,“该不会是治不好?” “殿下确定,这是劫囚的刺客?”楚画梁的声音很冷,仿佛一字一句都冒着寒气。 “那是当然。”沐千华一脸坚定,“情况王妃也知道,在搜捕中慌不择路还身受重伤的,除了刺客还能是什么人呢。” 第104章 报复 “怎么,能不能救?”慕容筝也看出了似乎有些不对劲,凑上去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楚画梁微微皱眉。 这人虽然身上伤痕不少,但都是皮外伤,并不致命,麻烦的是内出血,脾脏破裂,就是立刻送进手术室,能救回来的几率都不高,何况这里的条件了。可以说,他现在居然还有气才叫奇怪。 “王妃不必烦恼,左右不过是个刺客。”沐千华道。 “虽然救不活,但是……”楚画梁一声冷笑,目光一转,看了沐千华一眼。 “但是什么?”沐千华心中一紧。 “但是,让他死前清醒一下,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楚画梁慢悠悠地说道。 “这……没必要吧?”沐千华一怔,隔了一会儿才强笑道,“北狄的刺客都是硬骨头,就算严刑拷打也没有开口的,只是回光返照,就更不可能招供了,何须浪费王妃精力。”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不定他就愿意说呢?”楚画梁站起身,转头道,“这里工具不全,小心点,把人送回豫王府。” “是!”贪狼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就往外走。 “王妃,这……”沐千华皱眉。 “殿下,反正死了也就死了,不如让王妃死马当活马医了,说不定就有用呢。”慕容筝微笑道。 “那就有劳王妃。”沐千华终于勉强点点头。 “本妃急着回去救人,告辞了。”楚画梁说完,连沐千华一句送客都没听,拽着慕容筝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不过,一出门,才拐一个弯,她的脚步就放慢了。 “王妃,这人是送到王妃院里吗?”贪狼问了一句。 “挖个坑,直接埋了吧。”楚画梁干脆道。 “什么?”贪狼傻眼。 “什么什么?”楚画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本妃治伤不勾魂,人都死了还救什么救。” 贪狼赶紧摸了摸这人的手腕,果然发现刚才还有一丝微弱气息的人这会儿是彻底没气了。 “你刚才,是故意说给沐千华听的?”慕容筝若有所思。 “他好像有点怕这人真的开口。”楚画梁沉吟了一下才道,“反正我不信堂堂五皇子府柴房里躺了一个刺客,大半天才被发现。若是再早两个时辰,说不定还有救。” “他想拖到确定人救不回来。”慕容筝道。 “我们五殿下还真是死鸭子嘴硬。”楚画梁摇了摇头,“其实,这种伤,就算早两个时辰,我能救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殿下还真是高看我,居然拖到这个时候。” “所以,你觉得这个人不是刺客?”慕容筝道。 “回头再说。”楚画梁默认了他的猜测,沉声道,“贪狼,埋了是玩笑话,你赶紧把人送回去,一定要让人觉得他还没死的样子。” “属下明白了。”贪狼点点头,干脆施展轻功,一路狂奔回去。 “那个人,我还真认识。”楚画梁叹了口气。 “是什么人?”慕容筝好奇道。 楚画梁在雁门认得的人不多,大半在军中,就算从前自己不知道的过去,可沐千华总不至于去京城弄了个人过来吧? 然而,楚画梁的回答依旧让他意外“听风阁的人。” “什么?”慕容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连身后的玉台,呼吸都乱了一瞬。 “你知道的,只要见过一眼的人,无论换多少张脸皮,我都认得出来。”楚画梁道。 慕容筝的神色很凝重。 据他所知,楚画梁能见过听风阁中人的机会,就是京城废庄那一次,可是,能来接应听风阁主的,应该是其心腹属下,怎么突然从京城到了雁门,会死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沐千华,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想必他也做好善后的准备了,可若是不知道……他忽然觉得,沐千华有点悲催了。 听风阁的人是那么好杀的?那位阁主,可是最护短的啊…… 一路思考着回到豫王府,而王府早已严阵以待。 贪狼觉得要骗过敌人就先要骗过自己人,干脆就真当抱着的尸体还有一口气来对待。 楚画梁一进院子,就把伺候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贪狼和玉台两个知情人。 “所以,我们就在这儿下棋?”慕容筝好笑道。 “是啊。”楚画梁不慌不忙地铺开棋子,“下一局棋,时间到了就可以把人埋了。” “想必沐千华一定很想知道,此人究竟有没有开口,说了什么。”慕容筝笑着放下一枚白子。 这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其实他们手里除了一具尸体,什么也没有,可是沐千华不会信。哪怕告诉他这人抵死不招,什么都没说,他也不会信。 “那么,你觉得,他找人冒充刺客是什么意思?为了争功吗?”楚画梁好奇道。 “抓一个刺客算多大功劳?”慕容筝不以为然道,“他是皇子,督军北疆,只要不出错,就是天大的功劳,再有斩获,就是锦上添花。说实话,就凭他之前和北疆军一起坚守城墙的行为,传回京城后,陛下也该满意了。” “那么,换一个思路。”楚画梁想了想道,“假设是沐千华要杀人,但杀了之后会有大麻烦,所以干脆推到刺客头上去?这样听风阁就没理由来找他算账了。毕竟人家本就是以神秘著称的江湖组织,总不能出来证明这个不是刺客?说不定整个听风阁都要被拉进浑水里去。” “听风阁、听风阁。”慕容筝手里把玩着几枚棋子,沉吟半晌,忽的眼前一亮,“楚楚,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人查到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被发现了,然后被杀人灭口?” “按理说,听风阁不该去查皇族……”楚画梁不语。 “未必是直接查沐千华。”慕容筝道。 “我说,你的口气好像是确定沐千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楚画梁纳闷道。 “……”慕容筝楞了一下,摸了摸下巴,好一会儿才道,“也许……我看他不太顺眼吧?” “真巧,我看他也不怎么顺眼。”楚画梁一耸肩。 “让我想想,怎么利用这个不存在的遗言坑一把沐千华。”慕容筝毫不掩饰地道。 “支持你!”楚画梁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 “去哪儿?”慕容筝一怔。 “你慢慢想,我去三哥府里,刚才走得匆忙,直接把他扔下了,所以准备那点儿好吃的去贿赂一下。”楚画梁很自然地道。 “正好下面农庄送了新摘的柑橘,你叫人带一筐过去。”慕容筝顺口道。 “知道了。”楚画梁招了招手,带着玉台就出去了。 · “什么?周易死了?”谢玉棠震惊。 “嗯。”楚画梁点点头,让玉台带着抗橘子过来的唐墨去院子里玩,这才道,“虽然他用的不是上次我见到的那张脸,但我不会认错的。而且,那张面具确实是二哥的手艺——你让他干什么去了?” “死了……怎么会呢?”谢玉棠在书房里踱了几圈,一脸的烦躁,“我让他办的事,跟沐千华毫无关系,他怎么会死在五皇子府?” “所以,到底什么事啊?”楚画梁好奇道。 “还记得水月庵那些人吗?”谢玉棠道。 “你是说,他查的事报恩寺事件?”楚画梁惊讶道。 “不错。”谢玉棠点了点头,苦恼道,“可这事怎么会扯上五皇子?总不至于是沐千华绑架了那些官员家眷吧!” “不太可能。”楚画梁一耸肩,轻描淡写道,“我觉得,他没那胆子。” “也是。”谢玉棠叹了口气,无奈道,“可是,周易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可惜没机会告诉我们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楚画梁道。 “无论如何,沐千华杀了我听风阁的人是事实,我这个阁主总不能不闻不问。”谢玉棠挑眉。 “我也去!”楚画梁兴致勃勃。 “大小姐,你去干嘛?”谢玉棠一头黑线,“你又不会武功。” “我有阿墨啊!”楚画梁理所当然道。 “……”谢玉棠无语。 “而且,你又不能杀了沐千华,顶多揍他一顿,这样根本不解气啊。”楚画梁接着道。 “那你说怎么办?”谢玉棠求教。 “带我去。”楚画梁笑眯眯地勾了勾手指。 正好,沐千华欠原主楚绘的帐,也该还回来了,等回了京城可没这样的机会了。 磨蹭到晚饭后,豫王府的人倒是来问过,不过楚画梁借口兄长不过数日便要返京,有话嘱咐,第二天再回,打发了人回去。 入夜时,一行三人就出了谢府,连玉台都没带。 唐墨背着楚画梁,而楚画梁身上还有一个看着不轻的大包裹,可他脚步轻盈,像是一只灵活的狸猫,丝毫不逊色谢玉棠。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三人都带了一层面具。 五皇子府的守卫是沐千华从京城带来的侍卫,还有皇帝派给他的暗卫,虽然比不得京城,但这座府邸也只有京城五皇子府的五分之一大,这些人守卫起来也绰绰有余。 “所以,带着我也是有好处的吧。”楚画梁得意地笑。 她记性好,来过五皇子府几回,甚至曾经直入寝室探病,府中的结构路径烂熟于胸,就连守卫的分布也能说出十之五六。要是谢玉棠一个人来,把沐千华找出来就要花不少功夫。 “是是是,所以能告诉我你背着的是什么了吗?”谢玉棠无力地问道。 “一会儿就知道了。”楚画梁笑眯眯地道,“为了这东西我赶工了两个时辰,还好赶上了。” 等下面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三人从藏身的屋檐跳下来,轻巧地进了内院。 一般来说,宅院的守卫也是外紧内松,沐千华也不至于睡觉都让一群人守在房门口,谢玉棠出手点了两个侍卫的穴道后,让他们靠在柱子上,远看来毫无异状。 推开房门,又如法炮制了在外间守夜的丫头。 沐千华虽然也号称文武双全,但皇族子弟学习的武,多半也是些剑术,和江湖中人不能比较。至少,要论警觉心,楚画梁都甩他十条街。 楚画梁拿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口,放在熟睡的沐千华鼻端。 沐千华一皱眉,似乎本能地觉得不妙,但一口气吸入,顿时更沉入黑甜乡。 “好了,然后怎么弄?”谢玉棠问道。 要按他的想法,直接把沐千华揍一顿,只要不打死打残,黑锅往北狄头上一扣,干净利落,沐千华就算心里明白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楚画梁不慌不忙地打开了身上的包裹,里面的东西一露出来,就连谢玉棠都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干嘛?”楚画梁不满道,“大惊小怪,猪头没见过?” “当然见过。”谢玉棠一脸黑线,指着她的手都有点发抖,低声道,“你拿个猪头过来干嘛?怪不得吃了晚饭就扎在厨下老半天!” 那包裹里的东西,赫然是一颗——生猪头!看新鲜程度,明显是刚刚砍下来的。 “我处理这东西好半天了好么。”楚画梁说着,双手捧起猪头。 谢玉棠这才看清楚,那猪头居然只有前面一半,连里头都掏空了,只剩下一张猪脸,眼睛的部分只留下两个空洞,鼻子嘴巴甚至留了透气的口子,看起来……就像是祭典上小孩子喜欢的那种面具,只不过这是生猪头做的。 楚画梁拿着猪头面具在谢玉棠脸上比了比,满意道“我就说我记得他的骨架,这个脑袋大小刚刚好。” “你该不会想……”谢玉棠咽了口口水。 “这是二哥给我的。”楚画梁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里面的药水往沐千华脸上涂抹。 谢玉棠扶额。这东西他也有,而且不少——是戴人皮面具用的,干透之后,需要用另一种对应的药水才能把面具揭下来。花鹤翎送了一盒面具给楚画梁,自然不会忘记药水。 “好了!”楚画梁把猪头面具往沐千华脸上一拍,左右看看,满意地点头,还回头征求意见,“怎么样?” “丑!”唐墨直接道。 “不,这叫另类美!”楚画梁一本正经地道。 “哦。”唐墨一脸懵懂地点头。 姐姐说美……嗯,原来这样是美啊?懂了! 谢玉棠哭笑不得,不过不得不承认,妹子的点子……确实挺异想天开的,明天雁门大概要流传,五皇子是猪投胎人身的妖怪,不小心把猪头露出来了吧! 想想就觉得很爽! “喂,来看!”忽然间,楚画梁轻声叫道。 “嗯?”谢玉棠立即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字?”楚画梁递过去一张信纸。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最庆幸的就是没有语言文字的障碍,繁体字完全难不倒一个抄惯中医古书的人。可这信纸上的字,弯弯曲曲,有点像蒙古文,又有些不一样,当然,就算真是蒙文她也看不懂。 谢玉棠只扫了一眼就沉下了脸“这是北狄的古文字。” “北狄文?”楚画梁惊讶道。 “应该说,是北狄先祖用过的文字。”谢玉棠解释道,“北狄最初也是北方草原民族的一个分支,后来渐渐与中原融合,才废弃了这些文字,现在的北狄估计也找不出几个懂得这些古文字的人了,除非往西北深入草原,寻找当年遗留的北狄支脉后人。” “这么麻烦。”楚画梁也皱起了眉。 “我说,他堂堂皇子,不至于勾结北狄吧?有什么好处?”谢玉棠道,“北狄又不会发兵支持他夺位!” “先带回去再说。”楚画梁想了想,拿过信纸,几下塞进怀里。 第105章 救命!五皇子被妖怪吃掉啦! “啊~~~~~”清晨,一声凄厉惨叫惊醒了五皇子府。 “秀兰,怎么回事?”侍卫统领侯世杰如临大敌地冲了进来。 “妖怪!有妖怪啊!”侍女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把拽住他哭喊起来。 “胡说什么!”侯世杰一把甩开她,脸黑如锅底。 就算只是个侍女,也是五皇子的贴身之人,说不定哪天五皇子一高兴就纳了做通房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侯统领,有妖怪啊!猪妖来索命了啊!”秀兰一脸的惊恐,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不是晚上做噩梦了吧?殿下呢?起身了吗?”侯世杰问道。 “殿下、殿下……”秀兰瘫坐在地上,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就在侯世杰已经不耐烦要自己进去看的时候,终于发出一声哭喊,“殿下被猪妖吃掉了!” “妖言惑众!”侯世杰脸色大变,一脚踢开她,带着两个侍卫大步往里走去。 “统领,不对劲!”一个侍卫低声道。 沐千华院子里是有两人守卫的,可闹了这么大动静,居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像是两尊石像似的,怎么都不正常。 “喂。”侯世杰推了推守卫。 “呯!”守卫一头栽倒再低。 “啊~~猪妖吃人啦!”秀兰尖叫。 “闭嘴!”侯世杰愤怒地一声大喝。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两人是被点了昏穴,只是试了几次没解开穴道,心中更加骇然。 解不开,要么是对方用的事独门手法,要么就是功力比他高过太多,无论哪一种都很麻烦。 “封锁府邸!”侯世杰只丢下一句话,按着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打开的寝室。 “殿下?” 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他一路走进内殿,没看到敌人,也不觉得意外,若真有刺客来过,这会儿也不可能还留在这里。然而,当他看见床上的……人的时候,就算胆子大,也差点吓得把手里的剑扔过去! 应该是人?