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臻玉》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 ☆、世事一场大梦 内院近角门的一处小小偏房里,一个穿着蟹壳青棉纱小袄子的妇人坐在榻上,手里做针线,却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花鸟梅花的图案,甚是鲜亮。一时想是累了,妇人放下活计,叹了口气,看向内间床上甜睡着的小哥儿,只见白嫩嫩的小脸上微嘟着张粉盈盈的小嘴儿,胖乎乎的小手虚握着搁在脸颊旁,虽年纪尚小,却已显出不俗的样貌来。 门外回廊上,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叽叽喳喳的闲聊,许是兴头上,声音不免大了起来,惹得床上的小哥儿眉头一皱似是要醒来,妇人眉角拧起来,想要对外说些,嘴张了张却又噤声,脸上不免平添一丝凄苦,半垂着头呆住了。此时床上的小哥儿却是醒来,雾蒙蒙的大眼睛看见湖绿色的床帐子,愣了一愣,方转向妇人:“姨娘,什么时辰了?” 刚那妇人,称周姨娘者赶忙回过神:“方过卯时三刻,哥儿再睡会子罢?”虽掩饰的快,可贾玦依然瞅见周姨娘方才苦涩的神情,乌溜溜的大的闪过一道光,起身自个穿了袄子和外裳,登上兔皮小毛靴儿,下了床走到周姨娘身边。 周姨娘素知自己的小哥儿向来与人不同些,平日里最厌别人碰触,自手脚有力后便自个穿衣沐浴,少叫人服侍,是以见贾玦穿衣并不上前相帮。 贾玦依偎到周姨娘身边,伸出小胖手儿轻轻抚平周姨娘眉间的褶皱,轻声说:“姨娘不必忧心,万事咱们商量着慢慢来。”周姨娘看儿子粉嫩的小脸做出一副正经老成的小模样儿,糯糯的嗓音,小嫩手上还胖出五个浅浅的小窝儿,煞是可爱,不由得笑了,竟不似平常‘木头人’的形状,添了几分妍丽。伸手摸摸儿子一头软毛儿,也细声说:“甚是,姨娘只听你的,再不想其他。” 贾玦见周姨娘笑了,心中自是喜悦,偏头瞧了瞧门外并无人在近旁,把头靠在周姨娘怀里,悄悄的叫了声:“娘!”周姨娘身子一颤,把贾玦搂紧了些,并不声张,只一下下的摩挲儿子的小脑袋,房里一时温情脉脉,把刚才的那股子愁苦驱了去。 洗漱,饭毕不提。因太太房里的大丫鬟绣鸾来叫,说要周姨娘给太太做两双鞋,周姨娘自跟着前去描花样子。贾玦年纪尚小,再者太太并不喜见庶子,是以贾玦仍在屋子里自己玩耍。周姨娘房里的两个小丫头唤春草、春雨者三两天前被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借去收拾库房了,说是收拾库房,其实不过是府里摆放些粗瓷布葛、坏物陈件的地方罢了。里面的东西,别说老爷太太,就是府里稍稍体面的丫鬟仆役也看不上的。再者那库房里灰大物杂又无油水,那些做粗话的婆子避之唯恐不及,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这活就落到‘木头人儿’周姨娘屋子里的丫头身上。 贾玦趴在窗前,回廊里小丫头瞧见也不以为然,他倒乐得一个人清静。时节刚入冬,已是冷了,一股股的冷气从窗子浸过来,贾玦只觉得分外精神,眯着眼思量:王夫人已怀胎三月有余,想这一胎就是那“混世魔王”贾宝玉了,此时贾珠刚中了秀才,正要议亲,看来距离‘红楼梦’开场已是不远了。 原来贾玦原是现代的一名学生,原名林琛来着,出身大家,也是一明晃晃的富二代、权二代,但自小家教严谨,少有松快的时候,好不容易家里老爷子看在课业突出的份上放了一次大假,谁承想一梦南柯,睁开眼竟成了红楼梦里面本该掉了胎的周姨娘的儿子。 幸好贾玦颇有心胸,性子也豁达,郁闷了些时日慢慢就想开了。且自他降生,周姨娘百般疼爱,眼里心里再容不得其他,日子一长,贾玦深感前世从未享过的拳拳慈母之心,也将周姨娘看做是母亲了。 再说那正房里,周姨娘坐在小杌子上做活,端的是低眉顺眼。王夫人斜卧在榻上,倚着簇新的青缎靠背坐褥,身着镂金八团喜相逢小袄子、撒花纯面百褶裙,头上只斜斜插了只赤金宝钗花细,腹部已见微微隆起,旁边脚踏上半跪坐着小丫头正轻轻给她捶腿。 王夫人有孕后娇贵许多,刚入冬房里便放着上好的银丝碳,屋内暖融融,只闻大丫鬟细声吩咐小丫头做事的声音,正是一派和乐之景。 一时内院小厮来报:“老爷经从衙门里回来了,说是一会子就看太太来。”大丫鬟秀凤抓了一把铜钱,赏了那小厮,喜道:“老爷真是心疼太太,自打怀上二爷,老爷便时时想着、念着。”王夫人脸上泛起笑,只嗔到,“你这小蹄子。”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周姨娘,吩咐道:“你也做了这么会子活了,家去罢。”周姨娘似是未听到秀凤称那肚子里的孩子为“二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了安退下了。 王夫人淡淡的看了眼周姨娘,半阖的眼皮下闪过些阴霾。旁秀凤忙笑道:“太太不必烦心,养好肚子里的二爷是正经。”抬眼望了下门口,因又说道:“养了哥儿又怎样,凭谁也越不过大爷二爷去,大爷已是入了学(即秀才),太太肚子里的哥儿老太太亲说是二爷的,哪里又有那屋里玦哥儿的位子了,不过是个‘木头人’养的‘小呆子’罢。”说着王夫人复又高兴起来,不由得握住秀凤的手:“好孩子,你是个伶俐的,只听你这一说,我这心里就顺畅些。” 王夫人不免思量:‘这周姨娘是个省事的,平时跟锯嘴的葫芦似的,颜色也普通,不是那轻佻媚宠的,老爷也不过是偶尔去一趟,没成想怀了个哥儿。那玦哥儿瞧着也平常,虽长得玉雪可爱却随他娘一般木讷,平日里也从不上上房里打眼,老爷对他们母子从来也是淡淡地,并不上心,这一回自己有了小哥儿,贾母更是称为二爷,这岂不是明摆着没有那玦哥儿的位子了?’这样想着,稍稍放下了心,便把周姨娘母子丢到脑后去。一时又想起老太太才封的姨娘赵姨娘,绞着帕子恨得牙痒痒:‘那赵姨娘体态风流,颜色姣好,惯会在老爷面前做小伏低,竟勾着老爷隔三岔五的去她的屋里,把一屋子的姨娘丫鬟俱比下去了,整日里打扮的妖妖娆娆,上赶着奉承,比那周姨娘棘手打眼许多。’ 原来此时王夫人才三十出头,还没修成日后只端庄修佛的“慈善人”,对贾二老爷的姨娘通房是恨之欲死,也是她手段高明,这十几年除了她所出的哥儿姐儿,贾政房里竟无一人生下庶子庶女,不想三年前那一直不声不响不受宠的周姨娘竟会怀上身子,还让她平安生下个哥儿。幸而府里没人拿着那娘俩当回事,如今更是连称呼‘二爷’的身份也没了,反倒让老太太、老爷看到她的贤惠大度,因这,老爷不免来正房勤些,老天庇佑竟让王夫人又坐了胎,还是个男胎! 去年打平安醮的时候,一老道士被她找来给贾玦看命,只说是个福薄的,让王夫人也放了心,虽依然有些膈应,但并不针对他们。 周姨娘走在路上,面无表情,埋头只管走路,无一丝招摇,袖子里指甲却抠进肉里,心里对贾府一家子恨入骨子里。想她原也是小官子女,因着父母早逝为教养幼弟能有钱进学读书才狠心自卖入贾府,本想着弟弟有了出息再赎身出府,没想到那贾老太太面慈心狠,拿捏着卖身契将她给贾政当了姨娘,本已心死,偷偷着人带信给弟弟只说被发卖了,只盼着不叫知道弟弟有个做人小妾的姐姐,没得因为贾府这一摊子连累弟弟。没想到老天待自己不薄,竟有了玦儿这个心肝儿,为了母子平安,一径的装木头,可这贾家欺人太甚!竟是连个“二爷”的名儿也不让玦儿有,想将玦儿踩到泥里头。 周姨娘回到屋子里,眼见玦儿一人趴在炕桌上玩儿,回廊里具是穿红着绿的丫鬟,无一人想着照应下小哥儿,一时悲愤交加,险些持不住“木头脸儿”。 贾玦见周姨娘脸色不对,急忙下了炕扶了她坐下,方悄声问:“姨娘,这是怎么了?”周姨娘摩挲着儿子,半晌方将事情道来。 贾玦笑道:“我当什么呢,生生吓我一跳,原也是这样,只是如今没有这虚名罢了。”周姨娘恼道:“这不是虚名的事儿,今后你科举做事,哪个不要个名儿?这可叫人怎么看你呢?”贾玦拉拉周姨娘的手,入了内室,半掩上门,方细声道:“娘,你瞧这府里光景如何?您可在意这国公府的名头么?” 周姨娘想了想也悄声道:“这荣国府虽花团锦簇,却已是烈火烹油,过犹不及,若是安份还好,若不安份,恐怕……。”又道:“甭管这荣国府再显赫,又关咱娘俩什么事?娘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将来顶门立户,离了这腌臜窝才好!只是当下干什么都要个出身,只怕摆脱不了反被这庶子的身份牵累压制。” 贾玦点点头,他娘心中颇有沟壑,是个有见识的,不禁庆幸好赖没托生到赵姨娘肚子里,不然不仅没有这份母子亲情还没得惹一身骚,看那原著里她对贾环不上心多做那争宠的幌子就知道。而想来原著里的周姨娘就不显山不露水,平静到老,是个聪慧的女子。 周姨娘也老怀安慰,这哥儿打小聪明有天分,难得的是孝顺体贴,学着自己藏拙,自己也不拿他当无知小儿,有的事就和他说话商量,这才三岁就能将事情看得这般透彻。 幸好周姨娘家教良好,自小幼弟也是个早慧的,四五岁就会替姐姐分忧,周姨娘才没有怀疑,而人也往往有这种心理,自己的孩子即使太聪明早熟潜意识里也不会去怀疑,只觉得是有福的,是好的。 贾玦想了想,伏在周姨娘怀里小声道:“娘想的真好,原是我不能及的。只是这阖府上下也只有珠大哥哥上进些罢,只看那大老爷,还有那琏二哥哥的做派就知道子孙不济,珠大哥哥身子骨还不好。太太又是中年得子,恐怕那还未出生的小哥儿将来也会被娇宠坏了,若珠大哥哥有个万一,二房里我就是长,想来我即使保住性命,也会被压制的一事无成。”嫩嫩的小嗓音儿像是小雀儿初啼般惹人爱,周姨娘心里升腾起十二分的母爱,把贾玦抱在怀里揉了又揉,亲了再亲。 贾玦说完,周姨娘猛然惊觉,心道,‘对呀,看珠大爷那羸弱的身子骨儿,不说这读书本就是个耗精神气的事,只说那科举三天、九天的赴试,就能让好人也拖累病了。看来太太借口玦儿身子骨弱怕上了宗谱恐不好养活,压着到如今玦儿三岁还不给上族谱也不尽然是坏事儿!还要好好打量筹划,将有一日让玦儿光明正大的离了这虎狼窝。’ 贾玦也在心里着急,明年四月饯花节贾宝玉就出生了,原著提到贾珠的遗腹子贾兰只小贾宝玉两三岁,想来贾珠很快会少年早夭,而自己比贾宝玉大上两岁有余(实岁),位置不上不下,恐怕会碍了贾母、王夫人的眼,即便再装的木讷也不济事,还要及早想好出路才是。 贾玦对贾府一点子情分也无,这府里唯一让他依恋的只有周姨娘,等他大些,定要让周姨娘也离了这“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罢了”的国公府去。 母子俩细细说道,亲昵了会子,心里都有数了,方才罢了,自去忙碌不提。 却说那上房贾母处,贾母榻上独坐,屋里只留一名为朱鹤的心腹大丫鬟侍候着,此时那原著里贾母身边第一人的金鸳鸯还是个黄口小儿,没到入府的年纪。 贾母靠着锦缎蝙蝠金绣纹桃红大靠背,半阖着眼,道:“二太太与周姨娘说了?” 身穿红绫袄青缎大金花背心的朱鹤忙笑道:“说了,是二太太房里的秀凤当着周姨娘的面提的。”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喥道:“很该如此,想那周姨娘不过小门小户的女儿,政儿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不成想倒一心出府,虽则这几年老实,可还是要敲打敲打,省的是那内里藏奸的生出事来。” 朱鹤奉承道:“老太太,您就放心罢,有您看着,这阖府里谁能瞒得过您的法眼啊,再没有敢的。” 贾母笑道:“就你这丫头会说话,等会子你开了箱子拿四匹新上的杭缎子赏了周姨娘和赵姨娘,太太身子重,让她们侍奉好二老爷,之后尽是有赏地。”也该敲打敲打那王氏了,仗着自己有孕,政儿房里的通房丫鬟竟五去其三,要是那赵姨娘有脑子,就该趁着这新鲜时候怀个一男半女。 过了一会儿,朱鹤瞧瞧贾母的脸色,细心周到的给贾母捶着腿,方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太太,这玦哥儿也有三岁了罢,如今太太肚里的哥儿是二爷,奴婢犯愁了,那这玦哥儿可怎么称呼?” 贾母瞟了一眼朱鹤,混不在意的道:“那有什么,这玦哥儿生的不上不下,珠儿聪慧,可太太肚子里还有个嫡子,万不能让玦哥儿以年长压制了嫡幼子。若是他之后二太太没了消息也还罢了,但如今太太又怀上了,这才是我们荣国府里的正经嫡孙。二房有了两个嫡子已是妥当了,二太太年纪也大了这胎过后怕也绝了生育,再之后姨娘们生的庶子就不打紧了。只这玦哥儿没生个好时候又随他那个娘是个木讷无福的,想以后也没多大出息,等二太太这胎落了地,要么过继,要么府里只当养个闲人日后大了就分出去,没有名份也不打紧,你们只管叫玦哥儿就行,哪里就来那么些难处!” 朱鹤听了,忙堆起满脸笑容,拍手喜道:“还是老太太多智,奴婢跟着您啊着实长进了,只是奴婢瞧着,就算奴婢再修上五六十年也及不得老太太的一星半点儿呢!唉,老太太这琉璃心肝儿是怎么长的呢?怪道人家常说一门双侯史家是最会教养孩子的,奴婢怎么就没早生个几十年,跟着老太太也瞧瞧学学,省的那起子姐妹老说奴婢愚钝,竟没学到老太太半点的好处!那是她们没跟在老太太近旁,不知老太太的好处儿可是山高海深,没有几十年休想学得一分真传!” 一通话哄得贾母眉开眼笑,只揉着肚子指着朱鹤笑骂:“你这猴儿,尽惹得我笑,看肚子疼了饶不饶你……” 朱鹤忙上前来,又揉肚又上茶,十分殷勤,只说:“老太太高兴就好,奴婢呀就盼着您多说奴婢两句儿,奴婢也沾沾您这福星的福气不是!” 只是这贾老太君再想不到的,这贾玦母子竟丝毫不在意这温柔富贵乡,一心筹划想离了去。反倒殊途同归,和贾母的意思不谋而合。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日更,请支持。 ☆、烟花三月下扬州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有存稿,亲们可以收藏下来养肥看嘛~不要忘记作者的专栏哟~ 谢谢。 另一边贾玦费思量,‘原本他是想着等到原著里贾瑞色胆包天作死了后,筹划着将自己过继给贾代儒为孙的,反正从贾代儒开始就是旁支,到自己这和荣国府已是出了五服的,以后甭管宁荣两府怎么折腾,也牵扯不到他的头上。可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离贾瑞死在王熙凤毒设相思局里至少还有七年时间,七年后自己可就十岁了,这七年有王夫人压制,想要启蒙读书无疑是妄想,再来贾珠死后自己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呢。得赶紧想辙!’贾玦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愁得皱成一团儿,两只小胖爪儿托着大脑袋,红润润的小嘴天生就像嘟着撒娇似的。 春草春雨两个小丫鬟瞅着小哥儿偷笑,哥儿可真可爱呀,才不是外人说的那样木讷呢。周姨娘是个有算计的,春草春雨虽小但十分可靠。以前王夫人派来做眼线的丫鬟婆子都被周姨娘木头人的做派哄得一愣愣的,探不到消息自然没有赏,周姨娘又不受宠油水少的可怜,都求人求情只愿换个差事。久而久之,王夫人见周姨娘平日里一贯老实,也从不赶着爷们眼前凑,让干啥就干啥,老爷也不待见她,除了对贾玦的存在有些膈应,反倒放下安插人的心思。 周姨娘这时才慢慢地将两个敦厚老实在府里无依无靠的小丫鬟收到身边,两个小丫鬟受了周姨娘的恩,也是聪明的,不多时周姨娘就将两个小丫鬟调/教的如她一般锯嘴葫芦似的,两个丫头嘴紧又和善,帮个忙搭把手也勤快,活计还过得去,倒是人缘很好,众人说些私话儿也不避着她俩,就连贾母房里的丫鬟也爱和她俩一块做活玩儿。就这么着,周姨娘不声不响地像是在府里安了许多眼线似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能知道一二。 只这一点贾玦就万分佩服他娘亲,这得是多深的道行才能在贾府这一摊子浑水里有自己忠诚可靠又简单的情报网啊!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这一天,荣国府里披红挂绿,喜气洋洋,热闹极了。周姨娘和贾玦呆在自己屋子里,春草春雨又被借走忙活去了,而早几天王夫人就吩咐说:“玦哥儿身子骨弱,外头天寒地冻的,就不要出去了,只在屋子里养着罢。”贾玦苦闷,就算里子是个大人,可还是对古代过年过节什么的好奇呀,又撇嘴:‘幸好自个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儿,要不然一直这么憋着多早晚也会得抑郁、偏激什么的,不用用力气打压就毁了,可真真是慈太太,阴私手段一样不差。’ 周姨娘看着儿子噘着小嘴儿鼓着肥嘟嘟的腮帮子生闷气,不禁被逗乐了。想了想,学着贾玦的做派在儿子脸上香了一个,关上门窗,从箱子底衣服里拿出书和笔墨纸砚来。 周姨娘抱着儿子,手把手的教他写字描红。贾玦经周姨娘口述已会背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启蒙“教材”了,如今居然发现周姨娘写了一手好字,素日里竟是一丝也不曾露的。 周姨娘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瓜儿,朝正院方向努努嘴儿,贾玦顿时悟了,那王家教女讲究‘无才便是德’,那王夫人和以后的王熙凤俱是识得几个大字能看账本罢了,而贾家因军功起家招人诟病最是看重诗书学识,故而贾家的女孩儿自林黛玉母亲贾敏开始俱是有才的,而便宜老爹贾政又最是迂腐的,喜爱红袖添香的雅事,若母亲露出一星半点儿,可就打了王夫人的眼,挡了府里众多想要攀龙附凤的丫鬟们的道了! 屋子里,贾玦伏在炕桌上,边描红边念念有词,周姨娘坐在他身边缝着件春衫,不时抬头看看儿子的功课,指点两句。窗户边上点着炭盆,屋里暖煦煦,温馨静好,比那窗外热闹的去处更能暖到人心窝子里。 周瑞家的鬼鬼祟祟在窗子底听了半晌,冻得面部青紫,回头禀告王夫人说:“周姨娘和玦哥儿都老实呆在屋子里,周姨娘又开始教背三字经了。”随后又不屑地道:“要说那玦哥儿也是笨的,周姨娘都教了几个月了,还是背不住。珠大爷那会儿不过两天俱是背熟了的。”王夫人听着高兴,笑道:“原是这个理儿,要不说命里安排的呢,那贫家农舍的肚里出来的,再好也不过如此。”因又蹙眉道:“那周姨娘难不成是个心大的?这才多早晚就教这个?”周瑞家的摆摆手,嗤笑道:“要真是心大早就求了老爷了,再不然也要找本书呀。我虽不识字,却也懂得这读书科举那三字经中什么用啊,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也和奴才们差不多的,不会写不会看的。周姨娘还只会这个。要我说,不过是那些小丫鬟也不惜的和玦哥儿玩儿,周姨娘没法子了哄着那玦哥儿呢。”王夫人复又欢喜,手摩挲着肚子。周瑞家的见机又道:“太太这胎怀象好不说,我见着太太自怀上后脸色精神竟比那常人还好,这哥儿定是有福的,将来是要给太太挣个高高的诰命的。”听得王夫人喜不自禁,周瑞家的又靠近王夫人小声道:“前儿个我听那赖嬷嬷,这‘玦’字是缺了口的玉的意思,想来老爷也是不在意的,再说这缺口的玉能名贵到哪去?”王夫人深以为然。 大年初一,贾玦跟着王夫人的二等丫鬟秋枫到各处拜了年,收了些赏便被遣回周姨娘房里,周姨娘却是要服侍太太一整天的,中午也无人来叫赴宴,直到未时才有大厨房上的小丫鬟送来两碟子半温的菜和一小碗紫粳米饭,贾玦将就着吃了便闭紧门窗写字描红。 晚间,周姨娘回来虽疲累眼睛却亮晶晶的,待到无人,周姨娘拉着贾玦的手道:“我的儿,咱们有盼头了!年后你那林姑父上京述职,姑太太也来,那姑太太贾敏未出嫁时养在老太太房里,与我是极好的,她的乳母柳嬷嬷就是我当初拜的干娘!她也是原先唯一知道我熟读诗书的,且一向与二太太不对付。只要老爷太太有过继的意图,要知这林家旁系子嗣浅薄,私底下我再求求她,到时将你带走是不成问题的!只要离了贾家,我儿聪颖,你那姑父学问又极好,不愁没有前程!” 贾玦握住母亲的手也是极为高兴,这“林”姓正是他用了多年的,一时又难受起来,起身窝在周姨娘怀里,眼眶红红道:“只是舍不得娘……” 周姨娘也伤感,但还是打起精神,道:“放心罢,只要你好好地,娘比什么都高兴!”又严肃道:“这些日子,我瞧着太太有时看咱们娘俩的眼神十分不善,想是怕你年长挡了她那幼子的路,贾家一向是弟弟敬着哥哥,即使你庶他嫡,但凡你比他大,面上也得尊一声哥哥。这不走不仅没有前程恐性命都不保!” 贾玦点点头,原著里贾府就一向是弟弟怕哥哥,见了哥哥象老鼠见了猫似的。只是原著里都是嫡子为长罢了。 贾玦自投生来得周姨娘全部的爱,舐犊之情十分深厚,早已将周姨娘看做是唯一的亲人,将上一世淡薄的亲情也抛之脑后。周姨娘又是心似明镜的人物,更添三分敬爱,母子感情是少有的深厚。贾玦抛开前世种种后,连性子也越发像个几岁童子,如今想到要和母亲分离,早已掉下泪来,心里更是对荣国府讨厌了十分。 且不说母子二人是如何商量,如何难舍,殷殷叮嘱,切切考量。 自打那日后,周姨娘和贾玦珍惜这也许不多久的相处时光,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母子感情愈发的好,周姨娘每日除请安外就是给贾玦缝制衣衫荷包,贾玦则可劲粘着母亲,或是说话或是描红。每晚周姨娘遣散了丫鬟不管那俗例只搂着贾玦睡,贾玦也舍下内里大好青年的脸皮,整日里卖萌撒娇。 王夫人这边,自入冬以来,王夫人之嫂—--王子腾之妻史氏、陪房,娘家嬷嬷俱是知道贾家一贯长幼规矩的,私底下都劝她早做准备,以免贾玦将来碍了嫡幼子的路。王夫人一边想要个贤名儿,一边派陪房周瑞家的加紧盯着贾玦和周姨娘的一言一行。对贾玦,这些日子看来真是个驽钝的,周姨娘又是个无宠的,威胁不大,但心里总有根刺,一时想放过他,一时又恨不得立马除了他。左右拿不得主意,年后这些时日,王夫人见那娘俩儿安安份份的做派,又有赵姨娘时时蹦跶献媚邀宠对比。如此,竟下定了决心要将贾玦暂时留下以全贤名儿,先处理好赵姨娘这个贱坯子再说。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 王夫人刚跟陪房透露了这么个意思,没几天周姨娘便从春草春风处得来的王夫人房里丫鬟的只字片语里拼凑出来王夫人的想法儿。依着王夫人的脾气,恐怕很快就要跟贾政提及玦儿上宗谱的事儿,只得赶紧行事。 周姨娘也是个厉害人,一方面让春风春草勾着老太太房里丫鬟说话,又帮着做了不少活计,话间就润物细无声的慢慢将王夫人的意思透露出去,只字片语里只有对王夫人的感恩戴德。依周姨娘看来不管老太太目的是什么,她表现出来的都是不愿将玦儿上了二房宗谱,且借着她拖延一下子罢。 另一方面又使了钱托二门上当丫鬟时曾交好的小厮引着大太太底下的王善保吃酒,并如此如此说了一番,王善保回家果然告诉了他老婆,王善保家的急忙添油加醋给大太太说了。大太太邢氏素来深妒王夫人,见王夫人想要塑贤名儿,哪有不破坏的理儿。只是邢夫人和她的陪房向来是没脑子的,想来想去竟没有个好法子能让王夫人即不得贤名儿又不会将事情弄大惹火烧身。 一日,王善保家的无事在假山后小亭子里躲懒儿歇脚,却看见两个穿着红袄子小丫鬟边低头窃窃私语边走来,忙藏了起来,想要探听些消息好向邢夫人讨赏。可巧,那俩小丫鬟走到假山旁的几株梅树旁停了下来,王善保家的藏在假山后听得仔细。 只听一个小丫鬟压低声音说:“听说二太太要给玦哥儿上宗谱了?” 另一个小丫鬟道:“那可不,现在阖府里都夸二太太贤惠容人,就是老太太也是赞叹的!” “唉,那二太太可真真就成了这荣国府后院里的第一人了,老太太不定赏赐什么奇珍异宝的体己呢!” “是啊,我瞧着老太太是有这么个意思。” 假山后面王善保家的听到“荣国府后院里的第一人”“奇珍异宝”眼都红了,直想冲出去给这嚼舌根之的小蹄子们两耳刮子,却还得耐着性子往下听。 声音细腻的小丫鬟笑道:“二太太真是个慈善人,要换了别人恐怕早将玦哥儿扔给哪个没有后嗣的亲戚了,毕竟咱们府里的规矩,长幼有序在前。” 声音清脆的小丫鬟附和道:“那是,二太太这么一来,日后在京城里也是独一份儿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哎,你听说没有?咱们姑太太要上京了!姑老爷进京述职,这回指不定又给下放到哪个省里了?” “听说姑老爷是一甲探花,祖上也封过侯的。” “是呀,只不过姑老爷子嗣艰难,不仅姑太太没个一男半女,连姬妾通房也没消息。” …… 王善保家的听得心头一动,待两个小丫鬟走后,急急忙直奔邢夫人院落。 身后远远地红影一动,两个小丫鬟从游廊拐角处探出头来,正是说话的那两个,二人分明是周姨娘身边的春风和春草,两人相视一笑,扯扯身上少有穿的红袄子,避着人回了周姨娘的屋子。 而王善保家的兴冲冲将她刚想出来的法子跟邢夫人说了,邢夫人也十分意动。思量了半晌,邢夫人问:“那两个小丫鬟是哪儿的,你见过没?”王善保家的回道:“倒是没看清模样儿,听着像是老太太房里的。”又一思索,一拍大腿:“是老太太房里的!除了老太太房里的三等小丫鬟好着红衣,别的房里哪个区区三等小丫鬟敢这么着?” 邢夫人点头,还是有些顾虑:“万一姑老爷无嗣,岂不便宜了二房里的?”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多虑了,难道林姑老爷能将那二房庶子立为嗣子?且不说林氏宗族会不会同意,就二房里那呆木的玦哥儿自己就让人看不上眼!”又道:“再说又不是过继给林家,不过是贾家不上宗谱,二太太苛待庶子,林家那边自然只是代养,或是找个林家旁支过继给人罢了。” 见邢夫人还有顾虑,忙急急道:“哎呦,我的好太太!在不赶紧的恐怕来不及了,那小丫鬟说老太太要赏给二房体己呢,都是些奇珍异宝!要是二太太不贤,指不定老太太想起您的好来,也赏些宝贝给您!” 邢夫人一听,血都冲脑袋上来了,只恨那老太太偏心!再不犹豫,狠狠心拿出四十两银子与于王善保家的,让她去跟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说话筹谋,王善保家的喜滋滋的揣了银子退下了,转头贪下十多两来。 那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并不是管事,不过仗着王夫人面子上光亮,偏又是个贪财的,老想在各处咋么点油水,王善保家的送上门来,玦哥儿去处好歹又与她很不相干,大太太那也搅不出什么大浪来,想来是不乐意太太平白得个贤惠名声罢了,当即一拍即合。 至晚间,陪着王夫人说话时就道:“太太,这些天我琢磨着,玦哥儿这事怕是有些不妥。”王夫人一边翻着大丫鬟们做出来的小衣服小被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哦?哪里不妥?”周瑞家的忙道:“太太,你想,咱们家的规矩,长幼有序,此时那玦哥儿不显,万一将来因着这一条给二爷前程上添堵可怎么办?再说还有那大房里,揪着这条不放可是很能作兴出来一起子风浪来的!” 王夫人这才坐直了,挥手让大丫鬟们退下,肃然道:“那你说怎么办?”周瑞家的道:“不如过继出去罢?”王夫人摇头,抚了抚臂上的老坑翡翠镯子,道:“不好,贾家旁支并无缺嗣的,若是无端过继给有嗣子的,不是将把柄递到别人手上么,不容庶子,哼!”又冷笑道:“你当别人想不到么!”朝贾母屋子方向努努嘴,道:“哪里可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呢!不过是怕我又生下嫡子,老爷与我亲近呢,生怕老爷和我一条心呢,赶着往几十岁的儿子房里塞人,又要以这事败坏我的名声,老脸也不臊得慌!” 周瑞家的忙拉住王夫人:“我的好太太,小点子声音,那位可是耳目众多哩!”又把嘴靠近王夫人耳边道:“那要是姑太太呢?……” 王夫人眼前一亮,道:“那贾敏向来小性不说,林家只怕也不会同意。” 周瑞家的笑道:“谁说过继给林家嫡支了,我听说林家向来子嗣不丰,那旁系的原也有许多绝了嗣的,玦哥儿年纪小长得又不错且出身大家,林家定是愿意的!对外只说见姑父姑姑没有儿女,送去作伴罢了,过几年谁还记得荣国府曾有个庶出的小哥儿?玦哥儿又还没上宗谱,更是连个痕迹都没有,过继仪式也不用有,只来人领走了就算!这可不就是简单又好么。” 见王夫人果然听进去了,又加了把柴火:“这样也可以膈应膈应那位不下蛋的姑奶奶,连头上的老太太也挑不出错儿来,老爷面前是嫂子体恤小姑子,也得脸儿不是!” 王夫人满意的点头,直称赞周瑞家的:“还是你想着我,你说的很是!哼,那老货夺了我的元春养在跟前儿,我就让她女儿也尝尝被人指着鼻子显着不下蛋还得捧着受着的滋味儿!” 二月,林海果然携着贾氏上京城述职来,荣国府自是一番热闹不提。 贾敏宿在荣国府的头天晚上,周姨娘就借着拜见干娘的缘故(还记得么,前文有提到贾敏乳母是周姨娘认得干娘),偷偷和贾敏见了面,恳求诉说且不说。贾敏最终答应下来,她也有私心:‘这玦哥儿长得玉雪可爱,年纪才三岁,不怕养不熟,先过继到早逝的姨娘名下罢了。’再者贾敏听说家有那好时辰出生的男孩可以招子嗣,那玦哥儿正是四月初八浴佛节所生,那可是佛生日! 贾敏将私心一并与周姨娘说了,并无隐瞒,周姨娘只说感激还来不及,并说只要贾玦平安成人就是将来他侍奉贾敏一生,再不相见也是愿意的。贾敏感念周姨娘的拳拳爱子之心,又素来厌恶王夫人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和粗鄙的性情,不禁心里对贾玦有了几分期待和真心。 后来贾敏与贾母密谈了数时,由贾母提出王夫人有孕恐顾不上贾玦教养,让侄儿陪伴姑姑姑父,使得王夫人没能看见贾敏羞愤嫉妒的好戏,反倒是成就了贾敏疼爱侄儿与兄嫂分忧的名声儿,惹得贾政十分感动,连连向林海作揖。 王夫人虽恼恨贾母横插一杠搅了好戏,却也舒心除去了眼中钉。而邢夫人那里,贾敏私底下送了许多贵重的礼品给她,自然是心满意足了。 阳春三月,正是春光烂漫,万物初荣的时候,林海升至兰台寺大夫,被钦点为巡盐御史,算得上是封疆大吏,可见林海是简在帝心。 这个时节,贾玦作别娘亲登上官船于烟花三月去了如梦如幻的江南水乡。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 ☆、讨人喜欢的小包子 林如海与贾敏感情甚笃,初时贾敏说要将贾玦过继到早逝的白姨娘名下时,林如海并不以为然,只是碍于爱妻请求,又想不过是个庶子名位,贾玦与嗣子之位绝不相干,方才答应。他在贾府不过酒宴中见了贾玦两面,并未留下什么印象,左右不过黄口小儿罢了,思及贾家众儿郎:贾赦骄奢、贾政迂腐、贾珍浪荡、贾琏纨绔、贾珠倒是个好的,只是太过呆板、贾蓉肖似贾珍,竟没一个入得眼的,于是更是对贾玦不加期待。 船上无事,贾敏便带着贾玦去见林如海。 阳春三月,天气还未完全回暖,水上更可以说的上冷,贾玦身着兔毛滚边的月白锦缎绣鹅黄云纹小袄,外披着大红色的披肩小斗篷,脚上蹬着双鹿皮小靴子。白嫩嫩胖嘟嘟的小脸儿,微微嘟着粉盈盈的小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脖领子、袖口处均有兔毛边儿,端的是玉雪可爱,精致剔透。一只小胖手被贾敏轻轻的握在手里,另一只小胖手抱着个铜质镂刻花鸟精巧小手炉儿,仰头看向林如海,见林如海双目灼灼的看着他,胖脸颊上飞快飞上朵小粉红,眼睛并不躲闪,只糯糯的道:“姑父”。 林如海见之大为喜欢,竟是这般可人爱的小孩儿。林海三十如许未有子嗣,这般糯糯、软乎乎的感受平生第一回,忍不住将贾玦抱到腿上坐着,一手环着小人儿,两人几乎面对面儿。 一向清俊严肃的林如海软着声音和贾玦慢慢交谈,发现此子被教的极好,竟是思绪井然,叙述条理清晰。及问到可曾启蒙乎?其实林如海并未报什么希望,毕竟玦儿年纪尚小又不受那二嫂子王夫人待见。其实此时林如海心里已是极为满意,深为贾府不识瑰宝可惜,转眼一想又极是自得,这般小人儿以后就是自己儿子了! 他这边眼瞧着小人儿脑子里只管胡思乱想,那边小包子已是点点头,认真的说:“嗯,习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了,弟子规只讲了一遍,并不会背。” 林如海惊奇,向怀里带了带小包子,嘴上道:“那背一篇千字文来。”小包子直了直腰,端正的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语调婉转,吐字清晰,不快不慢,流畅准确。林如海复又大喜,又细细问过识字、描红的状况,直到小包子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晚上就寝时,林海向妻子细问了贾玦的事情,包括周姨娘。之后沉吟良久,叹道:“这孩子是少有的良材美质,我观之其心思澄澈,小小年纪便思绪井然、举止有度,即使没缘分做父子,这世间大儒也要抢来当弟子的。” 此时林如海对贾家教养儿孙上已有些不满,那精心养护的不成器,这不受关注的反倒出色,只是对着贾敏不好说丈家不是。贾敏何等聪慧?见夫君脸色就知其所想,叹了口气,道:“自宁荣两国公去世,府里儿孙的教养便一落千丈。再有那王家妇进门,更是……。唉,不是我不尊二嫂,我这位嫂子出身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金陵王家,胸无点墨,那后宅阴私手段倒是不俗!珠儿是二房长子,有二哥教导还好;只大哥昏聩,竟让那王氏将长房嫡子拉拢过去,百般引诱,使其于诗香门第嫡女教养、知书达理,却命苦早逝,那继室愚鲁不堪,不提也罢,由此这府中中馈便由二嫂掌管,更是弄权兴作、变本加厉!老太太年高,素来不喜大哥骄奢淫逸,竟让二房住了荣禧堂,王氏气焰更是嚣张,偏又是个无才的,此次回京见那府中奴仆竟安富尊荣、势利奸猾!如此,怎能有个好?”说着眼圈便红了。林海急忙宽慰爱妻。 听得这一袭话,林如海也不禁对爱妻肃然起敬,他一向知道妻子心思玲珑,馨德有才,却不想妻子看的这样透彻,比那一府子的男儿都要清明!对自己更是信任尊敬,掏心掏肺,并不因是娘家诟病而掩饰,可见心思虽细腻善感,行事却很是磊落有度!一时之间将心底那些以往对贾敏小性不容人的怀疑俱都去了。 夫妻交心,琴瑟和鸣,感情愈发的好,那林海至此将那些姬妾通房通通扔于脑后,只一心对待贾敏,使得贾敏心胸开怀,身体渐渐好了些………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而贾玦没想到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这只来自现代的蝴蝶又一次扇飞了还未开始的原著。 原来贾敏此次省亲本该因王氏有孕,被明里暗里的挤兑无孕而匆匆结束的,在很短的时间内,贾敏只看到了荣国府花团锦绣、钟鸣鼎食的外皮,又因心中郁结大病一场,身子骨更是积弱难愈。 而现实中的省亲,一来有贾玦之事分心,又反击了王氏一把,由于这事说到底是二房有求于贾敏,王夫人并不敢过分,反而没生闲气;二来贾敏与周姨娘密谈得来不少消息,又周姨娘感激贾敏援手,私底下将贾府这些年的隐情秘事告诉了干娘,周姨娘的干娘柳氏是贾敏乳母,因此贾敏对贾府表象之下的里子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婉转劝过贾母,只贾母并不放在心上,所以贾敏对荣国府很有些灰心,对王夫人再无嫉妒只是不屑罢了。又将往日那些因娘家门第、自身才名而自恃甚高的态度收了回去,这样一来反而在以后那些官家太太的交际中顺遂又得了谦和有礼的好名声;三来得回贾玦这个浴佛日出生的哥儿,自觉子嗣有望。贾玦又聪慧可爱,一番积在心底多时的慈母心肠有了倾注对象。两两相加,心情大好。 贾玦并不知他竟这么简单便得了林海贾敏的心,也是他赶得好,林海夫妻多年膝下空虚,对孩子本来就待见,贾玦又刻意表现的乖巧亲昵,仗着一副好皮相,没少在贾敏跟前卖萌撒娇。 清晨,贾玦睁开眼睛,见时辰尚早,就不急起床,悄悄思索起这阵子的事情来。对林妹妹的父母,他在看原著时印象就不错。这些天贾敏待他很好,尤其是见他对周姨娘舐慕之情深重,便许诺他可以通过贾敏留在贾家的心腹悄悄地与周姨娘通信,让贾玦极是感激。昨日拜见林如海,从林如海的神情就能看出他对自己这贾家庶子并没有偏见,一番考量下来林如海对他更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贾玦不好意思的拍拍包子脸,对自己向美人姑姑、美大叔姑父的卖萌卖乖行为深感羞耻。不过!贾玦皱着包子脸表示:这种行为还是要继续下去地!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么!虽不知林姑父姑母怎么安置他,可如海夫妇待他这般好,很可能就养在姑父姑姑跟前儿,必须得培养出深厚的感情么!前世亲情淡薄利益为首,今世幸得慈母,为此贾玦对亲情很看重,他想要好好护卫这些来之不易的亲情,周姨娘自是无人可以替代,而姑姑姑父今后也是他的亲人,感情是需要双方一起努力经营的。贾玦摸摸自己的小胖脸儿,暗自下了决心要好好的保护这些亲人们! 其实贾玦本身性格就比较简单,这一世他自己不知不觉中被小小的身子同化了不知多少,除了思想还有些前世成熟的影子,动作上很有些童稚,甚至性格也越发的朝年岁靠去。 贾玦伸了个懒腰儿,自己起床穿衣,惊了外间守夜的丫鬟,赶忙进来服侍,贾玦早已穿戴好,只等梳头洗漱而已。 林如海见贾玦并不贪睡,请安、用饭等等颇有礼仪、举止文雅,暗暗点头,心中更是满意。便生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再作打算的心思。 于是,行船的这些日子,贾玦过的如鱼得水,十分顺意,除了想念周姨娘之外,比之在贾家的装呆办傻、畏畏缩缩,可说是天上人间之别。 上午,林如海亲自教导贾玦读书习字,每每惊叹贾玦天资超然,而且贾玦虽人小,但态度十分正经,认真刻苦,也不扭捏,不懂便问,如海愈发喜欢:‘天才易得、勤勉难为啊!’两人感情进展十分迅速,如海爱之如子侄,贾玦对姑父亦是真心尊敬亲近。 下晌午,林海不欲让贾玦读书,贾玦毕竟还小,须知过犹不及。林海自去处理公事杂务,贾玦便跑到后舱,贾敏常常陪他说笑,看他玩耍,亲手给他做了衣服荷包。贾敏所为,在这个时代及其难得,要知道这个时代大户人家即使是亲生儿子教养在跟前儿,也不过是每日请安、用饭时见上几面说说话罢了!日常皆是丫鬟仆妇照料,连原著里的凤凰蛋贾宝玉也是如此。贾玦感念贾敏待他之情,常在她跟前卖萌逗乐,俨然真母子一般。 贾敏越看贾玦越觉喜欢,有这样的小宝贝在身边平常日子也有滋有味的,稍稍缓解些了对子嗣的渴求,只盼着未来的小哥儿小姐儿也像贾玦般贴心可爱。 贾玦和林海和贾敏相处时并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他的性子虽有老成持重的一面儿也常有调皮活泼的时候,古时的孩子多早慧,林海夫妇只觉贾玦难得,并不奇怪。 在贾敏面前,看贾敏给自己做针线,贾玦常想起周姨娘来,立时便眼眶红红。贾敏大为心疼,每次都把他抱在怀里细细安慰,许诺到了扬州,马上给周姨娘写信才好些。 及贾敏跟林海私下提起,夫妻都觉得贾玦是个难得重情的孩子,且心思敞亮,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请支持,请收藏。 另外,也请收藏下作者的专栏吧,谢谢~ ☆、过继 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双更,要是有余力的话可能三更,求评求收藏呀~ 另:我想把文章名字改为“红楼之臻贾”,亲们说好不好?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 好的话,我要把图重新做一下。顺便问一句,作品改名会不会影响积分什么的? 一日,贾敏和林海安寝,听得外头河风呜咽,贾敏思虑良久,推推如海道:“老爷,我瞧着玦哥儿是个极难得的,将他认在白姨娘名下是不是有些……” 如海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虽咱们家不会低瞧他,可玦儿将来科举入仕,那些外人却会因他庶子身份看低他。” 贾敏叹道:“是这个理儿,只是你看该怎么办?” 如海顿了顿,将他这些天思量甚久的法子说出来:“我看,就认在你名下!三岁看老,玦哥儿的做派并不是那等贪慕富贵、刻薄寡恩之人,又重情谊,将来即使有了弟弟妹妹也只会善待呵护。就是真做我林家承嗣孙也尽够了!”又叹口气,握住贾敏的手道:“即便你我无子嗣缘,有玦儿承欢膝下,也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贾敏登时眼圈变红了,泣道:“是我的不是,不能给林家生个一男半女。” 如海宽慰道:“非你之过,命中注定罢了!”又说:“还得咱们好好谋划一番,免得日后有人借玦儿身世生事。” 贾敏想到那王夫人贪婪的性子,忙正色道:“很是!万不能将玦儿是荣府庶子的出身泄露了,不说别人只见我那二嫂子,就是不省心的,还不知日后会闹出什么事来!” 二人细细商量了一宿,到东方见白方才歇下。 再一日,官船中途靠岸补给,贾敏使心腹将一封密信送给荣国府史老太君,叮嘱其一定亲手交给贾母。又亲自给周姨娘写了封信,让贾玦也写了封,也一并带了秘密传递给周姨娘去。 信到了后,周姨娘如何感激涕零如何回信不表。那贾母却是思量数日后将贾氏族长东府贾珍请来,摒退丫鬟仆役商谈良久。次日,贾府便传出二房庶子贾玦因水土不服在姑太太船上因病夭折了,几日后棺椁便会送回丧葬。姑太太伤心下大病一场,姑老爷因上任时日尚宽裕决定改道苏州老家,从林氏远房过继一子聊解姑太太之心。贾珍也在族谱上记:贾政庶二子贾玦缢。 一时贾家上下议论纷纷,贾母做足了戏,倒无人猜到真相。王夫人虽怀疑,但依她所想再想不到贾敏会这样“傻”的,不过是猜测贾敏不容贾玦故而弄死了作数。 其实贾母纯是一番爱女之心,不过是想借贾玦暂缓女儿生子的压力。在她心中,贾敏早晚会生下嫡子,到时贾玦自然便可“功成身退”了。幸而贾敏聪慧,深知贾母之心,并未将她和林如海的打算告知,只说林氏宗族求嗣压力颇大,恐过继他人不知其心,将贾玦当做林氏远支过继来暂缓压力罢了。 话说周姨娘也做足了戏,贾母不知她已知真相,还特特招来宽慰赏了一番。周姨娘泣不成声,几次厥倒,日后更是摆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来,只规规矩矩连门无事也不出了,屋里的丫鬟也是如此,时常像是没有这人一般。王夫人倒挺满意她这副做派,也乐得搏个慈善名儿,经常赏些个东西给她,人前赞上两句,其他人见了虽不来奉承却也不曾欺负她。 如是,京中权贵人家俱知荣国府政公庶子早亡。 林如海到了苏州,私下见了林氏旁系这一代族长,只说这小哥儿是外室所出,想要走明路过继到贾敏名下。林氏旁系族长大喜:‘这林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林海是嫡支仅剩的人丁,本人就是嫡支的族长,听闻林海无出,而旁系俱是出了五服的,本来甚恐嫡支绝嗣。’老族长连连赞叹贾敏贤惠有德,同意给贾玦一个好出身。老族长翻了数遍族谱,决议将贾玦记在五房下,父母及出生年日具有,书“林玦”。这林家五房的男丁是个秀才,才娶妻便过世了,妻子去岁也亡故了,林家五房再没人了的,很是便宜。 林如海使名帖请来苏州知府作见证,行了过继之礼。老族长将五房名下“林玦”框上,标“过继与嫡支林海”。 贾玦没料到姑父姑姑竟待他至此,打心眼里感动,暗自发誓,一定要报答他们,定要保护好林妹妹,不教她孤苦早逝! 林如海,为族学捐了好大一笔银子,又表了礼谢过知府,恐误了上任时日,便拜别林氏旁支带着贾敏和贾玦急匆匆回了扬州。到了扬州,还未将新置的宅子看过,就请出族谱,将贾玦的名字写在林海和贾敏下。 林海为贾玦取名“林臻玉”。林家的字辈是按“文田自云乐水,禾业尚言兴木”来排的,“水”字辈下是“禾”字辈,“臻玉”二字是如海早年便想好了的名字。 如海道:“‘臻’者,至也,又有聚集荟萃之意;‘玉’者,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至尊至德者玉;‘臻玉’,至珍之宝也!” 林海对这名字很是得意,当下便吩咐丫鬟奴仆自此后皆称“臻大爷”。 贾玦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竟成了林臻玉——林真玉?!倒像是天生与“贾宝玉”对仗的。而且以前看书时不觉得,对那宁国府的“珍大爷”的称呼也从不曾在意,可到了自己身上,别人叫“真大爷”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 林如海忙着接任,事务繁忙;贾敏还要整顿内宅,买卖丫鬟仆役,十分忙乱,都没注意到“真大爷”贾玦的苦瓜脸儿。 又忙了一天,到了亥时贾敏才就寝,如海亦是。待丫鬟退去,一时如海问道:“臻哥儿安顿好了?”贾敏笑道:“好了,幸而臻哥儿年纪小,尚用不得贴身小厮,不然还有的挑。”如海道:“正是,咱们既然过继了他,自当当亲儿一般好生教养!”又正色问:“那些随船知道臻哥儿底细的可处理好了?”贾敏回道:“放心罢,幸而船上时臻儿只在你我处活动,见过他的人不多,到了年纪的丫鬟小厮都远远配出去了,放在南边的庄子上很是妥当,再小的就令林福卖到西北的好人家去了。柳嬷嬷和老爷的长随常青都是可靠地。”如海放心道:“不过是未雨绸缪,以防万一罢了。”在贾玦不知道的地方,林海和贾敏□都为他考量到了,就是亲生父母也比得罢。 当日上京述职,林海得知要外放扬州时,便遣了管家林福带着可靠得用的丫鬟仆役先行到扬州买房置地、布置宅院,自己和夫人身旁只留了几个丫鬟小厮使唤罢了,倒是为现在行事便宜不少。 过了数日,总算是各处都拾捯好了,丫鬟仆役各司其职,一派井井有条之象。 贾玦住在正院‘栖梧院’的东厢房里,那是一处小院儿。东院是一明两暗的格局,正中是起居室,两侧两间向正中一间开门,一间是卧房一间做书房。东厢房两侧还有两间耳房,耳房单开门。贾敏的正房与厢房之间,有圆月亮门儿,可以穿行。东厢房又有抄手游廊,与垂花门相通,垂花门厅内是四扇木屏风,穿过垂花门也可出正院。 厢房所处的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还有两课极大的罗汉松和桂树,郁郁葱葱;一溜回廊下搁着时新的花草;纱窗子外栽了小蓬的棕竹;茶花、月季、果岭草随意一小丛一小丛的栽种在空地上;绿草夹路,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甬路与正房月亮门儿相通。整个小院儿端的是草木繁盛,又布置的极妙,让人一看便觉高低有致,视野开阔,心旷神怡。 贾玦的东厢里布置的极为用心,先不提那起居室和书房,只看卧房:起居室左侧立着一架大山水苏绣屏风,从屏风后转进去方是卧房,又进一道碧纱橱,才见一架极精致的床帐。碧纱橱里设着箱柜摆件儿,皆是玲珑可爱,贵重不凡;窗下放了张长榻,榻边置着香几,上有瑞兽鎏金铜香炉;角落里雕花镶玉大花几子上养着常绿富贵盆景儿。碧纱橱外大方简洁,靠墙放了座黄花梨的外圆内国的博古架,正中一张精工大圆桌铺着坠流苏的苏绣桌布,搁着细瓷泰蓝描金茶壶和碗儿,另有一张小榻挨着碧纱橱的门儿是丫鬟守夜的睡处。 一大早,贾玦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去正房给贾敏请安。因前几日出来贾玦水土不适虽未生病到底精神不济,贾敏又忙乱,便派了奶娘柳氏和得力的大丫鬟看顾,不教他走动吹风,只日日瞅空来瞧上一瞧,今日贾玦大好,便早起来给贾敏问安。 栖梧院极大,但看贾玦的东厢就知,正房这更是雄伟,前廊后厦,后有罩房,不连耳房就有七八间。虽不如荣国府荣禧堂金碧辉煌,却清雅大方。正厅内有一牌匾,上书“叠润”,语出 “江上绿雾起凉波,天上叠润红嵯峨”。 贾玦恭恭敬敬的请了安,被贾敏一把抱在怀里,细细打量了一番,方满意道:“气色尚好,这我可就放心了!”一边赏了贾玦房里的丫鬟婆子,使她们退下:“只留我们娘俩儿说些话儿。”一边笑道:“我的儿,你这么个小人儿,起得这早作甚!请安问礼,再大些时也使得。”贾玦正色道:“姑姑、姑父待我至此,便是再早来也是应当的,再则,姑父教导‘君子勤勉,亦是孝悌之道’!”那板着个包子脸正经的小模样儿逗得贾敏和房里仅余的柳嬷嬷、大丫鬟雪鸳憋笑不已。 一时,如海来了,笑语一番共用了饭不提。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 如海摸摸新修的美须,同贾敏商量:“明日是好日子,我又休沐,便在明儿让臻儿拜见祖宗,再端茶改口罢?”贾敏着人拿来黄历,和如海审量一番方点头道:“我们初来,即便不请宾客也该召了一家子人来拜见大爷,再放赏求福才是。”…… 次日,林海着正服,带着贾玦拜祭了祖宗。至大堂,林海、贾敏端坐正座,贾玦端着茶分别跪过,口称“父亲”“母亲”,二人饮了茶,赐下赏道“哎!” 贾玦起身,官家林福带着林府管事得力随从、柳嬷嬷带着有头脸的婆子丫鬟,上前给贾玦磕了头,口称:“大爷!” 一时林海大喜,道:“赏!”贾敏也派人去庙里布施。 从此,贾玦正式成为林家长子林臻玉,众人眼里的旁支‘林玦’也堂堂正正的成了“臻大爷”!当然,咱们的称呼也变了,以后只称林臻玉了罢,贾玦便成为过去式啦。 ☆、丫鬟 婆子 四月,扬州已是草长莺飞,绿水绕花墙。 臻玉腻在贾敏身边,和她讲周姨娘的来信,说:“母亲放心罢,娘说二太太待她亲近许多,并无苛责。” 贾敏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在闺中时与周慧最好,周慧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明里暗里替她挡了多少那王氏的刁难和套儿,难得的是腹有诗书却安静不张扬,两人私底下谈天说地,自己对她也是极尊重的,她又是好人家出来的,心里只望着有一天能去了这身奴仆的皮儿,堂堂正正的与弟弟相聚。却不想老太太见她安份秀雅,竟指给二哥做房里人,自己是极力反对的,只是那时自己即将出嫁,周慧又不是自己的丫鬟,被驳了回来。贾敏退而求其次又想让周慧去奴籍,以良家身份入门,毕竟周慧原就出身不错,父亲大小还曾是个官儿。不想那王氏忒毒,从中作梗,让老太太对周慧不满,最终也没成事。 贾敏对周慧一直心有歉疚,当日周慧为她得罪王氏不浅,成了王氏底下的妾后想也知道会受多大罪,她又敬重她的为人和才华,便让林臻玉私底下称呼她为“娘”,称自己“母亲”。 贾敏摸摸林臻玉软软的大耳垂,笑道:“那就好,今天管家送来一通教好规矩的丫鬟,一会儿你自己挑几个。” 臻玉现在身边有两个嬷嬷严氏和杜氏;一个一等丫大鬟雪鹊,原是贾敏身边的;两个二等的橙菊、橙草,亦是从贾敏的三等丫鬟里拔去的;另有几个粗使的小丫鬟和婆子。 林臻玉道:“不用了,我那里这么些人尽够使了,不添了罢。”贾敏笑,挥退了丫鬟低声道:“我的儿,你小孩子家家,不懂,这半路里出家的哪有那自来在跟前的好?只说忠心便及不上!再说咱们家虽不是王侯贵家,但亦是诗书大家,你身边该有的就不能少了去。过两年你大些再与你挑些合用的小厮长随!”林臻玉心下感动,便说:“那一会儿母亲可得帮儿子掌掌眼儿,免得挑了那不省心的去!” 片刻,林福家的领了一群人到正院,分两堆站好,行礼。 贾敏见了,端详会子,留下了十几个,剩下的便叫带下去了。贾敏推推臻玉,道:“挑罢。” 臻玉看过,两堆一边是家生子儿,一边是外头买来的,因道:“都说说自己会干啥。”一大群小丫鬟面面相窥,不解。林臻玉只是不理,指了一个道:“从你开始罢!”贾敏看着抿笑不语。 小丫鬟们有说“会针线”的,有说“识字”的,有红着脸道“不会”的,亦有机灵的说“什么都会些,只是不精”的,还有紧张喃喃不成句的…… 林臻玉叫了负责管教她们的嬷嬷,核实一番,挑了五个。一个岁数大些懂厨艺的是外头买来的,约有十一二岁;四个小的有六七岁的俱是家生子儿,两个绣活不错的,一个知花草的,一个爹爹是管府里管游鱼鸟禽的,会照料小动物。这几个俱是诚实、规矩好的,那些个识字的、机灵的、自视甚高的林臻玉一个没选。 贾敏见状赞赏的点点头,也挑了几个补上身边的缺,余下的或是安排在需要的地方或是带下去,其中有一个长得最美、恍若神仙妃子的丫头也被退了回去,那丫头十四五岁,是这一波里最大的一个了,虽行礼问安规矩,但很有一股子清高的架势。 王嫂子一见那丫头没被选上,脸色变了两变,终是没有说话,行了礼,将一众垂头丧气的小丫鬟带下去了。 贾敏见状冷笑了下,不语。转而笑着摸摸臻玉的小脑袋进内室不提。大丫鬟雪鹤道:“行了,都下去罢,你们几个,跟我来。” 贾敏坐在临窗榻上,对林臻玉道:“臻玉,这些丫头先让嬷嬷看着,若有那不好的,不必回我只叫柳妈妈撵了就是。”又指着雪鹊说:“领你们大爷去罢,仔细些。”雪鹊称“是!”又跟林臻玉道:“去罢,自按你的意思来便是了。” 待臻玉走后,贾敏摒退丫鬟,只留了柳妈妈,恨恨道:“这是那里见老爷疼爱臻玉,心急了呢!” 柳嬷嬷也愤愤:“这手也伸得忒长了,竟连府里进人都敢插手!大爷这么小,安排进去又能有什么意思?” 贾敏寒着脸,冷笑:“那位可打得好算盘!要是臻儿真如那普通三岁小儿般,见那丫头颜色美、鲜亮温柔,指不定就真选了去。这府里谁不知老爷喜欢臻儿,在臻儿身边也能见着老爷不是?” 柳嬷嬷咋舌:“不能罢?老爷怎么会看上儿子身边的丫鬟?” 贾敏寒声道:“臻儿还小不是,找个理由求了去也不难。”想了想,复又冷笑,道:“若真不成,那就将臻儿……,到时指不定我心伤之下就去了呢?” 柳妈妈呸了一声,道:“可真是毒妇!幸而大爷早慧。只是今日我见那王伦家的神色怎么有些不对?” 贾敏道:“这还看不明白?必是那王伦家的让那丫头进来的。” 柳妈妈神色晦暗,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可是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只等着我收拾她!”直气的柳妈妈脸色铁青,忽然神情一肃:“那王伦家的不会跟二房有关系罢?” 贾敏忽的坐直了,盯着柳嬷嬷问:“奶娘,难道你看出什么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 柳嬷嬷慢慢思索着道:“这回去京探亲,听我那干女儿说了不少那二太太的手段,可真是……,我想起来那王嫂子原是老太太心疼您,在您管家时特特送来的能写会算得用的,不是咱们从贾家带来的陪房!”又道:“会不会二太太……?您看王伦家的平日里的做派,整日里说她在贾家的亲戚是老太太跟前的嬷嬷,还求了恩典可以用府上的名帖使驿站里二百里加急年节里给亲戚送信!” 贾敏恍惚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日里我见她说的可怜,亲戚又是老太太得用的方才答应。再者那驿站八百里、六百里是朝廷专用,四百里、二百里是圣上恩典大小官员及家眷均可用,就那平民百姓家也使得那一百里的。” 贾敏猛地站起,咬牙切齿道:“好你个王氏!伸手伸到我林家来了!” …… 之后几天,柳嬷嬷查检林府后宅上下,揪出来不少偷懒耍滑、手脚不干净的,这次众人求到贾敏那,没成想惹怒了向来心慈手软、对管家不大上心的太太,竟一并发卖了出去! 林府后宅雪涛院里左侧屋子里,一个二十上下,着水红桃花彩云锦春衫的秀丽妇人撕扯着帕子,满脸不甘。旁边上站着个老嬷嬷,忐忑不安道:“姨娘,夫人竟这么大的动作!她要是知道咱们的打算,会不会……?” 白姨娘道:“那个贱人竟将我辛苦筹划安插在内外的人全都拔起!哼!彩月那丫头,也是个不中用的,枉费我使了这么些银钱买通王嫂子,竟连个三岁的娃娃都拢不下,连门都没进就被划下来!” 又哭道:“可怜我这正封的姨娘竟要和这些个通房丫头挤在一个院里!老爷以前不好美色,可月月也来好几回,如今竟连一面也见不着了!老爷夫人有了臻大爷,疼的跟眼珠子似的,竟是要绝我的依靠么?” 白婶子忧愁道:“谁说不是呢,太太生不下来,自然把过继的当成宝贝,可老爷……唉!又不是亲生的,何至于待这么好?” “老爷也忒偏心了,由着那贱人将我们拘在这院里,哼,不叫请安!这心慈的太太是怕我们见着老爷罢!” 一时白姨娘又怒道:“不知那好太太抽什么风?以往不是病歪歪,对家事不上心的么?整日里伤春悲秋、吟诗作画的,勾着老爷把她当宝似的,如今竟威风起来,不做那病西施的形状了?” 老嬷嬷劝道:“别说那些不中用的了罢,姨娘你看咱们该怎么办好呢?” 白姨娘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老爷都着人来说‘只呆在院子里,不许乱走!若有违者,一径打发出去!’也不知那太太有什么好的,自上京到扬州后,勾的满心眼里都是她,连通房丫鬟也不叫在房里伺候了,都赶到这雪涛院来。”过了会,方无奈道:“先呆着罢,过些时日再说,我就不信老爷会一直只夫人一个!” 白姨娘和雪涛院里的一群姨娘通房都为老爷下的形同禁足的命令酸的牙疼,恨得挠心挠肝。其实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罢了,林如海即使再与贾敏琴瑟和鸣,也不会操心这后宅里的鸡毛蒜皮,不过是林府即将住进一个尊贵的客人,怕那些姨娘丫鬟搅风搅雨冲撞了贵客才下的这般命令罢了。 再说那日林臻玉挑了丫鬟,回到屋里,那些丫鬟上来拜见过,臻玉指着那个会厨艺的说:“就叫艾叶罢。得二等的例。”指着那四个小丫头道:“沉香、当归、茯苓、蜂蜡,三等的例。”又对雪鹊、橙菊、橙草道:“姐姐们原是太太给的,只是太太房里的一等必以‘雪’开头、二等以‘绿’、三等以‘橙’,索性改了,省的混了。”又指着雪鹊道:“姐姐只叫芦荟罢。”“橙菊、橙草两个叫薄荷、黄连罢。”众丫鬟谢了恩。 此时林臻玉房里有一等丫鬟芦荟,二等丫鬟艾叶、薄荷、黄连,三等小丫鬟沉香、当归、茯苓、蜂蜡,嬷嬷严氏和杜氏,院里干粗活的婆子若干,比那王孙公子也不差的。 林臻玉也不对丫鬟多说什么,反正日久见人心么,不好的撵了就是。 贾敏听了林臻玉给丫鬟们赐的名,把臻玉抱在怀里稀罕的不行,笑道:“我的儿,你这么个小人儿,竟知道这么多的药名么?” 林臻玉窝在美人娘怀里,很是不好意思:“母亲笑话我。” 林如海笑着大步迈进来,只听闻最后一句,因笑道:“跟父亲说说,你母亲笑话我们臻玉什么了?”慌得丫鬟们急忙打帘。 一时栖梧院笑声不断。 用饭毕,如海红光满面,颇有得意之态。看的贾敏和臻玉很是好奇,要知林海是真名士,自风流,很少有这般外显的自得神情。 林海摸摸胡须,挥退众人方笑道:“过两日咱们家会有一位贵客要来。” “贵客?”贾敏疑道,“什么贵客?” 林海抚抚臻玉的小脑瓜,嘱咐道:“臻玉,现在父亲跟你说的话不能跟别人讲,知道吗?” 林臻玉点点头,迟疑道:“那儿子不听了罢?” 林海哈哈大笑,道:“不听可不行,到时候你要帮父亲照顾贵客呢。” 贾敏推推他:“快别卖关子了罢。” 林海道:“是我一位老友的儿子,这位老友做得官极大但家宅不安,无暇照顾幼子,托我看顾一二。”又低声的说:“也是这老友后院难管,竟与那夺嫡的事参合上了,老友无奈,只好加紧整肃,先将孩子秘密放咱们家一段时间罢了,这孩子的同母哥哥也是个好的有自保的能力,就是这孩子还小,所以……” 贾敏舒了口气,道:“这有什么值得如此的,只是咱们家不要参合上那些糟心事。” 林海点头道:“你不知道,我这老友极有本事,更与我有恩,而且这事儿对咱们只有好处。只是须得保密些,听说他那后院里的妻妾很是难缠。” 又摸摸林臻玉的小脑袋,笑道:“臻玉与那位哥哥要好好相处,我请了一位极有才学的大儒与你们做先生,好么?” 林臻玉乖乖点头,心想大概是哪位朝廷大员的闹心事吧,也真是可怜,家宅不安,丢丑丢到老友家来了,怪不得父亲不提名讳。 其实林海心里美着呢,他虽然一直且只会做纯臣,可借着这件事与那位扯上些关系也是极好的,毕竟形势和皇上的态度都明摆着那位将上位了。 京中这两年的凤云变幻只怕是将要停了,只是这之前的来势会更大些。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亲们支持下呗,给些评论收藏啥的,呵呵~ 还有作者的专栏,收藏下吧~ 三更,今天大概不能了,但是明天依旧双更!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 ☆、初见 天有不测风云 人生总有些意外,而这些意外是无法预料的,即使恨的悔的后槽牙都咬碎了也是如此的……不可更改。 就如同林臻玉今天…… 昨日林如海一段欲扬先抑,关于那位后院起火的可怜大臣的话让林臻玉度过了一段极其复杂的心情路程。先是神秘的告诫——要保密,惹得林臻玉的小心肝怦怦直跳,生怕听到什么秘密;再是飞流直下——只是那后院起火的苦命大臣的‘托付儿子’罢了;最后是一串后遗症,当然这就是林臻玉自己的事情了——这些天闲的蛋疼的林臻玉给这个事件脑补了一下下,成功将之在脑海里具现化成一部集宅斗、狗血、阴谋、真爱…等等于一体的‘新后宅记’,在前世一直是正直正经正事的好青年林臻玉童鞋,终于体会了一把YY带给人的无限快/感,最重要的是它消磨时间啊!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一直做着戌时初(七点多)就睡觉的乖宝宝,而在昨晚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亥时末近子时了,林臻玉甩甩晕忽忽的脑袋,睡了一个极香甜的觉,睡梦里他觉得十分之畅快。 可就是太香甜、太畅快了!今早林臻玉童鞋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他,三岁壳子里住的是十九岁的成熟灵魂的林臻玉童鞋,光荣的……尿床了! 林臻玉摸摸潮湿的褥单,已经懵了,好半晌才明白他作了什么,羞得如野火燎原般“嘭”的从脸红到脚底板儿,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娘胎里去。林臻玉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颤巍巍的将衣服套好,火速将床单拔下来和自己的脏衣服一起塞到床下,其实这根本是无用功,一会丫鬟来收拾怎么也会发现——没有被单可还有带地图的褥子呀。 可林臻玉现在脑子里已经无法思考了,只想着一件事——“毁尸灭迹”!勉强叫来丫鬟洗漱,勉强吩咐:“不必先收拾床铺,吩咐时再做。”丫鬟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了。一时事毕,林臻玉勉强支开大丫鬟们,抱起一抱“赃物”不理院子里小丫头们的请安声,直直从抄手游廊冲出垂花门去,把看门的婆子唬了一跳。而正进东厢月亮门的芦荟只看到一个背影,唬的芦荟连唤艾叶、薄荷去追,自己快步进屋连声问怎么回事,黄连指了指床铺将刚才正奇怪的事一说,芦荟上前打起帷帐,一把掀开被子“噗”的一声笑了。 屋里的大小丫鬟也笑了,大爷尿床了呀。 芦荟着人去太太那禀了一声,说要晚些去请安,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去花园子里找大爷去了。而前来禀事请林臻玉去前厅见客的常青就看到这么一副模样:偌大的东厢只有几个不顶事的小丫头,大爷和管事的大丫鬟一个也不见。 林臻玉慌不择路,初来又不记得路,很快在假山流水皆不少的花园子里迷了路,竟过了角门跑到外院去了。林臻玉仔细四处瞅着着急搁哪能不被发现呢?脚下还不停跑着一直到遇见林如海和一个小少年…… 而水泱,就是这么第一次见到了林臻玉。他老远就望见边跑边认真瞅着假山树丛的小孩儿,看着他抱着一大堆像衣服床单子的物事,粉红着小脸儿跌跌撞撞终于一个不小心自己一下之栽倒,埋进那堆布料里,忍不住就笑了。 林如海脸色乌黑,一伸手把臻玉揪起来,臻玉瞧见林海两个立马愣住,大红的颜色一下红透了小耳朵一直蔓延到领子下。 林如海见状也愣了一下,刚想大声呵斥,林臻玉身后芦荟带着刚汇合的艾叶、薄荷气喘吁吁的追来了,林如海放下林臻玉,对芦荟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芦荟踌躇的看了眼老爷身后的小少年,动了动嘴唇。 林海更气:“说!”芦荟小声将事情回了一遍。 饶是气的够呛的林如海也撑不住笑了。而林臻玉已经窘的不会动了,呆站着,像台烧红的蒸汽机…… 很多年后,林臻玉依旧对这次见面耿耿于怀,想起来就拿脚蹬水泱。水泱瞅他一眼,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蹬吧,蹬吧,早晚要还回来的! 不过,这也是以后林臻玉在别人面前总是温文儒雅,而在水泱跟前儿却是怎么想怎么来的原因,反正这辈子最糗的事都给他见过了不是?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这会儿,林臻玉童鞋和水泱童鞋历史性的第一次会晤了。 ……… 事后,林臻玉依旧没有逃脱悲催的命运,被林如海狠狠地训了一通,若有下次,打板子! 林臻玉倒不觉得受罚有什么,只是羞得难受,两辈子的脸儿全给丢尽了。 林臻玉把头埋在贾敏怀里,贾敏使劲抿唇憋笑,无奈身子轻颤还是让臻玉觉察了,林臻玉将头埋的更深,大有一辈子不出来的架势,林如海一本正经的在和水泱寒暄,可眼神不时往贾敏怀里的小包子身上瞟,嘴角含笑。而水泱是正大光明的面带微笑。 贾敏哄臻玉:“出来罢,还有客人哪。”揉揉热热的小耳朵,“别叫哥哥看了笑话。” 林臻玉把头稍抬起来,贾敏一瞅,哟,小孩儿红的快发紫的小脸儿上眼圈都红啦!立时大为心疼,顾不上有客人在,一叠声的吩咐:“府里不许再提这事!若让我知道有谁背地里嚼舌根,立马打出去!”又细细安慰臻玉:“不妨事,你才三岁,要说实岁刚两岁,还小呢,再没人敢笑话呢。” 林臻玉给自己做完一番心理辅导,整整衣衫,方上来正式厮见了水泱。 水泱看着小孩儿红红的脸蛋,觉得这小人儿真有意思,他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这小人儿了。 如海正正脸色道:“见过了你世兄,以后要向世兄学,再不能如今日这般失礼,记住了?” 林臻玉恭恭敬敬的应了。 如海见天色不早,说:“下去罢,明日来和你世兄一道儿去拜见先生。” 臻玉与如海、贾敏、水泱行礼后方出去了。 如海则带着水泱去了书房。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 书房里,林如海向水泱行礼:“竖子无状,让九殿下见笑了。” 水泱赶紧扶住林海,“不敢受林大人如此大礼,大人称呼我水泱就好。”又道“令公子天真烂漫,很是讨人喜欢。”水泱想起小孩儿,又想笑了。 林海也不客气,直起身来,笑道:“我这孩儿,天生聪慧,三岁的小娃娃儿,倒是整天一副大人的模样,没想今日丢了丑,若是今后他有得罪泱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海涵一二。” 水泱化名沈泱,沈是华贵妃母家姓氏,沈家虽已无人出仕,可蔚山书院沈院长和前户部尚书沈大人皆是名士,在士林之中影响深远。 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一番今上的嘱咐啊、安排的院子啊、暗里护卫的安置呀…… 林臻玉回到东厢,见丫鬟们各行其是,并无一丝异状,方好了些。闷闷的躺在床上,鼓着小脸儿想今日见到的那个小少年,才六七岁的模样,但已是能初具端方大气的风度,浑身一股子上位者的气势,一看就知出自非同一般的豪门望族。 那小孩儿长得好看呀,林臻玉想,不是自己这种可爱的包子状长相,而是那种真正的有棱有角、面如冠玉的俊。 一时又想,哼,不是说过两天才来的么?怎么今天就到了!若非他早到,自己也丢不得这大丑…… 胡思乱想了甚久,方迷迷糊糊睡着了。 另一边儿,贾敏躺在床上,耐不住呵呵笑了几声,道:“老爷你看,臻儿今天真是……”又笑。林如海也笑,又劝道:“夫人也不可太娇宠他了,男孩子,总要经些风雨才好。”贾敏笑道:“不是我偏心,真真是个可疼的小人儿。自臻玉来后,常常伴着我,劝我多走动,我竟觉得身体好了许多,精神也好,有多久不用喝那些的苦汁子了?”林海也笑:“那倒是,臻玉确是个好的,那些清客见了也是赞不绝口。只是今日里那沈泱身份贵重,两人好好处方是。”贾敏不以为然:“老爷多心了,咱们臻玉一向乖巧,哪能处不好?”一时又笑起来:“我看着臻玉今日羞羞的小模样,真是爱极了,往日里臻玉大都是正经样儿,只今日……咯咯。”林海拉住贾敏的手笑道:“臻儿这么好,只是未免孤单了些,咱们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才好。”说的贾敏红了脸。然后吹灯拔蜡…… 次日清晨,林臻玉卯时初就被芦荟叫醒:“大爷,大爷?醒醒罢,今日要去拜见先生呢。” 林臻玉揉揉眼睛,深觉这古代真是摧残少年儿童,唉,哪个少年不爱懒觉?平日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勤快了,每每不到辰时就起来,没想到人家只觉得他‘不懒’而已,上学竟然需要卯时起床!怪不得原著里贾宝玉不爱上学,他想自己能稍稍理解些了。不知不觉,臻玉的思想又跑偏了~~ 林臻玉木着小脸儿,半阖着眼,由着丫鬟们折腾。其实他已经对丫鬟们服侍他穿衣洗漱习惯些了,除了昨天那丢人事儿自己穿衣,平日里就如同贾敏说的‘丫鬟们服侍你是她们的本分,你看哪个大家公子是自己做这些劳什子的?’一概交给那些大小丫鬟们。 到了正房,向贾敏请过安,就见沈泱也在,林臻玉不情不愿的行了礼,干巴巴道:“见过世兄。” 水泱笑道:“不必拘礼,我虚长你四岁,就叫哥哥吧。” 林臻玉讶异,见贾敏正含笑看着,不得不唤了声:“沈哥哥。”心里把自己恶心的够呛。 贾敏见他们厮见过,便唤雪鹤道:“去请老爷来。”一边吩咐婆子:“准备摆饭吧。” 一时林如海到了,众人便移步正房的碧怡厅用饭。 水泱心内大为惊奇:‘原来这一家子竟是一起用饭么?没想到这世家里还有如此和睦亲密的。’一时又想起自己那尊贵至极的‘家’来,不免羡慕,心道,‘怪不得哥哥要我来林大人家暂避呢,林大人不仅是个纯臣能吏,亦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待一刻后用了香茶,林海整整衣衫,道:“走罢,去拜见你们先生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下一更大抵在晚上七八点钟。 请收藏评论吧~另:作者的专栏也需要各位亲的光临呀~ ☆、娃儿,一只小奶猫就把乃收买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送上一更!(昨晚发不上来,今天补上~) 求评和收藏,求专栏的收藏~ 贾敏为他们在外院单僻出一处小院子来,院内花木葱茏,幽幽静静,屋子宽大明亮,是个读书的好去处。匾曰:“博识”,语出三国志: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 叶先生曾中一甲榜眼,为人潇洒不羁,最不屑那趋炎附势、蝇营狗苟的勾当,当朝嫡庶难明,派系争端激烈,权力倾轧日益严峻,因而早早以病致仕。叶家也是江南望族,子弟众多,叶父深觉朝廷正值多事之秋、风云变幻,也由得他乐山乐水。叶琼号怀逸,学问极好,天文地理、医卜算术俱是精通,在江南文人中很有名望,兼之交友广泛,与蔚山书院沈院长都是忘机之友,林如海请他做西席可着实费了好大的功夫,若非请得沈院长帮忙,又正值叶琼因婚事远家之际,恐怕林如海也请他不来。 林臻玉和水泱规规矩矩的给叶琼行了礼,叶琼拿眼瞟向如海,笑道:“我先考问考问,若是不合我心意,便是林兄子侄,也是不收的!”如海笑:“当是,当是!先生请。” 叶琼先问水泱,臻玉惊奇的发现这沈泱懂得极多,答得头头是道,流利条理,不禁咋舌,这才五六岁的小孩儿,怎么就能学这么些? 叶琼笑着点点头,对水泱想是满意的,余光瞥向臻玉,只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儿裹在大红的衣裳里,面如满月,目似明星,抿着嫣红的小嘴儿极力做出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来,端的是可爱。 叶琼对水泱挥挥手,点头算是认可了,继而指着臻玉向如海笑道:“林兄也太心急了罢,这才多大的小人儿,平日里教些字、经开蒙也就是了,何必巴巴送来我这里。”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 如海笑:“非是如海心急,我这孩儿颇有些早慧,蒙文俱已习过,先生大才,不过是怕耽搁了他这分天分罢了,还请先生见谅。” “哦?”叶琼笑,指着臻玉道:“将那弟子规诵述一番。” 臻玉依言而行,叶琼见他口齿清晰、不快不慢、流利从容,很是兴味,道:“林兄果然家学渊博,有这等芝兰子侄,好,拜师罢!” 如海大喜,忙叫上茶置蒲团,水林二人郑重行了拜师礼,先生喝了茶,林臻玉和水泱成了师兄弟。 叶琼果然不负盛名,经史子集、杂学荟萃,信手拈来,深入浅出,没几日就抓住了两个小弟子的心。 四月初八,林臻玉的生日,林家热热闹闹的给他庆祝了,栖灵寺送来换得寄名符,并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姑苏林家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银丝挂面。想是借了林臻玉这一档子事和嫡支重新亲密起来,林如海也正有这个意思,故而十分欣喜。林如海把自己少年时用过的书籍并一块上好徽墨给了林臻玉,那些书保存的整整齐齐,书里密麻麻写了林如海的见解,臻玉十分珍惜。贾敏从箱子底翻出一块砚,是存世极少的紫金龙台砚,当日她出门之时还尚在的荣国公贾代善私底下给她的,贾敏感念父亲一片爱女之心,这么些年都不舍得用,如今给了臻玉,把林臻玉感动的大眼睛泪汪汪的,逗得贾敏扑哧笑了出来。周姨娘的贺礼是亲手做的荷包,里面装着一颗金制得长果子,臻玉刚见到就挂到身上去了。 众人陪臻玉吃了面,整个栖梧院花团锦绣,其乐融融。 至晚间,林臻玉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踱着小四方步乐呵呵的回到东厢,只见水泱坐在厅里,悠哉的品着茶呢。臻玉疑惑,不是都拜过寿还给了块好砚做生辰礼了么,这早晚的跑来做什么? 其实也不怪林臻玉疑惑,这几天他们虽老在一块儿上学吃饭,可林臻玉一直对在水泱面前丢了大脸面耿耿于怀,再者他们读书的进度完全不一样,各学各的,林臻玉下意识的远着水泱。今日水泱送了一块端石青花研给他,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呢,想着以后对他好点吧…(原谅这轻易被收买的小孩儿) 水泱一见臻玉,掷了茶碗,站起身来拉住臻玉就往外走,林臻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的被水泱拉着向前走,后面芦荟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也闷头跟着走。水泱的院子离栖梧院不远,收拾的极为舒适雅致,名曰“平澜”院。 进了平澜院的正厅,见黑木大桌上放着一只大大的竹编篮子,盖着白色棉布。水泱拉着林臻玉上前,轻轻拉开棉布,林臻玉惊讶的睁大黑黑的眼睛——里面竟是一只小奶猫! 林臻玉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这是水泱刚发现的:叶先生养了一只小猴子,十分调皮,可每次它弄乱林臻玉的书或是把刚写好的大字弄脏,林臻玉从来不生气,还会趁先生和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它,其实先生和自己余光都瞅着这俩呢。管家林福养了一只看家护院的大狗抱窝子了,林臻玉时常在去先生院子时多绕一大圈去看,那满眼睛的‘给我摸摸吧’掩都掩不住…… 林臻玉看着那只眼睛刚睁开眼小小软软的小猫儿,眼睛都直了,他上辈子就想养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陪着自己,却屡次被教训玩物丧志,他还记得自己背着手看堂妹抱着大狗玩的开心时心里有多羡慕,他不过是想有个小动物能陪自己住在那座寂静孤单大房子而已。可一直到他死都没能实现… 林臻玉小心翼翼的把小猫捧出来,小猫纯白色的身体上只有背上有一块叶型的黑色斑块,圆乎乎黑溜溜的大眼注视着眼前和它甚像的一双大眼,嫩嫩的叫:“喵~”,圆润的小脑袋上两只耳朵竟是向前折的!“苏格兰折耳猫!”林臻玉惊呼。这时候就引进了这种在后世大受欢迎的小宠物了? “?”水泱疑惑,什么苏格兰? 林臻玉把猫抱在怀里,那架势已经把小猫当成自家所有物了,“哪来的?” 水泱好笑的看着林臻玉好像捍卫地盘的举动,笑道:“港口和船上的洋人寻来的。”他派人去寻毛色好的小动物,原是听说这种洋人带来的猫性格温顺,适应力强,活的又长才花钱买来的,也是臻玉命好,偏有那洋人带在船上解闷的有一只刚刚产下小崽子,水泱让人把那一窝都带来,亲去选了这一只。 林臻玉看见水泱带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把小猫往怀里又带了带,不知该怎么开口求回去,要是沈泱没送他那玉佩就好了,舍下脸就当这小东西是贺礼强要去也行啊! “……”林臻玉嚅嚅嘴…怀里紧紧抱着小猫儿,要是这是沈泱的心爱之物肿么办… 水泱看着林臻玉纠结的小模样,哈哈大笑起来:“送你的!” 臻玉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已经……”送了么? 水泱上手揉揉他垂涎已久的那头软毛,笑道:“不喜欢?” 林臻玉赶紧摇头,把小猫儿轻轻往上抱了抱,生怕水泱不给他了,也顾不得计较在他头顶的那只手,乐道:“喜欢!喜欢!那个…谢谢你!” 水泱没能和林臻玉多说几句,林臻玉的心思已经全放到那只小奶猫身上去了。 这一夜,林臻玉睡得极香,他觉得这是他过过的最好的生日了!不是前世那虚伪至极的生日宴会,也不是贾府里偷偷摸摸的连碗寿面都不敢吃的憋屈生辰——他生的日子太好了,怕打了王夫人的眼,一直谎称是四月九日丑时(凌晨一点)生的。 这之后,林臻玉对水泱是打心眼里接受了,把他看做这一世第一个好朋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若是一个人看到你心底渴望的,为此会去努力实现它,即使这也许只是个小事,可这就说明他是真心对你好,至少他认真为你想过不是么?接纳这样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当朋友是多么自然地事情啊。 林臻玉美美的睡着了,甚至这些天潜意识里一直困扰他的‘超丢人事件’也完全释怀了。 贾敏这边却兀自生着闷气:“竟连一份生辰贺礼也没有么?不指望来个大管事给臻玉磕头祝寿!可这点子礼数竟然也缺么!”原来早在林海苏州过继时,贾敏就使人带着林臻玉的名讳、出身、生辰八字的帖子送到荣国府去了,这会儿竟连个拜寿的影子也没看到,贾敏又气又苦,遣走丫鬟婆子和如海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两人感情愈发的好,贾敏再不在林海面前避讳贾家的事,两人竟有些当年刚成亲的蜜里调油。 “嗐,为这不值当生这么大气,许是忘了呢?”说这话林海自己也不信,主子忘了自有那专管事的奴才记着提醒主子,怎么可能会忘了呢,不过是看不起自己过继的儿子罢了。林海心里也怄,这贾家竟这般眉眼高低,不知礼数么,以后少不得远着些了! 这之后,林海和贾敏不约而同的对荣国府的态度远了些,往日贾敏送年礼节礼,那是恨不得把家给搬去,这之后贾敏不过是比着贾府送来的厚了一分半分罢了,按她的话:“送再多,不过是添了我那好二嫂子的私库罢了。”倒是京城王夫人看她送的礼一面心喜‘这林府看来也要败落了’一边心疼自己的荷包没法子再充盈些,不免私底下又咒又埋怨了贾敏两回。其实这次生辰,贾母和王夫人都记得,才刚过继送来帖子也不多时么,不过贾母是觉得不过是个二房庶子换了个面子过去当挡箭牌的,无须在意,而王夫人纯粹就是不愿意给贾敏送礼了,见贾母不提乐得装不记得。 五月,荣国府派人来扬州道喜,言王夫人于四月二十三饯花节产下一子,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还有许多字迹。贾母爱如珍宝,起名宝玉。贾敏听了却淡淡地,遣人到京祝贺,去的人只是个二管事并几个管事婆子,礼也是不十分厚。惹得王夫人好一阵怨道,只觉这小姑子生来就是与他作对,宝玉这般好造化,竟只这么薄的礼来,不是生生惹她不痛快么!其实不过是王夫人这些年被贾敏的厚重大礼给惯坏了,要知贾敏的礼比那王子腾家的还厚了几分呢,人心不足啊… 林臻玉听到这消息只是皱皱眉,这‘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的贾宝玉诞生了么,便不再在意,转身逗他的小猫咪玩儿去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 只林海听到这消息,眉间的褶子半晌消不下去,至饭后与贾敏忧虑道:“这衔玉而生的奇事也是好张扬的么,自古这种事若不是出自天家谁不是捂着藏着,这般宣扬,我还听说老太太竟说怕这宝玉的福气太大压不住,偏偏写了字帖叫贩夫走卒、丫鬟婆子俱称其名以利于寿数,这不是招着忌讳、祸难往家来么?” 贾敏深以为然,立刻修书与贾母,不想不仅贾母不以为然,又招了王夫人咬牙切齿的记恨,只觉贾敏看不得她好。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小仙草要来了~ 却说林臻玉自得了那只折耳小猫咪之后,悉心照料,很快小奶猫便熟悉环境和主人了,苏格兰折耳猫最是温顺甜美的性格,不像其它猫儿那么活泼,黑溜溜的圆眼睛常常是懵懂,水汪汪的惹人爱,臻玉十分喜爱,就连贾敏并一干丫鬟也是摸摸逗逗,只林如海唯恐臻玉玩物丧志,但见臻玉学业并未落下,叶先生也有只小猴子,便默认了,只招来林臻玉敲打一番不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臻玉都想了一个月了,还未定下小猫咪的名字,写了无数个,划了无数个,开始一干人等还兴致勃勃的等着,到如今已各按个的叫法了,芦荟:“小猫咪?”薄荷:“咪咪?”贾敏:“小耳朵?”水泱:“臻玉家的小猫?”… 最后连叶先生也笑:“还是男子汉么?这般婆婆妈妈,不就是个名字么!” 林臻玉腹诽:‘要是你自己有了个孩子,保管你也这样!’哎,敢情林臻玉小盆友已经把猫猫当成自己的小孩了,想给猫猫起个好听又顺口的名字呢~~ 不想这天林府却出了事,这贾敏自从京城下扬州后,因心情开朗,林臻玉又特地每日拉着多活动活动,贾敏也开始操心宅院琐事,倒不教她有伤春悲秋的时间,身体渐渐好了很多,不想这日起来后又呕又吐,混停不下,急的林海和臻玉脸色苍白,一叠声的吩咐快请扬州最好的大夫来。 林臻玉跪坐在贾敏床前脚踏上,眼泪汪汪的看着贾敏紧皱的黛眉,苍白的脸色,心里酸酸涩涩,生怕原著里就多灾多难的贾敏生了什么病。 水泱也没去上学,向先生告了罪后急匆匆的感到正院来,他真心喜欢这一家子,简单和睦不说,贾敏待他也亲如子侄。幸好他才七岁,在内室也不算啥,径自进门的水泱便瞅见急的团团转的爷俩,瞧着贾敏虽脸色不好可精神不错,稍稍放下心来,拉过快掉泪的臻玉,道:“可知道是什么病?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林海见水泱进来也没心思搭理他,林臻玉紧紧握住水泱的手颤着音道:“没事,沈泱,我娘只是吃坏肚子了,对!就是吃坏肚子了!”臻玉心里着实没底,这古代的医疗条件低下,就是个感冒都能要人命,何况贾敏完全吃不下东西,闻味就呕呢。 ‘闻味就呕?’‘吐?’臻玉眼前灵光一闪,在心里默算了算,还真就是!林妹妹比贾宝玉小一岁,次年花朝节二月十二生日,可不是现在就怀着呢吗!臻玉拍拍脑袋,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 “夫人,药来了!”雪鹤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这是家常备的药丸子化开得来的,富贵人家常常准备一些急用。见雪鹤捧着碗儿就要喂给贾敏,臻玉急忙拦住,虽说只是固本培元,使人精气些的寻常药,可谁知道会对孕妇有什么影响呢? “大爷,你这是?” 林臻玉板着小脸儿,挥手叫雪鹤先退下,走到林海面前,拉拉他的袖子,小声说:“父亲,父亲!前些日子柳嬷嬷的儿媳妇,不就是这样又呕又吐吗,母亲是不是和那媳妇子得了一样的病?” 林海也恍惚听贾敏提过柳嬷嬷的儿媳妇坐了胎,柳嬷嬷不放心家去照顾去了,如海眼前一亮:难道!立刻吩咐请柳嬷嬷来。 柳嬷嬷家就住在林府后街,比那大夫来的还快。林海紧紧握着臻玉的手,紧张的盯着柳嬷嬷的一举一动,柳嬷嬷问了大丫鬟几句话伸手摸了摸贾敏的肚子,转而喜道:“是了,是了!太太这八成是有孕了!”歪在床上的贾敏和林海都猛地一震,喜道:“果真?”柳嬷嬷笑道:“很是,太太这摸样和我那媳妇子一模一样,错不了!” 林海马上又吩咐管家去请妇科圣手来,林府一反方才愁云惨淡的样子,各个喜气洋洋的。 等两位大夫前后诊完,竟已怀了一个多月了,说幸好没吃方才那碗补药。林海撑着吩咐赏了两位大夫,就自己跑到书房,关了整整一下晌午才出来,眼圈还有些暗红。 贾敏愣了一会子,抱住床边的臻玉哭了起来,她多年无出,早是心上的一道硬伤,对臻玉这般好,免不了有分寄托的意思在,如今,竟是有了自己的孩儿么…贾敏哭的伤心,哭的高兴,竟是要将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苦楚、嫉恨、绝望都发泄出来,柳嬷嬷让贾敏哭了一会子才劝道:“好了,太太,这会子总算熬过来了,不哭了啊,小心孩子。” 贾敏渐渐停住哭声,眼睛亮晶晶的,一手搂着臻玉,一手轻轻抚上小腹。 柳嬷嬷见臻玉乖乖巧巧的窝在太太身边,眼睛里尽是喜悦,小胖手想往太太肚子上摸摸又不敢,不由得暗暗点头:‘老爷太太果真没看错人,这臻大爷确是好的!’想着便笑道:“太太,你看大爷也想摸摸小弟弟妹妹呢,今儿,也是大爷机警,才没让太太吃了那碗药。”又骂雪鹤:“没个成算的小蹄子,药也是能随便吃的?” 贾敏笑道:“不怪她,往日里我病病歪歪的,可不是老吃那帖子药么。”又笑看着臻玉喜道:“说来都是我的臻玉带来的福气!自打我儿来后,不光我这身体好了,如今又圆了念想…”说着眼圈又红了。林臻玉拉住贾敏的手,满眼喜悦道:“母亲放心罢,等弟弟妹妹出来后,臻玉一定好好照顾他们,不叫人欺负他们!”又巴巴瞅着贾敏央求道:“母亲,我摸摸成不,我会很轻的!”一屋子的人瞧着臻玉那眼馋巴巴的样子都撑不住笑了,贾敏捏捏臻玉的小脸,拿着他的小肉手贴在肚子上,臻玉眼睛亮晶晶的,哈,他摸到还在肚子里的黛玉小包子了! 之后贾敏成了林府大熊猫般的存在,柳嬷嬷媳妇是第二胎,胎已稳了,柳嬷嬷急忙忙的回到贾敏身边,严格把守贾敏的一切作为。林海听了臻玉在叶先生处打听来的只言片语,托人高价买了数个专门为大家夫人怀胎时调养身子十分有经验的嬷嬷,又从医堂请了两个精妇科懂医药的媳妇子随侍在贾敏身边,贾敏日常在花园子里走步时,身前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十数个婆子、媳妇子和丫鬟,每日吃的用的都经过重重把关。贾敏虽笑太金贵了些,可上从林海下到臻玉皆当做没听见,这般精心调养,小心锻炼下来,贾敏的身子骨更胜从前,喜得柳嬷嬷直念“阿弥陀佛”。 贾敏怀孕惊了一群人,扬州各家大人的妻眷皆来道喜祝贺,林臻玉生怕贾敏累着,暗暗吩咐柳嬷嬷打发了,只说以后一定去拜访,这倒合了柳嬷嬷的心思,二人竟没通过贾敏就将一干人等拦下送走了。林海处常有同僚借此事请他吃酒道贺,林海略略应付了几次,这些天林海红光满面,走路虎虎生风,端的是好心情。不仅如此,林海更是将雪涛院里的莺莺燕燕打发走好些,剩下的有名头的姨娘也被他下令拘在院子里不得外出,那些姨娘竟名存实亡般…… 有喜就有忧,王夫人见贾母喜得跟什么似的,见天的开了库房要跟贾敏打点贺礼,心里眼里恨不得冒出火来,越觉贾敏就是来克她的,她刚生了嫡幼子,老太太宝贝的跟凤凰蛋似的,贾敏那边就来抢她儿子的风头,哼,不过几个月,能生下来不还是两说呢! 入了冬,快过年时,林臻玉歪在榻上,想起去年的时候他还和娘在为未来发愁,如今竟过上了这般的好日子,而且由于母亲怀孕,林府和荣国府往来频繁,贾敏使人买通了二门上的小厮和婆子,周姨娘私下的书信来往更方便了,每半月必有一封。 臻玉抚摸着怀里的小猫咪,幸灾乐祸的想着父亲那张愁闷的脸,自打大夫诊出母亲怀的是个小千金后,父亲就一心想给女儿起个好名字,这些天不知折腾了多少回。 “大爷,荣国府上派人送来一船的礼,还有几个接生嬷嬷呢。”薄荷从他身边把猫猫抱起:“哟,又沉了些。”点点折耳湿润的小鼻子,“你都快长成大猫了!” 没错,林臻玉冥思苦想,给猫猫起得名字就叫“折耳”,用他的话说:小奶猫这么少见,叫折耳又形象又顺口,多好哇!惹来叶先生一个大大的白眼~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2 林臻玉想起前世看的那些红楼解说、红楼续、红楼普猜上好像有说王夫人在林黛玉的人参养荣丸里做过手脚,这两年因着自己的缘故,贾敏和王夫人愈发不对付,那如今她未必不能在贾敏怀胎时做些什么,自己努力这么久就是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妹妹,可不能让她破坏了! 林臻玉悄悄叫上柳嬷嬷,摒退丫鬟问道:“柳妈妈,荣国府真派接生嬷嬷来?” 柳嬷嬷笑道:“我的大爷,这还有假?那些嬷嬷刚刚被安置在秋爽院里,想是老太太疼爱咱们太太呢。” 柳嬷嬷见林臻玉皱着眉头,忙问:“怎么了?大爷,可是有不妥?”柳嬷嬷自从和臻玉一起努力把那些上门拜访的太太们拦下又高高兴兴的哄她们走后,对林臻玉是一百个满意,太太说的没错,臻大爷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臻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来:“这些事本不该是我能说的,只是…”咬咬牙继续道:“还在那家里时,偶尔私底下娘跟我提起过,娘怀我的时候差点没保住胎,若非娘机警,只吃了一口就抠着嗓子眼硬是吐了,恐怕就…!可怜娘那时都七个月了,若是胎儿不保,这命也是要去一半的!听娘说饭食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碗盘,那些东西都是用极狠的药泡过的,用猪油擦两遍再洗干净,任谁也别想一眼看出来。因着这个,娘给我吃饭宁可用最次的陶碗也不用那上边赏的瓷具。嬷嬷你想,这碗碟能用药水泡,那布匹呢?甚至补药呢?” 一席话唬的柳嬷嬷脸色青白,她在内宅这么些年,知道的阴私手段多了,只是这回是老太太派来的,方才放下心来,听臻玉这么一说,冷汗都要湿透袄子了,是啊,连老太太派来的帮太太管家的好把式王伦家的都能是那边二太太的人,这些嬷嬷里但凡有一个在太太生产的时候做点手脚,那可就真不得了了。 柳嬷嬷哆嗦着嘴唇,狠狠点头道:“大爷说的是,不管这些人里有没有鬼,都不能让他们近太太的身!”说着郑重向臻玉福了一礼。 林臻玉忙扶住柳嬷嬷,不好意思道:“柳妈妈这是干什么,这不过是我偶然想到罢了,这会子我只求母亲给我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妹妹。”软乎乎的,吐着泡泡的小嫩包子,想想就高兴,这可是自己的妹妹! 柳嬷嬷火速吩咐将贾府送来的东西全放到专门腾出来的小库里,客客气气的将大封的赏送到秋爽院里,请他们给未来的姐儿做些针线,到太太跟前服侍的事儿一句也不提,更是给每个嬷嬷都派了两个小丫鬟伺候着,就这般不着痕迹的将这些嬷嬷供了起来。 臻玉是打心底佩服,这般手腕儿,果然还是得老将出马呀! 作者有话要说:在一位亲的帮助下终于能正常更新了~~ 这是今天的,请亲们说两句评论神马的么~ 求评求收藏。 ☆、也给我妹妹一块玉! 水泱看他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揉揉那头软毛笑道:“想什么呢?先生好不容易才同意带咱们出来转转,再走神儿,可就白费了你那把眼泪。” 林臻玉斜他,恼道:“看你的就是了,多话!哼,还有别拿你的爪子摸爷的脑袋!” 叶先生讲究劳逸结合,每五日休憩一日,可一来林臻玉太小,二来水泱身份特殊,自打来到这秀丽扬州,二人就没出过林府大门。这次年关将近,林臻玉实在捺不住,好赖求了先生,叶先生本来不同意,可禁不住林臻玉大眼睛一转,含着两泡眼泪要哭不哭的小样儿,勉强同意了,代价就是林包子每日十张大字翻了一番儿。 见水泱揉小孩儿的头发,叶先生的小猴子金子从叶琼身上跳到林臻玉肩上,拉着林臻玉被丫鬟们荼毒的小辫子,吱吱直叫。林臻玉轻轻拍了金子下,道:“金子,坐好!给你买果子吃!” 林臻玉果真从小荷包里拿钱给小猴子买了包糖炒栗子,小猴子舒舒服服的被林臻玉抱在怀里,吃着栗子,乐得吱吱直叫,惹来叶先生不屑的一瞥。 林臻玉直往那最好的商铺那边儿走,对那些有趣的小摊贩只是可惜的瞅了瞅,惹得叶先生和水泱一头雾水,这小孩儿,是想买啥? 到了扬州最大的玉器行沁璟楼,林臻玉才停下来,这可是他跟丫鬟们打听来的扬州最好最精致的玉器行了! 玉器行的掌柜一眼就知道大主顾上门了,看着三人的仪表服饰,那可都是好料子啊,更不用说这三个身上带的挂的,有钱都难买到。等瞅见臻玉怀里的小猴子,掌柜的更是提起十二分的殷勤上来招呼。看!人就得有个眼力不是!掌柜的自得:那小猴子可不是凡品,看那机灵样儿,那皮毛,那色泽,啧啧…最重要的是它脖子上挂的可是真正的顶级猫儿眼呀,即使在这扬州最好的玉楼里,也轻易拿不出来的! “三位爷里面雅间请!”掌柜招呼着到雅间坐下了,上了茶,方道:“不知几位想看些什么呢?” 叶先生和水泱都拿眼瞅臻玉,只见林臻玉拿起茶慢条斯理品了口,方拉着架子道:“拿最好的玉来,不拘什么料子,只不要雕刻好的!”掌柜诺诺准备去了。 叶先生瞅着臻玉小样子“啪”的弹了下小孩的额头,撇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儿,拿腔拿调的做什么?” 水泱见小孩儿的额头都红了,心疼的拉着靠近坐,一手给他轻轻揉着。臻玉委屈嘟囔:“买东西不都要这样吗,还是先生您说‘店大欺主’的!” 叶先生狭长的凤眼冷光一闪,斜过来,拉长腔道:“哦?那不知是谁昨儿个拉着先生的袖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说看着先生‘宅’在家里于心不忍要陪先生出门逛街的?” 臻玉一噎,笑眯眯道:“好先生,这不是先生见多识广,弟子怕被人骗了才请先生来掌掌眼么~~” “……” 这沁璟楼不愧是扬州最好的玉楼,掌柜拿来的玉料都是极好,叶琼甚至在其中一个锦盒里发现了块“珑玉”,这种玉夏季沁凉冬天暖润,更难得的是这玉比那平常暖玉养身子,只是这块小了些。林臻玉和水泱听闻都心中一喜,林臻玉更是赶紧将其拿到眼前,摸摸看看,文绉绉的问:“这块价值几何?”听得叶琼扶额,这给他丢人的! 掌柜的有些傻眼,望望叶琼才干巴巴的回道:“白银五千两。” “哈?这么贵!”林臻玉炸毛,可怜巴巴的摸了摸腰间的小荷包。要说林海夫妇对林臻玉确实很不错,平日里好物件儿就没少给过,只是那都不是银子呀,所以臻玉的小荷包里有从贾府离开时周姨娘给的再加上赏银和来到林府的月例总共不到五百两,他原以为这已经不少了,没想到…其实五百两确实不少,以如今一文钱大概抵前世一元钱算,一两是一千文,五百两大概就是五十万,而且在这个时代不存在通货膨胀一说,五百两足以买下七八十亩中等田了。 叶琼用手抵额,遮住眼睛不去看这糟心事儿,丢人啊,那是“珑玉”!掌柜的要价不算离谱,“珑玉”难求是谁都知道的事儿,要不是这块不够大,恐怕店家都根本不会轻易拿出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3 水泱笑着摸摸林臻玉的小脑袋,解释道:“这是珑玉,夏凉而冬暖,温身养颜,很是稀罕,只这块太小了些,做玉牌的话有些不够。”又指指其他玉石:“这些玉质都还不错,要不选其他的?” 林臻玉听到“很是稀罕”眼前一亮,又听“太小”,赶忙问:“这块…珑玉,难道做个脖领里戴的挂饰都不成?” 水泱眸色微微一沉,笑道:“也不是不成…大概只能做成女子佩戴的小巧精致的物件,男子大气些的却不能够了。臻玉,想做了送人…?” 臻玉点点头越发满意了,拿着那块珑玉爱不释手,心想,越稀罕越好么,省的妹妹被人耻笑,虽然绝对不会让妹妹沾上那情种贾宝玉一丁点儿,可也不能让她被那‘仙寿恒昌’的宝玉和‘芳龄永继’的金项圈比下去么! 臻玉拿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掌柜的眼睛,道:“您也听我这位朋友说了,这玉有些小,便宜些么?” 叶琼听到这不伦不类的讲价儿,头更疼了,刚想喝住臻玉,却听水泱带着淡淡笑意道:“是啊,掌柜,不如四千两。” 沁璟楼的掌柜觉得自己很倒霉,以为是大主顾,把好货都拿了上来,甚至那块刚得的珑玉!那可是进上的物件,若不是这块儿小了点…那也是他们东家权势颇大才得的!不成想却是这么一个小孩子在买,更可气的是另外那一大一小扫视这些玉石的神情就知道是识货的,他可不敢报虚给这些行家,万一是哪家惹不起的公子就完了!掌柜的僵着笑容道:“这是难得一见的珑玉,虽小了些,可公子刚也说了做成女子配饰还是使得的,四千两…这…”又诚恳道:“一见这位公子就知道懂行的,不若小公子出四千八百两罢。” 叶琼饶有兴致的望向水泱,他可是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份,要不是因为这位主儿,他能憋屈的做个三四岁小孩儿和六七岁小孩的西席?就是不知这位小小年纪一向冷峻的主儿到林府后这般和善是为的什么了?若说是为他三哥拉拢林海,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可是知道那位四爷已经板上钉钉的是下任…… 水泱不动声色:“取个巧儿,四千五百两。”全不顾林臻玉的荷包里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林臻玉瞧着这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怔住了。 掌柜的见这位神色之中已是‘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只得颓然叹道:“罢了,公子是个识货的,就四千五百两罢。”又对着林臻玉道:“不知小公子要雕个什么样式,这些图纸都是独一份儿的,我们沁璟楼有全扬州最好的师傅!” 林臻玉再摸摸自己的小荷包,狠下心买了!对掌柜的说:“您先忙,咱们先商量下。”掌柜的招呼人将玉石都搬下去,临走很有眼色的给带上门儿。 臻玉这才扭头可怜巴巴的冲叶琼问:“先生,先借学生些银子罢?”心里盘算着让芦荟悄悄的跟她哥哥通个气儿,贾府临行前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不管愿不愿意的面上都赏了不少好物件,悄悄卖了还钱才好。 叶琼老神在在的品口茶方道:“买给谁的?” 臻玉得意:“我妹妹快出生了!女儿家就是要带些好的才行么。” 水泱黑压压的眸子里这才拨云见日,就是么,送给妹妹还差不多,要是别的什么人……水泱有些酸溜溜的想,自个用心给他寻摸了多少好东西,怎么就没见着这小人儿弄些个东西给自己呢? 叶琼满意点点头,给还未出世的林千金的,还算是孝悌,靠谱些,“还差多少?”叶大先生家大业大,虽几千两不是小数目,可这回出来只叶老夫人偷偷塞给他的就有一万两之多,不用说其他人给的和自己铺子出的,借些个给自己弟子不算什么。 也是叶琼向来不屑那些个迂腐规矩,臻玉讨喜,待着也亦父亦师亦友,换个人试试,比如那贾宝玉和他亲爹贾政,不挨一顿好打才怪! 林臻玉把荷包倒在桌子上,在叶琼抽搐的眉角中仔细数了数,道:“还差四千零二十一两。” 叶琼一口茶不上不下差点子呛到,黑着脸忍不住又敲了下林臻玉的额头:“快别丢人了,看你那样也像个大家公子!”瞧着臻玉委屈的小模样儿,笑道:“行了…” 水泱截住叶琼的话头儿,道:“还是学生借给臻玉罢,向先生赊借,终是不太好。” 林臻玉惊喜的看着水泱,好有钱!比起先生,自然是沈泱的钱借的更顺理些,忙点头:“那先借我四千二十一两,等几日,我就还你!” 叶琼兴味的瞟了淡然自若的水泱一眼,指着臻玉笑骂道:“你以为图纸雕工不要钱?要借就借五千两罢,你那点银子留着自己使罢。” 五千两?好多!林臻玉苦着个小脸点点头,拿过窗边案上的笔墨纸砚就要写借据。水泱忙拦住他,“咱们这么熟了,我还信不过你么?这借据不写也罢。” 林臻玉执意不肯,正色道:“亲兄弟,明算账,若不写借据那我就不能借银子!” …… 最终,林臻玉写下借据。挑好图样,付了银钱,拿好票契,说好三个月后来取,林臻玉算了算,正好能在妹妹满月前得着。 回到林府后,林臻玉着芦荟唤他哥哥偷着将箱子里从贾府带来的物件都卖了,给芦荟一番大惊吓不提。幸而芦荟的哥哥是个能干的,好歹凑够了五千两,巴巴还了水泱臻玉心里才踏实。 夜里,水泱含笑看着桌上林臻玉送来的银钱,有大额的银票,也有银锭,居然还有些碎银子,想起臻玉不好意思的小脸儿‘对不住!这些钱太碎了些,只是要过年了,你手里没钱也不成,所以…’毕竟这年头没有银行什么的,在大年节前换成整银票也是不容易的!水泱越发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心里常不经意就去想他,这就是朋友了吧? 林臻玉捧着干瘪的荷包肉疼,倒是不后悔,就是这样的玉才能配得上‘仙株寂寞林’的妹妹么,省的叫人轻看了去! 林臻玉躺在床上,认真思索赚钱的法子,不能总靠着月例过活,好歹自己也是有过一世的成年人么,老向家里伸手有什么意思,再说娘亲还在那上下“一双富贵眼儿”的贾府里,给娘些银子,让她手里松快些才好么! 这赚钱的法子倒不难,有个好位置的铺子,卖些布匹脂粉,扬州富庶,从府里买办口中就知这些女人用的穿的到了年节很是供不应求,只要物件精致,不怕不赚钱。只是这资金、人手不好弄,货源的话每年府里都要派船去苏州采买布料等物品以供府里自用和给京上及其他亲戚走礼,使人跟着走就是。只是他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万不可沾了商贾的名声,所以只能交了信任的下人去办,可他还小,连个小厮亲随都还没有呢。 林臻玉打定主意,便等过了年,先攒下些银钱再说。 林臻玉和水泱一同吃一同上学,感情越发地好了,渐渐地连林海也啧啧称奇,这两人竟好的如亲兄弟一般……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4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求评求收藏呀~ 捉虫~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二月十二百花生日那天,贾敏果然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婴,一家人围在产房外室,喜得不行。 林海高兴的胡子直抖,别别扭扭的轻抱着小襁褓,只见那小婴儿生得极俊秀,特别是眉如远黛,因喜道:“眉目清秀,莫若‘黛玉’二字极妙。”——其实这是他想了好久才定下的名字~ 待得黛玉过了洗三儿,满月礼上,臻玉捧着祥云绕仙株式的珑玉亲手给妹妹戴上,摸摸小婴儿嫩嫩的小脸蛋儿,心想,得养的妹妹性格豁达些才行,毕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能供着、远瞅着,倒是娇俏与大方相得益彰的仙子才能让人娶回家爱护么。还有!才不会让妹妹瞧上那孽胎祸根的贾宝玉呢!那般花心没担当的,谁摊上谁倒霉!要给黛玉找个配得上的才好! 一晃两载有余… 林臻玉如愿开了家“云绣阁”,掌柜正是芦荟的哥哥名茂松的,林臻玉常常有些个奇思妙想,又有人暗中帮衬,云绣阁的生意好极了,有了本钱,林臻玉又悄悄的开了几家旁的铺子,只是所有铺子在水泱的强烈要求下都有他的入股,这两人日夜相处下来倒越发亲密随便了。 这年六月,水泱家里又使人来接,水泱再也拖延不得,只得对臻玉嘱咐了再嘱咐,方才辞别林府家去。这时林臻玉早知水泱身份了,狗屁的‘那老友做得官极大但家宅不安’家的幼子,那可怜大臣分明是当今上皇!那参与夺嫡的后院分明是上皇的后宫嫔妃!好在臻玉本来就没有根深蒂固的地位概念,别扭一阵就揭过了,水泱待他的好,再没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了,即使是凤子龙孙又怎地? 刚送走水泱,臻玉的心情着实不好,叶琼见状索性放了他家去。这几年,叶琼在林府很是逍遥自在,林海待他十分有礼客气,弟子勤奋听话又可爱能解闷儿,叶琼也将刚离家时那股子郁气抛了去,即便水泱回京,他也没提辞馆,反是叶家催的信件多了些。当日叶琼愤而离家,到林府坐馆,一方面有水泱的因素在,另一方面就是可以借此躲避那些糟心事儿。他少年成材,早早就娶了妻,妻子温婉却命薄,没一年就撒手去了,不想家中各房都借此生事儿,谣传他克妻,这还不足,大嫂竟要他娶她娘家那个闺誉不佳的堂妹!叶琼心高气傲,如何能忍,于是愤而离家…… 就在黛玉一天天长大间,日子如水般滑落过去。 这日,林臻玉正照顾妹妹,昨晚上黛玉贪凉四敞了窗睡觉,今早臻玉来看时就有些发热,既不用上学臻玉索性就亲手照顾妹妹。 碧纱橱里,丫鬟跪了一地,皆垂头不敢语,黛玉奶娘王嬷嬷懦懦站在一旁,臻玉面沉如水,沾湿帕子放在黛玉额头,一边薄荷轻轻吹凉一碗药汤。 良久,臻玉沉声问:“昨夜,是谁当值?”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怯生生应了。林臻玉手一挥,道:“打发出去!艾叶去回去柳妈妈去。”几个丫鬟正待哭求,臻玉身边的婆子就堵了嘴将人拉了出去。底下众人更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林臻玉抬首瞟了眼,淡淡道:“其余人就罚两个月月钱,如若再有…,立时打发出去!”余光瞅着那王嬷嬷似是松了口气,冷道:“只是嬷嬷昨儿去哪里了?姐儿房里的丫鬟偷懒你不管,今早那些人还想瞒着玉儿的病情,嬷嬷你也不管么?” 王嬷嬷的脸煞白,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林臻玉抬眼看了黄连一眼,黄连知意悄悄退下。 盏茶时间,黄连带着一个懵懂小儿上前来,正是王嬷嬷的儿子王福,只见王福身上穿的戴的比一般公子哥儿半点不差。 王嬷嬷慌了,忙跪下,哀求道:“大爷,昨儿福儿病了,我原想着只一晚上不打紧才私自家去,是再不敢了…” 林臻玉淡粉的薄唇勾起:“哦?只一晚上?我还以为嬷嬷在家住的好了忘回来了呢!”招手让黄连把王福带到跟前儿,王嬷嬷想拦,被小丫鬟沉香、当归挡了回去,臻玉伸出莹白的手指勾起小童脖子上系的金锁儿,慢道:“这也是王嬷嬷你给自己儿子打得了?” 王嬷嬷青白着脸,强自镇定:“是…是!不不…不是赤金,只是鎏金的!” 臻玉冷声道:“是么!只是我怎么瞧着好似妹妹周岁时得的呢?想是我看错了?” 王嬷嬷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身板儿也直起来,涎着脸道:“可不是?想是大爷年纪小记错了也有的……” 臻玉厌恶的扭过头来,更是反感王嬷嬷,原著里王嬷嬷身为黛玉的奶娘,一件好事儿都不曾为她做过,在贾家更不提遮风挡雨了,简直就像没有她这个人一般,这般不作为的,倒叫主子给他当在前筏子不成?林臻玉本就寻思着找机会将她撵回家去,只是碍着她是母亲当年的陪房之一不好下手罢了,不想这王嬷嬷面上老实心内奸猾,竟将黛玉的东西偷家去! 林臻玉不想与她纠缠,从薄荷手上接过药碗,轻轻唤醒黛玉,小黛玉脸色嫣红,哑哑的叫:“哥哥。”臻玉更为心疼,哄着她喝下苦药,拍着慢慢睡着才起身。 王嬷嬷见状,竟膝行着要上前服侍,芦荟赶忙使着一群丫鬟婆子暂且堵了她的嘴将她带下去。 林臻玉吩咐众人好生看护黛玉,方着人压着王嬷嬷去了柳嬷嬷处,这两日贾敏不耐酷暑,正乏着,柳嬷嬷总管内院丫鬟仆役,找她正好。 侧房,王嬷嬷对着柳嬷嬷哭诉委屈:“纵使我有错处儿,大爷也不能这样呀,好歹我也是大姐儿的奶妈子!这点子体面都没有吗?以后还哪有脸儿再服侍大姐儿、太太呦!” 见臻玉端着茶不吭声,越发上脸,指着芦荟骂道:“哪来的作死的小娼/妇!敢堵我的嘴,便是太太屋里的见着我,还要道声嬷嬷呢!” 林臻玉“嘭”的声掷了茶碗子,摔到地上碎渣崩了王嬷嬷一鞋,讽刺道:“嬷嬷好大的脸面儿!玉儿是请不得您做奶妈子了,您还是回吧!只把从玉儿那拿的金锁儿、布料子还回来就成!免得您瞧不上,倒糟蹋了您的体面!”一边儿吩咐婆子,去叫还在黛玉房里的蜂蜡将这两年黛玉得的入册的东西清点一番,看还有没有少的。 柳嬷嬷听闻,气的发抖,一巴掌乎上去,“作死的东西!太太恩德才让你做了姐儿的奶妈子,竟敢偷姐儿的东西!” 臻玉虎着脸,慢悠悠道:“还不止呢,妈妈想是不知道这位嬷嬷可是体面,想家去就家去!玉儿的丫鬟不仅偷懒儿使得玉儿病了,那群眼空心大的还想瞒着玉儿生病的事儿,这位连声儿都不吱一下,可是那起子丫鬟婆子嘴里的‘好人’呢!”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5 王嬷嬷慌忙辩解:“大爷,可不能这么糟践奴婢!您刚也说我儿的那只是鎏金的锁儿罢了…姐儿房里的丫鬟个个儿牙尖嘴利,想是大爷误会奴婢了罢,奴婢只昨晚儿……” 臻玉不搭理她,只向柳嬷嬷道:“她们家儿子就在外面,妈妈一看便知!” 柳嬷嬷直气的哆嗦,挥手让人去叫管家来,只说:“这一家子的人,咱们是再使不得了!快叫了林管家来,打出去是正经!”顺顺气又道:“闲了我自向太太慢慢分说罢,省的这黑心肝的气着太太!” 王嬷嬷一听不仅自己差事不保,还得连累当家的,忙哭嚎道:“大爷!奴婢再不敢了!您绕过这一回吧!” 柳嬷嬷抬脚把她踹出去,喘着粗气道:“以前干什么去了?这会子倒知道自己是‘奴婢’了!” 此时林福带着王嬷嬷男人到了,王嬷嬷更是发疯一般要往正房闯:“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太太!好太太,看着我是您陪房的份上,看在我奶了大姐儿一场!饶我一回罢……” 柳嬷嬷慌叫人堵嘴压住,才没惊了贾敏。 各自处置了不提。林臻玉依旧去了黛玉屋子。 一会儿,林海听到风声,赶忙来到黛玉屋里,连声问:“玉儿怎么样了?”臻玉摸摸黛玉的头道:“没事了,方吃了药,这会子睡着了。父亲快坐下歇歇罢,这样热的天儿…”林海方把心放下,看着渐渐脱了稚气的儿子,心下十分满意,这般孝顺父母疼爱幼妹的孩子,夫复何求! 父子二人正闲话家常,言谈黛玉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一父一兄都洋洋得意。 忽听觉一阵唱词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草一堆草没了……” 林海奇道:“这深宅后院,怎生听得这般清楚?” 此时臻玉脑中似有万马奔驰,耳边嗡嗡作响,心内万般滋味,早已是怔住了。 小厮来报,有一僧一道在外,林海刚要请,只见那僧癞头跣足,那道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他门前,林海大怒,闺阁后院,怎好不意乱入?!便要撵他们走。 那癞头和尚指着屋内拍手道:“施主,将这绛珠草儿舍我罢,舍我罢!” 林海大怒,不耐烦叫人打出去,只听那和尚又道:“既舍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 林海怒道:“哪来的疯和尚!无端咒我儿,我女儿身子骨好着呢!” 那和尚道士只管拊掌大笑,疯疯癫癫就待转身。林臻玉从林海身后走出,道:“大师,且慢!” 那跛足蓬头的道人惊道:“你是哪个!” 那和尚也围着臻玉转了遭,林海生怕这疯癫两人将臻玉也要化去,急忙拉住臻玉道:“我儿休得听这般胡言乱语,快着人打出去是正经!” 林臻玉此时只觉心焦,想他自来林府后变着法儿才使得母亲和黛玉的身体好些,还是逃不过所谓的“剧情”么,便不管不顾,索性要拉住这和尚道士说个明白! 不想这一僧一道见着林臻玉竟惊恐至此,连声道:“不得了,不得了,竟是这位……”慌忙与臻玉行了半礼,嘴内念道:“知荣知辱牢缄口,谁是谁非暗点头。书丛里淹留。闲袖手,贫煞也风流……”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 林海父子懵了半晌,方回转过来。林臻玉虽说不知将来到底如何,可见那僧道对自己的态度也放下半个心来,只是此后更是对黛玉和贾敏的身体上心,平日里平安脉、养生粥就没少过。 这日发生的事情林海父子商量后,下了禁口令,但凡嚼丁点舌根立时就打出去!臻玉积威渐重,又雷霆手段刚处置了黛玉的奶嬷嬷和丫鬟,众人无一敢提,过些日子便淡忘了不提。 只林臻玉私下里,忽然醒悟:这毕竟是红楼的世界,不说朝廷风云变幻、权力倾轧,只这荣国府就对林家虎视眈眈,纵使一时提防住了,可保不齐日后万一被牵连呢?自己再不能仗着父母娇宠,每日里无忧无虑,只管享受这天伦情了!只有林家在朝堂后继有人,方能保住这一家子! 此后林臻玉像是一夜成熟般,行事待人皆渐渐有了章程,读书学文更是刻苦,慢慢便有了些端方如玉的雏形。 水泱与臻玉的联系极为频繁,书信往来不算,还常常寄物与对方,林臻玉将自己的苦恼、喜悦通通儿告诉水泱,水泱亦是。臻玉觉得除了穿越重生这事儿,他与水泱再无秘密。水泱虽无法来扬州与他见面,可常常派亲信悄悄来看他,铺子里的更是安排了水泱的护卫,时刻准备照应臻玉。当然,这点臻玉是不知道的,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水泱已封景泽王,还在乎自己这点子小产业么。 水泱时常与臻玉分享他回宫后的生活,甚至连兄弟们陷害互相博弈也不瞒着,林臻玉索性将这当成是宫斗小说看的津津有味儿,有时还会出些前世从同学那听来的电视小说熏陶的招儿,幸好两人每每都是使了水泱的人亲自传信,倒也安全,毕竟水泱同母的哥哥已经登基为帝,只是碍着太上皇犹在,放着其他几个兄弟兀自蹦跶罢了。 林臻玉觉得水泱和黛玉是他在这时刻紧迫感十足的生活中,唯二的可全心放松之处。而水泱,无疑是更让他肆无忌惮的对象,毕竟第一面时脸儿就丢尽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说的是臻玉和水泱啊,可不是臻玉和王嬷嬷,亲们别误会了O(∩_∩)O~ 求评求收藏呀~ 另外:亲们也可以在作者专栏戳一下,收藏它吧,太寒碜了(收藏专栏的只有四个)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6 ☆、科举 小鱼儿初上路 又半载有馀,黛玉已三岁,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澈,真真是个美人坯子。林海夫妇爱若珍宝,更兼臻玉待之如掌珠。小黛玉生来便有一段自然地风流飘逸态度,臻玉怕她养成伤春悲秋、寻愁觅恨的性子,便空闲处时常抱着小黛玉顽耍,逗她说笑,寻摸来稀罕的小玩意儿与她开心,又严令黛玉的大小丫鬟皆不可畏畏缩缩,动不动擦眼抹泪的,是以黛玉虽天生一副细致心肠,却被教的很有些大家子气度,至于她的爱娇小性儿,林海和臻玉都极是喜欢的她这般的,乐得女儿(妹妹)这般多亲近撒娇才好呢。 贾敏自生黛玉后,身子虽比从前好太多,可总归天生不足,大夫有言不宜再产子嗣,如海自有臻玉和黛玉之后,觉平生意已足矣,遂不在意。臻玉模糊记得父亲似乎有一庶子,比黛玉小了两岁,长到三岁时去了,可如今那些姨娘通房皆拘在雪涛院,名存实亡,想是这弟弟是不会有了。 不想这年深冬,贾敏竟被诊又怀上身孕,阖府都洋洋喜气盈腮。送走大夫,只有林海和臻玉坐于书房,相视无语,面色不免露了一丝凄苦之意,想之几位大夫言语,都述及贾敏此番实为凶险,禀性素弱又年岁已大,即使平安生产也会大大伤及元气,偏又经不起打胎风险…… 林海又急又苦,眼看臻玉眼圈已红,大眼睛里水光深深,却强忍着不掉下泪来,不免收拾愁肠,劝道:“我儿不必太过忧虑,咱们好好照顾你母亲,想是能挺过这番劫坎儿…”说着自己就红了眼圈儿。 出了书房,父子二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一副喜庆面孔,私底下请医研药,比之怀黛玉时更为精心。臻玉更是将黛玉挪出正房暖阁,收拾出东厢书房来给她做住处,反正他一向在先生院里的兼之黛玉年岁又小,两兄妹隔一起居室,很是便宜。贾敏先是不允,禁不住臻玉劝说“母亲如今身子特殊,或有那顾不得玉儿处,岂不委屈了妹妹?先搬到儿子那儿,明年里儿子满七岁正要单辟出一处院子来,正好将东厢给了妹妹,岂又不便宜?再者我与妹妹年岁又小,东厢也不算是爷们的屋子,给妹妹也不犯忌讳或是规矩…”贾敏又想臻儿一向最疼黛玉,玉儿也最亲她哥哥,有时自己和林海都不免吃两个孩子的醋,又见黛玉眼巴巴的神情,又气又笑,终是允了。 林臻玉写信给水泱不免提及这番,自己一厢忧思难受也只能向水泱诉说,在家中不能露出丝毫来,正月里随着水泱的信来的还有一位宫里出来的产嬷嬷于嬷嬷,专职调理孕妇身体不说,竟还精通医药,那于嬷嬷低眉敛眼,礼仪规矩一丝儿不错,进门就跟臻玉行大礼,说王爷吩咐,今后就专门在林大爷身边,听从派遣。臻玉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急忙将之请去母亲身边儿。 五月里,周姨娘来的信上提及贾元春已是进宫做了女官,臻玉恍然,这未来的凤藻宫尚书娘娘已是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了,可怜偌大一个国公府荣耀竟要架在女儿的肩上,臻玉不免又厌弃贾府一分,心下只暗暗发誓,定要赶紧些让娘从那腌臜地出来! 这次有孕贾敏时常困乏,贾家虽有来报元春进宫的喜讯,却只按惯例贺了礼,呕的王夫人私底下连番咒骂,即使老太太也有些不喜,元春进宫,许有一日得了造化那可就是极尊贵的人了,这是亲族的大喜事儿,以后林姑爷也沾光不是,这敏儿却是有些不懂事了! 时值九月,贾敏痛了一天一夜,方产下一个孱弱的男婴来,正是九月初九那天,阖府上下俱言小哥儿好福气,重阳诞生。好在贾敏虽元气大伤,但并无性命之忧,如海两父子好歹松了口气。 思绪甚久,如海给小婴儿起名馥玉,取自“风软景和煦,异香馥林塘”,从“禾”字辈,意为香气远播,芬芳馥郁。取个稍势弱兼之女气的名儿,省的小哥儿重阳日生辰的阳气压不住反倒拖累了孩子,陋名好养活么。再者“馥”通“福”,也是希望小宝贝儿有福气的意思。 自产后,贾敏的身体一直不好,林海公务繁忙,虽有奶娘和丫鬟婆子,黛玉和馥玉倒多是臻玉照看,是以两个小家伙与哥哥竟比父母还亲昵些。 林臻玉生怕贾敏如书上所写在黛玉五岁时大病而归,时常寻些好方子与她,贾敏感念他孝顺,虽不爱那苦汁子,却每每喝的一干二净,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贾敏依旧日渐虚弱,臻玉为此耽搁了一年府试,至臻玉八岁(文中皆为虚岁,古人都按虚岁来么),林海勒令臻玉全心读书以备四月府试,将臻玉从景安居挪到清凉水榭以安心读书。 本朝科举先是县试(大地方成为府试),考中者为童生;然后是院试,院试由学政主持,考中者为秀才(生员);继而是科举中最重要的乡试,三年一次,又称秋闱,考中者为举人,举人既可参加会试,也可入仕;之后即是会试,会试也三年一次,称春闱,会试四月放榜,中试者称贡士,其第一名称会元;最后是殿试,之后殿试名次: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十七或十九人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赐同进士出身。 自去岁时,叶先生就让臻玉详解四书五经之余做试帖诗、八股文。以林臻玉的才学,府试自是不成问题,府试一共五场,黎明前点名入场,即日交卷。放榜后林臻玉果然成为童生,且是府案首,不过府试不过是科举之路的前奏,府试之中不乏年少聪慧的童子,众人虽赞叹数番,但心下只觉有叶琼这般名师,八岁的府案首理所当然,历朝历代各府各县比臻玉还小的案首并不稀罕。 林海心内十分得意,却还是板着脸道:“要更勤勉才是!”而黛玉和馥玉小包子早就围着哥哥道喜了,就连贾敏,人逢喜事精神也微微好了些。 之后,林海和叶琼对臻玉的要求更严了些,臻玉也觉紧迫感时时压在心头,读书更是拼命,倒叫林海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臻玉将身子累垮了。 黛玉已经五岁有余,去岁时在林臻玉的干预下并未请雨村处馆,只是请了个旧年老举人教她诗书。臻玉知道妹妹天性极聪慧,怕辱没了她的天份,索性请叶先生帮忙邀来他的许多旧友,那些人有善书的、善画的、各种技艺不足一一道来,若非沾着先生的光儿,恐怕林臻玉千金去请都不定会来。臻玉铺子里这些年给他积累了不少金银,索性就将林府旁的不小的院落买下来与那些先生们居住,也不拘着黛玉,只她想学时使人先一日去隔壁请便罢了,那些先生们齐聚一堂,镇日里切磋交流、高谈阔论,倒是极为舒坦。叶先生闲了,也去隔壁找友品茶论酒,十分顺意。 林海觉得臻玉太过娇宠弟妹,不禁说他:“玉儿这般多的西席,岂不是给人有轻狂之感?你也太娇惯她了!”林臻玉丝毫不以为意:“闺阁之事,岂会叫人去外面浑说!老师的那些朋友都是高洁之士,来教玉儿是其次,不过借机与众友相聚罢了。再说玉儿天资极好,若不这般恐怕会辱没了她的慧质。”见如海眉头微皱,忙又道:“先生也是极为高兴地!只是借此来让先生和旧友多来往些罢了,也聊解先生寂寞。父亲放心罢,侍候的丫鬟仆役俱是老实的,绝不会传出妹妹的半点风闻!”林海这才放心,又嘱咐臻玉千万不可薄待那些个名士狂生才算了。 黛玉每日里读书习诗,佐以琴棋书画,日子过得极为充实,倒也不觉怎地。只两岁的小包子馥玉捧着大脑袋郁闷了:哥哥以往总会来陪他玩耍,还会讲故事给他听,时常他还能赖在哥哥床上跟哥哥觉觉,可自从爹爹让哥哥搬到清凉水榭便不许奶娘带他去找哥哥,也不让哥哥来找他,每日里只有在娘那里等哥哥请安时才能见一面,哼!臭爹爹! 臻玉看着小馥玉委屈快哭的小模样很是心疼:“馥玉乖,明年哥哥考完院试就带你出去游玩儿,让馥玉跟哥哥觉觉!好不好?”小馥玉先天不足,身子骨儿十分细弱,小身板顶着个大脑袋,一度让人极为担心他会夭折,幸好水泱派来的乳嬷嬷十分精于调养,这半年馥玉才好些,只是馥玉很依赖人,他这个哥哥更是首当其冲,这不,小包子已经委屈的眼泪汪汪了。臻玉好说歹说,才让馥玉又高兴起来。私下里又吩咐甘草不时带着折耳小猫来陪馥玉顽会子,逗他多晒太阳多动动才罢手去了书房。 …… 院试三年两回,时年恰是,考试内容与县、府试同,惟正场之前加试经古一场,考试解经、史论、诗赋等。叶先生对臻玉很有信心,不过例行嘱咐一番,又恐吓道:“若不是廪生,看先生怎么收拾你!” 院试考中后称生员,也就是秀才,生员分为三种:成绩最好的是廪生,有一定名额,由衙门发给粮食;其次是增生,也有一定名额;新“入学”的称为附生。每年由学政考试,按成绩等第依次升降。 中了“秀才”可谓是“功名”的起点,这之后才会被江南仕子人才们入眼,才能摆脱童子的名声,才能自己大大方方的决定一些事情。 五月,微风习习,不热不凉。这日一早,天还未亮,林府上下都忙活起来,人人都轻声细语,手脚轻快。正房,贾敏微微苍白着脸儿,拉住林臻玉嘱咐着什么,柳嬷嬷带着大丫鬟们将考篮里的东西细细又点检了数遍,黛玉和馥玉都乖乖坐在凳子上,看着哥哥不语,两张小脸儿微微板着,很是严肃的样子。臻玉扶额,这哪像去考试的,看这全家紧张的模样,倒像是上沙场一般。书房里,如海和叶琼静静品茶,等着臻玉来请安说话。小厮们立在门边大气不敢哼一声…… 天微凉,府衙外便等满了人,近处是衙役们管着排队,再往外是考生的家属们,更外围处还有大大小小的马车。林臻玉由管家林福带着长随小厮亲自送到府衙外,臻玉下了马车,自有小厮等围着向前,林福提着考篮,只说:“大爷,我等自在外面等着大爷。”臻玉摆手道:“福叔,不必这么麻烦,要考到太阳落山呢,傍晚来接便是。”林福也不争辩,只笑。臻玉心知这是不可改了,也不再说,伸手自己提了考篮,摆手让他们回外围去,自个儿排在一支队伍最后面。‘乖乖,多么熟悉的场面啊,多像当年学生高考哇!’臻玉看着这人海想。 少顷,学政为首的一队人从府衙里出来,登时场面一肃。这入场点名搜检很是严格。林臻玉与其他四位童生五人互保,这几位童子皆是各个大人家中上进子弟,都是不想走荫监的路子,从最底层靠自己去考的,江南文风极盛,正经科举路子方是正道,倒也不奇怪。这互保的五名童生还须互相觉察,如有容隐包庇,五人连坐。臻玉刚听说这规矩时也不禁咋舌这院试可比那些高考中考的严厉多了,不过这四名童生都是林海亲自给他寻得,很不必担心。一时间轮到林臻玉,搜检的衙役倒是很客气,但很仔细,不仅糕饼饽饽要掰开,文具如笔管要细看,甚至还要解发、袒衣,连鞋袜也要检查。臻玉虽对这严谨的钦佩,可还忍不住腹诽:这阵仗要是头次来的小童子还不得吓着!其实不得不说,臻玉童鞋你真相了,不然你以为外面密麻麻比开始的童生多出几倍的人们是干嘛来的,不仅有几岁小儿因吓着或紧张而出现各种状况的,还有几十岁的大人们因屡次不中而绷得太紧在考场出事的也不稀罕,所以不论你怎么说,林福大管家也不会回去的。 好不容易入了考场,天正好大亮,童生们一人一个隔子,臻玉把东西一一整理放好,将墨研润,才不紧不慢地打开试卷… 数日科考一晃而过,臻玉向先生、父亲分别默出各场答卷,才真正能好好儿歇几日了。睡足一整日后,次日林臻玉便禀明父亲,要带着母亲和弟妹去扬州千年名刹的栖灵寺拈香游览,着人快马去栖灵寺送了帖子,安排下时间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了,贾敏快要去了。 求评求收藏呀~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7 ☆、栖灵寺拈香游玩 栖灵寺,原为大明寺,因太上皇南下巡幸时提寺中主塔为“栖灵塔”而得名,栖灵寺十分灵验,香火旺盛,林府全家主子的寄名符、供奉全出自此处。 臻玉带着馥玉坐了一辆朱轮宝盖车,贾敏带着黛玉坐在前面一辆翠盖珠缨八宝大车上,另有丫鬟婆子在后面简单些的青围乌轮车上,周围围着数十名小厮和长随护院,一路浩浩荡荡的前去。端的是车辆纷纷,人马簇簇。 因着臻玉考试,端午也只草草过了,馥玉小包子早就闷坏了,这会儿兴冲冲的撩起帘子看的津津有味,臻玉也不管他,只环着他的小身子,怕他跌出车外去。 贾敏车里,雪鹤雪鸯早得了大爷的吩咐,将车窗子上的帘子打开来,只附了一层白纱,抱着小黛玉坐在跟前儿向外看,贾敏见状,摸摸黛玉红润的小脸儿笑道:“就你哥哥主意多,瞧他把你们宠的!”黛玉笑:“哥哥可不止只疼我们,看他平日里为娘亲寻来的那些物事,还有费心求来的各色方子补药,就是比那‘王祥’也不差的!”(王祥,为继母朱氏卧冰求鲤)贾敏嗔道:“把我比那不慈的朱氏么,难不成我平常里竟苛待你们兄妹了?”黛玉急忙笑道:“看娘亲这般说的,要是哥哥听见要怪女儿不懂事儿了,您还不知道?哥哥对您那是母慈子孝,相得益彰!”说的满车俱笑。正巧这时后面走过来两个婆子,隔着帘子道:“大爷让送红枣莲子茶来,大爷说‘这茶正温着,好歹母亲和妹妹喝上两口儿,还有一会子才到呢’。”立时车里又是一阵笑,雪鹤笑道:“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么,大爷可真是又孝顺又友爱!”贾敏心里受用又自豪,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些红晕。 栖灵寺十分雄奇,拜过大雄宝殿,贾敏带着婆子自去禅房与大师礼禅,林臻玉左手牵了馥玉,右手领着黛玉,身后跟着芦荟、两小的奶嬷嬷,身侧前后坠着四名小厮,到别处赏玩风景去了。 寺庙后院草木葱茏,花香阵阵,还有一座小山坡,比起工匠雕琢的显然野味儿十足,是个极好的去处。臻玉看着弟弟一会儿采些野果子,一会儿惊起几只鸟雀,连黛玉也采了一捧五彩缤纷的野花儿,见两只小人儿跑的微吁,脸蛋儿红扑扑地,心下喜欢,也不管他们,找了块树下草地径自坐下,反正来这前就叫人将此地静场护住了,再说这儿开阔空旷,一眼就能瞅见两个跑前跑后的小人儿。 着实顽了一会子,黛玉和馥玉小手拉着小手,跑去树下扑到哥哥怀里,臻玉才九岁的小身板险些仰倒。林臻玉拿着帕子亲自给他们把脸上的汗擦干、小手擦净,待气平了些,挥手着芦荟提上一个篮子来,馥玉掀开一看竟是一碟子各色糕点和一壶绿豆汤。臻玉揽着两小笑道:“只准稍稍吃些,待会和母亲一道儿正餐。”又诱惑道:“这栖灵寺的素斋可是远近驰名,极好吃的!” …… 过了午时,两小和贾敏都有些倦怠,幸好柳嬷嬷准备的很足,在寺院客房里换上自家带的铺盖用具,让他们暂且休憩一时。 林臻玉只带了长随秋千,独自漫步于这千年古刹,东廊影壁上,嵌有前朝大家邓石如的篆书“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碑刻,乃传世珍宝,旁又有邓石如石刻一方:“岂有文章惊海内,更携书剑客天涯。” 少顷,便有僧人来请,道住持大师望与小友一唔。臻玉虽觉有些奇怪,依旧理理衣冠,去了。一进禅房,便见住持坐于桌前正与一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和尚对弈,臻玉也不声张,只立在案旁细细看着。等小半个时辰后,住持大师以半子之差输了一局才算完。 那老和尚抬起头来,对臻玉笑道:“竟长这么大了,还记得老和尚么?”林臻玉惊异,他可是第一次来这栖灵寺,细看这老和尚又有些面熟,一时疑惑住了。老和尚见状,冲林臻玉眨眨眼睛,隐晦笑道:“老和尚法号一行,周施主还好么?”林臻玉瞬时睁大眼睛,原来是他! 说来这一行大师还是他和周姨娘的大恩人,周姨娘初初被封姨娘时曾十分想不开,在随贾母和王夫人去京中名寺借礼佛与忠锐侯夫人“巧遇”时,周姨娘曾受过这位大师几句点化才绝了那番心思。想到这儿,臻玉不禁在心内冷笑:这荣宁二府谁人不知其常去道观,倒在寺庙与忠锐侯夫人巧遇,说来还真是…!后来周姨娘怀上胎,特特去这寺中请念,又是这一行大师救了她们母子一命,原来这位大师颇通医卜,见周姨娘面色不好,稍稍说了几句,周姨娘就因为这几句医道上的话警觉,怀疑不是自己因为有孕身体难受而是被人做了手脚,这才使得当日的贾玦平安降生。后来林臻玉生在浴佛日,虽然周姨娘机灵,在产室里空嚎到次日凌晨,生生掩住了贾玦生下来时的哭声,在心腹丫鬟和买通的产婆帮助下才掩盖住臻玉真实的生辰日子,可就怕王夫人找人看相,周姨娘先是假称贾玦孱弱,洗三、满月、抓周俱无躲了一年,后又借为太太祈福的缘故跑遍了京城的道观和寺庙,借机求一行大师对贾玦命数面相掩饰一二。果然,王夫人对打平安醮时那拍马的老道士之言有所疑虑,悄悄着人请了京中有名的“慧眼”一行大师,又带着贾玦前去相看,大师见了两三岁的贾玦,端详甚久后,只摇摇头就走了,正是这“一摇首”让王夫人坚信他八字不好,福薄命浅。其实大师不过是说‘不可说,不可说’而已。由此,周姨娘十分敬重感恩一行大师,臻玉也常听娘亲私底下对大师的感激。 林臻玉郑重的向大师一揖到底,道:“多谢大师对我母子大恩!”一行摆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是老和尚和你们有缘,既有缘何须多谢二字!”又笑着对住持慧能大师道:“这位小友数载之前曾偶见,颇有慧根啊。”臻玉耳边凉飕飕的,不会又是一位想化他出家的剽悍人物吧? 臻玉有心想让大师替母亲问问脉,贾敏身体每况日下,着实令人担心,待向大师说明,一行虽点头答应,但注视臻玉良久,说得一句:“时也,命也…”林臻玉听闻心中震乱,忙压下思绪,并不敢深想。 及至下晌午,一行与贾敏讲了一通佛理,又指着侍立一旁的臻玉道:“我观这位小公子颇有福德,能惠及家人眷属,历波折但能化难呈祥,命有贵人,亦有子期之友,只一样不可行早娶之事。”贾敏大喜,抚着臻玉的头发,她方才已知这是在北方颇具盛名的“慧眼”一行大师,得他一句箴言,十分难得。又赶忙使人抱过黛玉和馥玉,一行依旧笑眯眯的,指着黛玉道:“如兰比仙,聪慧天成,早时虽有命薄之相却幸得贵人,如今已是无碍,这般仙葩璞玉,定有一番造化。”又指着馥玉道:“稳似磐石,质比青松,心性难得,好生教养,福寿绵延!”贾敏已是喜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只用手心抚抚这个,摸摸那个。臻玉一颗提到半空的、生怕听到不好的或是这大师一声要化出家去的心,才平复下来,又有些高兴:不管受过多少唯物主义教育,在这大仙、仙子,地上、梦里随便走的世界,也是多少信几分的。听到这些哪有不高兴的?只是有些微可惜自己的如花美眷想是要晚些年岁了,转念一想也好不是,至少不必着急十几岁就娶亲了,再说十几岁的新娘想想就可怕,那才是上中学的年纪啊! 一行又替贾敏把了脉,给出张方子,只说温养着罢。臻玉有些失望,贾敏却神色自然的接过,叫臻玉好生谢过大师。其实今日已远远超出贾敏的意料,这位大师讲究缘法,又好云游,遇上难,点拨几句更难,没想到自己三个孩儿都是有些造化的。贾敏自然心喜,至于自己,她对自己的身体早已是心中有数,却是能平静接受。 贾敏回到府中,很是兴奋的对如海述说了一通,如海亦是十分惊喜。两夫妻次日赶紧着人又添了二百两的香油钱,并供了一百斤灯油的长明灯。其他又是施粥又是善堂扶弱,全扬州的百姓都称赞说林御史的夫人有菩萨心肠。 又几日,到了府衙放榜的时候,一大早二管家马全就带着小厮去候着了。府中贾敏一时就叫人来大门上看回来没,连如海亦有些看不下书去,索性去了正房陪妻子女儿一块儿等。只有馥玉小包子吃得香顽的高兴,丝毫不觉。到了晌午,马全喜气洋洋的快步来报:“恭喜老爷!太太!臻大爷中了头名!恭喜大爷!”府里立马欢腾起来。臻玉忙向先生报了信儿。 又几日后,林臻玉穿戴雀领蓝袍,与其他生员齐聚官署大堂行簪花礼。 因中了生员就要入学,这依旧是个问题。学校有许多:府学、州学、县学还有有名的各大书院,另外还有国子监。在扬州的话自然有府学可入,江南的话有极为有名望的蔚山书院可去,入京城的国子监也不成问题。虽然入国子监要在由各府、州、县学学习十年的廪生按资历深浅挨次升为贡生,其名额视各府州县学的大小而不等:或一年、二年一名,或三年、四年、五年乃至十年一名。可谓极难。但林臻玉不仅是廪生,更是头名,且身为朝廷二品大员的嫡子,进国子监并非难事。现在难的是不知该如何选择。 叶琼与如海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让臻玉入府学。 叶琼的意思是,臻玉的底子打得已是十分牢靠,进度比之一般的生员要往前许多,蔚山书院和国子监对他来说意义并不大,且将来他踏入仕途便是江南出身,扬州才子或是苏州籍贯,在低微时多交游来往些本地仕子才是他现在最缺乏的,且扬州历来地杰人灵,从扬州扬出名声不仅会让文人们觉得臻玉温和踏实,还会潜意识的加重朝堂中江南人士对臻玉的好感,顾念故土、重视根源么。所以,在叶琼看来,府学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如海,在他看来,臻玉入府学除了叶先生所言的好处,还对整个林家有益。府学中,扬州本地官吏的子侄甚多,臻玉若能融入他们,对林海这个巡盐御史的意义不可谓不大;再有贾敏的身子日益虚弱,若长子远离,恐怕她会受不住;黛玉和馥玉依赖哥哥依赖的紧,尤其是馥玉,简直拿着哥哥比他这个父亲的话还听! 叶琼和如海都觉得,臻玉学问已然做的不错,少的就是人情世故上的历练,这仕子之间不见得比读书简单,臻玉还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放心些。他们还考虑,臻玉这个年纪正需要几个益友,将来可能即是朋友又是同乡,感情无疑比同僚更可靠些。 叶琼将这些思量同林臻玉简单讲了番,又道:“明年正好是大比之年,尚有年余时间,到时你且一试。府学相对宽松,这一年,下学后我与你些题目,你且做破题、承题,试作起讲、乃作全篇。八股要点、结构你都已经熟悉,文章你亦作了不少,此番不过将这些年来的题目嚼透罢了。每五日休沐时请你父亲的幕僚多讲些策论便是了。” 臻玉听了也极为如意,他知道先生和父亲已经为此商量多次,将各方面都为他考虑到了。如此这般不用离开家,他心里是很愿意的。 数日后,林臻玉与其他新进入学的生员穿戴雀顶蓝袍,齐聚官署大堂设宴簪花,然后在扬州知府的带领下,前往扬州北郊的孔庙谒圣,再至官学拜谒本学学官。此后即开始入学学习。 因着叶先生的盛名和林臻玉院试头名的身份,他在府学中颇得关注。臻玉本身性格趋于老成,又有一世的和人相处的经验,很快便得了正副学官的喜欢。渐渐地在学中有了两三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不管在官家子弟还是平民学子当中都有了谦和益处的好名声,副学官称训导者更赞林臻玉说“年纪虽小,但比德如玉,沅茝沣兰,又兼少年老成,气度从容”。 林臻玉时常与友交游小聚,每日里课业虽重但也乐在其中。京中水泱得到亲信传书却是一肚子怨气,十分不畅快。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8 作者有话要说:栖灵寺是现实中真有的扬州千年古刹,现在和清朝之前名为大明寺,栖灵是清朝时的名字。 看文的童鞋们,留个脚印再走么~ ☆、皇帝水湛 水泱摸着手上的扳指脸色微沉,一时朱雀殿鸦雀无声。将信呈上的侍卫单膝跪地,低头不敢出声,不一会汗湿后背,愈发的紧张。一时间这琼楼玉宇、富丽堂皇的宫殿竟是入了三九天一般温度陡降。一声拉长声调的“皇上驾到”将一室寂静打破,今上大步迈进来,水泱忙起身行礼“皇兄。”水湛挥退一众宫女太监,瞟了眼地上跪着的侍卫,道:“小九儿,这是怎么了?”水泱将信扔在一边儿,冷声让那侍卫退下,方回道:“没事儿,江南那边店铺的传信罢了。”水湛了然,看来又是林如海家的那位小公子的事罢,说来也怪,小九儿这小子冷心冷面,除了与自己和陈总管亲近,对外人向来是不假颜色,当初不得已将小九儿送到江南避祸,不成想这俩孩子倒是投缘儿,去接他返京时这小子还推三阻四,一拖再拖! 水湛年近而立,身姿挺拔,面如刀刻,自有威严气势。水湛与水泱是同母兄弟,生母华贵妃生下水泱不久便香消玉殒,只剩下两兄弟相依为命。适时,华贵妃位份虽高却并不受宠,上皇也很不在意这个三子,皇宫惯是个捧高踩低的地儿,因而水湛只韬光养晦,暗自隐忍罢了。及至有了弟弟水泱,两兄弟更是连着深宫之中唯一的保护伞都失去了,水湛只得带着弟弟咬牙隐忍,更是低调,一直到二十出头才领了差事,受尽兄弟们的耻笑,水湛思虑缜密,心机颇深,不理兄弟挑衅,只暗地里筹谋策划。到水泱长到五岁时,才被上皇偶然想起,一见便很是喜欢这被养的粉盈盈白嫩嫩的小儿子,水泱得了父皇欢心,水湛自是欢喜,却不想弟弟一年之内便经历了数次暗害,险些性命不保,水湛记恨在心,但面上却做足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态,上皇虽不怎么喜欢三子,却也感念他这份孺慕之情。及至后来,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兄弟之间形似仇人,父子之情不存一二,太子被废,次子被刺,五子被鸩杀!上皇心灰意冷之下禅位三子水湛。 水湛比水泱大十几岁,拿水泱简直是当儿子在养,华贵妃慈母心肠将水湛教养的极好,一朝失怙,水湛更是将仅有的亲情都倾注到水泱身上,。水湛对父皇无所亲缘,对府中妻妾儿女也极淡,除了弟弟和一直照顾他们的陈总管,其他人他一丁点儿也不在乎,面上虽是温儒大度,骨子里却杀伐决断,从不留情。 当日送走水泱也是不得已之事,当时太子和老五宣义已经丧心病狂,兄弟父子再不顾忌,其他兄弟也是动作颇多,因小九儿颇得父皇青眼,短短时日毒鸩刺杀齐上,防不胜防,水湛无法,只得苦求上皇,秘密将水泱送到江南,京中只留替身。想到此,水湛深恨:到太子被废短短一年光景,小九的替身在严密保护下竟接连死了两个!这要是小九儿在京…水湛想都不愿意想。 水湛知道弟弟与那林臻玉朝夕相处近三载,感情十分之好,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水泱此番在林海家时与林臻玉交好,水湛早派人将林府上下,尤其是那林臻玉抽丝剥茧的查了个遍! 水湛已得知这林臻玉原是那荣国府贾政庶子贾玦,不过这林臻玉倒是好的,并不曾瞒着小九这点,知道小九身份前后态度都不曾有异,倒是个天性纯善的孩子。水泱回京后,两人来往甚密,水湛便派人时刻监视林臻玉及林府,倒觉得这孩子有些兴味:面上少年老成,心思缜密,行事章程有度,但私底下分明童心未泯,难得的是这孩子极为孝顺友悌之余,还不忘生母大恩。水湛曾派人拦截复写下林臻玉送往贾府周姨娘的书信,厚厚一叠,信中蒜皮小事、日常生活、还有他的所思所想、逗乐之语应有尽有,虽繁杂啰嗦,读之却有股子温情脉脉的感觉,水湛拿着书信也深明白为何弟弟这般看重这林臻玉,生于帝皇家,何曾见过这般重情义之人!而水湛不反对弟弟拿林臻玉当做至交好友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那小孩儿对他认定的范围之内的人——坦荡!从他从不曾在林如海夫妇面前掩饰对贾府周氏的思念,也不曾在给那周氏的信上掩饰他对林家的珍视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样的人绝对是他们这些凤子龙孙最难得的。这林臻玉给水泱的书信他也看过,那可真是有啥说啥,直言不讳,不过,让水湛疑惑的一点就是这小孩儿的书信都是这么厚厚一叠子么?还有自己那个不苟言笑的弟弟,竟也这么一叠子的回信送过去!‘唉,他老啦,不能理解这些半大小子的心情了。’水湛做无奈状的想。 水湛坐在主位上,拧着眉角,拿过桌边的信瞅了一眼,无奈的扶额,不就交了两三个好友么,哎,这小九儿一遇这林臻玉的事儿就这么不冷静,水湛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只正色道:“小九,你的婚事可想好了?再不定下来恐怕那婉太妃又要动些手脚。” 水泱沉着脸儿道:“哥,我不想娶妻,那些个不消停的还虎视眈眈着景王妃的位子呢!”又冷冽道:“那位婉太妃!忠顺!哼!” 水湛揉揉眉角,狠厉道:“父皇宠了那对母子几十年,现在还动不得,可父皇千秋能再有几年?!到时母妃的仇…” 兄弟俩眼中一时俱是狠厉仇恨。 商量半时,命太监传膳,水湛在水泱的朱雀宫里用饭不提。 之后,水湛自去紫宸殿处理政务,水泱作揖:“恭送皇兄。”太监宫女行叩礼。 次日,太上皇所居咸福宫内,今上陪着闲话儿,一时提到宗室子弟,水湛不经意道:“将重华门处的静宜园拨给小九开牙建府。”上皇笑道:“是个好去处。”又问:“小九的嫡妃定的哪家的?”水湛微拧双眉,犹豫道:“钦天监监正言小九弱冠后方可娶妻,不然……”上皇大怒道:“胡闹!传李巳年!”水湛浓眉下眸光一闪,低头不语。这李巳年是上皇提拔来的监正,对其信任有加,堪为心腹,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李巳年是个乖觉的。 少时,李巳年奉召前来。上皇肃道:“李巳年!你言小九弱冠方可立妃,可有此事?”李巳年恭敬回道:“回上皇!景泽王行山火贲九三爻,光华润泽,只若有女立其旁,恐怕会…会珠黄玉裂……”上皇大怒,李巳年忙跪伏于地,请罪道:“上皇息怒,景泽王若弱冠后大婚必然无不如意!”水湛也劝道:“小九时年不过十四,晚几年倒也尚可。”又笑道:“有父皇为他筹谋指婚,那还怕不能得个好的?!”一时说的上皇心内微平,又细细问过钦天监为水泱推算的卦运卜势才罢。上皇叹道:“朕瞧着付家那女孩儿倒是极好,年岁和小九正当,若六年后却是…只可惜了。”水湛低眉掩住眼中冷光,那付家正是忠顺母妃婉太妃的娘家,哼,果然么。面上却丢开手去,只道:“父皇不必忧心,只在他处给小九些补偿罢了。”上皇点头笑道:“小九想是极失望的,看钦天监所卜,不可‘女立其旁’,怕是有位份的女子都不能了,多赐他些美貌宫女罢!” 朱雀宫惠风亭内,水泱正思量着要细细将那几人侦缉一番,省的臻玉误交损类。一会子又从荷包里拿出个乌木小匣子,里面是块美玉,水泱托住小心观研。许是名字中有个“玉”字,臻玉甚喜玉石,回京后水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他皇兄的宝库里找出这么一块稀世宝玉来,想要再相见时赠给他。此玉名为“珚玉”,山海经中记载:夸父之山,湖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河,其中多珚玉。这珚玉先以为只是传说,不想皇兄库中倒有一块儿,原是栖香国女王朝拜皇兄登基时的贺礼。这玉触之沁凉、久不升温,玉身润白剔透,最难得的是玉心内有缕缕绿雾,似水纹,又似烟云,这绿雾结而不散,竟是在玉中缓缓流动的!水泱从未见过这般灵玉,遂向水湛去求,今上疼爱幼弟,便给了他。 水泱摩挲着美玉,一时又想起臻玉的身世,眼中冷意大炽,不由哼道:“荣国府?!四王八公!若非上皇庇护…哼!不过再容蹦跶会子罢了…” ‘四年未见了罢。不过,明年是大比之年,臻玉会来京城参加秋闱吧?’水泱混又想起这一茬,复高兴起来。 亭下侍立的太监秦书来瞅见自家主子握着玉石时喜时怒的面色,觉得心中不苟言笑,冷肃如剑的主子的形象“咵”的一声碎了,缩缩脖子,秦书来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的将自己当成一座雕像。 兴庆宫宜安殿偏殿,水湛、水泱隔几相坐闲话儿,水湛冷笑道:“那位太妃端的是好手段,竟这快就将上皇说动了给你指娘家侄女为正妃。”水泱嗤笑道:“恐怕不止,说不得侧妃、庶妃都给我预备下了。”又有些忧心:“哥,恐怕那位这么轻易被说动,不止因为婉妃的手段,怕是想要遏制皇兄你才是正经吧,借着我的婚事将忠顺一派再度提拔起来!”水湛不在意的安抚弟弟:“小九不必忧心,这是怕他千秋后忠顺那起子吃亏呢。哼,还有四王八公,这些蛀虫哪个他不想着提拔?想是早年夺位过于严酷,以至于招文人和史官诟病,现下要搏个‘宽仁’的名儿记在史书上罢。”又扬起一侧嘴角,道:“那位自年后身子骨时好时坏,最多两三年吧,婉太妃怕是着急了罢,忠顺和那四王八公近来可是私底下来往频繁,动作不断啊。”水泱忽然想起午时那份密报,冷声道:“那些人所图非小呢,晌午贺一来报宁国府嫡孙要娶妻了,娶得还是个小小营缮郎的女儿!”“哦,那贾家不是最讲门第么,怎么?”水泱冷笑:“哥哥有所不知呢!那营缮郎秦业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死了,只剩女儿,说是——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才结亲。巧的是这小字兼美的女子正是七年前义忠坏事身死时秦业抱养来的,更巧的是这女孩儿被抱养的时候已经七岁有余!”水湛的脸色已是铁青一片:“这贾府好深的心思!拿着这女子想图谋什么?!哼!一个女子,又能做什么?”想了想,复又嗤笑道:“是了,是了!小九儿你有所不知,上次选秀时贾家送来的女孩儿被选为女官,那女子倒颇有心计,如今在皇后宫里作女官儿。若非前几日她故意在钟秀宫侧扭伤脚踝冲撞了圣驾,我还不知道有这人呢。”说完便高声唤守在殿外的大太监魏进朝:“将前些日子的‘玄’字密折呈上来!” 水湛将朱红笺子上写着“玄”的折子扔给水泱,水泱接过看了盏茶时间,随手将折子仍还给魏进朝,魏进朝轻轻倒退出殿,将殿门依旧掩好。 这厢水泱讥笑道:“好个大年初一的好生日!好个有大造化的贾元春!”一边儿又恶心他哥:“皇兄~不若将这位有福气的‘好’女子收了去?”水湛嫌恶的瞥他一眼,又假笑道:“那贾氏还是你的心尖子的亲姐姐,不若赐给你做个侍妾婢女?”水泱一点儿也不觉害臊:“臻玉姓林,和那贾氏有什么关系!”水湛叹道:“这林海哪儿都好,就是没修个好亲戚。”水泱忙辩解:“林府和贾府再不会有干系地!那林家贾氏夫人和荣宁二府那起子人可不一样,极为慈爱良善的!这些年,我瞅着林家和荣国府已是疏远良多,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复又喜道:“臻玉虽生于贾家,可和他生母是一心想离了那富贵窟的,这才筹谋着跟林海家去,原只想过继给姑苏没落旁支,不想林如海慧眼,竟精心策划认了作嫡子!臻玉跟我说,他娘亲时常教他莫贪图贾家富贵权势,又曾言‘贾家面上鲜花着锦,可实际上穷奢极欲,不知沾染了多少肮脏事儿,坏了多少别家的骨肉情,多早晚是要还的’。”水湛点头:“这女子倒是个明白人。给贾家二房做妾却是可惜了。” 水泱哼道:“那贾府老太君可不是一般人物,她两个儿子与她相比就是两个蠢物!荣宁二府可都在她手里掌着呢,这秦氏和贾氏的事件少不得她的筹谋,只是偏爱次子,倒让袭爵的长子住了偏房,次子入了正院,使人诟病。” 水泱又笑道:“听闻这史老太君极是溺爱二房嫡次子名宝玉的,这宝玉从胎里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世人皆赞奇异。周岁时他老子要试他将来志向,谁知他只将些脂粉钗环抓来,如今已七八岁,常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又把但凡读书上进的人皆起了名字叫作‘禄蠹’。” 今上嗤笑道:“这般不孝色鬼!难道他父亲叔伯长辈也是‘浊臭逼人’也是‘禄蠹’么?” 水泱附和道:“可不是么。臻玉比之好上千百倍不止!如今臻玉已是头名廪生,明年就要来京城参加秋闱,一朝得中,便是十余岁的举人,岂是那长于深闺妇人之手的‘假’宝玉可比!” 水湛一见他这副不似平常冷淡的模样就脑仁疼,摆手道:“行了,行了。可别提那真玉假玉的了。”不等水泱吱声,就叫魏进朝:“在萃赏楼传膳罢,景泽随朕一道儿。” 作者有话要说:水湛童鞋是个腹黑大boss,不过他对弟弟是很好的~ 亲们看过吱一声罢……飘过~~ 吴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9 ☆、林臻玉北上赴秋闱 却说林臻玉又苦读一载有馀,这年正逢大比之年。 乡试也称秋闱,通常每三年在各省省城的贡院举行一次,籍贯京城的生员不管是否入国子监皆在顺天贡院考试。本朝规矩,凡四品以上官员的嫡子可在京城顺天贡院考试。本朝乡试考官为每省正副考官各一名,顺天贡院正考官一名,副考官三名,这些考官专用翰林进士出身的官员。其中各省用侍郎、内阁学士、翰林院、詹事府和都察院的官员,而顺天乡试用一、二品大员。除正副考官外,各省还任用同考官帮助阅卷,这些同考官专用邻省接界三百里以外的在籍进士。顺天乡试的同考官由礼部会同吏部选用科甲出身的官员担任。 林臻玉早在初春就由府学上报给国子监,于八月顺天乡试。在京城参加乡试无疑比在地方要好得多,不仅可以面见各级官员,而且一朝得中座师可就是当朝一品,于之后的会试和入朝打下基础。 林臻玉与扬州府布政使司布政使之子靳康、扬州城守尉之子席双佑、都转盐运使司运使之子顾清之在六月末乘船北上。这三人俱是林臻玉好友,都未走恩荫入国子监,走的是是正经科举的路子,靳康最为文雅,席双佑粗犷却细心,顾清之潇洒飘逸但实际上最爱沾花惹草。 其实最初在府学,与林臻玉交好的士子不少,颇有意气相投的人在。只是在这个十分重视宗族出身的年代,他与那些寒门学子到底不能平等相待,虽真心结交,却也只能维持较好的往来,称不上至交好友。扬州盐政和布政在全国赋税举足轻重,三四品官员不少,二品也有巡盐御史和布政使,府学之中官员子弟大有人在,不乏骄横、纨绔的。这般处下来,最终林臻玉和其他三人脾性相投,慢慢四人成为好友。 一日,四人在甲板上品茶赏景。顾清之歪在躺椅上,撇嘴道:“这日子何时才能过去?镇日对着你们几个,爷的眉目很是需要几位芳香美人来缭乱一下!” 靳康端坐,手上拿着山水绣面檀骨扇子轻摇,淡笑不语。臻玉斜了顾清之一闪回你的房子去罢,免得我们污了你的眼。”席双佑扔给他一本孟子,清之不解,席双佑笑道:“快拿了中自有颜如玉么。”靳康笑:“可不是,只怕这颜如玉比那红馆里的红粉骷髅要好,至少不会害得顾大爷被笞杖呀。” 清之讪讪,十几日前他去秦楼楚馆听唱时正好被他老子发现,顾大人这气呀:秋闱在即,这不肖子竟有闲心去瞅那些红粉骷髅害人精!当即一顿笞杖,若非顾忌乡试,怕是顾大人打折顾清之腿的心都有。三位好友来寻他,一顿好笑。 席双佑因问:“臻玉此去可是要住在外祖荣府么?”臻玉摇首道:“你们也知,我是林氏旁支过继给父母而来,虽父爱母慈,但到底那荣国府不是正经外家,不好去打搅。”顾清之十分有兴致的凑上前问:“是那个荣国府么?据闻他家几个女孩儿是极好的,叫元、迎、探、惜,尾字名春?”臻玉奇道:“这闺阁名讳,你怎么知道的?”清之笑道:“月前去郭外赏鉴村野风光,在那村肆中歇息时听一个名为‘子兴’和一位姓‘贾’的人闲聊得知。”顾清之善画,时常去些地方观景赏鉴。 林臻玉一听,便知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桥段,没想到没了贾雨村坐馆,这事儿晚了年多竟又发生了。原著是贾敏仙逝后,贾雨村巧遇冷子兴,现在想来这冷子兴是周瑞家的女婿,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怎么就这么巧,贾敏刚去世,这陪房的女婿就来到扬州还巧遇在林家坐馆的贾雨村?一时又想起母亲在家病重卧床,弟妹年幼,不由得十分忧心,只盼着赶紧考完快快归家才好。思及此不免有些怀疑这冷子兴这时在扬州的目的来,母亲身体不好,难道这王夫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不成?就算是自己多想了,像冷子兴这等随意议论人家家事和评点人家闺女的好事之徒也不是什么好的。 其他三人见臻玉脸色不好,顾清之忙赔不是道:“臻玉别恼,再不敢议论贾家姐妹的。”林臻玉回过神来,浅笑道:“不是这事儿,只是想起母亲身体病弱,弟妹年幼,有些忧心罢。”又道:“这荣国府与我家虽是姻亲,实则来往不多,只是母亲挂念外祖母罢了。”他心知顾清之虽好往秦楼楚馆去,却大抵是听唱喝茶罢了,这人虽爱口花花,却从未对好人家的女子轻薄,连他自家的丫头也不曾动过一个小手指头。 众人宽慰臻玉数句,席双佑笑说:“说来我可是很羡慕臻玉的,倒不是因你年少有才,而是羡你有林伯父这等慈父,我家老子别说夸赞我一句,见了面就是训诫,犯些错儿更是上板子直接打!多少年老爷子见我就虎着脸,严肃着呢。” 一席话说得几人都又羡又妒的瞅林臻玉,林臻玉失笑,这时代兴“严父慈母”,哪家老子见儿子都爱板着脸儿,训上两句。尤其是双佑的父亲席大人是武官儿,做梦都想给自家换一个书香之家的名头,对双佑可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 顾清之酸溜溜道:“可不是?听伯母说你小时候林伯父还曾抱着你亲自教你习字,平日在学里林伯父还隔三岔五的叫人来看你,更别说伯母了!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命好呢?”就连靳康也附和道:“别的不说,就说咱们这次上船!我可是瞅见林伯父的轿子就停在街角了!竟是偷偷儿送你上船么?” 臻玉笑道:“伯父们那也是疼你们!我父亲早年无儿女,而立之年才过继了我,自然娇宠些。再者我确是比你们听话罢!”又在心里不厚道的想,其实你们已经很幸运了——如若像贾宝玉见他老子贾政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岂不更惨?!你们这般是世间常态,他们可是天敌! 说的几人都嗤笑他,靳康笑道:“你听话?打量我们不记得呢?曲江街、梅岭街的那几个极有名的铺子不是你的?”顾清之也道:“那样繁华的地儿,买商铺可不容易,若非伯父纵着你,你打哪来这么些银钱?”双佑也笑道:“我们倒是想买个铺子添些进项呢,老子娘给不给银钱倒另说,只怕老爷子知道这想法儿,就先给上一顿!” 说的臻玉大笑:“可不是这么说的!先不说我的钱除了攒下的月银和我母亲私下里塞给我的,大部分倒是老友入股来的。再说那几个铺子也不是一块儿开起来的。是一家有了进项攒下银钱又开得另一家儿。”又笑道:“士农工商,我可不敢轻易犯了忌讳,那些铺子记在我的长随名下。” 顾清之摆摆手道:“你的长随?那他的身契和铺子的房契地契不还在你手里面。不过这样倒是挺好,既不招人诟病,又比公中的产业自在。” …… 临下船日前,席双佑拉住林臻玉道:“臻玉此番可有去处?不若随我去住罢?都城有我亲叔父,很是便宜。”靳康也道:“和我去住也可,我家在都城有座别院,清之也来的,咱们三人同住,且不相宜?”林臻玉摇头回道:“林家也有宅院在都城,当初父亲在京做官时置下的,早先父亲已命人打扫布置妥当。还是安置好后相互着人报备一声罢。”其实臻玉心知水泱必会来相见,故而坚决相辞。双佑、靳康无法,只得同意。 次日,四人带着长随小厮弃船登岸时,便有各家打发来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林家领头的是林府二管家马全的兄弟马寿,亦是府里的管事,因颇有才干,常被如海派遣出外办事。各自别过,臻玉请三人先行,目送他们上轿远去。果然,席、靳、顾三人刚走,只见街边不起眼处一乘朱顶皂围四人轿掀开轿帘,从中走出一人来。只见那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气宇轩昂,不是水泱是哪个! 臻玉见到水泱自是激动,自他六岁时水泱回京,如今已有五年未见,虽书信往来频繁,可怎及得上这般见面儿?水泱早一把把长大长高的小孩儿圈在怀里了,摩挲着小孩到他肩膀的脑袋,说不出话来。低头一看,小孩黑溜溜的眼睛正喜悦的看着他,只是眼圈儿稍稍红了。 臻玉执意不肯住到王府去,水泱只得跟着他去林宅。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儿,一直秉烛夜谈至四更才挤在一张床榻上睡了,如此两三日,才略略好些。 又几日,臻玉将都城诸事俱安排妥当,已是七月十六,他与周姨娘在信里约好要在十八那日清虚观见面,便在心里盼望十八快快来到。水泱知道他的心思,见他坐立不安也不奇怪,只找着话儿引开他的心思。一时说起初识那年水泱送的小猫儿折耳,臻玉挺自豪:“折耳已是个十分威风漂亮的大猫了!前年从洋毛子的船上寻了只短毛又头大圆脸的公猫来与她配对儿,现在折耳已经有三只小奶猫了!一只乳黄色的,一只白色带斑点的,一只黑虎斑白肚皮的,那只小花猫儿是只小折耳!如今才俩月大。黛玉和馥玉两个整日来瞧小奶猫儿,可都想要那只小折耳呢。” 水泱含笑看着他拿手比划兴奋的样子,饶有兴致的听他讲,冷不丁道:“那只小折耳还未给人罢?” 臻玉一愣,笑:“嗯,黛玉和馥玉都最喜欢这只,是以还未想好给谁。” “那送我罢。”水泱哂笑道,“正好我也喜欢这样的小猫儿。” 臻玉想,虽然黛玉和馥玉都最喜欢这只,但给哪个都不合适,玉儿是女孩儿,应该娇宠,馥玉年幼身子又弱,只怕黛玉也会将小猫儿让给他,只是馥玉也是个敦厚善良的好孩子,到时也不大可能会要,还不如将小折耳给水泱,另两只小猫儿两小也爱的紧呢。遂大方应允,只是又有些犯愁,可要怎么送来都城呢?小猫儿还这么小,可禁不住折腾。 水泱一见就知他在烦恼些什么,笑道:“无须担心,我已向哥哥求了件差事,大概十月会去江南,说不得能和你一道儿走呢。” 臻玉一听之下果然大喜。 作者有话要说:臻玉要去都城与水泱相见啦~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0 亲们,走过路过来挥个爪留念呀~ ☆、清虚观见亲娘 秋闱 十八那日天还未亮,林臻玉就起来折腾开来,十分用心的装扮后,才只带着长随秋千出了门,因水泱执意要跟,这事儿又要保密,臻玉乐得水泱给他护航呢,虽都打点好,可万一出了纰漏呢?要知那清虚观一贯是贾府活动的地儿,不然凭娘亲的姨娘身份,出趟门子可没这么容易。 到了观外,臻玉吩咐秋千自去顽儿,秋千见有沈爷陪着,也放心儿,一溜烟儿去逛去了。 臻玉早就命人赁下观内一处清静的小院子,每次秋闱、春闱总有仕子来观中静心,因此很是容易。小院儿关上院门再没人来打搅的。周姨娘会去观中专为女眷准备的厢房静坐祈福,为求妥当,周姨娘使银子将整座后院都租赁下来,清虚观早见识过贾家财大气粗,对此并不以为奇。巧的是这两处院子离得极近。 一直等到巳时,周姨娘的丫鬟春风借故从小院前经过,与坐在小院里的臻玉不经意四目相对,见林臻玉腰间的旧荷包眼瞳一缩,神色间有几分激动,却赶忙低头快步离去。林臻玉将院门虚掩,强自镇定的坐于院中。 周姨娘让春草换上她的外衣坐于静室,自己梳妆扮成丫鬟模样,在春风的掩护下,避开其他小丫鬟和婆子们,悄悄出了后院儿,从包袱里取出件灰色披风掩了身形后一溜儿跑至小院儿,推开一道缝儿迅速闪进门来。 这厢林臻玉早已眼眶通红,哽咽不能言了。水泱将两人送去房间私话儿,自己在院里等着。 厢房里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互相端详良久,周慧更一个劲儿道:“长大了,我儿长大了!”母子二人拉着手儿对坐诉不尽的思念,温情脉脉。一直到午时,水泱敲门递进一大竹篮子,臻玉睁着一双兔子眼儿感激地瞅着他,水泱指指院中石桌上的小篮子,示意他自去和周姨娘母子用饭,自个儿在院中已备好。 母子二人挨着而坐,一道儿吃了离别八年后的第一顿饭,俱是幸福。又一直说话儿到了申时一刻,春风已借故经过门前两次了,水泱只得去敲厢房的门儿。因周慧必得在酉时前回到贾府,母子俩只得依依惜别,十分不舍。 周姨娘又披上披风,悄悄儿回到后院僻静处,将披风放回包袱,低头快速进了静室。后院的丫鬟和婆子们早就被春风使小厮买来的好酒好菜和各种零嘴儿支开去旁的屋子插科打诨去了。周姨娘迅速和春草换好衣裳,收拾妥当后命众人回府。 林臻玉和水泱隐在清虚观门外不显眼处,见周姨娘一行人平安离去才放心。林臻玉摸摸怀里娘亲给的新荷包,心中溢满喜悦。 周姨娘坐在乌轮兰盖车里,不时用手轻抚怀里的扁匣子,想着儿子已脱了稚气,温润如玉,清新俊逸的模样,一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欣慰,免不了再有些不能亲看他长大的酸涩。不过只要儿子有出息,能过得顺畅就好,总比在贾府那泥窝子里强上万倍!想到贾环如今已有些畏畏缩缩的性子和贾宝玉厮混内帷的顽劣憨痴,周慧不禁冷笑,什么‘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这般的教子无方!幸好自己的玦儿早早离了这沼污地儿! 一时回了神,看见春草进车内来,忙从篮子里捧出一盘子糕点递给她,小声道:“晌午你没吃东西,快垫点,回去拿些钱悄悄的让小厨房好好置办一桌席面咱们来吃。” 及回至荣国府,周姨娘去正房向王夫人请安,春风跟着去了,春草却留下赏了四个有年纪跟车的一人一个素面荷包,跟着出门的一个媳妇并两个婆子一人一个两个梅花式的银锞子,连两个小丫头子都得了一捧大钱儿,俱是喜得直拍手叫“阿弥陀佛”。一时阖府丫鬟婆子都传言说,这周姨娘可得太太的眼,要不然凭他一个没宠的姨娘,哪来这些银子,还不是太太赏的! 至半夜人静之时,周姨娘小心的将匣子拿出来,却是临走时臻玉给她的。周姨娘打开一看,竟是一叠银票,有小额的碎银票,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的最多,大额的,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的都有,最下面竟是一张一万两的“户部宝钞”!周姨娘一时间泪如雨下,百感交集,她知道儿子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这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的贾家好过一点子罢,才多大的人,就为她费这般心思,真是……自从林臻玉的铺子赚钱后,每每给周姨娘去信都要夹些银票,可周姨娘体谅儿子不容易,每每回信又再夹回来,最初几次还又添了些,不过是慈母心肠,孝子之情罢了。 自十八日与亲娘相见之后,林臻玉便只一心一意的温书、准备乡试。水泱闲时就来陪他,两个一人翻看这些年所作八股文一人处理些公事或是翻翻闲书,偶闲话几句,十分融洽。本朝不兴仕子考前拜访官员及从属,五服内宗亲参考的官员还必须避嫌,顺天乡试由皇帝和主考命题,其余各省均由主考命题,以防舞弊。是以臻玉这些天颇为闲适,不过偶与好友靳康三人传些话儿罢了。 八月初八,天未大亮,士子们便于顺天贡院前排好队伍,百步开外才是陪同前来的士子们的亲朋,一列军队铠衣佩刀环贡院肃穆而立。林臻玉站在队伍里,扫视前方贡院:大门前有一座“天开文运”的牌坊,贡院大门正中悬“贡院”墨字牌匾,大门东西建立两坊,分别书“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贡院大门外为东西两座辕门,大门分中、左、右三门。因此时贡院大门深闭,臻玉看不到里面格局,只能瞅见贡院围墙遍插荆棘,墙角各有一楼。仰头向贡院上方遥望,能看见一楼高耸,臻玉知道这就是有名的“明远楼”,居高临下,全闱内外形势一览无余,有监临官员登楼眺望,稽查士子有无私相往来、执役人员有无代为传递之弊。“这可比现代还要严些呢。”臻玉想。 前方一阵喧腾,贡院三门大开,此次考官们及卫士从内而出。林臻玉穿拆缝单衣,单层鞋袜,提着考篮徐徐随队伍前行。他之前的这位已头有华发,颤着手将大考篮递给监察官,考篮众物: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须空心通底,毡毯不得有里,糕饼饽饽都要切开…… 贡院内的一排排号筒,成一长巷,巷口有栅门。入闱后,栅门上锁,同时贡院大门也封闭,鸣炮为响。 林臻玉打量自己这间号舍,很好,足够简陋!临窗一案,案上以放好卷筒和几张给士子草稿用的白纸,窗子只有空窗框子上,舍门漏风,靠墙放着一块薄木板搭就的床,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水盆,唯一让人欣慰的大概就是墙角放的新恭桶了。 两排号舍相对坐落,中间有三辆马车能并行的甬道,林臻玉的号舍正对对面两间号舍中间儿,斜对面的两位士子已经摆好笔砚,打开卷筒了。 林臻玉拿起扔在墙角的破扫帚,上上下下的把号舍的积灰扫净,又打开考篮,从中拿出一块雪白棉布,浸湿后将桌案、床板、窗棂、水盆一一擦拭干净。斜对面一位士子不屑的扫了臻玉一眼,又赶忙低头看卷。 林臻玉的考篮挺大,里面用薄木板固定隔成几格,里面的东西有林海、贾敏着人准备的,也有水泱添置的,吃食、水罐、药品还有棉布、笔砚烛台各占一格。 臻玉将笔砚、蜡台摆放到桌案上,从考篮里拿出一块很长很长的蓝色棉布,这是水泱着人给他专门织的,单层却比平常棉布厚上三四倍,臻玉将之按床板长度折了三折,余出一段正好折上几道当枕头。林臻玉拍拍床铺,很满意。此时林臻玉的号舍已经整洁一新了,来这排号舍监临的朱衣官员仔细打量林臻玉一番,唇角一勾不知在想什么。 林臻玉净手、正正衣冠,才坐于案前,研好磨后,轻轻将卷筒打开。乡试分三场,第一场考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林臻玉思虑甚久,才在白纸上草稿… 及至午时,天气炎热,考生们已饥肠辘辘,不少士子从考篮里取出糕饼,草草吃完又伏案答卷。林臻玉也拿出用油纸包的肉饼,这些饼是今早四更的时候烙的,为了便于检查,放凉后就被马寿盯着厨娘切成鹅掌大的小块,因为天热,这样的肉饼只准备了这一些,只够中午吃罢了。 林臻玉吃过饼后,拿棉布擦净手指,拿出水罐倒了一瓷杯的水来。因乡试向来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只有每场结束的那天酉时,待考官将试卷收走并响锣后,士子们才可出号舍静立在自己号舍门所对的甬道上,等待巡检官员推着水车来后才能接水,所以士子们的水都要节省着用,不然一场内是没有补给的,只能挨着,若因此晕厥或走出号舍,只会被卫兵拖出贡院,取消此次乡试资格。 臻玉将上午所写细细看过,略改了几处,便放下纸笔,歪在床板上闭目歇息。半个时辰后方起身,小心的从水罐里倒出能没住盆底的水,洗了脸、手,林臻玉精神奕奕的继续答题。一直到酉时末,才停笔。 巡检并卫士抬进两筐蜡烛,分别至各号舍窗口分发给士子们。待用了糕饼填饱肚子,林臻玉点燃蜡烛,在灯下又将下午所作细细品检,增减了几处,又研读一遍。之后林臻玉将考卷、草稿、笔墨一一收拾妥当,吹灭蜡烛,点了把艾草驱蚊后上床休息。此时戌时三刻。 臻玉躺在硬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在心里苦笑,这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多了,这一点子苦都受不得了么?一时又苦中作乐的想,这没有窗纱和窗扇的窗框子倒也有好处,小风吹进来多凉快呀!胡思乱想中慢慢睡着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1 此时扬州林府正院里,如海和贾敏两两相对,都暗自担心贡院那般破旧的环境,臻玉能受得了吗? 水泱暂时没有差事,索性住到林宅臻玉的卧房里,马寿和一众小厮婆子都知这位公子是大爷至交,也不在意,只尽力将他服侍好罢了。 到了第三日,林臻玉将草稿通读一遍,确认无误后,用端正清拔的楷书将之一一誊写到考卷上,至午时才将将写完,待墨迹阴干后,再细检数遍后将之放回卷筒。 酉时,金钟鸣响,考官将各号舍的卷筒整齐码放在被两卫士抬着的木箱中,又有巡检官将草稿纸收起。 金锣敲响后,众士子出场,俱拿着水罐、水壶等物等待接水。不一会,两辆极大的水车便缓缓而来,水车里的水都是井水,并无熟水给他们。 等水车到林臻玉跟前儿时,巡检官和卫士及一众士子们惊异的见臻玉拿出一个硕大的水罐灌满水后,竟又拿出号舍里的破旧水盆子舀满了水,一时间各人脸上五味陈杂。不少士子瞅瞅自己手中比人家这位仁兄小好些的水罐,又瞄眼人家手里擦得干干净净的破水盆子,又悔又妒。林臻玉对这些眼光视若无睹,只将满满的罐儿、盆儿轻移至脚边,朝官员和卫士拱拱手便静立一旁。走在最前穿朱衣的监临官兴味的瞟了林臻玉一眼,勾了勾唇角。 林臻玉不敢直接喝这生水,谁知道会不会拉肚子呀。打开考篮,往瓷杯里放了几片撕碎了的铁苋菜叶子,这还是临来时母亲叮嘱地,铁苋菜又名叶里藏珠,是极常见的草药,能清热解毒,预防坏肚子,可不就是秋闱必备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概更九千字,还有一更在晚上~ 鱼勤快罢?~~ ☆、铺子 十一日,乡试第二场。林臻玉捧水在盆外简单洗漱后,硬塞了些干饼子,便出了号舍静立于门前,卯末,考官依旧着人抬着木箱子,将卷筒一一从窗口放在案上,少顷,钟响,众士子入号舍,称入场,第二场开考! 此时各号舍里的味道已经很不好了,天又热,蝇虫嗡嗡乱飞,许多士子边捂着鼻子边奋笔疾书。林臻玉很幸福,多亏他有经验丰富的老爹、细心体贴的母亲和手眼灵通的好友!自己才能准备的这般周全。林臻玉一边想一边将一把干蕲艾点燃,蕲艾是最好的艾,易点燃,烟少香味大,驱蚊虫去瘴气的功效还好,不一会儿臻玉的号舍里就溢满淡淡地清香。林臻玉将一片香蜂草叶子(即薄荷)含在嘴里,很淡定地去答卷了。 十五日,乡试的倒数第二天,林臻玉拿饼子泡着水辛苦的嚼一口,“扑簌簌”饼子掉下许多渣来,臻玉无语的捏着硬的能当凶器的干饼子,继续使劲儿啃。因为天热,士子们只能多准备最抗坏的咸面饼子,任谁几天下来都面带菜色,更有好些身子骨弱或者年老的撑不住在号舍里昏厥到地上,被卫兵抬出贡院去。 十六日,本科秋闱最后一天,今天出场并不按时间,只要答完卷,将卷筒及草稿纸放于案上,经巡查官员略略检视一下就可请出场。卫士凑若干完卷之人开放栅门一次,称作“放牌”。放出后大门复闭。一般是午前放第一牌,午后放第二牌,至傍晚放第三牌,然后就不再闭大门了。到戌初清场。 午时,林臻玉将卷筒草稿纸摆放好,各物事都放回考篮里,用最后一点子水擦把脸,便报了巡检官员。巡检官看了看这位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好的士子,点点头,嗯,至少不必传卫士来架出去…… 林臻玉被一群人围着回到宅院,水泱早就命人准备好香汤,臻玉大洗一通,美美吃了一餐饭,倒头便睡。 次日晌午,臻玉一睁眼睛就发现水泱坐在床沿子上正担心的瞅着他。“什么时辰了?”水泱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道:“午时三刻。”“嗬!”臻玉一惊,“我竟睡了这么久么,怪不得感觉这般饿!” “呵呵”水泱笑着拉起臻玉,回向外室道:“进来罢。”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走进来,身后跟着拿着药箱的马寿,马寿笑道:“大爷,你可是醒了!” “可好些了?”水泱问。“回爷的话,这位公子已是好了,只补补便可!”水泱点头,挥手叫他下去罢。 “怎么?难道我还病了不成?”臻玉奇道,他觉得自己大抵就是没吃好加睡不好罢了。 水泱笑道:“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马寿笑说:“可多亏了沈爷!我们再没这般周全的,昨儿大爷倒头便睡了,沈爷早找了他府里的大夫候着,给大爷摸了脉,说大爷是劳累虚耗着了,睡一觉补补便大好了,如今,这可不就是好了么!” 臻玉满是笑意的眼望向水泱,温声道:“多谢!”水泱瞅着那双黑亮的眸子,顿了顿,耳根子悄悄红了… 臻玉被水泱拘在府里狠劲儿补了一场,数天后才放他出门去。 醉仙居二楼雅间,顾清之端着玉杯,笑道:“可是过去了,那里头的滋味儿我是再不想尝的。”泯口儿美酒,又道:“想来春闱时要好的多,至少没有蚊虫,食物也不易腐败不是。”林臻玉、席双佑笑。但听靳康幽幽道:“春闱?二月?贡院号舍——可是四面透风的呀…给的还是‘冰’—井—水!”清之惨叫,伏桌不起。林、席大笑。 “唔,听说这都城九艳阁里的美人儿个个千娇百媚,才艺双全。”不一时清之又笑道,“哥哥带你们去瞧瞧?”众人皆撇他。靳康家教十分之严,靳大人翰林出身,最讲究礼仪风范,而席家更不得说,双佑是席家三代唯一才学可望科举入翰林的,席大人恨不得安双眼睛在他身上,稍有懈怠就会招来席大人…至于臻玉,四人中他最小,秦楼楚馆是从未见识过的。 双佑轻轻掬起酒杯,放松道:“距放榜还有月余,此一闲然倒有些不适了。”靳康笑:“可不是,待让我们去将这都城游顽番罢?”臻玉清之的扇子细看,也道:“嗯,要寻么些精致灵气的好玩意才好。”又忧愁道:“重阳日是回不去了罢?馥玉四岁生日给他过不得了,不知会不会伤心?”靳康笑道:“你这般娇宠疼爱妹妹弟弟的,倒是少见。”清之瞥他:“你又招他!谁不知臻玉说起他弟弟妹妹总是不停!”双佑笑道:“小馥玉的生日么,我们这些当哥哥的也要给他些精致小玩意儿才好。” “我想在都城盘两间铺子,此一番来见这的宅子虽修葺但也破旧,日后好些时候要来这都城的,不如大肆整修翻新下,有铺子也多些个照应,有些事儿也便宜。”另三人皆坐直了,听臻玉再说。臻玉指指三人道:“你们才学自不必说的,若是将来得中,咱们这般世家,断不会随便放出去做个小官的,少不得翰林或是六部了。双佑在叔父家必非长久之计,清之也要置个好宅子罢,靳家虽有别院,可这人情往来耗费不菲,靠着俸银,还不得睡窝棚?再者虽家中会供给,若有自己的进项,岂不更好些?”三人皆服气。 双佑问:“可是有章程了?”清之言:“莫非臻玉要带我们入伙?那可是大好事儿!”靳康道:“此次来京,家里给了不少的银钱,几乎未动,这倒是便宜。”席、顾连连点头。他们可是眼馋臻玉的铺子好久了,清之善画更喜画儿,双佑爱马,靳康爱印章,三人每每遇见心爱之物,常因银钱之故失之,他们的月银并家常赏赐虽丰厚,却抵不过一幅名画儿、一匹骏马、一块前朝印章动辄上千的价钱啊。眼见臻玉买物,从未在意过银钱,自然羡慕臻玉有自己的进项。 林臻玉早打算好要在都城置些铺子,不说自己将来入仕,便是因着贾府也是很必要的。母亲身体病弱,他和父亲想尽法子也不中用,若是…为了牢牢把握住林海这二品大员的姻亲关系,贾府势必要接他们兄妹来省亲,有些自己的铺子,用的吃的也舒心不是! 来都城前,贾敏私下里给了林臻玉两张地契房契,她知道儿子不缺银钱,但京中不比其他地儿,花费十分惊人,贾敏担心儿子受委屈,就将当年她出嫁时父亲私底下给她的两间铺子的地契给了儿子,万一之时也有个保障儿。这地契是荣国公为小女儿的私房,连贾老太太都不知道。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2 臻玉道:“这都城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比之江南更胜,且京中之人更为有富贵。都城的东西华贵,江南物事精致,比来还是江南的更美些,又稀少。若有一两间铺子卖些精致灵气的物事,尤其是江南布匹绣品比都城好上许多,那这铺子旺盛也不在话下了。”说的另三人眼睛闪亮。 席双佑因问:“都城物贵,这好铺子更是难寻价高,你且说需得多少银两才得?”靳康道:“曾听别院老仆提起,这中等大小的好铺子也要价万两之多,却还有价无市。”说的三人又愁起来。 臻玉笑道:“我手中有两间铺子的地契,以前租赁给别家了,初来都城时就使人前去商榷,这几日已是空出来了。”三人大喜。又细细商量一番。林臻玉要四人各占两成半股,其余三人不肯,道:“已是占了你的便宜,可不能这么着。” 最终四人商定,两间铺子一间布料绣品,一间珠钗首饰,林臻玉说有一处铺子极大,还可隔出一间来作些胭脂水粉,众人笑他:“怎俱是这女儿家的买卖?”臻玉笑道:“岂不闻这妇人女子的银钱最好赚么?”四人持股:臻玉三分,其他三人各二分,余出一股来作延请掌柜、绣娘、匠人等杂事之用。臻玉笑道:“我这三分里,要单出一分来与一好友,不过不必在意,他再不会管铺子的事儿,也不与咱们的契约相干,只是有时借他名头一用罢,若我作铺子不予他知道,那人可会生气。” 靳康道:“是在你江南的铺子参股的那人?不若我们众人分出一股来给他,岂不更好?”席、顾二人皆称是。臻玉忙摆手道:“可不必如此,在我的股子里分他,他再愿意没有的,不过京城水深,咱们初来,他家势大,借个名头儿。”又笑道:“我与他自小相识,他可从没缺过银钱,只是爱参合我的事儿罢了,最不在意这些的。”又叹说:“小时我怕他瞧不起这‘商’事儿,置铺子瞒着他,可是跟我生了好大一场气,后来又在我的铺子里参了股才好了。” 清之笑道:“这也不奇怪,就有许多人不耻这商事儿,更有寒门士子说‘侮辱圣贤’,可哪个世家没有些产业?又不是咱们亲自去管,自有人去打理,出面的也不过是咱们的随从管家罢了。”靳康笑:“很是,很是!说什么金银粪土,难不成要清高到饿死自己和父母妻小才算‘斯文’么?” 只双佑细心,思量一阵,犹豫问道:“臻玉,你说他在你所有铺子里都有参股?那……”林臻玉知道这是好友为自己担心了,靳、顾二人也听出不对来,都担心的瞅臻玉。“不必忧心,他在南边的作坊产业也给了我些股分儿!他这人有些冷肃,出身又好,对外人极是难处,自拿我作至交后,总想着要护着我罢了。再不必担忧他的!”只臻玉没说,水泱那些南边的产业是他哥给他的两处私矿和大片的庄子土地。 双佑笑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臻玉道:“这原是挚友才说的,我心里再受用没有的!”说的大伙儿都笑了。臻玉没说他那好友的名讳,三人也没提,想是林大人在京中的世交罢。 一时商定,席双佑叹道:“这可帮了大忙了,我家老爷子早说明年会试若是得中,就交我叔叔走走路子,少说也得某个六部的缺儿,肯定是要长在都城了,这般一来,倒是全了我的心事儿,不必和叔叔一家子挤在一块儿。他家虽大,可人也太多,几个堂弟很不省事儿,我再不想参合进去的。” 臻玉道:“铺子开起来,倒是置办几个好庄子是正经,不打眼不招诟病不说,若以后你成家立业,这才是能支撑的妥当产业。”靳康道:“说的是,咱们家里公中的产业大多是庄子,铺子什么的多是爷们和太太手里的私产儿。”又说起仕途事儿,林臻玉只说明年的会试他是不考的,待下科罢。众人皆明白,臻玉实在是有些小,就算是真过了会试,恐怕也不得用,不如下科再考。 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俱全,一应摆设点景等事,又有水泱门下的唤山形的制度,很快便按林臻玉的大体要求修葺完,林臻玉不过无事时来看望看望,最紧要处和他商议商议罢了。 半个月后,林臻玉召集各好友来看,只见这两间铺子相隔不远,竟都在铜驼大街。都城有四五处大商用街,铜驼大街是世家豪门的公子哥儿及高门大户的采办们最爱来的,都城比南边儿民风开放,也有些夫人太太带着帷帽,乘车来逛。早几年铜驼大街的店铺就没得卖了,这儿热闹但不喧闹,路能并行四五辆马车,是个好去处。当然,这里每家铺子卖的东西都是上品,价格不菲。 店铺布置的很华贵秀雅,雕栏画栋,大手笔用玻璃镶的窗子,各色名贵花草,精致的摆设,二楼的精巧雅室,后院招待贵客的楼阁,看的人十分意动,席、靳、顾三人都思量着再补写银钱给林臻玉。 林臻玉招呼三人坐下,席双佑发现窗边竟挽着两匹丝布,不解,因问:“这是什么?”臻玉走过去将之解开,拉上。三人发现原是纱帘子,这帘子细密鲜亮,十分清透,雨过天晴色上面用银线绣着百蝶穿花,底下坠着穿珠子的石青络子,精致秀美。 臻玉笑道:“这铺子卖的净是女子用的东西,北方那些太太们是常能出门的,就是那些个小姐,若是受家里爱宠偶尔也有出门来的机会,将这玻璃窗子用纱帘儿遮上,外面就看不清里面了,又透光。”又道:“当然,若是太太小姐,自然有人迎去楼上的雅室或者后院阁里去。但是,别忘了,大户人家的专管这些胭脂水粉、布匹首饰的买办也都是些妇人,再有那规矩不甚严的富户,家里的有余产添嫁妆的小户,来这儿的都是些女子,自然要巧些。”一席话听得三人晕头转向,只叹:“竟这般玲珑的心思!想到这些…” 说笑一会,林臻玉道:“这儿都收拾好了,只待将货摆上就好了。”靳康道:“运布料的船已到了直隶,明早就能搬运来。”靳大人是扬州布政使,掌一省之政,而靳夫人娘家是姑苏世家,着亲随去办,自有那做纺织的大商人凑上来,选了数家,定下契约,很容易就解决了货源问题。 至于珠钗首饰的店铺,却有些不好办。他四人派人四处去收玛瑙琥珀、红蓝宝石和翡翠玉石以作原料,而珍珠臻玉道他那好友在南海边有处采珠厂,他亦有一分的干股在那儿,不必去他处收购。又在江南高价求请好手艺的匠人。因此,这首饰的店铺这几日是开张不了了。 四人品着茶,吵吵嚷嚷一会子,定下了两处铺子的名字:“锦绣坊”和“珍宝轩”,虽简单却易记上口,又比其他铺子用“同”“泰”“和”“茂”“瑞”“昌”等字的名字雅致些。 酉时,金乌西坠,红霞轻移。臻玉正与好友道别,却听身后门扇轻响,有人进来了,臻玉嘴说:“铺子尚未开张。”转身看见水泱,笑道:“今日不是有事么?怎的这时候来了?”又笑着向好友道:“这是…沈泱!”指着好友道:“席双佑、顾清之、靳康。”“想是听我提及过对方。”水泱早知道臻玉几位好友的身家底细,如今对号入座罢了。那三人却有些怔愣,没想到是这般出色的人物。众人寒暄几句,水泱对林臻玉道:“回家罢。”臻玉对好友道别。水泱向几人微微点头,就牵着臻玉的手上了马车。 一直到车马远去,三人才回神,一个说:“不知这沈泱竟是这般毓秀人物。”一个道:“为人确实冷淡,但看着与臻玉倒十分好。”一个说:“我最不喜这般人物!若同其一道儿听曲赏香,还不得沦为陪衬?!”另两个皆不屑:“哧!” 作者有话要说:O(∩_∩)O哈哈~,醉仙居出现了,以后还有太白居啥的,话说这是我最爱的两个酒楼名字~~ 第二更送上,亲们印个爪啊~~ ☆、急回扬州府 时值秋季,桂花盛开,十里飘香。因此乡试放榜也称“桂花榜”。 是日,马寿带着人三更天不到便去都城尹署前等着。直至日头高挂,依旧不曾回。便是林臻玉饶有把握,也不禁有些惴惴。水泱拉他坐下,也在心里有些后悔,他对臻玉中举很有信心,是以也没使人去问名次,这会倒有些紧张起来。 巳时,马寿满面喜色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恭喜大爷!大爷中了第二名!贺喜大爷!…”“靳大爷中了第三名!席大爷第六名!顾大爷十一名!”臻玉一颗心落到实处,很是欢喜,见他衣衫褴褛好不可怜,忙赏了他大封的赏儿,又赏府里众人。 马寿喜气洋洋的自去,心里还有些嘀咕,原来这榜是由第六名写起,末名写完后再提写前五名,由第五名倒写至第一名呀,以往林家无子,他哪经过这好事儿,这次他带着小厮们好容易挤到前面,好家伙!从前往后越看越心凉,生怕自家大爷不中,看到最后大爷的名讳、籍贯才发现这前五名是写在最后面的!真坑人,方才他脑袋嗡嗡的,哪里记住大爷那几位朋友的名次了,不得已又挤过去,好在大爷这几位朋友都是能人,名次都靠前,不是写在榜最前儿,就是和大爷写在榜的最后儿。饶是这样,也差点儿没挤掉他半条命,多亏了几个小子拼命护着他。 马寿来到中庭,瞅着几个衣服烂的不成样,脸上都有几块淤青的小子们笑眯眯道:“都赏!几个小子赏银一两!另府中皆赏一个月月银!”众人都喜笑开颜。 快马加急与林府报喜,着人送信与周姨娘报喜不提。 次日,林臻玉去“鹿鸣宴”,几个好友相见都十分欢喜。此次都城秋闱,解元是直隶人,历届顺天乡试的解元都点直隶人,这是惯例,众人也不奇怪。只此次顺天秋闱,亚元、经魁、亚魁、第十一名都是扬州府学荐到都城乡试的扬州官员之子,倒不由得让人不赞叹江南文风鼎盛。 本科主考一品殿阁大学士李仲笑道:“此番秋闱,才子倍出,且不少仕子据为少年英才,今上甚慰!尔等需得勤奋兢业,以期明岁会试得中,为国之栋梁!”说着笑眯眯看了一眼林臻玉,林臻玉忙做危坐倾听模样,心里有些疑惑,这朱衣官员,有些面善呀~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3 至金乌西斜,方回府。一入院门就见水泱坐于石凳之上,脸色暗沉,心里一咯噔,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水泱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的双眼,慢慢道:“方才贺三飞鹞传信说,林伯母病重…恐怕不好!这会儿林家的消息还在路上,你…” 臻玉眼一黑,险些立不住,连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母亲她…”嘶声急唤马寿,“快准备船!我要立刻回扬州去!”唬的马寿心惊胆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水泱忙搂住臻玉,沉声道:“是昨天的事!我已经帮你准备好小舟,让秋千跟着,收拾几件衣服,立时派人送你们回去!我知你心急,且稍宽些心,这小舟极快,顺水两三日必到!”臻玉早已眼眶通红,方寸大乱,只道:“多谢!”水泱吩咐马寿看管好别院诸事,又派人给臻玉的好友送信儿,请他们向同科士子担待一二。 水泱心知臻玉心急如焚,必定等不得明早行船,只好寻了两个最好的船工,几个水性好的侍卫草草收拾一番急急上路。 小船顺流直下,林臻玉心急也不补给,只和众人一同啃干粮就清水饱腹,两个船工轮流掌舵,臻玉也帮着拉帆,日夜不停,这样第三日早晨就到了扬州,林臻玉雇了一辆马车便急急回府。 林臻玉一路闯到正院,贾敏已到弥留之时。如海脸色灰白,竟如老了十几岁般,黛玉、馥玉眼睛红肿,凄凄不成声,三人见臻玉也顾不得惊诧,只推他到床边,如海道:“…见见你母亲罢…” 臻玉红着眼见母亲面容枯白,形销骨立,竟似只剩一把骨头架子般,悲从心来,强忍着:“娘,娘?你看看,臻玉回来了!娘?…”贾敏微微睁眼,看见臻玉在她旁边,眼中闪过一丝神采,闭了眼躺着,喘了一会子,道:“扶我起来。”如海见贾敏精神好些,知是回光返照,心中悲恸,伸手把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贾敏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拉着臻玉的手喘吁吁的说道:“好孩子,娘终于等到我儿了!”林臻玉满面尘色,颗颗泪珠早就噗噗直落,抖着起皮干裂的嘴,好容易嘶哑道:“娘,你养着,定不怕的。” 贾敏微微一笑,枯瘦灰白的手颤颤地摸摸臻玉的手道:“娘难好了,只舍不得你们几个…”喘了一会子,又道:“老爷,好生照料我三个孩儿!”如海含泪应下,贾敏挨个儿看过三个孩子,又抖手摸摸黛玉、馥玉的脸蛋儿,忍不住泪道:“你们还这般小…记得,好好儿听父亲和哥哥的话!”两小早禁不住细声哭出声来,贾敏挣扎着对臻玉道:“我儿自小最孝顺友爱,且得顾着自己些才好!…”臻玉握住贾敏的手,颤声道:“娘放心罢,臻玉定会照看好父亲和弟妹!”贾敏含笑看着四人,眼角一串儿泪珠滚下来,双眼一闭,香魂一缕随风散…… 枯叶飘零,亲眷哀恸… 贾敏亡故,似是将林府色彩俱抹尽般,往日花红柳绿言笑晏晏变作灰黄残叶凄声漫天,林臻玉浑浑噩噩,硬撑着为贾敏守灵,照料老父和幼妹弱弟,又扶灵回姑苏,折腾月余,将回府便病倒,只吩咐秋千,不得惊动老父和弟妹,只悄悄熬副药来吃便是。 浑病了几日,方好些,便听人来报,馥玉上吐下泻,眼见不中用了,慌得丫鬟们先来请示大爷。 臻玉大惊,忙使人扶去那里,心中深恨自己竟忽视了弟弟体弱,一时来到暖阁,便见馥玉小脸儿苍白,眉头紧皱,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忙乱,馥玉的奶娘方嬷嬷抠着馥玉的舌根,只叫他吐,两三个穿着不一般的秀丽妇人见林臻玉进来,在旁劝道:“大爷也不必太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也免得受这好苦。” 林臻玉知道方嬷嬷是个妥当有经验的,没理□,连声吩咐再去催何大夫,一时待馥玉吐尽,方嬷嬷灌了水再使他吐,直到馥玉只吐出清水来才罢,馥玉喝了温水,躺在床上,脸色却好了些,方嬷嬷才有空行礼道:“是老婆子唐突逾矩了,只是哥儿这两天虽弱些但还好,只今日方用完饭便不好,生恐他吃了坏东西,才使劲儿让他吐出来。”臻玉心微安,摆手道:“嬷嬷做的对。”一旁秀丽妇人脸色微沉,不做声。 少时,何大夫进来,众丫鬟妇人皆回避,大夫把过脉道:“无妨,只体虚伤了点子元气,慢慢温补罢。”又叫拿来方才用饭所剩和呕吐之物来看,方嬷嬷忙着人取来,老大夫从剩饭中挑出一块白色小块,尝了下,又细看方吐出的东西,道:“是了。” 指着那块说道:“这人参虽补,却非是体弱年小之人可随便用的,用了最是虚不受补,会坏了底子,更何况这还是上百年的参,药性也太烈了些。本来还不会发作这般快,只是这位小哥儿身体太弱,经不住发作出来,现在吐了干净,反倒好了。”又给开了副药方。林臻玉脸色铁青,勉强着人好生重谢大夫。 待外人尽退,林臻玉命人将馥玉房里的所有人除方嬷嬷外全堵嘴绑了压到偏房,交代方嬷嬷和芦荟、薄荷等人好好照看馥玉。 正房内,林臻玉苍白着脸,眼中似有万丈怒火岩浆快要喷出,狠狠道:“查!给我细细的查!谁去过馥玉房里,这饭菜是谁做的,经了谁的手,有谁哪怕是从旁经过过!”水泱被林福带到正房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心里顿时就有些异样,臻玉那被怒气气红的小脸儿和晶亮的黑眼睛都让他心里头一热,好像眼前的色彩都更加鲜亮了。 林福大惊,这几日老爷、大爷生病,府中诸事皆是他和众位嬷嬷在看管。今日见水泱前来,他知道这位身份不简单又在这住过几年,遂亲自接他进来,只他说知老爷病着不好拜会,先见见大爷,他问了二门小厮,方知小哥儿病了大爷去看了,唬的他顾不得别的,领着水泱直去了正院。“大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臻玉闭目养神,脸绷得死紧,旁边儿黄连轻声将之如此说了一遍,林福立刻脸色铁青。水泱见臻玉没注意到他,走上前,伸手轻轻抚了抚拧住的眉角,臻玉一惊:“你怎么来了?!”水泱摇摇头,林臻玉将他拉着坐到旁边儿,也不避着他。水泱正正经经的坐在一旁,看臻玉处置。 一时黛玉听到消息和这几日看顾她的柳嬷嬷急急忙忙赶来,臻玉命人拦住她们,只叫她们直接来正房就行。黛玉顾不上水泱在,急忙问:“哥哥,馥玉怎么样了?”臻玉把她拉到身边儿同坐,安慰道:“没事儿了,你先坐着和哥哥一起处理这事儿。”又向林福道:“封了二门,不许惊动父亲!” 多半个时辰后,杜嬷嬷附在臻玉耳边述说了番,林臻玉抖着嘴唇,衣袖下拳头握的死紧“带那些人前来!” 正厅里站着数十人,方才那秀丽妇人中一个颜色最好的,指着臻玉的鼻子道:“大爷,好生无礼!我们好歹是老爷的姨娘,你的长辈!竟敢这般对我们,看回了老爷,老爷饶不饶你!” 臻玉冷笑:“白姨娘好利的嘴!杜嬷嬷,将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原来这百年人参竟是白姨娘并通房赵氏令身边的婆子买通林臻玉的三等丫鬟沉香,沉香又与馥玉房里的小丫鬟秋玲玩得好,那参是秋玲放进去的。 白姨娘冷笑:“这分明是贼喊捉贼,你房里的丫鬟做的,却赖到我们头上!” 臻玉死盯着白姨娘,眼中黑沉一片唬的白姨娘心内哆嗦,臻玉怒极反笑,道:“姨娘想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带沉香、秋玲,白姨娘身边的白婶子,哦,还有…白婶子的侄子——赵钱!” 臻玉命赵钱跪在门外边,看着白姨娘的眼睛道:“姨娘,还用我说这百年好参是买自哪家药铺子吗?这赵钱是谁吗!” 白姨娘死白一片,兀自嘴硬:“这赵钱是哪个?我不认识!” “噢,原来姨娘不认识呀,那赵钱手里可是有你的首饰呀。”臻玉慢悠悠道。 白姨娘梗着脖子,冷笑:“大爷您也说这赵什么钱是白婶子的侄子,那白婶子从我这儿偷去一些东西予他也不奇怪!”身边跪着的白婶子抬头震惊的看她一眼,嘴唇动动,没说出话来。 “姨娘何必着急,且等我说完不迟,那赵钱家里还搜出——你的借据来呢,那上面还有你的手印呢!” 白姨娘不敢置信的望向白婶子,她把银子并首饰抵给赵钱时,白婶子分明说她亲手将借据拿来烧掉的,还将纸灰予她看过!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4 臻玉狠厉一笑,道:“沉香那丫头奸猾,见旁人升上二等心内妒恨,便给你们做了筏子,不过她倒也不笨,怕你们害她,就将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害人物事偷了出来!” 说着将杜嬷嬷手里的盘子扫到地上,只见是三个面目模糊的小人,上面写着臻玉、黛玉、馥玉的名字,幸而贾敏谨慎,当年接生时待在正院周围的只有心腹,生日待第二日才报与全府知道,只他们的生下的时辰都瞒的死死地,因此白姨娘做的小人上只有姓名没有八字。 白姨娘抖得跟筛糠似的,才跪着拉住臻玉哭求。臻玉怒急,一脚将之踹个倒仰。 林臻玉站起身来,黑黝黝的眼里没有一丝亮光,冷声道:“将沉香和秋玲打十板子,并她们家人一起发卖到黑煤窑去!白婶子亦是!将赵钱扭到府衙去,请靳伯父为我们做主!” 白姨娘见林臻玉的眼睛扫到她身上,声音尖利的喊道:“你不能处置我,我…我是老爷的正经姨娘!我是良家妾!” 林臻玉不理,对林福点点头,稍后林福回来,禀道:“老爷听了这事,让大爷处置,只做严惩罢!他去看二爷就不过来了。” 白姨娘听后便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林臻玉冷笑:“哦?良家妾?果是良家!恐怕这百年好参也有姨娘家里出的银钱罢?至于良家妾,妾通买卖,恐怕姨娘这曾经‘良家子’的身份行不通了!”又怒道:“将白姨娘屋子好生搜检一番,若得她与娘家通信儿的证据,就将她娘家一并告上府衙!” 白姨娘彻底懵了,这次买参确实有向娘家嫂子借银钱,屋子里还有信件儿。她老子娘早去,只得一个哥哥,若是将哥哥牵扯进来,嫂子必将她恨之入骨,若是想以后哥嫂救她是不能了! 这般想来,只将个林臻玉恨之入骨,厉声道:“大爷?大爷?!哼!不过是个过继来的!看那林馥玉长大后,还有你这个大爷立的地方没!” 气的林黛玉浑身发抖,她从未见过哥哥这般生气,先前还有些害怕,却不想是这般黑心人要害弟弟,还要将污水泼到哥哥身上!如今又挑拨哥哥与弟弟感情!黛玉强自忍耐,只看着哥哥如何处置这蛇蝎心肠的人! 林臻玉复又坐到太师椅上,伸手拍拍妹妹的小脑袋安慰下,只哂笑道:“想来姨娘过惯了花红柳绿的好日子,受不得那煤窑子的苦。”伸手捂住妹妹的耳朵,又道:“那就请姨娘喝碗绝子汤,去那秦淮河畔赏月罢。” 众人皆惊,白姨娘更似疯了一般,这林臻玉好狠的心,竟要将她卖到那般脏污地儿,且不说她已这般年纪,就是她能凭着容貌笼络住一人,可依她喝过绝子汤,也绝不会有人愿意替她赎身,她这辈子只能呆在那儿生不如死! 林臻玉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二心的丫鬟婆子,重新将弟妹身边的丫鬟婆子筛检一遍,更是大力整顿了整个林府内外,一时林府上下更清明些。 作者有话要说:八月中旬有个考试,好紧张~~得努力看书了~~~~(>_<)~~~~ 嗯,尽最大努力保持日更~~话说,时间像海绵么~挤挤就有了…… 先拍个爪印,亲们,咱俩握个爪么(*^__^*) ☆、风刀霜剑严相逼 芦荟正收拾包袱,大爷将她派给了馥哥儿,艾叶、茯苓等进来,拉住芦荟的手不舍道:“姐姐这番就走了,虽离得进,却也不能常在一块儿了,可叫我们怎么舍得!” 芦荟笑道:“我也舍不得,但咱们离得这般近,难道我走了你们就不与我好了不成?” 众人忙叽叽喳喳分说,冷不丁来了没两年的甘草道:“大爷也是,姐姐是他最亲近的大丫鬟,我还以为过两年姐姐会是大爷房里…”一时俱静下来,甘草被看的脸红,不禁住了嘴。 芦荟如今已十七岁,自然担心前程,心里也动过被大爷收做房里人的心思,眼见大爷越发俊秀不凡,又年纪小小就中了举,大爷房里的丫鬟哪个没有一点儿触动的! 只是芦荟打小就服侍林臻玉,对他的心思自然是了解几分的,见大爷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更是厌恶二心的丫鬟,慢慢就将心思收了,反正以她和大爷自小的情分,大爷总会给她个好前程的。 芦荟想起昨日大爷对她说的话,微微正色道:“这些混账话可不许再提了!咱们是好姐妹,姐姐就劝各位一句,勿要拿那些旁的心思!这么些年你们还看不清么?林家的爷儿都不是那多心的,看咱们老爷这么多年对夫人就知道,想想白姨娘她们,昨儿老爷知道后,可曾为她们说上一句?如今剩下的也都拘在雪涛院里,不得出来了。