至少身体是人的样子,穿的还是五皇子的中衣,然而,原本应该是脑袋的地方,就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猪头!难怪秀兰会被吓成这个样子。 不过,侯世杰毕竟是习武之人,第一眼的惊吓过后,也定下神来,慢慢靠近床沿。反正他是不相信猪妖这种说法的,目前最重要的是确认这个“人”是不是五皇子?是的话,猪头是怎么回事,不是的话更糟糕——五皇子失踪,他这个侍卫统领第一个该死! “殿下?”侯世杰喊道。 “嗯……嗯?”沐千华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却不像是秀兰的声音,有些不悦,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但头部却传来一丝丝钝痛,就像是几天没睡好觉似的。 “啊!”眼前那猪头人身的“人”突然坐起来,侯世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手抓着剑壮胆,额头冷汗滚滚。 要知道,他可是连五皇子被刺客摘了首级,又放上了一个猪头的想法都有了,但也比不上这“人”顶着一个活动的猪头来得吓人啊! “侯世杰?你想造反?”沐千华眯了眯眼睛,但话已出口,忽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同,有些发闷,视线也有些不清晰,不过,他第一反应是刚刚睡醒的缘故,随意抬手揉揉眼睛。 “殿殿殿殿下?”侯世杰一脸惊恐,结结巴巴地喊道。 “怎么回事?”沐千华的手一碰到自己的脸,立刻也察觉到了不对。 摸上去不是自己的皮肤,而是隔了一层什么。 他一跃下床,几步冲向柜子上搁着的铜镜。 “猪妖是……殿下?”侯世杰喃喃自语。 “这是怎么回事!”沐千华一眼看见铜镜里的猪头,赶紧摸自己的脸,好半晌,终于确定,那颗猪头好像就是他自己! 不过,摸索的时候,他的手指摸到面具边缘,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下意识就想撕。 “嘶——”脸上皮肤传来的剧痛让他赶紧停手。 不知道这颗猪头是怎么弄上去的,他更怕强行扯下来会不会直接毁容了? 一番兵荒马乱后,侯世杰终于回过神来,带了大夫过来,然后锁死了房门。 五皇子府的大夫并非雁门人士,而是从京城跟随而来的,刘皇后担心爱子在边关水土不服,虽然不能擅自征调太医,但这个黄大夫却是太医院院正的嫡孙,不到而立之年,医术已经尽得真传,等这两年院正告老还乡,他就该进太医院了。 “殿下,这是易容用的东西。”黄大夫检查了一遍后,很肯定地说道。 “如何才能取下来?”沐千华压着火气道。 既然确定是人为的,总比真闹鬼了强,但他也下意识地后怕——有人半夜进了他的房间给他戴上了这么个猪头面具居然没有惊动任何守卫,那若是来人要的事他的命,是不是稀里糊涂就做了鬼了? “殿下,淑霞已经询问过昨夜值守的侍卫,没人发现异常。”侯世杰羞愧道,“殿下门口的守卫被点了穴道,至今没醒,秀兰大概因为是弱女子,所以对方手下留情了,她醒得反而最早。” 沐千华咬牙不语,理智上他知道侯世杰的能力对付一般的小贼甚至刺客是够了,但真对付绝顶高手,这等防卫就形同虚设,但情感上,差点丢了性命,还受了如此羞辱被下属看在眼里,真能很难让人不迁怒。 “殿下,易容药水要用特殊的药液才能洗掉,若是强行撕扯,很有可能扯烂皮肤。”黄大夫道。 “特殊药液?能不能配?”沐千华最关心的就是赶紧把脸上的猪头拿下来! 不仅是羞辱,更重要的,这东西是用生猪头匆匆赶制的,血腥气骚味刺鼻,而要是等个两三天,猪头开始腐烂变质……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个……”黄大夫抹了把汗,有些惶恐地道,“每位易容师用的药水都是独家配方,只是揭下来的话,草民略加研究也可以做到……” 沐千华先怒后喜,心里埋怨他不一开始就讲明白,然而转念一想,又不禁流出冷汗。 略加研究?现在除了他自己的脸,还有哪里可供研究? “殿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滚!”沐千华怒道。 “这……豫王请殿下过府商议昨日之事……”门外的侍卫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本殿下叫你滚没听见?”沐千华气急,抓起床上的瓷枕猛地砸过去。 “哗啦~”瓷枕的碎片飞溅,门外顿时失声了。 “转告豫王,五殿下身体有恙,不便出门。”侯世杰道。 沐千华瞥了他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认。 隔了一会儿,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世杰。”沐千华忽然叫了一声。 “殿下有什么吩咐?”侯世杰赶紧道。 “你说,是不是豫王妃真的从那人口中问出了什么?”沐千华道。 “属下觉得……不太可能。”侯世杰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豫王府就算医术再好,也就是个大夫,殿下还真觉得她能活死人肉白骨不成?” “也是。”沐千华舒了口气。 黄大夫小心地用一块蘸了药水的方巾在面具边缘的皮肤上擦了擦,诚惶诚恐地退下了。 “这个……会不会是他们干的?”沐千华迟疑了一下才道。 “谁?”侯世杰一愣。 “听说,听风阁极擅易容。”沐千华冷冰冰地道,“这边人一死,立即就找上门,也只有听风阁才有这样的速度。” “这倒像是江湖人的手段,只是……”侯世杰苦笑,“没有证据。” 听风阁的眼线遍布天下,想要对付一个这样的庞然大物,区区一个皇子府绝对是做不到的,哪怕皇帝出手,听风阁大不了放弃东陵,转入其他三国。何况,什么证据都没有,朝廷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对付一个江湖组织? 难啃,还没好处! 若非事不凑巧,侯世杰是极其不愿和听风阁结仇的,一个无孔不入的消息组织,对五皇子来说,比和一个刺客组织为敌更麻烦,相反,如果能拉拢,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你先出去吧,也许一会儿豫王就亲自来了。”沐千华挥了挥手。 “是。”侯世杰躬身告退,却在出门的一刻,又听到一句话,“秀兰失心疯了,念在她跟我一场,好好安置。” 一瞬间,遍体生寒。 虽然侯世杰也知道,为了五皇子的名声,秀兰是肯定不能留了,但真的听到这句话,还是免不了又兔死狐悲之感。 他,还有黄大夫,同样也看到了五皇子的猪头,就算如今因为他们还有用而没有落得跟秀兰一个下场,可将来呢? · 豫王府。 “又病了?”得到消息的慕容筝忍不住皱了皱眉。 “五皇子府的侍卫统领是这么说的。”破军答道。 “我们的五皇子还真是身娇体弱。”一边的楚画梁应了一声,笑眯眯地拿着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没见到他本人?”慕容筝道。 “据说……”破军的脸色有点古怪,“五皇子得的病,会传染。” “……”慕容筝抽了抽嘴角。 一个好好的人,过了一夜就得传染病了?瘟疫吗?信他才有鬼! “还有,听说……”破军这回犹豫了半天还没说出来。 “还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大家都高兴一下。”楚画梁道。 破军哭笑不得地擦了把汗,说道“听说,五殿下昨晚遇到了妖精,所以……” “被女妖吸干了精气所以起不来了吗?”慕容筝面无表情地总结。 破军默默无语。 楚画梁笑眼弯弯。 女妖?猪妖吧!真可惜没看到早上那场鸡飞狗跳。 听风阁的易容药水虽然是花鹤翎的独门秘方,不过仅仅是把猪头取下来的话,高明一点的大夫研究两三天应该有办法,而沐千华身边肯定不缺好大夫。 “本王倒要看看他搞什么鬼。”慕容筝站起身来,“楚楚呢?” “没兴趣,我要逗恭喜发财玩。”楚画梁断然拒绝。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这会儿沐千华就算是撕破脸也不会出来见人的,哪怕慕容筝过去把他的五皇子府烧了,他也只会蒙着头逃跑,绝对不敢还手。所以,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慕容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直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楚画梁啃完一个苹果,顺手把核一丢,拍拍手跑去了后院看雏鹰。 慕容筝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找个借口和楚楚出门逛逛街呢。 “王爷。”贪狼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 “怎么?”慕容筝一顿。 “听风阁有回音了。”贪狼说着,送上一个蜡丸。 “他们接了?”慕容筝的神色有些激动。 “不。”贪狼摇了摇头道,“是送到天门手里的,有关报恩寺那件事。” 慕容筝怔了怔,才慢慢地从铜管中抽出纸条。 “不愧是听风阁,毫无头绪的事,这么快就能找到线索。”破军道。 “最重要的是,果然信誉良好。”慕容筝嗤笑。 当初虽然约定了消息共享,但他也没想到听风阁速度如此神速,看起来,那些人真是把听风阁得罪得挺惨啊。 纸条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慕容筝的笑意顿时僵硬了。 “王爷?”贪狼道,“有什么不对吗?” “是北狄的古文字。”慕容筝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谁写给谁的,恐怕要弄清楚上面的意思才能知道听风阁送来这纸条和报恩寺有什么关系。” “那件事背后既然有武圣堂参与,或许这东西的来路没错。”贪狼说道。 “对听风阁来说,信誉是最重要的东西,不管是买卖还是交易,要么没有消息,只要有,就一定不会出错。”慕容筝断然道。 “可现在去哪儿找懂得北狄古文字的人?”贪狼皱眉道,“该不会是他们拿到了线索也看不懂,所以干脆直接送过来了?” “……”慕容筝无语。 当然,要是谢玉棠和楚画梁听到,一定会给他竖个大拇指的。 谢玉棠是想,与其自己头疼,不如拖天门下水,而楚画梁知道慕容筝的身份,更觉得,江湖办不到的事,或许豫王能办到。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依样画葫芦临摹了一份,直接就送去天门了。 第106章 针到病除? “咚!”一支羽箭正中箭靶,虽然距离红心还有点距离,但至少上靶了,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很难得。 楚画梁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满意。 这个距离,如果甩飞刀的话,她就算蒙上眼睛也能中红心,弓箭的手感确实有点不太一样。 “呜呜。”白狼明珠端端正正地坐在回廊边上的长条椅上,只有尾巴落下来,一摇一晃的,那乖巧的模样,若是不看那双绿眼睛,怎么都让人觉得那是一条狗。 在它旁边,蹲着唐墨,看上去一人一狼,一黑一白,那神态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王妃,飞刀用的是腕力,但弓箭用的事臂力。”临时来教导楚画梁箭术的风少湮说着,拿起另一幅弓箭,熟练地弯弓搭箭,几乎都不用瞄准,毫不犹豫地松手。 “笃!”羽箭正中红心。 “嗯,我再试试。”楚画梁思考了一会儿,又抽了一支箭搭上,慢慢拉满。 风少湮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楚楚?”就在这时,慕容筝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 “嗖~”羽箭擦过靶子,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干嘛?”楚画梁怒道。 “呃……”慕容筝汗颜。 “都是你害的!”楚画梁气呼呼地瞪他。 “……”慕容筝看了一眼箭靶和她手里的弓箭,默默地擦了把汗。 “王爷回来了,属下有军情禀报。”风少湮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道。 “去书房吧。”慕容筝点了点头,又对楚画梁讨好地笑笑,“回头我教你。” “免了。”楚画梁没好气道,“王爷您昨天教了一整天,还不如风少将军半个时辰呢。” “这个……我也不擅长射箭啊。”慕容筝无奈。 他是将门之子,射箭当然不可能没学过,但行走江湖多年,用的都是小巧暗器,启蒙时学的那点儿弓箭早就不知道忘到那儿去了。让他自己射的话,毕竟又身后的内力为基础,你们射也不会太难看,可要教别人…… “我都明白了,自己练练就好,王爷赶紧忙正事吧。”楚画梁挥了挥手。 “别累着了,歇会儿。”慕容筝叮嘱了一句,和风少湮并肩往书房走,一边说道,“刚刚从城墙上下来,顺道去了趟五皇子府,又吃了个闭门羹。” “殿下究竟什么病?怎么还没好,也不让人探病?”风少湮奇道。 “谁知道,不过听说……”慕容筝迟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太荒谬,没说出口。 “听说什么?”风少湮好奇道,“我保证不会外传!” “听说,是……猪瘟……”慕容筝艰难地道。 “……”风少湮整个脑子都傻了。 是他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是他知道的那个猪瘟吗?只有猪才会得的瘟疫? “谁知道,只听说那天一大早,五皇子府有人大喊猪瘟。”慕容筝耸了耸肩,不过表情明显是不信。 就算真有猪得了猪瘟,怎么想也不可能只传染五皇子一个人吧,总不能沐千华那天晚上是抱着一头猪睡的? 院子里的楚画梁忍笑憋得满脸通红,知道听不见他们后面的对话了,才忍不住笑出眼泪来。 猪妖、猪瘟。 果然,谣言这东西只要过了三个人的口耳,就能和最初的事实完全不搭边。 后天就是秋猎了,也不知道哪个猪头取下来了没有,要是沐千华的大夫连这也没办法……啧啧。 “笃!”猛然间,一支羽箭正中红心。 楚画梁一回头,却见唐墨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张弓在把玩。 “姐姐?”唐墨歪了歪头。 “不错!”楚画梁欣慰地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 “不顺手。”唐墨却扁了扁嘴,随手把弓扔了。 “嗯?哪里不顺手?”楚画梁一怔。 “太轻了。”唐墨嘀咕。 “试试这个。”楚画梁想了想,随手拿了兵器架上最重的一张弓给他。 唐墨接过来,轻轻松松就拉满了弦,又不高兴地把弓一扔“轻!” 楚画梁无语,军中用的也就是这样的弓了,再重的,士卒也拉不动,而如果不是箭术特别精湛的将军,也不会特地带一张重弓在身上。想了想,她许诺道“下次我问问大哥有没有玄铁之类的金属,帮你打一张弓。” “嗯!”唐墨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楚画梁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唐墨一向很安静,只要是她的吩咐,全部会不折不扣地完成,难得小孩儿喜欢一样东西,她总要想办法让他如愿的。 不过,一个江湖人,居然会喜欢弓箭也挺奇怪的,还是失忆之后连喜好都会变? “小姐。”金盏笑着走过来。 “什么事?”楚画梁拿起方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又洗了手,一边问道。 “小姐,五皇子派人过府来请小姐……出诊。”金盏的表情有些要笑不笑的。 “他真病了?”楚画梁睁大了眼睛。 横竖,她是不信沐千华愿意让她看到那个猪头。 “真病了。”