况且咱们大爷最是厌恶那些眼空心大的,若是在这上打了咱们爷的眼,少不得被打发出去,再者有些坏心的,那沉香可不是个先例?”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不吱声了,有的脸色煞白,艾叶见状拿着个木盒儿忙道:“姐姐这番要走,总是舍不得,这支钗子是我中秋新打得,送给姐姐,也算是做妹妹的一点子心意!”其他人也忙拿出自己的礼物,屋里又热络起来。 馥哥儿搬出正院暖阁,如海不耐内院诸事,臻玉便做主将他迁入揽月堂,将黛玉迁入与揽月堂相对的行云阁,自己也从清凉水榭迁入碧波园,碧波园正好与外院毗邻,又将揽月、行云两处院子护在身后,特特开了一条小路,让黛玉和馥玉方便去他的院子。 芦荟在揽月堂的后厢房里整理妆奁,想起昨日大爷对她说的,待她再好好儿照看二爷两年,定许个好前程给她,嫁给府里管事或是聘到外面做个平头娘子都是使得的。 芦荟脸有些红,她是家生子儿,父母木讷不得用,要不是她伶俐被太太看上后来又好命服侍大爷,连着哥哥都有了好差事,哪能今日这般风光,如今在二爷这儿更是单给了她一间小厢房!她从未想过出府,以后能嫁个府里的管事,最好是大爷身边的长随就心满意足了,以大爷这般能力手段,日子哪会过不好! 林臻玉靠在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昨日里馥玉的事儿,让他脑中轰雷一般警醒了。自责自己没照顾好弟弟妹妹是有的,但最多的还是要如何面对以后的事儿! 如今林府内忧外患、摇摇欲坠,母亲离世,府里心大的开始闹腾寻事儿,内院不能没有管家的人儿,看父亲的意思是不准备续弦了,那就只好让黛玉慢慢学着管家;而外面,据水泱说,忠顺亲王和义忠老亲王的余孽又不安生了,盯上江南这个朝廷的钱袋子,首当其冲的就是盐政。 江南甄家近来蠢蠢欲动,扬州、苏州俱是风云变色,水泱此来就与此有关。林如海是纯臣,只忠于皇帝,这也是他能在盐政连任把持数年的最大原因,可这样一来必定会成为忠顺王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父亲因母亲骤然离世打击颇大,身体大不如前,恐怕外面有的是人等着捉父亲的小辫子,更甚者还会使出各种手段陷害打击父亲! 至于贾府,臻玉冷笑,这荣宁二府真是有意思,原著里秦可卿一个孙媳妇的身份都能叔叔伯父甚至再高一辈儿大肆发葬,可自家姑奶奶——二品大员的嫡妻亡故竟只派了个子侄辈的贾琏前来,哼,想来也是,恐怕贾家和甄家私底下早就站队到忠顺那边去了,想要两边讨好,也不怕肚小容不下!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5 臻玉心想,这外面的事儿他还没入仕,最多帮着父亲出出主意,帮不了多大的忙。只是这府内要好好儿整顿一番,祸起萧墙,这话儿可是一丁点没错,母亲固然走了,可还有父亲和弟弟妹妹,他定要护好他们才是! 在林福和柳嬷嬷的帮助下,府里放出去一些人,又进来一些,家生子三十六人,买来的二十一人,俱是安排到各处去了。 黛玉已经七岁有余,很需要好好打算一番。馥玉又小,林臻玉身边的丫鬟也要变更许多,在此就不一一赘述,后文自有分说。 这日一早,林臻玉就唤林福、马全等府里的管事和柳嬷嬷等掌权的嬷嬷和媳妇子等候在正厅,将不当值的小厮、丫鬟、婆子、媳妇子等分院子聚在前院,乌压压站了一整个院子,足有一两百人。 林臻玉坐在正中太师椅上,自顾品茶不言,底下人被前几日处置白姨娘等人的手段所震慑,一时院中寂静无声,无人敢出声动作。 林臻玉搁下茶盅,淡淡吩咐林福道:“福叔,说罢!” 林福拱手称是,也不赘言,道:“今日召集大伙儿,就是要把大伙的职责录下来。先从外院开始罢!”一侧林府老账房端坐,拿起笔开始往纸上录。众人皆惊疑,却不敢问,只得排着队一一将自己的姓名、职责、月例述来。 臻玉只听着,一个时辰后,老账房将纸卷送至眼前,臻玉淡淡看了数眼,朝柳嬷嬷点头示意。柳嬷嬷点头,从袖中取出数页纸,将这段时日来偷懒耍滑的、嘴碎背后非议主子的、吃酒烂赌的、贪污不良的一一宣读来,底下众人凡念到名字的俱是脸色煞白、心惊胆战,没念到的就抹抹冷汗,松一口气,又有管事亲自将那些念到名字却当值的提溜来。 林臻玉对那群吓得早就跪伏在地哆嗦不停的人淡淡道:“这般刁钻的仆役自应撵出府或卖将出去才是!”听得众人皆胆寒,犯事儿的俱求饶不停,臻玉又道:“只是念你们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今日就给你们个体面,都放到庄子上去。若有改过突出的,自然还有机会回府里来,若有依旧不改的,那就卖出去罢了。”一时众人又惊又喜,都松一口气。 又有马全将府中重叠累赘的差事指出,林福裁掉多余的人将之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如此一番,臻玉亲自将送出府去的划掉,将变换了差事的人录上。 前些日子新进府的家生子和买来的共裁去七个,其余的安排到各个地方,却是刚刚与送出去的持平,众人这才明白大爷为何上次让这么多人进府来,心里对臻玉是又敬又怕,大爷只这般年纪,竟有如此手腕,日后不由得恪尽其守,因而林府规矩有条令人赞叹,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扫视一眼,臻玉拿着纸卷道:“稍后各管事并管事嬷嬷来将自己手底下人的姓名差事抄去,今后若是哪里出了纰漏,只找管事和管事底下负责此事的人,俱是同罚!若是做的好,赏亦同赏!若是管事出了差错,只找管家罢!每月由管家报来。如此,家宅平和,日后的每月、节下,根据各自优良,自有不同赏赐!今日留下的众位皆是素行妥当的,各个加一月月钱罢!”众人个个喜笑颜来、感恩戴德不说。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臻玉是深信的。 如今黛玉身边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六人,嬷嬷一人,院里待命的媳妇子两人,若干无等的粗使婆子小丫鬟,臻玉思量着最好给她请几个有来历的嬷嬷,省的以后被人诟病无人教导。馥玉同黛玉差不多,只是他还小,便少了四个三等丫鬟,多了三个嬷嬷,臻玉特特从庄子的佃户里寻来三四个实诚懂事的小孩儿陪他读书顽耍。 黛玉的一等丫鬟分别是晴空、垂柳、静湖、长歌,二等丫鬟素梅、素兰、素竹、素菊,六个三等丫鬟宜风、宜云、宜雨、宜雪、宜雾、宜霭,和邱嬷嬷。晴空是邱嬷嬷的女儿,素来就是最心实懂事的,是以黛玉的丫鬟以晴空为首。 说来这起名的法子还是馥玉闹的,小家伙身边儿伺候的人经此事后换的换、撵的撵,这不,嫌人多了不好记,非要自己起名儿,又索性闹着哥哥姐姐如他一般起名儿,是以二三等的丫鬟都是这般,黛玉和臻玉也觉着方便,赞了一番后也跟着如此了。 馥玉的一等丫鬟起得好,分别是芦荟、滴翠、秋月、晨星,芦荟自然没变。二等丫鬟小馥玉随手指了个冬字,便称呼为冬黄、冬绿、冬青、冬蓝,因只有两个三等丫鬟,就起名夏荷、夏莲,和奶娘方嬷嬷,并严嬷嬷、夏嬷嬷。 原来贾敏的奶娘柳嬷嬷照顾了馥玉些日子,偏整个林府还要她来操心,是以臻玉索性让她总管林府女眷事物。严嬷嬷本是臻玉身边的,只是臻玉心疼弟弟,就将一向细心妥当的严嬷嬷给馥玉当了管事嬷嬷。三个小玩伴还是用他们原来的名字:小虎、墩子、小山。 臻玉原给丫鬟们都用的药名儿,这番拗不过馥玉,心里又着实膈应犯事儿的沉香,就将新提拔的和原来的一并改了名字,艾叶、薄荷、黄连并新提拔的小香这些一等的改为初雪、碧水、小河、清溪。 原来一等丫鬟甘草被这玉嫁出去了。因臻玉岁数渐大,越发不喜欢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在他眼前,索性只要了两个二等,两个三等了事。两个二等的是宁安、宁静,两个三等的是暖草、暖树。倒是有八个长随和小厮:秋千、盛千、劳千、牛千,子江、丑江、寅江、卯江。 如今他大了,不大需要嬷嬷们来照管了,小时候的嬷嬷杜氏和严氏,严氏给了馥玉,杜氏已家去了。 林臻玉又仔细收罗来两个老嬷嬷,一个是药嬷嬷,说来这位嬷嬷也是冤枉,若不是主家犯事儿,凭她一手识药辨药又懂药膳的好本事,可不得是大户人家供着的人物!偏因着主家的事儿被发卖,若不是林臻玉打听的清,不定就卖到哪个穷乡僻壤去了。 还有一个称大嬷嬷,端的是个理家理事的好手,这两个都签的死契,被臻玉指派成总理他们兄妹三人事物的管事嬷嬷,药嬷嬷专管厨房包括采买等,大嬷嬷专管人事。而药嬷嬷的独生女儿也颇得她的真传,被臻玉派到妹妹身边儿,就是大丫鬟静湖。 …… 这日,叶先生将臻玉招来,先细细打量番这个自个教了六七年的学生,有些不舍的道:“这些年你也算学有所成,我能教你的十分有限了,此番今上又再招我入朝,却是不能再推了。” 臻玉大惊,心内难过,不免红了眼圈,勉笑道:“先生大才,本就该进朝入阁,一展抱负!蒙先生教导多年,臻玉…” 叶琼笑骂道:“行了,行了!看你这德行,又不是见不到了,不过比你先一步入朝罢了!”又唬道:“别以为先生走了,你就能偷懒儿!这科春闱你不能参加,下科若是不能中个好名次,下了你先生的面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臻玉破涕为笑,将小金子抱在怀里,摸着它的软毛,笑道:“我何曾偷懒儿过,先生又唬我!” 叶琼伸手揉揉弟子的小发髻,笑道:“你可是先生我唯一的入室弟子,自当给我争光,让那些个老匹夫瞧瞧,我叶琼的弟子岂是他们能比得?” 又正色道:“近来江南恐怕不安稳,你只记得‘不露锋芒’便是!平日里功课不可落下,我自会着人给你送来,多向你父亲听些、看些、问些、探讨些朝堂诸事也就够了。”又肃道:“你自小老成,我也不多说,只是你外家荣国府那儿还是远着点儿好。那贾府心太大,恐怕不好收场。” 臻玉也不掩饰,苦笑道:“父亲和我们何尝不想远着些,只是毕竟是母亲娘家,只前些日子,那老太太便来了数封信要接外孙子、外孙女去一解思念悲痛之情。好容易才搪塞过去,只怕还会再来催。” 叶琼冷笑道:“这贾府行事也真霸道,百日热孝未过,便来这般,真不知是何道理!” 又弹了臻玉一脑嘣儿,嗤笑道:“竟连这道理也不懂么?外祖母来接外孙子、外孙女相见是天经地义,可这和林府有什么关系?你们只管敬着外祖家,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管就是。若真是非要接你们入京,只管去,只别常住在他们家便是,难道林家连个宅子也置办不起?再者,想来盐政的事儿景王那小子不会瞒你,你父亲在江南与甄家较劲儿,那贾家从来都与甄家沆瀣一气,而你们只是姻亲,在外人眼中自然不会将你们和贾家归为一势儿,不过是碍着外祖的情分,日常走亲戚罢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6 臻玉道:“若是这般就好,不是我们不讲情份儿,只是母亲在世时,去了多少信件劝外祖母和舅舅们韬光养晦,只管好好儿教育子弟们,却每每不听,后来更是责怪我母亲,使得母亲伤怀心灰,才再不管这档子事了。现在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我们也只能护好林家为先,外祖家却是有心无力了。” “趁早别管!那家子从根上就烂了,再没比他家豪奢张狂的了,如今更是和四王八公一块儿与忠顺王交好,真是…”叶琼冷道:“也省的平白被连累!若是进京,你是林府长子又有功名在身,恐怕主意会打你身上来,你只做走亲戚,万事不要理会,搪塞不过去只推到我身上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哼!倒要看看这‘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要有多张狂!”叶琼虽久不入朝堂,到底是世族大家嫡子,一直以来叶家都密切关注都城朝廷风向,他早就厌恶荣宁二府行事,又在林家坐馆多年,对贾家更是了解些,是以深厌他家。 …… 叶先生走后,林府更显静寂。臻玉每日只读书习字,给馥玉开蒙,如海闲时便同父亲探讨诸事,轻易不外出,偶尔拜访下好友父母便罢了。 林海亦听叶先生所言,更是小心谨慎,半点子锋芒不露,只暗中行事布置罢了。 这样一来,局势变得微妙起来,林家受得刁难绊子少了许多,如海也轻省些,但局势在台面下已悄悄向林家倾斜,林海不禁盛赞叶先生慧眼。 其实这与臻玉同席家、靳家、顾家爱子互为至交不无关系,虽面上儿不过是小儿来往,可实际上这三家已经悄悄靠向林家了,如此一来,如海行事方便许多,当然这也是日后江南官员倾覆时这三家能安好无损的因由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十一月,水泱回京。林臻玉分外不舍,水泱因他之故滞留江南多十几天,臻玉也只能依依惜别。臻玉明白若不是水泱陪伴,他哪能这么快从丧母之痛中打起精神,于是在心里愈发将水泱看的越重。 临行前,水泱摸摸小孩儿的脸,催他下船回府,笑道:“回去罢,待我到都城给你传信。”忽又想起:“莫担心,回京之后就给你请几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连着贺三、贺四一起来,你就将他俩留在身边,江南局势不稳,这样我也放心。” 林臻玉点头,心里不舍,却不知说些什么,半晌憋出一句来:“要好好照顾小折耳!” 水泱瞅着他通红的小脸儿,大笑着点头。一边儿秦书来低眉敛眼,心内腹诽,自家这位爷,只要一遇到臻大爷就憋不住那张冰块脸,余光瞟了眼船工,等着罢,等林大爷走后,你们就知道啥叫六月飞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进京了~~肯定是守完百日热孝后~~ 亲们,五千五大章,印个手印啥的呗~ ☆、进京 过完年,荣国府一连来了四五封信件,言老太太因贾敏过世很是悲痛,想念外孙子、外孙女甚深,致意务去。林海和林臻玉在书房商量此事。 林海道:“如今你外祖母催的愈发急,恐怕推说不去是不行了。只是近日汝父派人去京探查一番,……这荣宁二府越发有些不像话了!长辈妄行、子孙不进益也罢,只是听闻那二房幼子名宝玉的最爱在内帷厮混,如今已年近九岁,文不成礼不就,偏爱和女孩儿一块儿,你外祖母又宠溺他。你妹妹将八岁,万一冲撞了坏了玉儿的名声,可不好!” 臻玉道:“咱们林家有大宅在都城,断不能长住他家,只是初时少不得要在荣国府住些日子。黛玉还好,新请的几位教养嬷嬷都是有规矩的,到时带够丫鬟婆子,守住门户倒也不怕他。只是馥玉还小,那贾家子弟就没有几个上进的,更有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倘若带坏了馥玉,那可就糟了!是以,断不能将馥玉送到贾家家学去,借口馥玉体弱,仍是儿子来教他,等回自家宅子后就请先生帮忙给馥玉延请一位有识有德之人罢。” 如海欣慰的看看越发出彩的儿子,点头道:“臻儿想的很是,馥玉如今尚且未满五岁,这般很好。”又道:“你也知你母亲与你二舅母素有嫌隙,少不得你们小心谨慎些,勿失了礼数就好。” “哼,那二舅母之前好歹还有老太太,面上儿不会太难为。”臻玉冷道:“只是那一家子上下都钻到钱眼子里,只认得权势门户,少不得谋划一番,省的当了人家的踏脚石!” 又忧愁道:“如今您在风口浪尖上,纵然皇上向着父亲,可挡不住别人暗枪使绊儿。若是我们一去,父亲岂不更加孤单?” 林海笑道:“无须忧虑,你们在这儿为父才更放不开手脚,今上对江南弯绕已然心里有数,早晚是要处置的。连完这一任,父亲就上书请返,想来今上也是乐意的。” 如海劝他们速去都城,林臻玉坚决不愿:“我们这般走了,心里是再放不下的!不如将日期定到下月底,一来让玉儿在家过生辰,虽不庆祝但好歹让两个小的高兴些;二来需得给父亲请几位护卫,父亲也知儿子与水泱交好,如今儿子身边的贺三贺四就是他给的,贺三人面广,请他为父亲寻几位高手护卫,也算安了儿子的心;三来也有时间安排一番,免得家宅不安宁;最后也应该给玉儿和馥玉多说说荣国府的事儿,他两个俱是聪颖清透,事先提点番,也免得着了人家的道儿。” 又说:“不教他们使人来接,我们自去做客就是,这样反自在些。” 如海见儿子孝心可嘉,又事事妥当有理,遂同意,休书与贾母定下日期无话。 黛玉、馥玉知都城外祖母欲接他们兄妹三人进京,老大不愿。 黛玉怒道:“母亲刚过世,三年孝期未过,就这般让咱们弃父而往,纵使老太太想见咱们,这般也是…再说自小咱们家与外祖家年节来往之外并无热络,怎么如今倒这般?” 馥玉只揪着臻玉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抗拒。臻玉将馥玉抱在怀里,冷笑道:“恐怕不止想咱们这般简单,若是想念,之前多早晚去不得?偏是这时候!不过是怕母亲过世后父亲有续室之意,林家与他们远了。如今父亲是二品大员,简在帝心,外祖家除大舅世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二舅只是五品员外郎,且近十年未有升迁,大表姐又入宫几年只任女官,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不然如何能这样急切,一封接一封来催?” 馥玉天真可爱,这些事他不懂许多,只他心里很不愿意离开父亲,是以打心眼里就对非要他们去的外祖母一家不喜。只是小馥玉年幼,不知该做什么,哥哥最厉害,姐姐很聪明,他只听哥哥姐姐的话吧。 臻玉对妹妹道:“这些儿不用咱么细想,父亲自有主张,咱们家是纯臣,再不会走偏了道儿的,妹妹就放心罢!只是你俩要记得,外祖家与咱们家不同,自外祖父亡后,便乱了规矩!如今未袭爵的二舅舅住在正房,大舅舅倒去了偏院,这还不算,他们家有个含玉而生的哥儿,只比玉儿大一岁,因老太太、二舅母溺爱,都九岁还在内帷厮混,爱调胭脂爱吃女孩儿嘴上摸得红,最厌读书,见着女孩儿就跟人家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十分疯癫。咱们去了只面儿上应付着,万不可招惹他!” 听得黛玉和馥玉咋舌,这般人物,舅舅也不管教么? 臻玉笑道:“二舅舅倒是想管,只是老太太和舅母护得狠,稍有一二,老太太便要挟带着那宝玉回金陵老家,如此,碍着孝道不敢深管,那贾宝玉越发草莽,听说常不经通传便闯到女孩儿的卧房,偏他不觉得有什么,只认为全天下的姐姐妹妹都来才好,自诩‘护花’。”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7 黛玉皱眉,竟是坏了女孩儿的名节还洋洋得意么?!至此愈发厌恶这个素未蒙面的二表哥。林馥玉只觉这个二表哥竟这般混账,要好好保护姐姐不受他侵扰才好! 少时,黛玉蹙眉道:“咱们就住在外祖家?哥哥这样一说,想来他家规矩学问都是不好的,岂不耽搁了馥玉,馥玉九月里就满五岁,正是启蒙读书的时候!” 林臻玉摸摸妹妹头上的桃心双髻,笑着赞道:“玉儿果是心细玲珑!且宽心罢,你也知咱们家在都城有宅院,哥哥科考时就住在那儿,去年放榜前哥哥就令人开始整修扩建,如今也快好了,只待咱们在外祖家住上数月,就去咱们自己家!父亲也说任完这一任,就请旨回京,与咱们相聚呢!这段时间馥玉就跟着我住,我来给他开蒙。” 林馥玉喜道:“真哒?那馥玉要跟哥哥睡!” 黛玉羞他,馥玉红着脸蛋儿埋在哥哥怀里~ 臻玉笑:“与你们说这些,不过是让你们有些防备,二舅母与母亲有些嫌隙,想来会有些事儿。不过咱们纵使住他们家,吃穿用度也是用咱们自己的,很不必在意她们如何。到时带足服侍人等,只管好咱们自己院子就好。其他不必理会。” 又对黛玉道:“外祖家的几位姐妹听说是极好的,大舅舅庶女迎春、二舅舅庶女探春和宁府嫡小姐惜春。只有一样儿,外祖母对女孩儿的教养不甚上心,只把她们养在身前凑趣儿。玉儿与她们不同,堂堂二品大员嫡长女,须得跟着众位嬷嬷学着些管家理事才好!” 黛玉早笑眯了眼睛,连连点头,自家哥哥总觉着自己的妹妹再是无人能比的——从小儿便是如此,再金贵稀罕的物事也是说给就给了,稍大些更是费尽力气给她延请名师,如今又求了宫里的教养嬷嬷给她。前些日子席伯母来看望他们时,羡慕地不得了,只说他们家慕妍但凡能得着一位来教养便心满意足了,她这才知道这宫里出来的嬷嬷有多金贵,多少公侯家里都是没有的。 黛玉这番想着,林馥玉早就窝在哥哥怀里睡熟了,那些事儿不用他多想,只要跟着哥哥姐姐一块儿行事就行! 二月末,收拾了满满三船的物事,带着近百口人,浩浩荡荡上京来。待到三月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马寿也带人等在码头。 一时相见了,林之孝看着满满三艘大船眼都直了,好家伙!不想这姑太太家竟富庶至此!就想招呼卸船拉行李。却被一个三十多面如弥勒的管事拦住了,那管事笑道:“这位是荣国府管事罢?在下林府二管家马全。” 林之孝忙道:“小弟林之孝。” 却听那马全笑道:“我们林家在都城亦有大宅,只是贵府老太太思念亲外孙子、外孙女,我家大爷、大小姐、二爷这就去拜见外祖母,这些物事就不劳林管事了,多谢。”就叫马寿带着众小厮、长仆来卸船。 林之孝面色青白不定,只愣在那里。只见林府仆役手脚麻利,井井有条,不一会儿便收拾了四辆大马车。 马全来向林之孝道:“大爷、大小姐、二爷的行礼和带给贵府的礼物皆已收拾妥当,便请林管事带着咱们先行罢,省的老太太挂念。” 林之孝早得了王夫人的命令要看看林家进京带了什么来,忙道:“这么些物事,教这些小厮来帮马管家罢。” 马全笑拒道:“不敢劳烦,听闻老太太牵挂外孙子、外孙女甚深,且先行罢。”死催着快些来京,这会儿怎么不急了? 又指着臻玉带来的仆从,道:“这么些人,尽够了!”林之孝只得带人行至轿前。 只见乌压压几十口丫鬟、婆子俱坐了林家等着的青布大马车正等在轿后,又有十几名小厮、长随站在轿旁。 林之孝咋舌,“这是?” 马全笑道:“不过是我们大爷、大小姐、二爷的丫鬟、嬷嬷并些小厮罢了,只是初临贵府,不敢多带,只带些平常使唤的,比不得贵府公侯小姐、公子的排场。”又道:“这些个人的铺盖行礼待会自有人送去,还要劳烦林管事接事一二。” 只听得林之孝在心里道:听闻这林家祖上亦有爵位,书香世家,姑老爷今为二品大员,简在帝心,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看这排场,恐怕只宝玉能比得,万不可得罪这林家爷儿、姐儿!倒将来之前轻视之心全收回去,满目艳羡尊敬不提。 林之孝骑马在前,马全慢他一步跟着,三顶轿子后跟着数辆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前去。 行至宁荣大街里,其他行人渐少。马全下马来,各丫鬟婆子都下车来,赶上前来,众人分主子在轿子旁立好,小厮长随护在外围。 林之孝见马全停马一愣之下见这般行事,不免也下马来,问道:“马管家,这是作何?” 马全笑道:“万没有仆从们坐车到主人家门前的规矩,不过是路远,大爷姑娘心慈怜他们劳累才如此罢了!” 林之孝见林家规矩这般严谨,心内更是敬畏,这才是世家大族该有的风范。 一群人低眉敛眼,竟丝毫杂声不闻,行至街北大门,马全却又站住了。 林之孝此时已头脑浑噩,拿眼问马全:“这是?” 马全眼瞅大门,却是但笑不语。 林之孝只好去瞧大门,见正门、侧门皆闭,开了东西角门供人出入,忽然明白,忙叫人大开侧门,马全方领着众人扶着轿子进去。 待行至一垂花门前,轿子落下,小厮长随退出,马全方才携了林之孝去外院来。林之孝擦擦额汗,只觉今日跟做梦似的。 马全拱手笑道:“非是小弟不知事,只是那角门乃是仆役之流进出,我家爷儿、小姐岂能经此进出?况且我家大爷身负功名,如今已是举人了,却是再不得进那角门的!”不等林之孝答话,将一荷包塞进他手里,只对一众贾府小厮说:“今日劳烦众位了!这些且做买些水酒歇歇罢!府里事务杂忙,就不打扰了。”又对林之孝道:“再次诸事自有大爷长随去办,劳林管事稍只帮忙接事下丫鬟们的行礼。告辞!”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8 待林之孝回神,马全并几个跟车的已随此处小厮走远。见众人皆瞄向他手里,不禁冷哼一声,将荷包打开来看,竟是四五个如意梅花的金银锞子,颠颠足有三四两沉,唬了林之孝和众小厮一跳,林之孝更是深悔当着大家的面儿就打开来。 总之,此后,林之孝对林家兄妹更是恭敬,小厮们俱知这姑太太家是真正世家大族,那排场气派,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进京了~~ 看原著时我就觉得对比好厉害,林黛玉进贾府是从仆役进出的角门进去的,而薛家却是王夫人急急迎进来的,感觉很不尊重人(*^__^*) 欢迎亲们在这戳个印撒把花啥的~~~ ☆、初进荣国府 却说林臻玉本不欲进垂花门,他已十一岁,男女七岁不同席,却被一婆子拉住,正是林之孝家的,她笑道:“去拜见老太太再没这些规矩的!” 正房大院,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个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大爷、林姑娘、林二爷到了。” 只见两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便知是他们外祖母。一时心肝肉哭将起来,臻玉三个俱是泪流。众人慢慢劝住了,三人方拜见了外祖母。 当下贾母一一指与他们:“这是你们大舅母,这是你们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兄妹三个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臻玉一瞅便知那个温柔沉默的是迎春,俊眼修眉的是探春,形容尚小的是惜春。又见礼厮认过。不免说起贾敏又哭一回。 众人见臻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端的是个如玉翩翩少年郎;又见黛玉远山芙蓉,举止娴雅,自有一股子大家气度;连馥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俱通畅。连连赞叹,只觉贾敏竟得这三个不凡孩儿,虽早亡其福也甚大。 贾母拿眼细细打量臻玉,见其如竹如玉,灵气非常,不免想起贾敏曾言这贾玦在船上大病一场后前事具忘,并不记得贾府之事,又见其行为神色毫无疑义,方放下心来。 正说笑,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姐弟俱是纳罕,待见到来人,兄妹三个脸色俱是微微一沉,只见来人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襟袄,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甚是华丽照人。 黛玉心内愤然,眼圈又有些红了:“自家兄弟姐妹还在孝中,就是不是他家的,好歹也是正经姑太太过世,平日不让批素带白,只今日来迎他们兄妹也是一点子不顾忌,穿红戴金么?!”心下对哥哥所说更是深以为然,深觉这些亲戚也只做出一副亲近的样子来,刚刚对贾母些许孺慕之情便去了些,只做面上情儿罢了。 林馥玉眼见来人大红大绿、光彩照人,心下立刻不舒服,待要说时,却被哥哥拿手悄悄一拉,只得忍下,做出一副面薄不爱说话的态度来。贾母笑着介绍说‘凤辣子’,众人道“是琏二嫂子。” 这熙凤先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 馥玉想起哥哥所说,不禁心内愤愤:“外孙女怎么了?姐姐堂堂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到这个嫂子的口中怎么还不如舅舅的庶女了?” 一时熙凤又牵住馥玉的手,夸赞一番。 待到臻玉,臻玉拱手称“嫂子”,熙凤也不禁赞叹好个毓秀俊雅的公子!因问在哪里读书?进学几年了? 黛玉抿唇笑道:“哥哥年前秋闱已是中了举人了!”当下众人皆叹服:“这般小的年纪竟已是举人了!” 邢夫人笑道:“哥儿今年十二了罢?”臻玉笑答:“四月里便要满十二。”邢夫人拿眼瞄了下王夫人,又笑道:“哦?比咱们宝玉大不上三岁呢。”一时王夫人脸色微僵了下。贾母心中亦是有些后悔,不想小时候那般木讷不讨喜的孩子长大后竟这般了得,再一想这越了得越挡宝贝子宝玉的道儿,还是给出去的好! 王夫人笑道:“不想臻哥儿竟这般了得,想是在扬州中的乡试?” 臻玉淡笑不语,还是黛玉笑道:“哥哥是来都城参加的秋闱,父亲是二品,四品官员嫡子俱可在顺天贡院考试。哥哥中的第二名,是亚元。要不是母亲…哥哥就该参加今年春闱了,中了也好叫母亲高兴,谁知母亲竟…”说着便用帕拭泪,众人赶忙劝住,除了邢夫人再无人看见王夫人手中绞的死紧的帕子。 只听贾母嗔道:“这孩子,来都城也不住到外祖母家,难道和外祖母还生分不成?” 林臻玉知道贾母这是在说他不知礼数,来都城也不来拜见外祖母。心下冷笑,面上只恭敬道:“当日孙儿是同扬州几位官员之子同来,因母亲身体不好,来京时时日已晚,故而不曾拜见外祖母。待考完,因着贡院环境恶劣大病一场,好容易将养些,勉强参加完鹿鸣宴,想要养好身体再来拜见,谁想竟接到母亲病危的口信儿,孙儿便雇了一艘小船,日夜兼程才得以见母亲最后一面。却是外孙考虑不周了。” 黛玉呜咽道:“哥哥回来时,生生瘦的脱了形,后来硬挺着为母亲操办,扶灵回乡后便又大病,连床都起不来,我们都生怕哥哥也有个…”说着馥玉也小声低泣起来了。众人想到贾珠就是被考试熬坏了身子,皆黯然,李纨已是泪珠落个不停。 王熙凤见状忙携了黛玉手道:“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又对臻玉、馥玉道:“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鬟老婆子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弟弟妹妹们的行礼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紧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婆子们讷讷不好答。 林臻玉忙站起来,唤前院候着的丫鬟进来,只见十二个身着素衣亭亭玉立的女孩子们进来,臻玉一一指着道:“晴空、垂柳、静湖、长歌,玉儿的一等大丫鬟,芦荟、滴翠、秋月、晨星,馥玉的一等大丫鬟,初雪、碧水、小河、清溪,外孙子的大丫鬟,其余二等三等具在外边儿,就不来污外祖母的眼了。”众丫鬟皆拜见老太君。一时众人皆有些怔愣。 王夫人有些不虞,小孩子家居然这么些人服侍,成什么样子!正待要说话儿,臻玉已道:“初雪去着婆子将咱们带来的玩意儿搬上来,给老太太和太太们逗趣儿。” 初雪忙下去吩咐,不大一会儿,就见七八个粗壮的婆子来来回回共抬上六口红木大箱子来,碧水和清溪上前将之一一打开,霎时惹得门口的丫鬟一声惊呼,六口大箱子里绫罗绸缎、金银摆件、珠宝首饰各个盛在绸布里,应有尽有。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29 臻玉指着最前的一口箱子道:“这是父亲特特为老太太准备的。”拿出一座翡翠观音道:“这是我们三个孝敬老太太的,请去栖灵寺开过光的。” 众人见那观音绿意欲滴,晶莹润泽,便知这是翡翠里的珍品,当下都拿眼向箱里瞅,只见除了上好的丝绸和金银摆件外,最珍贵的还有一副红宝石的头面,颗颗荔枝大的红宝石耀耀生光,打造的极其雍容华贵,便是贾母这般年纪戴上也不显突兀,只觉雍容。另有一只沉香木的拐杖,也是千金难得。 又指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箱子道:“这是二位舅母的。”那箱里除了比老太太稍次的丝绸和金银物件外,最突出的就是两副款式不同的珍珠头面了,极难得的是这两副头面上珍珠个个滚圆一般大小。 第三个箱子却是用薄木板分开的,两边儿是差不多的一素一艳的物事,又比邢夫人和王夫人的稍次,却是给李纨和凤姐的。 最后两个箱子里是一个个的木匣子,是分与众姐妹和贾琏、贾宝玉、贾环、贾兰的东西。另有分与姨娘和各房大丫鬟的物事就交与初雪、碧水几个送了。 臻玉笑道:“送给两位舅舅的,父亲已命亲随亲自送去了,连我也不知是什么。” 一时众人心里皆熨帖,言笑晏晏,和乐无比。只是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高看林家兄妹一眼,这般阔绰。 少顷,林臻玉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凤姐儿道:“嫂子且收着,就当我们兄妹三人并仆役的开销儿,丫鬟、婆子、小厮们的月银自有林府来付。” 贾母嗔道:“快拿回去!来外祖母这儿竟要这般外道么?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与你琏二嫂子说便是!” 臻玉笑道:“老太太多心了,这是父亲叮嘱必给的,父亲说我们在这儿已是叨扰外祖母,万没有让外祖母予我们开销的道理,又说只当是女婿给丈娘的一点子孝心罢。” 黛玉也劝,贾母方道:“收起来罢,只是要单辟出账来,这些银子只给你林弟弟妹妹花销。” 凤姐方接过来,一瞅惊道:“一万两!这……”伸耳在外分听的婆子丫鬟都龇牙:漫说只三个主子并几十个仆役,就是整个贾府上下都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一万两银子也尽够了!而且人家仆役的月例银子还不从上面走。 当下茶果撤下,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兄妹三人去见两个母舅。 先去偏院见过贾赦,贾赦倒也是一副美大叔的模样,只是身形枯瘦,目光浑浊,也无甚话儿聊,只简单叙上几句,推说身上不好自去歇息了。 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一边儿拉着馥玉,看得出对馥玉是有几分喜欢的,再坐一刻,兄妹三人便要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臻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 臻玉又笑道:“臻玉兄妹三人初到,舅母慈爱,少不得要叨扰舅母呢。” 邢夫人心内受用,直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放回来。对陪房费婆子道:“这哥儿姐儿三个倒是好的,又尊重又知礼,这才是大户人家的教养!” 费婆子心知这是邢夫人看林家兄妹出手大方,又对她和二太太一视同仁心里熨帖、高兴呢,笑回道:“可不是,听闻不光姑老爷是二品的大官儿,就是林大爷,年纪小小也是个举人老爷呢!” 且说林臻玉一行进了荣国府正经正内室,眼见金碧辉煌,轩昂壮丽。贾政见过兄妹三人,留黛玉、馥玉在王夫人处说话儿,自个领了臻玉去书房说话。 茶未吃了,贾政已对这个外甥很是喜欢了,学问好,对答如流兼之态度从容,又小小年纪中了举,岂不让人艳羡有子如此。 贾政因问道:“贤甥儿竟未入学否?” 臻玉笑答:“前年在府学读了一年余,自小是由家师叶琼先生教导。” 贾政惊道:“可是内阁学士叶大人么?” 臻玉一愣,先生升的真快,去年奉诏入京时还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如今竟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了么?!臻玉按下疑惑,只恭敬道:“先生字怀逸,是江南叶家之人。” 贾政抚着短须赞道:“是了,是了!正是叶大人,叶大人大才,往昔上皇总叹如叶大人才称得上真是江南才子!今上也赞叹叶大人不仅有文才更有实务之才!贤甥儿拜了位好先生啊!” 臻玉道:“外甥不及先生一二,只是蒙先生教导多年才有今日。” 贾政见林臻玉谦恭有礼,心内更是满意。甥舅两人甚是投机,贾政一厢教子、仕途之语尽皆倒出,臻玉听得认真,不时说上数语,贾政更觉臻玉乖觉有见地,直到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方罢。 贾政只恨不是自己儿子,若宝玉能有其二三分,也是心慰了。只得道:“跟着老太太和舅父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宝玉虽拙,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学问不通、人情缘由不懂之事,只管找舅父来说,不要外道才是!” 臻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恭谨应道:“多谢舅父!舅父慈护之心,臻玉焉有不尊之理。” 待上车时,臻玉瞅黛玉脸上有些不虞之色,知道大概是王夫人说了什么,朝小河使了个眼色,小河会意,悄悄和垂柳站到一处去了。 臻玉在车上,想着周姨娘,心里十分难受,即使到了跟前儿,娘俩儿也不能见面,只能徐徐图之。 看如今状况,父亲说得对!要是让贾府众人知道自己还记得娘亲,指不定会拿着娘亲做筏子算计林家呢,或许还会连累了娘亲遭罪,便是想将娘亲弄出府来,恐怕贾母第一个就不让的!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0 寂然饭毕,漱了口,各有丫头又捧上茶来。 小馥玉瞅瞅茶碗儿,有些疑惑:“咦?不是过一刻再吃茶么?”说着便拿大眼睛询问臻玉。 臻玉抚抚他的小发角儿,对贾母等道:“家时,母亲因脾胃虚弱,父亲便问了圣手,圣手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这等病弱脾胃’,因母亲自小养成习惯,父亲便命我们兄妹和母亲一道儿养身以矫母亲素习,想来馥玉是记下了。”又勉笑道:“母亲已…,这等习惯倒不必守着,如今在外祖母家,还是入乡随俗才是。” 贾母听见,眼里早有了泪光,泣道:“我的敏儿无福,姑爷这般待她,却是…” 众人忙劝,贾母方好些,忙道:“即是圣手说这般惜福养身,再不必改了,还是这样儿就是!”又对王夫人等道:“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 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方引凤、李二人去了。 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念了些诗书,嬷嬷教导着学些规矩罢了。”未来时,黛玉便听哥哥将贾府众人习性分说了一番,知贾母并不认真看待女孩儿读书,便只略说些,又问姊妹们读何书时,果然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大章~~ 看原著林妹妹进荣国府时,最烦王夫人说的:“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听听,这像个舅母说的话么,人家才来,又是嘱咐,又是不放心的,在那个礼法对于女子远比男子苛刻的时代,你不去管你儿子,反倒过来“警示”人家刚来的娇客,真是…… 飘过~~亲们,来握个爪吧(*^__^*) ☆、木石初见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兄妹三人冷眼瞅着,果然生的光风霁月,一副好皮囊! 黛玉瞅着有些眼熟,只是她早在家时就被哥哥提醒过,早知这个表兄不仅顽劣异常,嘴上说着最护着女孩儿,可实际上却没个担当,早先身边儿一个叫媚人的大丫鬟被打发出去时,这表兄却愣是一句求情的话儿也不敢说,直叫人心寒!是以并不在意。 又兼下晌午在王夫人处,二太太明说暗指,就差没明着敲打她,让自己离她的凤凰蛋儿远些了,真真门缝里窥人,想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大员的嫡女,竟这般儿轻看自己!难道自己还会不懂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去沾惹他么?哼!只看自己哥哥,就比这宝玉好出几条街去!难不成有哥哥珠玉在前,自己会在意个惫懒顽童么? 黛玉天真烂漫,虽聪颖,却并不解王夫人真意,只以为王夫人瞧自己不起,并不知王夫人怕的是贾母有将贾敏的女儿配给宝玉的心思。 林臻玉教养黛玉、馥玉虽用心,却从来不用礼教规矩束缚他们,他教的是让黛玉、馥玉熟知这些规矩,在必要的时候能用这些规矩来保护自己,功利和算计不是他们应该放在心上的。 而且臻玉本身就是个不在意那些抹杀人天性的规矩的人,他看重的只有那些人文道德的礼仪,毕竟在这个时代,只有尊重并遵守这些礼仪才能立足。是以,林家三兄妹骨子里都有些不合这个时代的‘叛逆’,这种‘叛逆’是追求幸福的基础。 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一时宝玉回来却已换了衣裳,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哥哥、妹妹和弟弟!” 宝玉见臻玉温润清俊,馥玉玉雪可爱,早已喜的不行。又见有个妹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极是婀娜多娇,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黛玉见这宝玉并不先见过哥哥,心里已有些不满,又见他只管瞅着自己,心里更是恼怒,只不好表现出来。 臻玉见状,忙轻移一步,微微挡住妹妹,宝玉心喜臻玉形容,忙来作揖,各个厮见毕,那‘曾见过’的话便岔开去。 一时互通了名字,贾母坐正中,臻玉坐于右手侧,馥玉其次,黛玉坐于左手边,再依次是三春姐妹,臻玉瞧见宝玉神情,笑道:“宝兄弟坐在这边儿罢。”说着将馥玉抱在怀里让出座位,宝玉无法,只得挨着臻玉坐下。 宝玉笑道:“哥哥可曾读书?” 贾母笑道:“你林哥哥已中了举了,自是学问好的。”宝玉听闻,便觉有些不喜。 臻玉笑道:“科举之道,原是时文八股,自有定式,比不得诗词灵气,说不上学问好。再者经济仕途原非咱们这等人家子弟看重的,若一味为此读书苦求,反倒落了下乘。”读书科举为明理保家,原是你不懂的。 一席话说得宝玉深以为然,“这位哥哥却不是那禄蠹功利之人,反心思清明,倒是可交的好人儿。”宝玉心想。 宝玉又问黛玉表字。黛玉道:“无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林臻玉忙截住话头儿笑道:“宝兄弟莫说笑,这表字是有德长者所赐,不若待妹妹及笄老太太赐字时,宝兄弟给老太太出个注意,岂不更好?”到时自有身份老太太比不了的给我妹妹起字,可不敢劳烦你们。 贾母乐道:“很是,你哥哥说的对!”探春笑道:“到时更有奇思妙想,岂不是让老祖宗挑花了眼。”宝玉亦笑道:“林妹妹这般神仙似的人物,这表字是万万要好的!”…一时宾主尽欢,笑声延绵。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1 “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生怕他听闻无玉又犯了痴病,忙拿眼去瞅黛玉。 黛玉忖度着这就是哥哥说的见女孩儿就爱问有玉无,没有就犯痴,因答道:“倒是也有一块…”宝玉大喜,忙忙叫着要看。黛玉看看哥哥,有些为难。 贾母笑道:“玉儿也有玉?且叫咱们看看罢。”臻玉朝静湖使个眼色,静湖并长歌忙搀着黛玉避入内室,从衣里解了玉下来。 贾母等人以为黛玉的玉不过是平常所配美玉,只是她心思灵巧,故而这般搪塞宝玉,不想这黛玉竟真的带着这样一块玉来。 静湖用帕子捧着玉送到贾母眼前,众人一看那玉鹅蛋大小、用碧丝打着莲花状的络子穿着,润若碧泉,晶莹清澈,按纹路成祥云绕仙株的样式,端的巧夺天工、金贵无比,最妙的是那颗仙株,碧玉灵透,妩媚矜贵,仿佛天下灵气环绕,直教人心旷神怡。 众人皆赞叹,独贾母识得,直叹道:“这玉珍贵,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见过的。” 探春等都笑说:“凭谁怎么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教导我们听听。” 贾母笑道:“这玉叫‘珑玉’,最是养人,若有那体热虚寒的,戴上一两年保管好了,只是十分稀有。” 探春笑道:“竟有这样稀奇的玉,有了这玉,岂不连大夫都用不着了?” 贾母听了笑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这玉并不是治病,戴了这玉能慢慢温养人,对身体容貌都是极好的。”又叹:“这样的好物事都是进上的,平常人家少见,若有一二大抵是大小或是品相不够才流出来的,你们不识的也是应该的。当日我在先老太后处时见过先太后有一块儿,比这个还要大两遭儿,是上皇当日所配,因先太后体弱特特赏的。玉儿这块品相是极好的,想是因小了些,不够天朝贵胄所配玉牌规格才堪堪留在民间的。”又问黛玉道:“珑玉这几年愈发难得一见,想来你爹也费了一番心思罢?” 黛玉抿嘴笑道:“这玉自我满月时就带着,却不是父亲给的,是哥哥送我的满月礼。” 宝玉见这神仙似的林妹妹竟果真有块玉,妙的是这美玉与林妹妹很是相配,早高兴地手舞足蹈,因笑道:“也只有这样珍贵的美玉才配得上妹妹戴它!林哥哥的眼光再没说的。” 臻玉笑道:“我原也不识的这玉石,只是与先生、好友在玉铺子里巧遇到的,先生眼界开阔,识得这珑玉,饶是如此,竟花费了我好几年的月钱才把这账填上。”说的贾母等人皆笑了,惜春艳羡道:“林哥哥可真是疼林姐姐!” 馥玉窝在哥哥怀里本已睡眼朦胧,听到这话儿,黑溜溜的大眼睛又精神的瞅着臻玉,抿嘴不说话。 林臻玉看到弟弟的小眼神,不禁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我们馥玉也是有玉的!”说着解开馥玉脖颈上的小纽扣,从衣内拉出一条石青丝绦来,底端是一块乳色欲滴的极品羊脂白玉,又唬了众人一跳,臻玉笑道:“父亲常说玉乃石中君子,极喜爱玉石,又因我们兄妹三人名中俱得‘玉’字,故而在馥玉出生时,便拿出昔日曾祖父珍藏的这块羊脂玉来给他。” 宝玉听得十分有趣,因笑问:“那哥哥也有玉来?” 探春也说:“这般倒真真有趣,林姑父好雅的心思。”贾母笑着搂了黛玉,摩挲着她的小脸蛋儿。 臻玉笑道:“玉,我也是有的,却是好友相送,父亲本也为我准备了一块儿,只是感念我那好友情谊,才命我戴着他给的那块儿。”说着背过身去从怀里掏出来,众人一看那玉也是极好,只是连贾母也不认得,臻玉因笑:“我也不知这是什么玉,想来比不上黛儿和馥玉的稀罕。”众人想想也是,臻玉便将玉收起来。 独贾宝玉欣喜若狂,以往就他有玉,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没想到林姑妈家的神仙似的妹妹有,连着哥哥弟弟也是有的,因而更是高兴,也顾不得别人的玉都不比他从娘胎带来的。 当下,严嬷嬷来请问林家兄妹之房舍。 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宝玉和馥哥儿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将你臻大哥安置到雪晗院里罢。等过了这段倒春寒,再与他们姐弟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 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黛玉和馥玉都拿眼看他们大哥,馥玉早就将身子埋进哥哥怀里,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臻玉笑道:“怎可这么闹老太太,馥玉一向跟着我,他又有些体弱,若是连累老太太睡不香,就是父亲也要来信斥责我了。” 贾母想了想说:“也罢了,那雪晗院大小十来间房,尽够了,又有一门通街,很是便宜。你们兄弟住在那儿,倒也好。” 臻玉指着黛玉笑道:“老太太疼惜外孙子、外孙女,我们极是明白的,只是黛玉身边儿大小丫鬟就有十几人,比馥玉还多,再加上嬷嬷、婆子,却是极扰老太太清净的。” 见贾母脸色,忙又笑道:“再者,黛玉有三个教养嬷嬷,都极是严厉重规矩的,嬷嬷们又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就连父亲轻易也不敢逆了她们的意思。老太太疼外孙子,就叫人好歹收拾个小院子来给黛玉罢,省的明儿那三个来了又指责咱们仗着老太太疼惜不尊规矩。”说着摇摇头,无奈道:“咱们可怕了那三位嬷嬷念叨人的功夫了!” 说的探春姐妹和宝玉都笑起来,独贾母心里思量:“竟能请到三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就是那不被看重的嬷嬷,也足以说明林海颇有手段,圣眷正隆啊!” 宝玉笑道:“这样儿霸道的老婆子,林姑父何不撵出去干净?” 贾母忙笑骂道:“那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怎能这样不尊重。可不能说着等玩笑话儿了!”又笑道:“罢了,将落梅馆收拾出来给你们林姑娘罢,那处离我这儿和雪晗院都近。” 黛玉听闻,笑道:“多谢老太太,我们给老太太添麻烦了。”贾母笑道:“和外祖母客气什么!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见了你们,我怎能不疼爱!” 一面早有林府管事带人送来兄妹三人花帐、锦被缎褥之类并丫鬟、嬷嬷、婆子的行礼。 因三人带的人够多,贾母思量再三,仍是将自己身边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2 黛玉虽收下了,但因为黛玉四个大丫鬟的名额已满,比之贾府三春两个大丫鬟的惯例,再多就不像了,因此贾母亲说,只让鹦哥做个二等罢了,等空缺了再补就是。鹦哥在贾母房里众多丫鬟的目光中委委屈屈地成了黛玉的第五个二等丫鬟。 黛玉见她生的甚是清秀,又因到底是老太太赏的,比其他人珍重些,就道:“姐姐生的秀美,就像紫鹃花儿一般,又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这么久,更有紫鹃花儿的品性。”遂回明贾母,更名紫鹃。 晚间,林臻玉躺在床帐里,才算松了口气,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贾宝玉摔玉事件和黛玉与贾宝玉分睡碧纱橱内外事件都不会发生了。 一想之下,臻玉不由得有些小得意,转眼又想起今日下船时在街角望见的水泱的轿子,心内满满暖暖。替馥玉掖掖被角,暗暗给自己打气:贾府是一滩烂泥澡,自己和弟弟妹妹既不能做的让人说嘴,又不能沾上泥水,尺度要把握好,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将娘亲圆圆满满、干干净净的从这里脱身出去!唔,任重而道远呀! 臻玉明白,贾府并不是自己兄妹的重心,只是目前的一个大障碍罢了,他们的目光从来不能只专注于这里,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他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嗯,编辑通知,这篇文周日就要入V了,鱼在这里谢谢大家一路追到这里,我很感激每一个看文和留言的筒子。 当然,鱼更加含着两泡热泪想说:欢迎筒子们和鱼一起走下去,一起看臻玉。毕竟,筒子们的留言和鞭打啥的一直是鱼的动力…… 鱼会像之前一样认真看每一个留言,认真回复。努力写文,保持日更。鞠躬。 星期天开V,当日三更。当然,这之前依旧日更~ 握爪,圆润的下去写文~ ☆、春~梦了无痕 在荣国府暂时安顿下来,日子还算平静,林臻玉与周姨娘时不时能碰上一面儿,暂缓舐犊之情。如今贾政时常在赵姨娘处歇息,在正房倒少,是以王夫人对木头人似的无宠的周姨娘挺好,时常带出来走动一二。赵姨娘平日里闹腾时,阖府丫鬟婆子俱说“太太是慈和人儿!都是那个赵姨娘作的,看太太对老实的周姨娘多恩典!” 这边儿臻玉日子过的颇为顺心,那边儿景泽王府里却如寒冬腊月,无人不战战兢兢地。水泱抱着小折耳,揉着它一头软毛,脸色黑沉,不知在想什么。 秦书来面容端肃的立于一旁,心里却苦笑连连,也不知道是谁惹到这位爷了,前几日还心情很好——他都发现他们爷居然笑了几次!可这两天脸色黑的呀,府里的温度降得简直比跳崖还快啊!秦书来在心里做呐喊状:天哪,谁来救救他吧,要不然他这个贴身内侍就要冻成冰块啦! 水泱皱着眉头,身边儿一片阴影,只有他腿上的小猫儿眯着眼睛,享受主人干燥温暖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舒服呀~ “秦书来!这两天府里有没有拜帖、口信?”水泱问,声音冷的像掉冰碴子。 “回爷的话,有,吴尚书,右将军…都有拜帖到,只是照例都拒了。留口信的有蒋大人、沈二夫人…”秦书来恭敬回道,唉,爷这问的…这府里哪天不收几十张拜帖口信的? 水泱不耐烦的打断,冷声道:“有没有林府的?…或是荣国府?” 荣国府?荣国府和景王府从来没有来往,他家如今也攀不上景王府啊,怎么会有他家的…秦书来瞬间悟了:原来是臻爷呀…怪不得!这荣国府是已逝林夫人的娘家。好些日子前爷收到臻爷的信,臻爷就要进京了,半月前,他还陪爷在码头等臻爷来着,远远就瞅了一眼。秦书来想想,果然,爷这是因为臻爷恼火呢。心里面胡思乱想,嘴上却一点儿没耽搁:“回爷的话,…没有。” 水泱更是阴沉,小猫儿似乎也感觉到气氛压抑,“喵”的一声从水泱腿上跳下去,颠颠儿朝秦书来跑来,水泱斜斜瞟了秦书来一眼,寒气逼人。秦书来泪流:这都是什么事啊?雪宝小祖宗,你快别蹭了,再蹭下去我可就被生冻成冰块啦,以后就没人喂你好吃的小鱼了~ 水泱心里这气呀,臻玉这个小没良心的,好不容易盼的他进京长住…。他知道小孩儿的心思不愿让荣府知道他们的关系,就没去荣国府找他,结果就他进京那天透过轿帘缝远远看了一眼,这都半个月了,一丁点儿信都没有! 今天皇兄还似有若无的提及那贾家姐妹个个都是美人儿,哼!准是见着美人就挪不动腿了罢,那小色鬼!好吧,他承认他知道这不可能,他是知道臻玉的身世的,可那谁谁…那个经常被贾家老太太接来住的史家的…那个什么云的听说也是美人儿,性子颇为爽快,正是臻玉欣赏的!越想水泱越气,脸越黑,秦书来已经自觉的抱起小雪宝贴着墙角儿站了…… 水泱努力静下心,吃口已经凉透的茶,道:“去!叫贺二找贺三问问这些天你林大爷—忙—什—么呢!” 小半个时辰,贺二来了,一张冷厉的脸上面无表情,道:“臻爷这些天除了教小林爷读书习字外,就是和贾家二公子并姐妹们在一处。” 水泱沉着脸听完,‘贾家二公子并姐妹们’…么,哼! 阳春三月,正是风和日丽,百花初开的时节,路上行人都是生气蓬勃的样子,天气暖和了,人心情也跟着好了。只秦书来苦着一张脸,守在景泽王府书房门外,耳朵支棱起来,唉,看,这都快半晌午了,没听到一声儿翻书声! 又过了数日,林臻玉终于遣了秋千来送帖子,约见太白居。这秋千原本就叫秋千,底下几个长随的名儿还是依着他的名儿起得呢,是管家福叔的幼子,打小儿就跟着林臻玉,心细嘴紧,深得他的信任。 太白居不是都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却绝对是最美味酒最香的地方儿,这儿的掌柜很会经营,小二们干净利落,酒楼雅致舒适,很得老饕们的喜欢,只是这里的价钱…啧、啧,还真不是一般人家付得起的。 水泱进了二楼江南春的雅间儿,就见林臻玉正兴致勃勃的从半掩的窗扉里向外看,一张渐脱了稚气的脸儿养的白里透红的,水泱更不爽了,“哼”一声坐在对面儿。 臻玉转过身来,笑眯眯道:“来了。”见水泱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儿,笑着赔不是:“我知你挂念,只是这些天刚到外祖母家,找不出时间来,我给你赔不是啦,别气啦行不?”又撇撇嘴道:“我可不想给你惹个大麻烦,外祖母家的大表姐进宫几年依旧是个女官儿,要知道咱俩这好,还不得粘过来?那家子的糟心事儿可不少!” 听了这话,水泱心里气儿顺多了,但不免刺两句:“我可是听说你与那贾家几个姐妹相处甚好,喔,还有那什么史家的闺女!” 臻玉笑起来,忒没形象的把手搭在水泱肩上,没骨头架似的将半边身子靠在人家身上,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再说我才多大,你也忒多心了。” 伸手够了个果子,啃一口道:“呀,真甜,你也尝尝。…那贾家就是个泥窝子,谁沾上谁倒霉!你不知道我那个好‘表弟’宝玉,简直就是个祸害,整日围着黛儿转,偏黛儿不喜欢这人,直想远着,不想这宝玉竟然丝毫不顾忌些礼仪,我妹妹还没起身就要往屋里去,亏得你给寻来的嬷嬷们厉害,堵住门儿还把他训的哑口无言!”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3 又冷笑道:“可他的娘——我那好二舅母偏生不明白,倒像我们兄妹勾着宝玉似的,十分瞧我们不顺,这段日子那些小手段可没少使!” 水泱一时又担心起来:“别小看了这后宅的阴私手段!那贾王氏…我再给你派几个人吧!” 臻玉笑眯了眼,摆摆手道:“不用,她不敢太过分,不过明里暗里拿话儿挤兑咱们罢了,毕竟父亲还是朝廷大员,她没有依仗,再说我身边儿有贺四的妹妹小香——如今给改了名叫清溪,她那手功夫,一般武人都招架不住,不需别个了!” “那黛玉那儿?” “放心罢,方嬷嬷和石嬷嬷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那张脸唬起来有时我见了都怕!” 方嬷嬷和石嬷嬷一人教黛玉理家,一人教她仪表打扮,还有一个看着面善的刘嬷嬷,教黛玉行走、规矩等,这三人性情都是好的,俱是从宫里出来的管事嬷嬷。黛玉的乳母邱嬷嬷是在王嬷嬷被撵后贾敏亲选的,很温柔细心,又有家传一手好女红儿,平日里专管照顾黛玉和教她些女红罢了。 臻玉又苦着脸儿道:“这贾宝玉真是个顽石!——见黛玉那儿走不通,如今倒老来钻我的屋子了,见天儿老早就来,我又不好拦他!哈欠…我都几天没睡好了,连馥玉都出黑眼圈了,真是!“ 水泱端着茶盏,淡笑着随便臻玉趴在他肩上絮叨,听了这话儿,脸又黑了:“这贾宝玉好没规矩!叫贺三贺四守住你的屋子!…”见臻玉有些困顿,推推他,冷道:“不许那贾宝玉再随便进你的屋子!” 臻玉点点头,乐了两声:“知道!贺三贺四倒有些小题大做,只清溪一人就够了,我已经吩咐她了,就她那张利嘴,恐怕贾宝玉要来他房里的‘贤惠人’们也不会教他来碰壁了。”又笑道:“我已经与先生通过气了,先生也说暂时不让我透露你们的身份,不过我很快就可以去国子监了,到时自然自由许多,咱们也好时常见面。” 水泱心情大好,他摸摸心口,有些疑惑,好像他每次遇到臻玉的事儿就十分容易牵动情绪,不自觉的就怒了,喜了的…… …… 月色清浅,透过窗纱照到了柔软的床帐上,他怀里的人儿就像心口上的暖玉,温润光滑让他沉迷,他的吻落在这人细腻光洁的背上,然后轻轻的撩开这人的长发。 从床上坐起身来,水泱揉着额头走向偏室,温泉水和清凉的石延让他慢慢找回理智,他怎么会做这种梦,有些无力的看了眼自己身下,而且这梦的主角还是……想到梦中的那张脸,他的耳根有些红,身下更肿胀了些,回过神重重的揉揉额际,也许他应该挑个宫女,或许只是到年纪了? 秦书来端着装着衣饰的托盘轻轻推门进来,见到自家爷头发湿漉漉的从偏室出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不变道:“爷,今儿不是朝日,您前儿说要去宫里接陈总管来王府。” 陈总管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儿,还是小太监时受过刚进宫的华贵妃的一点子恩惠,便记在心里,没少暗地里帮了他们母子。在华贵妃薨了之后在无人愿意的情况下更是主动调去了无依无靠没奴才愿去的两兄弟身旁,为着这两兄弟吃了不少苦,有次差点连命都搭上,说句大不敬的话,比起上皇来,他更像两兄弟的父亲,打小儿就照顾教养他们,水泱更是他一手从个小婴孩照看大的,感情极深。 水湛继位后,便让陈叔做了大总管,却也只让他管管大事,派了一堆的宫女太监伺候他,偏他享不了这样的福,年前闹着要去越陵祭拜。回来后却不愿意当什么大总管了,每日里和魏进朝抢差事,给水湛端茶送水,把水湛愁得,说他,这小老头儿头一梗,嘴一撇,嫌我老啦? 这小老头儿有一副忠心的好心肠,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自愿从文成殿那么好的地方出来到冷宫一般的飞霞宫来照料他们了,如今这人常常一站就是一整天照应水湛,水湛生怕累着他,宫里事多人杂,万一出点什么事就坏了。 是以,两兄弟一商量,索性将他接到景泽王府来,景王府毕竟只有水泱一个主子,人口简单,也不怕他累着,再者水泱和他可亲,小老头一听是去照顾小宝小主子,可乐意了,反正宫里抢他事做的人太多了,还不如去看着他的小主子有事儿做呢。 “陈叔,你也别光顾着水泱,也常来看看,还有太医院的平安脉,可不许再逃了啊!”水湛有些不舍。私底下他一向唤陈总管陈叔,小老头说了好多次都没用,后来索性不说了。 他小时候家贫,不得已净身进宫做了小太监给父母弟妹一条活路,宫里压抑暗沉,那么多面上和善的人手黑心毒,连亲生母子也是利益、利用,没的让人心凉。只有温婉的华贵妃和她的儿子才让他感觉这深宫中还有温暖,华贵妃临走将这一对儿子托与他照看一二,这么些年他早把这两个当成自己的唯有的亲人了。 陈总管心早飞到小主子身上去了,点点头,笑呵呵道:“老奴在这儿都没事做,闷得很,到小宝主子的府里就给他当个管家,可不是正好么。” 水泱进来,听到“小宝”,额头蹦出一条青筋,这个乳名儿是小时候陈叔怕他不好养活按他家乡习俗起的,自他懂事后别人一叫他就黑脸,现在连哥哥也不怎么叫了,就只有陈叔怎么也不愿意改口。 水泱揉揉额际,深呼吸,幸好没有外人么,想着冷冷瞅了秦来心内狂泪——真是躺着也中枪呀!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大家的留言,鱼想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俺写文的动力呀~~ 谢谢青色的梅子、爱慕虚荣的猫送的地雷,谢谢,挨个么么~ 欢迎大家留下乃们的爪爪印~~ ☆、又见太白居 太白居里,林臻玉对上水泱的目光,心下一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水泱看自己的眼神比之前有些不同,要热上那么一点点儿,而且神色有些苍白,似乎是遭受到某种打击。 收回自己的视线,水泱施施然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有些头痛,这几天他老做那种梦,偏偏主角还都是这小子,弄得他都不敢睡熟了… 哼,父皇那儿倒是赏赐美貌宫女源源不断,那些个宫婢搔首弄姿看到就厌烦,唔,应该又有一院子了罢,叫秦书来收拾收拾送到忠顺那儿吧,反正里面有不少是他的人,物归原主么。至于上皇那儿,他那我行我素的名头一直挂着呢,那位婉太妃磨破嘴皮子也就是让上皇哼哼几声再赐几个从她宫里出来的宫女罢了。 要说宫里皇子都是有专门教导这事儿的,只是他素来冷酷,看了一眼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就摔门走了,碍着他的“威名”和哥哥的袒护,那些人再不敢到他跟前叽歪。欢喜佛、春|宫画之类的他不是没见过,不过,要是让他去抱那些所谓的美人儿,他宁愿夜夜做…的梦,夜夜睡不好!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4 今天看这小子神采飞扬,一丁点儿烦恼都没有,心里能不气闷么?而且看到这人,眼前就会浮现梦里他光洁的背,水色迷离的眼睛…水泱不敢再想,后耳根悄悄泛起一抹红。 “大爷!席大爷、靳爷、顾爷都中了!”秋千进来禀报道。“中了?!”臻玉喜道。 秋千笑回说:“席大爷中了会试六名!靳爷十九名,顾爷二十二名!”水泱挑挑眉,还都挺靠前啊。 臻玉极为高兴,道:“去,将我从南带来的那几口箱子给他们送去!红木的是靳康的,古剑是双佑的,箱子里是画的是清之的,说先给他们道贺,等几日他们闲了再聚会庆祝!” 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看着少年脸上洋溢的笑容,水泱把茶盏搁桌上,摸摸身上挂的半旧的荷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臻玉从南给自己的礼物除了这个荷包就是个玉铃铛,就那玉铃铛还是给雪宝的,这荷包不知是哪个给他做的,当时盛着铃铛一块儿给他了,偏他还把这个半旧的荷包像宝一样当时就挂上了,水泱有些气闷。 林臻玉笑眯眯的,刚好看见水泱在摸着荷包出神,眼前一亮道:“你也觉得这个荷包做的好?” 水泱郁闷,瞅着少年亮晶晶的小眼神儿还是点点头。臻玉挪到他身边,伸手摸摸荷包,得意道:“这络子是母亲打的!荷包是娘做的!好看罢?娘和母亲的手可是很巧的!” 瞬间多云转晴,水泱又觉得这荷包重了许多,他是知道小孩和他两位母亲——生母、养母感情极深的,这荷包恐怕是林夫人身子好时做得,代表着两位母亲对臻玉的疼爱。看保存的这么好就知道臻玉珍惜了,现在却给了他,让他心头一热,又高兴又觉得拿了这对臻玉意义重大的物事有些不好,心里又舍不得还给他。 看看那一副又高兴又纠结的样子,臻玉就知道水泱在想啥,轻轻拍拍身上的荷包,笑道:“我还有呢,当时一共得了两个,母亲一向喜欢你,常念叨着,这才给你的。”臻玉淡笑,眼里有着深深的怀念,提起贾敏他已经能平静多了。 “臻儿…” 臻玉抬头便陷入水泱深邃的眼里满满的担忧中,心里一暖,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微笑道:“放心罢,我明白!母亲去了,可还有父亲和黛玉馥玉,我得保护好他们才是,这样母亲也开心吧。” 水泱看着小孩认真坚毅的神色,摸摸心口,这是第几次了?心口又热热的… 又几日,臻玉请几位好友太白楼吃酒,水泱也漫不经心状神游来了。 二楼,依旧是江南春,席双佑一副稳重模样,靳康笑的儒雅,只顾清之软泥似的靠着椅背一双狼眼瞟着窗外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 当臻玉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席双佑笑笑,靳康已道:“请咱们吃酒却自己晚到,嗯?” 林臻玉拉开椅子,坐下。水泱挨着他也入座。 三人朝他拱拱手。臻玉笑道:“对不住,被点子糟心事耽搁了。” 其实还是在贾家遇到的事儿罢了,林臻玉以口味不同,也好时常孝敬老太太些南菜为由在自个院里请开了一个小厨房,每日兄妹三人的饭食、点心都是由这小厨房准备的。因着亲戚情面,本来小厨房食材是由荣国府一块儿买办的,可今早药嬷嬷来报,那些送来的食材中竟有以次充好,甚至分量也不对! 臻玉早知贾府买办俱是耍奸油滑的主,却没料到如此明目张胆,他在心里冷笑:“怕这也是有人纵着罢,若是自己兄妹弱弟强硬些还好,但若是看在亲戚的面上忍了,恐怕这府里上下的丫鬟仆役都要打量着好欺负呢!”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只是客居的少爷小姐,又不久住他家里,训斥几个奴仆不要紧,只怕会落个越俎代庖,飞扬跋扈的名声,为着这起子小人还不值当得他们失了风度。 臻玉着人当着众人的面儿让将那些个食材扔了,又遣人在这太白居定了一天的饭食点心并鲜果子,也给老太太定了一桌只说吃些外头的新鲜罢了。 倒是初雪亲自去了凤姐那儿,送上都城名店锦绣坊的刺绣,又将黛玉亲为大姐儿做的荷包奉上,和凤姐平儿唠了好一会子家常就走了。 凤姐儿心里生疑,不一会儿平儿就将雪晗院的事儿打听清楚了,满府里都在私底下议论呢,人家林家兄妹来时可是给了一万两银子! 凤姐柳眉一皱,想了想,道:“那些人也忒妄行了,平儿,你去跟吴新登媳妇说一声,别以为打量着林大爷林姑娘林小哥儿好性呢就这般欺生,若果真林大爷在老太太面前说上一句,有他们好果子吃!”又笑着自语道:“这兄妹却是聪明大度的!”又叹:“你瞧林妹妹这手艺,真是…还想着我们大姐儿,真真是大家闺秀的教养!” 贾母那边儿也是知道了此事,虽没声张,私底下也有处置,又送来几件名贵的摆件给他们兄弟妹三人,只夸他们孝顺。林臻玉吩咐这小厨房的食材以后就由林府自己买办,贾母和凤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 此一举,臻玉成功将雪晗院和落梅馆入口的东西和贾府完全分开来,至于之前所说为他们兄妹弟花销的一万两银子,自打他送出去就没想过能用在自家身上,不过是花钱买份子安静罢了,不过那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多早晚就派上用场了。 清之懒洋洋的道:“你能有什么糟心事,不过些小事情罢,如今远在都城,林伯父对你一向松快,可不是如鱼得水么!” 挑挑眉,臻玉拿眼问席双佑,这是抽哪门子的疯呢? 席双佑棱角分明的脸上忍住笑意,小声道:“清之这是嫉妒呢,会试之前清之在九艳阁吃酒的事不知怎的被顾伯父知道了,可惹了一番风波,顾伯父命亲信长随来都城将清之看管起来,直到会试才放人出去,还把他所有的丫鬟都换成婆子小厮了!” 臻玉忍不住笑出声来,顾清之爱美人,不过是爱看罢了,这么些年没见他染指哪个。只是顾伯父这招儿可够狠的,谁不知道清之的性子——一天不见个把美人就不自在,照他的话说,美人儿,远观即可,见之就心旷神怡了~ 哀怨的瞥了损友一眼,顾清之委屈:“哼!” 靳康笑道:“如今会试已过,听顾伯父的意思,殿试之后就给清之定亲呢!” “哦?是那吴家的小姐?”臻玉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问。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5 “非也,非也!”靳康作神秘状,“吴家夫人听说清之的‘脾性’后已经急急忙给吴小姐定亲了,下月就要过门了。” “那是哪个?” 靳康干咳一声,再看了看臻玉,嗯,茶盏端的四平八稳,十分淡定,很好。于是道:“扬州李家的嫡次女!” “噗!咳咳…什么!”臻玉定定神,水泱抬手给他顺气,不等喘平,他就急问:“是那个号称‘假娇娘,真豪杰’的李家小姐?”靳康淡定的点点头,顾清之已是一脸的痛不欲生~ 这李家小姐倒不是丑女,相反,据各家太太说还是个柳腰娥眉的美人儿,只是这位李小姐即使放在现代也是一个特别的人了——她天生一把子神力不说,偏她父亲也就是现任扬州知府极为宠爱她,特意请了几个女镖师来教她,这下可好,这李小姐力气有了招式会了,恐怕一般男人遇上只有挨打的份。 这也罢了,虽南方少见少不得会惹些流言蜚语,可北方的女子却大方许多,她家又有外族血统,这样儿的也不是没有,李小姐一向闺誉甚好,各府夫人都知她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平日不作那些举动的。可这李小姐却有一样儿——平生最恨所谓‘风流’才子!据说一次上香时有扬州纨绔自命风流调/戏良家妇女,李小姐是坐于轿中没动,可她的大丫鬟指着小厮差点子把那纨绔打得‘不行’! 不巧,清之正好犯了她的忌讳,这要落(lao)在她手里,啧啧……臻玉瞅瞅清之的身板儿,眼露同情。 清之恼羞成怒状,指着淡定的双佑,微笑的靳康,偷乐的臻玉,没好气道:“你们也别笑我,总有我来笑你们的一天!双佑如今也十五,席伯母不急?靳康比我还大一岁,你的亲事可早就订下了,听说还是靳伯母的内侄女!臻玉,林伯伯看你跟眼珠子似的,还不得早早给你娶房媳妇?”话音刚落,清之就觉得自己全身一凉,抬头就见一直作隐形人听他们说笑的水泱凌厉的看他一眼。 靳康立马就不微笑了,他对那表妹烦着呢,要不是看着母亲的面子,那般刻薄市侩的女子早想法子退亲打发走了,要不然也不会死拖几年不肯成亲。 放下茶盏,双佑瞟了臻玉一眼,笑道:“我不急,你们也知我们家情况,母亲说只有我同意才给我定亲,老爷子哪有不听的。” 说着靳康和清之都羡慕妒忌的瞥他,他们俱知席家和别家不同,席家是军功起家,如今也大多是上过沙场的武官儿,也许就因为这个,席家的人口都很简单,像席伯伯只有席伯母一人连个屋里人都没有的,他家最出格的就属席双佑在都城的叔叔了,有一妻两妾,就连一向以爱妻著称的林伯伯都比他多,饶是这么着,席双佑也看不惯,有了钱就置房搬出来嫌他家乱。 席伯母是个大方爽快的女子,席双佑和他哥哥被教育的很好,席大哥就是年逾弱冠才娶妻,如今刚得一女,夫妻和乐融融,再没旁人的。就因如此,席双佑很受各家太太待见,向他家打听甚至说媒的可比另三人多多了! 水泱刚恶狠狠的瞟了眼祸从口出的顾清之,又见席双佑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臻玉,瞬间警觉,本朝尚南风,文人中不少以这为雅事的,看来自己还是应该再好好让人调查一番,看这几人是不是有那‘不好’的倾向~ 瞧着少年脸蛋白里透红的模样,水泱移开视线,唔,虽然自家小孩长的很不错,但是他作为一个好挚友,没有必要为自己好友长得好看而失神么,水泱有些不自在的想。 林臻玉拿起顾清之的扇子摆弄两下,露出一口小白牙道:“小爷更不用担心,给小爷看相的大师曾说小爷要弱冠后方可娶妻。”又摆摆手一副挥斥方遒的豪迈状道:“不用担心么,大丈夫先成家再立业!有如花美眷,红袖添香,连我都要羡慕你们了。”装模作样:“哎~羡慕呀~” 顾清之:“嘁!”靳康:“嘁!”席双佑淡腚喝茶,水泱脸黑。 “是吧?”林臻玉转头向水泱寻找同盟。水泱沉默。 顾清之:“大师?林臻玉大师罢?” 臻玉得意:“慧眼一行大师,知道不?在扬州时家母礼佛时曾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就是那次为我们兄弟妹三人看过。” 几人都瞄他,这人什么运道,那可是慧眼!难得一遇,就是遇到也难得一算!叫他说的轻松的像买大白菜。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昨天查了些资料,想看看皇子们性/教育是怎么进行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有很多关于历史上名人的小野史,嗯,不得不说,武则天女皇实在剽悍,\“镜殿青春秘戏多,玉肌相照影相摹。”啊有木有…… O(∩_∩)O谢谢筒子们的支持,握个爪,明天入V三更~ 一鞠躬~ 24、哟,薛大马猴要进京了? 如果把书院分级,扬州府学是三星的话,那国子监绝对是超星级,还要加上“特供”商标。 林臻玉站在这文人学子削尖脑袋想要进来的地方打量,感叹:真大!真雄伟!果然,人民的智慧么……这国子监北起鸡笼山,西至进香河,南邻珍珠桥,东及小营,占地极广,红墙绿瓦,修缮的十分大气华美。 国子监分内班、外班,均有定额,内班住校,外班上课时到监,每月皆给膏火银。林臻玉自然选择外班,因内班住处、饮食都十分精致且不费银钱,虽一些官宦子弟不看在眼里,但府学州学上来的贡生很有些家境平常的,是以竞争名额十分激烈。不少人见臻玉自愿选择外班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位可不一样,人家已经是举人身份,在这一帮子还未过乡试的贡生中俨然鹤立鸡群,自然优势更大些。 臻玉有些不以为然,他并没有拿林如海和叶琼的拜帖,而是以都城秋闱亚元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入学来的。如今他反而选了外班,让一群不知他出身的贡生猜测不停,出身权势富贵的自然暗暗打量到底值不值得去相交,而那些贫寒监生一方面仰慕他的学识一方面又怕他是那富贵自傲的公子哥儿,竟是隐隐将他孤立起来了。幸而林臻玉长相气质都好,身上衣饰也看得出价值不俗,倒无人轻视欺负他。 现任的国子监祭酒杨思业大人对林臻玉很照顾,他是知道臻玉出身的,又喜欢臻玉少年有才品质温文,心里跟明镜似的:以此子如今举人身份又有叶大人教导,入不入国子监对他意义其实并不大,而且此番入学对他学识进益无甚大用,想来只是初入都城借此机会交际一番罢,毕竟国子监里最不缺公侯高官子侄了。遂吩咐臻玉只要课考时到监,其余时间只随意便是。 臻玉自是感激,叶先生提点道朝堂私底下传言杨大人最爱印章,便搜罗一枚前朝鸡油黄肖行印赠给他,杨大人果然爱不释手,对林臻玉更是满意,常提点教导一二…… 自打林臻玉入了国子监,荣国府众人看他又是不同,不说别人只李纨便很有些不一样,往日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的人物如今竟和黛玉亲和许多,时常找她说说话,不时送些荷包手帕的小物件来,黛玉虽不知缘由但一向敬重这位青年守节的大嫂子,乐得与她亲近。 臻玉心里明白,这位大嫂子是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嫡女,先大哥哥贾珠也颇有才学曾靠自己学识考入国子监,想来是触景生情,爱屋及乌罢。 一时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也不知那慈太太二舅母怎么想的,这样一个从三品金陵名宦的嫡女不待见,连嫡长孙贾兰也视若无物,生生把一个青春年华的贤媳妇压抑成槁木死灰一般!’ 贾府面儿上这般膏粱锦绣,根子里已是烂了大半了,剩余的小部分便是由着这块国公府招牌和姻亲撑起来的吧,可笑这些人不仅不收敛,趾高气扬的仿佛天皇老子一般,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得! 这天一早,林臻玉抱着馥玉坐在案前习字,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他的小肉爪,小馥玉很认真,抿着小嘴儿一笔一划的写。 旁边儿芦荟和初雪在做针线,天气渐热,她们要紧着给大爷和二爷做些凉快的中衣,至于外衣,锦绣坊月月都会送来,如今铜驼大街的锦绣坊已经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绣阁之一了,锦绣坊以精致华美著称,莫说官员世家,听说就连公侯王府都会从这里定制衣裳呢。 少时,小河掀帘进来轻声禀道:“大爷,已辰时初了,该去老太太那儿请安了。”林臻玉点点头,见馥玉似是不觉将一张纸写完才搁笔,方满意笑笑,只道:“去把馥玉的坎肩拿来。” 本来么,像林臻玉这般有了正经事务的不必每天都去贾母处请安,毕竟贾母只是外祖母么。只黛玉这般闺阁女孩儿每日里去请安就可,只是林馥玉还小,贾母是每天都要见着的,所以只要无事臻玉索性都会带着弟弟去给贾母请安。 不过这贾府也奇怪,谁家不是太阳初升卯时就去给长辈请安的,偏他家不,因着贾宝玉早晨起不来,贾母就将时辰硬生生推到辰时,这不就成了长辈得等着晚辈了么,真是贻笑大方。 从雪晗院出来,臻玉牵着小馥玉的小手,一路去了黛玉的落梅馆。晴空正带着一群小丫头在廊下做针线,邱嬷嬷和方嬷嬷不时在一旁指点几句,见着他们两个忙起身见礼。守在门边的丫鬟忙进去回道:“大爷、二爷来了!” 黛玉迎出来,笑道:“可巧二姐姐和三妹妹都来找我同去给老太太请安呢,哥哥、馥玉快进来罢。”迎春、探春也迎出来:“林大哥哥。” 臻玉朝迎春探春微笑点点头:“二位妹妹也在。”伸手摸摸妹妹的桃心髻,问道:“昨儿见你有些咳嗽,今天可好些了?” 黛玉笑道:“不过是些小症罢了,那值得哥哥这么念着?”旁边垂柳笑道:“昨儿个小河姐姐才送来一大包上好的燕窝,药嬷嬷给姑娘炖了燕窝雪梨,姑娘吃了就不咳了。” 小馥玉才朝迎春探春见完礼,听到这话很是正经的点点头:“很该如此,姐姐听话才好。”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6 一时大伙儿都被小家伙儿逗乐了,这小家伙最近特别爱说“大人话”。 林臻玉握着弟弟的小手,笑道:“馥玉说的很是,黛儿的身体好哥哥才放心。”又向邱嬷嬷和晴空等笑说:“你们照顾姑娘有功,都赏一个月月银!” 众人忙福身道谢。迎春和探春对视一眼,都是满眼艳羡,探春更是心想:“宝玉平日里说最护着女孩儿,常言和姐妹们在一起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如今看来和林大哥哥相较却是万万不能及的……”一时又想:“若是我有这么一个哥哥,纵是养在姨娘跟前也甘愿了。”不免有些悲戚之色,忙低头掩了过去。 林臻玉是外男,如今又已十一二岁的年纪,本不该随便和姑舅妹妹同处,只是贾母话说:“他们兄弟妹和我亲孙子孙女是一样的,年岁又不大,再不用那些劳什子规矩的,都是亲戚,只做兄妹相处便是!”是以臻玉才不避讳,不过除了在黛玉和贾母处见到,其他时候和这些姐妹接触着实有限。 臻玉坐下,看着迎春和探春嘴角含笑,道:“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和黛儿一样的都是我妹妹,若是有什么想要想玩儿的尽管跟我说,不要客气才好。” 又对初雪道:“给几位妹妹也送些燕窝过去。”初雪笑着应了。不等二人推拒,臻玉笑说:“叫厨房每天炖一盅来吃,燕窝最是养身养颜的,正适合你们女孩儿吃的,没有了只管来告诉我。”二人方答应了。立于一旁的司棋和侍书羡慕,林大爷真是体贴呀。 其实臻玉说的都是真心话,他虽厌弃贾家,可对贾家这几个女孩子并没有什么芥蒂,况且探春也算是他的亲妹妹,虽然她们远远比不上黛玉馥玉和林家在他心里的重要,可如果在他能力范围内,他不介意帮她们一把。这群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是这个沉暮腐败的贾家唯一一点亮色。 说罢起身通往上院贾母那里去。贾母已吃得早饭,同王夫人、邢夫人等说话。见众人前来笑道:“今儿却是齐全,怎么一同过来了?” 探春笑道:“我和二姐姐去找林姐姐,正好遇见林大哥哥和林弟弟,这才一同前来给老太太请安。” 一旁惜春笑道:“叫你和二姐姐不叫着我,我可是在老祖宗这儿赖了一顿好饭。” 说的贾母等都笑起来,贾母把惜春搂在怀里,点着她的额头笑道:“你若是见天儿陪着老祖宗用饭才好呢,就怕几日你就厌了和老婆子一起无趣儿。你姐姐们那是心疼你,小孩子家家的多睡会多好呢。” 少时,贾母安排在碧纱橱外的丫头来报说宝玉醒了。贾母忙吩咐:“叫他收拾妥当用完饭再来,不必着急。鹦鹉跟去瞧瞧。” 不一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只见依旧是一身大红撒花衣裳,项上明晃晃的金璃项圈坠玉,一根大辫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越显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 臻玉瞧着也不禁感叹这贾宝玉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只是他已经快十岁了罢,穿的比姑娘家还鲜艳不嫌别扭么?又见安静坐在自己身侧粉雕玉琢的小馥玉,一阵自豪油然而生:还是我家馥玉好啊! 只见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将他搂在怀里笑道:“怎么急忙忙赶过来,若因是伤了胃可怎么好?”又问早饭用了多少。 一个脸似银盘,端庄可人的丫鬟推起一脸笑,道:“二爷记挂着老太太,偏昨晚看书入了神睡的晚,今早儿起来吃了两口儿就忙忙过来了!”贾母听了,疼的不得了,一叠声吩咐拿点心果子来,又道:“知道你孝顺,只是再不可这样,仔细你娘知道了。” 在贾母这里玩笑一阵子,见贾母神色有些倦意,众人都道要往王夫人处去,臻玉不好独拒,也跟着去了。 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书信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馥玉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知晓,臻玉心里也有数,恐怕是那金陵的呆霸王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了人命了罢。这般说来离那薛家进京也不远了。 红楼梦里始终没说明白薛宝钗进京的岁数,想薛家是借口她要参加小选来京的,那怎么也得有十一二岁罢?毕竟选秀可有年岁限制的。说来薛宝钗倒是比自己小不了多少?臻玉心忖,因着自己的缘故,妹妹进贾府比原著晚了两年,也是薛家进京的时候了。 想到薛蟠不能不想他那句经典的“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来,呦,薛大马猴要进京了么?臻玉的眼微微眯起来…… 25、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哈! 却说薛家进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王夫人和凤姐自是翘首以待的,就连贾政也问了两回。 薛蟠此时却是心中不快,本来么,天从人愿,母舅王子腾升出都城去了,正好无人管辖着可以任意挥霍挥霍,偏母亲执意要投姨爹家,听闻这姨爹最是古板的,以后日子恐不好过了…… 这回没有贾雨村的糊涂判案,但抵不住薛家白花花银钱攻势,这任的应天府胡乱结案,那冤死的冯渊依旧枉死了,只这任应天知府到底不如贾雨村圆滑,不能压服口声,日下里百姓纷纷传言不公,比不得原著里二分妥当。 或有薛府老人听得心觉不妥,有心告知主母大爷好生收拾一番免得日后横生祸患,却不想这薛太太溺子如命,竟听不进去反呵斥于人。而那大爷更是视人命官司为儿戏,自以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那些人无法,只得打住,但内心已渐渐远了他家,以至于后来或心生两意或改投薛家其他之庶。 至贾家,王夫人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去,自己引了拜见贾母,又命贾琏引着薛蟠拜见贾政、贾赦等,浑不似当日林家兄妹来时情景,臻玉见了,轻轻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待薛家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厮见过,忙又治席接风。饭毕说话间,贾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千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就在这里住下甚好。” 贾母也道:“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 王夫人笑道:“原也是这个理儿,只是原想着雪晗院甚好,房屋齐全,也新簇……”说着只管拿眼瞧林臻玉,就待臻玉主动说让与长辈,不想这臻玉眼观鼻鼻观心,只含笑静坐着喝茶,仿佛不曾注意她话里的意思。王夫人暗恨,手指紧了紧,正要拿话去说他,却不想被贾母截了话去。 贾母心下有些不悦,这王氏越来越不会说话,这也是大家太太说的!脸上只带笑道:“那雪晗院却是给我的两个外孙子了,不过却是有一处更好的,原是当日荣公静养之处,前厅后舍俱全又另有一门通街,姨太太就住那儿吧。”一席话说得薛姨妈受宠若惊,王夫人脸色也暂缓。 及至薛家独在梨香院时,想起今日情形,薛姨妈道:“看你姨妈家形状做派,才真真是高门贵族,比我在娘家时还强数倍!我的儿,你这般人才相貌,也只有这般世家大族方不辱没。” 薛宝钗脸红,只呐呐不语,心中想起方才所见也是震撼艳羡,又思及贾家三姐妹容貌谈吐皆不及她,不由得也有些自得。 “只是今日所观,贾家果然豪富,竟然对咱们送上的礼品土物不甚在意的样子……”薛姨妈疑惑道,这些物件是她花大力气大价钱准备的,本来是想显一显薛家富甲,好不教人看轻了去,不成想贾家上下却是淡淡的。 其实薛家出手的确阔绰,比之当日林家兄妹来时也不差什么,可世事就是这般,有林家珠玉在前,薛家的“不差”自然也被人当成理所应当,再来这贾家上下谁心里没有一本帐,若说林家只是兄弟妹妹来走亲戚住段日子罢了,可这薛家显然是一家来投,怕是要长住下来的,两厢一比,自然是高看林家一眼,这还不说林姑老爷如今是二品大员,管着的可是皇帝老爷的钱袋子! 薛姨妈这番思量过后,至晚间又赶忙私下里着人送了一个小匣子给王夫人。 一时王夫人倦怠,彩云进来小心翼翼道:“太太……那边儿来禀,老爷……歇在赵姨娘屋里了。” 王夫人手指猛地攥紧帕子,指尖煞白,缓了一会子方道:“知道了,下去吧!”赵姨娘那个狐媚子! 静卧一会儿,堵心才慢慢平复,王夫人暗忖,这贾府内宅近来越发不安稳,老太太那儿时时抬举着凤姐儿,虽说凤姐是自己侄女和自己一条心,现下内库的钥匙也在自己手上,可凤姐毕竟是大方那边的,保不齐哪天就要跟自己打对台了!还是得有个亲近的相帮着才好,这贾府定得留给宝玉才行! 不禁又想起贾母素日的意思,竟想将贾敏的那个狐媚子女儿配给宝玉!王夫人深恨,若不是自己哥哥升了九省统制,恐怕那老不死的已经罔顾她的意思将这事挑明了罢! 不过……今日见宝钗容貌丰美,品格也端方,倒让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虽然薛家身份低些,可毕竟是自己亲妹妹家,又是户部挂着的皇商,最重要的是薛家豪富,薛蟠又不中用,到时薛家还不都是宝玉的! 至于薛宝钗进京参选,王夫人冷笑,她的元春如今还在宫里好不容易成了皇后娘娘信任的女官,她怎么可能会让容貌不俗的宝钗进去添堵!王夫人脑内念头混杂,迷蒙中一会儿仿佛看见整个贾家都是她说了算,一会儿又见林家几个和赵姨娘之流尽皆横死,心内不由大块…… 贾宝玉见如今家里不仅来了一个如谪仙的姑舅妹妹,不几时又来了个貌比杨妃的两姨姐姐,就连薛大哥哥也是相貌不俗的,心内便觉心满意足,只求日日与这些姐妹在一起,其他俱无所谓了。 只美中不足的是林妹妹那几个老婆子甚是可恨,每每都不许他进林妹妹屋子,平日里对林妹妹也多有限制,常不叫他们一块玩儿,一时又是痴了,只觉林妹妹柔弱可怜,心内更是怜惜,想着林妹妹可不正需要他去安慰么。倒把初见宝姐姐肌骨莹润的引走的大部分心思又拉回这边来。 若是臻玉知道他这番心思,恐怕不仅得赞叹他的大脑回路堪比“脑残”,还会忍不住赏他两个熊猫眼镜儿,好让他清醒清醒~ 闲时不记其日,林馥玉已在哥哥教导下自己描红了,林家宅子也修缮的差不多了,只是来此不足数月着实不好开口,况林如海尚有多半年才得返京,于是林家兄妹只得在贾家再住些日子。 薛宝钗自来后,如鱼得水,十分顺心。 贾家三姝俱是和顺之人,又自知比不得她容貌才学,常赞叹佩服之语,她又大方,底下丫鬟婆子多得她赏钱,哪个不说她好,看着倒像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主子尚且靠后,宝玉也温柔体贴,真是言和意顺,得意非凡。只一个林黛玉相貌、才学都与她在伯仲之间,只是这人教养嬷嬷甚是严厉,并不常与他们玩笑,遂并不放在心上。 这一日,薛宝钗回到家中,见母亲正垂泪不已,忙问何故,却道小选名额被内务府刷下去,个中因由正是哥哥的官司,不由大惊失色。 薛姨妈忙劝道:“我的儿,都是你哥哥累了你,他回来我加他给你赔不是。” 宝钗低头不语,心内十分堵得慌,她素来是有些志向的,如今看了荣国府门第,心里头更是想着有一日也凤凰出世,脱了这皇商不尴不尬的身份,却不想……一时又想起林黛玉,不仅有个做官的爹爹,连哥哥年纪轻轻也已是举人,心内头一次对她生隆起一股子又羡又妒的滋味儿…… 薛姨妈见女儿脸色煞白,不禁又怜又疼,哄到:“不去那地方也罢,听你姨妈说去了也是伺候人,我儿这般娇养金贵,妈妈也舍不得你受那番罪!” 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异彩,笑道:“虽然有些可惜,但今日我瞧着你姨妈说话的意思却是大好,你瞧着宝玉如何?这荣国府将来都得是他的,袭爵承嗣,我看他又十分体贴,可不是一门……” “妈!……”宝钗羞得脸通红,有些恼怒道。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儿心里知道就好。只是有些事还得同你说说,这些日子我瞧着老太太颇有些中意林家那丫头的意思,虽说你姨妈是断断瞧不上的,但好歹你也搁心里些。” 又抚摸着宝钗的发顶笑道:“在妈妈看来,那林家丫头弱不禁风的怎比得上我的钗儿大家气质!只是我看那丫头镇日里衣裳没有重样儿的,我儿也要多做些时新衣裳首饰才好,听说京里有个锦绣坊十分出色……” 宝钗低头摆弄着帕子,和妈妈坐在一起说话儿,心里却翻腾的厉害,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罢?本来妈妈说起时她并不十分瞧得上宝玉,毕竟他虽温柔体贴却最厌仕途经济,可待妈妈又说老太太看好黛玉,心里“噔”的呕出一口气来,原本一分心思也变成了七八分,她倒要看看这林黛玉还能赢过她去么? 这之后,宝钗少不得待宝玉更亲近两分,去王夫人、贾母身边儿也更勤了,时常孝敬些稀罕金贵物件儿,王夫人看着心喜,越发满意,只贾母面上总淡淡地让人瞧不透。 …… 这日,林臻玉牵着馥玉从外回来,馥玉正美着——哥哥为了奖励他字有进步,特特带他出去游玩了一日!呀,泱哥哥也很好,不仅带着他和哥哥去吃好吃的,还抱着自己看了好玩的杂耍!小手使劲儿抓着一包东西,这可是专门给姐姐的好吃的糕点,馥玉兴奋拉着哥哥的手就往落梅馆颠儿跑。 臻玉有些无奈,他另一手还拿着个大包呢,全是馥玉和他选出来给黛儿稀奇精巧的手艺人的玩意儿,小东西非要自己拿着,他这作哥哥的也只好认命地拿起另一个大包来,想起临别水泱看他和手中大包戏谑的眼神他就想咬牙,哼,不就比他高一点,有劲儿一点么?有什么好得意的!(哎,明明是担心的小眼神,可怜的水泱童鞋……) 落梅馆中,长歌带着小丫头正和刘嬷嬷学规矩,黛玉却是不在,见大爷、二爷进来,长歌等忙行礼,臻玉因问:“你们姑娘呢?” 刘嬷嬷笑道:“去老太太院里了,方才薛家人来请,说是得了些稀罕玩意逗趣儿,说是也请了大爷和二爷呢。” 说来本朝虽也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但其实亲戚之间却没有这般死板,北方犹是如此,未收房里人的哥儿见见亲戚家的女孩子并不为过,但若是成亲或有了屋里人比如薛蟠,嫡亲的兄弟姐妹尚且也要避些嫌,再见未婚的女孩子就有些过了。 臻玉本不欲去,贾家姊妹和他还可以说是自家亲戚不必拘礼,但薛宝钗和他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她又有十一了,为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也不能浑见着呀。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7 只是当他转身出院时,可巧碰见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见了他十分热情:“哎,林大爷这是刚回来?” 不等臻玉说话又满脸堆笑道:“林大爷和林小爷可要赶紧去老太太那儿呀!听说薛家大爷弄来一个十分稀奇的物事,叫什么八音盒,又会唱又会动的,金贵的不得了呢!” 说着竟要上前拉扯臻玉,臻玉不愿让她碰到,又瞄见小馥玉因为没见着姐姐失望的小神情,登时笑道:“正要去跟老太太问安呢,周嫂子忙,这便去了。” 步入上房,果然听见薛姨太太的笑声,还有王夫人的说话声,显得十分热闹。林臻玉笑着向老太太问安,正欲说话,却瞥见妹妹微红的眼角…… 26、黛玉委屈,林哥哥暗刺王夫人 林臻玉笑着向老太太问安,正欲说话,却瞥见妹妹微红的眼角,登时上摇的嘴角冷下来,余光一扫,正看见王夫人隐隐得意的神情和薛家姨太太未平的笑纹,臻玉眼神一厉,低下头向贾母行了一礼。 待寒暄几句,臻玉坐到黛玉身边儿,柔和向妹妹点点头。 黛玉一见哥哥温柔的神色,弟弟偎在身边儿担心的眼神,一股子委屈忽然涌上心头,眼圈就有些红了,忙低头掩饰。臻玉眼见,神情一瞬间极为冷厉,宝钗瞧见不由心里一突,再看时却又是一个笑意盈盈的少年郎。 宝钗正疑心自己看错了,听见自己姨妈笑道:“大姑娘怎么老向地上看,难不成地上有金子不成?” 众人皆看向黛玉,黛玉一时无措,用帕子掩着嘴角,不知该不该抬起头来,却忽的被拥进一个熟悉的臂膀里。 臻玉倾身将妹妹的小脑袋搂紧在怀里,笑道:“黛儿这是和哥哥玩笑呢,怕是见哥哥带着馥玉玩儿了一天没想着妹妹呢。”又笑着哄她:“好妹妹,好黛儿!哥哥哪能不想着你呢,给你带的礼物已经放在你屋里了!” 馥玉也扯着姐姐的袖子糯声道:“馥玉也想着姐姐的!馥玉还给姐姐带了好吃的糕点!” 说得一屋子人俱笑了,贾母笑道:“好玉儿,你哥哥弟弟想着你呢!若是他们敢不想着我的玉儿,外祖母替你训他们!” 黛玉头抵着哥哥的胸膛,心内酸喜,方才二舅母明褒暗贬指说她无母教养,又辱及亲娘,直让她心如火焚刀割却不得反驳,只能强忍着委屈,如今见了哥哥这般回护才好些——二舅母,或者说这富丽堂皇的荣国府,不过都是外人罢了,真正心疼她的只有哥哥弟弟——只有她们林家的自家人! 蹭蹭哥哥的臂膀,黛玉不舍的离开这五六岁之前常霸占着的“地盘儿”,口里嗔道:“哥哥又打趣我,把小福儿都带坏了!”一脸儿娇俏的小模样,眼角微红平添一抹羞意。 贾宝玉坐在对面儿,一见黛玉这副样子眼都直了——臻玉转头时正巧儿瞅见,心下怒火愤燃:“果然是个色鬼!禄蠹!刚黛儿受委屈时你干嘛去了,现在一副猪哥模样!”要不是强忍下来,臻玉真想上去给他两脚,送他一句鲁迅先生的‘名言’——腌臜泼才! 指着放在贾母身边小几上的精致八音盒,探春笑道:“林大哥哥,这是姨妈和宝姐姐拿来的稀罕物事,有声音不说上面的小人还会转呢。” 宝钗微微垂着脸,端庄笑道:“不值什么,是哥哥有心才寻来给我玩儿,妹妹们若是喜欢就送给妹妹。” “我的儿,再没有你真这般温柔厚道的了!你哥哥给你的,你自收着玩儿,给她们作甚!”王夫人爱怜的扶着宝钗的手道。 贾母对王夫人刚才言行也有些不满,对贾敏她是真心疼爱的,王氏指桑骂槐怎能不让她生气,只是这王氏毕竟是宝玉的亲娘,若是给她没脸岂不委屈了宝玉?之后给黛玉送些好摆件什么的这事儿也就罢了,黛玉小孩子家家的受些委屈并不值什么,这样一思量贾母顿觉十分妥当,转眼把事儿抛开去了。 臻玉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下那八音盒,随便敷衍夸赞两句。 伸手从袖里掏出一只金纹红锦盒,笑道:“原来搁儿在这里呢,想是看薛家哥哥为薛大妹妹费心寻物羡慕呢?好妹妹,是哥哥的不是,原想私下里给你,既然薛家妹妹都愿意拿出来给大家儿‘看’,少不得哥哥也‘现’一回了!” 说着将锦盒递给黛玉,宠溺道:“打开看看喜欢不。” 他话里着重的“看”和“现”叫王夫人等脸色微变,薛宝钗紧攥住帕子,面上却一点儿没变,依旧笑意温婉。 三春除尚不大明事的惜春,迎春、探春两个皆有所感,只作不知罢了。 黛玉看看哥哥,又瞧瞧馥玉,方将锦盒上的小锁儿打开,惜春笑道:“好精致小巧的锁儿,我却是没见过的。”又催黛玉:“是什么?林姐姐快看看呀!” 打开锦盒,连迎春都倒吸一口气:“好精致漂亮的玉簪子!这可怎么做出来的?” 这是一支白玉蝴蝶发簪,光听似乎很是平常,只要打眼一瞧便能发现它的不凡来——白玉做的琼枝上停驻着一只雨后展翅待飞的玉蝴蝶——那蝴蝶翅膀竟像纸一般薄!神形就像活了似的,可谓巧夺天工!偏这蝴蝶翅边处微微泛出一些碧丝来,倒像是天然的花纹! 臻玉将簪子小心的给妹妹簪上,点点头道:“果然最配黛儿!” 黛玉扶扶云髻,笑意掩都掩不住。众人皆交口称赞,女儿都爱俏,这般好看又精致至极的首饰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夫人又气又妒的剜了两眼臻玉兄妹,转眼之际又瞟了下那簪子,忍下气笑道:“林丫头果是还没长大,得了好东西也不说与姐妹们分看分看!”不懂事又小性!这好东西就该先给长辈过目或是献给长辈才是正道儿! “舅母言重了,哥哥送我的东西我是再小气不过的!若是喜欢这些个首饰,姐妹们明日到我那里,我必得打开匣子任姐妹们挑选。” 臻玉笑道:“是我的不是,也给几个妹妹带了些玩意儿倒是忘了提,现下应该送到各位妹妹的屋子去了,这一件不过是刚巧遇上,又素雅,正合黛儿守孝带着,这才放在袖里了。” 又看着王夫人道:“原是觉得舅母最是端庄慈和,平日里也少戴这些钗儿簪儿的,生怕舅母为难,不喜欢装扮却又碍于是晚辈送的,这才没……原是我的不是。” 不等王夫人说话,转头对贾母笑道:“倒是遇到一副适合老太太的,赤金满镶红翡,也只有老太太通身的气派身份能压得住,那头面可费工夫,还要两日才得,得了外孙子一准儿飞快给您送来!” 说的王夫人差点子气个倒仰,偏贾母还一径儿夸臻玉孝顺! 薛姨妈瞅着众人神色,笑道:“老太太好福气,连外孙子外孙女都如此孝心!莫怪老太太这般喜欢了。”又笑道:“莫说老太太,就是我瞧着这几个孩子,也打心眼里喜爱呢!” 说着慈爱的看向黛玉三个,忽又拭了拭眼角,道:“只是敏妹妹无福,竟这么早就去了。”见贾母脸上有些不豫,忙又对黛玉笑说:“如今我即住在这里,左右无事,玉丫头闲时尽管来找我和你宝姐姐玩儿,咱们一起说说话,可不比你自个憋闷在屋子里强些?” 黛玉心里别扭,却不好说不来,只得道:“多谢姨妈了。” 王夫人心里得意,拂拂衣角,笑道:“这就是了,宝丫头仁厚大方,家里几个女孩儿还得跟着学才是。”顿了顿,语带深意道:“林丫头闲了也常去走动走动才好。”也学些教养! 一句话没说了,不说臻玉黛玉,只晴空、垂柳几个脸上俱不好看,静湖抬头冷眼瞅了王夫人一眼,复又低头静立在黛玉身后。 薛姨妈听说,忙笑道:“这话是姐姐说偏了。” 贾母仍是一副笑模样,不着痕迹的瞟了王夫人一眼,道:“这倒不是假话,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 臻玉坐在椅上,全然不动声色,只一径微笑。小馥玉懵懂却懂事,也不说话。一时贾母倦了,留他们自在说话,自己去歇息了。 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其他人各自说话儿。 林臻玉替馥玉拈了块糕点,似是不经意道:“方才见着环儿,比你大不得几岁,还有兰小子,馥玉闷时可去找他们玩儿。” 王夫人听见,忙问:“环小子在哪里玩呢?竟日乱跑!”难道在老太太门前头? “在花园子那呢。”臻玉笑着看向王夫人,“说起环儿,不是甥儿奉承舅母,虽是没养在二舅母身边儿但听闻舅母时常叫他去写字,舅母慈母心肠阖府俱知呢。” 王夫人惊疑,这是在赞她?却不在意,倒顺着话儿笑道:“我却是不敢居功的,环小子教的好儿也省了老太太和老爷的心不是。” 就等着她这句呢,臻玉似是温良道:“说来,环儿也将七岁了罢?嗯,倒是很该入学了,听闻外祖家家学是很好的,哎,要不是馥玉体弱,送去那里倒是个好去处。” 王夫人脸上一僵,淡淡道:“环小子身子骨弱,年岁又不大,我却是舍不得他受这苦的。” 臻玉笑道:“原是舅母慈心,只是环儿到底是男孩子,读些书才是正道儿,方才他还说要是识全了字就给舅母抄一整本的经书呢,岂不比现在‘只’写那‘福’字要好?再说这样宝兄弟也有个伴儿,不失为两全之法,要不然一个哥儿镇日和丫鬟们玩闹算什么!”说别人的教养?先看看你这有亲母教养惯会吃红嬉笑的好儿子罢! 不等王夫人说话,臻玉悠悠又道:“这也不是我的看法,原是前些日子二舅父说起子孙教养,甚是忧虑呀!我哪儿有这般见识?”看,你面慈心恶,苛待庶子怕是连二老爷也有耳闻呢~ 宝玉懵懂无知,这一会子说的话他听了,对里面的深意却是半分没能体会。对贾环他是再不放在心上的,这会儿见林妹妹听的认真,不免存了两分讨好的意思,因笑道:“这好!环儿去上学,与我也是个伴儿,老爷必是高兴的。”直把王夫人气个倒仰,一口气堵在心胸不得发泄! 臻玉只是径自微笑,并不答话。 王夫人笑已僵在脸上,再想不到这是老爷的意思,心中愤恨,只得勉强按下,冷道:“即是这样,就让环小子去家学里罢。”摆摆手又道:“我却是乏了,你们自玩笑罢。”薛姨妈、宝钗等忙跟上,只探春临走时向林臻玉投来一抹感激的神色。 臻玉静默,这次虽拿贾环做了筏子,对他却不是坏事,现在的贾环尚小,虽有些畏缩但行事并不像后来那般猥琐,相反眼中还有一股子想奋而向上冲破樊笼的渴望,贾家家学虽不堪,到底里面也有一心向学的,只要他能勤奋,依着贾政的性子,或能有些前程。 27、拿命~根子来还罢! 回到落梅馆,黛玉自去梳洗,她方一走,垂柳再忍不住:“大爷,二太太也忒欺负人了!大爷还没去那会儿,先是变着法子朝姑娘们夸耀那薛家富贵,那劳什子八音盒如何金贵,后来竟扯到咱们家身上,说了些酸不溜丢的话,姑娘堪堪听着而已,老太太时不时也夸赞咱们家一句缓和下。却不知这二太太今日是怎么了,竟连老太太的话意儿也听不得,说着说着竟是明褒暗贬太太去了,姑娘教养不好的意思!不仅如此,话里话外的,竟像是说咱们太太如何如何…” 臻玉垂眼,眼里冷意满满,二太太和薛家么…?按下心思,臻玉待黛玉出来又好生安慰一番,又对几位教养嬷嬷道:“妹妹小,有些话儿又不是丫头们能说的,以后妹妹出门,还劳烦几位嬷嬷跟着一两位,到底不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就是老太太和几位姐妹那儿也保不齐有人给不痛快呢,嬷嬷们在,好歹不至于受今日这般委屈。”刘嬷嬷几个也是后悔,原想在老太太那儿不打紧,却不想让姑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8 臻玉看了看外面探头探脑的几个小丫鬟中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眉间一挑,意有所指道:“妹妹这里的小丫头还要好好管教些才是,省的有那不省心的乱去嚼舌根。”刘嬷嬷等一愣,转眼看到几个探头探脑的粗使小丫鬟,那个贾母给的二等紫鹃赫然在后边儿,当即又羞又怒。 石嬷嬷性烈,冷笑高声道:“不成想这荣国府好高的门第,那薛家姑娘真真金贵!想当日先太后薨逝,咱们也是教养过如今的慧娴大长公主的!孙老郡王和郡王妃早逝,慧静郡主更是咱们教养大的,端庄高贵,就连上皇也赞赏过的!怎么如今竟入不得这里人的眼睛了?!” 唬的紫鹃及外面贾府派给的粗使丫头婆子脸色煞白,再想不到林姑娘的教养嬷嬷有这样大的来头! 雪晗院里,臻玉冷眼瞅着一蓬富贵竹,微笑,这事没那么容易就了了,好二太太,好慈姨妈,咱们走着瞧么~ 这事他刚叫人查明白,原来是贾母有意撮合黛儿和贾宝玉,王夫人本就不愿又见贾宝玉做小伏低的妹妹长妹妹短的,偏黛玉还淡淡地不愿搭理,王夫人更是堵心,因而指桑骂槐、百般挑剔黛玉。而薛姨妈那儿,恐怕不止想把薛宝钗嫁给贾宝玉那么简单!想到方才清溪说的,那薛大傻子竟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眼瞧见过黛儿的形容!林臻玉眯眯眼睛,原来薛家姨太太竟打着这样的注意么?想将黛儿嫁给薛蟠?凭他也敢痴心妄想! 贾母果然消息灵通,三兄妹还在说话间,鸳鸯就捧着个红木描金匣子进院来,初雪瞧见,笑道:“这不是鸳鸯姐姐么,怎的这个时候来?” 鸳鸯笑道:“老太太记挂着林姑娘,特特叫我收拾了一匣子血燕来给姑娘补身/子,可都是老太太的体己私藏。” 紫鹃堆起满脸笑让:“鸳鸯姐姐快进来,林姑娘知道老太太这般疼她必是感激的。”旁人听着还犹可,独独刚在院里说话的刘嬷嬷脸色铁青――大爷说的对,姑娘院里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荣禧堂侧房,大小丫鬟站在门外鸦雀无声,房里王夫人脸色阴晴不定。 薛姨妈也听得金钏儿数语,心中也是吃惊这林家丫头的教养嬷嬷好大的来头,不过到底是内宅妇人又在商贾之家闭耳塞听多年,见识浅薄,只端详着林家很有些财势,出得起银子请这些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因而说道:“姐姐,不想林姑娘家有这样的财力请得起宫里出来的嬷嬷,不过这嬷嬷再怎么尊贵还不一样是奴才么!” 王夫人气急恼怒,脑子里轰轰作响,听见妹妹说话,不禁在心里冷笑:“好个没见识的!这些体面的嬷嬷哪个不是在贵人身边呆过的、得宠的,就连老太太不也是曾做过上皇的奶嬷嬷才有今日这般荣耀的!”嘴上却懒得说什么,脑筋直转,看来这林家还得好好掂量掂量,以后面上得过得去才是,不过,背地里…她就不信这三个烂桃子能过得了她去! 其实能进宫的,即使做小宫女,都得是清白人家的好孩子,更不用说女官了,大都是世家女子。有些出挑得宠做了嬷嬷的,被恩荣出宫时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家里自然是愿意供着的,这些姑奶奶可是荣耀来着。虽也不乏人来求娶,但大都是聘娶为继室倘或是小门小户里年纪小好多的公子的原配,所以大部分都不愿嫁人,多被人请去做姑娘的教养嬷嬷,来往于达官贵人内院,这也是这些嬷嬷出身的世家愿意看到的――不失为一项好的**投资。 “妹妹说的是,宫里嬷嬷再好能好过亲娘去?不说宝丫头,就是家里三个那林丫头也是比不了的。”既然这林家暂时只能供着,这薛家一定得拢住!她的元春要想出头白花花的银子可少不了。 这天,臻玉“巧遇”薛蟠,薛蟠自上次进府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听这位林家“表弟”素喜文雅人士,这日可巧遇见,少不得装上一回。(美人计呀美人计) 二人相携而行,臻玉因问:“薛大哥哥这是要往哪里去哪?”薛蟠一愣,瞅着临风玉立的林臻玉回笑说:“正要去家学,好兄弟,哪日闲了,哥哥请你吃酒。若不然,今日…”正待要改口今日忽又想起“文雅”之人反悔不得,忙住了口。 薛蟠好不容易遇见林臻玉,当下要问长问短,说此说彼,却听林臻玉对贾家家学颇为感兴趣,心下喜的抓耳挠腮,若是拐的他去家学,可不得天天见着么。于是分外卖力,将个龙蛇混杂的家学吹得天花乱坠。 臻玉微笑听着,时不时附和赞叹一句贾家义学。 这里正是屏门外去贾政书房必经之路,夏秋之际,草木衍盛,是以贾政及二三门客前来时薛蟠并未察觉,倒是林臻玉似有所感的瞟了一眼。 贾政因听见两个外甥说话,将要拐出来,却闻臻玉说道:“我素日听说外祖家义学清正,正是二舅舅严明之功,二舅舅最喜有才有德之人,治家有方…”贾政听得外甥夸赞他,自是不好出来,摆手示意门客暂住,心中不免很有些自得之情。 “如今哥哥在义学读书,宝兄弟和环兄弟也是,想来进益颇多!可惜我却在国子监,不然定要去见识一番。”臻玉说着,忽从怀里取出怀表看了一眼:“不得了了,今日弟弟要听监学老师讲书,再不去可晚了。哥哥见谅,弟弟下次再与你畅谈!” 贾政见臻玉转身疾步离去,思及他方才所说,暗暗点头,又见薛蟠立在路中央,直愣愣瞅着臻玉所去方向,微皱眉头,就待叫他。 薛蟠还不及反应,就见臻玉掏怀表―赔罪―遁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待他回神已臻玉早已出了小路。暗骂一声,薛蟠正要找些朋友去吃酒听戏――他早就腻了义学如今已不大去应卯了,冷不丁听见贾政声音,唬了一跳。 贾政见他惶悚,应对并不比初见时多几分文才,原本愉悦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狐疑,心忖怎么就不像认真读了诗书的样子。 身后门客打了几句圆场,贾政心里越发觉得失了面子,不免怀疑是薛蟠自己读书不勤,有心得回场面,因说:“蟠儿既去家学,舅父也日久没去了,左右今日无事,且随你去看看。” 薛蟠在心里叫苦不迭。 却说林臻玉出了宁荣大街,转身朝醉仙居走去,这段日子尽去太白居了,这醉仙居好久不曾去了,因而和水泱约见于此处。 至于巧遇薛蟠,巧遇贾政之事,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黛玉生受委屈之后,臻玉私底下将这事告诉了娘亲周慧,黛玉虽不知哥哥与周姨娘关系,但周姨娘对整个林家都心怀感激,平日虽不好明帮但私下里可没少提点臻玉。这回也是,周姨娘熟知贾政习性,如此这般告诉一番,便有了今日之事。 呵,欺负了他林臻玉的妹妹,哪有这么容易就罢了的!有些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才知道别人的宝贝也是捧在心尖尖上不容欺诲的! 此时贾政站在院外屏声静立,薛蟠在他身后冷汗连连。 自打跟着凤姐儿在宁府家宴上见了秦钟,他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宝玉也一改往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习性,日日与秦钟去家学读书,这当是臻玉细细打听来的,这两人每每都按时去学里,只是是否读书却有待商榷… 今日也合该着贾宝玉倒霉,本来贾政知道他这些日子勤去家学是很有些高兴的,不想在外面越听越脸黑,正是秦钟宝玉与那诨名“香怜、玉爱”的两个小学生切慕留情被金荣讽刺诽谤,继而在学里大打出手那回。 屋内脏言秽语遍耳,笔墨纸砚齐飞,学生书童乱成一锅粥时,贾政早耐不住,一脚踹开房门,脸气的金紫,手哆嗦指着大喝:“孽障!”金荣、秦钟等人不识得,贾宝玉、贾蔷等人却是脸色惨白,急忙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贾政此时气的喘吁吁,满脑虚汗,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把个门都关上!有人传信,立刻打死!”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39 待王夫人等听到音信,与丫鬟婆子赶来时,宝玉并贾蔷等人俱已被打,尤其是宝玉被贾政亲手板打早已动弹不得,直惊得王夫人神魂俱散。贾政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气喘吁吁。 不想又惊动了贾母,好不容易将贾宝玉抬到贾母房中,请医研药安置下来。 王夫人使个婆子来叫了袭人,摒退房内人,便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蟠哥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还有什么别的缘故没?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 袭人早找了焙茗来细问,见王夫人问起,便道:“我倒有听见这话,说是老爷今去学里是由薛大爷陪着的,见着二爷在学里和人争执才大怒的,别的缘故实在不知道了。” 王夫人听了,只道:“你且去罢,好生照料宝玉,少什么只管来说。”待袭人走后,房中无人,王夫人越想越恨,心里认定是薛蟠在贾政面前说了什么,贾政才去家学里的,不然老爷最不耐这些庶务,这些年都少去那里怎么偏偏今日就去了呢?! 林臻玉与水泱喝茶饮酒赏景游玩了一整天,直到金乌西坠才回府,身后秋千提着几个油纸包,却是他买给弟弟妹妹的小玩意儿。 才进了雪晗院,清溪就笑眯眯的上来,将她哥哥贺四打听来的贾宝玉捱打的始末说了。 臻玉沉吟片刻,在心里替贾宝玉默哀,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呢?!他原本只想用薛蟠将贾政引到家学,让贾政看到宝玉读书不认真的情景,好叫贾政敲打恐吓贾宝玉一番,没想他倒好,自己整来这一出!臻玉猫哭耗子的如是想。 再想薛蟠,算了,这娃也够倒运的,想来王夫人那个心窄的肯定已经给他重重记一笔了。他也就不为难他了,就按水泱说的,叫贺三贺四蒙麻袋揍他一顿算了。 唔,贾宝玉、薛大呆,你们也别怨人,谁叫你们两个老娘心坏呢?别人动他的心尖尖,他自然要用别人的命~根子来还的!想这两个,捱一顿打算便宜他们了,黛儿可是哭了好几场呢!(有么?!)——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名好像有些歧义,但是纯洁的童鞋不要多想,是说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命根子???!这话好像更别扭! 谢谢芝麻烙饼亲的两个地雷,虎摸之~~ 谢谢妹子们的支持~~ 拍个爪子??到此一游吧亲~(*^__^*) 28、水泱牌及时冰 自打贾宝玉捱打后,贾母冲贾政狠狠闹了一回,贾政苦苦叩求认罪。荣国府后院整个围着个凤凰蛋转,倒是安生了好几日。 薛蟠次日在街上忽然就被人蒙住脑袋打了一顿,哎哎叫着被人抬回来,把个薛姨妈心疼够呛,打人的人也够损专朝那些极疼的地方挥老拳,结果薛蟠虽皮厚肉粗,身上伤好的倒快但某地方却好几个月不能人|道,让薛姨妈又恨又恼又心疼,使人在街上寻了几日也没寻着那天杀的打人的。 这次事件中,最倒霉的当属贾宝玉,最冤枉的是薛蟠,看热闹的自然是林臻玉了,可就连臻玉也没想到,这次受益最大的居然是――贾环! 贾政经此一事,真是又气又惊、又悔又怕,对贾宝玉好长一段时间不愿理会,静下来后倒是让他想起当日所见的庶子贾环来。那日混乱之中,唯有贾环和其他几个旁支衣衫整洁呆在角落里,贾环怀里还紧紧抱着书本纸笔,贾政点点头,这倒是个尊师守礼的,虽不能及时劝诫兄长,至少尚可教化。 难得没有犯迂,将贾环叫去勉励了数句,众清客见状急忙附和称道政公真乃儒士也,贾政一高兴,赏了环儿好一些笔墨纸砚,还将自己身边的长随之子给他作了书童。不说贾环并赵姨娘如何高兴,只探春就又欣慰又心酸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王夫人知道了,虽愤恨不已,打碎了两个茶碗子,却也暂时无甚法子。 贾环捧着父亲赏的东西只觉是在做梦一般,这一段时间给他的惊喜太多了――先是林大哥哥向太太给他求来入家学的机会,后又有姐姐探春第一次给他以前只有宝玉才能得的亲手缝制的鞋袜,再有林姐姐、林弟弟给他的书本笔墨,如今…如今!父亲头一次正眼瞧他! 想起姨娘含泪带怨的眼,太太和她的陪房鄙视的神情,还有被克扣下的书本和笔墨纸砚――姨娘平日那样翻腾的人愣是不敢去理论只能拿出体己让舅舅赵国基私下里去给他置办份像样的上学用物,生怕闹腾了让太太拿这当由头把他上学的事搅黄了,贾环紧了紧怀里的物事,原本五分读书的心思如今倒噌噌上了十分! 臻玉不曾料到环儿的这番心思,知道了也是乐见其成的,这些年,赵姨娘虽糊涂,却并未仗宠欺负过娘亲,有时候还会寻娘亲说说话解解闷的,投桃报李,他也会在小事上托他们**一把。 待后院其他人都去宝玉房里转过之后,臻玉才携着弟弟妹妹去探望探望。 在内室听到林妹妹来了,贾宝玉惊喜异常,忙想起身,不料牵扯住伤处,“哎呦”一声伏回到床上,唬的一屋子丫鬟争相上前问候。 “宝兄弟可好些了?” “回林大爷,如今已是好多了。”迎出来的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晴雯,急忙打帘引着三人进了内室,芦荟拿过小丫头手里的礼盒递与她,晴雯忙接过来笑着道了谢。 “二哥哥好些了罢?” 因天气闷热,黛玉今天着了身云纹素绣羽纱衣裳,头上只简单用玉簪挽住,耳下珠坠微摇,广袖轻摆,愈发飘逸。眼神回转间宝玉已是看痴了。 林臻玉最烦贾宝玉这副模样,就是在现代也没有哪个男人会这么直勾勾盯着小姑娘看的! 袭人站在床边正软声说话,见着宝玉这样的呆样子眉头不着痕迹的轻皱下,推推他:“怎么又呆住了?也不怕惹林大爷、林姑娘和林小哥儿笑话!”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0 这个袭人怕是不喜他们来此罢?自他们来第一天起,就有意无意的显摆她和贾宝玉的亲近,时常有意无意的说些话里有话的字句来。唔,也是,这可是王夫人眼中的第一等贤惠人,要他说这袭人是个聪明的,抱紧主母的大腿才是上位的王道么,只是托付终身与贾宝玉真的是明智的选择吗? 臻玉哂笑,也不与袭人计较,“宝兄弟用的什么药?” “林大哥哥、林弟弟,林妹妹来了,快坐快坐,袭人麝月上茶。”稍稍抬起身子伏在软枕上,一时又说:“谢哥哥牵挂,太医开了些药丸子,化开敷上便觉好些了。” 袭人沏了新茶给臻玉端上,笑道:“原是宝姑娘有心,特特送来一丸药来,用酒研开敷上,”说着朝宝玉努努嘴儿“他就觉得清凉舒适好些,倒比太医的方子还好用些。” 宝玉听说,有些不自在,朝黛玉方向连看数眼。 臻玉笑笑,不置可否“二舅舅原是一时气急,你好后去认个错也就罢了,现下只管宽心养着便是。如今天热你又受了伤,前些日子得了些香露吃着很是香甜,刚让人直接给了晴雯,回头你尝尝,若觉得好就让人再来要就是。” “多谢哥哥惦记了。”宝玉满面笑容,他平日和这位林大哥哥接触不多,如今见林臻玉神情关心,又心喜林妹妹来看他,不免露出十二分的畅怀来,将疼痛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臻玉不耐久坐,起身说道:“以后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罢。” 黛玉也说:“二哥哥养着罢,我们回了。”说着便在贾宝玉巴巴的眼神中跟着哥哥走出门去。 麝月、晴雯赶着送出院外,说:“劳林大爷林姑娘林二爷费心了,改日宝二爷好了,亲自去谢。” 贾母知道三人来看宝玉,心内熨帖,不免又想起两个玉儿的事来,打定主意修书给林如海去探探口风。 这天正是溽暑之时,天气炎热,有道是“晴日暖风生麦气”,林臻玉有心带弟妹去新买的庄子上纳凉,却因客居外祖家,贾家上下又是不省事的,只好作罢。 外头骄阳似火,臻玉不愿出去,把和水泱约好的见面也推了。 水泱眼瞅着手里的字条,心里无奈,是他把那小子娇惯的太过了么?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对秦书来吩咐道:“去,从冰窖子里取几车冰送到林府去,再着人去荣府跟林大爷说一声,叫他用时自取罢。” 臻玉知道,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忙叫马寿派人每日里送些来。 要说林臻玉最后悔的就是忘了命人冬天贮藏冰块的事了。荣国府不是没有冰窖,只是主子众多,除了贾母那儿是供应尽够的,如王夫人、凤姐儿那边也凑活,其他如迎春几个每日里只得一盆子冰。当然,凤凰蛋贾宝玉那里是从来没少过的,如今他又挨了打,更是金贵了。 臻玉、黛玉这儿原本每日里各有两盆子冰,臻玉心疼弟弟妹妹,每每再去储冰卖冰的商贾买些,倒是尽够了。却不想前日里,王夫人派周瑞家来说:“如今天气炎热,冰窖里储的冰怕是不够,林大爷、林姑娘年青身|子好,也担待些,就每日一盆子冰罢!”末了还嘀嘀咕咕道:“二姑娘她们现下每日只吃些冰湃的果子消暑…”没说完就叫药嬷嬷拿话堵了回去。 这下臻玉可犯了难,天气这热从外头买冰也愈发困难,那些卖冰的商贩十分精明,价钱高不说每日里就卖那么些,常常买不到。臻玉无法,只好将每日里得的尽数送去黛玉那儿,在黛玉住的落地罩外临时置了一张小榻,只叫馥玉跟着姐姐暂住几天。水泱这番送冰来,可不就是及时雨么?!(要么说水小攻腹黑呢,这冰送的…时机好哇) 臻玉发狠,命马寿在林家和别庄上各自再建一个大大的冰窖! 施施然带着初雪给妹妹送冰,再把弟弟接回来,林臻玉十分享受小馥玉崇拜的眼神,黛玉失笑:“哥哥,如今这冰益发难寻,这是…?” 方嬷嬷对教养黛玉知事理家十分用心,黛玉再不是原著中伤春悲秋不知世事的深闺病绛珠了。黛玉本性聪慧,方嬷嬷时常教导她说:“大家小姐虽要不得市侩经济,就是管家也是看账本听下边人来汇报,只吩咐做事就好,但眼界和手腕儿却是很要有一二的,才免得被人欺蒙。” 臻玉笑道:“是哥哥的朋友送的,有好些呢,黛儿尽管用便是,每天哥哥叫人给你送来。” 馥玉拍手笑说:“是泱哥哥么?这下可好了,哥哥也不用受热了!哥哥都瘦了!” 臻玉忍不住摸着馥玉的顶发大笑,这小胖娃娃肯定是听见他奶娘说话学的,现在天热,馥玉时常不爱吃饭,他奶娘就会说“又瘦了!”,这不,小家伙立马用在他哥身上了,这才没冰几天呀就瘦了? 黛玉也笑,身后大小丫鬟看着二爷肥嘟嘟的可爱样子都抿嘴偷乐,小馥玉脸红红的,觉得自己讲出这么“大人”的话,是长进了罢?就是哥哥也笑的太过了罢? 三个正说笑着,只听黛玉身后的一个丫鬟说道:“天儿这么热,听说因着宝玉在床上趴着养伤怕热,府里冰都不够使了呢,姑娘何不送些给老太太、太太,也教她们高兴姑娘的孝心不是?” 臻玉顿了一下,原来是紫鹃姑娘么,说实话,他对书里紫鹃这个丫头印象是不错的,至少书里面她没少帮了黛玉,只有一样让他不怎么得意,那就是在贾府老太太、太太都不曾发话,她倒没少撮合了黛玉和贾宝玉,一个贾府后院长大的丫鬟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儿弄不好就会毁了自家小姐的闺誉?知道还这么做,就有些费思量了,臻玉眯眯眼睛… 这次贾母把她派给黛儿的时候他也没在意,该说人是会变的么?如今黛儿有了自己,有了馥玉,又有人教导世事,再不是那个不知自己家家财几何的病弱孤女,自然也不会再把她这么个半路出家的丫鬟当成姐妹知己,所以紫鹃也就另辟蹊径了?靠上老太太、王夫人? 身着翠绿紧袖衣裳一身利落的清溪瞟了紫鹃一眼,“孝敬老太太是应当的,只是这府里原是有冰窖子的,再者也不是咱们一家在这儿做客,听说薛姨太太家有间好大的冰铺子呢,薛姨太太和二太太这样好的姐妹她又是长辈都没要送,咱们越过姨太太家巴巴去送,且不是给姨太太没脸么?” 堵得紫鹃面色通红,站在一旁的小河走来握住紫鹃的手笑道:“妹妹生的好摸样,只是我却不大认得,妹妹是…?” 黛玉的大丫鬟晴空笑说:“不怪你不认得,这是紫鹃,原是老太太疼咱们姑娘才把得用的给了,只是咱们几个笨嘴拙舌的占着大丫鬟的地儿,又不好越例,才委屈她做了二等。我娘(邱嬷嬷)看她心灵手巧,强过咱们百倍去,就让她管着姑娘的针线,平时不大上正屋里来。”只是在大爷二爷来找姑娘说话时时不时冒出来。 黛玉笑道:“你来时她不在,现在认识也不晚,紫鹃心性稳当,惯会体贴人的。” “快些自去说话罢,爷是不爱听你们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臻玉摆摆手,撵道。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1 小河忙拉了紫鹃的手,笑道:“大爷不爱听正好么,咱们去你房里说话去!前儿我刚得了一块料子,你针线好,也给我看看做什么样儿的好。”说着急急忙忙就拉着紫鹃向外走。 清溪笑骂:“狗肚子里藏不了二两香油,刚得的就拿出来显摆,我都替你羞得慌。”小河冲她做了个鬼脸,紫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勉强笑道:“我帮姐姐看看。” 待她们出去,刘嬷嬷对黛玉的二等丫鬟素兰素梅几个道:“你们小姐妹年纪相似,闲了也带着活计常与紫鹃说话顽儿才是,咱们家里待丫头们向来宽泛,她歇息时并不用来姑娘这儿候着,只管找相熟的女孩儿顽笑便是,这些她不知道,你们也该告诉她才是。” 素兰几个忙答应了,刘嬷嬷笑着点点头,领着丫鬟们出去了,只留几个大丫鬟伺候着大爷、姑娘、二爷说话儿。 臻玉含笑看着,这几个大小丫鬟,心思俱是精灵的。 29、送宫花这回事 水泱悟了 垂柳轻手轻脚的送上冰湃过的时鲜果子,立在一旁静静听姑娘三个说话儿,她最喜欢这时候了,总有一股子润到心里的感觉。 臻玉捻起一片西瓜递给小馥玉:“太凉,不可多吃。”小娃娃乖乖点头。 黛玉只用了一小串儿紫葡萄便搁下了,臻玉见状点点头,笑道:“咱们家大致都修缮好了,只等过些天稍凉快些咱们就搬回家去住!” 黛玉和馥玉都喜道:“咱们能回自己家去了,太好了!” 小馥玉更是立刻放下手里的瓜,小爪子晃着哥哥的袖子,央道:“那咱么现在就回去么?爹爹什么时候来?” “现下天太热,不好搬家,馥玉再等等,很快咱们就回自家去了。”臻玉轻轻捏捏弟弟的小肉手,又笑道:“父亲暂时不好来京,他那边儿事务正忙,可能得到明年春天进京述职,想来这两天父亲的信件就要到了。” 馥玉听说,乖乖点点头去吃瓜了。黛玉却有些忧愁,因问:“哥哥,咱们能去家住真好,只是我怕老太太那里不愿意…或会与薛姨太太家比对说事儿。” 臻玉道:“黛儿说的是,只是咱们家到底与薛家不同,父亲是二品的官员,我身上也有功名,再没有长住外祖家的道理,若是如此,岂不让父亲在同僚面前不好看?咱们慢慢分说,总是要教老太太同意的!”就是不愿又怎样,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回自己家的?! 黛玉正拿湿帕子给小馥玉擦手,丫鬟宜云进来说:“姑娘,周管事家的来了。” 这时候跑了来作什么?黛玉道:“快请罢。” 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霎时便觉一股子凉气驱走燥热,只见林黛玉穿着身月白广袖丝衣裳,头上只用簪子固住个松散发髻,正和林家二位爷说话呢。 见她进来,黛玉笑让:“周姐姐坐。”“宜雪上茶。” 周瑞家的也忙赔笑问:“姑娘好。”一面小杌子上坐了,笑道:“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来了。” 臻玉听说,就猜是薛家送宫花那一出,说来也不奇怪,虽然因着他这个异世来客的缘故许多事已经改变,可人本性难移,薛家和贾家的人行事大脉络上没变也是很自然的。 臻玉因问:“姨太太好?”周瑞家的满脸推笑:“好,姨太太十分好。” 垂柳接过来,开匣看时,原来是两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看,便道:“周姐姐替我谢谢薛姨妈才好。” 垂柳摆弄几下,笑问:“是单送我们姑娘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 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支是姑娘的了。” 巧让长歌听见,长歌一向嘴刁,因在外面说道:“别人挑剩下的才给我们。” 垂柳笑骂:“小蹄子,浑说什么呢!” 周瑞家的微微有些不自在,见垂柳收了,忙起身辞去。 方出院门,身后垂柳喊:“周**子,等等!”一面儿快步走过来,塞了个荷包给周瑞家的,笑说:“这是我们姑娘给周**子的,**子拿着吃些凉茶果子,去去暑也好。” 周瑞家的喜出望外,忙道谢。 垂柳又将方才的匣子递给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狐疑:“这…?” 垂柳笑道:“这是我们姑娘给各位姑娘的簪子,早就收拾出来了,今儿正好顺着**子的道儿给众位姑娘送去,好**子,且帮我一帮。” 周瑞家的笑道:“很是,这晒天毒日头的,你们多跑这一趟子也不值当的,正好我带过去。” 垂柳又塞过来一个鎏金戒子,“这是我谢谢**子的。”周瑞家的连连称谢。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2 又打开那匣子,里面是一溜儿绿松石玉簪子,十分精致,只是各有各的花样,垂柳指着笑道:“上次在老太太那儿都赞我们大爷送给姑娘的簪子好看,姑娘见姐妹们喜欢,特特央了大爷新定制的。这素兰花的是给大奶奶的,凤凰花儿给琏二奶奶,二姑娘喜欢菱花,薛姑娘是牡丹绝色,三姑娘最爱玫瑰花儿,四姑娘好莲,这些烦周**子带过去。还有史大姑娘的海棠簪我们姑娘先给她收着,她来了再给她。” 周瑞家的咋舌,心忖这林姑娘这般大方如此心细,想来自己平日里却是小看了她的,面上堆起的笑不由得更灿烂了几分:“是,我记住了,林姑娘的事儿,我一定给办的妥妥当当。” 一时凤姐儿和李纨处都已送到。 又去王夫人正房后头的小抱厦内,三春看她又回转回来,因问:“你老人家又跑了来作什么?这么热的天儿,仔细中暑。” 周瑞家的将花匣打开,说明缘故,三人都起身道谢,惜春拿着花簪子细细端详,进了内室对着妆奁换下今日所配的珠钗,拍手笑道:“果是林姐姐,我是最喜这佛前莲的。” 探春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齐齐送这些来?可是便宜我们了。”… 周瑞家的拿着匣子往梨香院去,今日王夫人在薛姨妈这边闲话,她来回王夫人话才得来这么个差事,周瑞家的捏捏袖里林姑娘那边刚给的荷包,心里揣测能在宝姑娘这里得多少赏,步伐不禁快了几分也不嫌热了。 进了屋,薛姨妈道:“都送去了?”周瑞家的赔笑道:“送去了,二位奶奶和众位姑娘都说谢谢姨太太呢!可巧,林姑娘那里正有簪子要送来给宝姑娘的,就托我带来了。” 薛姨妈道:“拿来我看看。” 周瑞家的忙把匣子递过去,薛姨妈打开一看是支绿松石雕牡丹的玉簪,脸色就不大好,这可比自家送的绢花贵重不少,因问道:“是只有宝丫头有,还是各位姑娘都有?” “各位姑娘都有,只是林姑娘拿来时就已经分好,说这支牡丹国色才衬得起宝姑娘。”周瑞家的在长歌那里碰了根钉子,这会儿赶忙说清楚。 薛姨妈听了,一声儿不言语。 宝钗走过来,拿过簪子看看,脸上依旧带着端庄的笑容:“好精致的玉簪,林妹妹恁地客气,不过是两支绢花儿,还巴巴回了礼来,计算的也太清楚了。” 周瑞家的见薛宝钗嘴皮儿一碰就将林姑娘对姐妹们的心意变作了回礼,还按上了个计算的清楚的名儿,心里有些异样,又见她一脸像温柔大姐姐对做错事的妹妹宽容无奈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王夫人对薛宝钗言行却十分满意:“这林丫头最是小性儿,她既给你这簪子,你收了就是,不必理会别的。”又对薛姨妈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宝丫头大度稳重。” 薛姨妈笑道:“姐姐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王夫人赞道:“这才是大家女儿的做派,整日里打扮那么精贵作什么!”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无甚交代,方欲退出,王夫人忽又道:“你且站住,我有话问你,你去时林丫头在作什么呢?” 周瑞家的忙笑回道:“不曾作什么,只和林家两位爷闲话呢。” 王夫人听闻,越发向薛姨妈道:“这个林丫头,常日里横针不动竖针不捻的,可是娇贵。”拿起帕子攒了攒额角,眼看着屋角的冰盆子忽道:“这样热的天儿,可几年不曾有过了。” 薛姨妈笑道:“可不是,原本我们家冰铺子里也有不少存冰,可这天一热不好存放求买的人也多,就多多卖出去了。”瞅着王夫人的脸色又道:“留了些家用,姐姐那里要是不够使得,还能匀些给你。” 王夫人笑道:“哪里是我要,原是宝玉这回伤了身子不耐热,府里和往年存冰一样却多了这么些开销。” 薛姨妈想到宝玉挨打这事儿和薛蟠也脱不了干系,有些讪讪的,就命人送一冰鉴的冰去内院的冰窖子。 宝钗眼神微动,笑看向周瑞家的问道:“周姐姐从林妹妹那来,不知妹妹那儿还有冰么?” 周瑞家的有些不自在,呐呐道:“没仔细看,恍惚有两盆子冰。”宝钗笑道:“那我就安心了,林妹妹身子弱怕不耐暑,只是如今冰块子越发难买,不想林大哥哥有这般好本事。” 王夫人眼珠子略动动,不知在想什么。 周瑞家的见无话忙退出去了。 王夫人这边儿是百般算计,那水泱这边儿就是百般郁闷,这两边儿的主角偏偏都是林家大爷。 自那日臻玉推约、水泱送冰后,水泱就再没见过他。 要说不见水泱开始心里也是愿意的,这些天时而出现的越发露骨的梦搞得他心乱如麻,他想着至少先避开想想清楚再说,可一天两天过去,水泱不仅静不下心去整理自己心思,反而愈整理愈想见少年,愈想见愈见不着…以秦书来为首的一众景王府仆侍绝对痛快的感受了水深火热的滋味,只除了整天乐呵呵的陈总管。 秦书来内牛满面,在心里咆哮状,天哪,臻爷你快来吧! 晚膳时,水泱盯着桌上的两道菜,脸色阴晴不定,其中一盘是很常见的苦瓜,苦瓜常见可没见过用这么大的“盆”盛着的,这只是道清口的配菜好不好!另一个墨彩花卉汤盆中隐隐能看到半拉龟壳和一截不明条状物,传出淡淡的药味。 陈总管笑眯眯的看着小主子,心想小宝小主子会吃哪一样呢?殷勤的盛了一碗补汤,将汤碗和苦瓜朝水泱面前推推,继续笑眯眯盯着看。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3 水泱脸黑了一半,这是唱哪出?拿起侍女托盘上的象牙箸,侍女忙退下,王爷进餐不喜旁人服侍。 水泱手顿一顿,面无表情的把一片苦瓜塞进嘴里,余光再看陈叔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差点噎着。 陈总管点点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边走还边想,虽然他这辈子没把了,但男人那点事他还是清楚的。小宝小主子这几天都分外暴躁,昨天又将一个擅入邀宠的宫女撵了出去,不是不行了就是心里有人了欲求不满,看今天模样,是第二种! 那他就放心了,男人嘛,总会有这种时候的。什么样的女主子他不在乎,只要小宝娶个合心喜欢的,两人一块儿和乐一辈子就好!别像大宝似的,娶了一大堆,却没个真心稀罕的,陈总管撇嘴。大宝是他给水湛取的小名儿,可取的时候水湛已经大了接受度不高,他只能在心里这么叫叫。 唔,好像忘了告诉小宝小主子那壶酒是用虎鞭泡的?陈总管脚步顿顿,摇摇头又继续往前走,吃那么些苦瓜喝点虎鞭酒也没什么,活活血么。 厅里,水泱玉杯端着咂咂嘴,这酒的味儿有点怪?桌上菜肴整整齐齐,只有一盘苦瓜动了一筷子。 晚上,水泱又做梦了,和以前不同,这回多了些剧情。 梦里臻玉牵着一个女子的手,笑着对他说:“我要成亲了,这是我心爱的人…”成亲…心爱的人…水泱似乎都能感受梦里的自己绝望、愤怒、悲伤…的感情,现在想想都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女人杀掉! 水泱坐在床上揉着额头,然后?没有然后,梦里的水泱一听这话瞬间爆发,把臻玉捉来这样又那样…然后他就醒了,憋醒了… 水泱看着自己支起的亵衣,还有现在心头仍有的对那个脸都看不清的女子强烈的杀气,终于悟了,他这是对臻玉动心了,他喜欢上或者…爱上自己看大的小孩了?或许,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罢。 想起臻玉那堪比乌龟迟钝的心思和被他惯得对自己愈发肆意的作风,水泱森森的无奈了,要想让少年动心,任重而道远啊。 不管自己精神的下|半身,水泱开始盘算着温水煮青蛙把臻玉小少年骗到手的路程。放弃或者挣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从未犹豫过,水泱知道自己自私执拗,但他就是这样的人。这世上让他在意的委实不多,能去真心喜欢一个人并且这人值得喜欢,对他来说多么难得,再说他也有自信不论怎样能护得少年周全,索要少年一生,他自然赔他一世! 看多了皇室骨肉倾轧,母妃又因此早亡,而所谓的父皇没能让他们感受一点的亲情,由此养成的水湛水泱两兄弟性子都十分淡漠,虽然都传言景泽王冷心冷面可实际上是笑眯眯的水湛尤甚,瞧他对自己那些宫妃不冷不热的态度和对自己儿子说好听是一视同仁难听就是不在乎的作势就明白了。可笑还有无数的高门贵女挤破头的进宫去,梦想自己就是皇上眼里的与众不同…(冷感的大叔哇~) 对自己无嗣水泱很自然就接受了,要不然,还可以过继哥哥的儿子么,反正他有那么些儿子,水泱分外不厚道的想。 贾府的林臻玉和皇宫里的水湛同时打了个喷嚏,摸摸脖子,谁在念叨他不成?林臻玉怀里的小馥玉担心的摸摸哥哥,着凉了?紫宸殿殿下侍立的宫人听见忙低下头去,稍稍靠边挪挪。 30、凤姐儿离心好姑妈 这日,金钏儿来雪晗院,只见林臻玉的二等丫鬟宁安和几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坐在廊下纳凉,见金钏儿来了,便知王夫人有事儿,忙笑着请她略站站,便进去回话。 金钏儿皱皱眉头,平日去宝玉院里都是直接就进去,除了老太太那儿,还不曾有人叫她站在大太阳底下等着呢。 “二太太有什么吩咐?” 金钏儿一进内室便觉凉爽,见林大爷拿着本书,林小爷伏在桌上描红,便知是在读书,当下不免想起宝玉来深觉这林家大爷无趣,只面上笑道:“姑娘们和宝玉都在太太处顽儿,太太让请林大爷、林二爷也去。” 林臻玉看看弟弟已写了数张大字,书也背过了,小娃娃还是要多玩玩才好么,虽然王夫人那儿不是什么好去处,只做消遣罢了,遂叫金钏儿先去。 初雪抓了一把大钱塞给她送她出了院子,金钏儿喜盈盈的去了。 林臻玉牵着弟弟进来,果然一屋子的女孩子在说笑,贾宝玉凑在薛宝钗身边儿,不时向妹妹那里瞟上几眼,方嬷嬷肃着一张布满褶子的脸像桩门神似的和晴空、长歌站在黛玉身后。臻玉在心里笑笑,就该这么着。 偏薛宝钗眼尖,臻玉一进去她便笑道:“林大哥哥来了,人可是来全了,姨妈正盼着呢。” 臻玉眉头一动,这王夫人又整什么幺蛾子呢,怕是少不了这位薛家大姑娘的敲边鼓罢。不过寻些事儿也好,正是搬回家现成的借口么! 方嬷嬷冷眼瞅着,对薛宝钗言行很是不满,这薛家姑娘也太不庄重了!纵使沾点子亲戚,可眼见着都十二岁的大姑娘了,爷们儿来了就是不回避也该三缄其口才是,哪有这样大的姑娘对外男这般不忌讳的? 又见那贾宝玉贼眉鼠眼老往姑娘这儿瞟,方嬷嬷本就冷肃的脸黑沉一片,瞅着甚是吓人。 臻玉、馥玉见过了王夫人,闲谈阵子,王夫人道:“上些冰湃过的果子来,实在有些热的心慌。” 不一会儿玉钏儿进来回道:“冰有些不够了,今日的份例却是用完了。”王夫人皱眉道:“不是还有一盆子的例么?” “府里窖藏的冰已不多了,太太事儿忙许是忘了,前儿来旺家的向太太回过,太太就叫把各房份例缩减下,好对付过这酷暑去。” 王夫人闻言笑道:“是有这么回事,一时倒忘了。只是这大热的天儿,窖冰不够我倒还使得,只是姑娘们和宝玉禀性素弱,怕是…” 见无人应声,王夫人脸色沉了沉,又温声笑问:“臻哥儿,听说你前些日子买了不少冰,有这门路也好帮咱们家买些来罢?”一面又一叠声的让人去告知凤姐儿,又道:“臻哥儿只管在你凤**子那儿支银子就好。”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4 哼,恐怕这银子会先欠到账上罢,到时一句孝心就抹了去或者更甚者不声不响就没了,真当谁家都是你的银袋子呢?臻玉笑笑,温声道:“二太太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份例忽然减下去,黛儿和馥玉不耐热,甥儿求到好友处才得来一车冰,如今只望这伏天快些过去才好。” 王夫人脸瞬时沉了下来,道:“这点子事儿林大爷都不想给府里做么?” 一时厅内静寂下来,黛玉和馥玉都心急,有些要说几句,却听哥哥不急不忙道:“二太太可冤枉外甥了!今夏酷暑多少家冰都没贮够,外头更是益发难寻。听说薛姨太太家有个大冰铺子,若是二太太不信可问问薛姑娘。” 王夫人脸色缓下来,却不接话茬,只道:“是我心急了,原是担心你弟弟妹妹们不耐酷暑,却不知你那朋友是什么来历,倘或你向他买些?好歹挨过去这个暑天。” 林臻玉却已有些不耐,这王氏也忒腻味了,笑道:“二太太此言岔了,我那朋友是父亲故交之子,出身不低,就是手底下有些田庄铺子也是下人在管,哪个世家子弟会亲去做这些商贾之事?平白没了身份!”真当爷是你府里的买办下人使唤呢! 此话一出,原本端坐着微笑的薛宝钗白了脸,王夫人一股气噎在胸口,不由怒道:“臻哥儿这话也太无理了!原是亲戚骨肉,找你帮些忙,又不是白帮,却来意琳庑?” 黛玉听了这话立刻气白了脸,待要说话,被哥哥用眼神止住,生生压住气恼且看哥哥应对,小馥玉被她拉在身边,也不教说话。 臻玉听了,却不动怒,垂下眼角低声道:“二太太要训我,自是不敢不听的,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二太太要我去买冰,可朋友给我的冰也是他家份例上省俭出来的,我承他的情才得的,又是哪个大家子会卖自家冰窖子里贮藏的冰?!二太太要我找路子买冰,难道偌大的国公府找不出个能干的买办,倒叫我这客居的少爷去买?怎么说外甥好歹也是有功名的,倒叫我以后怎么出仕呢?”又缓缓道:“今日是外甥不懂事,惹得二太太生气,只是太太所说,委实不能从命。” 臻玉所言,合情合理,厅里廊外各姑娘少爷的丫鬟婆子听见,又见林大爷眼角绯红,不免心下有些同情。 倒是方嬷嬷嘴角微勾,自家大爷好快的心思,这王夫人只叫大爷买冰,这事儿交给下人去办就是,哪个要大爷亲自去买卖,也并不会辱没大爷的身份,可大爷几句话就将这王夫人的意思扭弯了,生生成了王夫人要大爷这个举人去行商事,还要拖着大爷的友人下水,可不就是欺悔到林家来了么。 直把个王夫人气的头脑嗡嗡作响,薛宝钗见状,委屈道:“林大哥哥,这事儿原是姨妈为了姐妹们的一片好意,你不愿意就罢了,何苦说这般伤人的话?!” 黛玉冷笑道:“宝姐姐这话说的,本就是亲戚间帮忙的小事儿,二太太说了,只我哥哥力有未逮做不来罢了,也恭敬向二太太说了因由,纵是因事关故交语气急了些,也情有可原,焉有宝姑娘说的不敬伤人之罪?!” 馥玉眨眨大眼睛,疑惑道:“方才不是说宝姐姐家有间大冰铺子么?怎的不向姐姐家买,多便(bian)宜啊?” 无人应答他,臻玉垂目向弟弟递了个赞许的眼神,馥玉见了,十分满足,也不管其他,兀自取了颗紫红的葡萄细细撕皮尝尝,唔,真酸。 王夫人只觉他们一唱一和,再也持不住慈和的神态,也管不了宝玉三春并一众丫鬟婆子俱在,冷笑道:“叫你办些小事就这般推三阻四,拉拉杂杂说这么些,大家子?!哼,琏儿难道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如今在府里料理家务,可曾辱没了他?还不是时常为老爷跑腿买办!” 三春听着王夫人说的越发不像,忙低下头不作声,倒是贾宝玉有些惊诧的看着他母亲。 臻玉站起身来,肃穆道:“今日原是外甥的不是,引得二太太肝气疼,甥儿先退下,改日再来与舅母赔罪。”不待王夫人说话,揖了一礼,垂着头慢慢向外走了,黛玉和馥玉忙跟上,满屋子的丫鬟婆子瞧见平日里笑容满面的林大爷低头萧索的走出去,都颇有些心酸。 谁知臻玉刚走出门来,迎面站着一人,却是王熙凤,臻玉匆匆向凤姐儿道个礼,依旧不停。这凤姐儿却也不在意,蹙着柳眉扫了眼王夫人内厅,转身就急急离去了。 却说这凤姐儿原是被王夫人派来的婆子一会儿说支账买冰一会儿又说先记上不用支钱,弄得一头雾水,怕误了王夫人的事才急忙赶来。不想正听见王夫人和林家臻哥儿语气不大对,她也是个人精,并不进去,索性等平缓了再去讨乖卖好,却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姑母掰扯出自家二爷来,看那说的什么话! 本来自家二爷帮持家务就已经有失身份,不过是看在这个荣国府将来是要他继承的份上,现在他们两口子一主内一主外把握住大权以后也好接手,可如今听二太太这么一说,倒像是自家琏二爷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就该跑腿儿为二老爷做奴才似的。 王熙凤常日里亲近自家姑母以立足掌权的心思忽的清明起来――自己的好姑母显是将荣国府当成她家的了!袭爵的可是自己公公,可二太太这言行却不像这么一回事儿,是啊,如今住在正房荣禧堂的可不是她一家么! 手里使劲儿攥住帕子,王熙凤用尽力气才压下火气,自己是被猪油蒙住了心,一嫁进门来就被自己的好姑母花言巧语拉拢过去,放着大房敞亮的大屋子大奶奶不做,巴巴在这边夹道后头的窄屋子里去住,又为着她的吩咐和贾琏吵了多少次嘴,为着公中补贴了多少嫁妆,反倒落了个刻薄的名声,这是拿自己当靶子呢!自己的慈姑妈可一直把着内库的钥匙不放呢! 凤姐儿霎时恨得咬牙切齿。 人就是这般,一叶障目,太平的时候时常想不到许多,可一旦很坚固的关系上有一个小豁口小裂痕,往日里的事儿就都清明了,甚至会将些不相干的祸事也算到那人头上。凤姐就是这般,想通了许多事,一时就将王夫人恨上了,又想起那个因操劳过度生生流掉的男胎,不禁悲从中来,自己掏心掏肺这么些年得着什么! 倚在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上,凤姐脸色灰白,眼睛却极厉极亮,把进门来的平儿唬了一跳,“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凤姐勉强一笑,她想到的这些是不会跟平儿说的,平儿再好也是个丫头,有些话她只能对贾琏说,她也想明白了,如今自己公公只会跟侍妾胡闹,大太太是个拎不清的,老太太又偏心二房,将来这荣国府到底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呢。虽然舍不得大权可她再管下去除了平白往里头填银子担恶名还能得着什么? 现下还是把贾琏的心笼络回来是正经,再生个嫡子,凭自个儿的手段和贾琏的人面,她们两口子过的未必就比现在差,还不用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过这些年被人当枪使的仇她可不会这么忘了!哼!都是王家的女儿谁比谁少什么不成?好姑妈,您就等着罢。 “平儿!前儿我与你说的事儿还没做罢?!”凤姐忽的支起身子,眼睛直盯着平儿急问道。 平儿一惊,忙回道:“是…利钱那事?还没,刚来旺家的来回话说开头儿不好做,得等几天。”说完有些惴惴的看凤姐。 王熙凤松了口气,摆摆手道:“叫来旺不必做了,把预备的账本子拿来烧掉!把月钱拿回来赶紧发下去!” 平儿一怔,见凤姐颇为不耐烦,忙将疑惑压在心里转身出去找来旺家的了。 凤姐儿重重地靠回引枕上,脑门上密麻麻出了一层汗,用月钱放贷是前些日子自己那好姑妈打着体谅自己的旗号给出的主意,当时她还感恩戴德只觉多了一条财路,对那些阴司地狱报应一说丝毫不在意,还逞强说:“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现在想来真是后怕,若是真是不妨事,自己的好姑妈为何不做,反倒叫自己占了六成的利?那慈二太太的贪财是连她都吃惊的,金陵的田地被卖的还少么,那是宗族的根,可卖了之后的银子她在公中的账上没看见一文,还不是都进了二太太的私库! 熙凤冷笑,这么下去不出几年荣国府就会变成一个空壳子罢,银钱都被划拉到好姑妈的私库里,这样的地儿她要来干什么,赔着嫁妆养这一群骂她心狠刻薄的人?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5 …… 王夫人这几天过的颇不顺心,先是向林家小子要冰不成反被气的肝疼,想起这个她就有些恼怒薛宝钗,原是她说现下冰价日长,有的是达官贵人来买,若是将府里贮藏的在她家店铺里卖了能得好些银两,纵使府里不够使还有林家得来的好些,借些便是。她想着是这个理儿,索性将府里的卖了大半,果然暴利,这样一来她便不想去借林家的了,倒叫他回回买来才好,这样她又有冰源府里也不会缺了冰去,她想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只叫账上先欠着林家便是,他还能真来讨要不成?不想这林家小子忒难缠,几句话便将要处绕到别处去了,一番说辞下来硬是让她没理了,恁得没脸。 为着府里用冰她忙的焦头烂额,正想借口身体不适将事情推到凤姐儿身上去,却不料这节骨眼凤姐就病的下不来床了,王夫人倒不怀疑凤姐装病,她可是了解自己这个侄女绝对舍不得管家大权这块香饽饽的。 王夫人将管家事务接过来,只待凤姐好些就推回去,不想还没一日,贾琏就求到老太太那儿,说是凤姐身子亏损太过,为子嗣计要好生养着不可劳累,那老婆子正对要冰那事不痛快当即就答应了,让她措手不及,只能心中暗恨。 出了这样的事,饶是她也有些吃不消,赵姨娘那个贱人更是在老爷跟前埋怨半盆子冰的份例都没了,只能吃井水湃过的果子消暑,连老爷歇在她屋里都遭罪,惹得老爷大怒,斥责她苛待妾室庶子!王夫人眼神森寒,早晚腾出手来收拾掉那个贱人和小贱坯子! 更令她牙根痒痒的是林家三个小崽子从那日起就称病不出院子也不见客,连贾母派鸳鸯去探病也只瞅见身边的大丫鬟,阖府都传是二太太让举人林大爷给府里去做买办们才做的事儿把林大爷气病了!让她想找个机会缓和一下关系都不得,她还想着要让林家为这事出些银子呢! 要说这林家兄妹十分会做人,来府里几个月,不管谁给他们做些个大事小事的都会有赏钱,那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是笑眯眯的,有礼的很。贾府的丫头、婆子们都看在眼里,帮林家做事那可是肥差,平日里捞个跑腿的活儿也好哇!再说人家当日给了万两银子作花销,满府上下无人不晓,可是这几个月不仅他们带来的仆从没拿过府里的月例,连府里拨过去人的月例银子都是人家给发,且不说人家三兄妹的吃食物件都是人家林府的买办置的! 府里的人都精明着呢,这林家是个富贵的,轻易可不能得罪,看林大爷就知道,人家虽然尊敬长辈,仍能驳了太太的吩咐去,还有不知道从哪个旮旯犄角传出来的话,说是林姑老爷十分得圣心,比得二老爷还尊贵十分呢!王夫人听说后,大怒了一场,命人严查嚼舌根子的:“等我闲一闲,先揭了这些人的皮!” 王夫人这边儿整日哎哎叫头疼,叫了李纨来,把管家的事先交给她。却不想这李纨偏不是个乖觉的,凡事皆按凤姐儿的旧例,虽说是管家却丁点儿的事物不做主,有事就叫周瑞家的按例去吩咐,来支银子的就让去王夫人那里去回话,结果来回话请示的人十分多,王夫人比管家时还忙累。 屋子外头闹哄哄的,贾政来了正院两次看到这情景转身就去了赵姨娘房里,将王夫人气的真头痛起来,一阵阵天旋地转。把李纨叫来斥骂了几回,可李纨只听着,回头还是这么着,王夫人倒不敢过于苛责,毕竟李纨是个节妇她还得要慈和的名声呢,没法子王夫人只好自己又接手了管家事务。 为这王夫人还特地把王熙凤叫来赏了些药材,旁敲侧击的要凤姐儿再管家。王熙凤只管拿好话搪塞她,却始终不曾答应,出了荣禧堂转身就去了大房,虽然大太太糊涂往日她看不上,可到底是正牌上的婆婆,她还是要哄得回转过来才好。 只是管家这事琐碎太多,二太太管了没几日便老态了许多,贾政嘴上不说可来的越发少了。王夫人撑不住,索性将府里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周瑞家的、吴新登家的等人去管,倒是轻省了许多,可是这些贼精的老婆子却不会为了面子像凤姐似的拿嫁妆去填家里的无底洞! 王夫人最是个吝啬的,拿到她手里的银钱让她再吐出来是绝无可能的,不得已王夫人指使周瑞家的拿月例去放贷,这事儿就交给了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去办,这冷子兴有几分才干,吃到甜头的王夫人胃口大开,又拿了自己的私房教他去弄来。这样一来,不仅公中的花销有了,王夫人月月还能拿到千把两银子的利钱,一时十分得意。 凤姐儿听说,讽刺的冷笑,她这好姑妈真真钻到钱眼子里去了,这种伤阴鸷的事儿她真敢自己亲手去做!却说前些日子她在贾琏面前做小伏低,极尽温柔之能事,好歹让贾琏回心转意了些,两人好时她把这事一说,唬的贾琏直接从榻上摔了下去,厉声骂她无知!这种事做了损阴德不说,还会祸延子孙,那每一个铜板的利钱上可都沾满血泪怨恨! 凤姐柳眉微扬,好姑妈,你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咱们且看将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 31、咱们回家去(捉虫) 自打林家三兄妹闭门称病,老太太遣鸳鸯来探看了不少回,被初雪等人好言好茶的招待,好声好气儿的送出门去,却都没见着正主儿。 林臻玉在房里思量,这老太太是个有谋算的,他冷这么些天无非就是想叫贾母说一句话,坐实了三人受委屈的事实,借着这事赶紧辞别贾家这糟心地儿回自己家去,可贾母每每派金鸳鸯来都只道好好养病,别的竟丝毫不提。 臻玉冷笑,这老太太一边儿心肝肉儿的叫着他们三兄妹,一边对他们受算计受委屈视而不见,可‘真’疼他们呀! 想起水泱说的,明年是上皇大寿,今上有意加开恩38科,他出了孝正好赶上,且回了自己家好好读,取了功名想法子把娘亲接出贾家来是正经,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荣国府,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是了!明年上皇千秋,今年过年皇宫里必定要大动一番,嫔妃的位份就是其一,贾元春入宫不少年,已是在皇后身边站稳了脚跟,想来必有举动。前些日子那夏太监来时,贾母和王夫人拉他谈了许久,贾母甚至递了牌子进宫去探望太妃,这般想来是为了贾元春得圣宠进位的事情。哈,如今王子腾离京,贾家有些施展不开,正巧今年年末或是明年初父亲进京述职,就想把林家拉上车,可是打得好算盘! 臻玉眯眯眼睛,是想让贾元春举报秦可卿的身份投诚以获圣宠罢,这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管废太子是如何下场,那秦可卿到底是皇室血脉,一个小小的荣国府却想踏着皇室贵女的性命步步高升,但凡事过之后皇上哪日想起来,怎会不膈应?更别忘了上皇犹在!再者秦可卿毕竟嫁入贾家这么些年,平日里贾母表现的最喜爱她,比王熙凤还疼上三分,如今却…真真让人心寒! 端起茶盅抿一口凉茶,臻玉眯起来显得狭长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寒光,想把他们兄弟妹留在贾家,好让父亲不得不帮扶贾家?哼,得赶紧离了这泥窝子才是。 翌日,林臻玉带着一副苍白虚弱的样子去看妹妹,方才踏进院门迎面就撞上一人,偏那人嘴里还在说着妹妹的名字,臻玉眼角一抖,道:“宝兄弟,怎的这般慌慌张张?” 贾宝玉一见到他,简直像见了救星一般,扯住臻玉的袖子,急道:“林大哥哥来了!快,快让那两个老婆子让开!让我进去瞧瞧林妹妹去!” 臻玉的眼角再一抖,轻轻从他手里拉开袖子,瞧着庭前跟门神似的方嬷嬷、石嬷嬷和贾宝玉气急败坏的样子,缓缓道:“舍妹正病着,不方便见外!”那日你不是瞧见了么,你那好母亲是怎么逼迫欺负我们兄妹的,如今装什么心急如焚! 说完也不管如何,抬脚进了正厅,余光瞟到一个影子站在花墙阴影里,宝玉一出院门她便追了上去,身后清溪一顿,悄悄转了出去。 如今且说臻玉回得雪晗院,果见清溪在房候着,见臻玉来了,便回道:“是紫鹃,她与贾二爷说了一会子话,我离得远只听见贾二爷央求她给一两件姑娘用过的旧物,帕子荷包之类的,紫鹃如何说却是听不清了。” 臻玉脸黑了半拉,这个贾宝玉可真是心内无尘呐,分分钟就把他母亲对他们兄妹的刁难算计俱忘了,又一副亲亲热热的好哥哥好妹妹你们怎么能不理我怎么这样对我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行起事来却丝毫不顾忌女孩儿的名节大事,竟私自索要起黛儿的旧物来了!难道他就不想想如若被有心人搬弄,能毁了他妹妹一辈子吗! 臻玉厌恶的挑眉,这种真善美的“白莲花”,真就是用来膈应人的!那就别怪他拿这凤凰蛋作文章了,还有那个紫鹃,一并打发了才好。 林臻玉吩咐清溪将事情告诉几位嬷嬷,如此如此说道一番,又让她在落梅馆守着,清溪是贺四的妹妹,很有些功夫。 紫鹃将林姑娘的两条旧帕子和一个荷包用布包好,藏在床铺里,幸而她管着林姑娘的针线,不然那几个教养嬷嬷规矩极严这些东西可不好偷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6 等到午时过后,正是最热的时候,落梅馆的人都躲在屋子里,紫鹃瞅个空子,溜了出来,在落梅馆不远处的假山后头等着。 贾宝玉一路急匆匆走来,额上俱是汗珠儿,紫鹃见了,忙拿自家的帕子给他擦汗,分说一二。贾宝玉将东西喜滋滋的揣进怀里,抬头见紫鹃穿着淡红的薄衫子,青绸子百褶裙,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脸向下看着裙边,脖子上坠着串珠串。 宝玉便把脸凑在她脖项处,闻那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着,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 紫鹃红了脸,柔声道:“别闹了,宝玉,袭人她们怕正找你呢,走罢,回家去坐着。” 忽听假山外头传来说话声,正是林臻玉几个,贾宝玉待要说话,紫鹃忙把他拉住,唬的脸色煞白。紫鹃拉着宝玉藏在假山后头的小树丛里,宝玉只觉有趣,随她半蹲在那边。 林臻玉明知贾宝玉和紫鹃在假山后头,就站在道旁的树荫下面和初雪、碧水几个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说话,偏小河笑道:“这假山前头的弯角处倒凉快,大爷,咱么且在这里歇歇罢,也省的现在去搅了姑娘的午觉。” 树丛里又闷又热,还有小虫子咬人,贾宝玉只蹲了半刻就撑不住了,紫鹃无奈,只好示意他自己出去,想着搪塞说是解手也没什么。 还不等贾宝玉起身,臻玉的三等小丫鬟暖树因天热喝了不少水着实有些憋不住,想去假山远些地方的土坡低凹处方面一下,那地方又偏又难进去是再没人的,冷不丁瞄见假山后头有人影子,吓得“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唬的前面一堆丫鬟忙喊:“怎么了?”声音之大把看管花园子和黛玉院里的婆子丫头都惊动了,一群人赶过来,生怕出什么事来。 臻玉见贾宝玉有些狼狈的钻出来,白净净的脸上被叮了两个大包,险些笑出来,正正嗓子,担忧道:“宝兄弟,大热的天儿,你在这里作什么?仔细中暑咯。” 贾宝玉讪讪一笑,不等他说话,身后又跟出个唇脂糊掉的紫鹃来,丫头们还不解,可婆子们都唬的睁大了眼,眼里都是惊疑。 臻玉也像愣住了,一时间场面俱静,只听得知了叫声。 少顷,臻玉回过神来,众人只看到林大爷脸都黑了,冷冷瞅了紫鹃一眼,只说要送宝玉回他屋里去,叫紫鹃也跟着,其他人都散了,再不许乱说。众人心里雪亮,这分明是在替宝二爷遮掩,还有这哪里是去送宝二爷,分明是去回禀老太太想法子。也是,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怎么震怒呢。 紫鹃几乎要立不住,却苦于不能辩驳,人家林大爷可没说什么呀,而贾宝玉依旧一副懵懂样子,笑嘻嘻的不知他又害了个清白女孩子。 到了贾母院子,贾母早就听到点子风声,以为宝玉中暑了呢,正忙叫人去取冰,拿药丸子、请大夫呢。 臻玉也没说别的,只当着贾母和王夫人的面儿把他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 贾母还没说什么,只听王夫人骂道:“作死的小蹄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快拉出去打死!” 也顾不得其他,紫鹃忙跪下哭道:“不过是偶遇见二爷,说几句话罢了。” 贾母脸上也不好看,冷道:“说话?好好儿怎么就钻到树丛子去了?”贾母眼尖,见紫鹃唇脂虽然花了,但衣衫完好,且眉峰未散,显然没做出什么来,紫鹃毕竟从自己这里给出去的,素来也忠心,这次想来是宝玉求着她要见黛玉之类的事,因此不欲舍了这个丫头。 紫鹃见贾母声调虽冷,眼中却并无大怒神色,遂哭道:“不过是奴婢帕子丢了,宝二爷好心帮着找找。”却是不敢说出宝玉私下索要黛玉旧物之事。 臻玉微微勾起嘴角,果然没牵扯到妹妹身上,这很好,那就圆了这丫头的念想罢,他是看出贾母显然想把这事儿小事化了,却没想让她如愿。 贾母脸色稍霁,正待把这事儿叉过去,却听臻玉笑道:“原是这等小事,我还以为是紫鹃冲撞了宝兄弟呢。咦,宝兄弟的脸色怎的这般苍白?别是中暑了罢?”说着用手扶了他一下。 贾宝玉却是被王夫人怒意唬了一跳,不敢吱声,兼之在闷热的树丛子里呆了那一会儿,故脸色才不好看。 贾母、王夫人只以为贾宝玉是热着了,连声叫端上消暑粥水来,众人一拥争去扶宝玉,“哗啦”一个布包从他怀里落下来。 王夫人看着眼生,叫人拾起来给她,打开一看,却是两块用旧的帕子和一个香香的旧荷包,还很鲜艳,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偏这些东西上都绣着一蓬蓬的紫鹃花。王夫人像铁钩子的一样狠厉的眼神扫向紫鹃,可不和紫鹃身上挂的相像么。 王夫人把一捧东西俱扔到紫鹃面前,方才不想在林家小子面前丢面子而强压下的怒火噌噌烧的更高:“这是什么?!” 紫鹃见布包掉下来就知道事情要坏,可倒也不怕,那包里是林姑娘的旧物,与她却是不相干的,推说不知便是,想来林姑娘这么得老太太青眼,对她也不会有什么。 不想这布包里竟是她自己的东西,唬的直哭不知该说什么,宝玉求她偷拿林姑娘旧物的事却万万不可说,说了就又是一宗罪名。 直气的王夫人发抖,哭道:“我统共就这一个宝玉,你们还想要勾坏他!” 臻玉瞧见,暗暗冷笑,面上只笑道:“不过是些旧物罢了,想是宝兄弟看着紫鹃针线好,要过去给他房里的丫鬟们悄悄罢了。”这话假的,任谁都听出漏洞来。 偏贾母冷眼瞅了下王夫人,骑驴下坡道:“很是,他们小孩子玩笑呢。”贾母人老成精,什么看不出来,显然是宝玉想要黛玉的旧物,紫鹃推脱不得又拿不出,便用自己的搪塞罢了。她可知道黛玉那院里的嬷嬷对黛玉的物事可是管得紧呢。 说起来贾母对紫鹃还是很满意的,这丫头忠心,但凡玉丫头那里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说一声,让她对林家兄弟的动向也知道几分。比起给宝玉的袭人好了岂止十倍,那个袭人,说好听些是服侍了宝玉,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宝玉,说难听些,就是背主、不念旧情,当日将她给宝玉也是看着她聪明温厚,想着既能照顾宝玉又能时常来说些王夫人那里的事物,却不想如今倒去抱二太太的粗腿,惹得二太太竟日夸她贤惠,也不想想她的月例还在自己这上房里呢!如若不然,她何苦再派去一个晴雯,偏那丫头嘴利人美却是个直性子,斗不过那袭人。 紫鹃听了,心下一松,伏地哭道:“正是!请老太太、太太饶奴婢这一回罢,再不敢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7 贾宝玉坐在椅上,懵懂不知,心里只纳罕:不是林妹妹的东西么,怎么会是紫鹃的呢? 臻玉冷眼瞅着,见状笑道:“黛儿也常夸紫鹃手巧呢,想来还真是,宝兄弟向来喜欢鲜艳物事,听说这紫鹃最善这些鲜艳五彩的绣活儿。”顿顿又道:“只是我们还在孝里,黛儿从不用这些鲜亮东西,未免可惜了紫鹃这好的绣活儿。” 不等贾母开口,接着又笑道:“不如把这丫头给宝兄弟罢,她是老太太的丫头,在黛儿那里委屈了她,再者黛儿那里很不缺丫鬟。”好二太太,您留着看罢。 贾母一看这样的眼睛就知他下定决心,再不肯要紫鹃这丫头跟着黛玉了,当下明白怕是这臻玉也心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一听,立马要驳回去,还想狠狠唾一口林家小子,什么脏的臭的都给宝玉呢。 贾母赶在王夫人前头一口答应:“这话说的是,紫鹃素日里最是个伶俐聪敏的,这回也只是不该劳烦爷儿帮你们丫鬟传东西,宝玉既喜欢她的针线,让她去宝玉屋里也无妨。” 王夫人眼内出火,像吞了一只死苍蝇般梗着脖子,死死盯着老太太和臻玉,却反驳不得。 只把满腔怒火对准紫鹃:“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轻狂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紫鹃只得委委屈屈地出来站在门外。 臻玉又微微一笑,大声道:“说来正有一事要告诉老太太、二太太呢。我们在外祖母家打扰多时,正好家里旧宅整修妥当,父亲来信说让我们近日就搬回去,也省的让外祖母和舅母们费神。” 贾母心里一“咯噔”,面上慈祥道:“这孩子,还跟你外祖母外道,只管安心住着,我看谁敢说什么!”年底林如海就要来京都了,把三个孩子留下才好开口让他帮扶贾家,替元春宝玉寻个臂膀么。 臻玉笑拒:“不敢再叨扰老太太了,如今宝兄弟身子骨积弱,还要老太太费心呢。天热,老太太和宝兄弟那里万万不可缺了‘冰’和‘丫鬟’,多精心些才好。” “……”贾母如何听不出这“冰”和“丫头”来,正欲以天热为借口推拖。 臻玉起身笑道:“听说府里窖冰不多,我们去家也省了这份例,老宅近京郊,比这里还要凉些,岂不是咱们两边俱能消夏。那里已收拾妥当,外祖母这里行礼也好弄,且等后日我们就搬罢。”又对晴空道:“妹妹身子也好了,你去告诉一声,叫嬷嬷们带着规整一番,咱们后日就不叨扰外祖母家了。”晴空答应一声,飞快去了。 贾母微愣,有些不喜,这孩子竟就定下来了,可刚出了紫鹃这事,却不好开口强留。 黛玉、馥玉听说,俱是兴高采烈,前些日子静悄悄、暮气沉沉的雪晗院和落梅馆一下子热闹起来,嬷嬷和大丫鬟带着将东西一样一样都收拾好,万不可落下什么,不然恐怕就再也找不回了… 贾宝玉还兀自愣神,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成了林妹妹要家去了。 紫鹃心里又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的是然就进了宝玉屋里作大丫鬟,失落的是如若林姑娘在这住着,凭着她曾伺候过,经常去走一走说说话,宝玉还不得心念念的捧着她… 王夫人也是又喜又可惜,这三个碍眼的终是走了,只可惜没能从林家得着足够的好处。只一万两够什么?那贾敏从贾家带去那么多陪嫁,怎么也该还一半家财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如今米有存稿了~%&_% 青蛙一只·弗兰扔了一个手榴弹 O(∩_∩)O谢谢亲的手榴弹,抱住,猛蹭,么么 终于要跟贾府拜拜了(__) 32、临走临走,王夫人搬石砸脚 却说林臻玉兄妹的雪晗院和落梅馆里喜气洋洋,贾母处却阴云密布,很有些不悦,就有那心酸眼小之辈猜测纷纷,其一就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 这个王善保家的十分奇葩,是邢夫人的陪房,亦是她的耳目,常挑唆着邢夫人生事不说,还时常来荣国府这边儿讨好卖巧,因素日里那些丫鬟婆子们不大趋奉她,心里总不大自在。今日见了贾母脸色,臆想一番,竟像得了圣旨一番,急急忙忙去找邢夫人这般那般的分说,邢夫人时常能得臻玉的好处,且林家兄妹待她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轻慢反是尊敬有加,孝敬什么都有她和王夫人同样的一份因此踌躇一下,并不愿去生是非。 王善保家的见说不动邢夫人,脚一跺,眼珠子一转去了荣国府正房,见王夫人躺在榻上,脸色灰黄,而紫鹃的事情又阖府俱知,因此料定她仍在生那女孩子的气,堆着笑巴巴道:“太太快别生气,不是奴婢多话,论理昨日这事实在不妥,林家大爷、二爷和林姑娘暂且不论,可保不齐他们的丫头有心大生事的,宝二爷又一贯体贴好性儿的,若果真那些小蹄子做了什么或是偷得些爷们的物事,如今林大爷急着要走,等闹出事来,反悔之不及!” 王夫人听到这个,正撞到心坎上,说:“这话有理,我看那些丫头们一个个倒像受了诰封似的,她们成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只是那些女孩子到底是林家的丫头,却不好动作。” 这王善保家的一听,分外得意,舔着脸道:“这个容易,林大爷到底还在咱们家没走,再说不止那些女孩子,咱们家里很有些能说惯道,掐尖要强的,稍有一点儿,就调唆姑娘们的丫头,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担得起?不若关了二门,好好查检一番,林大爷、林姑娘屋子我们固然不敢搜检,可那些丫头们的屋子,难道还进不得?” 王夫人早就听说林家来京时满满几大船的东西,又见林臻玉和黛玉、馥玉平时装扮甚是不俗,林黛玉更是好东西成堆,心里很有些意动,只是到底有几分成算,因道:“只在院里看看就罢,到底是亲戚,断乎不得无礼。”又道:“去找凤丫头来,你们怕是压不住。” 凤姐儿听王善保家的的说了此事,暗恨王夫人把这得罪人的事情又推到她身上,见王善保家的眼睛滴溜溜的直瞅屋里的摆设,心下膈应,却不好说她,只得领了命去王夫人处。 凤姐儿这些时日十分畅快,自打不管家后,将贾琏又笼络到身边儿,贾琏虽改不了偷腥拈花的习性,却比往日收敛许多。不仅如此,夫妻两个同心,贾琏有门路,凤姐儿出些主意,,又托林臻玉的缘故,悄悄的在外面弄了一间小铺子,卖的俱是江南来的普通棉布丝绢,并不金贵,胜在物美价廉,才刚开门几日就已看得出良好势头,两口子喜不自禁。 因此贾琏和凤姐儿都十分感念臻玉,打定主意要和林家搞好关系。出门前向平儿使个眼色,平儿乖觉,后脚就悄悄去了林黛玉的院子。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8 这大白天的,竟是要在家里捉贼似的,凤姐十分不屑,只不吭声,跟在兴冲冲的王善保家的后面看她们作。 一径出来,王善保家的瞅着凤姐,心里思量着薛姨妈家是二太太和这二奶奶的亲妹妹、亲姑妈,有心卖个好,因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要抄检只抄检咱们家的人,薛姨太太那里,断乎惊动不得的。” 凤姐儿冷笑,难道林家就不是自家亲戚了么,自己那个好姑妈也是拎不清的,宝钗都将十二了,还不相看相看,每日只教来这边儿,别宝玉没成,倒把宝丫头的闺誉折进去了,那好二太太心里算计可多,怎么会因为是自家妹妹、外甥女就留情的! 只听凤姐笑道:“我也这样说呢,林兄弟和林妹妹那里自然也是这么的。” 王善保家的不料凤姐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见周瑞家的和来旺家的都点头,脸色一僵,不满道:“二太太说了,林大爷、林二爷和林姑娘还小,长辈理应该替他们掌掌眼才是。”听了这话,凤姐儿和其他人都不说话,只动作越发散漫了。要是臻玉在这里,肯定会笑王夫人心机算尽,原想拿着邢夫人和凤姐儿做靶子,不想找的人混了些,这王善保家的也忒能给她拉仇恨了,谁听了这话,心里没点儿嘀咕的。 自是先去了宝玉处,王善保家的知道重头戏在林家兄妹那,又不敢弄出大声响来惊动了贾母,也不多耽搁,只将今日刚过来的紫鹃的箱笼翻得乱七八糟的,其他人只略略一看。 袭人见状,有些解气,又心喜二太太定是不喜紫鹃这狐媚子的,只是气这小蹄子才来就勾的宝玉围着她姐姐的团团转,很没有庄重的样子。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 这边儿早有人飞快向老太太报了信,贾母因说:“二太太使人去宝玉房里抄检抄检,也是有过的,不妨事。”今日已经因紫鹃之事让这个二媳妇很是不满,如今让一步也好,可不能撕破脸皮了。 贾母私以为王夫人也就是使人去给紫鹃个没脸,并不知自己儿媳如此大胆,因而并不在意。 装模作样随便看了看三春的二三等丫鬟的箱笼,只说王夫人怕小丫头们不经事来勘查番罢了。因动作甚小,婆子也规矩,不曾翻检,只是看看,并不曾引起多大风波,甚至惜春都未惊动,只是她的大丫鬟入画领着走了一遭。 重头戏来了!王善保家的两眼放光的盯着黛玉的落梅馆,还是先去林姑娘的院子罢,她一个小姑娘,料定不敢怎样,搜检了林姑娘的院子,那林大爷的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到了落梅馆,却发现林大爷居然也在这里,王善保扼腕,要先去那雪晗院该多顺畅! 林臻玉不欲让人知道他已得了信儿,初时帮贾琏夫妇,不过因为觉得贾琏虽贪花好色却还有良心,以后娘亲之事不定会用到凤姐儿,再说这事也是举手之劳,他的铺子每年进货时捎带些就够了,因此平儿来报信,他自然欣喜,娘亲的事又有一分把握。平儿走后他立时吩咐清溪跟着,看他们的动静,听要来妹妹这,就赶紧赶了来。 看着王善保家的贼眉鼠眼的往院里乱瞅,臻玉有些无奈,没想到在大观园建成之前就要早早离开的自己兄妹还能体会一次“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的戏码,这王夫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呢! 要说林臻玉还真误会了王夫人,王夫人此举不过是想知道林家行礼有多丰厚,也膈应膈应林家兄妹,招儿还在后头呢!她在内宅多年,自然能让这事变成林家兄妹搬家夹带贾家物事,到时给几张嘴他们也说不清!自然她使人去借钱也水到渠成不是?除非林家不做人了,否则只能借给! 这番心思不可谓不毒,只可惜她在意自己名声,把邢夫人的陪房推到前头,不知这个王善保家的眼只要看到银钱,那真是什么成算都没了,猪都比她要有脑子。 因而她一进门,冲臻玉谄媚一笑:“林大爷,咱们奉二太太的命,因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恐旁人赖了这些丫头,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的好法子。”说着眼睛紧紧盯着整齐放在院中的红木箱子,乖乖,光这箱子就知道有多少好东西。 黛玉一听登时大怒,正要说话被哥哥用眼止住。 林臻玉冷冷一笑,若他把箱子打开给这些人瞧上一眼,恐怕这偷盗的名头就会落到他们身上了,好太太,原来打这个主意呢!只在他这里扯这个“丢东西:的理由… 只听刘嬷嬷一声冷笑:“打着个丢东西的名头搜检到亲戚屋子来了?又说不清丢的是什么,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丢之前经过什么人的手!真真好笑!还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这荣国府好歹也是大家,怎的行事还比不得寒门小户!” 王善保家的大怒:“这是哪来的老虔婆!敢说这话!打死才是!” 只听“啪”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刘嬷嬷一巴掌,刘嬷嬷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搜检我们姑娘的房,敢辱骂我?” 凤姐儿见状,假意道:“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癫癫起来,这是请来的宫里出身的教养嬷嬷!” 刘嬷嬷却不理,和石嬷嬷一人拉住王善保家的一只胳膊,直往上房贾母处要个说法。唬的王家的脸色煞白,众人见石嬷嬷怒意满面的像个修罗般可怖,也不敢拦。 而林臻玉见状,朝方嬷嬷和黛玉奶娘邱嬷嬷使个眼色,让她们护好黛玉,转身揉了一把眼睛,拉着大眼睛红红的小馥玉向外书房跑去。 众人一见不得了,这是要去二老爷那呀!可两边都一走,却不知先拦谁,一愣神功夫,已是老远了。 贾政正与一帮子清客高谈阔论,冷不丁有人通传说林大爷求见,贾政是真喜欢这个有礼好学的外甥,忙教进来。却不料林家两个外甥都来了,还眼圈通红,唬了贾政一跳,以为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叫清客退下,忙问怎么了。 起初臻玉碍于清客们不肯说,问急了才将今日之事哭诉了一遍,气的贾政脸色铁青,忙叫请客们退下,自己带着臻玉两个就往内院走。 到了贾母处,贾母脸色黑沉,心里气恨老二家的没脑子,闹出这桩子事情!王夫人跪在地上,看到贾政怒气冲冲的闯进来,才知这事大了! 林臻玉可没心情看他们做戏,抹了把泪,带着哭腔道:“也不用等明日了,今日臻玉就向外祖母和舅父辞别了,我们家去了!” 说完不待贾母和贾政说话,礼了一揖,转身朝外走了。又急命婆子们装车,行礼昨日就收拾好了,有嬷嬷看着,不一时就好了,待到贾母坐着小轿赶来时,臻玉和黛玉、馥玉的车轿已到了大门。 林家三个恭恭敬敬的再向贾母道了别,贾母张张嘴,却是不好再说什么。 这下,阖府的人俱知林大爷、二爷和林姑娘在府里受了天大的委屈,连一日也等不得,抹着泪就回自己家了。众人一传,两厢里一比对,是啊!要真是丢了东西,为何其他姑娘和宝玉处只看小丫头的箱笼?为何薛家不查?再一想昨儿紫鹃的事情,都明了这是怎么回事了,不免唾弃王夫人为人,因着王善保家的这一着,且不说贾母贾政如何生气,只王夫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慈善名声到底败了,因着清客的缘故这事儿就连府外也有耳闻…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49 行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青石绿瓦,峥嵘轩峻的大宅子跟前,只见上挂一块墨色大匾,上书“林府”! 进了二门,黛玉等不及下车来,在花园子里一看:厅殿楼阁、草木葱茏,数个小院子错落分布,格局精致,实有江南意蕴。 小馥玉拍着小胖手,跑来跑去,方才的可怜的模样早不见了,像出笼的小雀儿似的,高兴地不得了。 臻玉看着弟弟妹妹,心情十分之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芝麻烙饼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亲扔的地雷!话说,亲给了好几个了,抱住,使劲儿么么~~ 谢谢支持鱼的菇凉们,还有感谢甜蜜的催文~~ 下章好久没露面的水泱童鞋终于要出场了(*^__^*)~~ 33、水泱来袭 终于回家了! 臻玉很舒畅,身心都自在,回了家,什么都好。 管家马全带着人早就将整个林府收拾的妥妥当当,大嬷嬷和药嬷嬷指挥着喜气洋洋的大小丫鬟很快就将行礼搁置好。小馥玉这会儿正抱着他那只小猫儿亲近顺便探险呢,满园子都能瞟见他一晃而过的影子,芦荟带着几个丫头气喘吁吁的跟着,生怕他中暑了。不过,再忙乱、再累,这些丫头们的脸上都带着笑,荣国府虽富丽堂皇,可真心不是能长住的地方,那些人的心眼子都长歪了,让她们连说句话都得小心着。 当晚,林臻玉让大小厨房给府里老少加菜,并且大方的赏了一个月月钱,大伙儿高兴之余都想——大爷真不待见那荣国府呀,大爷那么和善的人,看来这荣府真是…再和从荣府回来相熟的人一叨叨,原来咱们大爷、大姑娘和小爷在荣府竟受了这么多委屈! 别人且不说,作为京城林宅管家的马全已经在心里想好要去信给老爷把这些事情说清楚,大爷和姑娘瞒着老爷是孝顺,可他们林家也不是能让人随意欺负的! 至此之后,林府上至管家下到门房对荣国府来人不假辞色,倒是为林海和臻玉省了不少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次日,林臻玉难得睡个懒觉,一只肉呼呼的普通小猫儿两个爪子蜷在脑袋边上仰躺在枕边,睡得也正香。却不见小馥玉,倒不是小孩儿起得早,而是昨儿这娃被他哥以长大为由给分到隔壁的澄瑞苑去了,他自己在陶然居,黛玉就暂时住了浮碧水榭,等天凉了再挪动,依林臻玉的话就是女孩儿要娇养,如今天热而浮碧水榭是最凉快景致最好的地儿,自然是要给黛玉。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轻轻推开,水泱向马全和秦书来一摆手,径自挪步进去,随手把门又掩上了。 马全盯着房门,有些郁闷,这还是他们林家罢?怎么沈爷就这么自然这么熟门熟路呢?摇摇头,哎,谁叫沈爷和大爷交情好呢,大爷还特地吩咐沈爷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请来他的院子。 想起修缮宅子时,马全立马不纠结了——笑话!这老宅扩建修缮时沈爷帮了多少忙!原来隔壁那家压着处破园子使劲儿抬价是沈爷派人处理的,筹划起造的人是沈爷找来的,工匠材料多是沈爷府里的管事介绍的,就连来察检沈爷都比自家大爷来的时候多!这要靠自家大爷,恐怕这宅子明年都修不好!马全心安理得了,沈爷就是拿这儿当自己家也是应当的。 摸摸为显威严刚蓄起来的稀疏小胡须,马全安慰的颌首,正待抬脚走人,一扭头就被一张谄媚笑着的脸给惊着了,硬生生攥下来几根金贵的胡须,疼的直咧嘴。 秦书来努力堆起笑脸冲着马管家,心里很是尴尬:王爷啊,这是人家林府呀!就是您跟林大爷再要好,人家还没起呢您就直接闯进去,您没看见人家管家那惊诧的眼神么?还好臻大爷是个男人,这要跟您一块长大的是个姑娘……秦书来打了个哆嗦,继续冲马全谄媚的笑。 马全被他笑的浑身不得劲,这人没事罢?沈爷这随从看着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可真渗人,扭头再看看房门,大爷可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马全立刻决定还是把秋千几个叫来吧,还有清溪小丫头,她一个能顶俩… 水泱一进门便觉一股凉气,看墙角搁了两盆子冰,嘴角微抬,明日再让人送几车冰来罢,臻玉最怕热。不动声色的扫了内室,很好,没有那些丫头们守夜,听说荣国府的那个什么宝玉的,每夜都要有两三个丫头守着才能睡,水泱生怕臻玉也学会了这毛病,他可知道这少年可懒。 伸手把纱帐子撩开,林臻玉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肚子上搭着一条凉巾,一丁点儿的活色生香的范儿也没有,姿势和他头边儿的小猫崽简直一模一样,水泱失笑,这才好么。 水泱坐在床沿上,细细看少年的模样,总觉得半月不见好像变了许多,想起这人因热不愿意出门推了他好几次邀约,要不是知道这少年是真怕热也没和什么人“乐不思蜀”,他早就耐不住去把这小子揪出来了!管他什么贾家甄家的,小小一个荣国府有什么好忌惮的! 水泱看了一会儿,心觉再不起早膳时辰就过了,伸手轻轻捏住少年的鼻子,另一只手虚捂住他的嘴… “嗬!”臻玉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坐起来:“你想憋死小爷么!” 随后见水泱端坐在床沿上,神色平淡,忽的记起自己嫌热推了这人好几次约,就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四处看看,揭开凉巾,呵呵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好热,好热!” “喵~”从臻玉里侧凉巾底下钻出来的折耳大猫无辜的看了一眼两人,伸爪去推小猫。 水泱余光瞅见折耳大猫,嘴角抽抽,能不热么?这么一张大毛皮毯子。 臻玉见水泱还是一副不理人的死模样,摸摸鼻子,不自在的解释道:“那个…不是太热了么,再说贾家事多,因着这冰还闹出桩糟心事…好罢,是我懒了。” 水泱斜了他一眼,慢道:“还知道是自个儿懒?太白居和酒仙居里哪个没给你放冰盆子?”想想到底舍不得这人受罪,又道:“以后出门别骑马,车内里也搁上冰盆子就不热了。” 臻玉伸脚蹬蹬他,笑眯眯道:“好歹出了贾府,闲了你来这儿住上几天也是自在的。虽然黛儿和馥玉在,我不放心在外边多待,可一两天也使得的!说来,我还没见过你那王府呐,天凉些就去!”说着又用脚丫子蹬了水泱下。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0 “……”水泱见这人形状,伸手把哪只白瘦的脚拢在手心里,用拇指摩挲摩挲脚心,果然惹来少年一瞥,黑溜溜笑弯了的眼睛里满是控诉“快放开”。 臻玉感觉脚心一热,自己的脚就被水泱握在手里,热乎乎干燥的大手惹得臻玉一阵不自在,正想挣出来水泱就顶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挠他脚心…好容易挣出来,臻玉却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不免恼羞成怒:“哼!”不愿意搭理这人。 水泱神色如常,走出内室打开门:“进来侍候。”掩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动动,臻玉的脚好小,嗯,他没见过别人的,但至少比他的小好多,皮肤也很滑还挺好摸,水泱满意了,多日的抑郁没了~ 清溪领着小丫头端着水盆等物赶紧进门去。 门外秦书来迅速向门里瞟了眼,臻爷…还好罢?想起这些日子王府里的阴云密布,秦书来又一个哆嗦。 正巧被赶来的马全瞅见,马全惊疑的看看头顶上的大太阳,又瞧瞧沈爷的这随从,不是真有病罢? 见水泱站在那,马全忙上前笑问:“沈爷,茶点摆在沁凉厅,要不,您先移步?” 水泱摆摆手,道:“不必了,我等臻玉一块过去。” 马全拱拱手,想来这位爷也没用早食呢罢,还是叫厨房多准备一些才是,有心问问这随从沈爷的口味,可看他这副模样,马全纠结的打量一眼秦书来,抬脚利落走了。 秦书来有些莫名其妙,你那是什么眼神! 水泱无视各色目光,满是王八之气的道:“去收拾些衣物来,其他人不必跟来。叫贺一有事直接来林府,府里的事情让陈叔拿主意就好。”说完回身进屋了。 “……”!!秦书来欲哭无泪,王爷这是打算要在臻爷这儿住下了?!想起陈总管生怕王爷受委屈的性子,秦书来头大了,非得把王府都让他搬来才好! 秦书来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的往外挪,二门处遇见马全都没注意,马全摇摇头,挥手让小厮跟上去把马给他牵来,心里纳罕,沈爷那样严峻的人怎么会用这样不着调的随从? 因有外客,林臻玉命人将饭食点心送去浮碧水榭与妹妹,饭后,将巴巴不肯走的小馥玉也送过去,让黛玉教他读书。臻玉思量着,等入秋天气凉快些就请先生参谋着给馥玉请一位馆师。 臻玉给水泱安排了他隔壁的屋子,马全有些纠结,怎么能不给贵客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呢?再说,那屋子也不妥啊,按格局应是未来大奶奶的地方,唉! 臻玉早习惯水泱这种“黏人”的性子了,他来京秋闱时两人还经常睡一块呢,那时屋子又旧又简陋,也没见他嫌弃,再说了,都是男人,能有什么?凑活下得了。 两人就着凉茶,在书房闲谈,也不说什么政事大事,俱是些鸡毛蒜皮、家常点滴的小事,想哪说哪,很是悠闲。 一时说起林臻玉在贾家的生活,臻玉也不觉有什么好瞒的,将王夫人、贾母的算计和自己的小心思小手段通通说了一遍,末了还得意道:“小爷岂是好欺负的!” 水泱却比臻玉看的透彻,道:“这王夫人倒不怕,心思虽毒也有些手段,但到底是个见识浅的。这史老太太就不一样,虽偏袒二房可面上对你们也不差,且又是林伯父的长辈,若是有什么事就连林伯父也不好推拒。”替臻玉拭去唇边一点茶渍,又道:“恐怕她已经去信给林伯父,说黛玉和那贾宝玉相处甚好,隐晦些或是直接提出结亲之意了罢。” 正对水泱突然亲密的小动作有些不适,臻玉往后靠靠,闻言登时大怒,再也顾不得其他:“什么?!还想把我妹妹给那贾宝玉?真是贼心不死!”他们回家之前还见他与紫鹃两个黏黏糊糊,恁得色鬼! 水泱搓搓指尖,微微一笑。起身拍拍少年,道:“林伯父不会同意的,暂且放心罢,那老太太和贾宝玉的娘心思还不一致呢,而且黛玉尚小,一时半会还不会怎么着。再者那贾家老太太是想借林伯父的势,还得拉拢着你们呢。”说着勾起一抹冷笑:“那个贾元春近来在宫里蹦跶的厉害,就连那婉太妃也成了她的靠山呢。” “婉太妃?岂不是那忠顺王的母亲?…我原本以为贾家会让贾元春向皇上举报贾蓉之妻秦氏废太子之女的身份以期得宠呢,想不到他们竟站到忠顺王那边去了么,可眼下今上帝位已然稳固,这样也太蠢了罢?” 水泱并不在意臻玉如何知道那秦氏的身份,林家几代积累总会有些自己的渠道,林伯父又是个人精,对自己岳家的事情,不在意时还好,引起注意后哪有不查个清楚的,因道:“他们这是想两边儿都靠呢,想的倒好,也不怕自己担不起!再说…” 见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听他说话,坏心一起,水泱低头靠近臻玉,热乎乎的气都能呼到臻玉脸上,低声笑道:“再说,投诚哪比得了从龙之功!贾家这是妄想恢复往日荣耀呢。” 唬的臻玉赶紧推开他,水泱瞄一瞄这人红起来的脸颊,心情十分之好。 …… 大太阳底下,本来轻骑从简的秦书来汗流浃背的赶着一辆堆满东西的大马车,一脸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幸好他跑的快,要不然依陈总管的意思,再装一车都是少的! 秦书来用袖子抹抹汗,他做爷的贴身侍从容易么他,本该别人赶车他坐车里乘凉,可爷一句话不叫其他人来,就变成他自个儿当车夫了。不过,想起贺二领了明天送冰来的差事,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他能逃过陈总管的行礼“山”…呵呵,特别是陈总管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之后。 34、水泱出手 元春封妃 这天,王子腾夫人史氏从锦乡侯府去赴席回府,轿子刚停稳,丫鬟未及打帘,史氏一把掀开轿帘走了出来,将陪房唬了一跳,见她脸色不好,心知有事,却不敢去问。 史氏抿了口凉茶,好歹将心头火气压下去些,摆手挥退丫头,眉头紧皱,暗自思量。 今日宴席之上,史氏因短短时日内王子腾先升了九省统制现又升了九省检点,可见颇得圣心,因而在世家夫人中近来倍受礼遇,可谓春风得意。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1 今日锦乡侯夫人对她也十分热情周到,那些辈分高的老太妃并没有赴宴,她在整个宴会中俨然是最受推捧的人物之一了。 可偏偏在世家夫人们闲话的时候,说到荣国府,说来王夫人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可这个小姑子一向是个算盘打得忒精的人物,凭谁吃亏她都不吃亏的,史氏一向不得意自己的这两个小姑子,这些年她们可没少让王子腾帮忙也没少给他们添堵,因而知道的并不清楚。 结果就是这个小姑,让她丢尽了脸!瞧瞧人家说什么?都城上下没有不知道荣国府嫡亲的外孙子外孙女——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的儿女在外祖家被亲舅母使人借口失物要搜检屋子行礼!同时住在荣府二太太的亲妹妹薛家一家却未见半点动静!更可笑的是偏偏是在人家要搬离贾府收拾行礼的当头!这是为什么?不过是欺负人家无父母在身边儿,端的让人心寒。 听着这一句句、一桩桩,让史夫人内火中烧,她这小姑子得有多蠢才办的出这样的事来!不仅如此,开始那些夫人还顾忌着这王夫人是她的小姑子不好多说,可后来兴头上谁还顾得这些,别说里头还有众人巴结的景田侯府三夫人、定城侯的孙夫人,越说越多,把史夫人尴尬的只干挺着,再说不出什么来。 史氏只纳闷,听说这事儿原是荣府上的清醉酒传出来的,若只这些人乱说,还可称捕风捉影不足信,偏这里头很多话都说是从荣府丫头婆子亲口说来的!今日听着那府里的事儿就连闺阁里头的女孩儿外头都知道的清楚!这些怎么能从内宅里传出来,这内宅的丫鬟仆妇嘴巴碎成这样就没人管束?! 史夫人沉着脸心忖:“这事儿得好好跟老爷分说分说了,如今闹成这样子,贾家成笑柄不打紧,可她王家的女孩儿还嫁不嫁人了?!再有那唯恐不乱的小人将此事掰扯到王家家风上,谁还肯把女儿嫁到他们王家来!” 王夫人还不知道她最大的靠山王子腾因收到夫人的来信怒火大炽,对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对她的事从今不打算深管的决定呢。 四大家族虽同气连枝,可这些年那三家因朝中没有实权的子嗣而日益衰落,只余王子腾独挑大梁,还把糟心事一堆一堆的往他这送,他独木难支,正瞅着想与这两年益发得圣心的林海拉近关系,也有个帮手,不想自己的好妹妹立刻就把人家得罪个透顶,偏又蠢钝,将自己的名声也尽赔了去,还连累贾家和王家。 王子腾心里翻腾,不管怎样这事还得赶紧压下去,只是自己这两个妹妹到底是要远着些了,从薛蟠打死人到如今王夫人这事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没有因着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把整个王家都赔进去的道理。 这会儿贾府里王夫人正在佛堂里拣佛豆,自打半月前那日林家三个小崽子告了她一状,老太太和老爷大怒,当下将管家大权交与李纨、凤姐儿共同打理,将她拘在佛堂里礼佛以求修身养性,这两日才松快下来,王夫人想起王子腾眼中闪过喜色:“自己哥哥又升了九省检点,贾家如今可是在靠着她们王家的势,谅他们也不敢怎么着,往后还不是得供着她!” 思及金钏儿来时说的,王夫人冷笑:“赵姨娘那个贱坯子,还有环儿那个贱种,妄想在她遭难的时候进老爷的眼?呸!凭他们也配?过几天老爷气消了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林府陶然,水泱听到贺二的回禀,嘴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这种推波助澜的小把戏不过是伏笔罢了,王氏,贾府,欺负他捧在手心里这么些年的人,代价总要承受的起才是! 皇宫兴庆宫,水湛瞟了眼红漆托盘上的消暑补身汤,几步之外低头福身的翠衣女子露出一段雪白滑腻的脖颈,声音细细柔柔的惹人怜爱:“皇后娘娘命奴婢给陛下送来这消暑汤。” “起来罢。” “谢陛下。”说着女子站起身来,微微抬头,果然一副花容月貌的好相貌,水湛不在意的一挥手,身边小太监忙接过托盘,水湛道:“退下罢。” 女子微微有些失望,依旧端庄的行礼,柔声告退。 水湛皱了皱眉头:“倒了!”小太监忙躬身退出殿门。 揉揉眉心,这贾元春倒是好手段,不仅在皇后身边站稳了脚跟,还巴上了那位婉太妃,如今更是让皇后将她视为心腹,把她退出来邀宠以巩固地位么。水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这皇后越来越蠢,连兔子和狼都分不清了,竟想用贾元春来固宠,半点子不记得刚开始那会儿对这女人心机城府的忌惮了么! 