金盏点点头,“小姐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楚画梁一挑眉,也很好奇沐千华现在的脸。 究竟是猪头呢,还是烂猪头呢? 让金盏去告诉慕容筝一声,她带上玉台和摇光,还有个唐墨就上了五皇子府的马车。 沐千华派来请人的是侯世杰。 不过三天功夫,原本意气奋发的侍卫统领顶着一队熊猫眼,胡子渣拉,一副颓废样,让人怀疑他驾车会不会撞上人。 “王妃请。”马车在五皇子府门口都没停,直接从专门让马车进出的角门驶入,一直停到内院门口。 楚画梁提着裙摆下车,后面的玉台摇光跟着,唐墨却左右看看,直接上了树,在树杈上躺了下来。 侯世杰无奈,只得让一个侍卫在树下看着,自己跟了上去。 “见过王妃。”黄大夫躬身行礼,原本就脸白,这会儿更是一丝血色都不见。 “这是给殿下看病的黄大夫。”侯世杰道。 楚画梁点点头,只道“殿下人呢?” “这边。”黄大夫打起了内室的帘子。 楚画梁走进去,好奇地往床上看去。 虽然垂着床帐,但只要看影子,起码人头和猪头还是有区别的,也让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取下来了啊……不过,既然取下来了,还找她做什么?总不至于是猪头戴得太久,脸上烂了吧!要是真烂了她也……治不好啊。 “王妃,王爷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出了点疹子,元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后台便是秋猎了……”黄大夫小心翼翼地说道。 “疹子?我瞧瞧。”楚画梁眼神一亮。 听着她明显是幸灾乐祸甚至有点兴奋的声音,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有劳王妃。”还是沐千华亲自拉开了床帐。 “……噗——”楚画梁楞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沐千华的脸色有点黑,不过,他也知道请楚画梁来,被嘲笑就是难免的,倒也能忍住。 “哟,殿下这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楚画梁笑道。 只见沐千华一张俊俏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看上去肉麻无比,而范围,刚刚就是猪头面具覆盖的范围。 “王妃怎么知道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黄大夫奇道。 一般来说,这样的红疹子若是发在婴儿脸上,或是成人的其他部位,还有可能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沐千华一个正常人是要怎么样的不小心才能整张脸都“不干净”?所以,通常大夫都会以为是内发的吧。 “因为,见多了啊。”楚画梁一耸肩。 “哪儿见的?”沐千华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种事,居然能见多了?该不会,她根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三哥。”楚画梁轻松道,“上次在京城酒楼吵架,我把一盘炒菌菇拍他脸上了,那疹子……啧啧,也不知道他回去的路上有多少姑娘心碎。” “菌菇?”沐千华目瞪口呆。 “这有什么稀奇,每个人的过敏原不同,还有人吃了花生都能死呢。”楚画梁不以为然。 独门秘方为什么要叫独门秘方?把猪头取下来是不难,可解药不对症……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是起疹子算多大问题啊。 沐千华无语,又暗暗怀疑。 他没听懂“过敏原”是什么意思,但听她的意思,碰到一些特定的东西,起疹子是件很常见的事? “所以,殿下到底要不要治?”楚画梁不耐烦道,“本妃忙得很,马上要准备后日的秋猎,没空陪殿下讨论医术。” “这个,多久能治好?”沐千华犹豫着问道。 这毛病,黄大夫也不是治不好,只是需要时间。 可后天就是秋猎,他总不能再托病不参加,那他来边疆的目的何在?休养吗?可要参加秋猎,总不能顶着这一脸疹子吧! “这个么,就要看殿下愿意怎么治了。”楚画梁很随意地道。 “怎么说?”沐千华忽然心底一阵恶寒。 “慢的治法嘛,想必黄大夫也知道。”楚画梁轻笑道,“对症的方子,黄大夫也能开。” “是。”黄大夫苦笑着点点头。 治疗藓病的方子,他当然能开,但光是吃药,最快也要三五天才能见效,若要疹子完全消退,估计要十天半个月了,五皇子哪儿等得及。 “那,快的法子呢?”沐千华迟疑了一下才道。 “嗯……先双管齐下,一边喝药,一边用药水洗脸。”楚画梁沉吟道。 “王妃。”黄大夫忍不住道,“就算外敷内服,也不能立刻就好吧?” 如果是什么疑难杂症,他还不敢说,不过这个藓,就是很普通的病,随便找个大夫都能看,无非是时间问题,再高明的大夫看这种病也不能看出花来了。 “是不行,所以……”楚画梁点点头,看着沐千华,一脸诚恳地道,“针灸吧!” “……”沐千华的脸更黑……好吧,因为满脸都是红疹子,再黑夜看不出来。 总之,你就是非要扎我两针否则不甘心是吧? “针灸排毒到也是个办法。”黄大夫沉吟道。 “家传的独门针法,五殿下,真的不试试吗?”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沐千华沉吟许久才道“若是针灸,几天能好?” “本妃保证,七针下去,再灌一碗药,立刻病除!”楚画梁信心满满。 沐千华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凭良心说,若是有别的办法,他绝不会放心这个女人在他身上扎针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总不能弄死堂堂皇子吧?反正,也就是一次针灸,一碗药,若是没有效果,再算账不迟! “早这样不就好了。”楚画梁欣慰地点头,坐了下来,挽起衣袖。 玉台很有眼色地从药箱中拿出纸和方便在外面使用的炭笔。 楚画梁毫不考虑,“唰唰唰”几下,一张药方一挥而就“去煎药吧,这药,要在本妃用针打开殿下气孔的时候喝。” 黄大夫接过来看了一眼,一张脸就更白了,赶紧拿衣袖擦汗。 “黄大夫,这药方?”沐千华心一紧。 “这药……”黄大夫迟疑了一下才道,“有点苦啊。” “良药苦口,那是什么问题。”沐千华闻言就放了心,只要不是药方不对就好。 黄大夫心里其实也在嘀咕,药方是治藓病的没错,就算他自己也未必开得出更高明的方子了,说明这位豫王妃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可这方子里的黄连用的是不是也太多了点?不过,对于药效好像没什么妨碍吧。 “来吧。”楚画梁排开了针囊,左右手各抽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沐千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一针入体,他就差点没跳起来。 针灸确实是不疼的,可问题是……实在是太酸了!针刺的事肩井穴,可整条右臂都又酸又麻,也是他早料到楚画梁的针肯定不好受,有心理准备才没惨叫出来。 “殿下,真英雄啊!”楚画梁敬佩道。 这句绝对不是反话,同样的手法,她在谢玉棠身上也扎过,用来惩罚他总是不安分,不好好调养右手的伤,当时可是折腾得谢玉棠上蹿下跳,就差没叫她姐了。 “王妃过奖了,本王可不会讳疾忌医。”沐千华一脸淡定,最后四个字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若不是注意到他的肌肉轻微的颤抖,还真以为他毫无感觉呢。 “不不,本妃对殿下是真心钦佩!”说话间,楚画梁一惊扎上了第二、第三根。 “这是七星度厄针?”黄大夫震惊道。 “哟,黄大夫还挺有见识?”楚画梁有些惊讶。这套针法原名叫七星渡劫,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听名字就知道,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七星度厄针法最擅长排毒理气,殿下一定很快就会好的。”黄大夫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这事严格来说不算他的错,可五皇子若真是因为一脸疹子参加不了秋猎,时候哪会有他好果子吃?只怕连爷爷都兜不住! 沐千华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汗淋漓。 这七针,有的酸,有的麻,更可恨的是,还有一针下去舒适无比神清气爽的,可下一针立刻是蚀骨之痛,那一瞬间从天到地的落差,真是谁是谁知道! “药来了!”侯世杰亲自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进来。 “给我。”楚画梁上前接过,一转身,一撮药粉从指甲里悄无声息地融入药汁,“殿下,喝吧。” 沐千华深吸了一口气,一饮而尽。 然而,下一刻,那股奇苦无比的味道从胸腹间翻腾起来。 “千万别吐!”楚画梁一声大喊。 沐千华一惊,下意识地把泛到喉咙口的药汁重新咽回去。 “殿下,冰糖!”侯世杰赶紧送上糖罐,下一刻,猛地惊喜道,“殿下,疹子退了!退了!” 所有人都愣了,这还真是……针到病除?这可是藓啊,怎么可能这么快的! 楚画梁趁乱收回了银针,挑唇轻笑。 沐千华又不是真过敏,那是花鹤翎的药引起的,吃了解药,可不就是立刻就好么。 第107章 不服?憋着! 金秋九月,雁门秋猎。 说是秋猎,其实也是北疆的阅兵。二十万北疆军,除了各处驻守的部队不能轻动外,总共有十二万军队参加,地点是雁门西南的平原地带。 点兵台设在一处丘陵上,上面是慕容筝、沐千华、风传鸣,以及幽州刺史谭敬为首的文官,另外一个比较特殊的就是定北侯陆平川。虽说这位早就退下来了,但毕竟是北疆军的前前任统帅,点兵台上自然有一席之地。 骑兵、步兵、弓弩兵、辎重兵,一队队的士卒在下面走过,平原上空杀气凝聚,飞鸟不渡。 慕容筝板着脸,看起来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但在外围警戒的贪狼和破军却知道,自家王爷不高兴。原因是王妃不在。 没办法,慕容筝倒是希望楚画梁站在自己身边,却被拒绝了,当然,理由绝不是什么顾全大局,不想引起非议之类的,楚大小姐明确表示——没兴趣! 不就是阅兵吗?说到底,冷兵器时代的阅兵,能比后世的国庆大典好看吗?但站上了点兵台,为了表示对将士的尊敬和重视,就得一动不动地站好几个时辰——她傻了才去受这个罪呢! 这个时候,楚画梁早就和其他将士官员的家眷一起,在大营安顿下来了。 毕竟是难得能出来放松的机会,楚画梁也把身边的人都带了出来,只是多了个累赘——高夫人亲自恳请,她也不好拒绝,想想也没什么区别,就带上了高书华和一个小侍女,横竖就是加一顶小帐子的事。 她也明白高夫人的意思,最好在秋猎中遇见什么合适的姻缘,隔了年就能出嫁,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事。但是楚画梁觉得悬,就高书华那个眼高于顶的模样,配得上的人家她看不上,而她能看上的人家,肯定是看不上她的。 所以,人是带来了,她也就远远找了顶帐篷一扔,眼不见心不烦。 金盏仔细地把楚画梁帐篷里的东西都布置好,又在左右各放了一顶小帐,因为出门在外,玉台和摇光总要留一人在这里守夜,所以一边给剩下两人住,另一边则是唐墨和玉衡的住处。 “小姐小姐,阅兵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咱们要不要先出去逛逛?”玉台一阵风似的冲进来。 “好啊。”楚画梁点头,换了一身行动利索的骑装,笑道,“叫阿墨带上白菜,出去跑跑,这些日子在雁门可憋死它们了。” “好!”玉台兴奋地出去,很快就听到嘹亮的马嘶声。 白菜和翡翠……虽然名字奇葩了点,但不能否认,确实是好马,尤其是白菜,那是成年的乌雅马,在马房关了好几天,脾气差得都没有马敢靠近了,偌大的马房,它一匹马就占了一大半空间,其他马儿只能委委屈屈地挤成一团。 很快的,一行人就集合。 金盏要留下继续整理行装,可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总不能留她一个人,于是摇光也留下了。 除了楚画梁的翡翠,唐墨的白菜,玉台和玉衡胯下的马也是豫王府的马场里挑的骏马,顿时引起一群人惊艳的注视。 “小姐!”玉台拍马赶上几步,轻声道,“你看高小姐旁边的那个,是不是定北侯府的?” 楚画梁眯了眯眼睛眼过去,果然见到高书华和一个绿衣少女相谈正欢,正是日前被唐墨吓得半死的陆芸。想了想,也不奇怪。高书华毕竟在雁门长大,背靠着豫王府,有几个手帕交也是正常的。当然,慕容春秋一死,高夫人失了靠山,她在雁门闺秀圈子里的地位怕也是大不如前的。 “不用管她。”楚画梁说了一句。 若是高书华听话,或是有高夫人三分识时务,她倒是不介意给她找个好人家,然而人家自己都不乐意,何必上赶着吃力不讨好呢。 “书华,那是豫王妃吧?你不去请安吗?”另一边,陆芸也在窃窃私语。 “去干嘛?她又不待见我。”高书华一声冷哼。 “怎么说,你姑姑也是先豫王的功臣,王妃这样,有些过分了吧?”陆芸皱了皱眉,又看了她一眼,忽的一笑,“该不会是怕书华长得好,将来会是她的威胁吧?” “听说王妃是陛下赐婚,于百日热孝中就过门的。”高书华淡淡地道。 这么简单的试探,她才不会自己钻进去呢。 陆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生父尸骨未寒就被迫娶妻,豫王肯定不乐意,也不会多待见这个被塞过来明显是皇帝眼线的王妃,而王妃呢,一生一次的婚姻,因为孝期都不得大办,还得守孝三年才能正式圆房,恐怕更觉得委屈,难怪好像完全没把豫王放在心上的态度。 当然,要是楚画梁能听到她的心声,一定也要感叹,姑娘,脑补是病啊!得治! “咦?芸儿,那是不是你兄长?”高书华突然道。 “嗯?”陆芸一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觉微微变色,“好端端的,他去招惹豫王妃做什么?” “要不要去看看?该不会是误会吧。”高书华一脸担忧道。 陆芸想起自家兄长八成是不认得豫王妃的,微一犹豫,拉着高书华匆匆走过去。 而此刻,楚画梁确实心情不太好。 谁知道出来跑马也会遇见几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小姐,那是定远侯的孙子陆岩,旁边的镇边将军的公子庞定,后面两个是幽州守备家的,不过是庶出。”玉台快速说道。 不止是前面几个年轻人愣住,连玉衡都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就算是幽州守备她也没见过吧?居然连守备府的庶子都认得! “所以,有何贵干?”楚画梁不耐烦道。 “这位小姐,我等欲从军报国……”陆岩义正言辞地道。 “我这儿不是征兵处。”楚画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打断。 “……”陆岩后面的话都被憋会肚子里,噎得面红耳赤。 “我们想买那匹马,小姐开价吧!”庞定上前,指着唐墨胯下的白菜道。 “早就直说好了。”楚画梁一声嗤笑,干脆道,“不卖!” “小姐还是考虑一下吧。”庞定转了一步,继续拦住她的前方,一脸诚恳道,“如此宝马,若能驰骋疆场,定能无往不胜,在后宅嬉戏,未免可惜。” “你说的挺有道理。”楚画梁点点头。 “那……”庞定脸上一喜。 “可是,关本小姐屁事!”楚画梁扬眉。 “啊?”庞定目瞪口呆。 这女子,怎么从来不按正常人的思考方式走呢? “阿墨,走了!”楚画梁招招手。 “哦。”唐墨乖乖地应了一声。 “一个傻子……简直暴殄天物。”后面作为跟班的两个青年嘀咕着。 楚画梁脸色一寒,停了下来。 玉衡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腰间的剑,放在最适合出手的位置。 王妃最疼爱唐墨,敢骂他是傻子,这是不想活了吧?何况,唐墨那身武功也说明了他不可能一辈子是傻子,若是等哪天他好了,谁知道以前得罪过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之前的话,本小姐可以当没听见,不过……刚刚是谁说的?”楚画梁冷冷地道。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话。尤其庞定,他家教极严,强抢强买之类的事肯定是不敢做的,所以对方不允,他虽然觉得可惜,但也只能算了,谁知道陆岩的跟班居然会多嘴一句。 尽管那个黑衣少年只是个下人,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随便说人家是傻子……好吧,这少年看起来确实心智不全,但也不能直说啊! “王妃!”就在这时,陆芸和高书华终于赶到了。 “王妃?”陆岩一声怪叫。 “二哥,这位是豫王妃。”陆芸轻声道。 陆岩的脸色不断变幻——王妃的侍女,居然管主子叫小姐?王府总管也不管管的吗? “见过王妃。”几个人赶紧重新见礼。 “不用前倨后恭,我是什么人,和这件事没关系。”楚画梁淡淡地道,“我不会以王妃的身份治你们不敬之罪,你们也不用觉得普通人被你们欺负了也是白欺负,阿墨——给他洗洗嘴,免得那么臭!” “怎么洗?”唐墨抓了抓头,一脸茫然。 “揍他!”楚画梁简略地吐出两个字。 “哦。”唐墨恍然,整个人从马上跃起,七八步的距离就像是不存在似的一跃而过。 “呯!” “啊~~~”之前骂人的青年一声惨叫,满嘴是血,还掉出几颗牙来。 “哎,你用什么不好,用手打!”玉台埋怨着,赶紧拿出丝巾擦拭唐墨拳头上沾的血。 “王妃,不过是口角之争,似乎下手太重了吧?”陆岩沉声道。 “不服?”楚画梁斜睨他。 “……”陆岩无语。他当然是不服的,但是王妃都这么问了,他能说吗? “我误糊!”那满嘴是血的青年大喊。只是因为他缺了门牙,说话漏风,好半天才让人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不服”。 “憋着!”楚画梁的回答却更让人生气。 “王妃。”庞定拱了拱手,苦笑道,“我等鲁莽了,但陈公子毕竟也是官门子弟……” “庞少将军,你信不信,如果我家小姐只是普通人家的女眷,这匹马回头就会送到少将军府上?”玉台青翠地开口。 “什么?”庞定一怔。 “有人呢,人前死要面子,号称宽容大度,人家不卖也不强求,等到了没人的地方,随便那两个铜板就叫买了。陆公子,您府上有多少马古董、金玉、字画都是这样被两位陈公子‘孝敬’上来的?”玉台口齿伶俐,一番话毫不客气。 “陆兄,这位姑娘说道……”庞定看着陆岩的表情很不好看。 “这……小弟可不知道啊!”陆岩赶紧道,“小弟喜好收藏,家中确实有不少四处搜罗的好东西,可那都是来路正宗,属下人苦苦哀求,又出高价,物主有感于诚心……” “苦苦哀求?也是,你府里的下人跟着人家不放,白天跟门神似的杵在店铺门口不让客人进门,晚上在宅院外边敲锣打鼓装神弄鬼,不到一个月,原本殷实的家底几乎败光,那家的老母亲还被折腾成了失心疯,还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呢。”玉台抢着道。 陆岩不禁眼底露出骇然,这已经是三年多前的事了,那家人早已搬离幽州,听说是去西凉投亲了,豫王来雁门还不到一个月,豫王妃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豫王居然在暗中调查定北侯府吗? “二哥,要是爷爷知道了,你想去跪祠堂还是挨板子?”陆芸皱眉道。 “冤枉啊,这事我可不知道,都是底下人欺上瞒下的,回头我一定好好整顿!”陆岩叫屈。 楚画梁轻轻一笑。 要是一两件,陆岩不知道还有可能,但那么多,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傻还是当别人都傻? “王妃,我陆家断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定时小人作祟!”陆岩义正言辞。 “得了,本妃没兴趣替陆侯教孙子,阿墨,走了。”楚画梁说道。 唐墨飞身上马,忽的眼睛一亮:“兔子!” 只见一只灰色的野兔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来,看到有人,更是撒腿就跑。 楚画梁今天是出来跑马的,倒是没带上弓箭,顺手就摸出了一把飞刀。 “嗷呜!”猛然间,一条白影从唐墨怀里蹿了出去,半空中扑向野兔。 楚画梁一愣,飞刀就没出手。说来也奇怪,白狼除了她之外,就只亲近唐墨一人,连最温柔的金盏它也不买账。顺便说一句,白狼最讨厌的人是慕容筝,没有之一。 只要和慕容筝同处一室,小家伙不适抓就是咬,在吃过几次亏,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后,倒是学乖了不冲上去了,只站在远处,恶狠狠地吼叫着,随时准备逃跑。 当然,如果楚画梁也在,小家伙就会收起爪牙,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窝在她怀里,绿森森的狼瞳盯着慕容筝,让人头皮发麻。楚画梁听玉台说了这件事后也哭笑不得。这狼,简直是要成精了。 也亏得慕容筝耐性好,真没把它偷偷宰了或是扔了。不过,多半是看在楚画梁份上了。 所以说,白狼亲近唐墨这件事也挺奇怪的,楚画梁暗自觉得,白狼大概觉得唐墨像同类? 野兔受惊,瞬间换了个方向跑,不过白狼虽然年幼,捕猎的本事却也是在山林里练出来的,尽管还对付不了狮虎或是人类,但抓兔子却绰绰有余。野兔被扑了个正着,后颈上被一口叼住,挣扎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啊~~~”这是陆芸和高书华两个姑娘吓得尖叫起来。 不是没见过猎狗捕猎,可眼前这只“幼犬”不是把猎物咬住叼回来,而是就地撕扯得鲜血淋漓,连自己胸前的白色皮毛也被兔血染红了。 “明珠,回来。”楚画梁摇摇头。虽然没什么不适,但狼毕竟是野兽,看起来还需要调教。 “呜呜。”白狼低声呜咽了几声,叼起被开膛破肚的野兔走过来,一路走,一路往下滴血。 “啊~~”两个姑娘面无人色地往后躲。 庞定下意识地抓住了剑,别人没看出来,但他分明认得,这哪是猎犬,分明是狼,而且是在山上的野狼! 白狼将残破的野兔尸骸放在楚画梁马前,退后一步,“嗷呜”叫了一声,整个身子趴了下来。 楚画梁面无表情。 “小姐,明珠好像把你当成狼王了……”玉台小声道。 众人无语……就看刚才唐墨那一拳的凶悍,倒有几分像狼王,可豫王妃……那是娇娇弱弱的王妃啊!这狼的眼睛也是画上去的么! 太没天理了! ()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 第108章 王妃论兵 楚画梁翻身下马。 “王妃小心!”庞定赶紧上前阻拦,一脸紧张道,“那是雪狼,在整个北疆,都是最凶悍的野兽,若是成年雪狼,就连狮子也不是对手!” 听着他的话,陆芸和高书华更加往后面躲。 “这么厉害?”楚画梁一挑眉,很有兴趣,眼睛都亮闪闪的。 现代这不能养那不能养,连条狗都要办证,猛兽更是想都不要想——这头狼,她养定了! “呜呜——”白狼用爪子把野兔往她这边拨了拨,讨好地低鸣。 “给我的?”楚画梁笑道。 “都烂了。”唐墨捡起了野兔,顺手揪了揪白狼的耳朵,很认真地叮嘱道,“咬死就行了,咬成这样脏不脏!” 白狼跟家犬似的摇了摇尾巴,绿眼睛里满是委屈。 “得了,你看它像是会吃人的样子吗?”楚画梁一声轻笑,越过如临大敌的庞定。 “嗷呜!”白狼欢快地摇尾巴,就想往她脚上蹭。 “你敢!”楚画梁一瞪眼,俯身一把抓住白狼后颈的皮毛,就像是拎小猫小狗似的提了起来。 “呜呜……”白狼缩着爪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若不是雪白的皮毛上沾的大片血迹,看起来还真跟家犬没区别。 旁边的人已经看傻了眼,这真的是狼吗? “脏死了。”楚画梁一脸的嫌弃,拎着白狼走向不远处的小溪。 “噗通!” 白狼从溪水中冒出头来,使劲抖了抖身上湿漉漉搭在一起的毛,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清澈的溪水顿时晕染开一圈淡红。 “阿墨,把它洗干净。”楚画梁吩咐了一句。 “哦。”唐墨答应了一声。 “庞少将军,刚刚你想说什么?”楚画梁转过头来问道。 “没有。”庞定回过神来,苦笑着拱了拱手,由衷道,“王妃英明。” “行了,真有心从军,就去找令尊大人吧。”楚画梁挥了挥手,“憋屈征兵处给别人添麻烦了。” “在下并不想凭借父亲才能入军营,即便从小兵做起,有朝一日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封候拜将!”庞定不服气道。 “庞兄好志气!”陆岩赞道。 陈家两个庶子一个捂着嘴不敢哀嚎,一个明显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显然,在他们看来,庞定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他们有这个家世,还用得着扒着陆岩? “确实有志气。”楚画梁点点头,随即又一变脸,斥道,“就是脑子不好使,蠢货!” “王妃……”庞定的表情有些难看。 “你去当小兵?你知道每年的新兵有多少是死在第一次上战场吗?两军厮杀,多好的武功都不管用,靠的是兵甲之利、亲兵护卫,以及自己的胆魄。别说将军府的公子,就算让豫王混在士卒中冲锋,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要看运气!”楚画梁不客气地道。 庞定原本愤怒的神色随着她的话渐渐平静下来,半晌才道“我不怕死。” “敢主动上战场的,又有谁是怕死的?”楚画梁不禁笑了起来,“但是,你瞒着庞将军去当普通士卒,要是真的侥幸不死也罢了,要是你死了,当你上封的将军倒霉不?你保证庞将军不会迁怒?就算庞将军公私分明,但心里真的毫无芥蒂?你死,肯定要造成北疆军不睦,就看谁倒霉遇见你罢了。” “我……”庞定面红耳赤,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话说回来……”楚画梁缓和了一下口气,继续说道,“新兵是什么?说难听,是消耗品。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试金石,要经过考验,刷掉一大半不合格的,留下来的那些,才有可能真正成为‘士卒’。而少将军你出身将门,弓马娴熟,想必兵法也不差,稍加调教就能指挥一支军队,让你去和新兵一起参加淘汰那也太浪费了,东陵还没这么奢侈!” 庞定几番张口欲言,又咽了下去。 “学学风少湮,依靠父辈不可耻,家世和运气一样是实力的一种,就像你生来不愁吃穿,只需全力学文习武,而又的人为了填饱肚子只能拼自己的身体,这世道从来没有公平过。”楚画梁一声嗤笑,眼见唐墨抱着洗干净的白狼回来,翻上马背,招了招手,带人扬长而去。 也是她看庞定比较顺眼才愿意多说几句,换成陆岩,不揍他就不错了。 “小姐真厉害!”玉台笑道。 一向冷漠的玉衡也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好奇。 王妃……知兵事? “大道理谁不会说几句。”楚画梁耸了耸肩,毫不在意。 第109章 猛虎 慕容筝结束了阅兵,还没回到大帐就听说了王妃的言论,愣了好一会儿才失笑。 “王妃非寻常女子。”风传鸣感叹。 同时,一脸尴尬的风少湮被当做稀罕宝贝似的看了老半天——毕竟,王妃都说了啊,要向风少将军学习! 当然,大部分人看的还是定远侯陆平川和镇边将军庞兴洲。不过,意味就很不同了。 虽说陆岩自称不知情吧,可谁也不傻是不是? 陆平川一世英雄,可子孙不孝,家门不幸啊。 “豫王倒是娶了个好王妃。”陆平川道。 “楚楚当然很好。”慕容筝一脸的理所当然,“陛下是最英明神武的。” “……”陆平川无语,这才想起这段婚事好像是皇帝御赐的。 “不过,王妃干政总是不好。”谭敬皱着眉说了一句。 这话一出,不少人直接就不出声了,默默地走远了几步。 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又有北疆军坐镇,刺史这个位置,说实话还没雁门郡守重要。而谭敬四十余岁,正当盛年,要不是那张嘴实在不会说话,也不会被排挤到这个位置上来。 连周青都不想说话。 豫王妃很得军心,这个时候自己往墙上撞,连基本的看人脸色都不会,难怪官途坎坷。 风少湮的表情很有些复杂。当初他何尝没有庞定的想法,只觉得依靠父亲的关系进入军队会让人看不起,想自己从底层做起,结果离家出走被兄长拎回去还揍了一顿。到了现在,这些道理是早就想明白了,但王妃一个千金小姐却明白得比他更早,简直让人惭愧。 “楚楚人呢?”慕容筝问道。 “王妃带人去猎场转了一圈,打回来不少猎物,如今忙着呢。”贪狼答道。 “行,那就散了吧。”慕容筝挥挥手,直接放了幽州文武的鸽子。 “……”陆平川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曾经统领北疆军,要说慕容春秋在的时候还好,世子慕容简也算是承继乃父之风,是个君子。可慕容春秋这个小儿子怎么就和父兄没一点儿相似之处呢?真是亲生的吗! 他能清楚得感觉到,自从慕容筝来了之后,定北侯府的威望正在急剧下降,如今连一个后宅女子都能欺到陆家头上来了,果然是人走茶凉,不就是因为如今陆家无人从军吗? 当然,要是慕容筝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抱怨一句,脑补是病,得治啊! 这会儿,豫王正顺着香味急匆匆地走进大营。 “回来啦?还真是时候。”楚画梁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大帐后的一块空地上,升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楚画梁挽着半截衣袖,亲自转动着烤架,用一把刷子在烤肉上刷着调料,热得大汗淋漓。 “怎么不让他们干?”慕容筝不满地扫了一圈围在一边观看的下属,很好,除了玉衡,全部都在,连天梁和受伤的廉贞都没落下。 “王妃非要亲自动手,不许我们来。”摇光委屈道。 “你懂什么?”楚画梁不以为然道,“烧烤这东西一定要亲自动手才好吃,别人端上桌子的,就差了这个味儿!” “你往上刷的是什么?”慕容筝挨到她身边坐下,动了动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 蜂蜜、盐、辣椒粉,应该还有别的,只是气味有点刺人。 “独家祖传秘方。”楚画梁答道。 “又是传女不传男?”慕容筝笑道。 “当然。”楚画梁一脸的理所当然,“君子远包厨啊,自是传女不传男。” 慕容筝失笑,明知她是胡说八道,偏还跟真的似的。然而,以另一种角度来看,这般不带犹豫的回复,何尝不考验一个人的急智和应变能力呢。 “王妃,这是什么猎物?不像是羊啊。”跟着慕容筝来的贪狼好奇地问了一句。 “哪儿不能烤羊呢。”楚画梁无语。 “这是老虎哦王爷。”金盏笑眯眯地道。 “你遇到老虎了?”慕容筝吃了一惊,急道,“没受伤吧?” “一只老虎算什么?大惊小怪。”楚画梁撇撇嘴,“还不是盘中餐,不过那张虎皮不错,我让玉衡去处理了,回去铺在书房的梨花木椅子上,冬天又软又暖和。” 慕容筝哭笑不得,怎么听着这么像土匪山寨的虎皮交椅呢?不过王妃喜欢,他当然没意见,只随口说了一句“能取到完整的虎皮,箭术不错,谁猎的?” 他可是知道楚画梁的水准,练习了这段日子,要说射死老虎倒是不难,但肯定会破坏虎皮,想要得到完整的虎皮,羽箭只能从眼睛一箭穿脑,连他也未必做得到,军中有这样箭术的人寥寥无几,至少北斗七煞都不行,他们就不是练这个的。 “不是用弓箭射的。”摇光擦了把汗,指指盯着烤肉的唐墨,哭笑不得地道,“那倒霉催的老虎,是被阿墨一拳一拳硬生生打死的,骨头断了一大半,内脏基本全碎了,不过抬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有一口气。” “……”慕容筝扶额,再看唐墨一张小脸干干净净,身上都是今天早上穿出去的衣服,不见一丝血迹,也没多大破损,就是衣摆上裂了一条,袖口蹭了点灰。 