看来这贾元春不能再留了,水湛点点手指:“魏进朝,去宣景王进宫!” …… 水泱坐在下首,有些不虞,好不容易拉着少年下盘棋,还教贾元春这档子事给搅了,天知道叶先生怎么教出有臻玉这样臭的棋艺的弟子来?不过正好自己可以教他,他还是很乐意这差事的。 水湛见弟弟又魂游天外,有些无奈,这张崩崩硬的脸上露出这神情还真有些不搭,清清嗓子道:“小九儿,这贾元春不能留了。” 水泱回神,立刻会意:“哥哥要对贾家出手?这时机…?” 水湛摇摇头,哂笑:“怎么会,老爷子护他们护得紧,还不到时候。”这时候即使给他们定了罪,到时碍着上皇对老臣的袒护恐怕也动摇不了根本,还不如再往上推一把他们,越得意越错么。 水泱松口气,哥哥心中自有计量,原不用他担心的“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块烫手山芋?” “不若叫皇后赐给水溶当庶妃罢,留在皇后宫里看着着实膈应,水溶和忠顺面和心不合,水溶其志不小,如今他倒隐有和忠顺一较高低,拉拢八公的趋势。”那贾元春赐给水溶,看贾家倒是帮哪个,不过水溶那小子历来喜爱美人,府里的庶妃侍妾无数,不乏有身份有心计的,这贾元春想取胜却也不容易。 水泱想了想,嘴角噙起一抹笑来:“哥哥这法子固然好,只是何必舍近求远呢,咸福宫在那位婉太妃的‘把守’下可是有一阵子没进新人了,明春正值父皇千秋,这贾元春正月初一的生日,可不是天生的福气么,又是父皇宠爱的旧臣之女,两相得宜,岂不很好?”那位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就这两年的事了,贾元春再好的本事也翻不了天,更何况还有个婉太妃… 水湛大笑,这还是小九儿在只有他们两兄弟在的情况下第一次称老爷子叫“父皇”呢,不过这主意倒妙,先给那位婉太妃点子开胃菜也好,母妃的仇,他们兄弟受得苦,他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无视那张不耐的脸,揉揉弟弟的头,水湛凑到弟弟脸前问:“就按你说的办!先把这些放一边儿,我怎么听说你放着好好的王府不住,去挤人家林海的屋子去了?”“还有你那小友,倒是个厉害的,连我这儿都有耳闻那荣国府二太太失德的风声了。” 水泱无奈,他哥又不正经了,看这长舌妇人…不,是热心的德行,和他平时那中正威严的形象简直岔了十万八千里! 推开哥哥的大脑袋,水泱整整衣服,正经道:“臣弟告退。”说完转身就走,大步流星,眨眼就出了殿门。还是陪自家少年下棋去比较称心。 水湛眼瞅着弟弟的背影,叹气:“哎,陈叔说的对,小九儿越大越不亲近人了。”霎间,水湛觉得自己好容易拉扯大的弟弟和自己不亲近了,一时竟有些传说中“嫁女儿”的惆怅心理。真相是:这位嫁女儿从来不惆怅,一句口谕一句赏赐完事~ ……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2 这年的夏天是历年来最热的,老百姓都说这是要出大事了,保不齐要大旱呢!大旱倒是没有,可这年的秋天依旧是个多事之秋,尤其对于贾家,那可真就是又喜又忧,五内俱杂了。 在贾家填进去万千银两使劲手段之后,贾元春在宫里终于传来喜讯,封妃了! 那日正是贾政生辰,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热闹非常,忽有门吏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夏太监满面笑容的来宣贾政入朝觐见。 唬的合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独贾母心中有数,但面上依旧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来。 “定是元春之事成了!”贾母心内极是高兴,目光扫视席间,不免就生出些得意志满的心思来。忽的瞅见薛宝钗身边的空座,贾母眼光暗了暗,这次贾政生日林家兄妹也托病没有来,只叫人送来贺礼,虽说有前事在,但贾母很有些不悦。 如今我们元春成了贵人,虽品级还未知,但不怕林姑爷不回心,两玉的事也就成了!贾家又有了一座大靠山!到时元春在后宫,林海在朝,双双扶持宝玉,不愁宝玉能…贾母心下更慰,在大堂廊下伫立,恨不得立时有人来报封妃大喜。 果然,两个时辰工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贾母一颗心彻底落到实处,不免喜气洋洋盈腮。 贾母唤进赖大细问,只赖大也不清楚元春到底封何?是何品级?贾母也不在意,忙命各自按品大妆起来。 稍后,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候在杨枝殿外,半晌才被小太监宣进去,却不见皇后等人,却是婉太妃坐于其上。 贾母和婉太妃倒是相熟的,为了能让元春在宫里立住脚,她们可没少给这位送银子,贾母时常也会进宫来给她请安,今忽见这位坐于主位,不免有些惊疑,这种时候,不应该是皇后娘娘宣赏么? 婉太妃扫了贾府内眷一眼,一会子才道:“免礼。” 贾母老腿已跪的僵硬,却无暇去想它,心内只觉惊惶不妙。 婉太妃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贾母一眼道:“荣府贾氏,温惠端良,言容有度,深的上皇喜爱,今晋封为贾嫔。”身边小太监尖声道:“贾家女眷,谢恩罢!” 贾母只觉脑中五雷轰顶一般,怎么会是太上皇的嫔?! 贾母这边儿脸色煞白,那邢氏和尤氏却是高兴,不管是上皇还是皇上,贾家如今有了一位娘娘,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么! 王夫人也有些懵,因着林家的事,助元春上位的打算老太太和老爷没跟她细说,可听着老太太的口风,是想让元春入得皇上的眼呀?不过转念一想,却又高兴起来,如今她是娘娘的母亲,看谁还敢轻慢于她! 贾母浑浑噩噩的回到荣国府,宁荣二府俨然过年一般热闹,亲朋来贺,礼物成山,众人如何得意,独贾母推说“乏了”,避入内室,她要好好想想。 王夫人看这众星拱月的场面,越发兴高采烈、盛气凌人,见前些日子出门遇到的那些明里暗里奚落她的夫人太太如今像哈巴儿一样恭维着她,一时恶气尽出,方才有些为女儿将来担忧的心思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芝麻烙饼扔了一个地雷 shifugui扔了一个地雷 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已经扔了几个雷的姑娘们,爱乃们,挨个么么,蹭蹭~~ 贾元春封妃了 35、那一万两银子… 却说贾元春一番算计,几年辛苦,到头来却落个贾太嫔的位份,如何能不心伤,好在本朝立国以来昌明隆盛,妃嫔殉葬是少有的,除非哪位帝皇当真十分喜欢某妃,特下旨令其殉葬。 贾元春心思到底是转得快,上皇又爱惜其颜色,竟几日连连诏其侍寝,赏赐源源不断的搬进元春的望春殿里,惹得上皇其他妃嫔暗暗在那里说她“狐媚子”。 贾太嫔身着一身水红绣金孔雀的广袖丝裙,懒懒瞥了一眼太监宫女手上的托盘,挥手让她们下去。 身边抱琴轻声问:“姑娘,您这是…?”抱琴自小服侍贾元春,后又跟她进了宫,艰难时一起受苦,思想亲人时抱在一起偷偷哭,忠心不二,是贾元春在宫里最信任的人,这次贾元春晋位,抱琴理所当然成为大宫女。二人感情深厚,抱琴私下无人时依旧叫旧时在家的称呼。 元春扫视了眼精心布置的望春殿,心里有些憋闷,这小小的望春殿竟就是她贾元春后半辈子的处所,她真不甘心!望春殿虽好,可哪比得了一宫的威严,如果她是皇上的嫔,哪会屈居一殿! 上皇虽依旧是帝王,可到底这皇宫的主人是今上了,上皇处虽不敢有一点不周,可上皇的嫔妃们却不得不搬出昔日广阔的宫殿,挤在咸福宫不远的几处宫殿里,位份高的好歹还能有独立的一殿一阁,位份低些的只能几个挤在一起。 贾元春新近得宠,又是嫔,掌事太监们自然将她这望春殿收拾的富丽堂皇,只是她依旧感觉憋屈,要知这望春殿所属的玉芙宫里可是住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贵人”!每每贾元春进出或是得了赏赐,都能从那一处处紧闭的朱门里感到针扎似的视线狠狠落在她身上,又时常想起昔日所在的皇后所居雍容大气的长春宫,怎能不堵心的慌!(长春和望春,一字之差呀…) 这时,一个阴柔矫作的声音在殿外道:“贾太嫔娘娘可在?” 元春忙道:“快请冯公公进来!”这是冯成上皇身边得用的老人儿,与婉太妃走的极近,如今婉太妃俨然对她翻了脸,可这冯成却很是要笼络好的。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3 冯成打量了眼元春,堆笑道:“贾太嫔娘娘,上皇宣您去奏琴呢。”贾元春满面笑容:“有劳公公了,贾嫔这就去。”似乎是对贾元春恭谨的态度很满意,冯成笑道:“娘娘快些收拾罢,老奴这就去回禀上皇了。” 抱琴忙赔着笑将他送出殿外,临走塞了一只扁扁的不起眼的荷包给他,冯成捏捏荷包,拢在袖中,笑道:“贾太嫔娘娘不愧是荣公血脉,最是敦纯良善的,上皇时常夸赞娘娘有荣公遗风呢。” …… 妃嫔晋位不过数日,今上感念,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为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尚不能略尽孝意,犹是见宫中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故启奏上皇,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上皇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又下旨意,言眷属入宫未免碍于国体仪制,母女不能惬怀,特降谕:诸椒房贵戚,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略尽骨肉私情! 这二旨一下,天下皆赞今上纯孝宽仁,太上皇仁德。 都城中家有女儿身处后宫者,无不雀跃。 这日正是二十六,贾母并王夫人早早就递了折子今日进宫看视贾太嫔。足候了一个时辰,才有小太监请入宫。 贾母年高且惯常养尊之身,哪里受得了这般站立奔波之苦,无奈宫中仪制,只得半个身子都靠在王夫人身上硬撑着,王夫人虽康健,也有些吃不消,这时贾母又靠上来,不免心里暗自抱怨。 如今上皇后宫婉太妃位份最高,自是先去向她请安,不免受了些冷眼,及至请候时间只余小半个时辰才见着贾元春。 贾母老泪纵横,摩挲着元春的手,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 过了一会子,贾嫔方忍悲强笑:“好不容易娘们儿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 贾母毕竟风雨历多,这下忍下悲意,细细说起话来。 殿内并无旁人,只抱琴依制侍候,三人说话却不必避她。只听贾嫔道:“如今和婉太妃有隙,已是不能回转,幸而我颇得上皇欢心,暂时无妨。只是咱们家到底在朝势弱,若不能添些助力,恐…若能外朝内宫相得益,咱们家势必更盛从前!” 王夫人听说,忙笑道:“如今你舅舅又升了九省检点,来日必得再进,岂不为依仗?” 贾元春听了,心里也宽慰几分,只嘱咐道:“舅舅高升是好,可到底还是咱们家自己有人在其位才好。”想想又道:“宝玉自小与人不同,最是聪颖,天资极高,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却又不可过严生虞。如今上皇虽好,可几年后光景如何…在这深宫之中,还得靠宝玉争气才能…”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贾母和王夫人忙劝解宽慰她,见时辰已不早,贾母顾不得其他,低声道:“上皇虽已有年纪,但我与你母亲打听言说前几个月曾有一答应有孕,只时日尚短就落了,现下你该…” 贾嫔一听之下既惊又喜,不由低声急问:“此言确真?” 王夫人笑答:“错不了,原是从太医院的小侍嘴里打听来的。” 王夫人满心都想自己的元春若能得一龙子,以后自己可不就是王爷的亲外祖母了么,岂不比老太太如今尊贵? 这等宫闱秘事,却不敢多说,见贾嫔已有思量,贾母因道:“上皇恩准嫔妃才人等省亲一旨一下,都城凡有女儿为宫中贵人的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父亲已在家中动了工了,又有吴贵妃的父亲,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几位太妃太嫔家里,无不如是,尤其婉太妃娘家付家更是声势浩大,要修盖省亲别院呢。” 若说之前贾元春还恐奢华过费,不欲出头,如今听了那事心里仿佛有了定心丸般,点点头道:“随父亲行事罢。”三人又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 不多时,抱琴上前来:“老太太、太太,时辰要到了…” 三人无法,贾母嘱咐道:“好生护养,下月还能再见…”一语未了,泪如雨下。 次日又传来好消息,原是贾太嫔见驾谢恩,回奏祖母、母亲入宫请候之事,龙颜甚悦,不仅赏赐了贾太嫔,更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府,对贾政亦有褒奖,贾府上下无不欢天喜地,洋洋自得。 话说这次椒房眷属入宫看视请候之后,王夫人在府中重新掌握管家大权,众人无不巴结抬捧。贾政、贾赦和贾珍议定借东府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三里半大的地方建省亲别院。 贾家这边正谋划大造省亲别院,林府里林臻玉却捧着账本子笑眯了眼,水泱见他这般高兴,有些无奈:有这么缺钱么?这都笑了半刻钟了! 臻玉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乐呵,这可不是缺银钱的问题,看这些傻帽儿为着个虚名儿争相从铺子里买那些高价的木料建材,还有他的好外祖家,边看戏边赚银钱,可不得高兴! 臻玉揉揉笑的有些发僵的脸,对水泱道:“这事儿还得谢你,要不是你事先告诉我省亲这回事,怕是现在再想屯木料赚钱已是晚了。”倒不是臻玉没在心里头打过趁各家炫富争建省亲别院的时候大赚一笔的念头,只是自他来后,事情变了很多,好些木料又金贵,他是不想去冒险的。 水泱知道臻玉心思,在他心里林家家财都要留给黛玉和馥玉才好,是不想少了弟弟本该继承的,可林海对他疼宠有加,黛玉和馥玉两个又最爱戴亲近他,怎会愿意这般!是以臻玉从小热衷开铺子赚钱无非是想不亏待了弟弟妹妹。 只是…水泱剑眉微挑——给他养就是了,莫说臻玉一个,就是林府上下他也养得起。伸手替少年揉揉脸颊,水泱心忖,他是很愿意养的。 荣府里,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又使人打造金银器皿,往姑苏采买女孩子,向南下收集珍禽花鸟,可谓热闹喧闹非常。 王夫人听着周瑞家的回禀报账,心里头有些发愁,公中账上的银子已是不够使了,算上老太太、东府、大房给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够使得,却要想些法子才好。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4 想来大房大老爷和邢氏的嘴脸,就算去了也得不着银子,或许平白还会被哭穷几句白占了他们的园子。王夫人思量着东府也不妥,本就占了东府才修好没几年的会芳园,这次宁府又送来几万两银子。 琏儿和凤姐儿倒应有些私房,可这夫妻俩忒滑手了些,王夫人本想以事多任重身体吃不消的缘由将支银子过账的事情交给凤姐儿,不想凤姐却又因前段时间操劳神疲力倦,不能担事,而琏儿竟变得中规中矩起来,每日监工造册,差事只领了银钱去办,半点不沾管账之事,王夫人有心发作,却无甚理由,只每每向薛姨妈抱怨。 自贾元春封太嫔后,薛家送了厚厚的礼来,林府也备了一份不薄的礼,还是林臻玉亲自送来的。如今王夫人自然将银钱的主意打到这两家身上,理由也是实在的,亲戚家有这天大的喜事,如今来建省亲别院,对谁都是尊崇有好处的,怎能不出些力呢? 说来贾母之前有意将黛玉和馥玉接来小住,却都被婉拒,林臻玉说的也有礼,如今荣府人多事杂,黛玉前来叨扰却是不妥,至于小馥玉,如今请了坐馆师父,正认真读书呢。贾母心里虽有些不悦,但却挑不出理来,只得作罢。 王夫人既有这心,立刻收拾妥当到薛姨妈的梨香院来。 薛姨妈见荣府大姑娘封嫔,虽是太嫔,可到底是贵人了,这荣府门楣自然又高了些,正想卖些好处与他们,与宝钗商量,薛宝钗打量自家在京十分要靠贾家庇护,也是同意,只嘱咐薛姨妈不可多给,五万两顶天儿的。 这番王夫人借钱来,薛姨妈听她说了几句便欣然同意,入内室拿来一锦盒,内里正有五万两的银票,而后两个老姐妹言笑晏晏,十分和睦。只王夫人回到荣禧堂,心里却有些嫌弃:这薛家富贵,家产少说了也得有几百万两银子,却只借五万两,可见吝啬! 又想起林家来,更在心里发狠要多多从他家借来!正想着改明儿叫凤姐儿亲去一趟,却听外面金钏儿报说:“老太太找。” 王夫人暗自撇撇嘴,教人叫了住在房后三间小抱厦内的三春姐妹一同向贾母上房去。 贾母正和薛姨妈闲话儿,薛宝钗在下座陪着。 王夫人等人见了礼,贾母随口问:“园子怎么样了?” 王夫人笑答:“已有了章程,按着来就是,外头自有大老爷、老爷和琏儿管着。” 贾母点点头,这话却不是她随便问的,刚薛家母女来请安,话语间隐隐便说这借银子的事儿,倒无他意,只是这薛家姨太太想透露出银钱不够了她还能借些的意思,无非是想卖个好而已。 贾母心知前些日子为了能让元春获宠,不仅宁府去了个孙媳妇秦氏,荣府里更是花了大笔的银钱,库银已所剩无几,因而对王夫人像亲戚家借银子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心里头也是赞同的。 今日叫来王氏不过是嘱咐几句,贾母知道自己这二媳妇颇有些爱财,向来只吞不吐,不过这私房银子将来也是要留给宝玉的,贾母并不与她多计较,只要不太过了,俱是无妨。只是林家那大小子很有些心眼子,贾母怕王夫人又弄巧成拙,前些日子王氏的名声可是不好听。 其实贾母对前些日子王夫人的事知之并不甚详,一来碍于她的辈分,宴会上众人自然不便提及;二来,亲戚里纵有知道的,可谁又会到她跟前嚼这舌根子,生怕讨着好呢?因而贾母只觉这事虽不光彩却并不太在意,却不知都城里没有哪家不知此事的,这事儿的恶果还在后头呢! 说了会子闲话,贾母正想单留下王夫人说话,鸳鸯掀帘进来:“老太太,二老爷来了。” 只见贾政惯来严肃的脸上罕有的带了一抹笑,却是今日又有上皇使者赏了些金银物件,工部侍郎也多称赞他差事严谨,不免想将赏赐奉与老母,好叫老太太也高兴高兴。 贾母果然高兴,让他坐下细说,上房里一片融喜之意,不几时,却听贾政提起林臻玉来。 贾政捋捋胡须,笑道:“今日去视察部里工事,正巧遇到臻哥儿,谈吐行止,越发进益了。” 贾母恐他又记起宝玉,不免斥责,因笑问:“那孩子好些日子不曾来了,形容可好?” 贾政笑道:“好。今上已恩旨明年增设恩科,我朝恩科向来宽泛,臻哥儿母孝虽不足三年却早已过百日,也在恩例之中,却可以下场一试,倒也是喜事。”见贾母高兴,又道:“臻哥儿有心,言府里建造省亲别院银钱定不宽裕,因而将母亲所说一万两尽用来建造别院,也是他们的心意,那孩子语切情真,我便答应了。” 贾母在之前林家兄妹委屈回家时,的确曾说过要将几乎分文未动的那一万两银子“生活费”退给孩子们,亦有表示清白不贪之意。 贾政说的便是这回事,贾母听了犹可,只垂下眼角,笑容微淡了些。 独王夫人受不了,那一万两银子早入了她的私库,如今还想让她拿出来么? 偏贾政对这些庶务一分心思也没有,他只觉这外甥十分通情贴心,因而和颜悦色的对王夫人道:“就将那一万两归到外账上罢,好叫琏儿他们采买。” 王夫人打落牙齿和血吞,却不得不点头应下,还要听贾政对林臻玉一口一个的赞扬,余下之人为讨好贾母、贾政,也多是附和,直气的王夫人把帕子都抠烂了。 回到荣禧堂,听闻贾政又宿到赵姨娘屋里,更是火上浇油,摒退丫鬟连摔了两个茶盏子。王夫人靠在石青金钱蟒引枕上抚着心口,脑中思量着从何处再倒蹬些银子,要她在自己私库里取,却是万万不能的! 思量再三,叫来周瑞家的,让她去跟女婿冷子兴交代:“再多放两倍银子的贷,利钱也加一分!”周瑞家的虽是无知仆妇,听了也有些咋舌,这也太…只是见王夫人脸色不虞,并不敢多说,领了命去了。 36、好黛玉初理管家事 当下已快近腊月,离年日进。 林如海在江南所行之事接近尾声,因要整理卷宗益发忙碌。随着上皇对老臣念旧宽待,今上继位后也不见大动作,许多依附义忠老亲王因其坏事而低调收缩的世族大家又有指手划脚贪权圈钱的趋势。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5 以甄家为首的一干世族盘踞江南已久,虽暗线布置当初因为种种十不存一,如今半复元气,自然盯上盐政这块钱权俱有的大饼,林如海颇得今上信任,连任两届巡盐御史,自是许多人眼中的绊脚石,多欲除之而后空。只这林如海十分谨慎奸滑,多番竟不得手,身边又有得力护卫,一时竟是奈何不得,多次博弈下来,两方成势均之势,甄家唯恐大动作引得今上插手,表面倒是一副和乐融融的场面,暗地里两方却都在加紧布置,不敢有丝毫松懈。 却说这林海撑到今日也十分辛苦,这些世家扎根实深,若非他有扬州布政使、城守尉、都转盐运使司运使相扶相帮,身后又有今上和景王势力依靠扶持,如何能在这满是地头蛇的地盘站稳脚跟? 林家虽也是姑苏大族,可子孙凋零,如今出仕之人稀少,不堪大用,林海一想到这个就不禁庆幸当日和叶先生商量把长子送到府学中,不仅臻玉因此交得几位好友,他也以此为契机和靳家、席家、顾家交情日近,后而结为盟友,有席家兵权为震慑,布政司也是江南之重,如此才一步步将皇上交代的暗线安插到盐政各个关节,如今他只要把暗棋名册和那几家的罪证呈给今上,就可功成身退。 林海想起京中子女,又心疼又愧疚又愤怒!他不是不知道儿女在贾家受了委屈,这些跟去都城的老仆都有来信告诉,只是差事办到紧要处,若有半分不慎,四家俱都不保由不得他半点分神,只好压在心底。让儿女远离江南这漩涡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作法,近一年来甄家动作之大令人咋舌,他们四家不约而同地将子孙送离江南,其中最被看重的靳康、席双佑、顾清之都和臻玉兄妹三个一样被勒令留在都城,他们四个老家伙死了不要紧,这些孩子可是家族未来的希望。 林海将卷宗和密折用蜡封好小心放入暗格之中,松了一口气,只等最后布置下就可以启请回京述职。 思及甄家,如海冷笑:不知甄家好不容易盼得自己这块硬骨头走了,正高兴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以为他走了就能坐上巡盐御史这个位子?笑话!想他在扬州经营这么多年,怎会留下这样的败笔?巡盐御史这个位子必得是老顾的!如今顾家已和今上一心,有他转圜推荐,这番布置下老顾又在都转盐运使一职上有了莫大的功绩,再升一级可不是正合宜的事情么!到时甄家得不着这职位,也意味着他们手里再没有和今上对弈僵持的资格,甄家下场自然也就不用他操心了… 看着案上几封薄薄的书信,林如海思量着也许自己该把眼光“放”到贾府上了,看在亡妻的份上,他已经能容得都忍了,这次把主意打到黛儿的身上的同时又如此欺辱他们兄妹,却是无须再忍了!敏儿临走时的嘱托他一时不敢或忘,敢动他们的儿女,自然有底气能承受他的“回敬”! 这等风雨欲来之际,不用他大动作,只略微煽风——略微点出些诱惑——略微给些小绊子…相信人心不足的岳家一定很愿意自己走进去。他们林家只要看着,闭门教子孙成器就好,如海眯眯眼睛,一贯纯良的脸上竟露出和林臻玉使坏时如出一辙的神情,嘴边勾起一抹冷笑:真当他文人好性么?真以为他会顾着虚名逆来顺受么! 林海将贾母的来信随手丢到一边,拿起一叠孩子们厚厚的来信,一封一封来回看,心里头又熨帖又有些酸涩:今年却不能陪儿女一起过年了。^//^其实三个孩子只要不在荣府,他还是放心的,景王一向与臻玉交好,这些年他看在眼里——真是拿臻玉三个当弟妹来疼,有景王在,还有叶先生帮着,只怕比在扬州时过的还要舒坦些罢… 林老爹在那边心内不停转过各种心思,林臻玉却拿着父亲来信有些难受,黛玉和小馥玉听闻爹爹赶不及和他们一起过年,原本大好的兴致也有些低落,尤其是小馥玉,嘟着的小嘴能挂二两香油,彻底蔫了——他人小,母亲没了,头回离开父亲这么长时间哪能不想呢?本来三兄妹还盼着好好与父亲享一个团圆年,却…… 臻玉打起精神,他是哥哥,父亲虽不能赶来,但也要给弟弟妹妹一个喜庆高兴的年节才是! 其实年节愈近,林臻玉的心里才是最难受的:老父操劳在外,母亲走了,亲娘近在咫尺却不能孝敬亲近,在国子监要费心拓展人脉,还要提防着贾府,这一桩桩一件件俱是压在心头。好在有黛玉和馥玉这两个开心果在身边,好在水泱也在… 为了不教两个小的有时间多想,臻玉将很多事都派给他们,让他俩做主。 这不,黛玉忙着着人打扫房间、拾掇摆件,身边还跟着大嬷嬷汇报采买账目,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来来去去。 臻玉见妹妹忙的专心致志,眉宇间一反平日柔弱平添几抹明媚英气,心里又喜又酸,黛儿过了年就九岁了,在这儿就是个半大姑娘了,往后不知道哪个臭小子能有这般福气讨得黛儿做妻子,林臻玉想着,俊秀的脸上就露出一个堪称扭曲的狞笑,唬的板着个老褶子脸看黛玉行事的方嬷嬷一个激灵。 臻玉余光瞟见,一眨眼就跟没事人似的温声道:“黛儿做的很好!只不可过于劳累了。”声音让人如沐春风,石嬷嬷听了都要怀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 黛玉听了哥哥的称赞,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又听哥哥笑说:“黛儿做的这般好,哥哥就把年礼也交给你做主!” 方嬷嬷听了,再顾不得其他,连连满意点头,她是专门教养姑娘管家理事的,自是明白大爷的确疼姑娘,这是真心为姑娘着想呢!以林家地位,姑娘将来少不得嫁入大家,在大家里这管家理事却比琴棋书画来的实在,姑娘能有这样的能全权做主历练的机会可是她的幸运!而且瞧着大爷的意思,恐怕以后林家内宅也要慢慢由姑娘打理了,方嬷嬷在心里直赞叹黛玉命好,想她在都城听得见得多了——就算再宠着姑娘也没谁家有这大手笔这样的信任肯将年礼这样的大事交给姑娘用以历练的! 黛玉有些无措,年礼关乎林家在京交际,她年纪小又没有经验,唯恐将事情办砸了,就想拒绝。 瞅瞅妹妹有些涨红的脸,臻玉就知黛玉担心什么,摸摸妹妹的头,温声道:“黛儿只管做就是,有方嬷嬷在旁帮扶,又有旧年的例在,我妹妹这么聪颖,再没有不妥的!”边说着心里头边又想起来让妹妹管家竟是在给未来要夺走她的臭小子铺路,一时又不爽起来,只想着他这个大舅哥一定要“好、好、地、对、待”那个臭小子才是! 方嬷嬷感到大爷身边又泛起诡异的气场,忙低下头来。这可不是她能理解的。 听闻哥哥的肯定,黛玉也有了信心,答应下来,更是铆足了劲儿要好好儿为哥哥分担。臻玉笑眯了眼,忙叫人拿了林府的账本和府库的钥匙来:“这是咱家的账本和府库钥匙,黛儿只管先熟悉着,不懂就问方嬷嬷和大嬷嬷,咱们家以后可是要黛儿来管的!凡事只管做就是,若有不妥的事不妥的人处置了就好!”说着眼光缓缓扫过立在房里各有头有脸管事的婆子、媳妇和丫鬟们,众人一惊,这是要把大权放给大姑娘呀!不免对黛玉更恭敬几分,对吩咐下来的差事更尽心了。 见众人神色变得越发恭瑾,臻玉满意一笑,道:“公中账上有五万两现银,咱家来京置办的庄子、铺子已有产出收入,地契、房契和账目一会儿我让初雪送来,黛儿先收着慢慢看,这些事情不急。”给妹妹塞个小手炉,笑道:“黛儿只管慢慢来,这些都不打紧,只要顾着身体就好。”方嬷嬷心内更加满意,大爷这是将整个林宅都放给姑娘施为呀! 黛玉本就心细聪慧,如今哥哥全力支持,又得方嬷嬷多时教导,还有大嬷嬷和专门请来的女账房提点,初时虽有些磕碰,过不多时就上手了,或许仍有欠缺,可比之原著里那个心知贾府虚耗:“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心有管家之才却生生被限制被轻视的病潇湘好了千百倍去。 林臻玉心情大好,决定趁年节那些高门大户尤其是布置省亲别院急于购置金贵摆件物事的当头,狠狠儿再赚一笔!嗯,从现在起他要给妹妹寻么积累嫁妆了! 前些时的木料砖瓦建材生意让他赚的盆满钵满,还存下了一大批极好的木料等着以后给黛玉、馥玉成亲时造家俱。这股建园子的热潮过后,臻玉很光棍的把这铺子给关了,恨得周围没事先囤货而被他抢了过半的生意的大商家们牙痒痒,他们还想这股浪潮过后联合起来把这突然冒出来的铺子给挤垮呢! 如今臻玉换了个门面,专卖精致高价的屏风、摆件、挂饰等物件儿,幸而水泱罩得住,若不然他这种忽的就开了抢人生意的铺子不被人盯上使坏才怪! 水泱爱看这人眯着眼看账本的得意样儿,不仅给的是最好地段的铺子,还吩咐底下暗暗牵线了几笔生意,一时都城世家都知道这家靠山硬,买谁的都是买,谁不乐意给这铺子后头的神秘大靠山卖个好,于是这铺子客似云来也不奇怪。 臻玉也不亏着水泱,打从建材店起他就给了水泱七成的利,托水泱的福,这些东西都是消息还未传出时就从产地买来囤积的,卖的价钱又水涨船高,三成臻玉已经很满足。 水泱笑笑,呼喇呼喇少年的头发,转身把这钱给他哥充私库里去了,水湛不爱享受,这钱到底还是用在修渠赈灾免税的国事上去了,他哥还能支配的方便。因此,水湛对弟弟这个脑筋转的快又不贪的小友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 却说黛玉忙,小馥玉却也不曾闲着。因前几日臻玉带他去拜见叶先生,这小家伙瞧见了猴儿小金子,硬生生拔不动脚,搂着小猴儿,眼巴巴瞅着先生和哥哥,臻玉这个“弟孝”先撑不住,没半刻就帮着弟弟用眼神使劲儿瞧叶先生,叶琼生生被自己这个徒儿给气笑了,又实在敌不过小胖娃娃的小眼神儿,只得把心肝儿小金子给这兄弟俩抱回去养几天,说好朝廷休沐封笔时给送回来。 幸而这小金子与臻玉极熟,小馥玉也得它喜欢,拿着吃食很容易就领回家了。临走臻玉瞟瞟先生纠结不舍的神情,心内腹诽:“先生老大不小也不娶个师娘,这会儿怕是将小金子当自家儿子看了!…还是快走罢!万一先生瞧上自家活泼讨喜的胖团子,要抢去养些时日,他可跟谁哭去?!”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6 于是叶先生眼睁睁看着自家不肖徒儿捞起弟弟,一转眼就上车走人了,简直就像有狼在后边追,直气的青筋直冒,心下思量下次要好好儿教导、教导什么叫尊师,什么叫弟子服其劳! 这下林府里可热闹了,又是小猴子,又是猫儿的,唔,还有管事马寿养的那两只大狗。小金子调皮,整日戳戳这个挠挠那个,搅得温顺的折耳都受不了。臻玉见状,就将这些小动物全权交给小馥玉去管,有众多丫鬟婆子看护着,也不必担心弟弟会磕着碰着冷着。 小馥玉除每日早上的两个时辰要跟着先生读书外,见天儿和这些小动物一起顽儿,蹦蹦跳跳,开心的不得了,连饭也能多吃半碗,不几日,臻玉就觉得弟弟似乎高了些,脸红扑扑的,很有活力。 年关将至。 这日,林臻玉来瞧妹妹,正值黛玉和方嬷嬷、大嬷嬷商定下给荣府的礼单,黛玉递给哥哥瞧瞧,臻玉看了遍,点点头,这礼单不轻不重,却比母亲在时少了二分,却是正好的,不由自豪自家妹妹聪慧,上手这快! 黛玉与哥哥商量:“如今父亲不在都城,咱们又还在孝里,很不必太过铺张给外人看,倒是咱们自个儿关起门来热闹享好才是。” “这话很是,咱家又不在意这虚名头,正月里请吃年酒时只请先生和几位至交就是,其他父亲旧友或是亲戚年礼到了就好。倘若荣府来接,不过去应酬一下,不必回请。吃年酒的日子就不用定了,到时哪日他们有空来就是,很不用在乎虚情。” 黛玉听了,思量一下点头道:“哥哥一会儿去几个帖子说下才好,也好心里有数儿。” 正说话间马全急急忙忙赶来,在院门外急令小丫鬟赶紧去报话,臻玉才知竟是宫里来了人。 臻玉有些疑惑,他虽与水泱走的极近,却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过,他又没有出仕,这宫里来人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耽搁,命嬷嬷、丫鬟守好黛玉的院子,赶紧和小馥玉换上见客的衣裳,急忙去前院招呼。 还未到大厅,就见水泱迎面过来,水泱见这两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忙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原是皇兄想起林大人远在扬州,不能和儿女团聚,林伯伯办事一向得他的心,这才赏赐些物事给林家。” 臻玉闻言,虽亦有些疑惑,但思及这是好事儿,也就松了口气,把悬着的心放下。 水泱并未跟进去,转身去了臻玉的陶然居,这儿,他熟。其实水泱心里有数,哥哥突然来这么一出,还是因为对臻玉开铺子却把七分的利给出来的事心有好感,才想赏赐一番也有给这孤立都城的兄妹撑腰的意思。水泱撇撇嘴,多管闲事!臻玉和弟弟妹妹哪用的着哥哥多事,他自己就能护得好好的!再说,他的臻玉从来不是软弱可欺的人,人欺他一分,他还人三分颜色,水泱愈想,心里愈中意愈自豪他家的小少年,嗯,还有生财有道还不贪! 路上,秦书来埋头把自己缩成一个弓形,心里直叹:爷啊,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呀,你这阵阵春风吹的算什么?! 37、咱们一起守岁 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齐备。 林臻玉领着小馥玉将父亲写好随信送到的联对亲手贴到兄妹三人所居的院门上。林府的正院依旧称“栖梧院”,虽林海不在,无人居住,但拾掇的一丝不苟,甚至兄妹三人不假他人亲自将正厅和卧房处擦拭整理好。 林府内外院落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因依旧在孝期,只在大门处挂了两盏朱红大高照的灯笼。府内并无过多修饰,只收拾的分外干净,臻玉将小馥玉澄瑞苑的窗帘子全换上了朱红色,还在琉璃窗子上贴上了厨娘巧手剪得窗花,显得格外喜气,喜得小胖娃儿拍着手一会儿瞅瞅这个五蝠送喜,一会儿瞧瞧那个猴儿捧仙桃,呵呵直乐。 黛玉所居瑶光苑的纱帘亦换上了粉荷色的,独正院卧房是一溜儿的雪纱帘。 修缮林府林臻玉是真下了血本的,且不说把临院买过来增加一倍多的占地,只说这内院的琉璃窗子便所费巨大,院子底下还铺了地龙,京里富贵人家几多也没见过这么精心的。林臻玉是个有心的,林府外院虽用料上好,却建的中规中矩,只称得上高大严整罢了,丝毫不见豪奢风范。 外面看这林府最显眼的便是高高立起的青石围墙了罢,时下世家大宅还真没见过有这么高围墙的。说来也是林臻玉自己的心病,前世他看红楼时,有说强人将妙玉抢了去,且还不是一回,头次被撞见没得逞只盗了金银,第二次又来将好好一个清白女儿掳去了,当时还是林琛的臻玉只觉奇怪,这样大一个府邸豪门竟连护院都没有么?上夜的竟都是些不中用的婆子?上一世林琛感叹几句便丢开了手去。 可这世他有了个仙女儿似的妹妹,如何能放心的下,且他们弱妹幼弟,哪个都不禁吓,真是不敢轻心。因而他整修林宅时便下了狠劲儿将院墙通通都用青石高筑,当时主管这事的马寿一边儿心疼水一般流出去白花花的银子,一边儿在心里赞叹这宅子就是往后百年怕是都坏不了,这结实精巧的!贺三贺四还将健壮的年轻家生子挑出来训练教了些简单拳脚功夫,林府规矩极严,到了时辰打更闭门,婆子一波,护院一波,各一晚三班来回巡视整个林府,但凡抓住偷懒耍滑或是违背规矩的,不管是谁屋里的,都会被遣去庄子上,严重的还会被发卖出去。 正和弟弟妹妹说话,初雪进来道:“大爷,马管家说沈爷府里给送东西来了。” 臻玉挑挑眉,又来? 把人请到陶然居前房小厅,臻玉打眼一瞅却是贺二,有些诧异:“你们爷怎么又派给你这样的小事儿?”他可知道从贺一到贺十六可都是水泱的宝贝,平日忙的很,他与水泱相交这么多年,有些还没照过面呢。 贺二笑道:“过年了么,差事基本就没了,我想找小三小四小聚下,才向爷讨了这差事。” 臻玉笑:“去罢,贺三贺四在他们自己小院里呢,前几天叫他们不知从哪里倒腾出来一本旧拳谱,跟宝贝似的,贺四还说要让你们这帮兄弟给参详参详。这都两天没出院门了,你去了就告诉贺四,再不出来,清溪就得去砸门了。” 贺二一听,眼睛都亮了,拱拱手飞快就去了。^//^臻玉笑着摇摇头,这些人还真是一副德行,不着痕迹的摸摸大毛衣裳下自个儿的手臂,一点儿也不像人家的肌肉硬实,有点小酸,那什么…他是头脑聪明才不像那些人只四肢发达呢!想起水泱这段时间和他独处时常捏捏这儿,揉揉那儿,林臻玉现在确定水泱那是在笑话他身上没有二两肌肉来着!哼!有啥了不起!小爷还在发育,等像前世那么大时,依旧是健气大男人! 臻玉自己坐那儿呆了一会儿,才问:“送来的是什么?” 马全笑眯眯道:“是沈爷温泉庄子上新下的蔬果,都是些这季节外头少见的。还有大鹿一对,獐子、泡子各十只,暹猪、野猪、家腊猪、野羊、青羊、家汤羊各六只,各色鱼有二百斤,活鸡、鸭、鹅一百只,风干的有五十只,野鸡、兔子各五十只。另:熊掌十对、鹿筋、海参二十斤,鹿舌、牛舌三十条。”马全缓口气,又道:“榛、松、桃、杏穰两口袋,大虾百对,上等银霜炭二千斤,御酒十坛,御田胭脂米十石…” 臻玉听得张口结舌,这也太齐全了罢,自家府里人少,哪能吃的完,不过他倒是很欢喜那些新鲜蔬果的,臻玉思量,要不自己也弄个温泉庄子?这样冬天不仅能供给反季的蔬菜,还能泡泡温泉啥的… 马全看自家大爷又出神了,有些奇怪,这些天大爷怎么老是出神,不会是那个…相中了谁家姑娘罢?又想自己大爷也就见过几个亲戚家的姑娘,若是那里头的…马全脸黑了,千万可别是贾家还有他家亲戚的姑娘罢?!不行,他得探探,若真是,立马给老爷去信! 马全小心翼翼道:“大爷?大爷,怎么就出神了?哎,沈爷送来这么些东西,还有咱们自己准备的,自家也用不了,不若送些出去?要不然给荣府…史家…薛家?”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7 臻玉奇怪的看看马全,马叔这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最不爱提贾家么?摇头道:“不用,他们自己自家庄子孝敬,跟咱们不相干的。取些个给先生送去是正经,还有国子监祭酒杨思业大人送去些,只说新得的,送些过来。另外那些鸡、鸭、猪、羊,留下咱们府里够吃的,给那些个有家室的和庄子上的农户分一分,也算是年货了。府里自今日起加菜罢,俱给加两荤菜,要量大,够吃才好。” 又肃道:“不当值的尽可以吃上几盅酒,但若有那烂醉闹事的或是吃酒当值的,不管是谁,一并撵出去!” 说来腊月里贾府来请过两回,俱叫臻玉以贾家大喜,孝期恐冲撞了贾太嫔为由推拒了,许是惹得贾母不快,荣府送来的年礼十分薄,竟只得往年一二分罢了。臻玉也不在意,只要不去他家过年,哪怕不送年礼他也不会说些什么。也是臻玉留了个心眼儿,将今上赏赐的事情瞒的死死地,贾家今冬事多,一时半会是不会知道了,才使得他们过一个平静好年。 马全见大爷全没把那几家放心上,不由得松一口气,只是复又疑惑起来,这样发呆出神的样子,还有脸上那多变的神态,和自家那小子偷瞧上那丫头心心念念想着的表情可真一样,到底是哪家姑娘呢?大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养在深闺,大爷是怎么瞧见人家姑娘的? 还有自家那不省心的臭小子,进大爷院子听差时远远瞅见一眼小爷的那丫头,就念想上了,这些年都跟木头似的,这回倒是开了窍死心塌地要娶了。马全抬眼瞅瞅自家大爷,心想要是自己开口给大小求,大爷能同意吗?那丫头的老子娘和哥哥都在扬州呢。都是自家婆娘去的早,这样的事儿还得自己这大老爷们张嘴,哎! 思量下,马全狠狠心,开口道:“大爷…我想请大爷给我家那大小子指个媳妇儿。”还是直说罢,大爷不喜搬弄心思算计的人。 “这是好事儿,马叔有人选了?”臻玉很有兴致问。 马全破釜沉舟直言道:“是二爷的丫头,芦荟!大小在您院里老远瞅见过那丫头一眼,就…就非想求娶。这原是犯了规矩,大爷罚他他绝无怨言!” 臻玉松了口气,这没什么,芦荟是馥玉的丫头,常跟着他来自己院子,见着几面很正常,只要不是暗定什么私情的,就不打紧。马叔家的大小在他跟前也是得用的,老实吃苦却有几分头脑,他正想把提拔成珍宝轩的二掌柜呢,把芦荟配给他也合宜,芦荟是母亲身边出来的,又在他这儿服侍几年,以后做个掌柜娘子是很相称的。 遂笑道:“不打紧,也不算犯了规矩。年后父亲回京,芦荟一家大概也会来京,你上门提亲罢。大小很好,我正要让他去珍宝轩历练历练呢。先恭喜马叔了!” 马全大喜,乐呵呵的谢了臻玉就去了。 叶宅,叶琼听管家来报从林府又送来的东西,勾勾唇角,心里十分熨帖:自家徒儿就是孝顺!管家却有些难为:“爷,府里的物事尽够了,臻大爷送来的这些…” 叶琼一条眉毛挑起来,道:“这有什么,自然是用臻玉送的,那人送来的,叫人退回去就是!” 管家擦擦额上冷汗,掩住抽搐的眼角,那位给的,谁敢给他退回去?! 叶琼显然也明白,也不为难管家,只道:“无妨,送去他庄子上即可,用不完反而白瞎了,倒是取些珍贵稀奇的给臻玉送一份过去。”叶琼与那位相识说来也极平常,不过是年少偶遇结成好友,后来叶家考量时局不稳叶琼就江南家去了,因那人当时一直蛰伏,故而不知身份,如今他入朝又见着了,自然比旁人多几分自在和交情。 三十晚上,臻玉早早就令闭了大门,兄妹三个在厅里坐下,黛玉前头放了屏风,管家和主事嬷嬷领着众人先男后女按差役不等行礼闭,散压岁钱、荷包、金银锞子,又摆上团圆福宴来,献百福汤,吉祥果,如意糕闭,众人方各散出。除了当值的,其余皆热闹去了,臻玉和黛玉都有言在先,这当值的必得认真负责,而正月里只要当值就得三倍的月钱,府里众人都十分乐意。 臻玉因说:“今日除夕,并不用人侍候,都自去小厅用宴罢,也热闹热闹。”初雪、晴空、芦荟等大丫鬟才领了小丫头们嘻嘻哈哈去了,只留下他们兄妹三人说笑,也不拘食不语的规矩,臻玉先时淘到件画的极有趣的走马灯,还有西洋能转动的八音盒,还有些其他的新奇小玩意儿,末了臻玉把快马送来如海的亲笔信也拿来,兄妹三人一同读信、赏玩新奇小玩意、吃些酒食、说些话儿,其乐融融。 入夜小半个时辰,正是兴致最高的时候,马全来厅外回道大门外有人来,他眼神虽清明但脸也红实实的,显是正在席上就被叫了出去。 臻玉眉毛动动,有些预感是谁来了,索性叫马全回席上去,他自去门头处,反正有门房在。 门口明晃晃的朱红大灯下站着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臻玉一看就知前面的是水泱,赶忙让他们进来,嘴里只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那里不应该有夜宴么?” 水泱进门拉下熊皮斗篷的帽子笑答:“不是无趣的很么,推说酒醉就出来了。” 贺二也拉下斗篷,心想自家爷说的可真轻松,上皇也在的家宴哪是那么好脱身的,就是现在,可怜的秦书来也还在宫里侍候喝多的“景王爷”呢。 水泱挥挥手叫贺一贺二自去找贺三贺四热闹,转身携了臻玉的手笑道:“那些宴席竟是些谄媚、争宠的段子,端的惹人不耐,我府里又空旷,不如你这里热闹,今夜陪你们一起守岁才好。” 臻玉点点头,光想就知道那种宫里的宴席有多样板,有多没人情味儿,水泱来了,他心里也高兴,因说:“想你还饿着罢,正好咱们一起吃年饭去。” 看着这人笑意满满的眼眸,水泱心里瞬间溢满温暖,握紧少年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因水泱也算看着黛玉长大,黛玉年纪又不大,臻玉也十分肯定水泱是真拿黛玉当妹妹来疼,因此也不教黛玉回避,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说说笑笑才好,又没有外人在。 席宴撤下,又置上果子点心和小酒清茶。 小馥玉同水泱十分亲近,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说些趣事,谈些见闻。水泱见多识广,今日又放下素日冷冰冰的言行,可谓妙语如珠,说到兴头上,就连臻玉也是听呆了的。说着,笑着,水泱只觉这才是一家人过年的感觉,只可惜哥哥脱身不得,要不然再带着被上皇召入宫的陈叔,就真齐全了。 外面夜空传来爆竹声响,几人赶忙出来看,花炮升腾,红黄蓝白诸色火花次第地冒上来,五彩缤纷。 小馥玉握住哥哥衣角,想要也放些花火,臻玉捏捏小娃娃的胖脸蛋儿,允了。从偏房拿出他早就定做准备好的烟花来,本朝虽不禁烟花,但也只有官家铺子于重大节日有的卖,价格不菲,达官贵人家还可以定做一些,臻玉拿出的就是他特意备下的,毕竟哪个世家没有小孩儿,官家铺子里自然有专门给这些小爷们做的花火,能拿在手里顽儿,柄十分长,危险很小。 小家伙拿着围着姐姐跑了两遭儿,逗得黛玉直乐。 在庭前摆上一溜排烟花棒儿,水泱和臻玉上去点了几个大的,灿烂的火花下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守岁至半夜,小馥玉首先就撑不住,臻玉瞧着妹妹也有些精神不济,就让他们先去休息,如今已过子时,也算守得一岁了,他和水泱两个留下来喝酒说话。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8 不多时,水泱看着靠着自己睡着的少年,眼里浸满温柔,伸手将少年抱拢到怀里,有些着迷的摸摸少年红扑扑的脸蛋儿,低下头在怀里少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一触即分。摸摸自己滚烫的耳朵,水泱将少年往怀里拢一拢,让他睡得舒服些,自己靠坐在大椅上,只觉就这样看着,心里就满满的,就软软的…… 38、元宵灯谜,林妹妹得赠“好”灯笼 正月里各家均是贺节宴会,语笑喧闹,亲友往来不绝。贾家尤其忙碌,年前贾政题本上奏请贾太嫔省亲,已有了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太嫔省亲。今上谦恭纯孝,特命上皇妃嫔先得省亲之喜,是以贾太嫔和婉太妃皆准上元之日省亲。 这时离上元之时已无几日,省亲别墅内是色色斟酌,恐有一处遗漏不当之处。 展眼元宵在即,这日是正月初八,凤姐亲自乘车前来林府,却是奉贾母命来接三人去参加省亲大事。这原是贾母在贾家延请都城交好世家时在席上所说:“眼看元宵即近,派人去接了你林家弟弟妹妹来才好,太嫔省亲,原是天大的荣耀,很该将你弟弟妹妹接来沾沾喜气。再者你林大弟弟年后春闱,也得些容易。” 凤姐儿原也有些这般心思,她本是好心,觉着林弟弟若得太嫔扶植一二也甚好,这元春封太嫔,本是阖族好事,她虽然不想让她的好姑妈算计了去,却也是得陪着笑脸,轻易不敢得罪。 可自她进了林府内院,那一分牵线让林表弟受贾府庇护的心思就淡了去,这一重重的精致的院子,不说别的就单说这琉璃窗子就不是一般世家弄得起得,更不用说内院玲珑山石,蜿蜒泉水,梅花掩映,“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比府里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造的省亲别墅也不差的,凤姐心里咋舌,这等身家,林姑父家果是深藏不露。又见园中仆役行事利落周谨,不卑不亢,她也是出自金陵大家,自是能看出这十分治家有方来,又添三分敬意。 因而领路丫头将她迎入黛玉的瑶光苑时,当着黛玉的面,丝毫没有他话,只将这事和贾母所言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也不劝他们兄妹前去。 黛玉听了,素眉微动,却是怒气盈胸,经历京中一载,她如何能不明白,若是哥哥沾染上得内宫妇人庇护的名声,就是自己哥哥真才实学正经入仕也会叫天下名士看不起的,翰林清流最重声名,这般一来,外祖家哪是帮扶哥哥,是在害哥哥才是! 凤姐儿偷眼打量,只见林家表妹身着家常衣裳,头上身上也并无过多缀饰,许是数月未见,形容长大了些,越发的出挑,可最叫凤姐儿心惊的是林家妹妹的气质!比之半年前,就像是珍珠与夜明珠之别!之前她虽形容不俗,亦有大家风范,可见之第一眼,仍是多赞叹于她的容貌,而今一看,一眼的印象最深的却是她身上那股子笃定自信的气度!虽林妹妹依旧轻声慢语,举止柔和,却如闪耀生辉的明珠,叫人再不敢生出轻视慢待之心,凤姐自负见识不俗,此时心内却很难平静,这林家,她得回去和琏儿好好商量,说不得是他们夫妻命中贵人… 黛玉压下愤慨心思,笑道:“凤姐姐,今日哥哥带着馥玉去拜见他恩师去了,这事儿却是要我做主了。凤姐姐待我们兄妹三人心思,我们无不感念的,哥哥在家常说许多事上也多亏琏二哥和凤姐姐时时帮扶。黛玉也不与姐姐虚语,且不说哥哥要用功备考,就是这事儿也多有不妥,贾太嫔身份尊贵,与前朝却是不相干的,历朝皆严禁后宫女子干政,外祖母这话若传出去岂不害了娘娘?再者哥哥是堂堂都城乡试亚元,如何不能正经入仕?若背个靠后宫表姐才得功名的名声,岂不惹得天下仕子耻笑!” 稍稍缓口气又道:“外祖母疼爱之心我们晓得,事情却不妥!凤姐姐这话只休得再提!父亲不日就要来京述职,一载不见,却是要在府里好生恭候,也是我们的孝心。凤姐姐只替我们跟老太太告罪了,这省亲大事咱们在孝里又是外男、外眷实不敢擅入,娘娘大喜,老太太大喜,哥哥和黛玉、馥玉向老太太道贺了!” 凤姐儿听了这话,再想不到还有这些故事,更是下定主意要和林姑父家多亲近,因笑道:“姐姐不知这里头缘故,妹妹莫怪。老太太那里有我去说,保管无事!” 黛玉听闻,撇开这事去,和凤姐儿闲话家常,想起凤姐颇有理事之才,不免请教分说一二,凤姐听说林家已是黛玉管家,又惊又喜,二人也很有话聊,十分投机。。 待凤姐回荣府向贾母禀明林家兄妹不便前来的意愿,贾母脸露不虞,却听凤姐巧言妙语,字字贴心,句句在理,饶是贾母也点头应是。 及上元之日,贾府被十几担子蜡烛明灯映的恍若明日,金碧辉煌。恰巧前几日大雪,贾家唯恐路滑,竟将连同宁荣大街外的几里路扫净雪后用大红的厚锦缎铺地,再用红纱围起,不教人窥视行走,时人谁不咋舌惊叹贾府手笔! 贾母领着一干有品女眷,贾赦领合族子侄,皆按品服大妆,一在大门外,一在西街门外,在寒风中直冻得得得瑟瑟,等了半日才见起头太监骑马而至,又大半时辰,才闻隐隐细乐之声。 如何游园,如何厮见悲喜且不一一赘述,及坐于贾母正室,叙家务私情时,贾太嫔因问:“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王夫人忙笑道:“外眷无职,未敢擅入。” 贾太嫔听了,忙命快请,一时薛姨妈、薛宝钗来了,几番叙述寒温,贾太嫔见宝钗金钗华服,别的姊妹不及,因而夸赞一番,复又疑问:“林家表妹为何不见?”又笑道:“还有两位林表弟,宝玉怎不进见?” 王夫人早对那三个心有不满,因只启道:“恐他们兄妹冲撞娘娘,故未请家来。宝玉却是无谕不敢擅入。” 贾太嫔一面命人快引宝玉进来,一面笑说:“没甚冲撞的,不见林表弟、林表妹却是有些可惜。林姑父十分得圣心,听闻今次年节今上还特特赏赐了恩银和年品给林宅!” 贾母、王夫人听说皆有些怔愣,贾母更悔当初让他三个回家,如今又没接来,心下思量,并不表露。 薛姨妈倒是很有些歆羡之意,薛宝钗盈盈微笑,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方才贾太嫔夸赞她时,她还颇为自得,想三春虽为国公府小姐却也拍马不及她,如今贾太嫔对林家一口一个称赞,颇有推崇之意,怎能不教她又羡又妒,自怜身世? 不管贾家是非,林家兄妹这边却是和乐万分。 上元佳节,街上遍布各色彩灯,不仅各种吃食玩物俱全,各店铺也设灯谜以引客人,可谓游人如织,这一日,就是深闺女儿也可陇上面纱出来游顽,是以街上彩衣缤纷,有掩纱大家闺秀,亦有清秀眉目的小家碧玉,惹人驻足,流连忘返。 林臻玉一早就准备下不惹眼的防风大毛斗篷,黛玉覆面的轻纱,和暖和易行走的毛皮平底长靴。 天将黑,臻玉就指挥出门众人换上行头,黛玉身边有垂柳、静湖、长歌还有会武的清溪围着,在他们兄妹最外边又有六七个得力的护院小厮在四周围成一遭,还有贺三贺四一前一后隔开些距离保护着。臻玉反复调整几遍才觉稳妥。 他和小馥玉身边只跟着秋千两个长随,因有水泱随护着,心知必有贺一一伙儿暗中跟着,倒是很放心。至于府中不当值的丫鬟,臻玉也有吩咐:小丫鬟们可结成几堆跟随一个大丫鬟,在府里小厮的陪同下各去游顽,不可离队,不可太出格就好。其他当值留守的今夜更要严守紧巡,各有赏钱。 街上人确实多,花灯掩映,笑语满耳,都城比之他地,的确富庶繁华。臻玉和弟弟妹妹兴致十分高,尤其是黛玉,南方比之北方保守,这是她头一回体会这种万灯明、连袖舞的人家盛景,看什么都稀奇可爱。 臻玉抱着小胖娃娃,一群人乐呵呵的随着人流前行。身边游人不时偷眼瞧看这一群,有年纪的看着这些人风范举止不凡,羡子孙应如是!小夫妻们则是盯着白胖白胖拿着风车吃着糖笑眯眯的小馥玉艳羡不已!年轻的公子们踮脚举目从一圈随从中间瞅几位姑娘形容,一面赞叹这几位美貌,一面儿心想就连丫鬟都这般相貌不俗,可想中间小姐面纱下是如何绝色!很有些大姑娘小姐妹则是偷眼去瞧丫鬟们旁边儿玉树临风的两位俊秀公子,不时笑闹上几句,瞅一眼脸色羞红的底下,心里想若能得这样夫郞该有多好! 不一时,林家众人就成了街中一景,许多人随着他们前行驻足。小胖娃娃已经从臻玉胳膊上移到水泱臂上去了,水泱力气大、身形又高大,单手就把娃娃抱得稳稳当当,一手拉着娃娃他哥哥的手,扶护着他。小馥玉笑哈哈的拿着串糖葫芦在肯,一边儿不老实扭着身子去瞧,心里面想,还是泱哥哥抱得舒服,屁屁也不咯得慌,还看的远! 过一岔口,就是都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几家大铺子都做了许多好看的、精致的、古怪的,花啊草啊动物啊美人啊的灯笼挂满街上,灯下还有灯谜,猜中即可将灯笼取走。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59 小馥玉一看眼就亮了,直盯着一盏大老虎的灯笼不放,那老虎灯笼做的惟妙惟肖,最让人喜爱的是威武的大老虎后面儿还露出两个憨憨的小胖乳虎脑袋,盯上这灯笼的可不止小娃娃一人,许多父母甚至年轻公子都想将这灯笼赢走,这可是今晚最出彩的灯笼之一啊! 小馥玉扯扯水泱袖子,又飞快戳了他哥一下,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给馥玉赢来,给馥玉罢”,黛玉看见,惹得她“扑哧”一笑,她也相中了一盏,就在大老虎灯不远,也是众人瞩目的对象——一盏扎成小房子的灯笼,小房子后有树前有花,内里隐隐还有围成一圈的人的轮廓,点亮的蜡烛一照,就像一家人围在一起烤火言笑一般,让人感觉温情脉脉,嗯,一会儿让哥哥也给她赢回来! 臻玉显然被自己弟弟的小眼神打动了,一声令下,开始向那灯前前进!灯下却是聚着三四位年轻公子,周围一遭儿人看着,显然这灯谜不简单,其中一位正要说话,臻玉笑道:“清之、双佑、靳康,原是你们!” 三人瞅瞅他这阵仗,都笑。顾清之笑说:“可巧了,正说少你一人呢。”靳康也笑:“怎么?你们也瞅上这盏灯了?”三人上来,与众人见过。 席双佑笑道:“街上这样多人,咱们一起罢,安全方便许多。”说着伸手摸摸馥玉带着兔毛帽子的大脑袋:“席大哥抱抱?” 小馥玉与他也是相熟的,心里正担心自己这胖,泱大哥抱了半晌会累,闻言笑眯眯的伸手要抱,双佑把他接过来,掂一掂道:“长大些了。”胖娃娃听了乐的眼都眯了,席大哥说他长大了!长高了! 臻玉替水泱抓揉了两把胳膊,就跑到灯底下,壮志凌云要把灯赢过来给弟弟,好让小馥玉知道力气大不是啥本事,脑子好使才是正经! 一看灯谜的笺子,臻玉黯淡了,为嘛这灯谜这样古怪,还要以对子破谜!破题作文或是策论他都在行,就是作几句诗文也凑活,就是这七转八弯的对子他不在行。这灯谜不仅要猜出谜底,谜面倒是平常,可要用和谜底对仗一物另出一副谜对出下联!拿眼瞅瞅身边某人,笑的这么笃定作甚?偷偷儿告诉他是正经!脑袋后面小娃娃亮晶晶期待的目光让他压力很大! 水泱笑而不语,这谜题他自是对出来了,只是他们过来之时那个席双佑已经要说了,他自然不会去抢别人的先。 靳康笑道:“原是双佑猜出来了,你若不行,就和我们站一处罢,看双佑的就是。” 席双佑替给小馥玉整整斗篷,笑道:“若席大哥猜出来就送给你。”胖娃娃的眼“啾”的一声粘到席双佑身上去了,给他席大哥惹来臻玉一记白眼。 只见笺子上书“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打一日常把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席双佑单手执笔,挥毫而就:“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那老板一看,又见席双佑又提两字,笑贺:“公子大才!这灯是公子的了!” 围着的人忙求教,老板道:“灯谜谜底是油灯,这位公子的对子谜底是杆秤,两物对仗,对联合宜!妙!”小馥玉则心满意足的拿着大老虎,爱不释手。 林臻玉悲愤了,拉着水泱誓要赢回来一盏。席双佑抱着小馥玉,扫视了一遭儿,却是向旁边儿走去,水泱余光看见,若有所思,并不言语,只拉着臻玉的手不叫他被挤。 被丫头和护院围着的黛玉摇头笑笑,才知哥哥对猜谜这样不擅,思量要不让人看看谜面,她猜出来告诉哥哥去出面帮她赢来? 臻玉一连看了几个,在水泱帮忙下一手拿一个灯笼小得意着走回来,正要把左手的美人灯笼给妹妹,却听小馥玉笑声:“姐姐,这个好看的屋子给你!”就见席双佑抱着的小馥玉一边提着他的宝贝大老虎,一边将一个精致又让人见之心内一暖的房子灯笼举得高高的给黛玉瞧。臻玉一眼就知道这灯笼肯定和妹妹心意。 席双佑抱着小馥玉来到黛玉跟前,含笑看她,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小馥玉道:“姐姐,这个你肯定喜欢,是我和席大哥一起猜对了得来的!”黛玉这才伸手接过来。 臻玉一瞅,脸黑了半拉,将美人灯笼塞到水泱手里,一大步迈过来挡在妹妹身前狠狠白了好友一眼:这厮不会想给他做妹夫罢?!!他家妹妹还这么小,哼!真是…!! 双佑有些尴尬,却并不退缩。从与臻玉相识,他就知道这人有个如珠似宝疼宠着的妹妹,开始见他身上的荷包、鞋袜用料虽好针脚却有些简陋,慢慢儿越来越精致,后来才知俱是他妹妹一针一线亲手做的,看臻玉那宝贝得瑟的样子,又羡慕又感叹,也在心底对那个小妹妹有了些好感。熟识之后他第一次在林家见年纪尚幼的黛玉时,简直惊为天人,心想若是他家妹妹也像臻玉的妹妹这样软和细致就好了。相交数年,臻玉无外人时就和他们显摆他的一双弟弟妹妹,他也慢慢越来越知道这个小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思就变成盼着她长大,盼着能求娶…… 顾清之和靳康相视一顾,虽有些诧异却也高兴,席大木头竟然心里有人了,怪不得那些上官的夫人、太太打听试探时他总是一副拒绝的模样。不过以臻玉这样宝贝他家妹妹的性子,席大木头未来可不好过喽。呵呵,两人幸灾乐祸的想。要说臻玉也该给个机会,毕竟像他们这般人家,早的姑娘九、十岁就定亲了,不到及笄之年出门儿也不少见,席家又是那般不纳妾不收房的风气规矩,知根知底的,再好不过了。 林臻玉可不这般想,狠狠剜了好友几眼,想叫妹妹把灯笼还回去,可看黛玉爱不释手的模样到底不舍得,气哼哼的抱过馥玉带着妹妹和水泱就去了隔着几家铺子的锦绣坊,这里是铜驼大街,他们的几间铺子如珍宝轩、锦绣坊都在这儿,锦绣坊二楼有雅间茶室,最适宜这时候歇脚。 水泱余光又瞥了席双佑一眼,心想黛玉也是他妹妹,回去要教贺一几个好好儿、清清楚楚的将姓席的查一遍,也好让臻玉放心。 席双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儿,嗯,他早有预感会这样了,不过,黛玉还小,他早晚能打动好友和林伯父! 靳康和顾清之嘻嘻哈哈的赶上前来,拍拍双佑的肩膀,靳康一反温文公子的模样,笑的极不文雅,他觉得心里舒坦了:虽然母亲那个侄女还赖在扬州他们家,可能看着好友未来吃瘪艰苦的道路,很能给人安慰不是么! 顾清之也很满足:这下他们几个都是难兄难弟了,多好!至于臻玉,他表示,那小子还没开窍呢,再说他身边那个好友叫沈泱的,怎么瞧怎么怪,对臻玉也忒上心了,还有那身气势倒是像…… 作者有话要说:芝麻烙饼扔了一个地雷 苏洛邪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给鱼票票的姑娘,爱你们,大么么~~ 本章所用灯谜出自度娘搜索的“古代名人猜灯谜轶事”。(*^__^*)~~ 另外,要跟亲们商量一下,为了保护亲们买v的权益,鱼咨询了BS决定用同样章节名来防盗~~当然,内容提要会很不同~~亲们觉得怎么样?(*^◎^*) 39 贾太嫔省亲给贾家带来的荣耀久久不能平息,现在满都城都知道如今贾太嫔是太上皇跟前最说得上话的人,连十几年圣宠不衰的婉太妃都给比下去了!荣国府跟宁国府的门槛益发高了起来,就连几位国公府的太太都来拜访了几次。 婉太妃那边因和贾元春同一日省亲十分堵心的慌,怎么说她都是堂堂太妃,又有儿子傍身,一个小小的嫔也敢和她争辉!婉太妃能得宠这么多年自是有手段的,十分了解上皇心性,没去找贾元春麻烦她心知要对贾元春下手须徐徐图之,婉太妃镇日里打扮一新亲手炖汤做羹给上皇,上皇果然开怀,大赞婉太妃。 上皇这人十分奇怪,他本性凉薄,却十分喜欢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理政时没少罢黜冤杀了功臣,却又对另一些臣子宽宏大量,恩宠有加。在后宫也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婉太妃这些年没少给人穿过小鞋,也没少给自己娘家求恩求赏,甚至时常她宫里的宫女太监不明不白就没了,这些事情太上皇都知道,可婉太妃在他口中依然是敦厚纯善的表率。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0 不过婉太妃到底少算了一遭儿,上皇虽吃这一套,可架不住他喜新的性子,虽然她风韵犹存,但比起贾元春来到底是老了,贾元春又是个有心思的,是以虽然上皇对她称赞有加,却日日要贾太嫔侍寝。只把婉太妃恨得银牙都要咬碎,本以为上皇这把年纪,即使进了新人也不妨碍到她,没成想在贾元春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忠顺王爷本着为母妃出气的缘由,由门下的官吏狠狠参了荣宁二府几本,今上看戏看的乐呵,没管这个,暗地里悄悄让人将这消息透露给了贾元春。贾元春果然好手段,论说太上皇如今已不能太插手政事了,可不知怎么这几个参奏的人却被斥责太上皇驾前失仪,水湛乐得将这几个一撸到底。 没半个月,忠顺行事的风向就变了,他不找贾太嫔和贾家的茬了,倒是以孝敬的名义送了不少珍贵东西给上皇和贾太嫔,暗地里还主动派王府长史去向贾家示好,如今忠顺王府和贾家越发的“如胶似漆”了。 今上摸摸下巴,很满意这情形,甄家能连带了贾家,贾家就能成为忠顺的催命符!若不得贾家这引子,忠顺的事情还不好处置呢。至于上皇那儿那两个女人,水湛表示不急,这贾元春心机手段都有,可也聪明过了头,她以为日日在上皇的补身汤里做哪些小手段,就能得个儿子傍身撑腰?殊不知上皇被掏空,身体撑不住的时候,就是贾家保护伞玩完的时候,嗯,越“勤奋”,死的越快! 贾家春风满面,王夫人洋洋得意的时候,林海进京述职来了。 林海在扬州多年,今上对他的政绩十分肯定,夸赞不说,赏赐源源不断进了林府。百官心里有数,皇上已露出要把林如海调回都城的意思,甭管是入内阁还是清贵荣养,这巡盐御史的肥缺是板上钉钉的空出来了!一时手段百出,都想得着这块香饽饽。 其中甄家颇为志得意满,挡路的眼中钉没了,在京有忠顺王爷帮扶,江南又有大半盐商和盐吏都被收服笼络到他这一边来了,这位子可谓唾手可得!不过甄家打着保险的主意,给荣国府送了一船的东西,一半让他们说服林如海荐甄家为继,一半是送给林家的礼物。 这继任者的人选,前一任的推荐还是很重要的,林府自林如海来京后每日里送拜帖和礼物的人络绎不绝,林海自是岿然不动,不久便推说身体不适闭门谢客,该上的折子和该布的棋他都做了,只等着皇上的任命下来就好,盐政的事情不必再去插手。 荣府自林海携礼拜访过一次之后,就再没等着这“乘龙快婿”,不免心急。不仅三番五次的派贾琏等上门探病,还指使凤姐频频前来接他们兄妹前去,前次居然还跟来了贾母身边儿最得意的赖嬷嬷,跟车的有十几个婆子媳妇,那架势像是要把林家兄妹架到车上强行带走似的。 贾家探病林海从不出面,贾家再三这么着后,如海父子商量过后真心觉着春闱在即为了贾家这些人背上个不敬外祖的名声不值当,索性让他们兄妹去一遭儿。 上房,贾母笑的极是慈祥,嘘寒问暖,就连王夫人也是面上含笑,口中奉承。 不得不说,王夫人很有些长进,昔日她虽有些城府,但大多是些阴狠内宅手段,在荣府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好使却上不得台面。但自贾元春封太嫔后,一月一次的椒房眷属探看请候,贾元春对她提点甚多,老太太的敲打她听不进去可女儿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元春又深知她的软处,每每以宝玉前程和金银相诱,是以王夫人虽依旧贪心小计,但好歹披上了一重好看的外衣。 贾母一手握着黛玉的手,一边将小馥玉揽在怀里,眼睛却瞅着林臻玉,笑道:“你老子的身体好些了罢?若缺什么药,只管来说,外祖母这里尽有的!” 臻玉笑笑,怎敢用这府里的药?口中笑回道:“谢老太太挂心,父亲身体好些了,太医道只需静养就可。” 太医?贾母眼里闪过一道异彩,似是不经意道:“林姑爷也是,即是好些了,就该让琏儿见见,也好让我们宽心不是。” “……”都说要静养了,老太太还真是只听她想听的。 这边儿臻玉和贾母一来一回打机锋,那边儿王夫人和颜悦色的对黛玉道:“大姑娘时常也不来府里,不说老太太和我,就是你这些姊妹和宝玉也想得紧呢!”王夫人经过贾元春分说了一通的好处,虽心里仍不满却也勉强愿意把这林黛玉给宝玉娶进门,大不了将宝钗抬作平妻,她的宝玉这般得天独厚的福气和身份,难道还不委屈了林家这小蹄子不成?! 黛玉并未答话,她身后的刘嬷嬷笑道:“舅太太慎言!姑娘和贾二爷虽是亲戚,但到底都大了,可不能这样说话儿!” 王夫人冷不丁被个教养嬷嬷说教,堵得脸色紫红。身后金钏儿见状有意讨好,就道:“这位嬷嬷嘴巴真真厉害,只是太太与林姑娘说话儿,咱们这样儿身份却不好插言,幸而咱们太太最是宽仁的,嬷嬷快跟我下去吃茶罢。” 刘嬷嬷却不动如钟,端正站在黛玉身后,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金钏儿。长歌一贯牙尖嘴利,最见不得贾府这些假惺惺,遂皮笑肉不笑道:“金钏儿姐姐快住嘴罢,咱们这等身份的丫头可不好插言!只是我们姑娘最是感恩的,常跟我们说要心善处世,妹妹才违了规矩提醒姐姐一句!刘嬷嬷是我们家老爷请来恩旨出宫的教养嬷嬷,身份尊贵,专管教导规矩行事,原不该请嬷嬷劳累奔波,只是嬷嬷最疼姑娘,放心不下才跟来!景田侯府的孙小姐要参加今年大选,特特请了嬷嬷去指导规矩行走,景田侯夫人待之上宾,现在还时常下帖子邀嬷嬷去说话赏景呢…” 话未说完,刘嬷嬷淡淡扫来一眼,长歌忙行礼恭敬道:“是长歌逾矩了,给舅太太、姑娘赔罪,回府自当受罚!”说完笔直站在座后,再不敢言语。 金钏儿脸白一阵红一阵,被王夫人狠瞪一眼不敢再说话。 臻玉一直注意着这边儿的动静,听了这话,眼中含笑——刘嬷嬷和长歌这出却是恰到好处。 少时贾母笑道:“如今贵客都来了,叫她们姐妹和薛家丫头前来,陪着说说话儿才好。” 外面一溜儿丫头答应着,就去叫三春姐妹。 臻玉微微拧起眉角,只听刘嬷嬷对贾母笑道:“老太太,贵府姑娘都是极难得的矜贵女儿!我有句话讲,不知…” 贾母心里一突,但仍笑道:“嬷嬷快请坐下说罢。” 刘嬷嬷对臻玉道:“大爷已是十三四的大人了,论理该避着亲戚家的女孩儿方是尊重!大爷熟读圣贤诗书,怎连这都不懂了?!” 臻玉忙站起身道:“嬷嬷教训的是,臻玉这就回避了。” 贾母和王夫人今天本就是要跟林臻玉要个准话,让他先应了,再与林如海提甄家事情,怎会让他避出去? 正想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宝玉进来瞅了眼笑骂说:“这是哪里来的老婆子,休得在这里混说,没得污了林妹妹的耳朵!” 一身大红裘衣的宝玉对贾母道:“给老太太请安!这婆子满口规矩礼仪只管浑说,真真鱼眼珠子惹人厌烦,快打发出去是正经!”这宝玉昔日只见常板着脸的方嬷嬷和石嬷嬷守着林妹妹院门不教他进,对这个看着和气的刘嬷嬷着实眼生,以为只是普通婆子,也不在意。 贾母、王夫人忙喝道:“休得乱说!这是你林妹妹的教养嬷嬷!” …… 最终黛玉、馥玉和刘嬷嬷避到偏室,贾母无法,叫来三春和薛宝钗陪她闲话,贾宝玉被撵回他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臻玉看着这出闹剧,眼含讥讽,这男女规矩已经挑到明面上——若是贾母和其他人再敢将妹妹和贾宝玉扯到一起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企图败坏黛儿的闺誉,他就敢和贾家撕破脸皮,让贾宝玉吃不了兜着走!做出来保管一丁点儿扯不到妹妹身上,可别忘了这贾宝玉厮混内帷,身边已有了个“云雨情深”的花袭人姑娘! 出了这趟子事,贾母自持身份,暗恨林臻玉不肯留情面,但还是笑道:“娘娘省亲后不忍园子荒废,特命他们姐妹入园居住,几个丫头想着黛玉,特地要将潇湘馆留给她,让玉丫头去住些时日才好。”绝口不提贾宝玉就住在离潇湘馆最近的里。 臻玉笑的极为温文,说话却不留情面:“玉儿也大了,怎好与宝兄弟比邻而居?再者父亲身体有恙,岂能罔顾孝道住在外祖家呢?” 贾母见林臻玉油盐不进,冷哼一声,恼道:“却不说这些了,叫你来,本是有件事要和你老子商量,只是他身体不适,你也大了,说给你听也是妥当的。” 挥手叫婆子抬上红漆大箱子来,抬来后发现只得两口,贾母心知是王夫人把其余的贪了去,斜瞟了她一眼。王夫人却浑然未觉似的毫不在意:笑话!甄家送来的东西可是这老货先挑的,不知多少好东西入了她的私库,还不准别人拿点?如今她可是有太嫔撑腰! 贾母心里有气,冷淡道:“你把这两口箱子带回家去,交给你父亲看!就道是江南甄家送来的,请他在圣上面前略微转圜罢!”话里已无半点商量的意思,直接命令道。 臻玉慢慢站起身来道:“老太太和舅母我们兄妹已经看过,实在挂念家中老父,老太太和舅母慈爱,必不忍罔顾我们的孝心,我们这就去了。”说着就吩咐初雪去请姑娘和二爷。 贾母听他说话就心知要糟,没想到方才她故意那般也没镇住林臻玉,不由心里懊悔。 本来今日他们兄妹好不容易来了,除了甄家的事情外,贾母最主要的打算就是把黛玉留住一段时间,到时好替宝玉说亲,即使林家不愿贾家只要传出一点儿风声也就由不得他了!这是跟王夫人说好的,还有一个打算却是贾母藏在心里的:这林臻玉再好也不过是她们荣府的庶子,如今看他倒是有些造化,贾母就想将薛宝钗嫁进林家去,这宝丫头除了出身商户,德言容功都是不错的,她知道自家儿媳妇的心思想给宝玉娶来,只是这身份实在不妥,配给林臻玉倒是相配,林臻玉娶了宝钗,黛玉嫁给宝玉,这样林家才会死心塌地的扶持贾家。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1 贾母算盘打得极精,就是这林臻玉不记得又怎样,林姑爷可知道他的身世,何况还有周姨娘握在手心里,这是贾母藏在心里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拿出来的。贾母很明白,若是将这张牌亮了出来,恐怕贾家和林家就真没有办法缓和了。林如海和林臻玉对这事和贾母的考量也心知肚明,父子俩已商量好待春闱过后如海在京中站稳脚跟就立即解决这事,赶紧将周慧从荣府接出来,如今林如海也隐隐感到今上快要对这些人动手了,这时候臻玉的身世绝不能冒出来,润物无声的一步步远离贾家这个漩涡才是正经! 这是后话儿,却说贾母此时脸色阴晴不定,也知现在再说也没甚意义,索性等黛玉过来,这林臻玉软硬不吃,可黛玉一个女孩儿却很是软和好说话的,到时只要她答应了料这孽障也不能反驳。 黛玉和馥玉回上房里来,薛姨妈原和薛宝钗她们一起说话儿,见状也跟来了,进门就赞臻玉道:“有段时间不见臻哥儿,到时仪表更不凡了!” 臻玉笑道:“多谢薛姨妈夸赞,实不敢当。” 贾母在黛玉一进门便握住她的手,慈爱道:“你们兄弟家去罢,让玉儿在这里陪着我这老婆子,又有姊妹们作伴儿。”说着红着眼圈呜咽道:“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们母亲,今先舍我而去,玉儿这般像你母,留住些日子也是宽慰我心。” 臻玉等人看着贾母唱做俱佳,就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不禁在心里唾弃这老太太脸皮忒厚!小河、清溪等丫鬟都看着姑娘,生恐她心软答应了。 王夫人听说,也帮腔道:“很是这个理儿!也免得林丫头家中寂寞,再者纵我有所顾及不周,托你们姨妈看顾也使得,宝丫头又一贯体贴人。”说到底,言下之意仍是让黛玉比不上薛宝钗。黛玉笑道:“原不应该推脱老太太好意,只是父亲病着心中挂念,哥哥还要参加春闱,再者如今正学着管家事宜,实在脱不开身,老太太疼玉儿,就答应玉儿罢。玉儿常来看望老太太就是。” 臻玉也笑道:“怎好劳烦姨妈?大选过后,薛姑娘就要应小选,正是忙碌的时候。”薛姨妈闻言脸僵了下,勉笑着没应声儿,她们母女把薛宝钗被去了小选名额的事情瞒的死死地,除了王夫人,其他人还不得知道。其实林臻玉和贾母心里都有数,只不说而已。 贾母见林臻玉语气虽缓和但眼里冷冰冰的没一丝笑意,也有些心惊,思量现在还不能和他闹僵的时候,索性来日方长,慢慢找机会便是,适才不情愿允了黛玉说法。 三人拜谢而去,自是当那两口箱子不存在,贾母盯着臻玉背影心忖这臻哥儿不是好相与的,以后还得多谋划些才是。若是这臻哥儿真是挡了贾家的道儿,挡了宝玉的道儿,她还得想法子… 王夫人面色平静,似是对今日林臻玉作为丝毫不生气,只是当她听说林家如今是黛玉在管家时,眼中止不住异彩连连… 40 凤姐儿是荣宁两府最得宠最出挑的媳妇儿,往日贾母虽常说最喜爱贾蓉媳妇秦氏,可众人心里都知道这个琏二奶奶才是最得老太太心思的,就是亲孙女也没有这孙媳妇的分量重。 凤姐儿自负出身王家,荣国府当家的太太又是自己亲姑妈,自嫁入贾家后,便上面讨好着老太太、二太太,下面儿把百般手段都使出来,旁人都赞她:模样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听得这话儿她越发得意越发狂了起来,使得贾琏与她离心,下人们当面赞背后咒,而拼死拼活操劳这么几年,竟不料却是一直被自己的亲姑妈当枪使,当银袋子,到头来荣国府二太太的慈善名声踩着她王熙凤尖酸苛刻的恶名益发的旺盛起来,而自个儿成亲几年只得大姐儿一个命根子,旁人说她不下蛋的母鸡她只能暗恨在心里。 直到听到好姑妈算计林家时的说的对自家二爷刻薄轻视的言语才幡然悔悟,若没听到这些话指不定她现在还帮着二太太算计林姑妈家呢,真真打得好主意! 凤姐儿拿着婶娘史夫人的信冷笑,看来叔叔王子腾也对这个贪得无厌、理所当然的妹妹心生不耐了,也是,自打王夫人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名誉尽毁之后连累的王家的女儿都脸上无光,尤其是嫁给了保宁侯嫡子的堂姐尤甚,自己的婶娘哪能不心生不满? 自从自己装病将管家这烫手山芋推出去后,不仅和自家二爷的关系愈发的好起来,而且在林表弟的帮扶下夫妻俩的家私银子也攒起来了,如今贾琏有了正事做,走鸡斗狗沾花惹草的事情都少做了,凤姐摸摸肚子,若是再得个哥儿,可不就圆满了么?! 月前,凤姐儿在侍候老太太用饭时忽的晕倒,把知道真相的贾琏和平儿唬的半死,可别真有什么病了罢?急急忙忙请来大夫,却是个天大的喜讯——凤姐儿有喜了! 这下,凤姐儿成了贾府内院最受保护的人,她几年都没动静,大房迟迟无后,可不是一块心病么!贾琏更是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多走一步也不愿意,往日他眼馋平儿颜色整日嬉皮笑脸的向上蹭,如今凤姐将平儿正经开了脸给放在他房里,贾琏却因为凤姐儿饮食行走对平儿发了几场好大的火气,每每还是凤姐儿说话:“你别吼她,正经不关她的事,原是老在屋子里憋闷才走走的。” 凤姐虽觉平儿无辜心里却也熨帖,她算看明白了,贾琏就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越得不着越惦记着,很容易上手了也就抛在脑后了。再者这人倒是个念旧情的,他们结发夫妻自是有些感情,只要她时不时吊着他,摆出委曲求全的样子来,贾琏就会想着他们这个小家,即使在外面荒唐也是有度的,她也就眼不见为净。至于家里,平儿是个忠心的,给她过了明路也不会威胁到自己,反而越防着才会叫自家二爷越惦记越当成宝贝,再说这样也有好处,至少她善妒的罪名没有了,以她的手段,自家二爷也甭想在有什么别的姨太太了。“奶奶…”一身嫩绿掐腰小袄子的平儿掀帘进偏房来,脸色苍白,涂了唇脂的嘴唇都被咬破了。 “怎么?”凤姐忙坐起来,这些时日她孕吐的十分厉害,几乎吃进去多少就吐出来多少,大夫来了也只叫好好静养,诊不出个道道来,愁得贾琏和平儿都硬生生瘦了一遭儿。虽月份小摸脉不能断出男女来,可凤姐自觉这胎和怀大姐儿时十分不一样,很可能是个小哥儿,自己也益发上心,不说吃食,就是床褥都查的仔细。 这番折腾,凤姐心里发慌,忽然想起林表弟家有个厉害的药嬷嬷来,对药物是极通的。贾琏一听立马就要去请来,凤姐心细只叫暗地里去请,到时让平儿带进内院里来。时下这情景就是药嬷嬷给摸了脉又检查她屋里头物件后跟平儿说了什么。 平儿抖着嘴唇:“药嬷嬷说…说咱们屋子里的花瓶子,和奶奶用的碗碟,上的釉都是…都是浸过药的!”平儿抽抽噎噎,生怕吓着凤姐,连忙又道:“不过时日尚短,药嬷嬷说还不打紧,只要赶紧处理了这些,将衣服被褥都在日头下晒几个时辰,奶奶的症状就会慢慢平复!” 凤姐的脸刷的一下煞白,听了平儿的安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抖着手拉过平儿厉声道:“你且将药嬷嬷所言说清楚!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天王胆子要害我!“凤眼凌厉的都要划破眉角。 平儿心知凤姐这是连她都要怀疑上了,忙拉过靠垫子给凤姐靠上,“奶奶,药嬷嬷说这碗碟和花瓶子浸的药并不是同一种,碗碟上的手段粗陋药性也浅,只是那是奶奶用惯了的,是以这几年奶奶都不好得孕,好在这年来奶奶身子养的颇好壮实许多,那碗碟又用久去了许多药性才能有喜。最恶毒的是那花瓶子,那花瓶子的泥坯和釉质里都用极狠的药浸过很长时间,烧制后又用另一种药涂抹过,这花瓶子初时不会有什么,可只要一受热太阳一照,里面的药就会散出来,过几个月散完了再查就完全没有痕迹了,而且…” “而且什么?!”凤姐已经慢慢冷静下来,这事儿绝不可能是平儿做的,这碗碟因烧的十分精致富贵,这样的好东西满府里也就自己这儿和老太太那儿各有一套,因此自己很稀罕,自得来就不曾换过。 平儿闭闭眼,抖着声音道:“而且…这药是宫里的秘药!药嬷嬷曾在一大家里待过,那家主母的表姐曾是上皇的婕妤,得宠时把这药给过那家的夫人,药嬷嬷因而见过这药。” 凤眼睁得极大,凤姐颤声问:“是那个鎏金彩凤的大花瓶子?” 见平儿点头,像失了全身力气似的一下子歪在倚枕上,唬的平儿忙道:“奶奶?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我去找大夫!” “回来!”凤姐闭着眼,眼角里泪水不断的涌出来。是了…是自己的亲姑妈做的!! 当日她得了老太太的夸赞,老太太许她去库房挑选喜欢的摆设物件,二太太听了之后亲自打开内库大门,还引她看了好些碗碟杯盏,这一套最显眼最华贵,她一见就喜欢上了,跟姑妈撒娇想讨来,自己的亲姑妈一副疼宠的样子很容易就允了,还说阖府这样精贵也只有两套,另一套还在老太太那里,自己听了自是感恩戴德,之后更对亲姑妈的话言听计从。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2 没想到自那时自己的亲姑妈就想让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半分的情面也不顾,引得自己无子惶恐之下更是想紧紧攀附住她好保证地位,恐怕自家为了子嗣焦头烂额、夫妻生分的时候二太太在得意的笑吧! 这次有了身孕,贾太嫔知道后赏了不少的东西,凤姐自小与贾元春相识交好,底下的三春都与她们差好几岁,两人小时候没少同住过,虽然吃食她没敢吃,可摆件饰品什么的都妥当收拾摆好了,尤其是这个鎏金彩凤的大花瓶,鲜艳夺目,很投了她的脾性,就叫人摆在卧房里。没想到啊…没想到! 凤姐“嚯”的一睁眼,伸手给了自己脸颊一掌,鲜红的掌印立马肿了起来,吓得平儿边哭边给她揉:“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您别吓我!” 使劲儿将平儿一推,凤姐尖着嗓子厉声道:“快!快请药嬷嬷去看看大姐儿的屋子!快去!”凤姐想起大姐儿的屋子里还有不少从内库、从宫里赏的东西! 平儿一听,也顾不得抹泪,跌跌撞撞就冲出去了。 凤姐儿翻来覆去,神色不宁的等着平儿,过了好一会子□抱着大姐儿跟着平儿进来了,平儿白着脸红着眼角摇了摇头。 凤姐松了口气,无力摇摇手,叫□把大姐儿抱出去,奶娘狐疑的福福身,平儿忙勉强笑道:“把大姐儿抱回房去罢,等奶奶闲了再叫你抱过来。”想想又道:“这些天你也注意些,不是咱自己送去的东西不许吃,更不许喂给大姐儿!糕点果子都是!” 待她们走了,平儿自袖里掏出一张纸来道:“这是药嬷嬷给开得补身方子,她老人家说了只要奶奶喝药静养,保准没事儿!府里认识药嬷嬷的人不少,方才我偷偷儿将嬷嬷送出去了,二爷等在二门外呢,这会儿得坐上车回去了。” 经历这一时风波,凤姐儿再无彩绣辉煌的模样,脸色冷厉,竟像冤死的孤鬼一般,平躺在床上,半点声息不出,不知在想些什么。 平儿也被吓得够呛,青白着脸,呆呆坐在脚踏上,一时攥紧手指,指尖将手掌刻出血来也不知道,一时泪珠子噗噗往下掉,嗓子眼里呜噜噜直动。 贾琏把药嬷嬷送回去,连口水都没喝和臻玉道完谢就急忙赶回来,大街上他也不好问个老嬷嬷太多,稀里糊涂正挂心着。 在正室内没找着凤姐儿,急忙跑来偏房,一掀帘子,一看这主仆俩的样子,头“嗡”的一声炸了,孩子…孩子没了? 哆嗦着嘴不敢问,平儿抬头看他惨白着脸唬了一跳,忙站起身来想给他倒茶。贾琏抓住平儿问:“孩子…怎么样?”平儿点点头,哑声道:“没事。” 贾琏听了没劲儿似的瘫到床沿上,笑说:“那你俩这般作甚?唬了爷一跳!” 平儿见贾琏一副平常的样子,脑子这才明白起来,方才又怕又委屈的情绪瞬间逆转回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直哭的眼泪鼻涕俱流,半点平日里清秀大方的样子也不剩。倒是凤姐儿十分冷静,白着脸吩咐平儿出去看好门窗,不教人靠近。 半晌,贾琏红着眼唬着脸出来,叫平儿打帘,将凤姐抱回正房里去。 贾琏夫妻的正房里如今十分素淡,陶瓷摆设和花草盆栽都清出去了,连着铺的盖的、衣裳披风都换成了凤姐从娘家带来的,已过了时的被面、衣服款式衬得这屋子更萧条,三人却完全看不到似的,凤姐儿更是觉得这般她才能安心,晚上才睡得着觉。 平儿将凤姐安置好,就下去了,她得给奶奶买药、熬药,这些事儿一丁点不能叫别人沾手。 贾琏握住凤姐的手,当初凤姐刚转变态度和他坦白时,心里为之前凤姐亲近她姑母不将他琏二看在眼里而生的怨气现在是半点子不剩,只余满满的心疼和愤怒:先时凤姐虽怨二太太,可也只是避开不给她办事而已,心里头只怕还有些感情;可如今…他们夫妻必跟二房反目! 不一时,凤姐坐起来,柳眉微挑,丹凤眼凌厉,恍惚又是那个彩绣辉煌,粉面含春露威的“凤辣子”,贾琏忙扶着她,问:“你这是…?快些躺下罢,仔细身体要紧!” 凤姐勾唇浅笑:“过往想来,还是林表弟聪明,早早就看透了,打老太太脸面也要搬回家去!我是最蠢的!掏心掏肺这些年…不说这个,只是咱们要好好儿跟林姑父家处好关系,以后他们怎么办咱们就跟着!林表弟虽厉害却心厚,不会亏了咱么!” 贾琏点点头,道:“往日里也怪我,不劝着还给二房当长随使,更是舍了父母住到这犄角里来!我也想好了,连父亲袭了爵荣禧堂如今还是二房住着,只怕这荣国府也落不到我身上,咱们跟着林表弟存些银钱,往后出去住才清静!” 凤姐知道贾琏虽纨绔可从骨子里自豪自己荣国府长房嫡长子的身份,若不是一心想要表现好日后袭爵,他不会甘心被贾府内外指使来指使去,二太太更是一个不顺就要斥责贾琏办事不利。想到这眼圈就红了,都是二房逼得!都是自己那个面慈心毒的亲姑母作的!就连老太太,何尝不是把心都偏到二房、偏到宝玉身上! 凤姐伸手擦干净泪,笑了:都是王家出来的女人,她还不了解二太太么,王家女人爱财善妒,这是天性!如今荣国府大权全在二太太手里,财是不愁的,那么,“妒”就是她心口上拔不出的刺! 想起偶然看见二太太听闻二老爷宿在赵姨娘处那狰狞妒忌的脸色,凤姐笑的更欢了——二太太对庶子庶女从来算不上好,环儿还是林表弟求情才能上家学,探春也就是个面上的事儿,更别说贾琏曾提及的那个比宝玉大了三岁无声无息消失了的周姨娘的玦哥儿。 既然这么在意这么妒恨这些个姨娘、庶子,那她就好好儿“报答”亲姑母一把罢!若是有一天被她可劲儿打压、看不起的庶子贾环比她的凤凰蛋宝玉更出色,狠狠压在宝玉头上,不知亲亲姑妈的脸色会有多好看! 若是道貌岸然的二老爷再得几个年轻貌美、腹有诗书的侍妾来帮“贤惠”的二太太服侍二老爷,恐怕老太太和二老爷都会开心罢?那二太太自然也会“欣喜若狂”罢? 凤姐儿“哼”了一声,原来是被二老爷满口仁义道德、整日板着脸说教给蒙骗了,若这二老爷真是谦谦君子,又怎么能做得出把袭了爵的嫡亲大哥赶到偏院去住,自己占了荣国府正房的事情来?! 凤姐儿轻声将这些话与贾琏说了,又说:“若是咱们再软和、再忍让,不仅这荣国府没有咱们的位置,二太太一心想让宝玉继承,又怎能容得下咱们?恐怕到时连命都不明不白的没了!更不必说大姐儿和肚子的这孩子!” 贾琏如今深恨二房,心里又窝着满满怒火,听这一说,心想很是,哪有不同意的。思量一会子,贾琏道:“虽能出气,可这样儿也动不得她的筋骨啊?” 凤姐儿抿嘴一笑:“我可是知道我那好姑妈,若是这样她决计忍不了,心虽毒脑子却笨,不定会做出多少事情来,咱们只狠盯着,捅出一件大的来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连着二老爷也没脸!” “只是…还有个贾太嫔!”凤姐有些担心,如今她就帮着二太太害他们,只怕到时横生波澜。 到底是妇道人家,贾琏摇摇头,笑问:“贾太嫔?你方才也说咱们要跟着林姑父家行事,可你见自元春晋位,林家有一丝一毫扒上来的迹象没有?林姑父更是来了一次就闭门不见!这还不明白?林家是不看好贾太嫔!”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3 想了想贾琏又道:“环儿倒是个可造的,就连林表弟都曾让我多关照他!馥哥儿更是不时让捎东西给他,听说家学里就他和几个旁支小子用功,经常得代儒老太爷的夸赞!等几日我就帮他找些路子,荐他去四月的县试。” 凤姐听说,又放心又揪心,因问:“环儿既得林表弟看重,咱们就好好扶持他!这个先不提,听爷的口气,林家不看好贾太嫔,贾太嫔若不好,会不会牵累到咱们?” 贾琏叹口气道:“这也说不准。只是贾太嫔是二房的女儿,贾家是二太太当家,正房荣禧堂是二老爷在住!咱们大方偏居一隅,只要看好大老爷,不叫他做荒唐事出来,即使抄家丢爵,咱们也不过最多落得平民身份!咱们加紧存些家底子,悄悄置办些庄子、铺子,又有林姑父家帮护,料也无事!” 凤姐听了,很松一口气,只要人无事,若有了哥儿,自家哥儿以后就是厚着脸皮也要请林姑父林表弟照拂,只要哥儿出息,有什么不能得回来?何苦非得靠着贾太嫔?非得争这烂摊子? 因如是想,凤姐好不容易大方一回,道:“以后从咱们铺子的红利里取出一部分孝敬大老爷、大太太,再将大老爷身边的小厮敲打一遍,不教他们引着大老爷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 贾琏欣然同意,待到平儿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夫妻俩已经把诸事理顺,就待去做了。因心中怒气和怨恨也稍稍被之前商量好的“回敬”缓解些,凤姐儿喝了药就睡着了,第二天孕吐的症状就好了些。 …… 贾琏夫妻暗地里和王夫人反目,忙着“回敬”二房。 林家这边儿,听了药嬷嬷的回话,又从药嬷嬷向平儿打听的言语里知道贾母依旧想将黛玉许给贾宝玉,林如海的婉拒,林臻玉的表态丝毫没有作用!这次,水泱甚至传信来让他们小心贾府算计,贾太嫔那边儿打着的主意有他看管着。 林如海父子是彻底愤恨交加,这是贾太嫔给上皇扇风要把黛玉给推到泥沼里去!本来父子皆认为贾家不妥,他若招惹给些教训,其他远着些就是,只管把周姨娘捞出来,自有今上收拾。却不成想这荣国府打得好算盘,却是非得把林家拉下泥塘子去!那就别怪他们手黑心狠了! 这正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41、贾二,让出荣禧堂罢! 三月末,林如海的被今上任命为吏部右侍郎兼内阁学士衔,以出入内阁理事。虽仍为二品,可林海简在帝心,而朝中谁不知如今吏部尚书朱越年事已高,恐怕一两年就会告老,这尚书之职会落在谁头上,还不是一目了然之事。况且内阁学士虽属从二品,可单就能出入内阁参事这一项就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了。 此间,会试已过,四月放榜之日,贡院外人山人海,林府众小厮护着马寿挤到前面等榜,直等了多半个时辰才见两列卫兵护着数名官吏来张榜,另有起快马卫士准备出发报喜。 马寿拼了老命去挤去瞧,第八名:江南姑苏籍林臻玉,马寿大喜,忙要挤出去给老爷、大爷报喜。好不容易马寿等林府众人挤出重围,却发觉两个小厮给挤没了,马寿等不得,只好留下两人照应,忙骑马回去报喜。 正是休沐日,林海和臻玉早已等在外书房,听马寿喜报:第八名!父子俩皆松了口气,臻玉赶忙去跟叶先生道喜,叶琼也甚是满意,破天荒的没恐吓弟子,勉励夸赞了几句,又将数科殿试所考的时务策集成给臻玉命其好好参详,惹得臻玉倒有些不适应。 因殿试在一月之后,林家没有张扬,只在内院赏枫厅摆了一桌席面,林海并几个儿女欢声笑语的庆祝一番,共享天伦之乐。 贾母有意为臻玉延请宾客、大肆庆祝,被林海婉拒,贾母正想要多多劝解之时,宫里传来消息:贾太嫔惹怒太上皇,位份被贬为昭仪!贾家上下人心惶惶,再顾不得林臻玉之事。 贾太昭仪哭的眼睛肿着,也不盛妆,见了贾母、王夫人,越发顾不得了,直抽泣不住,黄黄脸儿比往常可怜百倍,贾母和王夫人也顾不得安慰她,忙问事情缘故。 这可教贾元春怎么开口,这本是太医给上皇请平安脉之时发觉上皇的脉象十分虚旺,恐上皇旺尽而绝,忙上奏了今上。今上果然大怒,命严查,因上皇常召贾太嫔陪侍,元春宫里查的尤为仔细,元春虽时常给太上皇服些助兴益精的药,可她自负做的干净利落,也不惧他们查,倒是大开了殿门,怎知这一查倒真叫人搜出一个荷包来,正是昨日元春所配,那荷包香料里掺杂着极为狠毒的虎狼之药,能使人短时间里精力充沛,极掏空人的身体。 上皇大怒,因看贾嫔行事(大开殿门)又及往日温柔淳厚,不免对这事怀有疑惑,贾元春泣泪宛转,直道冤枉,这香囊是内务府前些时刚呈上来的,昨儿是她头一回佩戴。上皇看着极为可怜可爱,怒气亦有些软和,不料婉太妃在一旁几言几语,名为求情实是将下药之人的险恶用心和极重的后果分说了一遍,又勾起上皇怒火,声色俱厉将她贬成昭仪,若不是因为这事情实在疑点颇多,恐怕惩处不会这样简单。 贾元春却不好说出这些来,要知自从她被贬的那刻起,这望春殿就被人时时窥视,这香包还可推说别人嫁祸,若是从自个儿口里露出半点下药的风声,可就真万劫不复了,因而对着贾母和王夫人只是哭泣,心里恨不能生食婉太妃的肉,显然将此事算在婉太妃头上。 祸不单行,次日的早朝之上,有人参奏荣府长幼不分,尊卑颠倒,却是贾家二房长期占据荣国府正房荣禧堂之事。虽有北静王等人回转,可数个谏官不依不饶,惹得圣上大怒。 贾母没法子,只好请贾家族长贾珍代为上书,言贾家历来最重长幼嫡庶,二子贾政为孝道才居于荣禧堂,贾政纯孝仁厚,与兄长贾赦兄友弟恭,这也是贾赦主动谦让的。 贾母有意叫贾赦出来,顶出个“主动相让”的名头,她素来知道这大儿子对她偏心不满已久,怕出篓子,将贾赦叫去几番叮嘱,话里话外俱是威胁恐吓的意思,另外还赏了许多贵重私房给大方夫妻。 贾赦也不是个傻的,他是对老太太偏心二房不满,可荣府一天不分家就一天轮不到他说话,又得贾琏相劝:即使这次不认这主动相让的名头,贾赦虽有可能得回荣禧堂,可必得落下个不孝的污名!更是在贾家宗族里讨不着好,况且贾太昭仪虽被贬可谁知以后如何?贾赦在自己院子里跟美妾娇婢日日乐呵堪比神仙,现在又得贾琏夫妻月月孝顺,正是舒坦的时候,对自己儿子也比以往高看几分,听了这样说辞,索性又从老太太那里抠出两个庄子,扔给贾琏管着,这事是应了。 贾政却百般憋屈,他向来自忖清正君子,学儒家之道,行君子之事,这事一闹出来,部里上下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古古怪怪,还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伪君子,假正经”,气的贾政差点吐血。 偏这时妻舅王子腾还来信斥责,贾政看着这信,只觉这是对自己的侮辱,不由更厌王夫人——当初若不是她调唆老太太,他今日何须背上这般骂名! 贾政去王夫人正房越发少了,还时常借酒消愁,醉了只叫赵姨娘来服侍。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儿,在朝上拖了几日,被言官的唾沫星子一喷,贾政不顾长幼,以卑犯尊(贾赦已袭爵)的事情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让人又联系起贾太嫔被贬一事,虽个中因由是宫廷秘事,外人不得知,可也止不住人的想象。 贾母一连几次命人请林如海来,林海去过一次后就不再前往,只说会尽力转圜。 这事在言官口中俨然一个不分尊卑、有违礼制的典型——贾赦相让,难道贾政就可以住吗?为孝?贾赦亦是贾老太太之子,又是嫡长,何来为孝让出正房的道理?! 今上听着有理,太上皇却又怜惜老臣,今上遂命再给荣国府一个机会,让他们陈情上述。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4 事态发展益发不利,贾母虽气贾政镇日唉声叹气,无所作为,但到底心疼他憔悴不安,遂上书言:贾政是尊自己之命才搬入正房,因贾赦幼时常年养在公婆处,只得幼子贾政相伴,及公婆和老国公去世,心愿和幼子相近,两子孝顺,才做的这般决定。 贾母本是看太上皇偏护老臣,又仗着自己年高辈大,今上断不会与自己多做计较,才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却不料事情急转而下,圣上是接受了这理由,还夸赞贾赦、贾政兄弟孝顺友爱,却斥责贾母不该因私情罔顾律例,坏了尊卑,责令贾政搬出荣禧堂,皇后懿旨将贾母一等诰命降成二等。 贾赦不愿触贾母的霉头,因说这荣禧堂作陈列皇家赏赐、国公旧物之用,他还是在他的院子里居住。经此一事,虽没明说贾母不慈,可贾母偏心幼子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贾赦此举,倒让他往日不堪的名声好了一些。 贾政因得回清名,还得了今上盛赞,简直喜出望外,就是要搬出荣禧堂,也不觉有甚。 独贾母和王夫人心里憋火儿,尤其是贾母见二儿子一反颓唐,兴致勃勃的就要搬出去,只在最初来请罪道歉说连累了老太太,之后荣府上下虽气氛低沉,却无一人看到她为荣府牺牲了多少! 贾母一向最自得自己一品诰命的身份。她偏心二房何尝不是为了自己荣耀,为了做定在荣国府高高在上的位置!先前偏心二房是因二子得她喜欢,与她亲近,她怕大儿子完全执掌了荣府会将她供成面上的老太太,手里再无实权。因而初时就用孝道逼大儿子让出荣禧堂,而二房要想长久尊荣就必须得靠着她这老太太! 后来二房有了宝玉,她也算见识不凡的,宝玉衔玉而生,她见了就知必定不凡,也许日后她的尊荣还得靠着这小心肝,因而将他养在身边儿,也更是偏心二房。宝玉的确天资极高,也与她亲近,二房元春也不负众望得了大造化。可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竟连诰命都给贬了,不知多少世家贵府在看笑话,真真打了她的脸! 贾母堵心的慌,满心思量怎么才能扳回一局,这次诰命被贬,恐怕会让两个媳妇生出别的心思来,就是下人对她也会不如之前敬畏,贾母眼沉了沉,她是贾家的老封君,是贾家的天,这点不会改!看来她得敲打敲打众人了! 贾母很快就“病”了,贾赦贾政都来侍候,贾母哭诉了一阵,又假意要分自己的体己,两兄弟都有些慌,贾家不同以往现下正是风雨飘摇之时,若是再没了老太太,可真不知道该怎样,毕竟现在贾赦只是袭的一等将军之职,贾母虽然诰命降了,可她在世家贵族里素来有威望,可以说贾家大半数的人脉全系在老太太身上! 贾赦贾政兄弟连连磕头请罪,又亲侍汤药,贾母才渐渐好了。 而王夫人也不好过,给哥哥去的信如石沉大海半点音信也没见回来,而贾政更是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日日被赵姨娘那个狐媚子勾着。本来老太太被降诰命她是高兴的,这老货不就是因为身份高辈分高才这么独断独行的么,把她的宝玉抢去养,这回看她还怎么得意!可接着圣上就让她们搬出荣禧堂去,这怎么能行?她出身高贵,是贾娘娘的母亲,怎么能让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邢氏压到自己头上!每每看见邢夫人意味不明的笑,她都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 好在大房也没搬到荣禧堂去,哼!等着罢,这荣国府只能是她的宝玉的!好侄女,你也别怪姑妈心狠,谁叫你是大房的媳妇呢?! 王夫人环顾着新搬的院子,觉得哪里都不顺心,只要…只要她的元春怀上龙种,他们早晚要求着她搬回荣禧堂去! 王夫人还没从想象的得意情景里回过神来,金钏儿急急忙忙跑进来道:“太太…不好了!” 王夫人不悦,冷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又怎么了?” 金钏儿低下头,小声道:“老太太说前些日子大老爷、老爷都憔悴许多,也没人照顾,就…就买了几个丫头送给二位老爷!” “什么?!”王夫人惊怒交加,站起身来,好歹平平气道:“走!去看看什么天仙丫头叫老太太给快到半百的儿子塞房里去!” 金钏儿眼珠子动动,掩住眼里的艳羡之色,跟着去了。 