明明看着这么软萌,哪儿来的和猛虎徒手搏斗的勇气啊。 就算是他,一刀砍掉虎头或是开膛破肚还有可能,赤手空拳打老虎,简直是开玩笑! 贪狼看看唐墨,更是感叹,也暗自庆幸,初遇时被推出去的那一掌虽然让他在床上躺了几天,可毕竟没死没伤的,也是人家留了力了,不然,烧烤架上那香喷喷的老虎就是现成的榜样啊! “差不多了。”楚画梁把烧烤架搁在一边,拿出花鹤翎送的那把号称“最适合拆骨削肉”的黑色小刀,“唰”的割下一块烤肉,顺手递给了旁边的慕容筝,“尝尝我的手艺?快拿着……嘶,好烫!” 慕容筝一脸感动地接过,他又内力护持,自然是不怕烫,不过,楚楚第一个给他烤肉,是不是代表自己在她心里终于有一点点特殊的地位了? “快尝尝味道。”楚画梁催促道。 “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楚楚的手艺当然好。”慕容筝赞叹了一句,咬了一口,随即脸色就变了。 “怎么样?”楚画梁兴致勃勃地盯着他。 “呃……”慕容筝的表情特别僵硬,看着手里的烤肉,左右为难。 说不好吧,可楚画梁烤肉的手艺确实很不错,火候正好,尤其那独门秘方的调料,咸甜适中,鲜香爽辣,让人口齿留香,是他从未尝到过的味道。可要说好……这肉硬得咬不动,连咀嚼都困难——毕竟是虎肉嘛。 好吧,老虎是稀罕东西,能猎到就是一种荣耀。可稀罕不表示就好吃啊! “哎,我还没吃过老虎是什么味道呢。”楚画梁盯着他道。 “挺……好。”慕容筝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肉,一脸诚恳道,“难得能猎到老虎,是个好兆头,不如犒赏全军如何?” “够分吗?”楚画梁怀疑地看着虎肉。 “肯定够!”慕容筝一脸严肃地点头。 “好吧。”楚画梁点点头。 慕容筝松了口气,生怕她想起来自己也要尝一尝,赶紧让贪狼拿走,又看看自己手里吃剩的,当机立断地起身“我去看着他们分。” “噗——”看着她的背影,楚画梁不禁笑起来。 “王妃,属下就说了,王爷肯定整锅端走,肉渣都不会给您剩的。”摇光笑得前仰后合。 “呸呸呸,谁要吃那硌牙的东西啊,拿只獐子老烤!”楚画梁笑道。 虎肉嘛,不管好不好吃,她总是好奇得想尝试一下的,也就慕容筝关心则乱。不过……分下去的肉人家吃得高兴还是痛苦,她可就管不着了。 一时间,篝火边笑成一片,只有天梁和廉贞两个被硬拉来的一脸尴尬地坐在中间,默默忏悔。 王爷啊,不是咱们不帮你,只是……王妃太凶悍了! 第110章 亲卫军 第三天,楚画梁就开始觉得无聊了。 秋猎阅兵,听着好像是挺有意思,可实际上,打猎这种事,偶尔去一次挺有趣,可天天去就无聊了,何况楚画梁的骑术真的挺一般,在马背上跑两个时辰,腿上的皮都磨红了,她才不想去自虐呢。 可猎场上,除了打猎和跑马,也没什么消遣了,难道让她和其他女眷一起摆茶会,讨论谁家小姐才貌双全,和谁家公子天作之合之类的吗? 陆芸倒是来邀请过两次,都被金盏直接回绝了。 “对了,王爷在干什么?”楚画梁随口问道。 “不知道。”端着一盘水果进来的摇光摇了摇头,微微一顿,又道,“要去问问吗?” “不去。”楚画梁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明显兴趣缺缺。 “不过,王爷这几天挺忙的,听说……是在征兵。”摇光想了想道。 “征兵?”楚画梁奇道,“在猎场上征兵?” “准确说来,应该是选兵吧。”摇光笑道,“王爷是元帅啊,手下自然应该要有一支亲卫军的,所以王爷趁着秋猎阅兵的机会,征调各军精锐呢。” “先豫王的亲卫呢?”楚画梁问道。 “大半都随着老王爷葬身在葫芦口一战了,剩下的……王爷也好生安置了,只留下了两百人,作为组建新军的骨架。”摇光答道。 “去瞧瞧……可以去看吧?”楚画梁眨了眨眼。 “王妃要去,当然可以!”摇光傲然道。 反正,不可以王爷也会变成可以,何况各军的将领还真未必会拦王妃。 “走吧!”楚画梁兴致上来,又喊上玉衡,三人牵了马就往猎场前面的平原跑过去。 果然,大营门口的军侯只是派人提前去通报了一声,就直接把人放了进去,完全没提什么军营重地不得擅入之类的屁话。 之前楚画梁在伤兵营救人无数,得她活命的都是普通士卒,就算没见过的,那些伤兵口口相传更是神话了几分。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北疆军中的威望有多高。 “王妃?”忽的,边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楚画梁楞了一下才认出来,不禁笑道“庞公子?这身打扮看起来不错,挺好的。” 眼前的庞定不再是锦衣翩翩的世家公子,而是一身轻甲,腰间配了一把剑,看起来英气勃勃。 “见过王妃。”庞定拱了拱手,在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认错人之后,脸色更有些古怪。 “没事,你自便,本妃只是旁观。”楚画梁笑眯眯地挥挥手。 庞兴洲倒是个聪明人,借着她的话,直接把儿子送到了慕容筝的亲卫军里。只要慕容筝在北疆能站稳脚跟,庞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也算是提前投资了。 “这个……”庞定尴尬地跟在后面。 虽然王妃说自己看看,可他哪能真的就“自便”了? “王爷在练兵?”楚画梁看了他一眼,倒也没阻止他跟,随意地问了一句。 “啊,算是吧。”庞定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算是?”楚画梁狐疑,这算是什么答案。 “这个,操练也是有休息时间的。”庞定汗颜。 “这样。”楚画梁虽然接受了他的解释,却依然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 如果慕容筝现在是练兵的间歇中,怕不是早就过来了呢。 庞定擦了把汗,一路给她介绍遇见的人。 楚画梁简直哭笑不得,雷威的堂侄雷英、周青的小舅子盛峰、幽州守备陈子清的长子陈锦曦——他家两个庶出弟弟就是陆岩那两个跟班。对了,还有陆岩,但远远看见楚画梁就跟见了鬼似的,扭头就走。加上身边的庞定和几个不在这边的,以及这支亲卫军的主帅风少湮、长史参军曲长卿——这是军二代幼稚园么?真是辛苦了慕容筝了。 不过往好处想,只要收服了这些二代子弟,他们背后的家族自然也会靠向慕容筝,毕竟,这些家族将族中优秀子弟甚至继承人都送来了,本来就有示好的意思。 “笃笃笃!”一阵雨点般的声响,十几个靶子顿时千疮百孔。 虽然不是都能射中红心,不过脱靶的也不多,大多分布在七八环的位置上,可见这支新军单论个人素质,确实是精锐。 “弓箭营是风统领教导的。”庞定说道,“风统领说,王妃的箭术不错。” “一般,本妃喜欢飞刀。”楚画梁一声轻笑,“反正又不上战场,弓箭想要射死刺客也挺困难的。” “嗖——”就在这时,一支羽箭从他们面前不足两尺的地方擦过。 以箭靶而论,显然射偏了十万八千里。 ------题外话------ 先发一章……好吧实际上是半章。修文修到生无可恋。尽力补足了之前被删的部分,至少看得懂剧情,希望不会再查水表,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还有哪里被删改过,如果看到这里的亲发现前面有哪段接不上,好像缺节了似的麻烦说一下,我尽量用不违禁的词还愿……太考验语文了。过几天我应该还会去改邪妃那篇的屏蔽部分。 第111章 你眼中的星河 “笃!”羽箭插进了营帐的柱子,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谁这么不小心!”庞定脸色大变。 楚画梁眯了眯眼睛,箭的轨迹能歪到这个程度的士卒,根本不可能入选亲卫营,这只能是故意的,绝不是不小心。 当然,那人肯定也没敢真的伤她,多半只是想吓一吓她而已。 “见过王妃,王妃恕罪,是末将一时失手。”营中匆匆跑出来一个小将,后面还跟着几个士卒,然而,说的是“恕罪”,语气却听不出什么抱歉的意思。 “陆将军。”庞定拱了拱手,神色不太好看。 “呵,原来是陆公子啊。”楚画梁看了一会儿,一声嗤笑。 眼前与庞定差不多装扮的,可不就是陆岩么,倒是应了一句话冤家路窄。 “怎么什么人都收啊。”摇光低声嘀咕了一句。 最尴尬的是庞定,那天回到自家营帐后,他就被庞兴洲抽了一顿,然后第二天就被扔进了亲卫军,并且勒令他不得再和陆岩来往。可是谁知道陆平川转手就把陆岩也送了进来呢,偏偏还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在豫王的亲卫军里找豫王妃的麻烦,这是生怕自己不被穿小鞋是吧?还是嫌定远侯的日子过得太舒适了,存心找点儿不痛快。 “也是,陆公子的箭术若不好好练练,可是给定远侯丢人了。”楚画梁看了一眼靶子,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 陆岩眼底隐藏得很好的幸灾乐祸立刻变成了羞愤——陆平川虽然溺爱孙辈,但定远侯府毕竟是军功世家,在子弟教导上从未放松过,他的文武两途都是得到祖父认可的,如今被一个女子斥责“箭术太差丢脸”,简直不能更糟心。 当然,再蠢的人也不会这会儿凑上去说我不是箭术差我就是瞄准了射的。 “王妃要进去看看吗?”庞定干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 “算了,就这水准,还是再练练吧。”楚画梁摇头走人。 庞定苦笑,好吧,陆岩该倒霉了。 王妃说“就这水准”,说的可不是陆岩一个人,毕竟陆岩现在代表着弓箭营,等大家都知道王妃过营门不入的原因是觉得他们弓箭营水准太差不值得看……呵呵。 定远侯嫡长孙?军队里只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当年风传鸣初入军营,就算有慕容春秋护着,还不是不知道被下过多少绊子?直到他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他有资格留下。 人可以蠢,但千万不可蠢还没有自知之明。 瞟了一眼茫然不知的陆岩,庞定再次摇摇头,父亲说的是对的,定远侯要没落了,那艘沉船,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楚画梁把整个营地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慕容筝,不禁好奇他究竟跑去了哪里“休息”。再看庞定,少年将军脸上的表情忽青忽白的,显然是有话但不敢说的模样。 “王妃,天快黑了。”玉衡提醒道。 楚画梁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远天残阳似血,看起来顶多再过半刻钟就要黑透了。 天气入秋,尤其是北方,天黑得更早。 军士们操练完毕,一队队地返回营帐休息,准备吃晚饭,而出去打猎的也回来了大半,猎场上处处可见星星点点的篝火光芒。 慢慢的,一点点火光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开始像是几只萤火虫,在渐渐低垂的夜色下散发着微光,渐渐却来越多,最后在天空中汇聚成一道灿烂的星河。 “王妃,这是?”摇光震惊道。 “是风灯吧?”玉衡道。 楚画梁一挑眉,她只是楞了一下就看出了这漫天的星火分明是孔明灯,只是在这个世界未必还叫孔明灯罢了,毕竟连诸葛孔明这个人都没有了。 “好漂亮。”摇光一脸的梦幻。 楚画梁前世也见过大学城里的少年少女放飞孔明灯祈愿,可也从未见过一次放飞上千盏灯,仿佛摘下漫天的星辰的壮丽。 “好看吗?”慕容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楚画梁一转身,不禁笑了起来。 只见慕容筝一身暗蓝色的锦衣,手里托着一盏点燃的风灯,火光下,眉眼含笑,流淌着温柔。 “准备了多久?”楚画梁道。 “不就,就在秋猎前。”慕容筝眨了眨眼睛,手指一松,风灯晃悠悠地飘向远处。 “怪不得神神秘秘的。”楚画梁笑道,“不好好练兵,让士兵帮你做这个,公私不分啊慕容元帅。” “没有公私不分,是练兵。”慕容筝认真道。 “哦?”楚画梁好奇。 “给你看更好看的。”慕容筝笑眯眯地从身后的贪狼手里接过一张弓,一支箭。 “射灯?”楚画梁脑子转得很快,脱口而出。 “为你摘下满天星辰。”慕容筝说着,弯弓搭箭,几乎不用瞄准,因为空中的目标实在太多了。 一盏风灯入流星般坠落。 然而,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地面上突然万箭齐发。 只听一阵“嗖嗖嗖”的密集声响,空中飘浮的灯火如雨点般纷纷坠落,宛如一场流星雨。那种景色,不仅是震撼,而且第一次完全出乎了楚画梁的意料之外。 就算有什么庆典可以同样放那么多孔明灯,可绝对看不到千灯坠落的奇景——总不能用枪来打吧? 楚画梁一转头,对上慕容筝闪亮的目光,没由来的,心头微微一软。但下一刻,她就回过神来。 这么明朗浩荡的灯火,无论汇聚在谁的眼底,都会成为星河。才不是因为他是慕容筝呢! “这才是弓箭营的真正实力,不要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慕容筝指着灯火落尽后洗练般干净的夜空强调。 在黑夜中射高空浮动的灯火,还要计算风向,对于弓箭手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那一轮箭雨过后,没有一盏灯落空,显示出了这支弓箭兵是当之无愧的精锐。 楚画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看看,却发现很会看眼色的庞少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走了,玉衡几个侍卫也都站得远远的。 慕容筝踌躇了一下,悄悄地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左手,又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 楚画梁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好吧,如果这是豫王殿下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她承认自己确实被惊艳到了,尽管只有一点点。 就当是奖励吧! 而另一边,雁门关以北,同样能看到天空中摧残的灯火星河。 谢玉棠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惹事的慕容筝,一边藏好身形。 这边山上也遭到楚画梁一把山火的波及,树木稀疏,偏生他还穿了一身白衣,在夜里不要太醒目! 要说平时,行军途中军纪森严,也没那么多人一起往两边高处东张西望的,可谁让那一片千灯坠落奇景太过震撼,连下面这支行进中的军队都有些散乱了呢。 很快的,两个骑马的副将从队伍前面跑过来,一边大声呵斥,好一会儿才把队伍重新整肃。 谢玉棠松了口气,从藏身的岩石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去。 很明显,这是一支北狄军,只是大半夜的行军,连个旗号都不打,一时也无法判断是哪支军队,单看士卒身上精良的甲胄装备也知道,定是一支精兵。 他奇怪的是,雁门关一战,北狄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主将林涉生死不明,也没消息说他平安回到了北狄,如今北境基本上已经停战,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战斗。而天气转凉,北方马上就要进入冬季,按常理来说,这会儿应该休兵罢战,把战场转到朝堂和谈判上了,那么眼下这支军队鬼鬼祟祟的又是往哪里去? ------题外话------ 改了大纲,挪后了一些剧情,删了一些梗……被逼成青春纯爱系了啊哈哈哈,这一章写得好痛苦。 暂时搞定,恢复连载,字数慢慢拉回去。 第112章 信 “王妃王妃,真是太好看了啊!”摇光小脸通红,回到帐篷里还在兴奋。 “嗯。”楚画梁也没有反驳,应了一声。 确实挺好看的,她从不自欺欺人。但是,要说因此她就会爱上慕容筝了,那也是笑话。她又不是真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用点儿手段就能被骗了心去。 当然,对慕容筝多了点好感是真的。 两辈子活了二十多年,楚画梁终于感觉到,被一个优秀的男人认真追求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去猎场看看。”楚画梁思忖道。 收了礼物,总要回礼的,试试能不能遇见一只漂亮的狐狸什么的,做条围脖吧,听说雁门的冬天挺冷的。 “是,王妃早些歇着。”摇光行礼退下。 一般来说,晚上伺候楚画梁歇下的从前是柳丝,现在是金盏,偶尔也会是玉台,毕竟摇光是以暗卫的标准培养的,做侍女的活儿实在是不擅长。 而金盏玉台虽然学得杂,可本职依旧是侍女,该会的还是会。 “小姐。”玉台端着铜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楚画梁刚取下发饰放在妆台上,随口问了一句。 “三公子刚刚传来的,十万火急。”玉台放下铜盆,拿了一张卷成一团的信纸给她。 楚画梁怔了怔,没问什么,接过信纸看了一遍,只一眼就脸色大变“他一个人跑去关外了?” “也不算……一个人吧。”玉台小声道,“听风阁在关外也是有眼线的。” “那也太危险了,现在还是战时。”楚画梁皱着眉道。 “三公子武功高强,行事也一向谨慎,不会有事的。”玉台安慰道。 “还不是差点被人砍了一只手,现在还是伤患!”楚画梁咬牙切齿。 “就……那一次。”玉台低下了头,小声道。 楚画梁叹了口气,重新将信纸上记载的内容看了一遍,又陷入了沉思。 不知来历的军队,确实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最让她担心的还是一个人悄悄跟了上去的谢玉棠。 倒不是担心他会失手什么的,关键是那混蛋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右手是不能用力的?真想把自己搞残废了不成! “小姐,要告诉王爷吗?”玉台问道。 “怎么告诉?说,听风阁传来的?”楚画梁面无表情地反问。 玉台噘了噘嘴,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不时地皱皱眉。 这种消息,自家小姐知道也没什么用啊,得豫王知道才能提前防范。 楚画梁的思绪转得很快,怎么才能在不暴露谢玉棠身份的前提下,把这件事捅给慕容筝呢? “楚楚,睡了吗?”就在这时,慕容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楚画梁心念一动,用口型对玉台说道“飞刀。” 玉台一愣,从身上摸了摸,没有飞刀,倒是找出一根精巧的袖箭,看看没什么标志,就递了过去。 楚画梁印象中也没见过玉台在别人面前用暗器,当机立断,将纸条卷回去,又拿起袖箭扎了个对穿。 “楚楚?”慕容筝有些疑惑。 就算楚画梁睡了,她的侍女也该回应一声吧? “进来。”里头传来答复。 “失礼。”慕容筝这才放下心,掀帘子进去。 “拿去。”楚画梁顺手将字条和袖箭一起扔过去。 “是什么?”慕容筝奇道。 “刚刚有人扔进来的。”楚画梁一耸肩。 慕容筝脸色一变,立即就要出去。 “不用去追,看完就知道了。”楚画梁淡淡地说了一句。 慕容筝怔了怔,停下了脚步,将袖箭放在桌上,打开字条飞快地看了一遍。 虽然字条被卷起来再扎穿,破损之处颇多,好在袖箭锋利,破口整齐,仔细抚平后也不影响阅读,只是让人有人意外,这送字条之人干嘛不用哲的而是用卷的,否则也不会如此惨不忍睹。 楚画梁可看出了他的想法,暗自抽了抽嘴角。 放在信鸽铜管里的字条,谁家会用折的呢? “听风阁送来的?”慕容筝惊讶道。 “大概是吧,你上次给我看的听风阁传书上就有右上角的暗记,看起来不像是模仿的。”楚画梁道。 玉台站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小脸绷得紧紧的,就怕一不小心会笑出声来。 “是真的。”慕容筝确认。 听风阁的文书他也算是见过几次了,这种暗记极难模仿,因为它根本不是和书信一起画上去的,而是事先用特殊油墨印在信纸上的,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很特别,而且因为是印上去的,所以每一个暗记分毫不差——如果是临摹,绝不可能这么复杂的线条全部吻合。 换句话说,如果这封信是假的,除非是听风阁专用的信纸被盗了。 ------题外话------ 楚楚老娘迟早哪天要兜不住! 第113章 豫王又双叒叕病了! “你觉得怎么样?”楚画梁问道。 慕容筝知道她肯定是看过了,放下信纸,想了想道:“虽然不知道听风阁怎么会主动送来消息,不过既然送来了,以他们的风格,就不会送假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我们也不能凭着一封书信就大动干戈——首先这封信的存在就还是不公开为好。” “哦?”楚画梁一挑眉,有些意外。她刚刚还在想,如果慕容筝要用这封信当证据去劝服众将,就要阻止呢。 慕容筝一声哂笑,将信纸凑到烛台边点燃了,待纸灰烧尽,不留一丝痕迹,这才接下去说道:“我原本不清楚听风阁的立场,可如今他们既然心向东陵,保比舍弃有利。一旦让人知道听风阁站在东陵这边,就没有下一次的便利了。” 楚画梁暗自叹了口气,小心以后谢三揍你哦。 不过,结果一致,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只道:“既然不能说明消息来源,你打算怎么办?” “有地图吗?”慕容筝问道。 楚画梁怔了怔,回头道:“那口红色箱子最底下的,拿出来。” 玉台应了一声,很快就翻出来一卷羊皮纸在桌上铺开。 “你倒是知道我这儿能有地图呢。”楚画梁神色自若地道,“这是出京的时候大哥给我的,是走商用的,没有军中的详尽——悠着点儿,私人收藏堪舆图不大不小是个罪过。” “没关系,你知我知。而且缺少的也就是些城关军寨,地形没有差别。”慕容筝在她身边坐下来。 玉台挑亮了灯花,默默地退下去守门了。 “这里。”慕容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线,最后点了点。 “金城?”楚画梁挑眉,脑中迅速闪过那一带的地理状况。 金城地处幽州西北,隶属幽州七郡之一的阳平郡,毗邻雁门,快马三日可达,那地方因为在边关,也是北狄常年骚扰的城镇之一,比较荒凉。只是金城西南却是东陵的一条金矿矿脉,所以驻军不少,这次秋猎,阳平大营的军队就没来。 按理说,北狄要偷袭也不该选一个明显有重兵防守的地方。 “未必是金城,不过,按照那支军队行进的方向,先一步到达金城很有可能挡在他们前头。”慕容筝解释道。 “你去?”楚画梁诧异道。 “当然是我。”慕容筝点头。 “你是元帅。”楚画梁面无表情地提醒。 之前说的,带她在雁门郡内走走也罢了,可跑去阳平,那绝对是擅离职守啊! 倒不是说不能去,毕竟慕容筝是北疆军统帅,名义上,阳平大营的军队也是受他节制的。可如今还是战时,元帅丢下雁门关的大军直接跑过去肯定要被参上一本的。 “元帅怎么了。”慕容筝不以为然道,“告病就行了。” “……”楚画梁想掀桌。 好吧,这位是普通的元帅吗?豫王殿下是明知命不久矣死也要死在父兄守护的土地上的悲情男主,雁门关破林涉,秋猎阅兵,接连下来,他没被累病才不正常好吗? “楚楚去不去?”慕容筝问道。 “去!怎么不去?”楚画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来雁门又不是当千金小姐的,能出门干嘛要窝在王府。 “行,那你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把军务交接给风副帅,然后就借病返回雁门,半途金蝉脱壳!”慕容筝满意道。 “知道了。”楚画梁点了点头。 “那……早点休息。”慕容筝顿了顿,站起身来。 楚画梁目送他出去,随后玉台掀帘进来。 “小姐,这样没问题吗?”玉台有些担忧道。 “没问题。”楚画梁一脸淡定,简略地说了一下明日就要前往金城,又道,“这次要隐瞒身份,尽量轻车简行,而且豫王府那边也需要遮掩,让金盏和摇光回去,刚好压的住。” “小姐身边是不是人太少了?”玉台皱眉。 “不用,有你。”楚画梁笑着安抚,“再有玉衡和阿墨就行了,真有事,王爷身边的侍卫都不是庸手。” 玉台想了想,勉强点点头,一面也打定了主意回头给阁里传信,沿途派人保护,当然,用不上是最好。 “对了,这次出来有带药材吧?”楚画梁忽然问道。 “有呀,小姐要用药?”玉台道。 楚画梁随口报了个方子,药材种类不多,玉台一直帮她打下手,对于记药方也习惯了,确认了一下这些药材都有携带,便应了一声,随即又问了一句:“小姐,谁病了?” “王爷。”楚画梁道。 “可……王爷刚刚出去,不是好好的吗?”玉台茫然。 “他明天就该病了。”楚画梁道。 玉台一愣,立刻醒悟过来豫王是要装病离开,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么这药……” “固本培元,补气养肾,吃了没坏处。”楚画梁轻描淡写道。 “属下明白了。”玉台抿嘴一笑。 嗯,小姐肯定不会害豫王的,而且小姐从来不用医术开玩笑,所以这药豫王殿下是非喝不可了。 可是,就她知道药性的这几味药材……都是极苦的啊。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楚画梁轻飘飘地加了一句。 · 于是,第二天一早——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曲长卿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劝告。 慕容筝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一大碗散发出酸苦味道的药,又看看笑吟吟的妻子,头疼欲裂。 “王爷,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怕喝药啊。”楚画梁手里捏着一粒梅子糖晃呀晃的。 “非喝不可?”慕容筝委屈。 他是顶了个药罐子的名义,可陈太医也就是做个样子,不可能真让他没病喝药。 “王爷,本妃可是一早起来,熬了一个时辰的。”楚画梁道。 “可这味道为什么这么难闻。”慕容筝疑问。 他能猜到这碗应该是补药,可补药像是毒药一般的,还真是不多见。 “气味这么大,这会儿只怕谁都知道王爷病了吧?”楚画梁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慕容筝和她对望了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端起碗,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视死如归般一饮而尽。 “呯!”空碗砸在书桌上,可以看见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楚画梁眼疾手快地将梅子糖塞进他嘴里,又拍拍他的头:“乖啊,良药苦口。” 慕容筝一张俊俏的脸都扭曲成一团了,本来也就是苦而已,可梅子糖……什么糖都好,为什么偏要是梅子糖呢?比起甜,梅子的酸味更重,和药的苦味混合在一起,这滋味……啧啧,还不如不吃这口糖呢。 “呕——” 楚画梁很淡定,她熬的药自己知道,以慕容筝的忍耐力,想吐也吐不出来的。 曲长卿目瞪口呆地看着慕容筝仿佛被蹂躏过的样子,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这会儿要是见人,说他没病都没人信! 楚大小姐,这该不会也是算计好了的吧? “王爷,风副帅、周大人求见。”门口响起了传令兵的声音。 “……”帐中的三人互相看看。 “我先走了。”楚画梁收拾了药碗,潇洒走人。 慕容筝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往椅背上一靠,有气无力地道:“进来。” 楚画梁端着托盘出去,正好和风传鸣、周青撒肩而过,彼此半礼。随后,她就听到了风传鸣略带焦虑的声音:“王爷这是怎么了?可请大夫了?” “王妃就是神医啊。”曲长卿用扇子遮了半张脸,忍笑道,“豫王的病,除了王妃……无人可治……” 楚画梁一声轻笑,加快了脚步。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要不然,再让那不知死活的笨蛋自己弄乱内息装病?也不怕哪天真的出毛病呢! ------题外话------ 推荐真开薪宠文、爽文《和离之后再高嫁》 丈夫另有所爱弃糟糠,婆母凶悍刻薄极难缠,心狠手辣害她命,还想谋她嫁妆黑心肝。 揭穿他们的阴谋诡计,撕碎他们的狼子野心,巧计和离,让这渣男贱女相爱相杀。 () :。: 第114章 阳平之变 清河镇是阳平和雁门交界处的一座小镇,因为地处交通要道,常有商旅来往,住一夜修整,第二天一早再通过关卡,久而久之,小镇也就繁荣起来。 慕容筝和楚画梁这次出行非常低调,扮成了投亲的小夫妻,一辆马车,选的马都是普通的,楚画梁的翡翠和唐墨的白菜都被留在了雁门。玉台是侍女,唐墨是小厮,玉衡是车夫,曲长卿是管家,贪狼和破军是护院。 只是,连问了两家客栈,得到的回复都是客满后,慕容筝也有些着急了。 这天色,如果不在清河投宿,肯定是赶不上进入平阳的,那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了。 “清河是有什么事吗?客栈竟然如此紧张。”楚画梁好奇道。 路过第三家客栈,贪狼进去询问,慕容筝这才答道:“这时节南方来的商旅来往比较多,基本上算是年前的最后一趟了,再下去就要大雪封路,不过往年好像也没这么多人。” “公子。”说话间,贪狼走了出来,“这家客栈还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是套房,属下已经订下来了,再找恐怕也没有,恐怕今晚只能将就一下。” “也行。”慕容筝点了点头,回头道,“楚楚住套房,让阿墨睡在你外间,安全。” “嗯。”楚画梁同意,看看新奇地东张西望的唐墨,又叹了口气,按理说,这孩子脑袋里的淤血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怎么一点儿恢复智力的迹象都没有呢? 玉衡把马车赶向后院,因为只歇一晚上,车内应用之物搬上搬下挺麻烦的,他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在马车上了,一路行来,这都是贪狼、破军、玉衡轮着来的。 “没房间了?那他们呢?”一走进大堂,众人就听到了嚣张的声音。 慕容筝微微皱了皱眉,护着楚画梁往边上的楼梯走。 “站住!” 然而,就算他不想惹麻烦,可麻烦有时候也会自己找上门的。 慕容筝看着眼前的青年,很是无语——一身华服,油头粉面,天气转凉还摇着扇子,自以为风流倜傥,身后当然少不了凶神恶煞的家丁,简直就是纨绔子弟的典范! “你们先上去吧。”曲长卿走过来,顺手抛过去两把钥匙。 “悠着点儿。”慕容筝一声轻笑,继续往楼上走。 “叫你们站住,耳朵聋了么!”华服青年一瞪眼,却被曲长卿伸手拦了下来。 楚画梁暗自叹了口气,同情地看了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一眼。 “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出发。”慕容筝把人送到房门口。 “知道啦。”楚画梁笑笑,带着玉台和唐墨进门。 说是套件,其实就是寝室和外间用屏风隔开了,多放了一张小床,原本也是给贴身侍从用的。 唐墨现在的年纪不大,加上他心智如同稚童,倒也无妨。 玉台收拾好床铺,出去了一趟,端了饭菜回来。 “下面没事了?”楚画梁随口问道。 “没看见曲公子,大约是结束了。小姐放心,玉衡他们都在,还能让曲公子吃亏不成?”