林府外书房,水泱和林臻玉坐着品茶说话儿,水泱得了些好茶,今日特意送来给尝尝。 这几日贾家形状传的沸沸扬扬,他们跟听说书似的,两人相视一笑:这下贾家分不出手来算计他们了罢… 皇宫里大臣议事之处,因未到时辰,众人都各自说些闲话儿,林海听着贾府种种,抚须一笑,下步,就是让林家彻底和荣国府脱了干系… 42、周姨娘计划第一步 四月二十一日,林臻玉站在会试得中的贡士之间,一行人静悄悄的自黎明入清辉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后,众贡士入座,然后颁发策题,日暮时分交卷。 随后几日,各阅卷管阅卷,轮流传阅,选出优评最多的十份进呈今上,水湛钦定御批一甲三人并钦定名次。 今上在庆和殿,公布并引见这十位。殿外恭候着参加殿试的贡士,人虽有百多个,却鸦雀无声,林臻玉站于其中,低头作恭谨状,眼见前面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贡士腿不住的发抖,四月底的天气虽然还很凉爽,可已有不少人汗湿衣襟。 “第十名,都城人士王志泽!”一名二十多岁其貌不扬的青年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站了出来,随小太监进入殿内。“第九名…第八名…” “第五名,姑苏人士林臻玉!”臻玉精神一震,忙敛了敛神情出列。过一会儿,殿里陆续又进来五个人,十人站定,前三名站在前方,有小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水湛坐于御座之上,挨个看了今科拔尖的人物,看到第五名时微微一顿,又转眼继续,状元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仕子,十人之中除了第四名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其余都是青壮年,更有林臻玉和第九名的仕子都未及弱冠,两人站在队伍里活像一堵墙被啃掉两个窝——忽的矮下去了。 水湛满意点点头,未说什么就叫他们下去了,今日只是前十名的小引见,待明日才会将全部名次公布,称传胪。 传胪大典十分隆重,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各着朝服分立左右,进来时臻玉飞快偷眼一扫,果然见左前第二个像是水泱的样子,紧张的心情略略放松些,臻玉心想这种时刻还是要有熟人在啊!他倒是想找父亲来着,可林如海的位置显然没有水泱一目了然,一群官儿站在一起,他就是瞪成斗鸡眼也别想在一眼那么短的时间内把父亲找出来。 鸿胪寺官员宣读制诰,然后传胪官唱第一甲第一名…一直到第三甲最后一名,并当场授予一甲三人官职。林臻玉为二甲第二名,进士出身。对这个结果林家和叶先生都十分满意,不说林臻玉已经尽力,就是他真有大才可以一搏状元榜眼之位,林如海和叶琼也会要求他“藏拙”,林臻玉毕竟刚过十三岁,若是太抢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5 五日后,为选拔翰林院庶吉士,二甲和三甲众人进行朝考。事毕,林臻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授任编修。 林臻玉已是正当的朝廷命官,来历身世都经过朝廷的审核,即使贾母声称林臻玉原是贾家庶子贾玦,若没有极强硬的证据也是做不得数的,倒可能落得个诬告的罪名。 此时贾母手里能证明林臻玉身世的也就只有贾敏的一封信件而已,可这封信当不成证据,毕竟贾敏已逝,这信的事情又只有贾母一人得知,无人可证明这信的真假,再者当初是贾母亲命贾珍将贾玦从族谱标注因病早夭,当时又有棺椁下葬,贾府的老人儿大多知道此事。所以贾母唯一能威胁到林家的就是拿捏着周姨娘的身契性命。只要救出了周姨娘,这事儿也就尘埃落定了,贾母万般能耐也只能呕着她自己。 从荣国府救出周姨娘却不简单,以贾母老奸巨猾的性子,早就看透周姨娘是她牵制林家的一张底牌,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外出,甚至还假借周姨娘厚道且守规矩的名头把她院里边的一个管洒扫的婆子派给了周姨娘。 不过贾母到底是看不起周姨娘这样小门户出来的侍妾姨娘的,除了不让她出门外,其他的就只偶尔招来那老婆子问两句,并不十分在意,只觉凭周姨娘在她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 周姨娘一向善于藏拙不露斤两,这次也是,她多少年都装木头忍过来了,还会在这里露马脚么! 这婆子姓蔡,在贾母院子里并不被依仗重用,平日里贾母的房间都进不去,只管个洒扫的活计,手底下都是粗使的小丫头,油水自然少的可怜,她早就眼馋嫉恨那些得势的婆子嬷嬷。 好不容易换个活计,却是来照看这不得宠的周姨娘,蔡老婆子直道晦气,忍不住就指桑骂槐一番,周慧是什么人,那就是个练出来能忍着几天都不在外面吱一声的人!她骂任她骂,自己只要装自个儿的木头人就好,钱她是一文都不会给的,这人一看就是极贪得无厌的类型,给了银钱不仅不能帮忙反而会让她越发上心去找你的错处软处好拿捏你! 果然,蔡老婆子吵吵几天就安静了,她原以为老太太派她来这儿是因为这周姨娘有什么不妥,早就下了决心如果真是这样就揪出周姨娘的软处,周姨娘有钱她就不告诉老太太,周姨娘可不就是她的钱袋子了么,若周姨娘没有油水,那她就拿这个向老太太讨赏去! 可没想到这周姨娘不仅是个木头,还是个穷鬼!屋里摆设倒不错,可听两个丫头讲这些全是二太太赏的,一件儿都动不得。蔡老婆子焦心又堵得慌,本来还可以常去老太太那儿闲话两句讨些赏钱,可老太太听了两次就吩咐没来传她说话就不必去回话了。把个蔡老婆子气的挠心挠肺,半点子油水也没了!更气人的是——她还想着什么法子能重回老太太院里去的时候,和赖嬷嬷沾亲带故的一个粗使婆子顶了她的缺! 那婆子几次三番想进老太太的院子都因无缺而败退,这回她逮着机会顶了蔡老婆子的缺,赖嬷嬷跟贾母闲话时捎带提了提这位亲戚,老太太就将院子并院子所在的花园子都交给这婆子负责,要知道管花园子可是个肥差!不说摘了好看的鲜花儿给老太太、太太、姑娘们送去能得着不少赏钱,就是每季里花园子里结的果子、种子都是一比收入,只要小心些,没人会特意计较这个。 蔡老婆子听说后气的牙根痒痒,在心里认定这件事是那婆子和赖嬷嬷想挤走她下的套子:不过就是在老太太那儿调拨几句,周姨娘是个无势无钱的,最是好的借口、靶子,老太太知道后,赖嬷嬷再提及她几句,老太太就把她派过来了,老太太院里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 蔡老婆子自以为想明白了整件事之后,越发的懒散,整日和些不得意的婆子闲话、吃酒、赌牌。见周姨娘不管她自是心里满意,更是猖狂,有时一连两天都见不到人影。 遣春风守住门窗,周慧从怀里掏出方才传进来的儿子的信笺,春草低声笑道:“那个蔡婆子果然又去斗牌了!”周慧笑笑,不过是些顺水推舟、含沙射影的小把戏就把这老婆子给弄晕了。 不过,有这蔡老婆子在,倒是个上好的挡箭牌,史太君应该会放心很多罢! 这信却是臻玉写来给娘亲报喜讯的,虽然周姨娘昨天就从贾家下人嘴里知道了,可儿子这般贴心还是叫周慧心里甜滋滋的。心里面还说要她先把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给弄出贾府来。 春风春草已经年近二十,一直不离周姨娘左右,这些年就是得了这两个丫头的帮忙,很多事情才能办成,有这两人陪伴相依为命,在贾家这样让人窒息的后宅里周姨娘才是如今这般淡然笃定的模样,她们之间的感情早就亦主亦友了。 很久之前周姨娘答应过这两个丫头,要带她们离了贾家这豺狼窝,让她们在外面能做个平头娘子!因着周姨娘不得势,两个丫鬟也是话少手勤,故而这么些年下来都没有哪个小厮长随的娘来求,春风春草都快要变成老姑娘了,这都快成周慧的心病了。 臻玉在信里说让她以两个丫鬟年纪大了为由请放出去,到时他会安排南边来的“小商人”接近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透露出想买两个老实的丫头当侍妾的想法,又羡慕荣国府门楣,想在这里面求。一般有点门路的丫头哪个会想要离开荣国府富贵富贵乡配到外头去做侍妾的?到时候冷子兴受了礼,这人选自然落到无依无靠连主子也不中用的春风、春草身上。 至于两个好丫头脱身后林臻玉和周慧的联系倒也不用愁,外院里有贾敏当初留下的人,内院里守门的谭婆子前些时候刚嫁了独生女儿,听说是被一间铺子里的小管事给娶走的。好家伙!那聘礼都让人眼馋!想来,谭婆子时不时来找蔡老婆子闲话儿也是很正常的… 周姨娘心里大安,她倒是从未担心自己离不了这贾府,反正儿子如今有出息过的也好,即使真的离不开也没什么,都在这里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会撑不下去不成?当然,她清楚自家儿子性格,知道臻玉绝对会接自己出府,再者她周慧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善茬,怎么会留在这里平白给儿子添个隐患?! 至始至终她担心的是若有一天离开贾府,身边的两个丫鬟怎么办?跟了她这么些年,贾母第一个审问第一个发落的定是春风春草!若连累的两个丫头丢了性命,她一辈子良心不安、愧疚自责!是以她时常想的最多的是怎么能带着她俩一块儿走,只是这样太困难了,周慧将信小心的全部烧成灰,舒了口气,是她钻进死胡同了,只要把春风、春草先给送出去就好了么! 过几日,服侍王夫人用饭时,周姨娘故意让春风春草在王夫人眼前走了一遭儿,春风、春草年近二十,自然比那些小丫头身段玲珑些,韵味足些,对于这些天日日看见二老爷新收大丫鬟妖娆样子的王夫人来说,是极为刺眼的! 果然,王夫人冷声问这是谁,周姨娘忙回道是自己的丫头。 王夫人皱皱眉头,问周瑞家的:“这两个丫头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放出府去配人?!” 周瑞家的有些尴尬,这两个丫头确实太老实不起眼了,前几年放丫头出去的时候就把这俩给忘了,连名册上都不知写在那个旮旯犄角里了。 好在王夫人见这两个丫头虽然有些身段,却和周姨娘似的木讷讷的,模样也只是平常,遂不在意道:“叫她们老子娘领回去自行配人罢!” 周姨娘有些迟钝道:“春风、春草是买来的,并无父母。” 王夫人不耐道:“那就交给她们干娘!周瑞家的看着办罢!”说完挥手让她们出去。 周瑞家的有些为难,这俩个连干娘都没有!正愁着,忽然想起来前儿女儿来时说有个南边的小商人想要求两个府里的丫鬟做妾,当时她还觉得这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凭一个小商人,也敢求他们家的丫头做妾?当正头娘子都没人愿意!女儿还抱怨说可惜了白花花一百两的谢礼。 周瑞家的一拍大腿,这可不就是瞌睡了送枕头么!这两个丫头有了着落,她女婿答应的一百两分她一半的事情也办妥了! 周姨娘房里,春风、春草满眼都是泪,只舍不得周慧,周慧拍拍两个,小声道:“放心罢,咱们多早晚就能见着了!”… ……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6 林府里,扮演从南边儿来的小商人的茂松(芦荟哥哥,扬州云绣阁掌柜)眉间两个深深的印痕,梳着妇人发髻的芦荟给他端上饭来,茂松闻一下,笑道:“还是妹妹做的饭菜香!” 芦荟嗔了自家哥哥一眼:“难道嫂嫂做的不好吃么?哥哥都比去年胖了半儿了!” 茂松仔细打量妹妹一下,见芦荟脸色很好,又看她带的钗子、镯子、坠子、戒指什么的都是好的,就知管家马叔家的大小没亏待了妹妹,遂放心道:“看来大小没欺负我家妹妹。” “哥!说什么呢!” 芦荟红着脸转移话题:“哥,大爷叫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呀?”穿的跟个土财主似的,而且十个手指上带了七个金戒指,其中还有一个明显是鎏金的,再配上哥哥一张发福的脸,真真…惨不忍睹! 茂松摇摇头,无奈道:“原是哥哥赶得巧儿,正好这时候来都城给压送货来,正好帮大爷一个小忙儿,只是这衣服…唉,还有那人…简直太罗嗦!话忒多!谁要倒霉跟他做邻居做主子,家里的事儿都能给你道光了!没点子规矩忌讳的!” 43、 将周姨娘从贾府带出来并不难,林臻玉自是心急想赶紧让娘亲脱离了贾家那糟心地儿!到底是林如海老练,他知道若是无半点准备就将周姨娘接出来,万一让贾家报了逃奴…林如海可没忘记他们如今的立场,贾家并可惧,可怕的是万一在他们对立面的忠顺王和他那一派的官员揪住此事不放,若有蛛丝马迹表明贾家的逃妾却在林家…… 林臻玉冷静下来,他可不想让娘亲躲躲藏藏一辈子!他接娘亲出来后是想娘亲有个妥妥当当的身份,让娘亲能和其他的夫人、太太正正当当的交际来往,不必再被前几十年的阴影所累。 林如海的意思是先给周姨娘弄一个真实清白的户籍文书,最好当地曾经确有这一家,曾经确有这人,这样一来即使日后贾家有人认出周姨娘来也丁点儿不惧。 臻玉想的更多,在这时代当官,虽有父亲和水泱相护,可君心难测,保不齐哪天他就遭殃了。若是有个立得住脚不怕推敲的身份,即便他遭了祸,娘亲也能正常的生活,不会因这个被贾家的哪个知情人到衙门告上一状,臻玉心里明白,以贾家那些人的德行,以后破败了还不得整日妄想着能再度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到那时这可不是一件巴结讨好他林臻玉“对头”的好机会! 臻玉心里想着这事儿,自然对户部就关注多些,水泱知道后,沉吟一番道:“前两年黄州一带遭灾,有不少富贵人家和平民百姓都奔赴到各地去,这个倒是可以一试。” 臻玉拍拍脑袋,一遇到娘亲的事他就不会转弯,都城户籍文书难办,可一个遭过灾的地方却好办很多,还不惹人注意。 当下林府就派人偷偷儿去黄州寻访,另外林如海时不时与户部和底下的衙门保持良好关系,林如海得圣上青眼,当年做巡盐御史时他管的江南盐政占了户部赋税的整整三分,是以户部几个今上提拔上来的官员对林如海印象甚好。 这天,林如海和户部左侍郎在外书房相谈甚欢,这位户部左侍郎出身并不显赫,但极有力度,时常不声不响就做出了惊吓他人的事情。 在他还是一个小小主事的时候,就干出过将户部经年累积的破旧文书整理、抄录、及集成册的事迹,当时的户部尚书看到堆了几屋子的卷宗变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架子集册的时候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些可都是旧年各地上报的人口资料,实在太过繁杂又没有政绩可拿——户部有书册记录人名、籍贯,至于这些百姓的具体资料也就无人在意,只任它年复一年的往里堆积。 虽然这事儿的确表现出这位如今的户部左侍郎的坚毅性情和极强的能力,可毕竟是不能请功的事情,众人惊异过去也就罢了。当时还有郎中怕他再去查那些经年旧账,可是很排挤压制过这人一阵子,不过这人也怪,只对那些人事籍贯什么的感兴趣,对可以捞油水添政绩的审账、查账一点儿感兴趣的样子也没有,即使是分配下来的任务,他也只是很快做完,没事就窝到那些无人在意的人丁户籍的宗卷屋子里去。 若不是因为一件极有名的事情,这位户部左侍郎也不会三十多岁就爬到如今的高位。那是今上刚继位不久,在天子脚下的直隶却有人状告当科传胪是冒名顶替的,真实身份是传胪爷的亲堂哥。 原是传胪父亲早逝、家境贫寒,他大伯家却是土财主,传胪有了功名,他大伯家心生歹意,将传胪关了起来,买通族长,让这位堂哥顶替,这堂兄弟颇像,一时还真无人识别出来。传胪的妻子连夜逃出来都城向顺天府状告。这事在当时影响极大,今上震怒,可那假传胪有户籍文书、有直隶衙门的大印盖的手印文书,甚至还有当地书塾的证明,到当地去查访,可那些族人一口咬定那是真传胪!今上命户部查找具体资料,这可把户部尚书愁坏了,那传胪又不是世家大族,先时只是个平民百姓,茫茫卷宗,上哪儿去找? 这时就有人想起这位户部左侍郎来,结果就是这平常不起眼的人进屋一会儿就拿出一卷书册,上面简单记录了传胪和传胪堂哥的出生、私塾、和从童试开始的科举经历,根据这些,和传胪妻子拿来的书本、文章和一些证物一比对,这事情就真相大白了!那位传胪堂哥是再想不到自己将字练得和堂弟差不多又有诸多证据的当下,还会被这么简单这么快就事迹败露。 今上十分满意这结果,及问之时户部尚书不敢隐瞒,将这小小主事给说了出来,也是从这时起,户部开始重视一些这些人丁户籍资料。这位主事也被今上和尚书看好,这些年慢慢提拔成左侍郎。 不过,这左侍郎至今无事时依旧爱往人口宗卷房里钻,户部里众官员都习以为常。林海刻意与他拉近关系也有这方面的考量,若能得这位相助一二,后患也就几近于无了。 “周兄,这是犬子臻玉。”“臻玉,快来见过户部左侍郎周大人!”如海向他介绍。 周炳笑笑,夸赞道:“林兄得子如此,叫人好生羡慕。”如海笑意盈盈,他知道这位周侍郎妻子早亡,却并未续弦,膝下只有一女,爱之如珍宝。听说他家的姑娘也到了相看之时,莫不是周侍郎相中了臻玉? 不由笑意更胜,如海思量若是得个这样的亲家,却是大好!林家如今已很打眼了,若是在娶个公侯贵女进来当媳妇,可是太招摇了。周侍郎无甚根基家族,人品处事都是很好的,若是周家姑娘果然不错,倒是一份极好的姻缘。只是高僧曾言臻玉弱冠后方可娶妻,这周家能同意么? 不管如海如何在心里思量来思量去,只臻玉抬头看着这人的笑容很有些怔愣——太像了!太像无人时娘亲对他真心笑时的笑容了! 臻玉有些懵,浑浑噩噩连如海、周炳说些什么都没怎么听清,到后来连林如海也看出来了,自己儿子向来进退有度,这样不是病了罢? 周炳看出父子两人的心不在焉,儿子是魂游天外,父亲是焦急外露,这对父子倒是有些真感情的,看来这林家真的不错… 周炳起身告辞,林海有些歉意,却并不挽留,一心只想着儿子这是怎么了。 林臻玉几次张口,都在嘴边儿把话又咽了回去,万一不是,这事儿就不好解释了。 周炳走后,如海忙拉过臻玉,又叫常青去请大夫。林臻玉哭笑不得,忙喊住人,扶了父亲入书房内去说。 林海听后,脸色郑重:“很像?!” 臻玉点点头,娘亲在外人面前惯会做出木无表情、沉闷的样子来,府里不少丫鬟媳妇子还在背后说嘴‘这周姨娘半点子颜色都无,怎么就把她抬成姨娘了’,其实娘亲笑起来很有几分妍丽,眼睛像弯月一样,臻玉就随了他娘这一点。水泱就私心里觉得这人笑起来比不笑要更勾人许多,因此时常教育这爱笑的少年对着外人要少笑,说这样才会显出威严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7 “娘亲小时候跟我提起过舅舅,她曾说她们姐弟都像外祖母。母亲也说娘亲曾跟她说过她们姐弟的眼睛最像。”踌躇片刻,臻玉又道:“…只是,舅舅名为周焌,这些年我也命人找过,却每每都没有消息。” 林海颌首,周姨娘有个弟弟他恍惚听妻子提起过,也知道儿子曾找过这位舅舅,却不想周侍郎有可能就是,若真是,那可就太好了! “父亲,您说…这位周侍郎最爱往人丁宗卷里钻,会不会…也在找娘亲?”臻玉有些犹豫道。 林海站起身来,吏部主管官员考绩、评绩,这些官员的生平都是在案的,因道:“我去部里查一查!” 臻玉扶住老父,眼睛有些湿,这些年,父亲母亲待他这好,跟亲生的没有半点子差别,尤其是他要科考,更比馥玉多得关注几分,如今父亲还要为他操心这些…舔犊之情,林臻玉忍住眼中泪意,他得努力上进,一步一步走稳了,才能在以后为父亲为黛玉、馥玉遮风挡雨! 林如海在灰尘满布的房子里好不容易找到这位周侍郎封官前的记录,摸着手底下“蔚山书院沈院长为之改‘焌’字为‘炳’”的一行字,如海也不禁感叹真是人生如戏,这倒真是周姨娘的造化。 父子二人商量一下,决定不论如何先试探这周炳一番,若是他依旧不忘亲姐,那就好办,若是他没有半分找寻意思甚至连此都不认的话,就照之前所言去办,这舅舅就当从没有过。臻玉也不用先告诉周姨娘,省的到时周侍郎否认惹她伤心。 打着为上次来访照料不周赔礼的名头,林如海又把周炳邀到家里来,周炳对林臻玉印象不错,正想多相看相看,爽快答应了。 忍到撤席上了好茶,林海笑问:“不知周兄家里还有什么人?” 周炳看了臻玉一眼,显然是误会了,微笑道:“拙荆早逝,如今家里只有我父女二人罢了。”顿了顿,不无悲意道:“小弟还有一个姐姐,早年间为了让我能读书给大户做工,后来更是自卖了自身为婢,将银钱给我读书,自己却失了音信,这些年我都在找家姐。”周炳并不在意把这些告诉林家父子,反正要做亲的话,就必须得接受也许得有一个为人奴婢的姨母,他不会放弃找姐姐的,做他周炳的女婿若是看不起自家姐姐,那这样的亲事不要也罢! 林如海父子相视一笑,心里都很满意,臻玉更是激动:“嗯…周大人,还请问令姐名字?” 周炳有些惊疑的看看臻玉,又见林海也是含笑而听,只干巴巴道:“家姐单名一个‘慧’字…林兄,你们这是?” 臻玉只觉有些哽咽,他知道这些年娘亲一直在想这个弟弟好不好,一直内疚不能照顾弟弟,让他孤苦一人,不知前景会如何。 臻玉清了清嗓子,一揖到地道:“舅舅!” 周炳有些傻眼,这林家夫人是荣国府出身罢?都城俱知,怎么他就成自己外甥了?! 臻玉捋顺思绪,从小时候在荣府时讲起……半晌,周炳紧紧握住拳头,红着眼眶,用尽全身力气才止住自己要直闯荣国府与亲姐相见的念头。 周炳哽咽道:“好,好!姐姐有你这样的儿子!好!”周炳想要放声大笑,自姐姐把卖身钱托人交给他时,他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可后来姐姐却传信给他说被卖到他处去了,让他好好儿读书,不必找她,这一次就失了音信近二十年! 这件事自那天起就压在他心头,进户部也是因为天下户籍资料各府各县几年一次都要上报户部,即便犹如大海捞针,他也没放弃过,只盼着如果姐姐出府,以姐姐的性子必不会愿意让自己孩子也顶着奴籍,定会嫁给一个平民百姓,这样上报的宗卷了就会有“周氏,籍贯…”,这些年他发现过同一个籍贯的很多个周氏,派人查访却无一是,他都不敢去想姐姐是否已经… 周炳很是激动,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和林臻玉父子商量了一下户籍之事,直到日落了才离开。 回到府后,周炳立刻招来自己的心腹,叫他去查荣国府的事情,那心腹对荣府很有些不屑,笑道:“那荣国府的下人可不怎么样,府里后宅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敢往外浑说,听说他家除了贾太昭仪外,还有三个女孩子,现在大的那个已经都十三了,还没有世家贵族去求。” 周炳压下脑中纷杂念头,问:“听说那贾政倒是颇为正直君子,好像只有一妻二妾?” 心腹心道不会是相中他们家那个衔玉出生的哥儿了罢,忙摆手道:“他家可不好,这政老爷是个极迂腐无能的人,连自己内室都管不好,他家夫人欺负贾家姑奶奶的三个孩子的事儿全都城都知道,那三个就是吏部林侍郎的子女!还有他的两妾,听说一个诨名‘木头人儿’,另一个更是上不得台面…” “木头人儿?”周炳适时露出些疑惑。 “嗐!这姨娘成了木头样儿的人,还不是主母太厉害!”这心腹是个消息及灵通之人,有些神秘兮兮道:“我记得早年还说这姨娘有个儿子呢,可不知什么时候这孩子就悄无声息的没听人提起过了,估计…”老爷,你可别想不开,跟他家结亲! 周炳脸色铁青,那心腹一看,有些踌躇道:“其实林家很不错,林家大爷也出息…”你要是想跟姑娘定亲,林家真不错! 44、周姨娘离开烂泥窝子荣国府! 有了周炳的这户部左侍郎的帮忙,很快就给周姨娘置办妥了户籍文书,这原是黄州遭灾时一个乡绅家的女眷,也姓周。这乡绅家人丁极单薄,这周氏无子女只有个常年病弱的丈夫和婆婆,逃难途中这一家被流民抢去了粮食细软,这老弱妇孺的没撑几天便没了,更适宜的是这周氏原是乡绅家买来给痨病儿子当媳妇的,没人知道来历。 大灾过后,因百姓多流离各地黄州当地人口极萧条,黄州府当地衙门极力招百姓返回故地,因而林家派去的人只说逃难中遗失了文书,现在他们夫人已在都城亲戚家安顿下来,特来补齐文书。黄州府衙已经对这种状况屡见不鲜,受了来人递上的“孝银”,很爽快的将户籍文书填好给了,还从档库中找出乡绅家的底案,记录乡绅母子俱亡,留一媳周氏,周氏可自行婚配。 周姨娘这边儿王夫人又指派了两个丫头给她,只是这两个丫头忒不顶事,还是未留头的小丫头儿,整日叽叽喳喳。因是家生子,老子娘虽不得力,可这两个小丫头却十分看不上寡言不受宠的周姨娘,惯常爱跑王夫人的院子跟那些二等丫鬟们说话近乎的,白日里不见人影是极正常的。 林臻玉怕娘亲受了委屈,托凤姐儿暗中照顾一二,琏二凤姐虽不解其意,但林表弟说了他们照办就是。臻玉也不怕日后他们看出什么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娘亲出了贾府,那贾家人说的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信他们——都城谁人不知荣国府早就敢慢待、欺负林姑老爷家的孩子们了!况且又没有证据,贾家好意思说自家内院丢了一个姨娘?! 周姨娘已知道弟弟的事情,激动的一夜没睡着,她往日还想着如果事情到了会连累儿子和林家的地步,她就一抹脖子跟贾家一了百了!如今周慧却觉得忒不值当的,有臻玉这样孝顺的儿子还有找了自己十来年的弟弟,这贾家怎么值得她周慧自寻短见! 贾家惯常是酉时初给二门上锁的,若是得势的姑娘、姨娘的丫鬟还可劳动那些上夜的婆子给通融一下,其他就像周姨娘屋里的这些婆子连眼皮都不翻一下,得够了大钱还得唠叨责骂一会子才慢慢腾腾的给放进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8 周姨娘这日却是“病了”,房里没有药材,使小丫头去跟蔡老婆子说声儿,或去太太那求些或上街去买些来,蔡老婆子叹道:“嗳呦,我的姨娘,这会子去街上,回来岂不是二门就上锁了,咱们可进不来!去太太那里更是不妥,晚饭当头,太太正忙呢!要不,姨娘去寻个有些头脸的婆子、媳妇子去给您上街去买药去?”说完,出了院子找人斗牌去了,两个小丫头一看这做派,也一甩帕子后脚儿去了二太太院里,还不如帮那里的姐姐做些活计,将来也好能去别的地方当差。 日落时正是谭婆子守二门,内院里一个媳妇子一边儿数着手里的一把铜钱一边道:“叫外面备一辆青布小车,二老爷房里的周姨娘病了,过会子要派个婆子去抓药。”数好了钱塞进荷包了得意笑道:“这周姨娘也怪可怜的,黄病怏怏的,屋子里连个丫头都没有,我正好经过,周姨娘塞了一把大钱给我叫我帮传个口信,真是没得便宜了我!这样的便宜要多几次多好!” 谭婆子听了,干笑两声就亲去叫了一辆青布小车来,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车夫。 那媳妇子见状,在心里嘀咕:“这老货怕也想得些赏钱罢,哼!这算什么?这时辰二门锁前怕回不来了,便宜的还不是那些上夜的婆子!”想着一扭腰,还是去老太太、太太院里转转来的实惠。 天暗下来,各处还没上灯的时候,这时辰正是谭婆子和那些上夜的婆子交班的时候,只不过那些婆子每每都要拖延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谭婆子拍拍突突直跳的胸口,支起耳朵听着各处的声音,老太太那里怕是摆饭了,今儿大太太、二太太和大奶奶、凤奶奶都去服侍了,连带着丫鬟们也大多去了老太太院里,内院这会子静悄悄的,二门外赶车的老头儿有些等急了,却不敢催促。 这时,一个披着深灰斗篷、拿着各小包袱的女人来了,谭婆子一见,忙叫老车夫放下踏凳子,口里道:“嗳呦,周姨娘托你去?老姐姐怎的这么慢呢!” 待那人上了车,老车夫忙吆喝着那头瘦马从后角门走了,谭婆子深吸两口气,攥紧刚才那人塞到手心里的扁扁的小荷包,也不管那些上夜的婆子没来,转身回家了。 过会子,上夜的几个婆子来了,没见着谭婆子,一个说:“哎,怎么谭婆子不在?”另一个道:“想是时辰到了先去了,还是赶紧锁了门咱们摆上阵才是正经,今儿一定得把昨儿输的给赢回来!”又一个道:“很是,今天还得了两坛子好酒,咱么好好儿乐呵乐呵。”…那边回到家的谭婆子把荷包打开一看,惊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子! 老头儿将车赶得飞快,没发现后边悄悄跟了几匹上好的快马和一辆不打眼的马车。到了最近的药铺,车上的婆子很快下来买了药又上来。老头赶紧驾车回府去了,到了二门还得了一把赏钱,老车夫喜滋滋的走了,心里还感叹,这婆子倒心善,只是不爱吭声。 僻静处,那“婆子”抬起头,俨然是个眉目平常的小厮,正是林臻玉最得力的小厮秋千无疑,秋千把斗篷脱掉,整整衣服,施施然低头从贾府正门旁的角门出去了,守门的门房看都没看他一眼,正等着换班回家吃饭呢,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小厮,哪个有力气盘问?爷们身边得力的会穿这种低等小厮才穿的衣服?盘问了也没有油水,还不如省省劲儿待会子老婆热炕头呢…… 周姨娘,不,如今她已是寡居的周太太了,周慧在一个收拾的极雅致极舒服的小院子里见着了她心心念念的弟弟和儿子,三人抱在一起哭了会子,有无数的话想说,倒头儿却是只顾着掉泪珠子,言语都挤在喉口不知怎么说了…这是京城一些乡绅地主云集的地儿,臻玉老早就在这儿置办了一出院子,本来想让娘亲在这里暂避一段时间,可如今有了周舅舅,这处不过是这几天暂住的地方罢了。 亲人如何激动,如何述说且暂不表述。毕竟脱了贾府这泥窝子,来日方长么。 且说贾府这边儿,蔡老婆子和两个小丫头在别处奉承卖了好,先后回来周姨娘这小院子,见周姨娘屋里没上灯,也不在意,瘪瘪嘴就自去歇着去了。 直到第二天日头升起好一会儿了,早饭都过了,还不见周姨娘屋子里有动静,两个小丫头有些害怕了,急忙到蔡老婆子房里去推醒她,蔡老婆子正睡得口水四流,鼾声震天,屋子闭的紧紧地,一晚上口气、放屁和恭桶弄得臭不可闻。 两个小丫头捂着鼻子使劲推推蔡老婆子,蔡老婆子睁开眼不悦道:“推我干什么!?” 一口气喷到一个小丫头脸上,差点没把个小丫头熏晕过去,小丫头掩着口鼻道:“蔡婆婆快来罢,周姨娘好像有事!” 蔡老婆子骂骂咧咧的起来,简单抹两把脸,就到周姨娘屋子门前,拍门道:“姨娘?姨娘!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也不知道起床的时辰?虽然太太慈善,也不该这么着啊!姨娘?”任凭蔡老婆子怎么喊,屋里都没有半点动静。 三人这才慌了,生怕周姨娘死在里头,忙使劲儿想撞开门板,不料小丫头刚一用劲儿,门就开了,三人向前冲了个踉跄,蔡老婆子就有些怒气:“姨娘!怎么能…” 话未说完,只见对面的内室里空无一人,床铺都整整齐齐的,蔡老婆子怒瞪小丫头:“作死的!姨娘出去了,你们还像上吊似的瞎叫唤!” 两个丫头对看一眼,其中一个道:“不可能,我睡觉浅,今天起的又很早,并未听到一点的动静!” 蔡老婆子反手给了那丫头一巴掌,怒骂道:“作死的小蹄子,瞎说什么!姨娘没出去,好好儿一个大活人还能变没了不成?!定是你们偷懒,才这般说的!”话虽如此,可蔡老婆子的心依旧惴惴的,这周姨娘生活极有规律,今天也忒反常了些。 蔡老婆子下垂松弛的眼皮一翻,发现里头活计筐子边上放了两包药,却是昨天没有的,不由笑道:“看,周姨娘倒是好本事,叫别人给抓了药!”说着就带着两个丫头要出去,眼角一扫,蔡老婆子的脸色变了,疾步走过去,伸手一摸,脸色就变得灰白:这周姨娘不管起多早,这擦脸的帕子都不会这般干爽,一丁点湿意都没有罢? 两个丫头也看到了,挨打的那个捂着脸斜眼瞥蔡老婆子,蔡老婆子急怒攻心:“还不赶紧去各院里悄悄姨娘在哪儿?!”一边儿自言自语安慰自己道:“许是昨儿和赵姨娘挤挤睡了,在不就留在太太那里了…?” 三人不敢声张,挨个院子找,就连大观园里也求着进了去,要搁从前,两个小丫头必然会兴高采烈,可这回三个脸上都如丧考批。 一直到下晌午,太太院里的小丫头叫周姨娘去给太太做鞋样子,三人才到王夫人跟前颤颤巍巍的将这事说了,王夫人奇道:“昨儿傍晚你们还见着了,这一夜的功夫人就没了?她长翅膀了不成!”又命人不准声张满园子去找来。 一刻钟不到,贾母那边就知道了,将昨天傍晚后见过周姨娘的蔡老婆子、两个丫头、那个媳妇子和守门的谭婆子都叫人拘到正房去。贾母脸色铁青,一张脸再没有往日笑眯眯的慈和样子,阴沉着远看就像半截入土的老树皮一般。 摒退丫鬟们,只留王夫人和鸳鸯,挨个儿将跪在地下的人审了一边,问谭婆子问的最清楚,谭婆子道:“的确有个婆子受了周姨娘的请上街去抓药,可过了换班的时辰好一会儿上夜的老姐姐们也没来,我就把门掩上家去了,兴许上夜的老姐姐们知道。” 蔡老婆子忙道:“的确有两包药在周姨娘屋子里,我看着像咱们府不远的一家药铺子抓的药。” 贾母板着脸命人去外面问昨天驾车的老头子和那家药铺子,那老头点头道昨儿很快就送了人回来,下车时还给了他一把赏钱,药铺的伙计也说的确有个老婆子抓了两副药去,贾母思量着——难道是入了夜才出去的?怎么出去的? 命人去捆了昨儿上夜的几个婆子,几个婆子嘴里身上酒气熏天,趴在地上发抖,贾母一见就气的摔了一个茶碗子到王夫人的脚边儿。 可几个婆子却说不出来什么,昨晚没多久她们就晕乎乎的了,恍惚记得有人敲门,可之后就再不知道了… 审来审去也没个结果,贾母派出去的人都要将荣府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找到那个抓药的婆子和周姨娘的人影,命人翻着名册去找,却发现内宅除了周姨娘一个也没少,只把贾母气的脸色蜡黄,嘴唇直哆嗦。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69 王夫人觉得背后有些凉,这周姨娘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怎么就从内宅消失了呢?即便是偷了上夜的人的钥匙出了二门,可前院大门她是怎么出去的?! 贾母心里慌乱,但这事儿却是不好声张的,要不然贾政的脸没地搁之外,恐怕整个荣国府的名声也要臭大街了! 不过…贾母垂下眼皮遮住阴鸷的眼神:若是真是林家做的,被她抓住了证据,那林家还不是送一个把柄到她手上!到那时…哼!别忘了周姨娘那贱人的身契还在她手里呢,只要这些天盯紧林府和林臻玉…… 贾母命今日的事情务必封口,只说周姨娘去郊外的庄子上去养病了。蔡老婆子和两个丫头一并都弄到外头庄子上看管起来,美名曰“跟去服侍了”,谭婆子被撵回家去,几个上夜的婆子俱被合家卖了出去。贾母命人对外说今天这番大动静是老太太丢了一件太昭仪赏的物件儿,不过已经找着了,是被人搁在箱笼里了。 待人走后又忙命几个心腹婆子,叫她们使自家小子和小厮们日夜盯紧林府和林家大爷。 而都城今日发生了一件好事儿,户部左侍郎周大人找到他的亲姐姐了!原来这姐姐是流落到黄州去了,还在黄州嫁了户乡绅人家,却不想黄州遭灾,婆婆一家全没了,她好不容易才来到都城,正巧被周侍郎的仆从看见,这姐弟俩是很像的…周侍郎找寻亲姐的事情,都城大部分官员都曾听说一二,要说这周侍郎和他姐姐感情极深,十多年都没放弃! 周大人大喜,叫家仆送了许多帖子,遍请同僚和好友极其家眷前来庆祝。各家夫人、太太一听,这周侍郎家的女儿有十岁多了罢,正好去相看相看,听自己老爷说这周侍郎虽然出身不高,可十分得圣上的青眼呢,和林家的林侍郎一样,都是将来的肱骨之臣,没准还会封赏拜相什么的呢!嗯,还有林侍郎家女儿,好像也快到年纪了罢?等赶紧些,这两家都是联姻的好去处! 45、 贾母心事重重,这几日都不愿说话儿,她自然没把这事儿告诉二儿媳妇,王氏在这些上面是个拎不清的,若是她知道了反而坏事!不管怎样,荣国府依旧是林家的姻亲,她史太君还是林如海的岳母!还是他林家的长辈! 王夫人也不好过,这些年她没少做了亏心的事儿,往日还不觉什么,周姨娘凭空就没了实在让她有些觉着脊梁骨发寒。是以这几日王夫人可着劲儿折腾贾政新收的三个通房丫头,夜夜都让其睡在脚踏上,王夫人睡不着就指使人又端茶又捶腿的,弄得好好的娇滴滴的美人儿黑眼圈日重,脸色憔悴。 其实最奇葩的反倒是贾政—政老爷!这政老爷压根儿就没发现自己少了个当初老太太亲封的姨娘!连府里最近气氛诡异都没看出一分来。他倒是如鱼得水,自从老太太给了两个颜色姣好的丫头后,这贾政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再不在这事上做出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当然,其他事情上政老爷依旧一副严肃正直模样。 贾赦最近很消停,儿子媳妇时常孝敬,倒是让这位贪花好色的左性子一等将军有些软和,时常会让凤姐两个把大姐儿抱过去,和邢氏一起抱着逗趣儿。邢氏也顺心,贾赦脾气好了不少,凤姐儿还时常孝敬些首饰银钱,往日瘦削而显得尖酸的脸颊胖了些,人也白净了,很是添了几分颜色,她没有孩子,自然希望孙女儿跟自己亲近,是以待大姐儿是百般疼爱,倒叫贾琏夫妻两个吃了一惊。 凤姐儿可时时记得自己的决心,在贾赦买了两个颜色极好清倌人时,在邢氏面前稍稍提了几句,果然,第二天贾赦就给贾二老爷送去了一个,这个正是政老爷的第三个通房丫头。二老爷没说什么就收了,这清倌人可是琴棋诗文俱通,一时间红袖添香,二老爷见天儿宿在外书房,把王夫人恨得直想冲去打杀了这几个贱蹄子! 王夫人折腾这三个通房丫头,这几个美人儿也不是好惹的,哭哭啼啼就在贾政面前上眼药,头一回贾二老爷十分严词厉色的训斥了三人,说诽谤正室太太是大罪!接下来美人们不直接说了,镇日蹙眉不展,行动间不动声色的述说太太苛刻,贾政看着这几朵娇花儿日益失了颜色,越发痛心,不几日就寻了个由头斥责王夫人待下太过严厉!并教这三个只在外书房侍候,不必到内院里去。 王夫人如何反应不必说,只瞅凤姐儿嘴边的笑纹就知道了。 …… 周家风风光光的将周慧认回家去,当日参加宴席的贵妇太太们本来很有些瞧不上这小地方来的寡居小户妇人,不过一见之下却发现这位周氏谈吐行动十分得宜,还有她那身妆扮,嗳呦呦,羡煞多少太太姑娘!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都城最好最贵的锦绣坊、珍宝轩的独一份的珍贵物事,京城高官谁心里不清楚这两家背后站着的是圣上亲弟——景王爷!哪家女眷不知道这两处的物件好,里面独一份的物事更是人人想求,只不过光有钱没有身份人家店家连卖都不卖给你! 周侍郎是得圣上看重,这人的确是能吏,只是周侍郎家“清白”也是都城有名的,可不是一穷二白么!周家又没有宗族可依,自然没什么家底儿,那这周氏的穿戴自然是她带来的体己,嚯,这周夫人好强的家底子!你们没看见周小姐的通身穿着么?! 周家欢欢喜喜的把周夫人请进门,各家夫人太太欢欢喜喜的思量这周家姑娘的嫁妆恐怕少不了!林臻玉欢欢喜喜的镇日去周家拜访。 水泱办完差事,急急忙忙赶回京,就见着这么一番场面,时人多在喟叹,恐怕周侍郎和林侍郎家要结亲了,看林家的林编修要娶周家姑娘了! 水泱头嘭的一下就要炸开了,不由想起曾经做的那个梦,臻玉拉着一个女子的手…同样风尘仆仆的秦书来担心的看自己爷,自家这位爷对林家大爷什么心思,恐怕亲近的几个人没有看不出来的,这离京半个多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秦书来真担心自家王爷做出什么傻事来! 秦书来看看水泱黑沉呆木的样子,不忍道:“爷,咱们还是先回府罢!问问守在都城的贺六再说,兴许…兴许是场误会呢?”臻爷呀臻爷,您说您怎么就这么木呢!看看咱家王爷,有身份有地位,还一表人才,多少那啥哭着喊着爷都不带看一眼的,嗯,还挺“纯洁”!这清心寡欲的生活和他这残了的也差不多少…哎,臻爷您知道您自个儿捅了多大的篓子么? 秦书来不担心他家爷会委屈自个儿在一边看着,以爷的性子,绝对不会这样窝囊,而且别忘了还有个把爷当成儿子来疼的当今呢!谁让爷痛苦,那位就敢让那谁再也感觉不到痛苦!不过,秦书来想想,自家爷简直比当今疼他还要疼臻大爷,以往臻大爷再惹他也不过两句话的事儿爷就高兴了,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亲侍!……所以…这次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这小小的贴身内侍么?!!秦书来小心翼翼的瞅一眼黑云压顶的自家王爷,伸手抹一把脸,真心觉着不忍了! 回到景王府,听完贺六的回禀,又看看手里一沓子臻玉来的简信——那人慢慢儿被他诱导的心里面有事都会来找他说一说,即使他人不在都城,怕传信打搅他办差,还是一封一封的将信件送来景王府,好像这样就有依靠,可以安心一样。 水泱勾勾唇,对臻玉的这种行为十分满意。秦书来看见,恨不得戳瞎自个儿的双眼!看!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呢,几封信件就让自家爷雷雨转晴了!他得有多闲多不累,才去担心自家爷对臻大爷使什么强硬的招儿! 秦书来又摇头又无声叹气的,水泱眼角余光斜他一眼,本来以为办差回来秦书来很累的,看来还是很有精神吗!伸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去翰林院门口等臻大爷出来让他去酒仙居一趟,就说我在那等他。” “哈?”秦书来看看纹丝不动的贺六,王爷不是叫他去罢?他才回来呀!再三无声确认后,秦书来耷拉着脑袋慢慢挪出去了,他就说么,倒霉的还是自个呀! 等到秦书来坐上车,靠在车厢里的软枕上,吃两口小点心,心里倒有些自得:“嗯,这样也不错,至少臻爷春风拂面的,可比在自家爷跟前好多了!再说,依他的经验,遇到臻爷的事情,自家王爷总是阴晴交替极快的!那啥……就跟女人的性子似的…”秦书来在心里调侃黑了自家王爷一把,感觉十分心满意足,唔,这糕点真香! 不幸叫他言中的是——景泽王府里水泱的脸真黑了!很黑很黑!贺六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已经尽力去缩小自己的身形,尽力往墙边挪了! 原是水泱忽然想起臻玉和周侍郎家的姑娘还真心挺般配!姑舅兄妹,亲上加亲!从信上看这人对他舅舅十分尊敬喜欢的,他娘亲又去了周府,臻玉还不得见天儿去报道?!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什么的……就算臻玉没这想法,可周侍郎、臻玉的娘亲呢?甚至林如海呢! 而且…以臻玉孝顺的性子,即便没甚想法,他们这些长辈亲人一提,指不定就同意了呢!水泱很暴躁,本来以他的想法,臻玉是个心里头没这些的,早年林夫人又算的他需弱冠方可娶妻,是以他并不着急,慢慢儿引导,慢慢儿让他接受甚至爱上自个儿,水泱很确信他能成功!可他算漏了一招儿,即使大多数人家不会让自家姑娘等上这么几年待臻玉弱冠后才能成亲,可这大多数里不包括亲戚家呀,还是极为亲近的亲戚! 于是水泱暴躁了,黑着脸沉吟一会儿,水泱决定加快脚步,即使不挑明,也得让那人心里面隐隐知道这么个意思!臻玉重感情,自然不会在没打消他心里念头的当下定亲,给他心头撒一把盐,相交这么多年,这点上水泱还是很有信心的!(水小攻腹黑了有木有!) 不屑的瞥了眼贴在墙角装装饰的贺六,水泱大步走向卧房,沐浴更衣去!水泱真心觉着自他在宫外开府以来,贺一等人可以自由出现后,从贺二到贺十六,动作越发像秦书来了,嗯,有些…猥琐?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0 在大车里舒服吃糕点的秦书来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却把糕点呛到嗓子里去了,咳得他脸通红,车夫在外面觉得秦侍从心都要咳出来了罢? 秦书来好容易顺下了气,伸手抹抹头上咳出来的汗,有些怀疑的想,不是自家王爷在想他罢?这般想着就又打了个冷战,心想爷还是忘了他罢,他一个小小内侍实在当不起爷分出一丝丝的时间来想! 正巧车夫掀帘想看看秦侍从好些了没,看见那个寒战和他脸色急速变化的神色,车夫咽咽嗓子,赶忙悄悄放下车帘子,抬头看看外面那大毒的日头,有些明白的想:听说秦侍从是那啥来着,嗯,少不得会有些阳气不足,他懂得的!车夫感叹:“秦侍从也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到了翰林院门口儿,秦书来叫车夫把车停到路边,自己却不下车,这里面保不齐有见过他这个景王贴身侍从的人在,在臻玉和王爷没有决定公开他们交情的时候,他还是不要露面的好,省的给臻爷带来麻烦。 嗯,他可以肯定,倒是倒霉的一定只有他自己! …… 明日正好是休沐,林臻玉打算着带娘亲和弟弟妹妹去郊外的庄子上松快天,嗯,顺便把舅舅家的言言也带上吧,听娘亲讲那姑娘倒是教养的极好,又朴实又聪明,和黛儿一定很处的来!自家只有兄弟,黛儿有个手帕交也好。 昨晚上他已经跟弟弟妹妹将事情说了。 黛玉虽很惊异却也不觉有什么,哥哥瞒着她们是为她们好,若是她们知道了难免不会在贾家露出什么来,那岂不是害了哥哥和周姨妈么?再者娘亲和爹爹都知道,那说明这事儿的确没甚大不了的,哥哥对父母的孝心对她们这两个弟弟妹妹的疼爱可没半点掺假!反正从小儿就在一起,哥哥怎么样,她还不知道么!这样一来自家也多个亲戚,父亲和哥哥也能有个信得过的臂膀,可不是很好么! 黛玉管家多半年,再不是那个不知人间烟火懵懵懂懂的姑娘了,虽依旧心思澄澈,可该知道的该有的心思手段,几个教养嬷嬷无一不教给她的。现在的林家大姑娘在心里早不似刚来都城的时候,还会被贾母表现出来的慈爱疼宠所蒙骗的小孩子形状了,如今她可不敢把荣国府当亲戚,那样儿的亲戚,无端的就会给父亲和哥哥添堵招祸! 倒是馥玉小娃娃有些郁闷,这几个月他也长大了些,脸颊虽仍胖乎乎的,可身上瘦了不少,奶娘说这是抽条呢。哥哥说的事情他也听懂了,毕竟先生都说他聪慧,启蒙都要学完了!所以小馥玉的心思整个儿都放在那个周姨姨和周舅舅不会跟他们抢哥哥罢?不会要把哥哥要回去罢?! 臻玉好半天才弄懂弟弟的心思,看着他泪汪汪的大眼睛又心疼又好笑,再三保证不会被抢去,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孝敬看望哥哥的另一个娘亲了,还多了个舅舅,多了人来疼馥玉不是更好么? 饶是如此,小馥玉依旧抓着哥哥的衣角不放,又得了一个可以和哥哥一块儿睡一晚的允许,小馥玉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在心里欢呼一声。 才出了翰林院的大门儿,左右瞟瞟没看见府里的马车,林臻玉抬手挡了一下阳光,这天儿热起来了。 算了,走回去罢,正好给小馥玉带些小玩意儿,昨晚上小胖娃娃那巴巴的小眼神可把他心疼坏了,嗯,再给娘亲和黛儿去珍宝轩挑些首饰罢。父亲,就算了…他和舅舅两个昨天偷偷在书房互相鉴赏收集的古书字画和玉石、好墨,他都看见了!那里面那么些好东西,他想进去看一眼就被两个年纪不小的“大官儿”联手轰了出来,真真小气!还见天儿从他这里搜刮,还美其名曰他不懂欣赏,白白闲搁了这些好物件! 臻玉有些幸灾乐祸:怪不得舅舅家会被全都城的人指着说穷,他的俸禄、庄子上的收银都换成了那些物件儿,能不穷么!摸摸下巴,臻玉想着要不让方嬷嬷去教表妹一段时间,表妹管家了,再稍稍跟方嬷嬷通个气儿,就不信舅舅还能把银钱尽情都用到他的“心肝儿”上去,他可是很看好方嬷嬷的口才和力度呀! …… “臻爷?臻爷!”秦书来看见林臻玉举步就自己走了,有些着急,刚是他叫林家的马车回去的,现在日头还没下去,若是热坏了臻爷,爷还不得心疼半死,之后倒霉的不用说也是他! “嗯?”林臻玉转过头来,看见秦书来伸出半个头来小声叫他,笑眯了眼,不用人扶,跳上车去:“你们办差回来了?水泱呢?” 水泱此时已在酒仙居雅间了,端着一只酒杯,不知在想什么。贺六站在角落里,他第一次这么想念秦书来… 46、 酒仙居雅间,林臻玉被水泱看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扭扭身子,干笑两声,心里思量着水泱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这么奇怪? 秦书来和贺六两个早向掌柜要了另一间雅室,俩个欢欢喜喜吃好的去了,才不留在这里当靶子呢,没看见爷刚才那眼神“嗖嗖”就射过来了! 水泱心里笑笑,嘴上说:“用饭罢。” 臻玉早饿了,他这个年纪,最是要多吃的时候,低头瞥一眼旁边那人的长腿,还要多吃些,长高啊!现在么,一根白萝卜和一个土豆真没可比性… 不经意抬眼却发现水泱正温柔的看着他,那眼神实在复杂,温柔、挣扎或许还有伤痛?林臻玉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了,什么时候他能读懂别人眼里这么些情感了?而且这眼神不是看兄弟的罢…罢… 水泱见臻玉抬头,忙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把一切思绪都掩在后面儿。臻玉更不淡定了,这是欲盖弥彰…?摸摸胸口突突直跳的心脏,臻玉安慰自己,嗯,一定是他想多了。饶是如此,臻玉就像身上沾了跳蚤似的,坐立不安,连吃到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眼前老闪过水泱那眼神。 水泱垂下的闪过一丝笑意,越是不经意、越是急忙掩饰,就越会让这人对这里面的意思不可忽视。 好不容易用完一餐食不知味的饭菜,林臻玉对身边端着茶盏品茶的水泱几次开口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噎着了,他难道能直接问你刚才看我的眼神不对,是不是…?! 臻玉不是懵懂的小孩子,前世今生这么些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了,再说这个时代像他这般年纪还有已经当了爹的呢。水泱那眼神看着就像是那啥…嗯,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感觉…臻玉觉得水泱一定是在办差时遇到什么了,或者他该去翻翻黄历——兴许今日不宜会友。 沉默片刻,水泱缓缓开口道:“听说你要跟你舅舅家的周表妹定亲了?”这回黑黝黝的眼睛没有躲闪,直直看入臻玉眼中。臻玉看着水泱的眼,呆住了,明明这眼神很正常很平静,可臻玉就觉得眼底似乎有不安和伤痕。 半晌,臻玉才反应过来,忙摆手道:“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多了个妹妹罢了。”舅舅家表妹才十岁而已,一个上小学的小姑娘给他当妻子这也太摧残了!再说,他没想过娶妻这回事儿,只觉着离自己太远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1 水泱却不放过,微勾起的嘴角没有丝毫笑意:“不小了,比黛玉还大一岁,黛玉不也有人打听了么?” 臻玉噎了一下,笑两声道:“你想多了,那年母亲请一行大师给我看相时说弱冠后方可娶妻。” 水泱黑眸划过一丝凌厉,转而又暗沉沉看不出思绪,端起茶盏抿一口道:“别家的姑娘兴许等不起,可你舅舅家未必。” 臻玉想起这些日子舅舅看自己越看越满意的神情,和父亲心照不宣的笑容,水泱没提之前还不觉着有什么,可现在一想越想越不得劲儿,不会罢……只近亲成婚一条儿他潜意识里从来都是把表妹单纯看做妹妹,从没往成婚对象上靠拢过哪怕一丝半点儿。 臻玉感觉很头疼,表妹他是不会娶的!这个时代的女孩儿三从四德、规矩教条束缚太多了,想起以后要娶个相敬如宾、贤惠大度甚至主动给自己纳妾纳通房的妻子臻玉就浑身难受。随便一想,以后的伴侣若是有个能肆意说话、没事了可以当枕头有事能作狗头军师、在一间房里各做各事也觉得舒适觉得有安心的多好哇!林臻玉完全没觉着他这标准有什么不对,只在脑海里一过就去思量眼前的事情去了。 水泱步步紧逼:“若是你娘、父亲、舅舅都希望你能娶你表妹呢?”眼中是刻骨的不安和畏惧。 臻玉呆呆看着着双眼,心头五味陈杂,这是第一次他在水泱眼里看到畏惧——水泱这个人像竹像剑,宁折不弯,从来不惧怕什么。臻玉嘴里一片苦涩,突然不想自欺欺人了,脑中闪现自他们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水泱的笑、水泱的好、水泱的陪伴、水泱的□、水泱的怀抱…还有自己心底微微的依赖、微微的心动… 嗯,对水泱的心意没有很惊异,反而有种水到渠成的自然感? 对臻玉,水泱是全心的关注,一点一滴的填满他身边的空间、轻轻缓缓的诱导…臻玉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色代表什么,他哪有不清楚的。是以,少年一呆,水泱就知道这人是真的正视自己的心意了,也许也会发现他自己的一点点动心? 嗯,其他的,慢慢来,只要臻玉意识到了,这人的心里,他会一点点填满…他们感情的道路,他会先去扫平,然后等这人和他一起一直走下去。 臻玉晃晃脑袋,到底不舍得这人露出这样的神色,给了颗定心丸:“表妹就是和黛玉一样的妹妹,不会有别的!”…又低声道:“你让我好好儿想想。”就像水泱了解他一样,他相信自己的话水泱能懂。 说完,臻玉就转身离开酒仙居,也不管别的,径自走了。贺六和秦书来听见动静忙跑出来,水泱看看外面,幸好日头下去了,眼一扫示意贺六跟着。 秦书来见自家爷又晃晃悠悠的回到雅间,端起茶盏惬意的喝起来,不过,他记得那是臻爷的位置、臻爷的茶盏罢? 臻玉想的脑仁都疼了,也想不出除了不是女人这条他拒绝水泱的理由,好吧,他也没怎么想要拒绝,他清楚水泱这人,以他的性子不会逼自己去接受,可如果他真的决意拒绝或是娶妻生子,这人只可能有一个反应,估计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他舍不得这人,自然就要考虑接受,幸好水泱这人在他母妃事情和皇宫的经历让他有从一而终的执拗性子,要是他敢有什么王妃侍妾的想头,呵,等着他俩的不仅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有他林臻玉娶上一房温温柔柔的媳妇,生上三四个孩子安乐过自己日子一辈子不想他的结果! 想到这里,臻玉忽然龇龇牙,眯眯眼,他敢肯定那厮一定用了慢慢诱导这招,哼!温水煮青蛙么!而且那厮一定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让他习惯了舍不得,臻玉泄气,魔高一丈么。 回到府里,刚从南边回来没几天的林福叔看着他沾了泥的鞋边子和头上的汗珠儿,脸色一沉,就冲侧院去了,臻玉缩缩脑袋,福叔肯定找秋千算账去了,今天正好秋千当值。福叔那脾气,嘶,希望秋千能逃过他老爹的手心儿。 还没到院门,就看见小馥玉像个白团子似的向他飞过来“哥哥!”,惊得臻玉一身白毛汗,忙接住,捏捏小娃娃的肉屁屁,真淘气。 酒仙居里正含着笑意品茶的水泱漏算了一遭儿,臻玉从来不是转牛角尖的人,指望他好好思量几日,以期能发现他对自己的“深厚感情”的算盘这会儿已经全碎了。人家林臻玉抱着弟弟,“顺其自然”的念头一转,就扔掉包袱欢欢喜喜和自家胖娃娃一起顽儿去了。 …… 在林府和林臻玉周围转悠了几天都没发现什么,今天跟在林臻玉后头和林府外的人还通通被人暴打了一顿,给丢到五城兵马司门口去了。贾母阴沉着脸,赖嬷嬷坐在下首小杌子上抹眼泪,带头的就是她家儿子。 贾母听说林臻玉经常去户部左侍郎家,又听说哪家有个极好的女孩儿,心里就寻思难道林家想与那家做亲?哼!那林臻玉倒是有些造化,户部左侍郎家的女孩儿的确很好,若不是他家无甚家族,家底子又薄,她倒是愿意求来给宝玉,毕竟那家没有儿子,若娶了他家女儿,这老丈人还不得一心为她的宝玉谋画?不过这家也好笑,一个寡妇姐姐找回来也大张旗鼓的庆祝,倒是个没见识的。 贾母丝毫没怀疑这寡妇姐姐是周姨娘,虽然时机甚巧,在她心里边周姨娘是小家子出身,怎么能有那个福分,她心里看不起,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看不起了。贾母只眼珠子一转,还得去林家看看才好。 翌日,一大早,林府就收到荣国府的帖子,说姊妹们想念黛玉,故而一会子送她们来瞧瞧。林海看了一眼,就出门访友去了,他和周炳约好了要去杜老家瞧瞧那副颜真卿的真迹去。 帖子递到臻玉兄妹面前,兄妹两个相视一笑,来玩儿?好霸道的作法,一会子就送来呢。 娘亲已经从荣国府那个糟心窝子出来了,他们再无顾忌,本来父子俩还商量着要寻个由头和贾家彻底撕掳开心静呢,而且舅舅那里对贾家亦是怒气深重,自有他的主意。没成想贾家倒上赶着来给他们添堵,林臻玉算是看清了,这一家子人,就没个自知,除非你把他们狠狠打醒了,不然多久都会当你好欺负,都会觉着就该敬着供着他家。 不到一时,贾家来了三四辆车,大嬷嬷将押车的婆子、媳妇子都请到小厅里去招待,各丫鬟跟着自家姑娘被晴空、垂柳引到内院里浮碧水榭去,黛玉听到丫鬟传报忙领着丫头们和嬷嬷迎出来。 薛宝钗、史湘云和三春都来了,尤为引人侧目的是薛宝钗居然没带莺儿,而是带着金钏儿和紫鹃两个。 一路山石流水,草木氤氲,这内院竟不比大观园差什么,更比大观园婉约精致江南风韵亦浓。姑娘们还好些,丫头们四处张望,又惊又喜。 待到黛玉夏日所居的浮碧水榭,更让人惊叹,半环形的园子,一处在高高大大的湘竹掩映里,一半儿建在碧湖上头,这湖还挺大,游着锦鲤彩鱼,浮着荷叶莲花。院墙和石砌皆是雕琢成花草的形状,廊边丛丛落落的栽种着各色花草,廊下倒没挂鸟笼子什么的,但湖边、竹林甚至廊里都能看见羽毛鲜艳的鸟儿,啼声清亮,并不怕人。 湘云见了喜欢,拍手笑道:“林姐姐这院子好!把鸟儿捉进笼子里还有什么趣处?!” 转过回廊就见精致的木雕窗棱上镶着一块块琉璃窗,这回连三春等都惊讶了,好金贵的窗子,就连老太太的屋子都只是糊了上好的绫罗作窗纱,薛宝钗略带打量的瞟了一眼黛玉。 黛玉请她们进去,一入内室,果然沁凉。众人坐下,端起茶各个打量这屋子,偏湘云好动,惜春年纪小,两个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冷不丁听惜春赞道:“林姐姐这帘子好生精致!”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2 众人看时,却是挂在半月形落地罩上的帘子,那帘子由一块块等大的长方块儿做成,块儿整个儿是透明的,里面飘着蓝花,每块儿都篆刻出不同的图像,有的是花鸟,有的是字,极为有趣。宝钗看了惊道:“可是用翡翠做的?” 湘云奇道:“这样的翡翠?” 宝钗道:“你们没见过不知,这翡翠虽以绿为尊,其实有很多颜色,这些大抵是无色飘花的罢?咱们平时见的镯子、钗子什么的大多是绿色的,这样儿倒是少见。只是这样一大帘子,你们家也太奢了些。” 黛玉笑道:“倒是宝姐姐见识多,听哥哥说这原是一块儿老大的原石,透明的翡翠喜欢的人毕竟少,哥哥就低价买来,大块的作其他用处,剩下的就让人打磨雕琢给我做了帘子。” 三春早知林大哥哥最疼这个妹妹的,虽然羡慕到底没太表露出来,薛宝钗则是一副端庄微笑的样子,独湘云很是羡艳:“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哥哥…”说着眼泪眼圈儿就红了。 众人忙劝她,探春笑道:“前儿我还挺二哥哥屋里的丫头说史大姑娘说宝姑娘‘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我们云儿见着哪个好都‘但凡’,可怎么‘但凡’的过来呢?”说的湘云也笑了。 黛玉因笑说:“虽然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云儿一向好动喜奇我却是知道的,云儿过来,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说着就叫晴空开了侧室的后门儿,众人上前一瞧,原来后面儿是一处三面儿镂空,一面只得个围栏的正对着湖水的屋子,屋檐下有几只小鸟儿叽叽喳喳,屋子里还有两只肥嘟嘟的小猫儿在睡觉,黛玉笑道:“这湖里不仅有锦鲤,还有大大的各种鱼,你若钓了来,我叫厨子做给你吃。”指指桌上放的瑶琴道:“这些鸟儿不怕人,你若弹得入它们的耳,能引来很多好看的鸟儿。等到日头下去些,我叫人划船来,咱们顺着水好好玩赏一番。” 湘云眼睛亮晶晶的,等不及说完就过去了,黛玉忙命晴空、垂柳几个跟着看好她,三春也十分意动,就凑过去。 黛玉正要跟去一起,薛宝钗拉住黛玉坐下,笑道:“好妹妹,咱们这么长时间不见,一处儿说说话罢,云丫头那里吵吵嚷嚷的,叫她们顽儿去罢。” 说着又拉过紫鹃的手来,笑道:“紫鹃丫头听说咱们要来你这儿,急忙过来央我带她一块儿,我见她对你心真,就带她一块儿来了。”为何将金钏儿带来却只字不提。 紫鹃红着眼圈巴巴瞅着黛玉:“姑娘!” 黛玉见状,因笑道:“你服侍我一场,我自是念着,只是你现在是二表哥的丫鬟,却是不能够常见面了,这回宝姐姐带了你来,也是全了咱俩的缘分。” 紫鹃正待要说什么,只见金钏儿红着脸上来,问黛玉身后的静湖:“姐姐,我有些…这位姐姐能带我去净室么?” 静湖点点头,对外面小丫头说:“去请妈妈和初雪姐姐来侍候姑娘们。”说完不管金钏儿表现的多急,都等到初雪、碧水和药嬷嬷来了才带着金钏儿走了。 宝钗暗恨这丫头多事,不能和林妹妹单独说话儿!紫鹃只顾拉着黛玉的手眼泪汪汪的仿佛有很多话要说。金钏儿跟在静湖后面,瞟了宝钗一眼,捏着帕子出去了。 47、 回来路上,金钏儿走走停停,堆起笑容问:“姐姐,这园子这样好看,我在这处走走可好?”又忙道:“姐姐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看就行。” 静湖奇怪的看她一眼,这个女孩儿她自是认识的,是王夫人的身边的大丫鬟,往日里除了对荣府那宝二爷和薛家姑娘亲近,旁人都是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倒一口一个姐姐了,该不是起了什么坏心思罢? 静湖思量,挥手叫来一个在廊下站着的小丫头,道:“银儿,你陪这个姐姐在园子里转转,别忘前院去。”这叫银儿的小丫头,最是认真执拗,交代她的事情她会一步不离完完全全的做完。 金钏儿瞅了那小丫头一眼,虽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但一个小丫头总是好对付的,遂笑着道了谢,转身去了。 本来太太是让她看看这林家底子的,可临来前老太太把她叫过去特意交代要她去林家不让去的地方转转看有没有熟人,熟人?这熟人会是谁?金钏儿想起前些日子丫鬟们私下里说的周姨娘不见了,难道会是周姨娘? 金钏儿摇摇头,是谁都好,只要讨好了老太太和太太,让自己以后能做半个主子就好,这当丫鬟她是受够了,若是她能飞上枝头,才不会像周姨娘、赵姨娘那般没能耐呢! 金钏儿一边想着,一边跟小丫头说话,想从她嘴里套出来些什么,可这小丫头简直是个木头!你说什么她都听着,听完了也不说话! 金钏儿泄气,索性自己看。 水榭里,紫鹃心里酸涩。今日宝玉听说要来林家,跟老太太闹着也要来,老太太不肯答应,他就来央求紫鹃叫她跟着宝姑娘一起去,说服侍一场叫她去看看林姑娘,又交给她一包东西,说是跟林姑娘留的好玩意儿。 紫鹃心里并不乐意,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情叫林大爷亲自把她退给贾家,她还怎么好去见林姑娘?不过不答应也不行,二太太视她为眼中钉,袭人麝月更是时时给下绊子,若是没有二爷的欢心,那她以后可怎么着? 紫鹃心里早下了决心,宝玉不知为什么对林姑娘总是念念不忘,她正好用这一点笼络住他,宝玉正因为她曾是林姑娘的丫头才待她与人格外不同。紫鹃忽的攥紧手指,袭人那贱人竟和宝玉干了那事!亏她镇日在太太面前装贤惠人,哼,等她斗倒了晴雯,她就把这事儿捅到老太太、太太那里,看那个贱人怎么说! 初雪见对面那位紫鹃姑娘半天不见回应自家姑娘说话,兀自在那出身,觉得不像,轻轻咳里两声。薛宝钗也有些尴尬,这紫鹃哭着求自己要来林家,怎么这会儿这样形容? 宝钗因笑道:“紫鹃丫头怕是久不见妹妹,一见就想起你们一起的时候了。”宝钗心里着急,今天来原是听说林姑父与户部左侍郎相熟,想叫林妹妹帮自家分说几句,内务府的差事好的都被其他几家争去了,眼看自家皇商的名头越来越只是个名头,薛家母女就想让林家给帮个忙,反正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想来林妹妹定是愿意的。 薛宝钗这般想着就更厌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什么来的紫鹃,本来带上她是想让她在中间做一个缓和地儿,当着旧日奴婢的面儿林妹妹也不好拒绝不是么。不想这般不中用,还累得她不知怎样开头儿。 黛玉瞅着这心思各异的两人,心里发笑,不说话么,那…“宝姐姐、紫鹃,咱们去看云儿她们顽儿罢,在这里干坐着也怪没意思的。” 说着就起身往那边走,紫鹃忙摸摸身上那包东西,想着没人的时候给林姑娘放在这儿就是了,一抬头便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刘嬷嬷正眼神灼灼的盯着她看,唬的紫鹃忙快步跟了上去。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3 林臻玉在外书房看着不请自来的好友,翻个白眼对人。 席双佑笑道:“这就是你待客的礼节?” 臻玉又翻个白眼,对于妄想娶走他妹妹的家伙,可不用这般客气! 双佑也不生气,吩咐身边小厮将东西抬上来。 看见那三个大箱子,臻玉坐直身子,瞪着眼问:“这是什么?!”大有说不出个道道就扔东西撵人的架势。 席双佑不慌不忙道:“家母和家妹来京了,这是亲父给林伯伯的礼物,还有母亲和妹妹给林姑娘…嗯,给黛玉的礼物。” 听他直呼妹妹的闺名,臻玉很不痛快,我家妹妹还不是你家的罢,找茬道:“我的呢?馥玉的呢?你没给我俩准备?” 席双佑不理他,又丢出一箭:“我娘听说那啥,很高兴,说过几天亲自来看看,看看…黛玉。”紧接着又补充道:“我娘从以前就很喜欢她。” 林臻玉脑中一万只羊驼呼啸而过,越喜欢越要命! 事关妹妹,林臻玉正经起来:“除了伯母,你没跟别人说过吧?”乱说坏了妹妹的闺誉可就糟了。 席双佑明白,也正经道:“放心罢。”他怎么会让未来的媳妇儿受这样的伤害。 想着后院还有贾家一群人在,臻玉摆摆手:“礼送来了就快点儿走罢,日后再找你去太白居吃酒。” 席双佑也不在意,同样有妹妹他能想象的出这种心情,抬脚临走席双佑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下自家未来大舅子,因道:“听说你快要定亲了?”一箭戳到臻玉现在的郁闷点上。 想想又道:“嗯,这也没什么,只是小心些你那个姓沈的好友,我总觉着他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又一箭! 见林臻玉呆呆木木的样子,席大哥决定换个话题:“嗯,那个,你那个外祖母家你们得好好注意下,兵部同僚说忠顺王爷经常办些跑马射箭的聚会,那个宁国府家的每每都去,想来林姑父也听说了,还是防范些好。”…第三箭…… 林臻玉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阴沉沉的斜向上瞟席双佑,席大哥见状,拂拂衣襟,自语道:“时间不早了,臻玉,我家去了。” 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门口,林臻玉这气,站起身来,决定要把给妹妹的箱里的东西好好检查一番,省的夹带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晚膳过后,贾家姑娘们就要告辞了,因为来的太匆忙,没有带妆奁,林家也没能提前收拾女眷住的客院,纵使其中几人百般不愿,也只得走了,临行前,薛宝钗拉着黛玉的手道:“妹妹,也要多去家里看我们才是,老太太、太太都挂念着妹妹呢。” 前边一辆朱轮蓝围的马车上坐着薛宝钗、迎春并金钏儿和紫鹃,迎春本就少语,那三个却是各有心事,一时这车里竟静悄悄的没个声响。 薛宝钗暗恨今日没找着机会同林妹妹说道家里的事情,又有些怀疑是不是林妹妹故意躲过去不教她开口,想想一年前没甚心机的黛玉又思及今日黛玉的举动都没有不妥之处,方道是自己多心了。哼!也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罢了,柔柔弱弱心里又没半点成算,那里比得了自己?想起她屋内摆设用具个个雅致,件件精心,比着自己跟雪洞似的屋子,不由深妒林黛玉!——那个姑娘不想让闺房高出别人一头去,只是自家日渐不支,况且自己摆了什么稀罕物件儿,也会很快被姨妈瞧上,还不得紧着送过去,是以自己只能委屈在心里面上只说向来就爱素净。 金钏儿揉揉自己快累断的腿,气的咬牙切齿,那小丫头不知是哪里的来的拧性子,跟了自己一下晌午!自己腿都快断了也什么都没瞧见,连其他院子的门儿都不让进,只看见那些山石流水、花花草草,回去怎么跟老太太、太太交代?! 紫鹃一手护着怀里的那包东西,苦闷着脸盘,林姑娘的屋子看的忒紧,她连从怀里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回去如何跟宝玉说呢,少不得要自己收起来拿着话儿哄他了。 待回到贾家,还没坐下,贾母和王夫人就来唤她们。 自是一番述说今日在林家见闻,吃了什么,顽了什么。 王夫人听说林家的园子竟可以与大观园媲美,飞快撇撇嘴又勾了勾唇,看来还得好好儿谋划谋划,要不进宫去跟娘娘商量商量——娘娘在宫里的需要的银子越来越多,不找个出处怎么行呢?殊不知她这一谋算直接害的林家正式跟贾家撇开,贾太昭仪也受了连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边儿贾母一看金钏儿偷偷摇头的样子就知道并无所获,只是这丫头眼角眉梢的算计惹她不快,难不成她猜出了什么?本来只是想借着二太太身边人的手、眼去探听下,若果这丫头真知道了什么,或者打算用这换点子好处,贾母眼底闪过厉色,看来得好好儿想想怎么处置这丫头了。 里,紫鹃刚将东西藏进自己的箱笼里,宝玉就闯进去急问:“见着林妹妹了?林妹妹好么?收下东西没有?都说了什么?” 紫鹃给他用自己的茶盏子沏了盏茶,笑道:“一气儿问这么些,可叫我怎么答言!”说的宝玉也笑起来。 紫鹃就捡他爱听的话儿说了些,又跟他说道林姑娘的屋子如何雅致摆设如何金贵,又说林姑娘形容越发出尘… 贾宝玉喜不自胜,拍手道:“林妹妹那样的人儿,就是住在仙宫里也使得!”又央求道:“好姐姐,你与林妹妹交好,平日里你多替我去瞧瞧她,或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告诉我!林姑妈家那些婆子忒可恨,只不教我近林妹妹一步,姐姐替我办了,我在心里实在感激姐姐,姐姐但凡有什么想要的,无一不从的。” 紫鹃听了又酸又喜,只点头应了。 袭人站在墙根窗户那儿,听得屋里窃窃私语并时不时两声笑声,只觉舌根发苦,恨恨的盯了紫鹃屋子一眼,暗自冷笑数下,转身朝王夫人院子去了。 ……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4 却说林府,林臻玉满头大汗将箱子里的物件儿翻检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才叫来清溪,叫她把东西整好贾府人走后给黛玉送去,清溪看着箱里的物事,除了一个粉色的包袱是好好放在那里的,其他的脸布料都抖搂开了,清溪抚抚额头,任命的一件一件收拾出来。 那粉色的包袱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物事,想来是席家姑娘给黛玉的东西,林臻玉端详老半天没好意思解开。 晚上,两个婆子抬着些东西进来,黛玉因问:“这些是什么?” 婆子们笑答道:“有老爷扬州时的同僚入京,他家太太给姑娘的礼物。” 黛玉有些疑惑:“哪家的?” 婆子们堆着笑,因说:“这倒不知道,原是大爷吩咐说这些物事都是给姑娘的私物,也没说是哪家的,只叫姑娘收起来便是。”林臻玉到底不甘心,因而耍了个小心眼儿,偏不告诉我妹妹是你家送来的! 黛玉压下疑惑让婆子把东西放下自去,自己走到前面一看,是些精致的布料,还有一匣子各色、各大的珠子,甚至还有几本扬州。 黛玉拿起放在上面尤为显眼的粉色小包袱,坐在榻上将其解开,里面的物件儿倒很得黛玉喜欢,绣工精致的荷包,还有荷包里小巧别致的坠子簪子…这是? 黛玉从一只大大的荷包里掏出一个木雕的房子,细细看了看,和自己上元佳节那个晚上得的灯笼有七八分像,这木房子雕的并不精致,显然雕刻的人是个生手,只是那人很细心的将整栋屋子都打磨的极光滑……黛玉握着木房子,看向内室中挂着的灯笼,脸悄悄的红了,原来是他家… 48、 水泱此番急匆匆出京,连臻玉的事情也没顾上却是为了甄家。 林如海来京留下的肥缺最终被都转盐运使司运使顾大人给承了去。而甄家在关键时候一连三四个用他家掌管分发的盐引的大盐商以次充好、次内掺沙的事情东窗事发,这当头出现这样的事情,巡盐御史自然落不到他身上,甄家为善后忙的焦头烂额,不过他家到底根深柢固,这事儿并不能撼动根基。 今上却不打算再忍,要抓住这机会把这江南盐政的一串儿臭鱼给拉出来,暗线以布妥,自然也就不怕他们临死反扑,乱了朝廷盐政。个中紧要机密事情自是交给自己亲弟去办。 甄家尚且不知今上打算,仍心心念念想在江南盐政名正言顺的插一杠子,只握着几个盐引的份额算什么事啊,即使当不了巡盐御史,也得将都装盐运使司运使的位子握在手心里,大半个江南的盐商都靠向他们家,顶头的官员又怎样,架空了扬州盐政依旧姓甄! 再者这位子自然不用甄家老爷亲自去坐,看好的族中子弟即可,甄老爷还可腾出手来与都城旧识好好儿“叙叙旧”!甄家觉着自家就是败在都城势力太浅,没有依仗上。 荣国府自然是首选,听闻他家大姑娘虽曾被降过位份,可如今上皇最宠的依旧是这位,位份升上来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再者宁府和忠顺王爷走的近乎,林家、王家又是荣国府的姻亲,可不是颗“大树”么! 正值太上皇大寿之年,甄家家眷到京朝贺,少不了跟各家去送礼请安,也去过林府,只是林如海依旧称病不见,连礼也未收。贾家知晓,很有些不悦,贾母甚至几次下帖子请如海过府中一叙,今时不同往日,如海心里因亡妻贾敏对荣府的最后一点子怜悯早已尽数消耗殆尽,他这样堂堂一个二品大员,如何被这等呼来喝去?! 是以林府只派人以公事繁忙谢绝了荣府邀约,连林臻玉的面儿都没见着,贾母一肚子火气,因对屏风外恭敬站着的林福道:“你们也是老人了,怎么也不劝劝你家老爷!甄家与咱们几辈子的交情,竟连这点子体面都不给?你们老爷那么大的年纪了,原我也不该说他,只是亲戚长辈的清看着他就走了这‘独’路子不说,岂不是害了他么!即便他有病不得见,你们家大爷也该出来见见甄家长辈,好歹尽了礼数!罢,罢!你们去罢,把我这话儿告诉你们家老爷,让他好好想想,你们家人单力薄的,是不是得有亲戚帮扶着才好?!我知道你们老爷和大爷都是忙人,我也不搅了他们,只把黛玉和馥玉送来两天陪陪我就好。” 林福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恭敬行了礼告退了。路上秋千问他爹:“这话儿您真要回老爷?” 林福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爹我老眼昏花,耳朵也不灵光,贾家老太太说话忒快,我一个糟老头子哪能听得清,记得住?!想来也没甚要紧的,罢了,还是回去对对上个月的账要紧,得赶紧给姑娘送去呢。” 秋千伸出大拇指,他爹卖老都卖的这般理直气壮,前后不一! 其实贾母心里也着急,她人老成精,早年跟在国公爷身边儿也看了学了不少,可以说现在大半个贾家都是她撑起来的。大儿子不顶事,二儿子又太正直不会拐弯儿,朝廷上的事她虽不精通,可眼睛嗅觉却是厉害的,贾母只觉着近来的风向不大对。 牵制林家的底牌不见了,可没证实是林家所为她就不能把这点暴露出去,只能当做这周姨娘还在,林如海怎么想她不知道,可这林臻玉就有些太刺眼了,明明一个低下坯子,如今却比她的宝玉…来看她的夫人太太倒常有打听他的!贾母手指紧了紧,林家如今不好得罪,这些且待以后罢。 林家似乎有意与贾家拉开距离,王家也意向不明,前些时候娘娘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他家也没来只言片语更不提襄助一二。贾母担忧在心里,四大家族从来都是抱在一块儿,如今隐隐已有最出挑架势的王家却有游离其外的迹象,是以贾母势必要紧紧拉拢史家,一门双侯的史家虽在朝堂上没有大的实权,比之薛家却好了百倍,薛家也不能撒手,至少他家银钱还是很有的。 贾母连连使人去接史家姊妹,每每却只接来史湘云,史家虽奉承近着荣国府,却不大愿意姑娘们去他家,贾母一想史家因还国债家底子被掏空不少,史家姑娘们穿着打扮简素些自是不愿往别家去,只湘云性子开朗爽快不在意这些罢,遂丢开手去不去管这些。 史湘云在贾家长住,开心不已,当初说要留给黛玉的潇湘馆贾母命收拾出来给湘云去住。潇湘馆与里的最近,湘云口里一贯喜欢“爱哥哥,爱哥哥”的叫贾宝玉,两人自小相熟,如今更是亲近了。 只是湘云口直心快,成日说些什么“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替别人做一点半点,婶娘们还不受用”一回两回还好,说多了贾家那群眼皮子浅的的就越发看不起这史家小姐,连贾母也有些不喜,倒是薛宝钗温柔体贴,事事与她想好,湘云镇日“姐姐、姐姐”的,越发与她亲近了。 临近中秋,江南出了大事,甄家因草菅人命、亏空、贪污、受贿,又有逾制、甄氏族人仗势欺人等等罪名,被抄没了家产,回京治罪! 贾母没听完,心扑腾腾跳的厉害,忙摆手不叫王夫人再说。 王夫人也是吓得不轻,只觉气短神昏,今早贾政急匆匆从外面回来,王夫人还没高兴,就叫他手里的邸报吓得魂飞天外,甄家竟获罪被抄家。王夫人不知怎样才好,忙来请示贾母。 贾母回过气来,躺在榻上,有气无力道:“别人家的事,咱们就别多管了,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赏月是正经。”说着就叫她们退下。 王夫人不敢说什么,忙诺诺下去,回房之后勒令全家上下不准再提甄家半个字,惴惴不安等了些天,见都城仍旧一派花团锦簇,和乐生香的情景,渐渐也放下心来,元春使小太监来拿银票时也传话出来:“无妨,有我。”王夫人才好了起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5 贾母心里却没这么乐观,甄家、贾家初时都是一起发家,根基、人脉都差不多,这些年甄家老爷有手段才智,甄家更比荣国府还要多些权势。这样一个大家族,说倒就倒了,事前没有半点风声,怎么瞧着都不像。 贾母一改平日老太君做派,向各家宴席上跑的勤快,可都城里俱说这甄家倒得如此之快却是怨他们自己,前些时盐商们捅出的篓子还不够大么,偏甄家还不以为许,族中子弟又闹出了人命,那人家上京来喊冤,被言官们上奏,今上大怒,才有这么一出。 贾母听说是他家自己问题,与其他牵连不大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几日,甄家几个女人婆子慌慌张张、气色不成气色的上门来,还有些东西。贾母本不欲见她们,但又想从她们口中知道些事情,和王夫人关上门说了一会子话,走时甄家女人和贾母、王夫人的脸色俱好了不少。 甄家的事情尘埃落定,甄老爷和几个有罪的男丁被流放,担了罪名的女眷和仆人婢女被发卖,另外一些就放出去了,只是甄家家产被收,日子恐怕会过得很有些艰难。 …… 林臻玉年龄太小,虽授任编修,制诰、史册、文翰的事务却轮不到他去做,翰林院掌院学士对林臻玉还不错,分了一间小屋子与他,叫他负责修录国史、会要等,其实不过是将黄旧文集书页找出来补订、抄写一遍而已,另交予他一些前朝诏书、文律副本,以供其学习。 林臻玉看着书案边太师椅上端正坐着的那坨人形物很有些无奈,这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无赖手段了? 水泱大模大样的靠在太师椅上,拿着本卷宗看的有滋有味,全不在意身边那人头顶的黑气已经弥漫到整个屋子里了。 忍了又忍,臻玉忍不住了,毛笔一搁,伸脚踹踹那人的椅子:“喂!你已经在我这儿赖了四天了!天天儿跟做贼似得溜到这屋子来,你景大王爷就这么闲?” 水泱用眼角瞥他一眼。臻玉这气呀,嘿,这人面部表情还丰富给他看了! 水泱慢吞吞道:“谁叫你一休沐就躲窝子里,我使人去接你,嗯,怕热…” 臻玉欲哭无泪,他俩还没确定那啥关系罢,怎么好像他就成了这人的专属物呢? 水泱转过身子,表情正经,语调不急不缓,但语气十分阴森:“怕热的人第二天还带着弟弟‘妹妹’们去郊外的庄子上游顽?听说周侍郎对林家长子满意的不得了,时常夸赞呢。” 这事儿是他做的不地道,但那啥还不兴人不自在几天么,臻玉无奈的顺顺毛:“舅舅那是在称赞自己外甥呢,我娘、舅舅和父亲都知道我无心。” 水泱这才满意点点头,把茶盏端起来美美抿上一口,臻玉怨念的看看本该属于他的茶盏,咽咽嗓子,实在干得慌,起身伸手拿过来一口喝下去,指使水泱:“再给小爷沏一杯茶来!”喝点别人喝过的茶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前世一瓶水十几个男生喝也没怎么不是!臻玉这样安慰自己,脖颈、耳根却泛出一抹红来。 水泱起身给他另沏一盏茶,嘴角微微勾起来,露出个极舒心的笑容来。嗯,只有一个茶盏子是很有好处的。 笑闹几句,林臻玉又低下头去仔细誊写书页,水泱继续端坐在太师椅上看卷宗。 这几日正巧儿没有差事,臻玉又有些别扭老是不愿意见他,水泱索性弄了身翰林院的官服,镇日大大方方进来,反正这翰林院虽清贵,可官职实在不大,见过他的也就是掌院院士了,不过他也早算计好了,臻玉这小屋子忒偏,一天下来也不定能有一个人经过,他在这里不会给臻玉带来任何麻烦。水泱一边看卷宗一边想着要寻思几件好物件去看看“舅舅”,这关系还是得打好啊,周侍郎的为人哥哥和他都是欣赏的。 林臻玉伏在案上奋笔疾书,他嘴上嚷嚷着让水泱快走,心里面还是很喜欢他陪在这里的,两世没闻过“肉味”的孩子羞涩了… 快到了散衙的时候,臻玉把宗卷、书籍都收拾好,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和水泱说着话儿,两人坐上车向太白居去,水泱忽想起来,跟身边那人说道:“来京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去过我那儿呢?”好歹认认门么。 臻玉笑道:“时下也不合适么,甄家刚获了罪,那些人正不安呢!要是知道我与你相识,那还不得把家里门槛给踩烂了?没得叫旁人说嘴,父亲和我最不耐烦这个。” 又问道:“这甄家就倒了?听舅舅说甄家抄检出来的家财并不很丰盛,再者甄家的罪名似乎判的也低了些。” 水泱扬扬眉角,很不屑甄家道:“甄家倒了,那些枝枝蔓蔓,以前的派系都还在,若是定罪太重未免打草惊蛇,不过是个起子罢了。再者甄家那些家财,自是在其他几家那里!” 49、 贾元春有孕,水小攻设计 林臻玉听见,笑道:“小心没过逾的,那些人素来不消停,若果让他们觉得今上是有意收拾呢,还不得哭述到太上皇那里去?而且底下指不定会有什么动作。”说着撩起马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叹道:“这样繁华热闹的街市怎么能因为这一小撮人就白白累得萧条了呢!” 水泱也笑道:“且不说这个,还是咱们赶紧使个法子和荣国府那一家子撕掳开是正经!” 臻玉奇道:“难不成他家又有什么幺蛾子?”撇撇嘴又道:“父亲和我也想着和那家不省心的掰扯清楚,只是如今天下礼仪孝道,贾家是正当的姻亲,若是咱们直接和他们撕破脸,恐怕士林天下都要说嘴林家凉薄了。只能日渐疏远着。不过,若是他们有什么龌龊心思,水来土掩,他们得不着好去!” 复又得意道:“自从父亲调任京官以来,贾家时时要黏上来,我们只不应不理。这次中秋礼单子肯定把那家钻钱眼子里的几个气坏了,娘亲在的时候绝对是比不得的,就是比之去年也少了一半儿!而且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物件,咱们铺子里堆积物品里金闪闪的给他们整出来一大箱子,好看还不贵!” 水泱看着这人喜滋滋得意的样子,心里痒痒起来,低头飞快在那人额上亲了一口,心动不如行动么! 臻玉一下愣住,随即脸“刷“的一下红到脖颈下的衣襟里,恼怒的瞥水泱一眼,水泱笑眯眯的看他,哪还有在外面严峻不近人情的表情态度。 林臻玉的脸更红,他也做不出前世见过的小女生娇嗔的捶男朋友一下的举动,想想就要打哆嗦。要不,直接给他一拳?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瞟一眼水泱硬实胸膛,算了,到时候疼的还是自己。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6 水泱看着眼前这人先是红了脸,正高兴着就见这人又魂游天外了,叹气!不过他瞟自己胸膛的眼神可是看见了,水泱脸上无甚变化,却不自觉挺了挺胸膛,眼里笑意更甚。 臻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撇过脸去继续前面的话题,想了半刻才想起来,红着脸硬做出正经的神色:“你还没说贾家又要出什么事呢?” 水泱想起上皇和他宫里那两个刺眼的钉子,笑容微微敛了些,起身紧靠着少年。 臻玉与他自小竹马,这会儿见他神色,也顾不得脸上的热气,任他靠着。 水泱心里头一暖,想起哥哥说的:“小九儿只管过你的日子,母妃的仇,都到这份上,难道还报不了?不急着去做不过就是给那些人个假象希望罢了,就像猫捉耗子一般,哥哥不仅要让他们付出最惨最狠的代价,还要他们日日心里头不得安宁!” 水泱呼出一口气,缓缓道:“贾家那太昭仪有孕了!” 什么?!臻玉大惊,有些迟疑道:“这?” 水泱讽刺一笑:“这是皇兄安插的太医和宫女来报的,这位贾太昭仪可是小心,如今瞒的死死的,想着孩子大些再说呢。” 臻玉脑子里快速想着这事儿会带来的麻烦和后果,水泱淡笑道:“放心罢,这孩子不可能平安生下来!”见臻玉一副急着要听下文的憨模样,微笑道:“不用咱们动手,自有别人效劳!那婉太妃如今被哥哥时不时露出的意思和动作弄得像惊弓之鸟,怎么可能由着太上皇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离心,那贾家的比着这位还差些手段。” 哼笑一声又道:“更何况就是没人去动作,这孩子也不定能生下来,贾元春自作聪明,给太上皇服的那些药都是些一时之效的虎狼药,她一心盼着能得个日后的依仗,却想不到这样得来的孩子或许根本保不住胎!” 林臻玉微微松了口气,不是他心狠,只是如果贾元春真的生下龙子,带给他们林家的可能是灭顶之灾--贾元春有了依仗而请旨赐婚黛玉的话,林家该如何? 不过,贾元春给上皇吃药的事儿他倒头一回听水泱讲,水泱母妃的事情他很早就知道,平日里为了不触及他的痛处,臻玉从不去谈论皇宫里的事情,因迟疑道:“上皇……” 揉揉少年的后脑,水泱把少年往怀里带一些,方道:“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只看着就是。”不管不说,只看着他自食恶果! 想一想,水泱贴在臻玉耳边笑道,热乎乎的气都扑到耳朵上:“我倒是有个法子和贾家那家子撕罗开!至少日后贾家贴上来,咱们也可以置之不理,也没人能说的出咱们的错处。”也是时候让别人都知道小林大人和景王之间有很深的交情了! 臻玉揉揉红透的耳根子,白了这人一说!” 水泱笑眯眯将计划告诉臻玉,林臻玉听得两个眼珠子发亮,又有些踌躇:“今上不会怪罪罢,还有御史言官?” 水泱笑着摇摇头:“怕什么,我的也在里面,错处又不在咱们,谁叫那府里整日用孝道礼仪压人呢?再者,出了这样的事情,纵使贾元春亮出怀有身孕来,也不过是能救得了他们一家子,再不能仗着这个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臻玉点点头道:“很是,回去跟父亲商量下。”以贾家人的性子,即便私下里获知贾元春有孕,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想起上次那些姑娘们来时金钏儿那双滴溜溜四处瞅看的眼睛,臻玉一阵厌烦。 说着话儿,到了太白居门口儿,前面车夫请两个下车。那车夫抬起头来,臻玉苦笑不得,怪道水泱这么放心,在马车里谈论这些,原来驾车的是贺二,只是用贺字头排行第二的来驾马车,这也忒大材小用了罢? 贺二笑出一口打白牙:“跟着爷上太白居来蹭一顿饭么。”自家俸禄又被底下那几个臭小子打赌给扒拉过去了,贺二咬咬牙,一定得好好儿操练操练这几个! 入了二楼雅室,臻玉还没开口,水泱就叫掌柜的置一桌席面送到林府去。臻玉心里头软软和和的,这人真心不错! …… 臻玉猜的不错,王夫人为林家送来的中秋礼很动了一番肝火,礼单子短不说,看到东西王夫人差点子没气个倒仰--礼单子上写的好听,可这东西各个儿都是不值钱的物件儿! 好歹王夫人想着林家如今不同以往,压住气忍下来。 节后二十六日,椒房眷属省亲之时,王夫人进宫狠狠向元春排揎了一顿林家。 元春只不在意,笑道:“宜人且不管这些,进来还是多带些银票子给我才是正经。” 王夫人心内有些不虞,陪笑道:“这时节娘娘前后要了不少银钱,府里庄息未收,恐一时凑不出多少儿来。” 元春轻轻摸摸肚子,笑道:“宜人也不用与我这番说,左不过将来是用给你们的,难道我还能不管府里亲人不成?” 王夫人还有些犹豫,元春近些时要的银钱越来越多,放贷的利息占了一半还多,虽然有公中和老太太补贴着,可王夫人还是觉得肉疼。 贾太昭仪凤眼一斜,低声笑道:“宜人就是不为了我,也要为您的外孙子着想啊!” 王夫人又惊又喜,掩着嘴,睁大着眼睛就想大声问。 贾元春忙拉住她,低声道:“可不敢说出去!这几年上皇这宫里不是没人有过孕,难道宜人忘了下场如何?!” 王夫人连连点头,这样大的喜事!她就要有个龙子王爷的外孙子啦?!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7 忙问:“阿弥陀佛!多长时间啦?怀相如何?”又问:“难道要一直瞒着?” 贾太昭仪含笑说:“一个多月了,我买通了太医院的太医亲口说的!”又嗔怪道:“这下宜人不会心疼那点子银钱了罢?” 王夫人喜得跟什么似的,仔细端详元春还看不出什么来的肚子低笑道:“和我有你弟弟的时候一模一样,这孩子肯定是个男娃儿,可不是个外孙子么!” 贾元春眼里闪着志得意满的光,显然对王夫人的话十分树心认同。 王夫人心中怕元春未经过这事,怕她料理不清,因低声道:“要不要咱们弄来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娘娘如今可得好好儿养着!” 元春摆摆手道:“不碍事,现下可不能声张,再者往内宫里带人哪是这么容易的。如今抱琴亲自料理我的吃食,殿里的物事也早就查了数回,小心过得这两月便是!” 王夫人见说的有理,便从袖里拿出个荷包来道:“这是三千两银票,娘娘先使着,若是不够是小太监来取便是。” 元春笑道:“宜人先别忙这个,我只问你,你可想宝玉出人头地?” 王夫人急忙道:“怎会不想?!娘娘…?” 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拿着帕子攒攒嘴角,元春笑说:“这不难,近在眼前!你可知林表弟的尊师是谁?” 王夫人一听林家人脸就沉下来。 元春笑道:“宜人这般可不行!咱们家想要更进一步还得靠着林家扶持!别的且不说,林姑父如今是二品大员,又有出入内阁议事的权力,深的今上赞誉,咱们家空有爵位,可掌实权之人无一,可不得要靠着这些姻亲?” 顿了顿又道:“而林表弟能小小年纪出仕,他恩师叶大人功不可没!” 王夫人疑道:“这位叶大人徇私了不成?” 元春摇头笑道:“宜人想到哪里去了!这叶大人名琼,字怀逸,不仅是江南世家叶家的嫡子,更是盛名天下的名士,在士林中备受推崇!林表弟得他自小儿教诲,学问是好,可最重要的是入仕之后的路子比旁人宽了数倍!那些翰林出身的官员可能瞧不上林姑父二品的名头,却会因林表弟是叶大人的弟子高看一眼!” 听闻这个,王夫人两眼冒光:自家宝玉的天资可不是那林家小子能比得,若果真有了这位叶大人的襄助,还不平步青云?! 贾元春素日最憾前面朝堂无人,几次三番想对林家示好,只是怎么说王夫人都是一门心思想去占人家便宜,并不真心交好。今借宝玉说的情真,果见王夫人有活动之意,哪能不趁热打铁,因向王夫人笑道:“林家既有大用,宜人何不对之曲意交好?叫林表弟引见一番,宝玉这样儿模样天份,想来叶先生也不会不喜欢。” 转转眼儿,又诱道:“听宜人说林家家底极厚,若是两家做了儿女亲家,林表妹在家那般受宠,林家还不得赶着往府里搬?” 王夫人叹说:“这林家软硬不吃,哪儿有这般好说话儿!” 元春听说,笑道:“这有什么,待胎儿稳定之时,我向太上皇进言请旨给宝玉和林妹妹赐婚就是。至于叶先生之事,宜人请老太太跟他们说道,只是引见一番,难道他们也舍得面子拒了?”又说:“只要我这一胎落地,林家多少金银不是宝玉的!嫁进咱们家,嫁妆能寒碜了不成?” 王夫人自听金钏儿说过林家房屋布置后,早眼酸林家富庶,巴不得有个缘由去弄些来,忙答应了。 待王夫人回府,去贾母处逗乐闲话一会子,一时女眷散后,王夫人独向贾母说了贾元春有孕大喜,贾母听了喜不自禁,口中直念佛。 王夫人又把贾元春所言俱告知贾母,贾母点头教她照办就是。 这之后,王夫人气焰复盛,捏着错处狠狠整治了贾政身边的三个狐媚子,贾政气急,贾母却训斥了贾政一番,那三朵娇花儿也得日日去王夫人跟前。 50、 时已渐入深秋,天气渐渐冷起来。 林臻玉与林老爹细细谈了个把时辰,如海对于水泱的计策很是满意,只是还要提醒臻玉:“这些都建立在贾王氏贪心的份上,若是她得老太太或者宫里的贾太昭仪吩咐,不敢如此,那这计策也就无用了。”抚抚胡须又道:“看来咱们还得为黛儿先考量考量,席家那孩子还不错。” 臻玉瘪瘪嘴嘟囔:“黛儿还这么小,不用这么急罢?” 林海叹口气道:“也不过是未雨绸缪,若是这计策不成,难保贾家不会让宫里的太昭仪请旨赐婚,若是这样,岂不害了你妹妹?”眼睛里也闪现出臻玉刚才那抹神色,父子俩表情惊人的相似,不甘不愿道:“再者也不过是两家先说下,请亲朋吃顿酒宴,文定什么的等黛儿十一二再说,想娶我林家的女儿哪是那么容易的!” 臻玉这才眉开眼笑附和他爹,席大哥是他兄弟没错,可如果这兄弟瞄上了自家妹妹,那自然就是兄弟靠后!男人么,越是难得到越是会珍惜,他可得为自己妹妹把好这关!林臻玉笑嘻嘻的给席双佑记上了一笔。 父子俩相视一笑,臻玉接起之前的话题,笑道:“父亲不必担心那王夫人不来,父亲还不知道罢,就是这位王夫人,甄家二分之一的家财现在都在她的内库里藏着呢!如今有了娘娘有孕这样儿的好借口,怎会不来府里?咱们耐心等着便是。” 父子两个商量定,臻玉又去内院与妹妹分说一二,好叫黛玉有个准备,左右不过这两月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8 只是林如海看着儿子的背影,有些犯思量——这景王爷对臻玉也忒好了些,事事都给想妥当,前儿他就恍惚听说臻玉如今就入了今上的眼,今上不止一次提过这个小进士。就算是从小儿的交情,这样为儿子打算也有些过了罢? 王夫人自听了贾太昭仪一席话后,虽未说出贾元春有孕,可在荣国府内院的威风日大,连老太太都要靠后三分!邢夫人与她几次打机锋,都被王夫人刺的胸口疼,老太太也不动声色的帮着王夫人。邢夫人堵心的慌,索性推脱病了半月不曾上老太太这里来,史老太君素来不喜大儿媳妇,如今又忙着打点贾太昭仪需要的东西,也顾不得她,这邢氏不在跟前她与老二家的也能说些私话。 邢夫人与凤姐儿的关系比之从前好了百倍,贾琏夫妻也早已搬回大房去住。 凤姐儿正在炕上收拾给环儿和赵姨娘两个过冬的衣物手炉等。贾环勤奋,林臻玉荐他去了一个小,那里的先生是往科的进士,只是时运不济摔下马落了残疾,学问是顶好的,那里学生也少,比之贾家族学好了不知多少,当然这些都是贾府里面不知道的。 王夫人只听说贾环如今跟着个残疾的先生上学,那小书塾遍都城的富贵人家都没听说过,贾环又不要府里出束脩,赵姨娘如今也夹着尾巴做人,王夫人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心里思量着指不定被外头的小子勾着去顽儿了。 凤姐夫妻两个在外面置的小铺子生意极好,庄子上也有了稳定出息,贾琏和凤姐商量着是不是在不打眼的地方置办一出院落,也好做个退路。 贾琏自从得了林表弟帮助,在外面做起正经事情,三教九流的人见了不少,因在外面一直用化名,别人不知他身份,在他面前谈论起宁荣二府也不避讳,第一次听那些文士愤世弃俗评论各家,说得荣国府种种差点儿没把贾琏三魂吓走,那都是什么样的名声?!还有府里的事情怎会传的满街俱知? 贾琏跌跌撞撞回来与凤姐儿一学嘴,把个凤姐吓得也面如土色,外头竟有传言说荣国府有人放贷,收沾满血泪的利钱,不得好死!这么多罪名若有其一传到御史言官的耳朵里,那可真真不得了,夫妻两个一合计,两人经营铺子藏得更深更隐秘,凤姐也凡事不出头,惹得阖府俱说这凤辣子有孕如今转了脾性。 凤姐每每想起自己过去素日里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就惊得一身冷汗,这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自己就是出头的橼子先烂! 贾琏很有些小聪明,如今不与过去那些狐朋狗友儿瞎胡闹,倒是看清了不少事情,他一边儿好好经营自家安身立命的铺子,一边儿悄悄打听风向,和荣宁二府种种,真是越听越心寒,越听越胆颤,他私下里想——恐怕自己那些“旧友“家里也不比这好多少,只是荣宁这二府更跋扈些更叫外人说嘴。 邢夫人见凤姐儿又与那娘俩儿拾罗东西,就有些不喜,因对凤姐道:“那娘俩儿是二房的人,素来又与咱们不对付,你管他们作甚?” 凤姐小心捶捶因肚子愈大有些不堪负的腰,笑道:“他们娘俩儿也可怜,赵姨娘往日里虽不好,可环儿却是个有心的,前儿回来还给咱们大姐儿偷带了些小玩意儿,虽不金贵,可却是心真!大姐儿可喜欢,若不是这两日有些咳嗽被我拘在屋里,早就上您那儿给太太您献宝了呢!” 邢夫人早就把大姐儿当成亲孙女来疼,这会子听到这个,心也软和了些,就道:“我只看不惯那赵姨娘,往日里那个样子,没事儿也能闹出三分来。”有忙问:“大姐好些了罢,送来的药喝了没有?” 凤姐笑道:“好些了,只是到底没吃下药去,她小人儿一吃药就不吃饭,把**急的不行急忙来讨请示,却是平儿想起以往林姑娘在咱们家时,犯了咳嗽,林家大爷就叫人做冰糖雪梨来喝,大姐儿喝了几回倒果真有效果,这会儿已是只夜间咳几声儿,再有一两日也就全好了。” 邢夫人念了声佛,笑道:“我刚使人去看她,**回说睡了,我想着咱们娘俩儿也几日没说话儿,就转过来看看你。”伸手轻轻抚摸下凤姐儿的肚子,关心问道:“这几日饭食吃的还好?多请大夫来问问脉才是。”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生过儿女,要不也能知道些,帮帮你。” 凤姐连忙笑道:“太太亲来媳妇房里瞧我,已是天大的造化,就是亲母女,也不过如此!”又嗔道:“太太说没生过儿女,这话儿我可不爱听,就是二爷在这里也得舍下脸皮驳几句,难道我们二爷不跟您亲生的一样?大姐儿如今可是一口一个奶奶,一日不见您就不得劲儿,就是我肚子里的这个,也只有和您亲近的!” 这话儿说的邢夫人极为熨帖,凤姐儿知道自己婆婆素习有些左性儿,以前和夫妻两个关系又不太好,就假意抹抹眼角道:“往日是我们不是,伤了太太的心,太太只看在我们年轻不知事的份上儿,原谅则个,媳妇儿给太太赔罪了!”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唬的邢夫人忙按她坐下,自打和凤姐儿夫妻两个关系和缓后,她的日子比往日不知要好上多少,大姐儿又和她亲近,邢夫人就像有了重心一般,照料的小人儿镇日围着她转,贾赦对她也有了几分尊重。这日子一好,又有盼头,昔日里抓紧银钱傍身的念头就淡了下去,再说贾琏夫妻也大方,这半年给的比她从前二年里省下的都多。 邢夫人笑容满面说:“你这孩子,不过说一说,你倒当真起来!咱们如今可不就是好好儿一家子么,你呀,养好胎是正经,可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忽又想起这几天和王夫人之间的龌龊,就跟凤姐儿学一学,分说了下,邢夫人能把这个跟凤姐儿直说,可见真是不把她两口子当做外人了。 凤姐也知道这点,也掏心掏肺道:“要我说,太太咱们只管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日子,管她家作甚?我知道太太看不过她如今霸道样子,可太太想一想,虽然二房让出了荣禧堂,可老太太心眼里明着偏着他们,咱们能如何?更不得说娘娘还在宫里,她是娘娘的亲娘,咱们去与她对付,岂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么?” 林表弟的事情和贾琏打听来的却不好与邢夫人说,因而凤姐又劝道:“不是媳妇向着那家,只是太太想想,若是咱们跟他们去争那些虚名头,争不争的过两说,若日后真有点儿什么,老太太和二老爷不得把咱们大房顶上去?您也知道老爷的名声在外面到底不如二老爷。” 这话说出来唬了邢夫人一跳,忙问:“有点儿什么?这话是从哪儿说来的?” 凤姐道:“花无百日红,您看甄家那样气派势大的世家,说抄就抄了,这只是咱们私底下的有心罢了。”又安慰道:“就算有了什么,太太也不用忧心,老爷镇日不出府,府里又是二房当家,咱们只要管好自个儿,天大的事情也落不到咱们头上!再说有二爷和我呢,保管您两位过的舒坦。”说着到底不放心,又道:“只是太太平日也要上心着,二房的事情纵使有天大的好处咱们也不沾惹!老爷那里,您适当也说一说,老爷最是清楚的,只是素日憋心的慌,故而不显罢了。”其实凤姐儿心里何尝不是忐忑不安,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家还是与林姑父家近些是正理! 邢夫人一向没注意,如今和凤姐儿亲近,又见凤姐说的情真意切,急忙连连点头,现下也坐不住,就要回去与贾赦说道说道。 凤姐儿也不拦她,只叫平儿去取来一个匣子,邢夫人一见那匣子就知道是凤姐又给她打得时新首饰,忙推道:“你前些日子与我的都还没戴国来呢,我一个半入土的老婆子,打扮那么时新作甚!你们年轻自戴去罢!” 凤姐儿只不依,道这是媳妇心意,千万收下。邢夫人这才拿了匆匆回了。 凤姐因吩咐平儿道:“叫小丫头去叫赵姨娘来,把东西拿去。你再去后面小库里看看还有没有好的纸墨,二爷见着诗书就头疼的,放哪儿白瞎了可惜。” 平儿吩咐了小丫头又把凤姐儿要的拿来,因笑道:“旁人都说你变了性儿,我看着也像,这如今想的做的和往日里竟像是两个人来。” 凤姐笑着轻拧了平儿下,假意嗔怒道:“小蹄子,没事儿做了不成,这会子编派起你娘来!” 平儿笑着羞她。 凤姐叹道:“那娘俩儿可怜见的,往日二老爷宠着赵姨娘还好,如今二老爷有了新人,不说赵姨娘,连刚有些在意的环儿也抛到脑后去。你看这府里对她娘俩是个什么态度,墙倒众人推,我也想明白了,如今对她娘俩儿好些,指不定日后咱们落了难,这就是个善缘呢!” 想起那起子势利的嘴脸,冷笑道:“若是咱们还住在二房那头儿,你二爷和我都不管事了,也比赵姨娘母子好不到哪儿去。那起子上赶着去讨好卖巧的,也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79 正说着,小丫头进来说:“赵姨娘来了。” 凤姐儿忙止住话头儿,道:“快请进来!” 那赵姨娘进来,面容却像老了好几岁似的,再不复从前鲜艳。贾政有了三朵年轻解语的娇花儿,自然就将赵姨娘这头儿抛到脑后去,往日与她有嫌隙的丫鬟、婆子还不来讽刺、编派。王夫人那里也是见天儿挑刺、给没脸子,赵姨娘心里有火儿也不敢露出来,受这场恶气,不但忍气吞声,而且还要走去王夫人跟前任她撒气。 幸而贾环是个上进的,赵姨娘虽愚昧但不傻,本来还心疼族学里的补贴和饭食,私下里一听是林家大爷给荐去的,立马不再闹腾,林臻玉她心里是深信的,若不是他,环儿也不能进族学,连书本纸笔人家也不时给送来。为着儿子能有出息,赵姨娘不光不再闹腾,反而学起周姨娘当日的做派来,平日里低头诺诺,扎三下也不吱声的。 周姨娘失踪的事情没有瞒过她去,她与周姨娘两个经常一处儿,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却说去庄子上养着了,没得让人嗤笑。初时她以为周姨娘被王夫人下暗手给害了,还惊惶了好些天。直到她在做活的篮子里发现了一个扁扁旧旧不起眼的荷包,那荷包还是早些年她被封姨娘时做给周姨娘的,可把她吓坏了,以为周姨娘阴魂不散呢,可她颤颤巍巍打开荷包一瞧,里面是几张银票!加起来都要有五百两了! 她这才明白,周姨娘许是自己走了,虽然疑惑她怎么出去的,可前些日子各房的大搜检也就有了解释。赵姨娘一方面放下心来,另一方面又有了隐隐的祈盼,若是有一日她也能和自己的环儿分出去,她在自家里也是个老太太了,可不比在这里受人白眼瞧不起要好上千百倍,环儿也能自自在在的,不用读个书也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了! 赵姨娘见凤姐儿炕上打了好大的包袱,又感激又羞愧,她往常常怀有嫉妒之心,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不想如今却还是这“凤辣子“雪中送炭,帮扶着自家娘俩儿。 凤姐儿也不与她多说,只道:“把东西悄悄儿拿回去,别去声张,环兄弟是个上进的,姨娘只要想着环兄弟就成,早晚你能指着他享福!” 赵姨娘感激应了,凤姐就让平儿送她出去。平儿又塞给她一个荷包,悄悄儿道:“这是我们奶奶给环爷的,说环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耽搁不得,姨娘可要用好!有什么藏在心里为了环爷千万别露出来!” 赵姨娘直点头,连忙低声道谢。接过荷包,悄悄揣进怀里,这些和她多年的体己,还有周姨娘给的银子,都要攒下来为环儿日后作打算,若是环儿读书有为,自然是用在仕途上,若果不行,也可以盘个店铺,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儿。 51、 作者有话要说:芝麻烙饼扔了一个火箭炮 芝麻烙饼扔了一个地雷 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芝麻烙饼姑娘和八月桂花香姑娘对鱼的一直的支持,谢谢!么么?(?3?)? 芝麻烙饼姑娘好好闭关吧,鱼等你出来~(_)~ O(∩_∩)O谢谢看文和留爪印的姑娘们,你们就是鱼的动力呀~~o(?v?)o~~抱住挨个亲亲~~ 计策 这天,正值贾母在府里摆宴,林臻玉兄妹三个也在。贾家前几次下帖子来请,林如海皆在前面婉拒了,是以这宴席贾家一来请,如海就同意了,除了小馥玉另三人心里都有数儿,也不怕他有甚么。 老太太和王夫人果然已经知道贾太昭仪有孕之事,宴席之前,王夫人那张堆满笑容、高高在上的脸哪还有往日笨嘴拙舌的模样。 这两人皆知道林臻玉的左性儿,是以撵着贾宝玉去和一众男丁在外席就坐陪客,不教他在贾母处冲撞了姊妹们。林臻玉坐在席上,左边儿是愁眉苦脸的贾宝玉,右边儿是堆着笑容不停没话找话的呆霸王。臻玉坐在中间儿,也不饮酒,心里哀叹: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呀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贾宝玉几次想问问这位林大哥哥林妹妹近况,可每每瞅见林表哥那双带笑的眼就觉得有些惧怕,不敢开口。 薛蟠初时还有些怕这位小林大人,可见林臻玉始终面上带笑,说话也温温和和的,心里就痒痒起来,因装酒疯卖傻凑过来道:哥哥还记得旧年时弟弟说过要请哥哥吃酒,怎么如今弟弟都做了官儿这话儿也不应现了? 臻玉看着薛蟠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自他知道水泱的心思后对这些就敏感了许多,本朝南风盛行,可这薛蟠也忒荤素不计了罢,把他当成伶人小倌儿之流了?在这满是人精的宴席上就敢这么说话! 林臻玉也不应他,似笑非笑道:吃酒,咱们不正在吃酒么,若是薛大哥哥想去家里吃你元元,也好,正陪父亲喝一杯,我一向不能饮酒,总不能让父亲喝的尽兴。 薛蟠生平最怕那些经纶满腹、古板严肃的亲戚长辈,唯一见着林如海的一次还是林如海进京时来荣国府拜见老太太,林如海不经意瞟他一眼,那官威那气势可教薛蟠消了往林表弟身边儿凑的打算。 听臻玉如是说,薛蟠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陪笑道:弟弟如今做官事忙,我这没耳性,再不说了。 好不容易捱过去,林臻玉去见老太太、王夫人,只见上房里就这两位坐着,弟弟妹妹和薛姨妈、邢夫人等一个没见着,臻玉心里一咯噔,难道这两人打算直接开口,若是她们不去林家水泱的设计可就没用了! 想归想,林臻玉依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你来我往的说了些客气话,贾母笑容满面,仿佛和林臻玉真是一对慈爱孝敬的外祖孙俩。 半晌,听王夫人问道:听说臻哥儿的先生姓叶,是如今内阁学士叶大人? 臻玉有些疑惑,但还是笑回道:正是。不知舅母说起这个…? 王夫人拿帕子攒攒嘴角,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贾母接过话去,眼睛直直盯入臻玉双眼笑道:不过臻哥儿举手之劳,你宝兄弟如今亦到了入学的年纪,若得一位好先生自然事半功倍,是以我和你舅妈就想着你最孝顺,若荐得你宝兄弟也去叶先生门下岂不大好?两兄弟同在先生门下也好相互扶持。 臻玉这才放下心来,不免好笑,没成想她们想的这般多,把注意打到先生那里,先生那脾气,馥玉尚且不收,如何会收一个现在才到入学年纪的贾宝玉? 真是人心不足,看来自己父子和水泱还是低估了这几位的脸皮。 想罢,也不在意,把麻烦堆到先生那里去就是,反正先生现下正闲着,巴不得有些事情给他逗趣,相信以先生性子,会给这些人一个十分享受的过程。 遂道:这也不是难事,只是我这弟子却不好给先生拿主意,让宝兄弟拿了我的名帖,自去先生府上就是,想来若宝兄弟合了先生的脾性,以宝兄弟的天资先生也乐意收下。 听得臻玉这般说,王夫人有些不满意:臻哥儿何不陪着你宝兄弟去一趟叶大人的府邸,也好在一旁帮你宝兄弟分说一二。 臻玉苦笑道:舅母有所不知,先生最不喜有人插嘴帮他拿主意,先次甥儿带着馥玉去求先生收徒,先生大怒,直接拒了外甥还令甥儿不得再提此事。叶琼在紫宸殿打了个大喷嚏,惹来上座的今上关心一瞥和周围几个内阁大臣的心叹:叶大人果然是名士不羁叶大人真真圣宠,在这里都敢这般… 贾母和王夫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臻玉见机,又闲谈数句胡乱编写先生喜好糊弄过去,就急忙向这二人请辞了。 林家兄妹走后,贾母对王夫人道:这些文人名士左不过喜欢些字画砚台印石,你准备些上好的,一会子我叫鸳鸯去库里找找前朝的古砚去,这是宝玉的大事,可不能马虎了! 王夫人连忙答应了,在自己内库里翻检了半天,又从甄家送来的箱子里拿出一幅唐寅的字画来,想了想也放进礼单子中去。 贾母和王夫人招来贾宝玉,连哄带吓才叫他答应去叶大人府上。 王夫人见臻玉态度软和,不免心思更加活络,娘娘在宫里的花销实在是有些大,已向薛家借了几回银钱了,这林家也该出点子血,毕竟娘娘有了龙种,林家也沾光不是! 林臻玉一回去府里就叫秋千去先生府上说明状况,叶琼揉了揉鼻子笑道:我道是谁算计我呢,原来是这臭小子!行了,滚罢!回去告诉你家小爷先生我自有计较! 秋千乐呵呵的作了个揖,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糖递给小金子,揉揉猴脑袋,不等叶先生踹他,赶紧跑走了。 不几日,都城中就盛传公侯府爷儿在叶大人府上大放厥辞,叶先生气急怒赶腹内草莽纨绔公子的好戏,臻玉听秋千学说的绘声绘色,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小馥玉抬着头认真听,哥哥的秋千都会说书了,嗯,要让自己的小虎和墩子也去学! 贾宝玉闷闷不乐回去荣国府,草草回禀了老太太和王夫人几声儿,就去园子里找姐妹们散心去了。 贾母急忙招来宝玉的跟从,跟从抹抹头上的汗珠,把从门外听到的叙说一遍。原来贾宝玉开始还像个样子,叶大人也比较满意,只是叶大人考较所读书文时,除了诗经和四书,其余经纶这位爷说的磕磕绊绊,后来贾宝玉更犯了痴,把自己在家那套禄蠹歪论一股脑儿倒出来,气的叶大人教人把贾宝玉一群人都赶出门去,连礼都扔出门外,可丢了大人! 贾母虽知道这事不与别人相干,但免不得这贾母又把跟从的人骂一顿。 如今满都城都知道这事,虽不提名道姓,可这位爷如今还在内帷厮混的荒唐事都被翻出来说烂了,原来还有几家根基浅官职不高的想向薛家提亲,可一听薛家大姑娘如今正住在荣府的大观园里,都忙不辞绝口不提了。史家也赶着把史湘云接回家去,只史湘云还哭哭啼啼不愿走,拉着贾宝玉的手道:爱哥哥可千万别忘了跟老太太提着去接我来!把来的史湘云婶娘身边的嬷嬷气的脸色铁青。 贾政在部里被些个小人指桑骂槐的说的灰头土脸,一打听,才知发生了这事儿,也不管王夫人事先已经跟他提起过宝玉拜师的事情,回到府里疾风厉雨的向王夫人发了一通脾气,摔手去外书房找解语花儿去了。(两父子多一样啊) 王夫人心里憋火儿,向薛姨妈一通述说也不解气,非得让林家出些大血才解气。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0 林臻玉在府里正和林海下棋,他一个臭棋篓子虽然有水泱陪练好了许多可遇上如海这样的高手儿也连败了好几局,饶是臻玉也有些受不住了,哭丧着脸,可林如海显然很享受赢儿子几十目的优越感,拉着臻玉要再来一局。 贺三来报贾府派了赖嬷嬷、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和管家赖大等人几辆车子要来林家时,父子俩都有些诧异,随后又不知该说这位王夫人什么好,他们本以为这位夫人会等着宫里的贾娘娘宣布有孕之后再来,不想这位如此心急,现下就来了这里。忙命人去通知黛玉,父子两人避出去,如海直接去了周府,臻玉想想派盛千和子江去景王府知会水泱一声儿,这戏唱响了!自己溜溜达达去了铜驼大街等他。 周瑞家的和赖嬷嬷几个受了王夫人的死命令,要从林家借些银钱和物件儿,本来这几个还有些疑虑,可王夫人隐隐约约暗示宫里的娘娘好事儿将近,众人都觉有了依仗,再有那些有些脸面的听说这有利可图的巧宗儿,如何能不上赶着去呢。 黛玉命人将正院里重要的物件儿都收拾到库房里,外头摆些金贵却不心爱的,不然这些人手摸过,她们也不想要了。 赖嬷嬷一行人到门前,听门房说老爷和大爷都不在,独黛玉在内院,馥玉在跟着先生读书,不禁大喜,这可赶巧儿,事情不是更好办了么! 嬷嬷和媳妇子被黛玉请进正院栖梧院小厅招待以示尊重,管事等被林福、马寿请到外院侧厅里说话。 让丫鬟们搬来小杌子和脚踏儿,请这些人坐了,赖嬷嬷看着小杌子眼里闪过一些不悦。 待上了茶果子,黛玉因问:不知今日嬷嬷等来是有何事? 赖嬷嬷听如此问,便赶着道:确实有事情,听说大姑娘如今管着家里头,想必能帮上忙来。赖嬷嬷心里是有些看不起黛玉的,一个小姑娘家家,再厉害能怎样,像家里那个凤霸王往日何等威风,如今不也是不能出一声儿?可见这些年轻姑娘媳妇或许仗着一时气盛使出些本事,可时间一长就打回原形,再不得嚣张。这林姑娘柔柔弱弱,一看就知道是个心软胆小的主儿,今日不必拿出十成的本事,只一两成就降服住这丫头了! 黛玉笑道:嬷嬷们只管说来,难道是外祖母有事情要黛玉办来? 赖嬷嬷眼睛滴溜溜看了这厅里华贵的摆设,升起些贪婪,很快又点头叹息道:姑娘也知道咱们府里看着风光,可重要家底子都被娘娘省亲时急造的园子耗重要去了不知多少,如今南边儿的庄子受了灾,都城的庄子出息也不好,公中的账上几乎都靠着太太的体己过日子… 见黛玉听着不答话,忙又把老太太搬出来:太太也是没法子了,变卖了许多的摆件物事,老太太也拿出自己的体重要己出来,太太实在不忍老太太这重要么大岁数还为着府里操心,不得已才想上林姑老爷这里借些应应急,等庄子上出息了管保还来。 黛玉身后的晴空、垂柳等一听就冷了面容,方嬷嬷和石嬷嬷正要说话儿,就被黛玉使眼色压了回去,这两个心思灵通,一想老爷和大爷的行动就明了这里头一定有说法,不然以老爷和大爷疼姑娘的程度怎么可能让姑娘自个儿面对这些人!—— 黛玉还没作声儿,就听外面蹬蹬蹬的脚步声,小馥玉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见着贾家的,停下来,慢条斯理的整整衣襟,踱着小方步子坐上黛玉右手边的太师椅上,这显然是来给姐姐撑腰来了—— 黛玉用帕子掩住嘴,险些没笑出来,这也赖他们没告诉小馥玉这里头的道道儿,不仅小馥玉,其他人都没告诉,只林福大管家心里头知道些,毕竟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安全,越…真实! 幸好小馥玉平时最听话,也聪慧,黛玉把他拉过来借着给大娃娃擦汗的空子,在他耳边迅速小声说只叫他听着、看着。 赖嬷嬷见进来的是小馥玉,心里更不在意,这样一个奶娃子中什么用,还是快些让林家姑娘松了口,省的夜长梦多,林姑老爷回来了就不那么好办了 她既有这番打算,演起戏来更上劲儿,拿着帕子哭道:虽则姑太太去世了,可咱们府里依旧是姑娘的外家,如今外家有难处儿,姑娘若不帮一帮,别人且不说林姑老爷凉薄? 这话却是威胁了,黛玉和馥玉还有林家人脸色都变得不好看—— 周瑞家的见状,忙打圆场、敲边鼓劝赖嬷嬷:瞧您老人家说的!林姑老爷且不说,就是林姑娘也最敬老惜弱的,哪里会有不帮着外祖家的说法! 赖嬷嬷也转涕为笑道:是我急糊涂了,说了这样儿的胡话,姑娘大人大量,别跟我这快入土的老婆子计较! 黛玉在心里冷笑:若是今天儿不借给她们,恐怕明天这话就传到别人耳朵里去了,再或者宫里的娘娘还会说上几句,既让爹爹和哥哥的名声受了损,又可能还会传到圣上耳朵里,自己家也就有了个凉薄不肖的名声!父亲和哥哥为了家里,自然得去好外祖母家赔礼,真是番好心思好口才! 黛玉蹙眉叹道:原不知外祖母家如此艰难。不是黛玉不帮,只是家里面除了南边儿带来的摆设,现银大多都用在修缮建造这宅子上头了,公中如今只不足一万两。—— 说的银子不足万两,赖嬷嬷眉头一皱,就有些不悦,觉得黛玉时存心推脱,因冷笑道:姑娘也不必糊弄我这老婆子,林姑老爷做那样大的官,林大爷如今也是官儿,老人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咱们不过是想着亲戚一场互相帮扶着也是应该,这才厚脸儿来府上借些应急! 这话却有些过了,黛玉脸气的通红,捏着帕子掉下泪来,小馥玉气道:嬷嬷这话儿好无理!看嬷嬷这架势却不是来借东西倒像来抢的!黛玉攒着眼睛在心里赞叹弟弟说的好! 赖嬷嬷听见这样说话登时怒气上头,如今她的小孙子也脱籍出去做了官的,这些年不管攒的或是贪的或从其他路子上弄来的银钱,她家家底子不比一般富贵人家浅,在家里也像老太君一般,就是在老太太处也大有脸面旁人都恭维着,哪儿听见过这话,立马要急。 黛玉却不准她那张嘴说出什么来污了弟弟和自己的耳朵,连忙拉住小馥玉,带着泣音道:馥玉快别这么说,嬷嬷好歹是老太太跟前的老人儿,倘或说话儿气性大些,老太太跟前的猫儿狗儿,咱们见了却不可以无礼的! 堵得赖嬷嬷一口气没上来,老脸紫红甚是恐怖,正要发作,却又被黛玉后边儿的丫头堵回去,晴空冷道:嬷嬷却也别生气,若是不信,待我向姑娘说了拿来账本子一瞧便知。几个丫头却是再两位嬷嬷的暗示下看出点子来。 周瑞家的一看这有些不对头,哪有上人家家里借银钱还逼着人家把账本子拿出来的!忙忙碰碰赖嬷嬷,脸上堆笑道:晴空姑娘这是作什么?那账本子可不必看得。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黛玉哭着赌气道:如何不看来?看!省的老人家说我糊弄!晴空、垂柳去开了我的箱子把账本子拿来! 周瑞家的看这势头却是了不得了,但赖嬷嬷只作不理,周瑞家的只好丢开手去不管。 晴空、垂柳果去黛玉屋里,两人拿出账本子一看,上面果然只有九千余两,相视一笑,怪不得前几天姑娘命她们姐妹几个撰写糊弄了一个旧账本子,收入支出的也不填数额,是以晴空才敢对赖嬷嬷如是说。现在看来原是应在这里呢,如今这账本子不仅填上了数额,更是连各条目上的手印子都印的明明白白,任谁也别想单凭这本账本子找出错来!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赖嬷嬷一行见晴空、垂柳两个半盏茶不到果真拿来一本厚厚的账本子,这才慌张起来,凭谁也没有查姑老爷家账本的!赖嬷嬷只想吓唬吓唬黛玉,心里笃定她们是拿不出来的,到时定会用什么一时找不见被拿了去的缘由搪塞,林姑娘脸皮子浅,再说些软和话儿要借银子可不就便宜了?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舔着脸,赖嬷嬷笑道:不过是老婆子跟着姑娘开个顽笑话儿,姑娘还当真了不成? 黛玉拿帕子掩着眼睛低头不理。晴空和垂柳把账本子翻开拿到赖嬷嬷跟前儿道:嬷嬷看罢! 赖嬷嬷打眼一瞅,真是九千余两,上边儿还密密麻麻的支出,边上还有手印子。偏这两个丫头拿着账本子挨个婆子、媳妇让瞅了一遍,还问:嬷嬷看清楚了罢? 赖嬷嬷这下嘴里打翻了苦汁子,这不仅打了脸,更是烙下个这样的名声儿,如今林姑老爷府里只有这些银子,可怎么向太太交代?她来之前可是打了包票的! 周瑞家的却顾不得许多,忙站起来跟黛玉赔不是:这原是我们不是,林姑娘可千万别生气。说着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其实她心里也疑虑,这林小爷、林姑娘穿着打扮还有林家在荣府里的大方都不像是家底子这么薄的?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黛玉顺顺气勉笑道:家里原和外祖家一样儿,都是为了修缮建造宅子才这般,再者我们家原在南边儿,这一来都城南边的庄子却耽搁了,父亲和哥哥都有俸禄,到底比外祖家松快些。这样,就从这账里拿五千两出来,先给外祖母家松快松快? 一听只有五千两,几个人虽笑着可心里面都嘀咕:太太来前说不少于五万两,还要借些金玉摆件。 见几人脸上犯有难色,黛玉因问:嬷嬷们…?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若是办不好,第一个不得好的就是她,因而硬硬心堆笑道:咱们也知道姑老爷府里如今正艰难,太太也实在没有法子,姑娘也知道府里人口多,几位爷都是要用银钱的时候,太太屋里的摆件大多换了银钱,很是不好看,想着从姑娘这里借些回去充充面子,之后再还回来。黛玉用帕子掩住嘴角,果然和哥哥说的一样儿,定是要借银子和物件的!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林家府众人一听,脸色都黑沉下来,这不仅要借银子还要借摆件儿。长歌讽刺道:贵府里如今不是还住着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么?如何上我们这穷府地儿来借? 赖嬷嬷见黛玉不语,又见她拿账本子出来后仍愿意借给,打量着林姑娘好性儿,便把方才抛到脑后,自以为在贾母面前都是极有脸面的,更不将眼前这弱女幼弟放在心上,越发上脸儿,这会子笑道:嗳呦呦,薛姨太太处咱们也去了,只是再是亲戚,也不好老张口去借,再者薛大姑娘将屋里好些的摆件都送去太太那里了呢,现在她那屋里跟个雪洞似的呢!说着拿眼就瞟黛玉。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黛玉冷下脸来,我那屋子的摆件自是比不得薛姑娘的珍贵,又是女儿家用的,却不合二太太的意!这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厅堂里若有嬷嬷相中的只管拿了去,只是这一溜排的正房原是我母亲的地方,里面多是母亲的旧物件儿,嬷嬷只别去罢了!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说完就称头疼,叫丫头们扶回房去,领着弟弟走了。让她们拿完就自回去,只留了几个婆子、小丫头在外候着。 赖嬷嬷心里得意,让贾家的婆子和媳妇子只管把这厅里和侧房的金玉摆件放进包袱去,自己却带着周瑞家的、吴新登媳妇和单大娘溜去正房那儿,他可听太太说过当日这姑太太出门子时嫁妆多的令人咋舌,件件儿珍贵! 林家父子和黛玉如何会让他们这些人进入到贾敏的屋子去,这些人找了一遭儿,门上都上着锁头,亏吴新登媳妇眼尖,瞅见旁边像是小佛堂似的房子没有锁着,几人一进去,简直惊呆了眼:这的确是个小佛堂,可这佛堂修的忒精致,赖嬷嬷只恨这些大的摆件、绣缎子蒲团、金身的菩萨拿不走! 单大娘推推赖嬷嬷,一指供桌上的东西,赖嬷嬷大喜,这可是一对儿宝贝!你看这双玉如意不仅是极品的羊脂白玉,一丝瑕疵也无,更妙的是这玉如意足有手臂长!这要拿出去,万两银子也有了!周瑞家的觉得不妥,可赖嬷嬷哪能听她的,不仅用包袱包了还将这下首的一支过时的金簪子揣进怀里。 正高兴着,听带来的小丫鬟跑来急道:快走罢,嬷嬷!林大爷回府了! 这些人一听,忙含着收拾妥当了,赶忙迎出去,在外院里就碰上了林家大爷,林家大爷和一个面生的公子站在一处正和赖大说话儿,赖嬷嬷见了,忙堆着笑道:林大爷好,原是老太太、太太使我们来姑老爷家借些物件儿,林姑娘已经给我们收拾出来这些,正要辞了姑娘回去呢。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林臻玉摆摆手并不在意,他身边的公子这时却被刚刚端来放在院中石桌子上的茶水弄湿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了袖子,臻玉急忙要带他去更衣,那公子穿的华贵,随手把身上的玉佩摘下来搁在石桌上,让小厮带去更衣,林臻玉碍于赖大这群人在,只好从了。赖大猜测这公子恐怕身份不凡。 还没说上两句话儿,内院里一个丫头急急忙忙跑来哭道:大爷!不好了!姑娘晕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过去了!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林臻玉大惊,也顾不得贾家众人,忙叫管家带着小厮去请大夫,自己快步向内院走去,只叫荣国府之人回去就是,一霎那这外院里就只剩下那公子的两个随从。 赖嬷嬷瞅着那两个随从不注意就把石桌上的玉佩摸来放进包袱去,然后叫赖大架上车赶紧走了。贺二抬眼冷冷一笑,这老婆子真是个自觉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就把爷身份的玉佩给顺了去,不过,她不伸手自己也会把这东西塞到她那包袱了去的。秦书来也是一哼! 荣国府人走后,水泱从书房里出来,哂笑道:拿走了? 至于管家和臻玉,自然做戏要做全套儿,不到一会子功夫,林家阖府俱知,荣国府派婆子乘老爷大爷不在来借银子借摆件,不仅查了府里的账本子,还有那正院小厅,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更是把自家姑娘气晕了!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林姑娘气的不轻,管家忙命小厮去周侍郎府上请老爷回府,可巧今日周侍郎请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了朝中不少同僚好友来看他新得的一幅前朝真迹,一群人正在那里品评呢。林家的小厮哭丧着脸十万火急的来叫自家老爷,原是小孩子不顶事儿,林如海问的急,这小子就跟蹦豆子似的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都倒了出来!林海脸上挂不住,忙喝住这小厮,可已经晚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早明白的七七八八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1 林海回到府里,水泱已是回去了,臻玉哭哭啼啼在林海面前将事情又说的一遍,黛玉却是稳定下来了。父子二人去黛玉房里看她,黛玉已苍白着脸在外室和小馥玉坐着了。 如海父子有些心疼,怕真把女儿/妹妹给气着了,连忙近前探看,等到丫鬟婆子出去,黛玉扑哧一笑,小馥玉也咯咯笑道:这是我帮姐姐擦得粉!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如海和臻玉仔细一瞧,果真!如海此时方问臻玉和黛玉:那件东西拿去了罢?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黛玉点点头,气道:不仅如此,连那里娘的金簪子也拿了去!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臻玉笑着安慰妹妹,道:母亲不喜那簪子,不是把她赏给柳嬷嬷了么?正好借来用下,回头再还给嬷嬷。柳嬷嬷如今以在林府后面的买了一处小房子来荣养,平时不大来府里了。 转过头去又跟如海道:水泱的东西她们也拿去了,都没用贺二出手。 回到前院里,林如海和林臻玉唤来马寿,让他亲自去荣国府问有没有见着小佛堂里供着的一对儿玉如意? 王夫人正抚着那玉如意爱不释手,这如意这样通透灵性,若是放在娘娘宫里头娘娘定能给她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子!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听得前面来回禀说,王夫人皱皱眉头,只给了五千两还想把这宝贝要回去?不禁冷笑道:没有!丢了物件就自己找去!难不成怀疑国公府里的是贼不成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又唤来赖大,叫去看看夏太监在不在,若在就请来有要紧的事情。这夏太监是贾元春的心腹,在外面置了宅子的(原著夏太监就有夏太府),贾元春和贾府若有什么都是这夏太监传话、递物。夏太监这几年在荣国府和贾元春那里得了不少好处,这会儿听见王夫人有事连忙赶来。王夫人把玉如意裹上绸缎放进匣子里,教夏太监送给元春去。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夏太监装作物件太大不好带进宫的样子,从王夫人这里讹了二百两银子才答应,其实娘娘、公主等人时常会使人在外面带些东西进来,一般得力有些脸面的太监都能做到,只要经过严查就没什么。 你知道那里更新最快么?答:。 林如海找寻不着,第二天就在上朝时请罪,说丢了御赐的物件儿。今上大怒,正要发落,景王站出来亦道丢了身份玉佩…… 52、 彻底掰开 林如海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这丢失御赐的物件儿可不是小罪,说不好一家老小就折在里头了。朝堂之上无一人敢出声儿,其他事情还好说的,熟络一派的老臣 给求求情,可这丢失御赐之物说白了就是藐视皇威,圣上又还未说话,如何能求情?只是当日在周家聚着看字画的几人许是想到什么,眼神微微有些异样。 这林如海的人缘儿算很不错了,若换个别人来,或许将说出口就有言官来弹劾了。 叶琼皱皱眉头:依着林海的谨慎,再如何也犯不得这样的错误儿。打眼仔细瞧林如海表情,发现这老滑虽然涕泪交加,可跪的稳稳当当,眼神儿都很沉着,不禁暗自撇下嘴,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来龙去脉大体转眼儿就猜出来了,霎时就有些泛酸--臻玉那臭小子可是翅膀硬了,这样的事情都不来跟先生说道说道、商量商量!亏他前几日还帮他狠狠教训了那个贾宝玉,这没良心的!--他可不信这事里没有自己的好徒儿参与。 今上沉默了一会子,因问:林卿没有别的话说了罢? 如海一哆嗦,原本儒雅清俊的脸像老了数岁似的,灰蒙蒙的,头磕到地上颤道:臣有罪,臣无话。 今上登时大怒,斥道:林卿好大的胆子!丢失御赐之物等同藐视皇威! 众朝臣看着林如海伏地跪拜的样子,心里头都有些可怜,昨日在周侍郎家的几个大臣更是嘴动了动,想替林如海说上两句,但又怕惹得皇上更加气怒,反倒害了他。 就在朝堂寂静之时,景泽王水泱站出来道:臣弟亦丢了身份玉佩! 众臣一头雾水,这是闹那遭儿?一个两个都丢这要命的物件儿!不过朝中上下谁不知道今上最疼这个胞弟,不少和林如海交情不错的大臣都暗暗松口气,法不责众,皇上是舍不得责罚景王爷的,林如海好歹命是保住了,至于处置是免不了的。 身份玉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玉佩皇室直系子孙生下来就各得一块儿,上面的花纹细节之处各个儿不同,若是主人身死这玉佩是要收回供奉在太庙东配殿的! 若是皇帝或者太子的玉佩,甚至可以作兵符来使!景王的玉佩虽不能与皇帝太子相比,可拿着他的玉佩,能进入这皇宫里任何一个角落!若是被有心人得去,后果不堪设想。这还是轻的,若众臣知晓这块玉佩还能调集都城周边三大营地的兵马,只怕立刻会有谏臣言官一头触柱令今上收回成命或者没收这玉佩。 今上果然皱皱眉头,声音缓和下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多大臣刚想舒口气,就被景王的下一句话吓得憋在胸口里咽不下去又不敢咳出来。景王说:臣弟的玉佩是在林大人家丢的。 与如海交好的几个大臣眼一黑,心道完了,完了!林如海你是要闹哪样儿!怎么景王爷的玉佩会跑到你家丢去!这下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周炳眼见事态发展,前边儿他还有闲心看着,心里笃定林海是演戏呢,昨儿的在他家的事情一联想不就知道了么!还想着什么时候添两把火好叫贾家吃不了兜着走,不然自己早晚也是要报家姐受得苦痛的仇的!结果看来看去景王爷又站了出来,周炳心里也惴惴着,忍不住要向圣上求情。 景王好像知道周炳要干什么似的,一束眼光直直射了过来,极快的冲他眨眨眼。 周炳愣了,觉着一头雾水,只得按捺下来等着事情发展。 果然景王眉头轻皱,缓声道:臣弟与林家长子林臻玉小时相识,如今偶尔闲谈同游,昨日正是与他赏秋回来在林府暂歇,不巧正遇着他家亲戚上门。臣弟的衣服不甚被茶水浸湿,就指了个小厮带去内室更衣。出来后不见林府之人和他家亲戚,臣弟觉得无味,就回府了。如今在京里,这是与臻玉商量好的说辞,两个来往还要偷偷摸摸的多憋屈,索性乘着这掰扯开贾家的巧宗儿把两人自小相识的事情抖露出来,当然这里头有多少水泱的私心才商量出这话儿来,此处却不记。 这下朝臣俱都吃惊,刚才听景王说玉佩丢在林家没反应过来的现下都明白了:不想这林家还与景王爷有交情?!这景王爷可是冷漠出了名的,软硬都不屑去理,他身份又高,再没听说有谁同他交好的,这林家小子竟与他小时相识? 不管大臣们微微重了些的呼吸声,水泱继续道:臣弟路上发现玉佩没了,就令侍卫去找,侍卫一路寻到林大人府里,就听里头人声鼎沸,乱糟糟的,侍卫不敢声张借口臣弟遗失了个小物件进外院里找寻却并未寻得。 说道这里水泱顿了顿,继续道:臣弟的随身侍卫和侍从将事情细来回臣弟,臣弟被打湿衣裳后,就把玉佩摘下放在了院中石桌上,他二人在院中候着。之后突然内院来禀林家小姐晕倒了,林臻玉急忙去看望他妹妹,管家等人去请医研药,院里就剩下林大人家亲戚和他二人,这之前据侍从说看见玉佩还在…臣弟本意今日朝后与林大人询问些事情,却不想林大人家里亦丢了御赐之物。 圣上听闻这些,却不急着别的,倒是皱着眉头道:你那两个侍从是怎么回事?连主子的东西都不知道好好儿看着!众人心里门儿清了,皇上果真不舍得责怪景王,这不,全推到侍卫侍从身上去了。 这下子,看着林如海的眼神就有些复杂起来,谁都不是傻的,这景王爷话里明晃晃的没有怀疑林家,都指着那亲戚呢,昨日周府的大臣似乎已有些明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景王恭敬回道:臣弟已经从重发落了两人。景王府里贺二和秦书来被拘在后头的小院子里,一边儿喝酒一边儿啃鹅掌,贺二嘴里嘟囔:若是再有几个兄弟一起乐呵就好了!秦书来白他一眼:好不容易爷让咱们好好松快儿两天,你就消停些罢!鹅掌也堵不住你的嘴! 今上满意点点头,转向林如海,声音已是温和下来:林卿,这亲戚是怎么回事?你家姑娘晕倒又与御赐之物丢失有什么关系? 林如海听景王讲完,先是震惊的抬头,脸上灰白一片,后又重伏于地上,身上微微颤抖。听见今上问话,老泪纵横却又哆嗦着嘴唇讲不出话来。 知道内情都替他不值,有这样伤人心捅刀子的亲戚,真是……! 见林海几番出声都凝噎住,一个老臣看不过去,因回禀道:这个中缘由,老臣却是知道一二。在这时帮林家一把,却是不赔! 微微拧起眉角,上皇有些兴趣:哦? 老臣便说昨日户部周侍郎请了几位同僚朋友来赏玩新进得来的前朝一幅字画,林如海也在其中,又将林家小厮着急来请林海归府的缘由和小厮的话全说了出来。 周侍郎也道:昨日林大人回府后,臣有些不放心,便派了家人去问候,家人回来后只说林府内十分忙乱,他只见着林府管家,林家主子一个儿都在忙碌。如今才知却原来是丢失了御赐之物。 这下失物全指向林家姻亲荣国府去。众人都有些心有戚戚,这荣国府也忒霸道,借东西像抢,借完了还把人家家里供奉的御赐圣物给牵走了,这不是逼着自家姑老爷一大家子去死么?见过不靠谱的,没见过这样心狠绝情的! 今上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如今倒有些可怜林如海了。 林如海仿佛心灰意冷,低着头嘶哑道:这…臣昨儿发现后也派人去问了,想着…兴许…兴许就拿错了也是可能的…朝臣都觉这林海的确宅心仁厚,这番境地还与荣国府分说,对岳家真是仁至义尽了!这样的岳家不慈阴毒,却是不可姑息了! 如海叹息一声儿,将昨日王夫人没有!丢了物件就自己找去!难不成怀疑国公府里的是贼不成?这原话儿复述出来。表情悲戚,众臣咋舌之余,水泱在心里赞叹这戏演的!心内思量着定得拿出诚意来软化自己岳家,不然这样儿唱戏的手段拿出来哄自家媳妇儿,指不定臻玉立马踢开他回去向老父哭求认错了!水泱心里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圣上冷哼一声,怒道:好个国公府!好个贾王氏!立命人去传唤工部贾政前来见驾,又着人立往荣国府去寻,好在并未确立罪名,不然等着荣国府的就是整 队兵士的抄家而不是勒令贾母、贾王氏交出东西了。 饶是如此,贾母也吓死过去,贾王氏呆呆的,玉佩却在贾宝玉手里把玩着,显然王夫人没将赖嬷嬷口中林臻玉的好友放在眼里,如意既给了元春,见玉佩甚好就赏了宝玉。贺一在暗处看着主子的身份玉佩交到了侍卫统领手里,才放心悄悄遁走,眼中冷厉:这贾宝玉竟想将爷的玉佩用来讨女子欢心,少不得要给些苦头儿好好替他爹娘教训一番! 来人是今上水湛的心腹,知道现下还不是彻底端掉荣国府的时机,也没为难,指派人将贾母、王夫人和当日那些婆子、媳妇子拘在荣国府的一处院子里。对待赖大等男人可就没那么良善了,立刻要拿到大狱去,赖嬷嬷为救儿子,忙把偷拿了玉如意之事说出来,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他们这些仆人奴婢都是按主子说的去办的! 朝堂上等待侍卫统领回话的空里,皇上和颜悦色的对林如海道:林卿,起罢,这确实也难为你。 林如海谢恩后被旁边的同僚扶起来,虽佝偻着身躯,可看在众人眼里却大不一样,比之从前更值得相交。暗归到忠顺王一派的官员眼色复杂,却因忠顺王已早不上朝,并未主心骨,只能平白看着事态发展。 气氛缓和了,群臣也有闲心私语几句,不知谁提将起来,众大人似乎一时全想起这荣国府前些日子不就闹出个大丑么!不少大臣就往叶琼处看,叶琼大大方方的任人眼光扫过,嘴里跟旁边同僚道:绣花枕头一只,浑说做官入仕就是禄蠹,最看不起经济仕途… 墙倒众人推,没一刻就有人想起一年多前都城盛传亲舅母苛待姑太太家子女的事情,可不就是这荣国府么!那姑太太想必就是林家了,有的大臣摇摇头,女婿做到林海这份上孝道上完全无可挑剔,反是荣府不慈。又想起荣府贾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2 老太君因偏心二子赶着袭爵大儿去住偏院的事情,不少人都在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一家子,那老太太不慈的名声是落定了! 贾政战战兢兢地上朝来,今上冷哼一声,并不耐烦理他。 侍卫统领的速度很快,没等多长时间就把玉佩呈上还给了景王,御赐的玉如意却没找着,但贾家奴仆已经承认是他们拿走了这御赐之物,只是贾家二夫人呆呆痴痴的说不出话来,今上又不曾命令抄检搜查,是以并未找得玉如意。 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从殿后疾走出来在站在一边的圣上的总管公公耳边说了几句,公公脸色一变,急忙附在今上耳边说道几句,今上脸色霎时变得阴沉,狠厉瞟了贾政一眼,就命退朝。这一眼不少朝臣都看在眼里。 贾政吓得直哆嗦,皇上起身走了还半晌跪在地上起不来。朝臣就跟没有这人一般,三三两两鱼贯而出,就连平日和荣国府交好的四王八公都远着赶紧走了。 水泱没出宫去,转身去了他哥的寝殿宜安殿,见水泱进来,水湛白了弟弟一眼,似笑非笑道:小九儿今儿唱得是哪出?哥哥却不知小九儿会唱戏了? 水泱无奈道:林大人不是事先都告诉你了么?这事儿也省的贾元春拿着肚里那个作幌子给添堵。 水湛使劲儿拍拍弟弟的肩,他是泛酸如今弟弟不先跟他说道,镇日都围着那林家小子转!拍两 下出出气才笑道:这贾王氏真不知是胆大还是没脑子,生生把祸根子欢欢喜喜送到自己女儿手里!这贾元春本是想讨太上皇欢心,才把那玉如意摆在显眼的位置,又招着上皇去看她。却不知道这对玉如意是太上皇因着你住在林家几年亲赐给林家的!这样的玉如意世上也只有那一对儿,上皇如何能不认得?现在那贾太昭仪还跪着呢! 水湛摆摆手道:如今肚子里的那个作她和贾家的免罪牌尚且单薄,若再图谋其他就是找死了!哼!贾家不过是个引子,若非要用他们来牵出忠顺越来越多的罪状,今次就抄了省的碍眼!复又冷笑:慢慢儿垂死挣扎也不错,如今这贾元春已是那婉太妃心头一根刺,咱们且看着,不是添把火就是,仇怨多早晚要清算的! 水泱也冷着脸点头,这些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付出代价才是! 捏捏弟弟如今已线条利落清瘦干净的脸颊,水湛有些无奈:林家这次彻底和贾家掰扯开了,这不知道这林家小子怎么就这么入你的眼?!比对着哥哥还要上心,真是…! 贾元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前一刻还笑着的上皇为何突然大发雷霆。 上皇怒看着贾元春,冷道:你还不知罪?! 贾元春强打起勇气,勉强笑道:臣妾实在不知,这… 哼!眼面前的事你都不承认?!上皇怒指着那对放在正当间儿的玉如意,怒喝! 贾元春心里一咯噔,这玉如意怎么?脑中急速转着各种念头,饶是这贾太昭仪心思再深,也想不到这竟是自己母亲从别人家里拿的御赐之物! 很快,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附在上皇耳边说了什么,上皇气极反笑,喉里嗝、嗝作响,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再不愿意和贾元春多说得一句。这些老臣家里他 一向回护的狠,可他们在作什么?都是在给他打脸! 见势不好,贾元春赶忙使劲儿掐自个儿一把,憋气弄得脸色通红,头上也冒出汗来,她一手扶着肚子,卧倒在地上,殷殷哭道:圣上!… 太上皇本不欲管她,可贾元春一手紧紧揪住上皇的衣摆,这个时候定不能让上皇走,她必须得在上皇跟前让太医宣布她有孕! 抱琴上来伏在地上死命哭求。 上皇一则年老竟挣不开贾元春,二则见贾元春痛苦翻腾到底有些不忍,因冷道:去宣太医,朕倒要瞧瞧是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后,后宫都在议论贾太昭仪有孕之事,太上皇神色却淡淡的,只叫她好好儿将养着,旁的晋位、封赏一个字都没说。 那对玉如意太上皇在太医恭贺声中淡淡吩咐身边太监好生装将起来,并着其他赏赐送回林府去。贾元春脸色惨白,一个回字,这意思那里还有不明的? 事情发展的出乎意料,因着贾太昭仪有孕之事,今上并未问罪贾家众人,只将贾政的官职一削到底,只道让贾政专心治家。 太上皇老来得儿女,本是一件呈祥大喜,可内宫之中好像没发生这件事一般,静悄悄的无半点子喜庆意,贾元春的望春殿更是门庭冷落,婉太妃等人无不又妒忌又嘲讽。 贾元春咬咬牙,竟将视如姐妹的抱琴先给太上皇,叫她侍寝。上皇虽受了,可望春殿再不复往日 风光。贾元春心里焉能不恨母亲愚蠢,恨娘家给她捅出这样大的篓子!只是如今上皇心思不在,她还得依靠着娘家,才强自按捺下来,恨不能立刻生出龙子来重获圣宠。 荣国府现下就像瘟疫源头一般,除了打着另样主意的人,都城人家无不避着走。荣府里气氛阴沉沉的,老太太和二太太把罪名全推到那日去借银钱摆件的下人身上,推他们顶罪的做派寒了一众奴仆的心,那可俱是老太太、太太身边的老人儿,素日里多有体面。 今上虽没跟这些下人仆妇计较,可这些人对自己主子哪还有什么敬服,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头恨不得上去撕下两口肉来。贾母和王夫人虽想打发了这些人,可又怕这当下犯了众怒,并不敢有大动作,于是各怀鬼胎的两拨人弄得荣府气氛更是阴霾。 贾政自从成了白身,将王夫人房内物事全部砸的粉碎,打了王夫人几耳刮子之后,便带着三个通房日日在外书房借酒消愁,因觉得无颜见人连大门也不出一步。当日景王玉佩是在贾宝玉手中拿回的,贾宝玉因此也被关了起来,景王府侍卫要剁他一只手以儆效尤,虽看在贾太昭仪肚子的份上从轻给了二十大板,就是如此,贾宝玉从荣国府关他的小屋子被抬出来的时候也是出气多入气少,吓得贾母和王夫人魂飞魄散,养了多日身上才好些可神情依旧痴痴呆呆的。 荣府大房和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是分出去的偏院子,因而大房倒是安稳。赵姨娘和环儿在贾琏凤姐的照拂下,悄声做人,也无甚事。 贾母本来还想着挽回贾林两家关系,只是林家失物也不收,派管事婆子上门携礼赔罪几回都被拒门外,不由思量这要亲去赔罪,在林府大门外演一出戏来,不信林如海不教她们进去! 可林家父子哪是那么好算计的,林如海病了几天后就强撑病体去礼部陈述,今上听闻也深为栋梁遭遇痛心,遂一道口谕出来,荣国府这些年自林家得来之物和此次在林家所借就充当了贾敏的嫁妆,贾林俩家在户部记载的姻亲亲族关系一笔勾销,至此,贾家就不在林家九族之内。 林臻玉听闻贾母打算冷冷一笑,在好友帮忙找来的礼部主事陪同下,用一箱子重礼要换回佛堂供奉的母亲旧年的金簪子,时人无不对荣国府指指点点,贾母和王夫人更为人所不齿,就连宁国府也蜗于府内不出,有些日子不来荣国府了,又狠狠打脸了贾府一次! 53、 一对玉佩摆一块儿 金风飒飒,桂子飘香的仲秋时节已悄悄过去,北方冬早,普通百姓家已将收成换做了银钱,细细打算着准备窝冬了。 御赐之物丢失引起的风波已过了月余,林家上下一派安宁祥和,没有了贾家这压在心头的火山,人人都觉得松快了不少。 不过络绎不绝来拜访送礼的人着实不少,除了景王的名头的缘故,这世间也。不缺少趋炎附势、三刀两面的小人,竟有先前依附荣国府的前来扯近关系。对于这些个,林如海一贯是闭门不见,礼也不收的。好在都城真正握有权柄的大家瞧不上这一套,那些人就是要相交也不会使出这么拙劣法子。林如海真真松一口气,林家是纯臣,他有几个好友同僚尚且说的过去,可若是大张旗鼓、拉帮结派可就是找死了。 林家父子深懂藏拙的道理,林如海除上朝外镇日不出林府,林臻玉老老实实窝在他那翰林院的小房间里抄录整理,从不出风头。都城风转的快,不过月余,众人口口说道的就成了忠顺王最新得意的戏子琪官,那身段那戏唱得可是一绝! 贾家蛰伏这些日子,连贾珍父子都不敢像往日一般招一群纨绔吃酒赌钱听戏玩乐,好歹恢复了些元气。 荣宁。二府这样传了几代的大家,尤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爵位根基还在,自然人心不死,贾元春这个根基里最粗的一位自然备受期盼。 林臻玉赎金钗那出过后,贾母病病歪歪的养了半个多月,好容易才起了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宝贝金孙贾宝玉,贾宝玉虽用的最好的药,可仍然浑浑噩噩、痴痴呆呆的,贾母心里跟刀割似的,贾家就指着这一个宝贝了,如何能这样?遂发狠散去万财也要治好宝玉!第二件事就是收了王夫人的管家大权,让邢夫人出来理家,谁知邢夫人日子过得舒坦,早不把理家威风这事儿放在心上了,更是在这次的事上和凤姐提点下恨不得远远离了二房,那还会接这烫手山芋!贾母说了几次,邢夫人只装痴扮呆,一不小心左性儿就上来了,贾母也只好作罢。 对于王夫人贾母倒没怎么着,只叫她以后多去礼佛为元春宝玉求福,虽家事依旧 她管着,但内库的钥匙却被贾母收了回去。王夫人这次被吓破了胆,脾气益发的坏,晚上非得有四个大丫鬟一起守着才能入睡,但凡谁不小心弄出点子动静来,她就一巴掌打过去,对于林家,王夫人倒像被吓怕了,自己不提连林这个字都不叫人说了。 贾府声名一塌糊涂,稍稍上些台面的人家如今宴席喜事都不给贾家家眷下帖子,大观园虽依旧精致奢华,却远不及以前笑语热闹,俨然西风残照、红衰翠减的败落景象。 贾母板着脸,自病后她的脸就不似往日灵活,笑笑都难,往日那慈爱的老太太模样再不能了,只日日僵着张布满皱纹的脸,没有了笑容作掩饰,她眼里惯常的审视和算计一览无遗,就连金鸳鸯也不敢去看她的眼。。 贾母深恨林家,可一点子法子都没有,贾母更惋惜失了林家这助力,不过这她和王夫人将希望全放在贾太昭仪的肚子上,只要贾元春能生个儿子,她们贾家早晚能再得势! 贾家如何林家自然不会去关注,只林臻玉私底下仍时常帮扶贾琏夫妻一把 林家父子如今烦恼的是席家!自打林如海未雨绸缪和席家有了那么一点子默契之后,席双佑时不时来林家送些东西来,这还罢了,林臻玉每每都翻 检的极仔细,不叫妹妹拿了那什么臭男人的东西去!可席双佑和席家忒难缠,席小妹常下帖子请黛玉说话赏景,席伯母为了这个竟要在都城过年,把席大人一人扔在扬州,用席夫人的话来说就是:头一年给亲戚送礼,要郑重正式些才好!席双佑学来的时候,听得林老爹和林臻玉直脸黑 林臻玉对着席双佑没有好脸儿,林如海也撑不住了,这臭小子来的这么勤作甚?女儿还这么小,定要留到及笄后才嫁的! 水泱却心情大好,如今总算没了顾忌,与臻玉来往也能光明正大,没有差事时就去翰林院蹭椅子坐,时常霸着臻玉不放,惹得小馥玉都撅了嘴,哥哥好多天没带他出去顽儿了! 林臻玉自打来了这世界,初时和周慧母子二人战战兢兢,不敢有半步差错,后 来在林家虽和乐,可贾敏的身体、周慧的情形、林家的未来时时压在心头,贾家更像是悬在头上的利剑,他要保全亲人更不得放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贾家就是做出十恶不赦牵连九族的事情来也连累不到自家,林自然心情舒畅,压抑在心底对这时代的好奇现在怎么也掩不住。 这不,林臻玉兴致勃勃的在前面走,水泱黑着脸生人勿进的跟在后边儿,这里是都城最大的戏园子,各种名角台柱都有,不少纨绔子弟一掷千金,还有勾搭戏子养在外室的。 听说今天是那琪官蒋玉菡在外边唱得最后一出,之后就只在忠顺王府里唱了,臻玉好奇戏园子和这可能娶了花袭人的琪官,早早就打算好要来听听。往时林家人丁单薄,年里节下也没请过戏班子,在荣府倒是有过 ,只是谁耐烦在他家听这个。 水泱瞪了眼前边那人,有些无奈,这地方是那么好来的!不说这里龙蛇混杂,就是那些不长脑子光把眼睛带出来黏人脸上的败家子就够膈应的,还有那些个戏子,见着这人模样气质还不赶着上来殷勤?!当然,景大王爷也没来过这地方,这些都是贺二说道的,贺二说时一脸探究,那明晃晃戏子无情,爷你不是迷上哪个戏子了罢?的神情让水泱很利落的把他打发去和陈叔做跟班了,秦书来幸灾乐祸:就该让陈总管好好治治他,保管回来后话就少了! 臻玉站在庭前看着里头那么些人,犯难了,他好像没叫人来订位子罢?这么多人,难道要站在外面看,他倒还使得,可叫水泱这样一个难掩气势的王爷站在外头给个戏园子做柱子是不是有些…? 水泱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伸手拉住他的手,道:楼上!我叫人订了雅室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3 臻玉笑眯眯随他去了,嗯,有水泱就是方便! 到了雅室,水泱把还想介绍他们这里名角好嗓的小厮轰了出去,一个琪官就罢了,反正看这一回就被弄到忠顺府里闹腾去了,这人也就不想着了。可要是再来一个他可受不了,非得叫五城兵马司把这块给封了不可! 臻玉笑吟吟的看水泱皱着眉头挑剔人家戏园子的摆设、茶水果子,知道这是不爽快呢,却也什么都不说。这时代在外头唱戏的都是男人,达官贵人也惯是会豢养这些戏子取乐,忠顺王就是其一,都城里的名角不少都被他养到王府里去了。 水泱见他来看戏,自然会不舒坦,臻玉看在眼里却不解释,一向严肃冷淡的人多些表情也是不错的! 好戏开场,琪官上台来,臻玉仔细打量,这上了妆真跟个女子似的,嗳呦,那腰扭得,臻玉嘴里啧啧称奇,这弱柳扶风的样子就是比女子还要多三分风韵罢? 水泱在一旁坐着,拿起刚才百般挑捡不得意的茶盅儿一口灌下,脸阴沉沉的,也不看戏台子,只盯着身边儿这人看,手里的茶盅被捏出吱吱呀呀让人牙酸的声音。 这样刺骨头的眼光,他岂有感觉不到的,臻玉心想再逗下去就该恼怒了。这人平常看起来一副严肃老成稳重的样子,也颇能忍耐,唯独在他的事情上,执拗的很,也霸道,半点不许人来沾染,就是席双佑、靳康几个也受了好长时间的冷眼才稍稍好些。臻玉也不扭头,只轻轻拉拉那人的袖子,果然身边的冷气儿少了很多。 水泱把那茶盅子放下,伸手把臻玉的手握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也扭头冷冷的去看戏台子上。 臻玉脸上发热,使劲儿缩缩手,水泱焉能让他收回去,又从鼻子里哼一声,干燥的大手把林臻玉的手整个包在手心里才作罢。臻玉挣了两挣,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心思总注意到的那手的感觉去,连台上唱得什么都没听清。 用大拇指摩挲摩挲臻玉的手心儿,水泱心情好了许多,只是看着台上搔首弄姿的琪官还是不顺眼,,这样轻浮,果然是和忠顺搭配得当! 这琪官的戏果真唱得不错,楼上楼下叫好打赏声不断,但林臻玉却听得心焦,这样一句唱上半天才拉着音儿唱完,要听完这一折子戏要听到什么时候?凤求凰他知道,可想不到唱出来这样费功夫,这样的国粹果然不是他能欣赏的了得。 没唱完一段,臻玉就撑不住了,眼睛朦胧胧的,眼皮儿直打架,坐的也不是那么正了。时时注意着他的水泱看见,也不叫清醒这人,倒是不着痕迹的慢慢挪近了去,轻轻伸手把人拉靠在自己怀里,嘴角也勾起来了。 台上的蒋玉菡忽然觉得从开始就时不时扎他一下的眼光没有了,很是松一口气,达官贵人他见多了,这样冰寒冷硬的感觉,不是忠顺王爷的哪个对头罢?琪官有些紧张,他虽只是一个戏子,可最近都城都知道他是忠顺王爷的新欢,若真有哪个针对他的,可不了的!转身扭腰的空子向班主使个眼色,今天这戏有四折,他最多唱两折,还是早去王府妥当些。 两折唱完,不管台下的抱怨,蒋玉菡匆匆谢了福下去了,妆都没卸就教轿子送他去忠顺王府。 水泱有些不舍,这些戏园子果然来不得,唱完的这快!班主赔了不是,又叫其他名角儿准备上来。水泱这才把怀里的这人轻轻摇醒,还是走罢,看一个琪官还不够么,还要来别的! 臻玉睁眼一看自己又被水泱拢到怀里去了,有些羞恼,也不理他,抬脚就往外面走,一眼都未瞧楼下的戏台子,水泱更是舒心,顶着和来时完全不一样的温和表情就跟在后头。 迎客倒水的小厮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听了一回戏,这两位爷的像到了个儿似的,那位小爷斯斯文文的板起脸来也这么怕人!小厮思量再三,还是没敢上来拦住献殷勤。 秦书来等在外头的马车里,有些哀怨,他也喜欢听戏呀,爷忒小气,那样儿一个雅室难道就放不下多一个人么?!自打月前,爷越来越不喜欢他们跟着,和臻爷一起时更是得离着丈远。秦书来摸摸肚子,还是去太白居那样的地方儿好哇,至少他也能在隔壁吃上一顿么。 戏园子里一阵吵嚷,气冲冲的出来几个公子哥儿,秦书来支起耳朵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这琪官只唱了一半儿就走了,这几个正不忿呢。秦书来把头缩回去,爷他们不会出来这么快,来之前他见臻爷极是感兴趣的,想来得听一会子才会出来。 正想着,外头车夫小声道:王爷和林大爷出来了! 秦书来一听,赶忙下车去,拿出脚踏等着。 林臻玉板着个脸走在前面,水泱慢了半步跟着。秦书来揉揉眼,又细瞅了眼戏园子外头的挂牌,今天的确是琪官唱得凤求凰没错,可臻爷这一副被欠了债样子是怎么回事?还有王爷,就算小人明白点您的心思,可您这一副打了胜仗骄傲公鸡的模样也忒掉价了不是? 臻玉走到车前,对着秦书来笑了一下,就钻车里去了,旁边儿水泱伸出相扶的手连点子余光都没得着,水泱斜了秦书来一眼,一声儿你在外边就赶忙进去了。 秦书来见车夫挪挪屁/股让出的地儿,欲哭无泪,车厢那么大,多他一人装得下呀,来时不就是这么着么?委委屈屈的坐上去,秦书来心里叹气,果然,倒霉的肯定是他… 马车里,臻玉虽不说话,可水泱瞅见自己偷偷摸摸在这人耳边啜出的红印儿,心情大好,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还带着体温的荷包来,掏出用鹅黄缎子包着的物事,伸手捧到臻玉眼前。 臻玉偷眼瞄着他那献宝的模样,很给面子的往他手里瞅,只见鹅黄的缎子上一对玉佩摆在一块儿,一块儿是水泱的身份玉佩,一块儿是月前水泱管他要去的珚玉,两块玉佩一模一样儿,只是阴纹阳纹正相反,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54、 抱琴 时已入深冬,天寒地冻,朝堂和翰林院虽笼着火盆,可哪儿耐得住寒风凛冽,无孔不入呢? 况且林臻玉独自在小屋子里抄录,比不得大屋里有些人气,地方大火盆也多些。他一个七品小编修呆的地方能有多好,窗棂子漏风不说,火盆只得一个,靠近一步的地方才能觉得暖和些,只是这火盆里烧的只是些比普通好些的木炭,臻玉生怕不小心把案宗、记录掉入火盆子,倘或烧没了可就是大事了,再者这木炭烧起来很有些烟气,靠近了一会子就熏得眼疼,臻玉索性把它放在桌前屋子中央,自个儿安慰自个:“这样看着红通通的木炭,心里也暖和些!” 林家历代纯臣,最善闷声升官发财,嫡支这几代除了跟随圣宗开国那位,和荣国府贾家脱了姻亲关系算是最招眼最出头的一件子事情了!不说林家藏山不露水就是林臻玉自个儿的身家,烧上十辈子的银丝碳也烧得起,只是前几个月才出了那样的风头,就是错儿全不在林家,林家父子这些时日也是低调做事无声做人。 翰林院里的官员有一大部分是不太富庶的乡绅富户和平民出身,纵使林家和他自己再有钱,林臻玉也不会做出从府里着人送火盆和银丝碳的事情,不仅引人非议,更会招惹是非。如今翰林院的官员都知道他的出身,也有人听说他与景王自幼相识,交情非同一般,可林臻玉一直安安份份,待人平和,做事也认真,着实不像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世家子弟,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都对他很有好感,还有人赞叹叶学士不亏为真名士,交出来的学生也这般君子风范。 林臻玉得了这名声,自然不肯做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最多塞给烧水送水的小厮几个银钱,托他多送些热水来。 天气已经冷得伸手拿笔一会儿就会冻木的程度,林臻玉的手镇日冻得粗红,黛玉和初雪几个丫头看了心疼,找出那不打眼灰蓝的棉布填上棉花给他做了坐垫子和靠背,黛玉还特特寻来席家送来江南特有的“苏绺棉“布,这种布软和,特别厚,黛玉用这布合着一层极薄的棉花给父亲和哥哥各绣了一对儿护膝,绑在棉袍里,外面再看不出来的。 林如海看着儿子原本修长的手指冻得跟萝卜似的,也是心疼:臻玉那里不比他们议事的内阁,火盆管够,烧的也是上好的银丝碳,极为暖和的,纵使上朝时候的大殿因殿门大开冷些,也不过忍一会子就过去了。林如海愁了两天,还是林福给提的醒,急急忙忙着人去那制作玩物器具的地方,花了重金请工匠赶制出所要的物件。 休沐过后,林臻玉穿上大毛的衣裳,裹紧实,勉强打起精神去翰林院应卯,还没出房门儿,初雪和清溪就捧着几件东西进来了,把东西小心搁在炕桌上,初雪笑道:“大爷,这是老爷、姑娘、二爷送给您御寒的物件儿。” 臻玉先看见蓝布的靠背和坐垫子,大喜,冬天里穿的再厚坐全木的太师椅也实在有些吃不消,他昨晚上还想着要房里的丫头们给他做些不打眼的垫子呢!清溪见状,笑着将那对护膝捧到大爷跟前,也不说话。 一瞧这精致的绣工和图案,臻玉就知道是妹妹做的,不禁又高兴又心疼,这样冷的天,这么精致的东西,黛玉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他赶忙接过来,用指肚摩挲着心里有些不舍得带,清溪白了自家大爷一眼,从他手里拿过来蹲□给戴上了,嘴里道:“这是姑娘的心意,大冷的天儿用了好大的工夫给老爷和您各做了一对儿,带上姑娘才高兴呢!不然岂不糟蹋了姑娘的心意?” 有了这两件子惊喜,臻玉急忙去看另外两间物事,一个极丑的大手炉和一个扁扁的…汤婆子? 看着那大手炉,初雪抿着嘴直乐:“这是二爷在街上寻得,为着给您寻个大些的手炉,和墩子、小虎带着小厮逃了先生的课偷跑出去,现在二爷还在书房里罚写大字呢!” 臻玉摸摸那大手炉,心里又暖又好笑,这样大的就快赶上香炉的手炉小馥玉肯定跑了不少地方,呦,还这沉!用劲儿抱起这个实在不好看的手炉,臻玉笑道:“去,拿个包袱来,今儿就把手炉带去。”这样没镶宝石没精细雕刻的手炉,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估计最打眼的就是它那体型了。 初雪忙拿早准备好的结实包袱皮儿给包上了,清溪抠开汤婆子棱上的塞子,就要往里面倒滚水。臻玉连忙止住她,因问:“如今倒水作什么?” 清溪笑道:“老爷临早朝前吩咐的,说在里面倒上滚滚的水,让大爷你拢在大毛衣服里,又烫不着还暖和。” 臻玉上前打量那扁扁的汤婆子笑道:“想不到父亲还有这样的妙想,这样的汤婆子倒是头一回见。” 初雪和清溪都笑:“可不是,听大管家说这还是老爷上京春闱的时候,因只能穿一层层的单衣,老爷在贡院门口冷得受不了,就把马车里一个汤婆子抱在怀里,那汤婆子却不方便拢在怀里,老爷就叫随行的长随把汤婆子硬生生砸扁了,这一来,果然便宜,老爷就靠那个汤婆子才熬过三天不曾冻病了呢!” 说的臻玉也笑起来,没叫清溪倒水,路上倒不冷,去了自个倒也一样。喜滋滋的把汤婆子和手炉包一块儿,拉拉身上娘亲刚给送来的大毛衣裳,臻玉心里暖融融的,有这样的家人,夫复何求呀! 搁下笔,不自觉摸摸衣裳、垫子和手边的手炉,把汤婆子往怀里紧紧,臻玉一整天嘴边儿都挂着笑,想着快要散衙了,回去瞧瞧黛儿和馥玉,看这两个没累着吧,嗯,把前几天得来的那块鸡血石给父亲送去,给娘亲、舅舅送些个从北边新来的皮毛去。 想着,想着…臻玉又想到这寒冬腊月出去办差的水泱身上去了,这样冷的天气,他在外边儿好罢?如今上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少心怀二意的人都蠢蠢欲动,今上最信任的就是他家弟弟,这样台面底下的势力只有交给水泱握手里去办才放心。臻玉心知这其中利害,虽然水泱从不避讳他,可不该知道的他一个字都不会听,是以这次他也只晓得水泱去了北边的草原,具体是什么地方,他都没敢问,就怕万一不小心露出什么来给他招灾。 林臻玉叹口气,心里面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想念那人了。水泱走了大半个月,就像空了一块儿似的,经常抄誊着卷宗的时候,眼睛就不自觉往左手边那张椅子上瞟,这么一间小屋子,没有那人翻书的声音怎么就显得这么空荡静寂呢? 解开领口,拉出那块珚玉来,轻轻用手细细摩挲,臻玉心里又酸又甜,他想,就算现在那人还在这里顶着那张正经正派的神情,再作出偷亲这种事来,自己也许就不会躲开了罢? 水泱在千里之外穿着极厚的皮裘,顶着像刀子似的寒风,几人骑马疾行奔驰在干枯萧肃的草原上,出来大半个月了,赶快儿回去才不叫臻玉和哥哥担心!想着都城翰林院那间简陋的小屋子,水泱的心就更急切了,往年臻玉都是待在府里暖和的炕上,哪受过那样的罪?那人怕热也怕冷,性子又倔,断不肯在旁人眼前示弱显摆的,以前送去的那些华贵的白的、红的、棕的、黑的毛皮可是穿不得翰林院去… 伸去手扶扶驼在马鞍后边的熊皮,水泱思量着回去就先把东西送到林府去,这熊皮又厚又软,最妙的是有些土灰色,一点儿也不显得亮堂,穿出去就像一般人家穿的灰鼠皮似的,臻玉一定喜欢。这可是他亲手猎的!为了猎到这样儿的熊,他和手下在北边山上的老林子里耽搁了好几天,又找了极精通的老猎人才能寻到这熊的冬窝,这熊冬觉里被吵醒极为难对付,幸好几人都是弓马娴熟,又布置的好,才能不伤着毛皮把熊给放倒!不过,只要臻玉不受冻,再难些又何妨! 贺一贺二骑着马跟在后边儿,身后也摞着一叠子毛皮,这边儿的毛皮着实比都城的好,爷买了许多,他们也蹭着买些回去给兄弟们,贺二把皮帽往下拉拉,这鬼天气!又瞅瞅前头自家爷那急切劲儿,贺二撇撇嘴,爷心里想什么他们心里都猜得到,看那妥妥当当搁在马背上的熊皮子,不就是急着回去见“媳妇“么,至于么?贺二真心心里不平衡,自家爷那一张黑脸,镇日冷言少语的,怎么就能有“媳妇“了呢!自己比爷还大三四岁呢,又爱笑又俊朗,怎么就没人瞧上自个儿?就连贺三那个笨嘴拙舌的都有老婆子给他说亲! 贺字头的这些人都是水泱的亲信,对水泱的心思大伙儿都知道几分,除了爱看自家王爷憋屈得不着的脸,他们心里对林臻玉还真没什么看法,这么多年下来,林家大爷几乎是在他们眼皮子下长大的,谁没被爷吩咐过暗中守着这位呢? 就是贺三贺四如今常跟在他身边,爷都不放心,每每要分出一人在暗处看着呢!要是这样他们还没看清自家爷对臻大爷的心思,那可就真是睁眼瞎子了,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明白爷的性子,若没有臻大爷,不知道会冷心冷肺的什么程度呢!男的就男的罢,总比进来一个心有所图不知所谓的女人来的好!再说,如今爷的亲哥还在观望着不说话不反对呢,他们这些不用担心爷传宗接代的下属们凑什么热闹?!还是先把自个儿的媳妇找到再说罢! 暂且不说臻玉和水泱这边儿,如今皇宫里可是热闹呢! 只是这热闹的地方却怪:今上这正主儿的后宫是一派风平浪静,倒是太上皇的宫里头三天两头传出事来! 贾太昭仪有孕却没能晋位,甚至之前的圣宠都不保,把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献给上皇邀宠才好些,没得让人不齿!仗着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贾元春每每厚着脸皮带着抱琴去给上皇请安说话儿,看在她肚子里的龙种的份上,没人敢真正拦她,一来二去,贾太昭仪总算让上皇相信那对玉如意来历她真的不知情,为了自己,贾元春把王夫人推出来说事儿,只道母亲见识浅才犯了这般大罪,她愿意替母亲赎罪等等… 上皇做了大半辈子的皇帝,这种小心思如何能瞒的过他去,只是他惯常喜欢后宫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从不在意这些。再者他虽老了,也将皇位传了下去,只是到底放不下君临天下的皇权,把这些老臣庇护住,不仅是为了留下史书上仁以治国的名声儿,更是提醒今上他的权力他的尊严不容侵犯! 上皇似乎也感觉自己身体愈发不支,口里乐呵呵命人从今称他“老圣人“,说“如今只想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再不为国事操心“,可私底下却是极力要证明他自己仍然春秋鼎盛,不仅暗示当今要多给几个弟弟差事,更是恢复了已经事败身亡的义忠亲王的太子名分,重新给这位迁了陵寝,还让今上找寻前太子遗孤。 在后宫里,这位老圣人更是极力提现自个儿并未老去,又添了几个十几岁位份不高的妃嫔,贾元春这个他本来已经不待见的昭仪因为怀了他“宝刀未老“的证据也稍稍和颜悦色了些,更是三番五次的招抱琴侍寝。 抱琴出身太低,即使如今以获圣宠,依旧住在贾元春的望春殿的下房里,贾母有意想将这个“忠心“的丫头收做干孙女,好令她更加的忠心!只是如今时机不对,一切还得等元春肚子里的宝贝落地了再说!即是有这般打算,贾母就把抱琴的老子娘和哥哥都提拔成荣府的管家,顶了赖大、赖嬷嬷等人的缺,她到底想着法子把那些去林家借银钱以招来祸患的仆人、婆子给打发了。 贾元春自有孕后,春风得意之时被一棍子打落地上,心情不好之余,胎儿的怀相也越发不好,时不时就有些出血,贾元春吓得胆战心惊,时时事事以自己肚子为先,少不得对自己心腹大丫鬟抱琴的神情多有忽略。更是因为抱琴如今算的上得宠,四次三番的甩脸子给她,即使心里面明白这都是自己的主意,可仍然迁怒到抱琴身上去。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4 这天,贾太昭仪睡醒一觉儿不见抱琴,心知又被太上皇招去了,肚腹处又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更是气恼,对着小宫女指桑骂槐:“哪里钻沙去了!瞅着我睡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轻快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 小宫女忙跪下,口里劝道:“奴婢不敢!娘娘千万不要动气,抱琴姐姐走前吩咐过,让仔细侍候娘娘,娘娘如今怀有龙子,是定要细致小心的!” 贾元春冷笑一声,一面又骂这小宫女:“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东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管东管西,你是什么低三烂四的身份!还敢来劝我!” 盛怒之下吓得小宫女瑟瑟发抖,伏在地上不敢吭声,好一会儿,贾太昭仪觉得自己气出的差不多了,才叫她起来扶着往后殿梳洗,谁也没注意殿外头站着一个人影子。 抱琴撑着酸痛的身子端着安胎汤呆呆站在望春殿外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方才贾元春骂小宫女的话她一句也没露下,全都砸在她耳边,砸的脑子嗡嗡作响。 她和小姐一般儿年纪,自小就服侍大姑娘,才来难的时候她做活把手都做烂了,也想着让自家姑娘能多睡一会子。 这么些风雨走过来,为了她家大姑娘往上爬,她做了多少违心下地狱的勾当?!这回府里头出事,姑娘失了圣宠,知会一声儿就把她献给了可以作她爷爷的老头子! 姑娘做的那些事儿,她哪件不知道,这太上皇的身子骨早教那些药掏空了,纵使她承上几次欢宠,还不都是作白梦一样?她身份又低,想着晋位难上加难,还赔上自己的清白,如今就是想要到年纪请求放出宫去也不能了!她作了这么多,难道就得来姑娘口里“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下场?! 往日那些“如亲姐妹““最亲厚“的言语都是幌子么,为了这样一点子的事情就要喊打喊杀!抱琴眼里面被深压的不甘和愤怒都被释放出来,她咬咬牙,一瞬间冷了眼神,擦擦泪,整整衣服,才又挂上笑容,端起托盘子进殿里去了。 进了后殿,小宫女正扶着贾元春出来,抱琴忙堆起笑容,殷勤上去接手搀扶过来,口中笑道:“娘娘,奴婢刚下去亲手熬了老太太送的药来,今天小皇子闹您了没有?” 贾元春听她自称“奴婢“有些疑惑,但无端的心里听着就舒服,遂也不在意,又听抱琴说“小皇子“,有些高兴,脸色稍微缓和下来,但依旧不咸不淡的“恩“了一声儿。 小宫女松了口气,想起娘娘骂的话来,又有些同情怜悯的偷眼瞧了抱琴一眼,正和抱琴的眼睛对上,唬了一跳,慌忙移开。 元春冷哼一声道:“这丫头忒不顶事,刚醒就惹我生气!”说着拿眼仔细瞧抱琴神情,见她依旧笑盈盈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想是没听到她刚才的话,抱琴还有大用,得靠着这丫头拉着上皇的心,好叫自己儿子生下来就能有大体面!这时候不能离了心去。 元春喝了药又躺下,那小宫女被罚在殿外跪着。抱琴端出空碗去,走到小宫女前头把人拉起来,柔声道:“去罢,回你自己屋子去,别声张,这大冷的天儿,跪一个时辰,你这腿下半辈子就废了!” 小宫女有些不安,迟疑看看望春殿,抱琴见了,悄声说:“娘娘那里有我呢,放心罢!这天儿路滑,娘娘不会出来的!” 小宫女感激涕零的望着抱琴,有心要说出娘娘刚才的话来,又怕抱琴姐姐不信,抱琴又催她,只得回了房去,暗暗下决心要跟着抱琴姐,抱琴姐的心眼儿可比娘娘好多了!不久,和她一个屋子睡觉的小宫女都隐隐有唯抱琴马首是瞻的趋势。 抱琴望着小宫女的背影,眼里冰寒一片,眼角挂着泪花:“我的好娘娘,收买人心我这作奴才的可不您要会的多呢!还有那些个手段,您会的我哪样儿不会呢?”… 55、 贾赦 深宫之中,婉太妃与贾太昭仪针锋相对;皇宫外头,荣宁二府紧紧抱住忠顺王府。仿佛两家都不知道深宫里的事情似的,贾家固然是想让贾元春与婉太妃合伙儿拢住太上皇的心思,无奈婉太妃视贾元春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忠顺王爷那边儿也奇怪,明明他母妃与贾太昭仪势成水火,可他仍然待荣国府十分优待,尤其是御赐之物丢失一事之后,更是借由宁国府牵线,暗地里给荣国府行了不少方便,话里话外更是透露出要扶持荣国府的意思。 贾母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来忠顺王爷这是要把四王八公俱拉拢到麾下,怕是这位心里想与当今不自在呢!只是如今荣国府就像溜街的耗子般,在都城贵圈立不住脚,元春未能平安产下龙子之前,荣府的依仗并不是那么牢靠的,何不如投了忠顺王去呢! 当今宠信林家,在金銮殿上闹出那么一出,恐怕今上对贾家已有成见,若是和忠顺王一势儿,元春再产下龙子,当今也轻易动不得贾府!说不得,靠着两位王爷还能复现老国公在时的荣耀! 贾母既这般考量,对忠顺王府更是尽心,甚至椒房眷属探看望候时还殷殷叮嘱过贾元春要避开婉太妃锋芒,不叫与她生事端。 贾元春苦笑,“入了宫的女人,争得都是那一个男人的宠爱,即是上了这船,就再没有下去的可能了,且不说她不争婉太妃会不会放过她,不去跟婉太妃争就代表她不去争上皇宠爱,在这吃人的地方,被上皇遗忘的人很快就会被吞的渣都不剩!如今虽然上皇并不像之前那样想着她,可有肚里的这块肉和抱琴在上皇身边时时提醒着她的存在,上皇这后宫里依旧无人敢轻视她!”元春这般想,自然不会告诉贾母,两方固然相互倚重,但贾母的心思多在荣国府身上,自然是觉得贾元春为着娘家牺牲些是应该的。 贾母被元春敷衍过去,显然有些不满,可当下贾政已无官职,王夫人自然也就是白身,进不得宫来,要不然贾母肯定要让王夫人好好劝劝娘娘,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娘娘今后的尊荣!为了贾府和宝玉的未来!虽则不满,可荣府里对贾太昭仪的银钱物品却是要什么给什么,生怕委屈了娘娘肚里的小王爷,贾元春也乖觉,深感娘家靠不住,变着法儿拢财以备后用。 荣国府更有些捉襟见肘,老太太显然不能填上自己的私房,打着府里的名义,让大房和二房各出一半儿,贾赦和邢夫人立马不愿意了,养你二房的女儿如何要让大房出钱?!更何况建大观园时不仅占了贾赦新修好没多久的花园子,大房还出了几万两银子!说是贾家的娘娘,可这娘娘不曾关照过大房一分,就是邢夫人头次递折子想要二十六日去探候也被贾太昭仪拒了呢! 不管贾母怎么说,贾赦就是不同意,如今荣国府全握在老太太和二房手里,公中的铺子分红例他没见过一文,这会儿用银钱的时候倒想起他们来了!贾琏和凤姐儿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堂下只听着,并不发一语。 贾母气的脑仁疼,斥骂贾赦道:“说出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娘娘难道不是府里的娘娘?不是阖族的娘娘!你这做大伯的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娘娘怀着龙胎,要点子银钱你就推三阻四!以后的好处难道你能不沾一点儿!” 贾赦被骂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贾母又道:不孝的东西!我还没死呢!你这袭了爵的大哥就不顾着落难的弟弟!说着又骂邢夫人:“镇日价就会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知道劝劝你老爷!看他这猪油蒙了心的混账样子!”贾母对这几个月大房只窝在小院里的作为窝火儿已久,这时候借着这事情冲着就发出邪火来。 缓缓气又道:“不过是拿出些银钱,以后娘娘难道不会顾着你们!就是琏儿在外头也有体面!”说着又淡淡道:“大房二房都一样儿,迎春还不是养在我跟前?” 贾赦又羞又恼,心里还有些酸涩老太太的偏心,见贾政一副皱着眉头不吭声的木头样子和王夫人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情,登时红着眼睛道:“老太太这是要逼着儿子一家去死呢!娘娘要银子,哪回老太太开口儿子没给?就是建大观园,一划把儿子的花园子都占了去,儿子可有过半句怨言?再者建园子的几万两就是儿子的大半儿家底子了!这会儿老太太说娘娘要十万两嘴唇儿一碰就要儿子拿出五万两来!儿子难道是没有儿孙的?娘娘也不会为了银钱就要大伯一家去吃糠咽菜罢?” 不等贾母说话,贾赦又急道:老太太也不必如此,银子没有,若是老太太实在要儿子拿出来,也不教你们烦心,我一根儿麻绳就自在了!娘娘那里,自然也不去沾染那些好处儿,俱留给二弟就是!老太太若真心厌弃儿子,儿子就担着不孝的名儿请族长分家就是了!” 说完就气急败坏的走了,邢夫人和贾琏、凤姐儿忙跟上去。 贾母瘫在椅子上直哆嗦,口里骂道:“这下流的东西!你越发反了!”心里却不敢再逼,要知道若是真分了家,继承荣国府的可是大房,她这老太太还要看着大儿媳妇的脸色过活不成?再说这荣国府怎么看来都是宝玉继承最合适,琏儿那个没出息的,老子这么不着调也不知道劝劝,整日家忙东忙西不知道混什么! 叹了口气,贾母对王夫人道:我知道这些年管家你也攒了不少,好歹拿出些来,娘娘如今紧要时候,要的银钱不能短了去,二房拿六分,我这儿添两分,公中账上先挪两分罢! 王夫人这段时间老实许多,虽心里不情愿,点头答应了,又道:“老太太,如今公中账本子上就剩了四千两,如何能够?前两日大伯来打招呼说看中了一个小丫头,叫拿五百两去买呢!” 这看中小丫头自然是假的,不过贾赦前事太多,连贾母也不信他能变好了,实际上贾赦这半年来就没填过丫头姨娘通房了,还配出去几个不老实嘴尖的。 这会儿贾母听见这般说,就摇摇头道:“不必理他,他既然还有闲心儿买丫头,就把他日后的月例也添到给娘娘的银子里头去,这也算占了一分儿,日后娘娘恩德的时候他就知道我今日的好处了!” 对鸳鸯道:去个婆子把我这话儿跟大老爷和大太太说一声儿,就说他的月例就是对娘娘的心了,什么时候儿够上这一分,什么时候儿再给他月例! 王夫人嘴角微微抬了抬,作出烦恼愁闷的样子:“老太太,即是这么着公中也没有现银呀最近在你那里,难道要开了库去当换东西?” 贾母眼睛一斜,对王夫人的口气有些不喜,淡淡道:“老二家的,可不得再说了,咱这样的人家去典当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为了娘娘的喜事,你生怕不给娘娘添堵么!”见王夫人脸白了,又道:“好歹上姨太太家去周转下罢,你管着公中,慢慢还上便是。” 说完,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贾政始终都没有吱一声儿,这会儿听说作了揖抬脚直接就回了外书房。 王夫人看见,撕扯着帕子,没敢吭声儿。贾政如今丢了官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镇日宿在外书房,本来投靠他的那些清客相公都散了去,论理花销能省下不少,可贾政却像突然开了窍似的,好好儿一个外书房弄得乌烟瘴气,除了那三个通房,贾政又像着了迷似的赎买了一个琴棋书画极有才分的粉头儿,也不养在外头,直接把人弄进了书房里。王夫人气的半死,却拉不下脸来直接去教训那不干净的小娼/妇,那样的女人见了都觉得脏眼睛! 只贾政发了那一通极大的脾气后,王夫人实在有些怕他,也不敢去劝说不敢告诉老太太,只好合着血吞下肚去忍着。 贾赦听到老太太派去的婆子这般说,火冒三丈,当时左性儿犯出来,不顾身份直接扇了那婆子两巴掌,邢夫人瞧着不像,赶紧拦下来才罢了。 邢夫人也生气,只是老太太积威甚重,不敢造次罢了。 这会儿贾赦一叠声儿的叫人把大房通着荣国府的小门儿和外廊都封起来,只叫大房上下往后都走这边儿开的通着大街的门儿。又打发丫鬟、婆子去把迎春接回来,不住那二房儿娘娘的省亲别墅! 凤姐怕吓着迎春,挺着个老大的肚子要跟去,邢夫人听说就赶紧让人给姑娘收拾屋子,她虽心疼老太太给迎春那份嫁妆可能就这样儿没了,但过了这么长自嫁来后最舒坦的日子,心也软和些,又兼着迎春温柔,平日听大姐儿也说过,想着也不过是份嫁妆,有她父亲、哥嫂,自己能拿多少?再者自己没有儿女,如今有了大姐这样儿的小心肝,再来个能在她膝下教养的大的也不算什么。 凤姐领着丫头、婆子们去了迎春的缀锦楼,这才是她正当当的小姑子,自从凤姐和大房归心,没少照应了迎春,不仅寻了个错处把迎春那偷懒耍滑又糟心的奶妈子一家子给放了出去,私底下也常提点一二。 大观园里石头路滑,凤姐不敢大意,好在迎春也是有心的,正巧儿她的大丫头司棋出去园外头给大姐儿送荷包,见了凤姐忙不迭跑去告诉了迎春,迎春听说,披了大毛披风,留下司棋带着小丫头和婆子们收拾,自个儿迎出去搀着凤姐先回了。 这几个月,荣国府接连出事儿,二房受得打击最大,王夫人对大房袖手旁观的做派很是不满,迎春又住在园子里,本身又没有探春的脾气儿,受了不少的闲气,如今月例银子也好些日子没给了,心里头只觉没意思,这会儿听说要接她回大房那边儿去,哪有不愿意的,连话儿也没问一句,就去了。 这样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园子里的人,虽老太太和大老爷的口角儿还是个秘密,可薛宝钗和贾探春都是通透的,心里自然有思量。 贾探春却是有些羡慕迎春,虽然二姐姐性子弱也是庶女,不得老太太喜欢,从前大老爷和大太太也不放在心上,可这两年却有了些变化,不仅大太太和颜悦色的,还送东西过来,就是凤姐儿也亲厚的紧!探 春咬咬唇,有些酸涩:宝玉顾他自个儿还顾不来呢,况且这么些姐姐妹妹他都要去护着,哪里有她的地位?至于贾环,探春恨他不长进,好好儿的族学不去上,偏去那上不得台面的私塾去!不知是什么人勾着去顽儿呢!姨娘也不管管,除了会念叨自己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让太太瞧自己不顺,她还会什么!自己日日奉承着太太,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有个嫡母跟前教养能嫁的好些,难道自己好了不是她和环儿的荣耀么! 探春捏着帕子回了房,不教丫头们去凑热闹,坐在榻上又开始作绣活儿,二哥哥现在大好了,做双鲜艳的鞋与他,也好叫太太高兴些。 其实贾探春的想法儿并不过分,这时候嫡庶有别,多少人家不愿意娶庶女做媳妇儿,不就是因为庶女得不着精心教养,娶进门来怕家也管不好。而探春名分是养在嫡母跟前儿的,嫡母又握着她的终身,她焉能不去讨好着王夫人?只是到底是闺阁女儿,虽听着些闲言碎语,可对荣府近来的事情的内情并不知晓,更不知道如今王夫人在外头的名声儿,若不是如今还有个贾太昭仪在宫里,只怕平民百姓家也得说瞧不上王夫人教养的姑娘!探春还不如教养在姨娘膝下呢! 大房这边风风火火的封了门儿,把姑娘也接去了,贾赦还兀自在那里生气,这些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现在都翻腾出来,想着贾琏是他们长房长子,当初老太太一声儿大房二房一起论长幼,琏儿生生成了“二爷”!可到头来这二房的宝玉不是三爷,还没出生就叫是二爷!二房自己儿去论长幼了!自己的庶子贾琮如今还被叫琮哥儿! 贾赦越想越气,把大房的主子和仆人丫鬟们都叫到他的院子里,指着贾琏狠声众人吩咐道:“从今往后,都给我叫大爷!若再叫一声儿二爷,不管是谁,老爷立马发卖出去!”又叫屏风后头的迎春,转头又道:“大房就迎儿一个姑娘,自是大姑娘!”哼一声又说:“琮儿去学里,他回来再叫我听见一声儿琮哥儿…!” 底下被贾赦青白的脸色和红瞪着的眼睛唬的不敢吱声儿,忙诺诺答应了。 不过虽害怕,可这口里实在有些别扭,再者有人想着老太太定不会让大老爷胡闹,心里其实没当成多大的事情。可不成想第二日就有两个婆子被打了十板子全家清出去了,一个还是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这王善保家的是个混子,老太太心向着二房,她又听说宫里娘娘怀了龙子,整日上赶着去巴结! 贾赦要封门时她就不满,只是碍于贾赦气头上不敢出声儿。这会子见二木头也大模大样的成了大房的大姑娘,听太太的意思她要是好还要和琮哥儿一起记到太太的名下,这可就是嫡女了!尤其见不得牙尖嘴利和她不对付的司棋脸上的笑,就仗着自己是太太陪房,故意当着迎春的面儿嘟囔:“嗳呦,这府里的主子的称道不是乱套了么,谁不知道荣国府的大姑娘是宫里的娘娘呢!现在咱们这里又叫出一个大姑娘来…” 就这一句话,不知怎的传到了贾赦耳朵里,贾赦大怒,并着另一个犯这错处的婆子,合家都给撵出去了,众人这下才算真记到心坎里去了!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5 关上房门,贾琏皱着眉角道:“老爷这样儿,虽名头上没有分家,可谁眼里都是两房生分了!娘娘那里……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咱们这般,万一小王爷长大了怪罪,岂不是…?” 凤姐揉着后腰,“哼”一声道:“就是不这般,你见过娘娘想着大房了吗?”又嘱咐贾琏:“你忘了林表弟说的,叫咱们别参合到二房和宁府里的事情去!林表弟可有一次害过咱们?” 贾琏还是不放心,低声道:“林姑父、林表弟和二房有隙,自然有些这样的向头,可如今娘娘肚子里怀的是龙种,弄不好将来就能治咱们的罪!” 凤姐白了一眼,笑道:看不出你‘琏大爷’这样小的胆子!别说现在都没传出准信儿娘娘肚子里是个男孩儿,就是果真是又怎样?!这天下可是今上的,他一个比皇子还小的皇叔能有什么作为?你可别忘了林表弟和圣上的胞弟关系不浅,林表弟既然给咱们露出这话儿,那就假不了!咱们只按着办就是了!” 又问道:“那赵国基在铺子里怎么样?” 贾琏思量甚久才点点头笑道:“还是你明白些,这弟弟和弟弟果真是不一样的!”想起凤姐的话又道:“那赵国基虽然滑头,可也有些本事,照你说的整治两下也就好了,不过这赵国基倒真是心疼环儿和他姨娘,刚挣了银钱就给环小子买了块二两银子的好墨去。” 贾琏有些疑惑:“你说林表弟这么照应这环儿作什么?” 凤姐平日消息是最灵通的,她又聪明,这会子心里早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只是太过匪夷不敢深想,就唾了贾琏一口道:“你管这么些作什么!我可告诉你,少把你那些心眼子用到林姑父家去!咱们只照着林表弟的提点行事就罢了,也别叫老太太或是其他人知道林表弟帮咱们的事情,没得给林家惹麻烦!” 想想不放心又道:“我知道你怕二房往后出息了没咱们什么事儿,可家族茁立靠的是子孙!你看宝玉那模样是靠的住的么?靠着宫里的太娘娘又能走出多远去?!”声音小些又道:“你没见着我叔父都不给荣府里通信儿了么!听婶子说,叔父把仁哥送去西北了兵营里了,说是书读不好就去磨练磨练,正好那儿这些年都没有大的战事。现在家里紧衣缩食要还欠着国库的银子呢!” 贾琏先是脸色一变复又咋舌:“西北?!”又赶忙问:“还国库里的银子?难道叔父听到什么风声?这银子都欠了几十年了,哪家还过呀!” 凤姐也不解,只说:左右不干咱们的事,你听着就是,多个心眼儿,林家怎么做,咱们就跟着! …… 凤姐儿口里林家和林表弟简直就是典范了,这回儿典范林表弟正摸着水泱猎熊时胳膊留下的结痂的伤处心疼呢!水泱也是看着身边这人粗红绷紧的指头皱着眉,暗悔回来的太晚呢! 皇宫里,匆匆见了弟弟一面的水湛端坐在龙椅上,鼻子里直往外喷气:“这臭小子!” 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折子,折子上写的正是太上皇宫里歌舞升平下头各人藏着的动作,微微泛出一抹让人冷到骨子里的笑来,好戏,就要开锣了! …有些人,掀翻他的粉饰,强迫他看清楚,只有明白了,不得不承认,才会使他更心痛!更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紫星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姑娘的地雷和甜蜜的催更,么么333333333~~~ 亲们留下你们的爪印哟,鱼看后台25字以上就自动显示送分的按键,有了这选项鱼就能给你们送分呦O(∩_∩)O~ ~(^_^)~谢谢亲们的支持,么╭(╯3╰)╮ 56、 抱琴抱着贾元春的衣服从望春殿后殿出来,为着肚子里的孩子贾元春小心的紧,饭食都是抱琴亲自去拿,现在连衣裳都不假他人之手,倘若遇到抱琴被上皇招去,贾太昭仪总是会让三个小宫女一起去做,互相监视,若是有什么不妥,只要说出来就可以得来五百两的赏。 抱琴这段日子操劳的太过,鹅蛋的脸盘儿都尖了,寒冬腊月的天气洗衣服,更是冻红了纤细的十指,颇有股子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姿态。太上皇一向喜欢柔弱的女子,抱琴这样的又窈窕,比那些个十几岁青涩丫头又多出些韵味的,着实让上皇记下了脸面。 不过她的出身低微,后宫再不缺美貌的女子,抱琴知道自己想要单靠着身体在这里占一席之地根本不可能!何况如今上头有婉太妃压着,若不是她是望春殿的大宫女,恐怕婉太妃早把她无声无息的除去了!前些日子进来的几个年轻侍寝的美人如今可一个都见不到了! 抱琴比贾元春清醒,她是家生子,生来就是奴才秧子,这后院里的事情有时候做下人的才看的越发清楚,她可不会以为太上皇宠幸几次,有几句空头的情话就可以在这吃人的地方立足了!如今她既然已经出不得宫去,自然要能在这里活下来,为了活下来,她第一个提防的就得是她的好姑娘,大姑娘虽是由老太太教养大的,可有些地方儿十足的像太太,她知道这么多内情,如今的地位又相当于男主子的通房丫头,命全握在大姑娘手里的,只怕姑娘生下皇子头一个就会不会放过她! 抱琴能吃得苦,心里既然有了计算,平日里做事更是勤勤恳恳,贾元春有时候收不住嘴说的难听些她也不在意,贾太昭仪怀孕脾气不好常会责罚小宫女们,抱琴常常趁她不注意帮那些小宫女一把,对其他宫殿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也是笑脸相迎,从不露出半点儿大宫女的傲气来,没多长时间,那些最底下的小宫女都在传说望春殿的抱琴姐姐最是和善温柔的。 贾元春也是越来越倚重这个自小待在一起的丫鬟,抱琴很会把握元春的心态,每次熬了安胎药来抱琴都先喝上一口再递给元春。其实这根本不值什么,抱琴又没有孕,只要不是毒药,即使真是落胎的红花也不会在抱琴身上显出什么来!可就是这一口令贾太昭仪深信自己大宫女的忠心。 端着空碗,抱琴嘴里竟是药的苦味儿,心里面冷笑:以为都是她么?别说自己不会下药,就是下药自己也不怕,太上皇经过哪些药物再想叫女人怀孕怕是难如登天了!即是自己这辈子都绝了有儿女的命,那喝些堕胎绝子汤又有什么?!再说自个儿会这么傻么,这宫里不想让她生下孩子的不知凡几,自己只要等着机会‘疏忽’一下就好了! 抱琴不傻,她知道如今贾元春不能死,也不能让她生下这孩子,只有她小月虚弱着才不会对自己动手,才会让自己去侍候太上皇。抱琴摸摸脸,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梦想着等年龄到了就请求放出宫去,她是太昭仪身边的大宫女,到时候好歹会有个女官的身份,出了宫也就脱了奴婢的身份,说不得还能有门好亲事!如今却成了一个老头子的通房丫头,即便他是太上皇又怎样,还不是半只脚已经踏进土里去了么?自己的一辈子算是毁了,可恨老太太和大姑娘还攥着自己的老子娘和哥哥来明里暗里警告自己! 跑到殿外墙边,抱琴握着拳头不敢发出声来,可她真恨!恨大姑娘绝情!恨老太太不把她当人看! 水湛穿着便服去向太上皇请安,冷不丁瞧见远远的墙根边站着个女子,兴味的挑挑眉,示意身边儿的太监噤声,拐个弯儿就从那边的小路过去。 抱琴被突然的脚步声惊醒,连忙慌张的去看,刚瞟到明黄的袍子就赶紧跪下,是圣上! 水湛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嘴角的兴味更重,好狠厉的神情!身后的心腹太监不动声色的悄声道:“她就是贾太昭仪望春殿的大宫女抱琴!” 水湛像没听到似的,可眉梢眼底轻轻一动,就有了更好的主意! 寝宫兴庆宫,水湛微微拧起眉角,问道:“只有一年?” 太医院掌院不急不缓道:“最多一年。” 水湛摇摇头,笑道:“那就给他好好调养,一年就一年罢,应该是够了。” 雪白的眉毛都没皱一下,掌院似乎没听到“应该够了”,更不会去思量圣上说够什么了。 叫太医退下,水湛招来魏进朝,稍稍提了几句,魏进朝是跟在今上身边的老人了,嘴紧忠心而得今上几分信任。他下去招来自己认得干儿子,同样吩咐几句。小太监听得云里雾里,却知道这些不该自己去问,只按着做就是,不然等来的就不是赏钱而是催命符了,当下就去了。 一个平平常常的小太监在后宫里简直随处可见… 贾太昭仪如今吃的安胎药都是每月贾母花了大价钱贿赂了不少人偷偷儿带进宫来的,当然,都是在今上的眼皮子底下和他的点头下发生地。每月二十六,也难为贾母这么大年纪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了,每每都得抱琴去搀她走这么一大段路来。 贾家小心,贾元春自己又精心,这胎儿如今已快五个月了,虽然不信任太医院的药材,可是那掌院开的方子却是顶好的,贾母使人去向几位圣手问过,都说这方子不是一般人能开的出的,对孕妇是极好的。现下贾元春和荣国府总算是有些放心这孩子了。 贾元春和贾母说话儿,把抱琴遣到殿外头看着,如今虽已入春,可依旧不暖和,抱琴虽满口答应,可心里越发恨这两人! 想起几天前那不知名的小太监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抱琴又怕又喜,怕的是不知这小太监背后的人有什么企图,喜得是这件事儿如果成了自己就有缓和的时间,或者还会有机会?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抱琴慢慢的从眼睛里渗出阴惨惨的笑来,反正自己一个低贱的宫女,这事情又不沾自己的手,她怕什么! 殿里,贾母一面跟贾元春谈及荣府诸事,一面嘱咐她小心着外头那丫头,摩挲着孙女的手,贾母只觉得他们贾家的希望如今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当,从袖里掏出一个最平常的白瓷小瓶子,小心翼翼的搁在离元春一步多远的小几上,嘱咐孙女儿:“娘娘,不是我心狠,只是丫头但凡给自己男主子做了通房,难免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丫头虽说现在还是好的,保不齐哪天就反咬您一口,她知道的太多,当初若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亲近能掌握的人选也不会让这丫头去…”叹口气,把小瓶子往元春前面微微推了一下,又道:“娘娘的手段她都见识过,未必能瞒过她去,这是我出嫁时母亲给的,只有这么一小滴,就能叫人慢慢失去各种知觉,慢慢虚脱,半个月人就…谁也查不出什么来。” 贾元春有些犹豫,眼里闪过挣扎,深吸一口气,还是用帕子轻轻把这包起来,放进了一个不打眼的荷包里,塞进妆匣子的夹层里,这是她藏重要东西的地方儿,抱琴是不知道的。 待到送贾母出宫,着人扶着贾元春去后殿洗漱,抱琴急急忙忙的打开放棉被布料的大柜子,把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拉出来,正是那个曾被贾太昭仪大冬天罚跪在青石路上的小宫女!小宫女吓得直哆嗦,出来后拉着抱琴的手“扑簌簌”的掉眼泪。抱琴生怕别人看见,忙把她带到自己的屋子去。 小宫女抽抽噎噎好长时间才把事情说清楚,本来今天抱琴开玩笑要想听听她家老子娘怎么样才拜托她藏进柜里偷听娘娘和老夫人讲话,她是自愿要去的,这小丫头早想着趁机表表忠心,抱琴姐可比娘娘和善多了!没成想听到这样要命的话,如今她已经上了船,却是不能不说了! 抱琴听了,脸色青白,嘴唇都咬出血来,小宫女瑟瑟的看她脸色,从老夫人的话里就知道抱琴姐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好说话的,她可是帮着娘娘做了不少事!