玉台笑道。 “……”楚画梁无语。 现在她知道慕容筝是绯花妖刀,那么平时替他管理天门的曲长卿能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吗?多半手上也没少过人命。真打起来,谁吃亏啊…… “小姐,阳平那边有点奇怪。”玉台又道。 “怎么奇怪?”楚画梁神色一肃。 玉台往外张望了一眼,唐墨认真地吃着自己的那份晚饭。不过,客栈的墙壁不怎么隔音,她还是压低了声音道:“阁里有消息,说是大约从半个月前开始,阳平郡边境的各处关口的盘查就格外严格,连平时的孝敬都不好使了。因为检查速度太慢,导致了商队在边境滞留,已经有怨声四起了。” “所以清河才会有这么多人。”楚画梁恍然大悟。 “是呀,也不知道阳平搞什么名堂,要是不暴露身份,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呢,听说最久的商队已经滞留三日了。”玉台抱怨道。 “有没有阳平郡内的消息?”楚画梁想了想,问道,“这般严密盘查,总有个理由的?” “有倒是有一个,但不大对呀。”玉台迟疑道。 “说来听听。”楚画梁道。 “有消息说,半月前有贼人闯进过矿区。”玉台答道,“可如果是搜捕漏网之鱼,那也应该是加强从阳平出去的关卡,但现在宽出严进算是几个意思?” “明天先到关口看看再说。”许久,楚画梁才说道。 半个月,时间是对的上的,虽然阳平的做法有些奇怪,但她也觉得,好像是有哪儿不太对劲。 () :。: 第115章 暴风雨 一夜并没有什么变故,第二天一早,众人继续启程,只是让人意外的是,掌柜亲自牵着马车把他们送到大门外,笑得满脸的褶子都皱成了菊花状了,不过明显不是高兴的,而是在送瘟神。 也不知道昨天曲长卿干了什么让人嫌弃成这样子。 出城的商队不少,慕容筝也没有搞什么特殊,规规矩矩地跟着商队后面,果然,进入平阳的关卡的盘查速度慢得让人心生绝望,看这一长溜的队伍,怎么看日落之前也没可能通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队伍前方传来一阵争吵,空气中都传来紧张的气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百姓们一脸惶然地窃窃私语。 玉衡下车去转了一圈回来解释道:“是一队商贩,眼见今天又来不及了,才吵了起来。人家的货物是时令水果,在这儿已经耽搁三天了,再等下去怕是血本无归。” 慕容筝想了想道:“走,改道。” “往哪儿走?”曲长卿问道。 “从小凉山绕过去,直接去金城。”慕容筝道。 “知道了。”曲长卿点点头,招呼几人护着马车从队伍中脱离出来。 小凉山地势险要,尤其这两年不太平,时有盗匪出没,每次官军围剿就避入深山,等官军走了又出来,他们熟知地理,官军也抓不到,弄得商队都不愿意为了省点过路税而冒险。当然,慕容筝肯定是没这个顾忌的,他们一行人,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就是楚画梁,可楚画梁也不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眷。 要是真遇见盗匪之流,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或许是因为平阳封路的时间还不长,尚未有人敢铤而走险,所以一路上还算是安宁,也没见什么同路人,一直到晚上,刚好找了座废弃的山神庙歇脚。 “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在外面巡视了一圈的破军走进来说道。 “这破庙没问题吧?”曲长卿立即问道。 “主殿还行,应该不会漏雨,今晚只能将就一下,大家都在这边休息。”慕容筝道。 “哪有这么娇贵。”楚画梁一声哂笑。 趁着下雨之前,贪狼和破军再出去了一趟,多准备了一些枯枝,回来的路上还抓了只不长眼的山鸡。 刚好暴雨开始落下,玉台用屋檐落下的雨水把山鸡处理干净,又从马车里拿了口锅出来——一只鸡烤了也不够那么多人分,干脆煮了汤,加了携带的香料,就着鸡汤,烤热的面饼也不太难以下咽了。 “这雨可能要下一整晚了。”玉衡说道。 “山里的天气就是这样,明天早上应该会停。”慕容筝道。 隐隐的,外面似乎传来几声马匹的嘶鸣。 “有人?”几个护卫都按住了剑。 他们的马匹都拴在外面屋檐下的避雨处,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马,此刻又没有打雷,绝不会无故嘶鸣。 果然,又隔了一会儿,已经能隐隐听到脚步声。脚步声并不轻,若不是这场大雨,理应更早被发觉的。 “是普通人。”好一会儿,曲长卿才说了一句,脸色有些古怪。 这条道本来就很少有百姓经过,何况外面倾盆暴雨,更不太可能有普通人在路上行走了。 “啪!”原本就没了门栓只能勉强合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风雨一下子涌进大殿,压得篝火都暗了暗。 来人虽然看见了庙里的火光,可也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人在,还各个带着武器,不由得停在门口没动。 “还不进来,关门!没看见有女眷吗?着凉了怎么办!”曲长卿没好气道。 “哦。”门口的人如梦初醒,赶紧进来,贪狼和破军一人一边关上了大门。 那是两个穿着湿透的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看着就是普通百姓的打扮,然而,奇怪的是,这两人大雨天赶夜路,行色匆匆,却没有半件行李,连个盛干粮的包裹和水囊都没有,若说遇上了山贼,却不见有伤。这样的两个人,是打算怎么穿过这片山脉……不,听他们来的方向是相反的,是已经穿过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 “打扰了。”两人停顿了一下,慢慢地挪到了靠近火堆的一处空地坐下来。 “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玉台盛了两碗剩下的鸡汤,示意破军拿过去。 “多谢姑娘。”两人露出感激的神色,赶紧行礼,双手接了过来。 “不必客气。”破军递过碗,顺手扶了一把,转身时对着曲长卿疑问的目光微微摇头。 脉象不会作假,那确实是两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顶多就是身强力壮些,会几手粗浅的把式罢了。 “早些休息吧。”破军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回去。 “轰隆~”天边一声雷鸣,雪白的电光撕裂夜空,两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寒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压得篝火都黯淡了不少。 “楚楚,过来点。”慕容筝说着,挪了挪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挡风。 玉台又去抱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几乎要把楚画梁裹成一个毛球。 “我不困。”楚画梁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之前吃了一粒清心丸,倒也没什么特别效果,就是让人精神振奋,不想睡觉而已。她自知自己不是慕容筝那样身怀内力,何况楚绘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还没完全调养回来,在这样的环境里睡一觉是很容易感冒的,反倒是熬个通宵不算什么。 “两位可是从金城方向来的?”曲长卿问了一句。 “我们从郧县来。”或许是吃了他们的热食,两人眼中虽然还是很警惕,但是回答了。 “哦,郧县距离金城也不远了吧。”曲长卿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一人忍不住回问,但立刻被同伴拉扯了一把,闭上了嘴。 “我们这是要去金城寻亲,挺着急的,但官道上有官军设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看您二位似是从金城方向来,就想打听打听。”玉台走过来,脆生生地说道,“两位大哥,怎么称呼啊?” 那两人互相看看,对于这么一个小姑娘,戒心肯定没有对曲长卿那么重,迟疑了一下,稳重的那个才道:“我叫张铁,这是我堂弟,叫张牛。你们……寻什么亲哪?” “金城的永丰粮行,知道吗?”玉台笑眯眯地坐到他们身边。 “知道知道,永丰粮行在整个北境都赫赫有名,往年那王掌柜还来我们村收过粮呢。”张牛连连点头。 曲长卿见状,讪讪地退远了些,有些事,果然不如姑娘效果好。 “就王掌柜家,十一二年前不是丢过一个孩子嘛。”玉台指着一脸无辜的唐墨说道,“当时听说是被花子拐走的,不过去年有人从金城来往京城,说是我家老夫人当年收养的孩子极似王掌柜的夫人,老夫人就想着,让少爷和少夫人去往雁门谈生意的时空,带着小公子去金城瞧瞧。” 玉台是正宗的京城口音,娓娓道来,若不是熟悉这桩旧事的人,是肯定不会说得清楚十几年的事的,那两人眼中的警惕明显消散了不少。 “姑娘啊,听句劝,这十几年都过了,不急!”张铁语重心长地道,“金城那边的官军封锁更森严,不许进不许出的,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还是先回雁门等消息吧。” “封城?为什么呀?”玉台好奇道,“不是说,打仗的是雁门吗?而且我们豫王爷还打赢了!怎么反倒是平阳的金城封城了呢?” “这个……”张铁迟疑了一会儿,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急促道,“是金城的矿脉上出事儿啦。” “啊!”玉台捂着心口,花容失色,“怎么会出事呢?我表哥家有亲戚就是矿上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啊!” “姑娘且宽心,听说是一处矿井坍塌了,贵亲若不是下井的矿工,料来无事。”张铁安慰道。 “他是监工,按理是要随矿工一起下井的呀。”玉台愁容满面。 张家兄弟对望了一眼,神色间更是和蔼。 一个小姑娘,大户人家的侍女,若非确有其事,断不会知晓矿脉上的事。 “好端端的,矿井怎么会塌呢?”楚画梁站起身,顺手拿了件披风给玉台,柔声道,“你也别太担心,矿上那么多监工呢,也不会这么巧就是你那亲戚是不是。” “谢谢少夫人。”玉台红着眼睛,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哎,哪里是天灾,分明是人祸,也不知道哪个龟孙子炸的!”张牛冲口而出。 “闭嘴!”张铁怒斥。 张牛一愣,缩了缩头,不吭声了。 “炸的?”玉台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什么人这是良心被狗吃了?” “姑娘可别乱说,这可是还没查实的事儿,若是传出去,可是要被杀头的!”张铁赶紧道。 过后,两人直接找了个角落睡下,摆明了是不想再说了。 知道他俩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熟睡,不过也没人惊动,玉台和曲长卿两个还故意讨论了几句让他们安心。 天不亮,暴风雨一停,张家兄弟就悄悄起身离去了。 贪狼随后跟出去,放了个消息,让暗卫暗中跟随,也就不管了。 “是矿工。”楚画梁睁开了眼睛,肯定地说道。 “嗯。”慕容筝点了点头,“他们手上茧子的位置,是长期拿着双手长工具的,既然没有士卒的气质,那就只能是农夫或者矿工,而农夫日晒雨淋,是不会有这样常年不见天日而形成的没有血色的皮肤的。” “那么,他们之前说金城矿脉被炸了,那是真的?”玉台道。 “说起来,小丫头,那什么王掌柜丢了儿子的事儿你怎么也知道?”曲长卿好奇道。 “永丰粮行是我们幽泉山庄的产业呀,怎么了?”玉台歪了歪头,一脸的天经地义。 “鬼机灵。”曲长卿点点她。 “金城矿脉是东陵最大的金矿,外面有重兵把守,森严堪比军营,怎么可能被炸掉。”慕容筝沉声道,“如果是真的,可真是天大的事啊。” “看起来平阳的阵仗就是因为这件事了。”楚画梁点了点头。 “可雁门并未收到任何消息。”慕容筝黑着脸道。 按理说,矿脉属于阳平军的一部分,出了那么大的纰漏,第一时间就应该飞报北疆元帅府,可阳平郡设卡数日,雁门方面却丝毫不知,其中缘故就耐人寻味了。 “那两个矿工看起来颇有胆识,而且很可能不是和阳平那边一路的。”楚画梁道。 “暗卫跟着他们,也会暗中保护,暂时先不打草惊蛇。”慕容筝道。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曲长卿问了一句。 “就按玉台说的,我们去永丰粮行,寻亲!”慕容筝断然道。 “啊?” ------题外话------ 抱歉真不是故意停更。之前我爸住院动手术,然后我女儿肺炎……呃,放心,不是新型肺炎,已经好了。折腾下来都快过年了,o(╥﹏╥)o然后这几天整理了一下前文。哎,人在内蒙古,初七还不知道回不回得去杭州。 有时想想我是不是和写文八字不合呢?除了第一本凤唳九霄无灾无难,之后写绝色生香时我外婆去世了,凤帝上架第二天我爸脑梗抢救了一个月,写恶凤时我怀孕了,本来也没啥,但中途因为心脏压迫窒息抢救,后来两年没碰过电脑。重新回来写邪妃的时候,我女儿病毒感染,因为隔壁在家里养了一群猫一群狗搞私人繁育,治完病还打了大半年官司。最后鬼医上架没多久又出事……哎,说多了都是泪。 () :。: 第116章 打劫? 因为下了一夜暴雨,山路更加湿滑,幸好午后出了太阳。 楚画梁坐在车里,开始还能看看玉台这里从听风阁送过来的有关金城的状况介绍,但颠了一会儿,就算以前从来不晕车的人都有种想吐的感觉。 “小姐,还是别看了吧。”玉台说着,从车子底下翻出一罐糖渍青梅来,顿时,酸酸甜甜的味儿在整个车厢里弥漫开来。 “哪儿来的?”楚画梁精神一振。 “出门的时候姐姐让带上的。”玉台笑道。 “还是金盏最贴心。”楚画梁拈了颗梅子一丢,“阿墨!” 唐墨手一抄,接住梅子扔进嘴里,随即鼓起了脸,很不高兴:“酸!” “酸吗?我吃着这个正好。”楚画梁笑眯眯。 正说话间,车子猛地一顿,猝不及防之下,让她一头就向侧壁上撞过去。 原本坐在车门口的唐墨如同鬼魅一般,一手搭在楚画梁肩膀上,将她按回原位,下一刻就松手蹿了出去。 “啊~~”只听一声惨叫,然后才有兵器交接的声音响了起来。 “真有山贼?”楚画梁并不惊慌,反而有些兴致勃勃。 “小姐好像挺高兴的。”玉台哭笑不得。 “有吗?”楚画梁一挑眉,掀开了窗帘往外张望。 只见慕容筝和曲长卿一头一尾,贪狼破军在左右,护住了马车,而唐墨更像是幽灵一般,在匪盗群中神出鬼没,然而他在哪里出现,哪里就传来惨叫声。 “这些盗匪看起来不怎么样啊。”玉台点评道。 “什么盗匪,一群拿起了武器的农民而已,你看,还有用镰刀的呢。”楚画梁嗤笑。 “怪不得张家兄弟能平安无事地走出来。”玉台恍然大悟。 “是啊,他俩看起来比盗匪还穷。”楚画梁一摊手。 相反,他们这一行人看起来富贵,偏还没有大队人马护卫,不招贼惦记才叫奇怪。 盗匪人数虽然有几十,但实在没什么战斗力,很快就被收拾干净,其中一大半都是唐墨放倒的,总算他还记得不能杀人,都只是打得爬不起来。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贪狼一脚踩在一人胸口。 “呸!”那人满脸凶狠,吐了口唾沫过去。 “哟,骨头还挺硬?”贪狼偏头闪过,一声冷笑。 “要杀就杀!”那人直接闭眼,隔了一下,又接了一句,“没一个好人。” “这就好笑了,拦路打劫的反诬被害者不是好人?”楚画梁跳下马车。 “别下来,在车上呆着。”慕容筝皱眉。那马车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内层嵌了钢板,就是乱箭齐发也射不穿。 “没事。”楚画梁走到他身边,打量了一下倒地的人,微一沉吟,好奇道,“我说,劫匪这个职业很有前途吗?怎么你这年纪一把的大爷还要带着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干?” “老子才四十二,你才大……啊!”被贪狼踩着的男人大喊了一句,但又被胸口的重压把后面的话踩了回去。 楚画梁没理他,又看向不远处躺的一个少年:“小鬼,今年有十二没?” “小爷我今年十四,早成年了!”少年怨毒地盯着她。 唐墨一声不吭地抓其他,顺手一扔。 “啊~~” “狗娃子!” “不用担心,我家阿墨从来不杀人。”楚画梁拍拍贪狼的肩膀,示意他把人放起来,振振有词:“他能躺着我得站着,凭什么?” 贪狼哭笑不得,虽然松开脚把人提起来回话,但还是用刀横在他咽喉上。 “老子既然干了这一行,就没怕过死!”男人嘲讽道。 “去,把刚才那毛孩子抓过来,一刀刀剐了。”慕容筝开口道。 “是。”破军应命。 “你敢!”男人又惊又怒,回头喊道,“都跑!不要管我!” “笃!”话音未落,一把小刀钉在树干上。 楚画梁吹了吹手掌,慢条斯理道,“谁跑,就打谁。” “……”这一下,原本有几个伤势较轻勉强能爬起来的人也僵住了。 ——原本以为马车里是女眷,没想到一个女人都是高手! “卑鄙无耻。”男人骂了一句。 “打劫的是你,怎么叫冤的还是你?”楚画梁失笑道,“既然敢上船,就得认,输不起可就让人鄙视了。” “若不是你们这些狗官和富商勾结,欺上瞒下,吸食民脂民膏,能好好生活谁愿意落草?”男人大吼着,双目都忍不住泛红了。 贪狼的手抖了抖,脸上也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笑话,你出门被野狗咬了一口,然后就觉得狗是猛兽,于是把所有的狗都打死了?”楚画梁却丝毫不为所动,“你说官商勾结欺压百姓,那有没有富商修桥铺路出粮赈灾?百姓穷苦,那有没有百姓是好逸恶劳,好吃懒做,自个儿把自己作死还跑出去乱咬人的?我说大爷,您这以偏概全、偷换重点的本事,还真是能言善辩啊。” “我……你……”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叫什么名字?”贪狼喝道。想起自己之前居然有那么一丝的动摇,他就有些惭愧。 就算官逼民反,可反就反了,暗地里还能被称一声好汉,落草为寇打劫商旅……只能呵呵。 “庄汉。”男人一梗脖子。 “看起来,你们这都是原本村里的乡亲吧?”曲长卿拿着扇子走过来,“这老的老,小的小,青壮都去哪儿了?” “死了!”庄汉答得飞快。 “死了?”慕容筝惊讶。 就算是兵祸,也没有把一个村子的青壮都征走的道理,更没有全死了的可能。为了防止军营里拉帮结伙,一个地方招来的士卒是要打乱分散的。 “是啊,都死在矿下了。”庄汉道。 慕容筝和楚画梁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带上他,走。”慕容筝道。 “啊?”庄汉也愣住了。 不过贪狼可不会发傻,抽出一卷绳子把人捆了,像个包袱似的往马背上一扔。 其他盗匪倒是想阻止,但唐墨下手虽然不会死也不会残,但他有楚画梁这个顶级外科医生的指点,专挑身上最痛的地方下黑手,一时间想要爬起来也挺困难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庄汉头朝下被马颠得面皮紫红。 “幽泉山庄听过没有?”玉台隔着马车帘问道。 “温员外是好人。”庄汉犹豫了一下才道。 “你刚刚不是还说官商勾结为富不仁呢。”曲长卿嘲笑。 “温员外和你们这种人才不一样!”庄汉怒道。 “那可真抱歉啊,我家小姐可是温家的小姐,去金城永丰粮行查账的。”玉台清脆地笑了起来。 “我……”庄汉傻眼,好半晌才嘀嘀咕咕地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我。” “反正到了金城就知道了呗。”玉台回了一句。 车内,楚画梁放下金城附近的地图,拉开车帘,对着骑马跟在旁边的慕容筝招了招手。 “怎么?”慕容筝凑了过来。 “记得之前听风阁说的那支北狄军吗?”楚画梁道。 “你怀疑,这件事和北狄有关?”慕容筝惊讶道,“金矿的守卫何等严密,北狄的手伸得没那么长吧?” “要我来的话,买通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你以为谁都跟豫王府似的忠君爱国呢。”楚画梁嗤笑。她自幼生长的环境,让她在遇到一件事的时候,首先就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性,料中了,那是果然如此,也不会有伤心失落,料错了,那就有意外之喜。 何况,金城矿脉对于东陵来说,那是非常重要,可真正驻守在这里,却绝不是个好差事。除了守卫的军队,矿脉的负责官员,各级从事不仅没有油水孝敬,甚至连自由都没有,家人不能随同,想去花楼搂着姑娘睡一晚,还要等一月里那两三天的休沐,谁乐意过这种日子? “好吧,假设有人私通北狄,那炸了矿脉是什么意思?”慕容筝认真道,“那是金矿,并不是粮仓,就算坍塌了,无非就是花点时间再挖开,想必北狄也看不上几十上百条普通矿工的性命。而东陵并不是急缺黄金,根本不会伤筋动骨。金城有三万军队守卫,想趁混乱偷运大量黄金出去是不可能的。” “那我怎么知道?”楚画梁很干脆地一摊手。 “……”慕容筝无语,好一会儿才委屈地叫了一声,“楚楚……” “如果我是北狄,买通内奸炸了矿井,那肯定不是为了偷运一些黄金。”楚画梁想了想道。 “金矿每天开采的矿石当天都会被送走,里头根本不攒着的。”曲长卿也凑了过来。 “走远点,要不要命。”慕容筝嫌弃。 原本山路就不宽,马车旁边有一匹马就已经很挤了。 “醋坛子……不,醋缸!”曲长卿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拍马上前,去逗庄汉了。 “然后呢?”慕容筝转回头,认真求教。 “我说你信?认真的?”楚画梁纳闷。 “楚楚的思维和大部分人不一样,有时候很容易找到我们都忽略的地方。”慕容筝说道。 “那我可说了。”楚画梁一耸肩,轻描淡写道,“在金矿里埋钉子肯定不容易,付出的代价不会小,既然动用了,那肯定是要一击致命才不算浪费——矿里开采出来的原矿石被存放在哪里?” 慕容筝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小姐,这个可没人知道。”玉台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那是朝廷机密,只有负责运送的那支军队主将才知道每天的矿石送去了哪里,还有就是存放地的看守官员了。” “北狄难道真有那么大胃口想一锅端了?”慕容筝喃喃自语。 楚画梁看他的样子,就放下了车帘。 玉台微微摇头,示意是真的不知道。 楚画梁了然。运送矿石这么大阵仗,不可能悄无声息,如果听风阁要查,肯定查得到,但有些事是规矩,谢玉棠不可能越线,所以从来就不会去查。 “加快点速度,争取日落前能出山。”慕容筝道。 楚画梁叹了口气,加快速度,就表示马车会更颠簸。不过隐约记得橡胶是橡树里流出来的一种天然乳胶,让这里的将人去研究的话,说不定能搞出来?好像做法并不太复杂来着。 “小姐,除了梅子,还有果脯、肉干、花生。”玉台像是变戏法一样摸出一大堆零食。 “这也是金盏准备的?”楚画梁拿起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干,疑惑地问道。 这东西就用干净的油纸仔细包着,和打一堆大大小小精致的瓶子小坛子明显格格不入。 “啊……”玉台楞了一下才一声讪笑,“这个好像是豫王殿下拿的。” 楚画梁这才一声轻笑,慢慢地咬了起来。 ------题外话------ 绝对不会坑文,我也没坑过文,只有恶凤是政策转变不能写了。o(n_n)o哈哈~ () :。: 第117章 勾结 小凉山的匪患闹了好几年,自然不是庄汉那群人的本事,不过,碰到真正穷凶极恶的匪徒,慕容筝也就没这么客气了。杀了一两批的匪首,欺软怕硬的自然不敢再来。 走出小凉山,距离金城不足十里路。 “好严格的盘查。”一行人远远看着城门口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皱眉。 “怎么办?”楚画梁问道。 “翻墙吧。”慕容筝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认真的?”楚画梁楞了一下。 “我哪里不认真?”慕容筝哭笑不得。 “那马车不要了吗?”贪狼惊讶地问道。 “贪狼,你驾车进城,顺便套套口风。”慕容筝道。 “属下一个糙汉子架着一辆马车进城?”贪狼瞠目结舌。这马车可只是外表朴素,只要一检查就知道里面的精致,绝对只有富贵人家的女眷才用得起。 “就说,是京城幽泉山庄派来接永丰粮行的王夫人南下认亲的。”慕容筝想也不想地道。 “你倒是学得快。”楚画梁喷笑。 “现学现卖,跟夫人学的。”慕容筝很无辜。 贪狼一脸无奈地驾着马车去排队了,不过看这情况,今晚肯定是要在城外露宿了。 “走吧。”慕容筝带着他们走了另一个方向,“金城坐落在小凉山山脉的山坳里,西面紧挨着山区,守卫松懈,等守卫换班的时候溜进去就行了。” 楚画梁看了他一眼,失笑。 自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他倒是不对她编瞎话了啊,看起来这金城他也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果然,入夜后,慕容筝带着他们轻松地翻过了城墙。 这时候早已宵禁,肯定是不能找客栈的,玉台没有来过金城,手里只有永丰粮行的地址,还是曲长卿看过后带路,一路躲着巡夜的官兵,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 永丰粮行的掌柜王祯今年才刚到不惑之年,然而因为痛失爱子,如今膝下荒凉,看起来倒像是五十多的人,两鬓都已斑白。 “小姐怎么这时候来金城呢?”王祯放下油灯,亲自关好了门才回来。 “王伯,这金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路上可是说什么的都有。”玉台笑道。 王祯闻言,明显迟疑了一下,又看看慕容筝和曲长卿,尤其是一脸凶神恶煞的破军。居然还有个被绑来的……庄稼汉子? “王伯,这位是豫王殿下。”楚画梁气定神闲道。 “什么?这小白脸是豫王?”庄汉先喊了起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慕容筝顿时黑了脸。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庄汉又嚷嚷起来:“你要是豫王,那我……草民要告状!” “告什么状,轻点儿声说,是生怕不惊动外面的人?”楚画梁瞪他。 “哦。”庄汉想摸摸头,但手还被反绑着。 “破军,给他解开。”慕容筝挥挥手。 随后,就借用了王家的客厅,慕容筝和楚画梁坐在上首,下面是曲长卿和王祯,玉台站在楚画梁身后,而唐墨却像是猫似的,抱着膝盖坐在楚画梁椅子旁边,谁说也不理。 “我们上尧村就在金城往北三里地,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跟官府签了契约,在金矿干活的。”庄汉在破军的看视下揉了揉血脉不通的手腕,开口道,“就在半个月前,大伙儿才刚起床干活,就听矿脉方向传来一声打雷一样的巨响,村里有几间老房子都给震塌了呢。就在我们合计着要去打听打听什么情况的时候,官府来人了,说是矿井发生意外,人没了!这……大伙儿还没缓过来呢,等安顿好老幼,再去打听,才知道隔壁好几个村子都这样!” “那和你们全村逃进山里当土匪有什么关系?”曲长卿不解道。 “谁愿意躲在深山里有一顿没一顿的?可要是不跑,我们也和北山村一样死得干干净净了!”庄汉说着,眼眶通红,拳头捏得死紧。 慕容筝和楚画梁对望一眼,都是心中一沉。 看起来,金城的事,比想象中的还严重啊。 “你是说,北山村的村民,是官兵杀的?”曲长卿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庄汉斩钉截铁地道,“我亲眼看见的!本来是想找北山村的赖村长商议一下孩子们的事儿,怎么讨个说法,不能官府说一句人没了就完了吧!” “这件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本王会调查清楚,给死难者公道,可如果你有一字虚言……”慕容筝厉声道。 “让我天打雷劈,不得超生!”庄汉立刻举手赌咒。 “行,破军,先带他下去。”慕容筝一挥手。 “是。” 等两人离开,慕容筝又转头道:“王掌柜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金城里除了限制出入,盘查严格外,倒是没什么特殊情况,往年北狄的军队打到平阳的话,差不多也那样。”王祯摇摇头,又迟疑了一下。 “王掌柜有话但说无妨。”慕容筝的语气放温和了些。 王祯瞥了楚画梁一眼,见她示意,这才道:“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咱们太守府上倒是挺热闹的。” “热闹?”慕容筝一怔,没明白。 “每天天还没亮,鸽子乱飞。”王祯指了指头顶,慢吞吞地说道。 楚画梁眼睛一亮,扯了扯唐墨的头发,欢快地道:“阿墨,走,带你去打牙祭!” “好!”唐墨一跃而起,满眼都是兴奋。 “你们俩去?”慕容筝一愣。 “王爷啊,我负责抓鸽子,至于您……负责善后吧。”楚画梁笑眯眯地道。 “怎么善后?”慕容筝目瞪口呆。 这鸽子飞远了可就不好打了,要是一放飞就打下来,还想不撕破脸,那要怎么说辞? “那就是王爷的事了。”楚画梁毫不在意。 慕容筝苦笑。 “好了,逗你玩呢。”楚画梁忍不住笑弯了腰,“王爷暂时还不方便出面,我来比较好。” “王妃想怎么做?”曲长卿好奇地问了一句。 “女人最擅长的方式。”楚画梁答道。 “示弱?”曲长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 “撒泼!”楚画梁理直气壮。 “咳咳咳……”王祯一阵猛咳。 于是,天还没亮,楚画梁就踩着宵禁解除的点,带着唐墨和玉台去了金城太守府外蹲点,后面还有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慕容筝。 豫王殿下振振有词:楚楚又不认得金城的路! “小姐,就算金城太守和某人通信,也不一定今天就会有信啊。”玉台道。 “试试呗,你家小姐一向运起很好。”楚画梁一声轻笑,随即指了指微微泛白的天空,“来了。” 果然,一只灰扑扑的鸽子从太守府里飞了出来。 “阿墨,要活的。”楚画梁兴奋道。 “哦。”唐墨早就跃跃欲试,闻言一窜上了屋顶,扑向半空中的鸽子。 灰鸽仿佛也察觉到了危险,扑棱着翅膀急急地网上逃窜。 却见小少年右脚在左脚上踩了一脚,人在空中,竟然做出了一个奇异的转折,手一抄,将灰鸽拢住。 “不愧是唐家人。”慕容筝赞叹了一句。 “很厉害?”楚画梁道。 “你只看到了他的轻功,可实际上,鸟儿何等灵活,用肉掌准确捉住,他手上的功夫才更不简单。”慕容筝点评,“不愧是鬼手修罗唐堇教出来的。” “真舍不得还回去。”楚画梁感慨。 说话间,唐墨已经献宝似的将鸽子捧了过来。 楚画梁迅速抽出竹筒里的字条,还没看内容,就被称呼和落款惊住了。 殿下尊鉴、金子申拜上。 “鸽子飞的方向不是京城。”慕容筝沉声道。 楚画梁挑眉,不在京城的“殿下”,可就只有雁门那一位。 不急细看,就看金城太守府大门洞开,几个精干的汉子匆匆跑出来。 楚画梁将纸卷捏在手心,迅速在唐墨耳边说了几句:“记住没?” “嗯!”唐墨用力点头,一板脸,应了上去。 “这就是你说的撒泼?”慕容筝道。 “或者叫先发制人?”楚画梁一耸肩,转身就走,一边悠悠的说道,“金子申肯定想不到,一个截取信件的人会反过来斥责他们做事不仔细,估摸着他还能真信是我们五殿下派来的人。” “……”慕容筝无语。不过,只看了一眼收信人就能想得出来,他真的很好奇楚画梁以前在楚国公府到底过的是什么勾心斗角的日子? ------题外话------ 今天少点,明天估计更新不了。明天从赤峰坐飞机回杭州,路上要耽搁多久不提,只求能顺利回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