抱琴摸摸小宫女的头,尽力笑着说:“你且去罢,这事儿只烂在肚子里,你也知道,倘若露出一点儿风声,咱俩谁都活不成!”这小宫女叫枣儿,抱琴没有杀这枣儿灭口的心思,她如今的能力显然不能无声无息做出这个来,而且这小宫女已经上了她的船,对她来讲还是很有些用处的! 关上房门,抱琴冷笑出泪来,罢了,本来心里还有些犹豫,如今有什么好迟疑的?大不了赔上她这条贱命,也不会教这些人好过! 望春殿窗外花木枯丛里不起眼处,一个黑影看见了全部过程,一阵风吹来,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 水湛听了回报,勾勾唇,摆手让地上跪着像影子似容易忽略的人下去。叫外面候着的太医进来,老掌院雪白的胡子和眉毛梳的一丝不苟,待他站定,水湛因问:“贾太昭仪肚子里的那块肉还有多长时间显出症状来?”却是一点不避讳说出贾太昭仪的身份 老太医眼都不眨,平平道:“太娘娘胎息不稳,早已是小月之相,臣开出的药顶多能再压制半个月,半月后,胎儿必然保不住,或许大人也会有血崩之险。” 水湛点点头,时机正好。 天气渐暖,抱琴每日陪着贾元春在殿前走走,贾元春很小心,每每都是不怕味道把贾母带来的药材放在上锁的箱子里望春殿她能看的着的地方,平日熬药熬一次抱琴在她眼前取一包儿。 天冷的时候还好,贾太昭仪天天儿在寝殿里养着,可如今天暖和了,闷了一个冬天的贾元春每每正午的时候都要抱琴陪着晒一会儿太阳,太医说这样对胎儿有好处,每次出门前,贾元春都要关了殿门看着抱琴亲自把殿前那处地方扫干净,走上几遍,生怕有人故意弄滑地面儿。 这日,贾元春眯着眼睛由抱琴搀着慢慢儿走动,抱琴余光瞟见一个身影慢慢摸向殿门,唇边暗自一笑:那小太监说的不错,这个平日最老实的果真是婉太妃娘娘的眼线,她故意把贾太昭仪娘娘胎儿越来越稳还是个男胎的消息在那宫女的面前不经意透露出来,果然耐不住了么。 抱琴搀着贾元春转过身去,一手指向殿前的花丛,笑道:“娘娘,您看,都抽绿了!到小殿下出生的时候正是花红柳绿一年最好的时光呢!” 又满是好奇意味的道:“不知道小殿下将来像谁,不过不管像谁,一定都是福气满满的俊王爷!依奴婢说,指不定娘娘就该为着小王爷太受青睐大伤脑筋呢!”这话却是说到贾元春心坎里去了。 笑的极得意,想着‘未来’的好时光,贾元春在外面多晒了一会儿,抱琴余光瞟见那人悄悄出来了,才似是不经意道:“若是奴婢能给小殿下做个奶妈子或者嬷嬷什么的,奴婢这辈子也就出息了。” 元春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在,眼睛躲闪,岔开话道:“走了这一会子,却是累了,回去罢!” 抱琴忙甜甜应了一声,赶忙搀着元春慢慢往回走,贾元春送了额口气,而抱琴低垂的眼里满是寒光。 为了洗清自个儿的嫌疑,抱琴借口天暖了,不辞劳苦把药炉子和药罐子都搬到后殿的露天处,在元春眼皮子底下熬药,贾元春很有些感动,摸了摸肚子,想起这些天太上皇来招抱琴的次数越来越多,又冷下眼睛,时不时看几眼药罐子。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6 抱琴决意之后,彻底舍了廉耻,服侍太上皇时极尽所能,她是奴才秧子,小时候那些下仆口中的黄∕段子、各种下流的玩笑话儿听的多了,如今使出来倒是让上皇十分新鲜,有些个欲罢不能的势头。抱琴深知这老圣人是个假正经,是以她常常在床榻之间故意说些羞人的话出来,果然这老圣人越发喜欢。抱琴很有心眼儿,每每上皇赏赐,她都要说一说贾太昭仪如今怀有龙子多么辛苦,多么有功劳,末了还要把得来的赏赐里最好的献给元春。就给这两个留下或者说加深了她极为忠心的印象来。 只服了两天的药,贾太昭仪这晚就大喊肚子疼,接着就流血不止。抱琴跪在娘娘床前,急的不行,贾元春像是要吃人似的,脸扭曲的极为可怕,用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打在抱琴脸上,口中厉声骂:“贱人!”她这是怀疑抱琴做了手脚害她呢。 抱琴被打在地上,白嫩的脸立马肿的老高,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沫来,却是顾不得,连滚带爬的去找太医救命。 太医来了后已经晚了,贾元春果真诞下一个成了形的男婴来,贾元春哭天号地,几乎要厥过去,太医不敢大意,这贾太昭仪出血还没止住呢! 待贾元春好不容易缓和些,抱琴端上一盏茶来,贾元春反手把茶盏子打翻在抱琴身上,口中喝骂,如同厉鬼要让抱琴偿命! 太医皱皱眉头,前几时日他给这位娘娘把脉还是挺康健的,况且还有掌院大人开的方子,却不至于这样就掉了。又见着大宫女实在凄惨,况且刚才也是她急急忙忙跑去请他来的,鞋都掉了一只,却不像是这人捣的鬼。 遂叫其他人把今日的药渣子找来,他闻一闻,尝一尝,脸色微变,这药的确有问题。这时候额上的汗珠子就下来了,若是从他们太医院的药材出了纰漏,恐怕连累的不知一人啊。 贾元春几欲把眼眶子瞪裂,要吃人似的紧紧盯着抱琴,把手边的东西全往她身上招呼。 太医顾不得其他,要求看没吃的药材,元春从床榻的夹缝里摸出一把钥匙,无力的叫人开了箱子给太医看。 太医一见箱子里的药包松了口气,这药却不是他们太医院里给的!把药包打开,仔细翻看,忽然一顿,立刻把所有药包都打开都看过一遍,脸色凝重的问:“敢问娘娘,这药是从何而来?” 贾元春把眼从抱琴身上收过来,有些木呆,好一会才答道:“是我娘家从…外面带进来的…” 太医摇摇头道:“这些药每包里都有少量的打胎药,有孕的妇人只要喝上半个月胎儿就必然保不住。”心里面也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快就落胎了呢,明明前几日请脉还好好的,说不得是这贾太昭仪太倒霉,对这药反应极大,才会这般快。 贾元春已是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问题竟出在药包里,要知道抱琴只要在望春殿就与她时时在一块儿,从来没有单独在这里待过。更何况除了午时晒太阳,她不轻易踏出殿门一步去。 贾元春呆着呆着,忽的喷出一口黑血晕死过去。 她本来小月大伤元气,虽流血好歹止住了,不过也只是因为对抱琴的恨意才能强撑一口气!太医慌忙上前来请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贾太昭仪原来养出来的好身子骨儿如今是败坏了,以后只能用名贵药材温养着才可能恢复些。 这里发生的动静却是惊动了宫里上上下下,这段日子在抱琴镇日的软语下,太上皇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是很有些期待的,听了这事儿,竟不顾内室血污,径自进来。 一进去就是一股极重酸臭的血腥气,太上皇勉强忍下,一望床榻上彻底倒了胃口:往日秀美端庄的贾昭仪脸像泡了水似的浮肿中,乱发湿嗒嗒的胡乱贴在脸颊上,身上衣服皱巴巴的还有血污,又老又丑,简直比个疯婆子还不足! 太上皇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厌恶的扭开脸,冷哼一声正要走,却看见抱琴单单薄薄的站在灯影明灭处,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比起她在床榻之间的大胆,上皇只觉更是另一番意蕴,不由怜香惜玉的叫她过来。 上皇是再受不得这里的味道的,把抱琴招到外室去,和颜悦色的问她。抱琴当着太医的面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丁点儿水分也不掺杂,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委屈。可看在太上皇和这太医眼里,这宫女就太实诚太忠心了! 听说是荣国府偷运进来的药材出的事,上皇冷哼一声,对贾太昭仪和荣国府更厌烦了些,都是自找的! 抱琴却劝说:“娘娘吃这样儿的药材很久了,从来也没出过事情!再说荣国府里怎么会生出害娘娘的心思,还请老圣人明察,给我们娘娘一个公道!” 太上皇让太监扶起抱琴,温声答应了。 贾太昭仪的孩子掉了,深宫之中有人拍手称快,有人幸灾乐祸。 消息传到荣国府,贾母眼前一黑,“咚”的栽倒在地,快的连鸳鸯都没来得及扶住,唬的鸳鸯脸色惨白。 景泽王府,林臻玉正第一次来这里“做客”,当然,在水泱心里面绝对是“回家”。水泱愈想和臻玉单独呆着,陈总管愈在他们转悠忙活,他早就听说小宝小主子打小儿就有一个放到心坎里的朋友,这可是这位臻小爷头一回来拜访,不热情周到些怎么能行呢?! 门外窗底下贺二打头五六个贺字辈探头探脑,满脸兴味,陈总管绝对是超级大杀器,他们等着自家爷出丑呢!几个现在依旧无人理睬的光棍们在心里哈哈大笑。 黛玉却是被席家夫人请去品茶了。黛玉已经满十岁,林席两家交好,林家没有女主人,而席家二叔在朝堂混的风生水起,由席家二夫人引着黛玉入都城闺秀的圈子是最妥当的! 这事儿好好儿商量了一回,林如海和林臻玉几乎要把铜驼大街上最好的布料和珠宝首饰都搬家来,珍宝轩和锦绣坊镇店的宝贝都被林臻玉借着当家身份全给搬回来了,惹得席夫人哭笑不得,急忙叫黛玉的嬷嬷们收起来,挥手撵走添乱的父子俩。这是去和闺秀们茶话,不是去显摆富庶!打扮的既要出众又不能太打眼,最好是乍看平常越品越精致珍贵的衣饰! 为了准备妥当,席夫人提前两天亲自来接黛玉接去府里,三位嬷嬷也挺足精神,戴上恩旨出宫时赏赐的腰牌物件儿,她们可要在茶会上给姑娘撑腰呢! 林臻玉看着马车里妹妹笑意盈盈、有些期待的神情。安排妥帖了就见跟随保护席母而来的席双佑那双掩不住笑意的眼,真是又气又不甘心。转身对林如海道:“父亲,要不我也去罢?” 林如海也是不舍,但一听臻玉这话儿脸就黑了:人家夫人闺秀举办的茶会,你去凑什么热闹?!再者这岂不是让人家席夫人觉得自家不信任她们!唬着脸道:“不许胡说,去看看你妹妹东西带够了没有,还有丫鬟婆子,省的给席兄家里添乱。”这话说的,还不是生怕自己女儿在别人家受了委屈。 好不容易离开林府,席夫人握着黛玉的手松一口气,见黛玉脸颊微红,眼睛耳朵都往马车后面的方向去,一看就知是舍不得父亲兄弟,那小模样极为秀丽讨喜,席夫人又怜又爱,赶忙和她说话转移她的心思。只在心里赞叹:这姑娘不仅长得好,心性儿好,还真真是个有福的孩子,虽然没有母亲,可他父亲兄弟真是把她疼进心坎里了!纵使无母,可三位宫里出身的教养嬷嬷自小教养,这都城闺秀谁敢说教养能越得她去?!性子细心又大气,极和她脾性,席夫人想着席双佑能讨个这样的媳妇儿,脸上的笑更盛了! 今日正是黛玉首次在京城世家贵族太太夫人姑娘们面前亮相儿,席家二太太遍发了帖子,请这些太太姑娘们上门茶会,都城上得了台面的内宅夫人们都知道林家大姑娘这是要正式踏进贵妇贵女的相交圈子了。 大儿子和女儿都不在,林老爹索性带着小馥玉去周家拜访,他在书房和周炳你来我往在棋盘上大杀四方,小馥玉写好大字背完书去后院周姨姨那里吃糕点。 林家门房处都在议论“听说贾太昭仪龙胎掉了”,马寿过来瞟他们一眼,不在意道:“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妇人家掉个孩子值得你们这般议论?” …… 贾元春脸色枯黄,神情呆呆木木,忽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霎时怕人。 抱琴任劳任怨的给她梳洗收拾,不时说些话出来安慰她,看似镇定,其实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怕的颤抖!不是因为算计了贾元春,而是她看到今上去跟老圣人问安时最后边跟着的那个小太监,似乎就是那天跟自己说话的那个! 这代表着什么?表示可能那小太监身后的人可能就是当今!抱琴吓得手都不住的在发抖,若真如她想的那样,为了保命,小太监说的那些她定得照做!还要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能说错! 似乎疯了的贾太昭仪一把握住抱琴的手,眼神锐利,阴深深道:“你抖什么?” 抱琴唬了一跳,但她向来知道贾元春多疑,也早有后招儿,遂含泪惊喜道:“娘娘!您好些了么?” 元春不说话,定定瞅着抱琴。抱琴咬咬唇,有些迟疑道:“方才殿里侍候的小宫女跟奴婢说,前些日子她似乎看见有人在娘娘和奴婢晒日阳儿的时候偷偷进过殿里。” “谁?!”贾元春眼里迸出无数愤恨,厉声道,“谁进来过?谁说的?” 抱琴惊了一跳,忙道:“是枣儿说的,她说她从膳房回来瞟了一眼不曾在意,恍惚像是平安…” 贾元春早已捺不住,厉声几乎叫拿了枣儿和平安来。 有抱琴帮衬,又有她房里同住的小宫女作证,枣儿只被掌了几下嘴。贾元春注意全都在那个叫平安平日里最老实不说话的宫女身上。 几个干粗活的婆子轮番儿掌嘴,另有宫女去她的屋子搜检。不一会儿,就有人捧上来一个绣着平安名字的帕子,正是付平安!付!婉太妃的娘家可不正是姓付么!本来就疑心婉太妃的贾太昭仪眼里几乎喷出怒火来,命婆子们狠狠打! 平安却是吓坏了,她确是付家没落旁支的姑娘,小选入宫来为婉太妃娘娘做事,这块帕子正是她离家时带的纪念,可没多久就丢了,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乱了方寸,婆子们又打得狠,付平安撑不住就招了。 婉太妃万万想不到她藏得最深的暗棋竟然被逮着了,这个平安从没靠近过她的杨枝殿半步,身份都使人改了,她的存在就只有她和身边的奶嬷嬷知道! 贾太昭仪气疯了,抱琴在一旁哭哭啼啼再添一把火,贾元春的理智烧的一干二净,竟没有去老圣人面前请求公道,而是带人直接去了杨枝殿大闹。贾元春疯了一样追着婉太妃叫骂怒打,两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搅合闹到一起,抱琴看着个机会,佯装去拉开贾太昭仪和婉太妃,适时被推了一把,摔倒在地,扭伤脚站不住了。 这动静实在太大,这两位在老圣人面前素来又有脸面,就有人飞快去报了老圣人。太上皇做梦也想不到他这辈子还有要去后宫管这事儿的时候! 后宫向来是由皇后或者位份最高的妃子去管,可这两位是太上皇的嫔妃,皇后出面劝说还可以,责罚就不合适了。至于上皇的后妃们,如今位份最高的一位还在厮打当中… 上皇气的脸色青紫,他是最要面子的人,当着皇后的面儿,这杨枝殿里狼藉一片,往日他最宠的两位妃嫔抓的披头散发,极为狼狈。贾太昭仪自不必说,这才小月第二天,着实难以入眼;而婉太妃,平日都是精心妆容,可今天这贱人来的早,她还没来得及描画,结果在上皇眼里就是皮肤松弛、皱纹横生还抬脸“嘤嘤”哭泣的样子。上皇厌恶的瞟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听完了事情经过,上皇越发觉得气促,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两个居然就这么闹出来!恶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上皇只觉再不想看一眼,就要摆手叫儿媳去管。 皇后深深在贾元春脸上看了一下,这人曾经在她宫里作了几年的女官,还得到她信任过,不想这人的手段和心思却是极深呀,皇后不禁在心里庆幸幸好当初她没入皇上的眼,复又觉得贾元春时运实在不济,枉费了她那些心机。 “老圣人,”皇后笑道:“这不过是两位太妃太昭仪的玩笑罢了,原就是那些奴才大惊小怪罢了。” 太上皇自是愿意下这个台阶,这事儿也忒丢人!贾元春还想喊冤,上皇却是不能容她这般,婉妃在他身边多年,又是忠顺的母妃,若以这样的罪名定罪,岂不贻笑大方!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件丑事,传出去非得给皇室、给他脸上蒙灰! 遂命速速各自回去。 次日,宫里就宣布了老圣人的旨意,贾太昭仪被晋位为贵妃,日后就是贾太贵妃了,越过婉太妃成了太上皇后宫的第一人。 私底下议论纷纷,谁都没在意那旨意不起眼的一句:望春殿女官抱琴晋为琴美人,入住咸和偏殿。 这件闹剧就算是过去了,经此事后,太上皇越发觉得胸口气闷,喘不过气来,也越来越迷恋抱琴的大胆刺激…… 57、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7 这次的打击对于贾母无疑是巨大的,她虽自持身份,什么时候都不肯落了面子,可心里也清楚自老国公去世后荣国府的地位和权势一日不如一日。也正是这个缘由,让她对本就喜欢的二子含玉所生的贾宝玉百般疼宠,心都偏到胳肢窝去,这里面固然有她的私心,可另一方面还不是因为宝玉有这样的奇相,必定有些造化! 爵位虽然传给了老大,可未必不能由宝玉来继承,一来贾琏扶不上墙,二来宝玉天资聪明,亲姊姊还是宫里的娘娘,因为这个,贾母对王夫人对大房动的手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房有了后固然值得欢喜,若是无后宝玉也可以过继给他们一个,她找道士和神相看过,宝玉是个多子的命… 荣国府的复兴可以说全压在元春和宝玉姊弟身上那,尤其是元春,她肚里的孩子会是以后几十年贾家和宝玉的依仗!可这一切都骤然破碎!得了个贵太妃的名头又怎样?!贾母心里清楚,没了孩子做靠山,一个虚名能值多少?若是元春是今上的嫔妃,那一切都好说,元春得了贵妃的位份,以后还能有孩子,这是皆大欢喜,可元春是太妃!老圣人的身体有眼睛的都能看的出越发不好,况且元春给上皇用的那些药物也决定肯定元春不会再怀上第二个孩子! 贾母颓然躺在榻上,荣国府里静悄悄的,上下都不敢出了动静触了老太太和王夫人的霉头,再低下的奴仆也知道没有孩子傍身,纵使是嫡妻纵使位份再高,也不过是水中月,一碰就碎。 贾母晕晕乎乎在床榻上躺了半天,思前想后,自有一番谋算。可这天晚上她打起精神想要叫来两个儿子和贾珍商量事情的时候,悚然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子麻木木的,唬的她自己连声喝骂丫头婆子们拿帖子请太医,一着急之下又晕死过去。 醒过来时太医已经告辞了,贾赦、贾政、贾珍和邢夫人等都在,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贾母见了不悦,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嘴巴不听使唤,呜鲁呜鲁的说不清楚,半边身子也是像压了座山似的,感觉都迟钝,贾母眼里急的都是泪,可依旧无事于补——荣国府史老太君…瘫了! 老太太中风瘫了无疑是给风光不再的荣国府雪上加霜,贾赦依旧窝在大房隔开的院子了,只是时常和邢夫人来探望一二,倒是贾政经过这事站了出来,和贾珍一番密谈之后,荣国府对忠顺王府更加亲近,连是婉太妃使坏让娘娘落了胎也假装不知。忠顺王自然乐意,表面两家毫无芥蒂,如果说以往是忠顺王以利拉拢贾家,两家地位上还有些相当,如今的荣宁二府则更像是忠顺王府的门客,或者更直白些曰“奴才”也使得。 都城中无人不晓,如今荣国府已经打上了权王忠顺王爷的标儿。 …… 这些跟林家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林臻玉正在水泱的王府里享受水深火热的优待。不为其他,只是这府里的总管太热情了! 林臻玉听水泱说过陈叔的事情,对这位可以称得上是今上和水泱恩人的陈总管很有好感,陈总管白白胖胖,笑起来跟个弥勒似的,极为可亲可爱,臻玉一见之下就直觉眼缘儿,心里还有些埋怨贺二贺三几个和秦书来把陈总管讲的太不如实了些。可是到景王府相处一会子才知道,这位总管的可怕的名声不是假的! 陈总管对于小主子的朋友很上心!尤其是像臻大爷这样讨人喜欢,小宝主子难得真心的挚友更是上心,务必要让臻大爷感觉宾至如归!也免得小主子那张冷脸让头一回来王府的臻大爷不自在! 水泱把人接来开了正厅待客,心里正美着,就见陈叔亦步亦趋,门外窗下贺二打头几个脑袋伸伸缩缩。水泱脸一板,就要黑下来,正要开口让他们边儿去别添乱,身前就挡住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子。 陈总管挡住自己爷那张黑脸,对着臻玉笑的格外亲切格外“甜”,臻玉瞅瞅整个挡在前面的陈叔,被笑的汗毛直竖!这老人家怎么笑的这样…这样怪?极力堆起的笑容把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儿,乍一看就只见圆胖圆胖的脸上,一张弯起的嘴咧到耳根前头… 臻玉打个哆嗦,十分不敢再看,只能尴尬的回以笑容。 好一会儿,水泱把郁闷和火气硬生生压下去,陈叔摆明要赖着不走,那就尽量无视他罢,至于那几个小子,贺一正觉得他们太散漫的,想必一定愿意好好儿操练操练! 丫头们新沏了好茶端上来,水泱很自觉地要把一盏递给臻玉,一伸手碰到了一只白胖的手,臻玉抽着唇角看陈总管极其勇敢的无视了他家王爷的手和黑脸,乐呵呵的把茶端起来递到自己手上,不仅如此还抢了他家王爷的话儿:“臻爷尝尝,这是从最南面刚进上的春茶。”一点儿没发现自家小主子黑脸那都是被自己给怄的! 臻玉接过手,抿一口,果然回甘深长,笑道:“多谢陈叔,陈叔叫我臻玉就好。” 陈总管笑呵呵的应了,臻大爷果然是好孩子,讨人喜! 清清嗓子,水泱吩咐厅内的侍女:“去把南边的时新果子端上来。” 陈总管笑的跟朵花儿似的,赶忙道:“快去!”又对臻玉笑道:“这是小主子知道您爱吃,特地准备的!”心里面还得意自己果然是最少不得的管家!这样儿一句话就帮了小主子一把,看臻大爷多高兴啊! 这些果子的确是水泱特地让南边的庄子加急送来的,本来这个时候即使南边儿也还是刚刚暖和,若不是那里是个极大的温泉庄子,庄头又是侍弄果树的好把式,还真的不来这些果子。水泱本来就想拿这些果子好让臻玉高兴,那人最喜欢这些,这才没让人送到林府去。 没成想自己还没“邀功”占些好处儿,话头又被陈叔抢了过去,他那话配上他那掩不住“果然不能没有我在”的得意和掩不住美滋滋自我感概的神情,硬生生叫人看着就觉得这就是替水泱说话儿呢! 臻玉如今已是极为淡然镇定了,乐呵呵的看水泱那张大黑脸,这陈叔很有意思么。闻闻果子香,余光瞟见水泱头顶的大黑云,臻玉扒拉个个头大的果子可怜可怜他的递过去。 水泱盯着伸到面前的手,细白的手腕儿,干净修长的手指,心情突然就明亮起来,接过来果子还趁机挠了下这人的手心,嘴角微微抬起来一眯眯。 贺二在窗户底下捂住眼睛,王爷也忒丢人了,碰着点手就立马阴转晴,没出息!从手指缝里瞅见秦书来一脸三姑六婆常见的表情偷偷摸摸扒住窗棱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他胳膊肘子下头那点子空子里往内瞅。撇撇嘴,贺二挪挪决定给他多点地方,被秦书来一把拉住,贺二望天,这是什么德行?要偷看也想他这么光明正大的来么!怎么跟做贼似得! 秦书来鄙夷的斜了这光长个不长脑子的莽夫一眼,偷看哪来的光明正大?像他这样才安全!随即又想开了:没有这傻子给他挡着,借他俩胆儿他也不敢来偷看王爷的倒霉样儿,现在心里多好受哇!而且,秦书来肯定——他今天这么谨小慎微,倒霉的一定不是他!嗯,十有□是身边这个咧嘴龇牙的笨蛋!秦书来在心里面挥挥小手绢,用一眨眼的功夫为贺二默哀了一下,就开开心心的借着贺二的光看起戏来。 秦书来“死道友不是贫道”的过程之中,正厅里已经渐渐由冬风凛冽转向春暖花开的气氛了,陈总管虽然还是时不时为自己小主子添两句话“增增彩”,可水泱被摸手安慰了的内心和耳朵自动无视陈叔一切,倒也风平浪静。 臻玉笑眯眯的看水泱跟他自己较劲儿,陈总管乐呵呵的给他家小主子帮倒忙儿,心里直笑,这两人也太有趣了,可比什么戏本子、名角名旦来的让人喜笑。 也乐得配合陈总管说话儿,不一会水泱就发现臻玉跟陈叔说的话竟比跟自己说的还多,那眼睛瞅空儿才瞟来一下儿,水泱无奈的瞪了自觉“一心为主”的陈叔一眼,揉揉额角,思量着跟臻玉说些话儿,用完晚膳就把他安置到自己寝房里,他拖到快傍晚才去接人,不就是为了“没时间收拾客房”的理由把人拐到自己房里么!当然他也不是想做啥,这人还没真正答应呢,那些事只能徐徐图之…不过,要是能有点儿啥的他就更高兴了! 水泱眼见两人越说越投机,陈叔现在已经把自个儿望一边了,外头那几个臭小子也愈来愈不像话,见他冷眼,竟然敢缩缩脑袋继续听!遂没好气道:“摆膳罢!” 晚膳一上桌儿,臻玉心里面就一暖,这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口,味道也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这人对他的习惯从来都记得纹丝不差,这般对待,怎能不教人心动? 眼尖的瞅见臻玉眼底的情绪,水泱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他真是把这人放到心坎里了,从小儿就是如此,这人偏好什么讨厌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记心里,想到这儿水泱就觉得自己当初真是迟钝,都这样儿了,居然还这么晚才发现自个儿对这人的心思,若是早些“下手”,现在可能都“吃”嘴里…嗯,至少也能抱怀里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没理那“食不语”的规矩,水泱自在的给臻玉夹菜,愣是把边上那个体型圆润的陈叔空气了。 陈总管笑眯眯不时帮臻玉布菜,臻玉颇有些不好意思,有心想让陈总管坐下用膳或者去歇息,都被老头儿笑嘻嘻的婉谢了,他还是喜欢这活儿。水泱和陈总管像是比赛似的往臻玉碗碟里夹菜,臻玉先时还道几句谢,而后就埋头苦吃,对这两人的行径视而不见。唔,这菜做的真合胃口! 直到晚膳用完,陈总管总算想起来跟他抢着布菜的水泱是他家小主子,为了将功补过,开始水泱说什么他就附和什么。 “你吃多了,先别动,一会儿我给你揉揉肚子消消食儿。”水泱柔和道。 臻玉有些不好意思,瞪了水泱一眼,要不是他夹那么多,他能吃多么? 陈总管赶忙:“对,对!消消食儿!” “吃些果茶,按你给的方子配的,好歹肚子舒服些。” “……” “对,对!我给您去捧来!” …… 水泱沉默,臻玉沉默,陈总管满脸笑容,殷切的看着他俩。 水泱再揉揉额角,平声道:“今儿天晚了,就歇在我房里罢。”不等陈叔附和又急忙道:“有我陪着,也省的你晚上肚子难受没人看着。” 陈总管怕被抢话儿赶紧附和:“对,对!我陪您睡!”!!! 一句话出口,水泱黑了脸,臻玉是哭笑不得,连白眼水泱不良企图的心思都没了,贺二在外头撑不住笑出声来……只有陈总管,温和笑道:“呐!口快来着…”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一拊掌道:“府里还有事儿,我得看看去!小主子、臻爷,我先去了!”速度快的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贺二缩缩脖子,连忙提溜起秦书来带着一帮小子遁走。 远处,陈总管脚步慢慢缓下来,嘴边浮出一抹笑容:这林家小爷,真心不错!小主子也确确放了十二分的心思… 58、那件事 林臻玉被水泱拉回房里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笑意,这陈总管真心有趣儿。水泱狠狠在少年脸上亲了口,才让他稍稍收敛些。 水泱无奈叹口气,别看陈叔这样,老头儿心里面清楚着呢!恐怕这一次连他对臻玉的心思也看的一清二楚了。他还记得小时候和哥哥在形似冷宫的飞霞宫时,哥哥顾不上的时候,都是陈叔插科打诨、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很多次别的宫妃和太子、忠顺等人的挑刺找茬儿。 那个时候举步维艰,吃过的亏太多,久而久之,陈叔就从沉默寡言变得惯会说笑逗乐儿,托了陈叔的福,他小时候虽然扎了不少人的眼却并没遭太多罪。水泱笑了笑,老头儿为了他们兄弟俩挨打受辱遭罪太多了,比起那个老圣人,哥哥和他更愿意当陈叔是他们的亲人。宫里什么时候都是道道弯弯最多,天底下最复杂脏污的地方儿,因着这个缘故,哥哥才会即使不舍也要赶着陈叔出宫到他府里来。 看着臻玉亮晶晶被笑意压弯了的黑眼睛,水泱没好气儿的上去在眼皮上亲了下,笑罢,笑罢!陈叔的另一面儿还没见着呢,到时候有这人吃惊的! 臻玉恼怒的把近前的大头推开,偶尔啾一下就够了,怎么还上劲儿了?臻玉瞄瞄自己的小身板,又斜眼瞅瞅对面那人的,心里犯了郁闷,这也差的有点多了罢!不等到自己长够个儿,那些不适宜的亲亲摸摸一概不准过头!臻玉再次在心里下了决心。 侍女们服侍着两人各自洗漱沐浴过后,臻玉很镇定的爬上那张紫檀木的大床,都是那啥大老爷们儿,以前也经常同吃同睡,虽然现在心里面有些小窘迫小不自在,但不妨碍他摆出不在意的大气样子么。 水泱带着水汽进来就瞧见少年那副僵硬“安详”的神态,没忍住嘴角就大大的勾了起来。扯下床帐子,大大方方钻进被里,水泱在心里美着自己让人就留了一床大被在床榻上,把僵硬的少年划拉到自个儿怀里,幸福闭上眼睛。 能一间房一张床水泱今天就很满足了,其他的,慢慢蚕食,多早晚都是他的!他不急,真的一点儿都不急… 臻玉在水泱怀里僵了半刻,见这人没什么别的“不良”动作,心里大安,一会子就自然下来入了梦乡。 水泱睁开眼睛细细看了怀里少年一会儿,眼里浸满温柔,低头亲亲少年的嘴唇,往怀里拢一拢,才翘起唇角闭眼睡了。 景王府前院一出小院子里,陈总管微微笑着,那些嚼舌根子的婢女奴才明儿就趁早打发了罢。要是让小主子听到这些人在背后议论林家小爷的话,怒火还不得把王府掀了! 秦书来很悠闲,这几日自家爷不教他近前侍候,他倒无事可做了,索性在贺二屋里斗嘴儿,自从他两个被拘在小院里一起“受罚”后,两人脾性相近,交情倒是好了许多。贺二私底下负责的那些事儿他自是不敢知道的,但偶尔听爷的意思,这些贺字辈儿的近两年都要慢慢迁回府里,得朝廷正经的差事,秦书来私底下估摸着是今上和王爷的布置应该差不多了,贺二等人也松快能“见人”了,秦书来自然也就能大大方方的与他们来往。 正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外头一个秦书来看着都脸生的小厮敲门进来,附在贺二耳边说了些什么。 秦书来知机,正想回自个屋子。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8 贺二冷着脸让小厮退下,摆摆手示意秦书来不必避讳。 贺二沉着脸很有些煞气,脸上几道淡淡的疤痕也显眼起来,跟刚刚那个嬉皮笑脸不正经的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人来。 秦书来有些紧张,用眼神示意他要是能说就说来听听。 贺二小声给他嘀咕了几句,秦书来脸色也不好起来,他们这些近前跟着自家王爷的,哪个不知道臻爷是王爷的心尖子,多少年揣在怀里丝毫摸不得!这些人嚼这样的舌根,把臻爷比作小倌男宠,但凡自家爷听到一星半点儿,岂不得…万一传将出去,臻爷还做不做人了,林家的脸往哪儿搁!秦书来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 贺二冷笑,他们是做什么的,若是连自己主子府里都看不住,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传出这样的话儿,他们这些人也不用爷来责罚,自个儿抹了脖子干净! 自家主子为了臻爷,不仅早就把那些不怀好意赏赐的宫女全打发了,还前前后后清了这么几遍王府,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隐隐感觉出臻爷对于自己王爷的不同来,这当头敢嚼出这样的话来,怎么可能不是有心人挑拨呢! 派人给陈总管递了个话儿,几人都心照不宣。 第二日清晨,水泱和林臻玉还没醒的时候,陈总管就雷厉风行的当着众人的面儿处置了几个醉酒浑说的,还有两个样貌清秀的宫女,陈总管并不多说,也不听喊冤,派人给这些人堵了嘴,提溜上马车就送出去了,南边采珠的庄子上正缺人,那里有侍卫兵士把守,这些人送去那里最妥当了! 余下的侍从脸上都有些变色,那采珠的庄子是最严苛的,进去就甭想出来。当下不少人就想到了昨儿恍惚听到的风声,心里更是告诫自个儿管好自个儿的嘴巴,主子们的事儿是他们能乱嚼的么!王府里宽仁,主子总管心都善,再有景王府这块招牌,没有几个傻到愿意被撵出去。 一夜好眠,林臻玉睁开眼睛就发现自个儿被水泱紧紧拢在怀里,脸颊贴着水泱胸前,登时脸红了,挣扎着想起来,不想这人抱得死紧,正要不客气弄醒他,就见水泱满眼笑意的瞅着他呢!伸手挠了几下出气,穿衣洗漱时又被强按下享受了一番景大王爷的亲手服侍。 林臻玉起来还来不及恼怒水泱的小动作,就被进来的严肃着张脸和昨日完全不同的陈总管给惊着了!秦书来等人偷笑,景王府里的人都习惯了陈总管的变脸了,想必一会儿臻爷就很能接受了。 果然,半晌过去,林臻玉就淡定了,陈总管虽板起他那张白白胖胖的脸盘儿,其实一点儿也不严肃,嗯,相反,他的话儿比昨天儿还要多,板着脸话唠的样子更讨喜不是? 秦书来“老怀安慰”,臻爷真很不错,接受的这快!陈总管平日都爱乐呵着,可若有什么事情肃着脸处置后就得有两天回转不过来,而且这两天的十分十分的细心,话儿也自然说的多,府里都习惯了。 …… 宫里水湛听说小九儿邀着那林臻玉去了他的王府,颇有些意动,若是得空去凑凑热闹也不错,那臭小子几日都没来宫里了!水湛有心给自家弟弟安排个重些的差事,可一想起年前那趟北行水泱回来时风尘仆仆还受了伤的样子,立马心就软了,罢了!还是天儿回暖了再说罢!过几天倒是可以叫小九儿来看看他们那“好父皇”老圣人的好戏来。 宫里真是风平浪静,太上皇那里最能蹦Q的两个现下都消停了,如今最出彩的反倒是那个望春殿出来的女官儿,虽然位份不值一提,可比起贾贵太妃初时的受宠来,也不遑多让。 贾贵太妃还是半死不活的卧在床上坐小月儿,婉太妃则委委屈屈的被禁了足,连殿门无召都不得迈出一步,更谈不上去老圣人那里讨情了。琴美人不忘旧主,每日得了空闲就要去望春殿探看问候。 贾元春沤在心里,又妒又恨,却再也做不得什么,这次小月着实伤了底子,她如今不仅虚弱,连容貌也大不如前,看着光彩照人的抱琴见天儿来她殿里走动,和小宫女们也是极熟的,说说笑笑,怎能不堵心沤得慌! 抱琴是个乖觉的,她要在老圣人面前得脸这两位太妃娘娘才暂时动她不得,要想长长久久的在这深宫活下去,她这出身低微没人看不起的“美人”还得按着那小太监说的办,希望至少那位能看在她听话嘴紧又没有证据的份上留一条活路给她。 照着小太监的话,抱琴除尽心服侍太上皇之外,还时时不忘旧主,更是得了老圣人的赞赏。抱琴常与老圣人说起荣国府,说起贾贵太妃,还有她在荣国府听闻的一些四王八公的轶事,每每引出老圣人一番怀旧的心思,抱琴又会说话儿,小嘴一张一串不重样讨巧恭维的话就吐出来,惹得太上皇心情极舒畅,日常拊掌大笑。 有抱琴的枕边风,又有忠顺王常常请安时带出的一两句荣宁二府的好话,老圣人更是怀念自己青壮之时,手握大权叱咤风云的过往来,竟不顾身体虚弱,几次招来老臣来叙旧说话儿。 老圣人心里勾起了对这些老臣的感情,不时会赏赐一二,虽然如今不能给这些老臣和其子嗣加官进爵,可招来当今敲打一番还是很可以的。 水湛愉悦的听着老圣人对他对待这些老臣多有冷落的不满,面上恭敬应着,甚至虽未再重用这些老臣,但赏赐很是源源不断。太上皇见了,心里舒畅不少,更是眷顾起这些老臣极其子嗣来。 水湛任他所为,这些都是他授意的么。再深些才更好,人老了或会心软,生出些真感情才是他最愿意看到的!这样的话,事情揭晓的那天,才会更有感受,除了打脸丢面子之外,老圣人也该有其他的触动才对么!就像他当年看着这个被称作“父皇”的人明知道母妃死因,还视而不见自顾捧着宠着那贱人时他的心情!不过,太上皇骨子里寡情的很,怕是不及他当日心痛心恨的一分罢。 水湛勾勾唇,莫急,总要还回来的!老圣人寡情不错,可他极在意声名,那就让他这几个儿子一起送份大礼给他罢。至于那些个“老臣”,现下赏赐的物件儿以后抄了家还不都得归于国库,不过是暂时放在那里罢了! 都城之中风向又变,贾家如今又是入了不少人的眼,虽然政老爷没有官复,可有贾贵太妃在,听说那得宠的琴美人也是荣国府出身,老圣人现在又心向老臣,起复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般想着,那起子墙头草又赶紧一窝蜂的依附过来,可今时不同往日,史老太君瘫了,说话都还不清楚,荣宁二府彻底成了忠顺王手里套上笼头和鞍子的骡子,说的做的都经过忠顺王的指使或暗示。贾政和贾珍虽憋屈,可也奈何不得,贾珍更是日日聚集一拨儿纨绔世家子骑马射猎,喝酒作乐,暗暗为忠顺王拉聚势力。 抱琴如今是正经的琴美人,份位虽低,可也是主子了,荣国府自然不敢再让她老子娘和哥哥**子作府里的奴才下人,抱琴的家人都脱了籍,去掉奴才的皮,以后也是平民了,子孙后代也能科举求功名。 她老子娘和哥哥**子都是老实人,抱琴暗暗托了信任的人带出银子和信件儿来。 对于这个新晋的琴美人,忠顺王从未看在眼里,这样出身底下的贱婢,不过得一时风光罢了,他已经为了贾元春的事情和母妃闹的不好了,万万不能因着这个再惹母妃不高兴,再者帮着母妃得回父皇的心思才是正经!这贱婢过些时日父皇心淡些收拾了便是。 因着忠顺王爷的不在意和荣国府的散漫,抱琴的老子娘和哥哥一家带着抱琴给的银钱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都城消失了,等到以后忠顺王反应过来的时候,白茫茫大地,那样普通平常的百姓,早已无从找起。 眼见太上皇越来越想望年壮时的情景,对于贾贵太妃和四王八公也愈发的眷顾,虽不曾召见太贵妃,可赏赐却越多了起来,几位还在的老国公也时常进宫陪上皇闲话儿。 水湛勾勾唇,朝身后魏进朝挥挥手。 魏进朝知意,次日,琴美人又遇见一个极普通的小太监,抱琴笑笑,是时候将“那件事”禀告老圣人了,自己刚刚才得知,又惶恐又挣扎,可因着对老圣人的“忠心”和良心上过不去,才硬狠下心说出来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泠然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亲爱的姑娘的地雷333333333333 今天是存稿箱君,鱼要去学校,奋斗半晚上先写出来。 以后开始学习了,鱼会晚上写文,尽最大努力,一定把日更的良好作风保持到底! 亲们多多留爪哟~~ 59、 一朝天子一朝臣 贾环通过了童子试,除了赵姨娘和凤姐儿夫妻二人是真心高兴,就连探春也是淡淡地 这件事情在贾家并未引起多大注意,科举这种事情瞒住上下显然是不大可能,是以贾环得过之事他自个儿恭敬的禀告了老太太和父亲。 童子试只是科举的准备罢了。 贾母瘫在床上,口齿依旧不清晰;贾政自罢官之后,除了和贾珍一起为忠顺王办事,就是窝在外书房和姬妾们红袖添香,做那夜读书的雅事。王夫人如今自顾不暇,虽恼恨庶子抢了宝玉的风头,可那几个狐媚子才是她如今的心腹大患,其中一个叫红鸾的贱坯子这些日子贾政对她极为上心,时不时要开了库房赏她补品,王夫人怀疑那贱坯子有了身孕! 迎春回了大房,自然消息不甚通灵;探春看嫡母、父亲都是淡淡地,因而也只是赏了上门报喜的丫头一把大钱,叫拿了些纸墨给贾环,只道切勿骄傲,踏实才好。惜春还小,贾家几番大变,她哥嫂贾珍夫妇越发记不起这个妹妹来,院子里气氛沉闷,性子养的古怪,闲时自顾去找妙玉说经,对外事并不上心 倒是贾琏夫妇十分高兴,不仅备了礼,还叫赵国基偷偷带去一百两的银票给他们娘俩儿。赵姨娘高兴的简直不知怎么好,把儿子搂在怀里,从头摩挲到脚,弄得已经是个半大小子的贾环极为不好意思。 林臻玉自打回府后,心情一直十分好,破天荒给了“来拜访林伯父和好友”的席双佑一个笑脸儿,弄得席双佑倒紧张起来,生怕自己这准大舅子兼好友弄出什么招来难为自个。 难为倒不怕,自家那脾气极大的老爷子对着外祖家亲人还不是舔着笑脸逢迎讨好?想娶人家千娇万宠的姑娘,受些刁难是应该的!只是臻玉自幼一肚子弯儿主意,全不像表面那样纯良,他是怕黛玉被引得倘或对他…咳,是对他家有些什么,那可就亏大了! 席双佑想起茶会那日,自个儿在书房偷着极快的瞧见的那抹身影,嘴角翘起大大的笑容,嗯,这次茶会各家太太小姐对黛玉印象极好,听二婶说已经有不少夫人向她打听林家大姑娘了呢,自己可得积极些,像母亲说的,先定下来才是正经! 席夫人茶会之后已回了扬州府,她是极满意黛玉这个媳妇的,席大人也是高兴,和林家结亲,实在大好!这两人隔几日就给席双佑来信催促他要时常去林家走走,林家三父子和家里上下对这唯一的女孩儿都是疼进骨子里的,以席大人的经验,要想把媳妇儿娶进门,席双佑非得做好脱层皮的准备! 林臻玉和水泱也算是定下情来。 在景王府几日两人黏在一起,水泱一反平日面无表情的吓人神态,什么话儿都说的出口,弄得臻玉又笑又羞,总算是把他自个的名分从臻玉这儿定下来了。 林臻玉心里虽觉有些别扭,但并不像否认他自己对水泱的心思,错过这人,他想他再也找不到更让自己动心更舒心的人了! 到这个世界十几年,纵使得到上辈子渴望的亲情和真正的家人,可从那个世界带来的某些观念和思想的方式,仍然不时让林臻玉感觉自己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有弟弟妹妹让他操心分去注意之时还好,可他们总会有自己的小家,到时他这个大哥就要功成身退了,岂不寂寥?水泱是唯一一个让他无所顾忌的人,许是初见时面子里子都掉光了,臻玉也就破罐破摔,阴差阳错就养成了他在水泱面前从不掩饰的性子,再妄为不敬、惊世骇俗的话说出来水泱都没有一点子异样,更重要的是他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这人竟能理解的七七八八。 想要得来一个全然信任交心的人何其不易!臻玉很孬种的一点儿挣扎都没有就接受了这样儿有点不正常的关系。水泱一开始说的就极明白:他绝不会允许臻玉娶妻生子!臻玉身边只能有他一人!同样的,他自己也一生一世一双人!娶妃生子那些有他三哥对母妃也有了交待。 水泱思量着,臻玉就快年满十五,到时先告诉哥哥这事儿,就算有了最大的靠山不是。以哥哥的敏锐,恐怕如今就已经有些明了他对臻玉的心思了。 再者臻玉是极有想法的人,窝在翰林院虽然清贵,但比不得六部和下边儿能办实事儿,也是时候变一变臻玉的位子了,以后还能和他一起办些差事,水泱想着两人一起在外面办差,又没有那么些人打扰分心,可不是心里美滋滋的么! 林伯父那里自己还是缓缓露些意思或者“马脚”,也好让伯父有些准备,对他不声不响就拐走了人家千万期盼的儿子,水泱还是很有些心虚的。周舅舅和周姨处,暂且缓缓,他和臻玉这样好的交情已经让周舅舅惊着了,若是再说出这么一出儿,恐怕立时就会被扣个居心不良的大帽子。 紫宸殿里水湛思量着弟弟的话,林臻玉他也算了解的,从小九儿与他交好,这些年就没少关注过这个小孩儿,他又是怀逸(还记得么?叶先生的字)唯一的弟子,自然比旁人多一份重量,自然清楚这个人很有些头脑,那些奇思妙想的确让人吃惊。 虽然年纪尚小,可在六部锻炼一番也未尝不可,只是哪部却是个难题:吏部尚书马上要告老,林如海很快会接任,林臻玉去那里显然不合适;户部,林臻玉那些赚钱的法子和管理的方式倒是很适合,可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头清楚周炳正是这小子的亲舅舅,去了难免束手脚,这个也不合适;礼部…刑部…工部?又是! 水湛提笔写下“工”字。 工部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管的事物杂,又没有油水,万一有个差池耽搁的可能就是天下的农事,弄不好就是大罪,但凡有些门路的官员仕子都不愿去那里。好在近年来,当今对工部十分重视,工部的地位有所提升,如今各省不少实干的官员都是当今从工部提拔起来的。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89 水湛正思量着,魏进朝匆匆来报:“皇上!老圣人在咸福宫厥过去了!” 微微抬眼,水湛黝黑的眸子滑过一丝狠厉和笑意。笑意?!摆手起驾。水湛心忖:这所谓的琴美人手脚却是挺利落,不知那人如今是什么模样?心里的滋味恐怕不好受罢。呵。 咸福宫寝殿,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太上皇急促的喘息,撑起半边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跪在榻边的抱琴,口中喃喃道:“你讲的,是真的?!” 抱琴泪眼盈盈,泪珠儿噗噗直掉,哭的梨花带雨,惹人垂怜,太上皇此时却无心在意这些,见她哭着点了头一下子就像抽干了力气,喉里嗬嗬的呼噜两声儿,颓然的仰面瘫在榻上。 抱琴低头拭泪,掩住眼睛里淡漠的神情。 …… 方才抱琴佯装惊慌失措的模样冲进咸福宫,把殿里的宫人们和太上皇都唬了一跳,这琴美人如今正是他心头的喜好,连忙询问。 也是贾贵太妃和贾家的霉运,抱琴做出不忘旧主的幌子固然是为了松懈贾元春的防备和讨得老圣人欢心,可最重要的不过是为了让以后她做的事和说的话顺理成章,让人觉得合情合理罢了。 贾元春和贾家虽然恨抱琴夺了宠去,可一来以太贵妃如今的身子不能侍寝,得意了别人还不如便宜抱琴,有抱琴这个丫头在也可以时时在老圣人面前提起贾贵太妃;二来既然与忠顺王拴在一条船上,抱琴这个不受婉太妃和忠顺王待见的丫头以后还可以派上大用!为着这些缘故,光彩照人愈显年轻漂亮的抱琴镇日在元春面前晃悠,元春纵使心里恨得狠,也没把贾母当日交给她的小瓶子拿出来用上。 贾母瘫了,自然不能椒房眷属进宫探候,邢夫人是不来凑这热闹的,好不容易抱琴趁上皇高兴时说话,恩旨准王夫人替贾母进宫探候太贵妃娘娘。这才耽误了些时日。 今日就是二十六日,琴美人昨儿侍寝,今早陪上皇高高兴兴的说了会子闲话儿,就请求去了望春殿见见旧日主母,也问问家人情况,她位份太低,出身又太差,家人却是不能进宫探候的。不料才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琴美人就跌跌撞撞,满面慌张的未经通报就闯进老圣人寝宫去。 上皇摆手挥退跟进来请罪的宫人,和颜悦色的问抱琴怎的回事?抱琴脸色惨白,哆嗦着,知道太上皇失了耐性,面露微怒的时候,才抽抽噎噎的将话说了。 原来她带着侍女去望春殿,发现外头一个侍候的宫女都不见,心里奇怪就叫宫女在外面等着,她自个儿进去,却不料听见贾贵太妃和王夫人说话,话语间俨然是个惊天秘密。唬的抱琴魂飞魄散,忙退了出来。她有心要与贾家隐瞒,可敌不过良心,又不愿欺瞒老圣人才说出来。 …… 太上皇昏厥时间虽然不长,可这事儿对他打击实在太大,前几日老三才跟他说,当日前太子事败,几乎所有妻妾和子嗣都被他自己绞杀,只余下最受宠的侧妃生下的一个女孩儿被秘密抱到善堂去才活了下来,后被秦业抱养,养大后嫁给了宁国府的嫡长孙,公公婆婆都是宠爱的,只是红颜命薄,连孩子都没有就年轻早夭,时间还在贾家姑娘封太妃之前。 太上皇虽然心痛太子唯一留下的骨血连个子嗣都没有就去了,可听皇帝说贾家对她极好,连丧葬都宁愿违了礼制也要给她最好的,心里头也安慰,还想着什么时候给贾妃的父亲兄弟也提拔下。 不料今日抱琴听到的事情真相竟是这贾家早就心知这女孩儿的身份,门不当户不对的千方百计娶进来也是想着什么时候能用上! 而自己孙女儿的死因更加不堪!却是贾家想着让贾元春上位,生怕秦氏的身份连累了贾元春,又觉得这人已经没了用处,就给下了致人虚弱的狼虎药,想要慢慢儿虚耗尽她!更可恨那猪狗不如的贾珍,竟然奸/淫自己儿媳妇!弄得连下人都要醉骂“爬灰”!秦氏不堪受辱,一根绳子上了吊贾家却又做出那极尽哀荣的样子来,没得让人恨极恶心! 太上皇闭上眼睛,他记得早年太子极喜欢这个女儿,还抱进宫让他看过,那女娃娃自小儿长得极好,第一眼就能看出她以后必然天姿国色,不想这样本该受尽宠爱的女孩儿却落得个这样不堪的下场!就是想要给她恢复身份,可有了那样蒙羞的名声,却是再不可能了! 太上皇恨极,其实他本对这个孙女儿并无多少真感情,不过是把对前太子的想望移情到这秦氏的身上,更重的是对于自己信任庇护的老臣竟然从始至终的欺瞒、算计自己的恼羞成怒! 又有抱琴长日子话语间的诱导,他打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极重感情,极仁德的君主,这样自欺欺人的念头他自个儿是深信的,如今怎能不对欺瞒了仁和的自己的老臣和妃嫔恨极? 外面得力的太监进来通传“老圣人,皇上来了。” 在这样的时候,太上皇怎么会愿意年富力强的儿子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遂道:“叫皇帝回去罢,朕乏了。”心里面思量着要给贾家和贾氏一个极狠的教训,才能平自己之愤! 水湛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意料之中听到老圣人的拒绝,做出担忧的样子吩咐咸福宫的大太监几句,就回了寝殿。心里对太上皇此时心中所想自是一清二楚,只是他怎么可能会让上皇这么容易就收拾了贾家,可还有更大的震撼会由贾家或者借着贾家的嘴带给他呢! 这事毕竟不光彩,又只有抱琴一面之词,太上皇命人招来贾贵太妃。贾元春喜出望外,着意打扮妆饰一番才去,金凤冠、红宝石步摇,映的她缺少气血的脸儿也平添几分娇媚。 可刚出了望春殿,她身边新升上的女官就被一个低头的小太监撞的几近跌倒,元春大怒,这样触霉头的!那小太监头也未抬,径自跑了。 女官儿战战兢兢,不惹人注意的将一个纸条儿呈给太贵妃,却是那小太监方才借撞上之势塞到她手里,她听到低低一声儿:“出大事了!给娘娘!” 元春拧着眉角打开那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秦氏事发!”贾元春大惊,几乎站立不住! 连忙回了望春殿,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这秦可卿的事情一直是她的心病,初时向圣上告密想要借此表明忠心搏个位份,不想却被上皇看重成了太妃,这事情就成了贾家握在今上手中的一个把柄,如今荣宁两府又站到忠顺王爷这边,她更是担心有一日今上会将这事情告与上皇!贾元春已经认定这是今上所为,心中猜测那小太监时忠顺王爷一边儿的。 把珠钗发饰通通摘掉,换上素淡的衣裳,脸上脂粉抹净,虽然暗沉苍白的脸色不好看,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匆匆赶往咸福宫的路上,贾元春虽然惴惴不安,但心里已经有了些对策。不得不说,贾家很是奇怪,闺阁里教养出来的女孩儿竟比外头的男人强上数倍!贾母和贾元春尤甚,若不是这几位都自视太高,心也太高了些,早些摆正态度,贾家也不能落得如斯境地! 毕竟侍候了老圣人这样长的时间,他的性子贾元春还是知道一二的,尤其是太上皇十分多疑,对当今并非特别喜爱,甚至时常有些怀疑在里头。贾元春却是豁了出去,虽不能也没有胆量将这事儿完全推到今上身上好撇清荣宁二府,但好歹引起老圣人的疑心给自己和贾家争取些时间。 贾元春此时却有些怨恨荣国府和王夫人了,不仅不能给她带来些依仗,又生生把几位前朝能说得上话的姻亲给得罪了,还不时拖累她,数番给她带来几乎灭顶的罪责! 一副苍白虚弱的样子,贾元春对于太上皇的雷霆之怒已经心有准备,纵使吓得心惊肉跳,贾元春涕泪交流之际,依旧抖着嗓子回话儿。 勉强鼓足勇气,贾元春对贾家的奢望念想闪烁其词,却句句挑拨暗示今上对义忠老亲王的心思,老圣人果然疑心,命人将贾贵太妃软禁在望春殿。使自己的亲信去查。 水湛听着咸福宫的大太监来报信儿,和水泱对望,兄弟俩眼里都是狠厉和嗤笑。正是要他自己的亲信去查,才能查出更多他们正愿意让他知道的真相来么,才会更信任不是? 只是什么时候“仁德”的老圣人才能明白什么叫作——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60、 周姨娘封诰命了,明日会有大宴之上和王夫人的面对面儿(*^__^*)~~~~ 鱼今日更新晚了,明日鱼大章补偿!↖(^ω^)↗ ~(^_^)~谢谢亲们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鱼最大的动力~~33333333~~ 周慧封诰命 暂且不论太上皇心里如何思量,如何翻腾,贾元春被软禁之后,婉太妃心觉不妙,忙给忠顺王爷递信,母子两个派心腹从望春殿“随侍小太监”口中得知事情“原委”。 忠顺大怒,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荣国府!若不是贾家还有些人脉,现下正要靠他家去拉拢王家,王子腾可是好助力!真要丢开手去不管他! 忠顺无法,只好勤去老圣人处请安好打探些消息,暗里加紧逼贾家快些把王子腾拉拢来。只是王子腾老奸巨猾、滑不溜手,只敷衍着,礼不收,书信往来也只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让人拿不住把柄,不能以此为胁迫。 王子腾一向看的明白,若非他有这份眼力,只怕也要像许多世家出身的同僚一般不太把今上这位不得太上皇喜欢、继位后也并无清洗换血大动作的帝王看在眼里,还去一味逢迎讨好老圣人、忠顺王爷。可笑如今那些自持身份的人也不睁眼瞧瞧:当初圣上继位时蹦跶最欢实的几个,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悄悄的消失在大伙儿眼前了,若是仔细找找,恐怕坟头上的草都有人高了! 王子腾把贾家来信和转交的忠顺王爷的书信都藏进暗格里,这在以后都是保命站队的利器!王子腾不是不想着拉贾家一把,贾王两家世代交好,这两代更是极尽的姻亲,初时王子腾没少去信劝过贾政,只是他那个妹妹是拎不清的,这位妹夫也不遑多让!后来贾娘娘掉胎,贾家病急乱投医,更是泥足深陷,王子腾有心无力,只能尽力抱住自家再说。 长出口气,王子腾也不由得怨恨这忠顺王野心忒大,偏还没眼力价,看不清形势!今上继位已经十多年,早已坐稳了皇位,这一位是真心厉害,就连收拾异己都是润物细无声的,这些年那些歪心思的还留在朝中的除了太上皇还挂念着的老臣,就是那些平衡势力的棋子! 就是这些人大多也是空有副壳子,手里实权能剩下半分就是好的,偏忠顺王爷好大喜功,眼里只看不清这些!还以为今上是十几年前那个无声无息好欺负的三皇子呢!如今纠结了一帮子不长进的世家旧臣和逐利而往的小人,就妄图什么共成大业? 王子腾随手把茶碗子掷到一边,他九月就可返京述职,还是趁机向圣上表忠心为上,王家搬空大半家财把欠的国库银子给还上了,如今正是站队的时机!当初为其他几个交好家族所累,今次定要站对队伍。手里那几封书信,却有很好的用处呢,要细细思量怎么拿出来,既不能让圣上觉得王家凉薄,又得表明王家彻底站在皇上这边的态势! 眉间皱成“川”字,深深的印痕像是刻到骨头上似的,王子腾揉揉眉心,想到这些糟心事他就忍不住羡慕林如海!林如海是纯臣,深得今上信任,又光明正大的和荣国府脱离了九族姻亲,占尽了天时人和,如今林家大儿子少年有才,今上有意提拔历练,小儿子也是读书上进,听说极有父亲长兄的风范,他日必定又是林家一跟支柱! 想起初时林如海姑苏过继旁支子弟为子时,他还在心里暗笑林如海时运不济,从破落旁支过继来的儿子不是不亲就是不成材,哪能跟亲生的相比!不想这林臻玉忒争气,年纪小小就正经科举入仕,管教弟妹还有一手,前几日王子腾夫人来信上还赞叹林家大姑娘仪容言行俱是一时之选,若非贾家闹的林家十分不待见,她倒想去替仁儿求一求,只是因王夫人,她这嫂子却实在不好去开口。王子腾想着自己还在西北军营里的独子,苦笑叹气。 凤姐儿如今一门心思在两个孩子身上,尤其是还没周岁的小哥儿,生的虎头虎脑,极为壮实讨喜。凤姐儿有孕时养得好,又有邢夫人关照着,这小娃儿一生下来就是个欢实的,喜得大房上下镇日合不拢嘴,就连贾赦也不愿窝在姬妾群里了,常和邢夫人争着逗弄小哥儿。凤姐本来担心邢夫人有效仿老太太的念头把小哥儿抱去养活,不想邢夫人生怕弄僵了才好的关系,压根没想过开这口,反正如今大房总共也就这一出院子,贾琏两口子离得近,走几步去看也就是了! 今年初春时今上对于近两科的仕子们又有了不少调动安排,户部下了文书:席双佑在兵部升为五品的员外郎;靳康在都察院如鱼得水,极得上峰器重,今次也升了半级;顾清之虽没有升官儿,可平调去了户部,手里权力着实大了不少,他自个儿是极为满意的。 林臻玉在翰林院安心窝了年余,这回从七品编修调任五品员外郎,虽一下升任了两级,却十分不打眼,一来这都城中三品之下的官员算不得啥,并不惹人注目,二来他去的是工部,那里的小官儿大多不是正经科举来的,底下管的也是匠人之类入不得文人世家之眼的旁门。 林臻玉倒是极为高兴,在翰林院年余他除了字写得更好些,其实什么实事儿都没干,就算这回不得调动,他也要找父亲和水泱帮忙把他弄去能做些实事的地方了。除了外任,工部和兵部是最适合他去的地方了,不想圣上偏偏特意指了他去,林臻玉都要怀疑是不是水泱在他哥跟前说什么了。 说来也巧,林臻玉补得空缺正是他的“亲舅舅”贾政罢官余下的缺儿!只是人不同,显然得到的境遇都不同,贾政在这位置上呆了十多年,上峰硬实只让他管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其余农力工事一丁点儿不让他插手,固然有对这些受家族荣荫的世家子的鄙薄,更主要的是他本人对这些十分看不起,让他沾手干不得事还没得惹人不快。 林臻玉再年轻,可实际的阅历在那里摆着,前世比这里先进了不知多少的理念和生产力,在电视和网络上见到过多少实物和工程,让林臻玉即使并不懂前世那些东西是怎么构造,那些简单的农具和水利之类,好歹能把会达到的效果和大致外形之类的说出来。 至于枪炮之类的热武器,林臻玉前世一个学管理和金融的循规蹈矩的好娃子,却是不要奢求了。而且就他从父亲和水泱那里了解,这个世界显然和前世的清朝不同,虽然生产水平已经能接近于明清时代,可即使是外海而来的洋人手里也并没有厉害的火器,反倒是本朝握有的火器技术比较厉害,而且显然水家几代并非是和为贵福及蛮夷的“大度”皇朝,把这些本国才有的技术和秘方牢牢掌控在朝廷和皇室手里,就连烟花爆竹也是过年过节时朝廷直掌的店铺里才有的买。 这日早朝,今上却是一扫前几日为了老圣人身体挂心的阴沉神情,极为高兴。及至大臣们上奏之事议完,圣上笑道:“今日朕听闻太湖地区农事、畜事大收,只一区就比得上往年苏南总收成。众卿可知为何?” 群臣共贺圣上天佑大福。 今上开怀大笑道:“原是工部大功,户部从协!” 原来是今年早春工部上折子提出要在太湖地区实行粮、畜、桑、鱼结合的基塘,不少官员都斥为笑谈,工部孤行,向户部提出申银款项,唯有户部左侍郎周炳同意,顶住压力给拨了银钱。当时知情官员有不少都等着看工部和户部周侍郎的笑话呢。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0 不想如今刚入秋,就有喜报传回圣上这儿,却是太湖大丰!正是农忙季节,太湖当地官员只简单估算了能看见的收成,就比去年的苏南地区的总收成还要多!今上大喜,这才有了今次这幕。 周炳在心里赞叹外甥,这次太湖地区粮、畜、桑、鱼结合基塘正是林臻玉提出来的,在此之前本朝虽有用农家肥等给土地基肥的,但并未普及,不少地方还是用换种的法子等待土地自己回肥。工部侍郎对这一想法十分有意,特地询问了不少种田好把式,工部尚书点头才递了折子。 户部对工部诸事一向头疼,每每兴修水利,户部尚书都要揪掉一把胡子,此次工部之事多亏左侍郎周炳一力促成,才拨银到地方。 今上大喜,命工部明年全力促成此事,又对工部上下进行褒奖。工部尚书并未隐瞒林臻玉功绩,但此事能成却是工部上下尤其是许侍郎的功劳。 吏部尚书告老,林如海月前已经正式接替了尚书之职,这时候大力嘉赏林臻玉却不是栽培而是捧杀了,林家已是后继有人,林如海又正当年,林臻玉年纪又小却是在工部踏实干两年为好。 周炳心里得意,却也发愁:他如今是户部左侍郎,户部尚书和右侍郎都算得上能臣,圣上颇有大力奖赏此事的打算,在他这里却是不好办,若想把官职提一提,只能将他升到他处,礼部尚书也到了告老之时,若是把他弄到礼部去…想到礼部那些死抠礼仪典籍的“学究”们,周炳打了个寒战,嘴里发苦,方才的得意兴奋去了大半!若不是臻玉私底下求他,他宠着外甥儿,又深知臻玉话出口一向靠谱儿才不会力成此事! 周炳犹豫的瞄了眼上座的皇帝,他倒是有个心愿想请求,只怕说出口就有御史反驳,反倒连累了姐姐的名声。 水湛别有意味的瞥了眼在站在下面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弟弟,心里对小九儿如今愈来愈不亲近依赖哥哥的行动有些醋意,想想还是罢了,就给他那宝贝一份大礼罢,正好周炳他不打算让从户部出来。 工部尚书等齐齐谢恩。 先赏了户部尚书财帛和御笔亲书的卷轴字迹。 水湛看向周炳,周炳心一横,就要说出求请来。今上已笑道:“周卿,朕却有一好礼要赏你!”神情颇为舒心。 众臣一时皆竖起耳朵,心里思量着周侍郎能有何好礼?都清楚今上既说“好礼”就不会是加官的事情,不少人心中一凛,都想起今上如今已有一子将要到定下嫡妃的年纪了,周侍郎家不是正有一个适龄的独女吗? 周炳也想到了,更有些慌乱,想他这么些年从贫寒出身到如今二品大员,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却没有一次领赏还要这么心中忐忑的。心里发狠,若是今上真这么赏赐,就是赔上官位,也定不会让自家姑娘嫁入帝王家!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定得捶臻玉一顿压惊出气! 水湛在上位看着众臣脸上细微变化和小心想掩饰住的歆羡、忌惮、恶意、高兴…心里只觉有趣,或许这至高无上的位子最有趣的就是能把众生变化看在眼里罢。他知道这些臣子想什么,大皇子早夭,如今二子已十三,是到指妃的年纪了,过两年大婚领差,作为如今最大的皇子,自然备受关注。可是这个儿子太像上皇了,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心思却阴厉狭窄,不是容人的性子。他属意的人选从来不是他,自然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儿子赔上自己一手提拔的能臣。 水湛自觉对儿子们一向一视同仁,他不亲近后宫,各宫都由皇后治下,皇后没有嫡子,倒还算得上公正。 水湛故意一顿,看够了众臣诸相,才笑道:“周卿寻亲姐十数载的事情朕亦有耳闻,其心可嘉!卿立下此功,朕就将这恩赏赐予周氏,周卿以为如何?” 周炳大喜过望,没等御史言官说话,就伏跪于地,谢圣上大恩!周炳激动的简直不知作何形状,只觉奉君如此,肝脑涂地才以报君恩! 今上大悦,遂封赠周氏为二品诰命夫人! 时下大臣见今上如此开怀,并不愿轻易触圣上霉头,周侍郎无母无妻,诰命封赠给姐姐虽无前例可依,却有人情可表,再者这样一个诰命对周侍郎本身官途并无甚大用,是以直至退朝虽有言官暗叹,却无人出头反对。 户部尚书也松一口气,他倒不担心周炳威胁了自己的位子,他资历功绩在那里,除非犯下大错,不然下面几个绝不会威胁到他。倒是怕圣上嘴唇一碰,把他的左侍郎弄去礼部可就坏了,要知道手底下有左右两个实干能耐的侍郎,可是大幸!这几年户部账目清晰国库充盈可没少受皇上嘉奖! 圣旨并鸾锦玉轴文书及一品正装妆饰半日后都去往周府。周侍郎并其姐周氏早已摆设香案,恭候在府。林臻玉在散朝时就得了水泱的消息,不顾工部也要由尚书自上而下奖赏,向上峰求了假,快马就去了周府。 宣读圣旨时,林臻玉藏在周府内院,伸长脖子想听见。待谢了旨太监去了,臻玉搂住娘亲却是掉下泪来——他纵使得再大荣耀,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诰封娘亲! 周慧和周舅舅都心疼不已,周炳弹了外甥一下儿,有些心酸,笑着劝道:“这次也是你的功劳不是?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还是个男娃子呢,你表妹都笑话呢!”说的林臻玉不好意思擦擦眼睛,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 周慧把儿子搂在怀里,她这做娘亲的自然很明白儿子的心思,只是如今这样的生活她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周慧很知足,儿子和弟弟都在身边,还有个贴心的外甥女儿,这诰命不过是锦上添花,她却是看的开。 至金乌西坠,余晖尽掩之际臻玉才打道回府,一出府门就见水泱的马车停在近旁。 水泱把少年拉上车,摸摸臻玉红肿的眼圈,有些心疼,遂笑劝道:“如今周姨有了诰封,虽不能说出你们关系,你却可以大大方方认做干娘,往后儿奉养孝顺都是应该的!” 61、认干娘、大宴之上会王氏 水泱说的话简直说进臻玉的心坎里了,臻玉也正是这般想的,心里着急要回林府去和父亲商量。 林如海深知儿子心思,早就把这事儿想了数遍,如今周氏又有了诰命,更是水到渠成之事,遂儿子一提,便欣然同意。 周府里,周舅舅自然喜欢,周慧更是心里又感念又激动不已,自儿子登船去扬州那刻,她就绝了儿子光明正大再叫自己一声娘亲的奢望,不成想居然能有今日!林家居然愿意让臻玉认自个儿作干娘! 周炳乐呵呵的,心里早下了决心这事儿定得大办!姐姐孤苦半辈子,被人欺凌,不得展颜,这番能扬眉吐气,又能认回儿子,这样的大喜事必得让全都城的人家都看到!也让那些小人瞧在眼里,沤在心里才好!周舅舅嘴角泛起冷笑,如今那些落水狗,他不痛打一番岂能对的起姐姐受得苦,怎么能出自己一口恶气! 周炳一连数日都喜滋滋的,上朝前后总喜与人闲聊几句,一反平日形状。不少朝臣同僚都心里纳罕,这周侍郎好气色呀!这般高兴瞅着又不像是只因为周氏得封诰命而高兴? 吊足了众人“姑婆心”,周炳才神神秘秘的露出点子风声来,却是他家亲姐要收干儿子了。 不少朝臣都有些不以为然,周氏虽是二品诰命,可这达官贵人齐聚的都城并不太稀罕,且她又是寡居妇人,听说死了的夫家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乡绅,身份谈不上显赫,若说有分不同,也只是她的诰命是今上在群臣面前御口亲封罢了! 若是收得个干儿子,估摸着也不会出身多好,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公子小爷,也不会上赶着去巴结,想来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子冲着二品夫人和周侍郎的名头去的罢。毕竟本朝律例,经过官府承认的干亲,儿子有侍奉养老的职责! 众臣再问,周侍郎摇摇头却是不愿深谈了。林如海斜眼余光瞥他,有什么好得意的,若说出来是自己儿子才更让人惊叹呢! 林如海眯着眼睛看自己同僚,嗯,谁家有合心的女孩儿没有?臻玉就要十五了,若有好的,先定下来!高僧言儿子弱冠方可娶妻,没说不可以先定亲么? 如今林如海事事顺心,黛玉之事虽未定下,两家却很有了默契,缺的不过是林家三父子死活不松口罢了;馥玉不用他操心,有他大哥照看着,幼子十分上进听话,明年就可下场一试童子考了呢!是以林海心思转到大儿子亲事上去了。 暗自叹口气,这些年来,如海对孩子们着实心有亏欠:当日他答应贾敏要好好儿教养三个孩子,可贾敏去世后他心思空了一大块,反而要孩子们担心他;之后心好容易缓些过来江南又局势严峻,不得已送三个孩子去了荣国府,受了不少委屈;之后回京,大儿子已能独当一面,女儿也帮着长兄掌管一府家事,幼子小小年纪便懂事上进,倒是三个孩子挂心他的身体,变着法儿温补颐养;荣国府旧事,更是儿女们同心协力脱离泥沼! 林如海又是安慰又是心酸,他林家五代列侯,如今已是七世书香,儿女们不说金尊玉贵,也应该是尊贵娇宠!可自家的孩子们却是母亲早逝,他这个父亲心思又扑在政事公差之上,不敢分心,偏偏外祖家还是那个样子,不仅得不着疼宠,孩子们还得暗自防备着他家保护自个儿! 尤其是大儿子,小小年纪就得应对各方算计,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才十几岁的孩子,就把偌大的府内府外打理的井井有条,把弟妹教养的德才兼备!又背负着林府,得了功名!怎能不让他这个父亲又自豪又惭愧? 林海觉得自打多年前过继来大儿子,早时不是没有担心过以后这孩子如何,有了馥玉这嫡子后,也暗暗思量过这两兄弟日后若是因为林府继承起纷争该如何…可臻玉这孩子品性作为自他来林海就看在眼里,就是别家亲儿子也比不过的!这些年夜深人静时他常想起夫人早先说的话“臻玉这孩子是福星,说不得因着他才招来黛儿馥玉两个小宝贝的!”“臻玉心实,你待他一分,必回报你十分,这样的孩子,求都求不来,有儿如此是咱们家的福气!”“但凡日后有什么突生变迁,老爷只管守住祖宗基业,把身后交给臻玉就可!这孩子年少就老成,他定能和弟弟妹妹在一块儿平平安安的。”…… 想起亡妻,林如海垂下眼睑遮住凄凉,他不是没想过为了亡妻要尽力扶贾家一把,只是这些年荣国府行事一分一分的把人心磨凉,更是得寸进尺、人心不足,大有算计殆尽林家才甘心的架势,他林如海对贾家已经仁至义尽!臻玉也是宽厚之人,对贾家再不待见也从未主动坑害过,荣国府沦落至今,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他家招惹、算计在先?自家定下的计谋,若没有贾家上赶着“配合”再不能成事的。 只一会儿,林如海脑中闪过各种念头,静立于一旁。上朝时间到了,朝臣们鱼贯而入,还是周炳瞧着他两眼无定点的模样实在像自家外甥出神的时候儿,心想这两父子倒是一个模子,这时候也能走神!倘若其他人进去,他自个站在这里,那么些人精还不知道心里怎么乱猜呢!没好气的轻轻一拍林海臂膀:“林大人?” 林如海回过神,忙把纷杂心思压下,整肃下衣襟,有礼向周炳点点头,端端正正的步子进殿去了,一丁点儿异样都没外露,俨然是清俊儒雅的尚书大人! 周炳撇撇嘴,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来,瞧这样儿装的,昨天还说自个儿要认了外甥,是抢了他做父亲的风头,硬把那幅颜圣真迹拗走了!那时的无赖样子,真该让人也瞧瞧!周侍郎一时不顾仪表,让走在他身旁的同僚奇怪的飞快瞟他一眼,不着痕迹的向外挪一挪。 又几日,周炳亲自书了帖子,叫家仆送往都城各家。这回竟比当日为找寻到周氏办的宴请还要大阵势。周侍郎十分乖觉,也不会让人逮着说些结派的闲话,不仅把交好的好友同僚家请去,一向不怎么对头的忠顺王一派也请到了。可以说都城说的上名号的世家都遍发了帖子。 周炳也十分“不计前嫌”的给荣宁二府发了请帖,虽说荣国府不再是林臻玉的外祖家,但也是都城“有头有脸”扎根甚深的世家,如今又得忠顺王青睐,周炳很自然的给下了帖子。 各家惊见帖子上写的竟是林家大郎林臻玉,都瞪大了两颗眼珠子。 一部分人自是歆羡纳闷周氏竟能得来这样的干儿子,想来也是,周炳能立功周氏能的恩旨起源也在工部林臻玉,听说林尚书与周大人交好,这样一推度,周氏能认林臻玉作干儿也说的通!听说林家大郎人品端方,这寡居无子的周氏好运道,这般也是老有所依了! 另一部分人想的更多,当然,这些人大多家里又有适龄的儿子或女孩儿,林臻玉认周氏作干娘,又思及除了周林俩家刚交好时曾传说周侍郎有意把女儿许给林家,后来两家虽亲近,却丝毫露出没有这些意思,这样想来倒像两家无意的样子。这下许多人家心思就活动开了。林家大郎可是个好女婿人选! 林如海得圣上心思,林臻玉如今看来也是颇得赏识,这林家大儿又是清俊偏偏少年郎,可入了不少翁父主母的眼!还有周家姑娘,以前若说无母教养不好听,娶过来岳家人丁也太单薄了些,周侍郎虽得力,却后继无人,可今时不同:周氏有了诰命,周家姑娘就算有了正经教养,再不会因这个招人诟病,周家又有了林臻玉这个外甥,和林家也算结了亲,周家姑娘就有了强力的母家!这样的媳妇进门,可不是方方面面都好么! 这日是逢六的好日子,正是周府大请宾客见礼赴宴之日。 自卯时起,周家上下便严阵以待。府里张灯结彩,正门大开:一溜排的灯笼已高挂了起来,只等月升时分点燃,正路铺上红毯,大堂和后堂已作为礼厅布置妥当。 在大堂行礼,因着周慧是妇人,故要使大吉祥云锦屏风隔开内外,外面是周炳招待的男宾,内里是各家太太、夫人,小姐姑娘们则去内室暂避。 荣国府内宅请了贾母和邢夫人等。荣府虽与林家有隙,但周家此番进到礼数,去与不去却是自愿了。 贾母如今能做起,却还是说话不得清楚,倒是能参加宴会。邢夫人是一品将军夫人,自是能上座。只有王夫人地位尴尬,以往她是五品宜人,如今贾政罢官,她自然也只是没有诰命的白身,而且和林家嫌隙多由她所起,可她又是贾太贵妃的母亲,荣国府如今的管家夫人,却是不好忽略。是以给荣国府的帖子上也只写了恭请贾母、邢夫人并眷属赴宴,并未提及王夫人等。 王夫人听说户部周侍郎的姐姐被圣上御口亲封了诰命,又羡又妒,想起往日风光,心里不是个滋味儿,眼见贾政如今为忠顺王爷办事,也殷殷盼望能靠着忠顺王这颗大树能让自己重获诰封!她是内宅历练来的妇人,自然也隐隐知道贾太贵妃如今虽贵为太贵妃,但没有孩子,也只是空荡的名头罢了,今上又与娘娘无甚交情,老圣人一过世,太贵妃也不过是深宫冷墙里一个普通的老贵人罢,恐怕还不如在圣上身边服侍的太监得脸! 王夫人不想错过这次都城贵妇云集的宴会,虽然她的身份确实尴尬,但前些日子不是还被老圣人特许入宫看望娘娘了么?周府再大的排场总不至于比入宫还要难罢? 况且她怎么也是太贵妃娘娘的亲母,周府也忒小瞧人了,给府里的帖子上竟然都没有她的名字!周府大宴是个好机会,她定得打扮妥当,大气光派的前去,也教那起子嚼舌根的小人瞧她王氏还是往昔气派模样!再者听说忠顺王爷的侧妃也会去,这可是跟侧妃娘娘结善缘的好时机,更不得说许会有什么好处呢! 邢夫人着了正装,虽不如按品级大妆时的正式,可该着的衣饰也是穿的齐全,今次她要带着凤姐儿前去。虽然袭爵的是老爷,可荣国府是老太太当家儿,如今她们大房算是离心了老太太,老太太又是那副模样儿,以后儿媳妇和都城里夫人、太太来往,自然得不着老太太引见照顾,她虽然笨嘴拙舌的不招人待见,可也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夫人、太太,自家儿媳妇却还能照应一二! 贾琏捐的从六品的同知,凤姐儿就是安人,也算有品有级,按规矩打扮了,就侍奉在邢夫人左右。 待到快傍晚时分,邢夫人携凤姐儿乘车去荣国府上房,请老太太一同去周府赴宴。 贾母在府里沉寂了几个月,今次周府送来帖子她就决定前去,也是无奈,自贾母瘫后,许多上的台面的以前相熟的老诰命府里与荣府都不大来往了,这些时日贾政、贾珍替忠顺王爷办事都有些滞涩,这次也是忠顺王府的意思,叫史老太君去露露面,好歹也是个契机不是。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1 贾母在鸳鸯的服侍下换好服饰,对大儿媳妇和凤姐儿前来不理不睬。邢夫人身上那一品夫人的服饰实在刺眼,贾母心里愤恨,这大儿媳妇的确是个死鱼眼睛,在她这正经婆婆跟前就敢大咧咧来堵心!又恨婉太妃,若不是她下的黑手,指不定自己就凭着小王爷外孙恢复了诰命!怎会如现下这般现眼?! 王夫人戴着整套名贵的红宝石头面,身穿刻丝金银如意穿花缎裳,端的是富丽堂皇!奇怪的是身后竟跟着打扮一新的探春。 凤姐儿低眉顺眼有些犯思量,要说这次大宴大多是达官贵人及其家眷,这二太太怎么想的?她这般身份和招眼装扮前去已经是失礼了,还带着探春这个庶女,且不是存心膈应人家各府第的夫人、姑娘! 林臻玉自三日前就按规矩沐浴、更衣、独居、戒嗜欲——致斋三日,一切都极为恭敬正式! 日落时分,周府正门就马车、轿子纷至沓来,极为热闹。周炳满面笑容和交好亲朋家的子侄站在外厅相迎,内眷的马车轿子则直接迎进小门儿,有周慧和几个嬷嬷在里面候着。大门处时不时传来管家的通报唱礼。 林如海在书房里品茶,今日他是上宾,待到宴开之前就坐就好。黛玉在内院陪着言慧说话儿,一会儿她们两个要出来招呼前来的各家姑娘、小姐们,言慧头一次这么着,难免有些紧张。小馥玉则在外面跟着周家舅舅招待前来宾客,胸膛挺得笔直,抽长的身高和掉了孩肥的小脸十分有“大人”的范儿。 荣国府内宅的马车来的迟,男客里面贾赦不意来凑热闹,在他院子里抱着金孙不撒手;贾琏倒是和几个后认识有几分交情的世家子早来了;贾珍也骑马前来,嫌尤氏上不得台面,竟自叫贾蓉送他媳妇胡氏去跟着荣府马车前来;贾政清高舍不下脸面,却是始终不曾露面。正门口和二门处前后脚来的贵人和亲眷都有些啼笑皆非,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阵仗? 待贾母并王夫人等人被迎进侧厅时,周慧早已去后头准备了,前面招呼迎宾的是户部右侍郎的夫人和大理寺卿的太太,这两位在都城贵妇群里都颇有声望,又与周府交好,请来招呼宾客在适合不过。 月升,吉时。林臻玉一身儿正服自大门外由景王陪同,按礼从红毡毯上进入大堂,先由贵宾引着众人眼前在从礼部特地请来的契书上按上手印儿。 不少来宾都是朝中大员,自然识得林臻玉身旁之人是谁,都有些咋舌,更有些与周炳交好的直接拿眼去刺他,这是什么运道,得了个便宜外甥儿不说,还与景泽王爷有了交情! 今次周家请的女贵宾是户部尚书的夫人乔氏,乔氏出身都城大家,乔家几代都是内阁重臣,请得乔氏是极有脸面了,不过众女宾的心思仍是被外面传言景泽王拉走了大半心思。 礼仪并不复杂,由乔氏宣唱贺辞,接着请周慧上座,林臻玉行礼就是了。 林臻玉行的是“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礼——稽首!林臻玉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也缓至于地,林臻玉伏地一段时间,手在膝前,头在手后。再拜,三拜!口称“母亲”,接过周慧的赠礼。 周慧眼里含着泪花儿亲手扶起儿子,乔氏高声唱:“礼毕。” 林臻玉又去外厅给周炳行了顿礼。 内室女眷皆按品级、身份座次,贾母得由邢夫人照看,王夫人却被安置在末座,也怪不得周家这般,毕竟来宾各有身份,许多都不愿与名声“远扬”的王夫人“凑活凑活”,管事嬷嬷只好在末席加座,请她和一些户部小官儿的家眷和前来投亲的周姓女眷坐在一起。 贾母是身子不利落,眼前昏花。周慧在上座形容比之在贾家时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时之间却是不能认将出来。王夫人捏着帕子,暗自嫌恶的瞅瞅身边穿着打扮皆寒酸的妇人,耳朵却直棱起来听旁人小声儿嘀咕景泽王爷前来的消息,手里紧了紧,眼睛瞄向坐在内厅显眼处的忠顺王侧妃,不知在想什么。 观完礼,周氏和前来帮忙的夫人请这些内眷入内堂来。 王夫人赶忙上前去搀扶贾母,着眼打量了下前面正和人说话儿的周侍郎的姐姐,哼,那林臻玉有甚好的!要是她的宝玉能与景王爷交好…王夫人拧起眉角,怎么前面那周氏瞅着侧影儿有些眼熟? 各家姑娘也被言慧和黛玉请出来,端的是热闹非凡。 宴席不过是过场,没有几个是真心来“吃”的,比外面的老爷们,内院的夫人更是不在意。 不多长时间,就撤了席面,换上小桌儿,摆上更精致的果子茶点。 周家在内院搭了戏台,请了都城如今最红火的戏班儿来,不过都城各戏园子几个最红的台柱先后都被忠顺王爷请回府去,这些听惯好戏的太太夫人们对于这戏是不怎么在意的,反而和相熟的人家说话儿更得这些太太们的心。 王夫人看见林黛玉便是满眼火,这小狐媚子不知给宝玉施了什么法,这会儿还对着“林妹妹”念念不忘,甚至那个叫紫鹃的贱坯子也护得跟宝似的! 贾母被安排在偏左的一张小桌上,王夫人跟着一起入座了。惹来近旁的几家夫人不着痕迹的一瞥,那几个聚在一起,嘴里说着话儿,并不理她们。邢夫人早与几个不显赫但交好的夫人一起了,着力把凤姐儿介绍给太太们。 王夫人一身打扮,说来在这些贵妇中并不打眼,只是坐在那里,和正装夫人一对比,就有些惹人注目了。周慧早就瞅见,她倒是明白弟弟心思,心里一阵儿好笑。 凤姐儿惯会说巧话儿,一会子就哄得几位太太满口称赞。不经意一抬脸儿却惊骇愣住了,虽然不远处那位周夫人笑容满面,举止言行都是大家太太的样儿,可她的模样真像周姨娘!想起自己曾经隐秘的猜测,凤姐儿白了脸。 周慧跟着乔夫人来和各小桌上的太太夫人招呼说话儿,也适时将言慧介绍给众家夫人认识。到贾母这一桌儿,贾母和王夫人双双愣住! 贾母睁大眼睛想看清跟前儿这人,王夫人死死盯住。 瞪着眼睛,贾母气血上涌,口中呜噜噜说不成话,这人是周姨娘!贾母瞬间全明白了,怪道那林臻玉偏要认她作干娘!贾母眼眶欲裂,直恨得咬牙切齿、理智全无,想扯住这贱人把事实全说出来,要这贱人与林臻玉身败名裂!只是愈着急愈说不成话,老脸上青筋暴出,看着很是可怖! 王夫人脑袋“嗡嗡”作响,周慧笑意满满的脸在她眼前晃悠,眼里再看不得其他人,连贾母也顾不得。真是周姨娘这贱婢!王夫人又惊又怒又疑又气!就跟做梦似的,无端消失的周姨娘现在好生生的站在她跟前?! 王夫人先是不信,马上就惊怒的站起身来,颤着手指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眼中几乎要渗出血来,这贱婢怎么会成周侍郎的姐姐,二品的诰命?!探春无措的站在后面,她却没瞧出什么来,只觉不对。 周慧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和王夫人面对面儿,眼睛丝毫不躲不闪,笑意甚至要望进王夫人眼睛去——昔日不得不卑躬屈膝的低下姨娘和正室太太,如今却变成现下二品诰命侍郎亲姐和臭名远扬的白身夫人!何等讽刺! 渐渐有人发现了这处的不平静,厅里除了咿呀咿呀的戏声唱词儿一时寂静下来。 邢夫人眼拙对周姨娘又不熟悉,这种事情若非熟识也不会往那处想,她却没有认出来,凤姐眼见不好,若是在这处有了什么差池,她和太太也落不着好儿。凤姐向来机灵,忙惊惶失措的上来抱住贾母,顺便拉住王夫人,对探春使个眼色,口中急道:“老太太!老太太?”邢氏见状也忙道:“老太太,您怎么了?”探春慌忙扶住王夫人。 凤姐央求的眼光看向周慧,口中急道:“周夫人,我家老太太犯了旧病,还请夫人派车来送我们先回去。”邢夫人在旁亦歉意道:“失礼之处,还请周夫人见谅!”贾母听见这话,更是激动,手指都掐进凤姐手臂肉里!凤姐儿吃痛也只能强忍着。 周慧“担忧”上前:“贵府老太太没事罢?要不在静室先歇了,我马上着人去请大夫?” 凤姐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强笑着谢绝了周夫人好意,周家丫头帮着几人连拉带扯将贾母和王夫人请出去。 众女眷分明听见出了内堂时,那王氏喉里突然发出一声怪音,仿佛在说:“…你这贱婢!”后头的嘎然而止,像被人捂了嘴似的。众人笑笑,这荣府真真扫兴,真不知所谓! 周慧眼中流光溢彩,脸上笑容更盛,看来这老太太还没对王氏说出臻玉的身世,只怕到时就更精彩了!回过身,继续招呼众人,今日可是自己的大好日子,怎能为了这对婆媳乱了心情? 62、最新更新 作者有话要说:uriel扔了一个地雷 泠然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姑娘们的鼓励,抱住蹭~~~ 下章剧情加快了,太上皇要收拾掉了~~婉太妃也很快~~ 贾府大风暴 贾母回府请医研药,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在周府做客的贾珍、贾蓉、贾琏几个也慌忙告辞回来。 贾母喝了药昏睡了。王夫人愈想愈不对,这周姨娘一个贱婢怎么会成了二品大员的亲姐,成了二品的诰命?如今还认了林臻玉那个小崽子作干儿子?若不是十几年对那周姨娘的面容实在熟悉,她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心里憋气的难受,眼前时时浮现出那贱人笑容满面的样子,更是沤的想一口血喷出来才通畅些! 邢夫人被凤姐搀回房去,凤姐儿一贯知道大太太有些拎不清,不敢将心中猜测告诉她。只是有她看着,凤姐寻思着明儿只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略坐一会儿罢了。 探春在侍书服侍下好歹躺下了,心里又疑惑又懊恼,昨日太太说要带她去参加周府宴席,探春是极高兴的,要知道女孩儿大了便要由母亲带着引入都城大家太太、姑娘们的眼前才好,只有嫡女和十分得宠的庶女才有机会得这种机会,她怎能不欣喜激动,却没成想发生这些事情。探春思忖老太太和太太都是从周夫人过来时才变得奇怪,难道和这周夫人有什么嫌隙不成?探春从前与姨娘们来往很少,她是养在太太跟前儿的,和姨娘们热络是什么事儿?是以对周姨娘一贯只是偶尔照面的情面儿,一点儿没往那边儿想。 药效一过,贾母就醒了,脚踏上窝着的鸳鸯听见动静忙起来照看,贾母颤巍巍指着箱笼呜呜噜噜说了半天鸳鸯才明白,把灯打亮,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旮旯犄角里找到一个黑木的薄薄扁扁的小匣子,鸳鸯压下疑惑,忙把东西送到贾母眼前。 贾母示意鸳鸯扶她起身,鸳鸯弯腰在她身子后头垫上引枕,有些担心:“老太太?” 颤颤巍巍从手腕上摘下平日不离手的串珠,那串珠下挂着一个不起眼的银钥,正是那木匣子的钥,鸳鸯心中暗惊,她服侍老太太这么长时间,极得倚重,老太太的衣服妆饰甚至私房她心里都有数,可这两样儿她却从未见过,偏偏还是放在这上房之中,她的眼皮子底下! 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叠纸,最上面那张鸳鸯看的眼熟,似乎是身契!心里有些发紧,规矩的退了一步,把热茶端来搁在床帐边的小几上,不敢上前打搅。 贾母一只手颤巍巍拿起底下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出来,上面写着的名字正是周慧! 忆及昨日认亲礼前周围有人闲说这周夫人的来历,竟是头头是道,贾母颓然的闭上眼睛,手里这张身契已没有了用处,她了解女婿林如海,林如海是个心思最缜密的人物,这事儿定有他参与,怎么会留下漏洞给她用手里的把柄?更没想到这周姨娘的弟弟竟然是当朝户部左侍郎!有这样的兄弟周氏的身份不说天衣无缝,可也轻而易举就使这身契变成废纸一张。 贾母模糊记得周慧刚作她的丫鬟时说过家里还有个兄弟,把她给政儿做姨娘时也听赖嬷嬷提起过曾有个干巴巴瘦瘦小小的小子来寻过周姨娘,被赖嬷嬷嗤笑为猫儿狗儿都来打秋风,贾母那时正气恼周氏不知好歹,赖嬷嬷就自作主张胡乱抹过去,只说早不在荣府里。贾母自然不在意这些小事儿,不想二十多年过去,当初那个破落户的儿子竟然成了二品侍郎! 事已至此,贾母并不想再生波澜,再不想承认,荣国府如今的确大不如前,和林家龌龊在先,若是再与周家交恶,恐怕立刻会被凉薄的忠顺王爷当做弃子丢弃!这样一来,荣国府在都城再立不住脚,金陵老家的产业又大部分被王氏当初以娘娘需要银钱的理由变卖处理的七七八八!贾家几代的荣耀就毁在这一代手上了! 贾母想把事情烂在心里,息事宁人,可王夫人却咽不下这口气。 次日大早,王夫人气腾腾的便往正房来。贾母半夜没睡,颇有些精神不济,又有瘫症,更显得憔悴人老。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2 王夫人昨晚翻腾了半宿,心里憋闷的狠,今儿天一亮就起来,脸阴沉得很,唬的金钏儿等人俱不敢喘大气儿。 不客气的虎着脸叫丫鬟们出去,只留了鸳鸯在碧纱橱外候着。王夫人因问:“老太太,这贱…这周姨娘怎么就成了周侍郎的姐姐?” 贾母不理,仰靠在撒花刻丝大引枕上,只是瞪瞪的。 看着贾母蔫蔫的不爱搭理的样子,王夫人心里更是憋火儿,一团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直想吐在这老货脸上才痛快些。 贾母积威犹在,王夫人好歹按捺下火气,又问:“这周姨娘和林家那小崽子怎么会搅和到一块儿?老太太,您倒是说句话儿?再不得,咱们府里一个逃妾欺瞒到朝廷命官身上可是不得了!”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贾母,意思已是很明显:老太太,您知道什么您就说出来!要不然她就只能等着了。 贾母脸沉下来,这二媳妇怕是不说清楚不罢休了。 艰难的张开嘴,贾母呜噜道:“这周姨娘确有个弟弟,闺名的确叫周慧。”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下来,贾母从嗓子里嗷出一声来。 鸳鸯在外边听见,顾不得其他,忙进来给老太太端上一杯热茶来。 王夫人听得也极为不易,好在贾母这症状已经有几个月了,多少也习惯些,待这话儿在王夫人脑子里转明白了,登时王夫人就站起身来,眼里直冒火:这样的贱婢,怎么配! 瞪了一眼鸳鸯,王夫人急忙又问出昨晚想了一宿的事儿来,冷笑道:“周姨娘这贱婢怎么出的国公府?若说她自己谋划,媳妇儿可不信她有这样的能耐!少不得是那林家参了一脚!” 贾母闭闭眼睛,林臻玉的身世她是真不想跟儿媳妇说,这王氏的性子她还不知道么,最是愚鲁,以往仗着国公府、仗着娘家、仗着娘娘,在府里整饬也就罢了!这事儿若是说出来,恐怕她定会没完没了!现在正是荣府蛰伏以待时机的时候,还有宫里的娘娘,怎么经得起她作风作浪? 贾母也算心里亮堂明白了,这林臻玉压根就没生病烧没了记忆,甚至这些年他和周姨娘这撞尸游魂都背地里有联系!自从他们兄弟姊妹来都城后,就没有过好事儿!这一桩桩,细想来,哪个没有林臻玉和林家的影子,这娘俩儿是恨上荣府,巴不得荣府没个好下场,这才调拨着林家上下一起作怪! 想到这里,她就怨恨林如海糊涂!自己亲岳丈家不帮,反倒向着这孽根祸胎,要不然两家结亲,把黛玉给宝玉,亲外祖母、亲舅舅家还不得疼进心坎里!如今却都是毁了! 王夫人不依不饶,执拗性儿上来,只盯着贾母不放。 这一时,却是贾政沉着脸进来,沉声道:“这是怎么?儿子也想知道。” 昨日贾政不愿去周家凑热闹,忆及往昔心里郁郁,径自去了贾珍之前带着去的九艳阁喝酒,不想醉在那里。今早酒醒回府就听说老太太昨夜里在周府犯了病,贾政是孝子,忙忙梳洗下赶来贾母上房。 进院里就叫几个大丫头坐在偏房花廊下闲话儿,贾政拧起眉头就进了屋子,刚进门儿就听见里面王夫人在说“周姨娘”、“林家”,心内狐疑,又有“出的国公府”,更是心思翻滚!才有了方才一幕。 贾母脸色一白,睁开浑浊的老眼看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心里苦痛,这话儿不说不成了。 王夫人和贾政早已貌合神离,见贾政进来也不害怕,站起身来:“老爷。”又死盯着贾母。 这林府自打贾敏进门就成了她心头一根尖刺,时时戳的她心疼!想她也是王家嫡女,没出门子时就矮了贾敏一头,谁都知道荣国府幼女有才有貌有德,蕙质兰心,是都城贵女的楷模;她不服气,进了门子她是嫂子,可没想到比贾敏更是地位不及,公婆丈夫都拿她当宝贝一般捧在手心里! 好不容易熬到这咬群的骡子出门子,却又是许给当朝探花,根基比贾家不弱的林家,更不说这林如海相貌不俗、风采翩翩、才德兼备得圣上赞誉,比之木讷肃沉的贾政,这样的人显然更符合女孩儿的春闺梦里人的幻想,怎能不让她心恨?更不说贾敏的嫁妆让每个女孩儿都羡慕,真真是十里红妆,那排场比她好了几条街去!好在之后贾敏子息困难让她出口恶气,后来有了孩子却是个短命鬼!王夫人刚舒坦些,老太太就偏着要去接林家的小崽子来,那林黛玉和她那个痨伤娘一样儿的形容,跟个狐媚子似的娇弱样子给谁看呢!还有那个过继来的孽障种子,真真林家整个给她堵心! 贾母挥手命鸳鸯出去,心一横,看着儿子,磕磕绊绊模糊不清道:“周姨娘逃出府里,就是现在周侍郎的姐姐,刚封的二品诰命!…林臻玉是周姨娘生的儿子,正是当年的玦哥儿!” 贾政脑子“轰”的一声懵了,眼一黑就要倒在地上,踉跄几步扶着床柱才站稳,呆呆看着自己老娘,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对于那个被妹妹带走“死在船上”的贾玦他印象并不深刻,可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木木的小哥儿竟是今日深受他喜欢的林臻玉!老太太还瞒了他这么多年! 贾政自小爱读书,只是天分不高,恩旨才得了五品员外郎的官职,因着这个没少暗里受那些清流文士的奚落,他想叫自己儿子读好书、正经科举已经成了执拗,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逼贾珠这般紧,生生耗空了身子!宝玉他恨铁不成钢,因为贾珠之事在前,又有老太太护着,贾政才不敢逼得太紧,环儿顽劣蠢笨,他看不上眼,却时常感叹命里没有这样的时运!才会对现在外书房那个有孕的侍妾这样上心,一心想要教养出争气的儿子来! 却不想每每得他歆羡林海有这样出色天分的儿子的林臻玉,正是他亲生的!他已年过半百,对庶务向来不上心,如今勉强屈膝给忠顺王爷效劳,不就是想保住祖宗基业,等着儿子们继承光大么!他自认只有这一份心思,只有这一样儿的想望! 贾母瞅见儿子大受打击的样子,心焦如焚,喉里“吼吼,政…政儿”的出声儿。 贾政惨笑,哭道:“老太太瞒的儿子好苦!” 王夫人先是不敢置信的瞪着贾母,随后眼睛血红,就像看见杀子仇人一般,厉声叫喊几声! 贾政想着年少即中了进士、如今有为温雅的林臻玉,愈想愈不甘心!他的儿子!凭什么在林家!红着脸和眼就要出去! 贾母急喘几下,扯住二子的衣衫,颓然摇头,半晌才嘶声断续道:“别去!没用!” 贾政跌坐到在脚踏上,又哭又笑。 王夫人只觉自己操劳半世,却像个傻子似的被这老货蒙在鼓里!那林臻玉竟是周姨娘那个贱人的玦哥儿!哈,她们娘俩儿倒是相认了,这样风风光光的!心里恨极贾母,竟不管不顾上来拉扯老太太,脸上鼻涕眼泪横流,叫老太太给她个说法儿。 贾母这样的老迈病痛的身躯哪里经得起她摇晃,几下就要翻白眼! 贾政瞧见,一脚踹到王夫人胸口,他心里有气,这事儿定也有这王氏的“功劳”,结发几十年,王氏外善内厉的性子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她不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成了别人的儿子!俨然忘记当时贾玦死讯传来时他自己不在意淡漠的样子。 王夫人“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出来,胸口闷气倒散了不少,人也清明多了,像是打击太大似的,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竟呵呵大笑了几声,指着贾政的鼻子狞笑道:“哈!你道周家贱人身份是什么?是寡妇!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还有那林家崽子!可是喊林如海父亲喊得欢实!你被罢官也还有他一份功劳在!你们娘俩儿,逼死我的珠儿,害了我的元春!还痴心妄想把林家祸种给我的宝玉!…” 外头丫鬟、婆子俱被里面兵荒马乱的声音吸引力,都在心里猜测这是闹什么呢? 半晌,贾政衣衫凌乱,苍白着脸,红着眼圈命几个粗活的婆子进去把二太太送回屋去,不叫人去探望,说道:“二太太魔障了!拘在屋里,好生看守着,别叫出来伤了人。” 这段时日,贾政也知些俗事,这事儿的确不能张扬,荣府与林家有隙在先,他们又没有证据——妹妹的书信和周姨娘的身契不能说明什么,贾敏已故去多年,周姨娘身份是经过御口承认的。今上和景王站在林家一边,叫嚷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说不得还会惹来祸患,只得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 荣府最核心的几人撕破了脸,更是离心,愈行愈远,更有心思打算。 而林家却是为了黛玉的事忙乱,几个男人愁眉不展,却是水泱私下里跟臻玉提点老圣人的时日不多了,黛玉的事情还是先定下来的好,国孝之后再定亲就有些晚了,毕竟席家大公子年岁已经不小。 林如海和臻玉、馥玉不舍得也没有办法,少不得臻玉在席双佑面前软和了下,隐隐露出些愿意的样子来。 席双佑眼尖的很,心思也活络,喜不自禁就去信去禀报爹娘!席大人和席夫人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忙叫全府上下都忙着置办,都城这边席二叔家也是十分忙碌。 席家越高兴越忙活,林家三个男人的脸色越阴沉越不舍…… 63、雷霆之怒 林臻玉与水泱互相表明心迹之后,相处愈发自然,颇有些“老夫老夫”的味道。 水泱平日里亲亲摸摸的时候多了,心情十分之好,景王府众人简直要弹冠相庆,只有秦书来和贺二常常眼角抽搐的见自家王爷放□段去讨好林大人和周侍郎,秦书来是没有办法,他是水泱的随身侍从,贺二纯粹就是嘴贱自找的,谁叫他为了看自家爷笑话主动请缨,这会儿眼睛抽歪了也怪不得别人。 宫里水湛的心情也十分好,不为别的,事情在他的引导之下发展的极为顺利,很快那人就能尝到当年他和幼小的水泱曾品过的悔痛!当日他们太弱小,保护不了母妃,是母妃牺牲自己保全了他们兄弟二人,可是太上皇却是手握天下权柄之人,被人蒙蔽这么多年,恐怕知道后会更好看罢? 水湛好心情的没去跟弟弟计较最近愈发不见人影的酸账!小九儿的心思他多少能知道些,他希望弟弟开心,水泱喜欢林家小子,若是那林家小子对小九儿没这心思,就算林臻玉是可造之材,就算林如海是肱骨之臣又怎地?他也会让弟弟得偿所愿!他费劲心力去争去抢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心里想的不就是能保护至亲让弟弟和在意的人能顺心如意么,盛世强国、一展抱负不过是附带罢了! 水湛骨子里从来不是个真正的“圣明君主”!他小心眼有仇必报,也护短儿,阴谋诡计心思深沉,虽然明面上听得臣意,至孝谦恭,处理朝事也十分英明公正,可这不过是好看的外皮罢了!也亏得他不是个易近之人,在意的这么多年也就那几个,这几个也不是那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的浑人,不牵扯这些亲近之人,水湛自然能对不在意的人公正严明,自然不会像老圣人一般宠信一些不作为拍马老臣却大戮功臣! 幸而林臻玉也对小九儿有心,水湛看过密折也是松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对林家父子用非常手段,况且林臻玉还是怀逸(叶琼的字)唯一的弟子,他可不想与怀逸因着这个心生芥蒂。只是小九儿这段时候对林如海和周炳的殷勤实在让他有些斜眼,心眼比针孔大不了多少的水湛没少给这两位找差事做。 计划进行到紧要处,水湛命令安插在忠顺王府的钉子不小心抖露出些旧事来,依太上皇那多疑的脾性,只要一点点就能“想”起很多,也省的这人把矛头乱转,要是不小心知晓小九儿的事情,凭惹小九不高兴! 谁也想不到自华贵妃死的那刻起,水湛就开始算计了,用尽手段在义忠、忠顺和如今婉太妃等人的身边埋下“钉子”,这些钉子都是平淡无奇之人,埋下之后的十几年都未动过,这也是无奈,水湛当时力不能及,安插的人只能拼着时间来接近核心,但凭谁也想不到跟在身边儿这么多年的人一开始就是暗桩,这也是当初义忠那么容易就坏事的原因!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那些人有些已经成为忠顺等人的心腹,水湛对此从不手软,他给这些人最大的保护,但是这些钉子必须能全部掌控,或有把柄或有亲眷握在水湛手心里,那些随着时间推移不那么忠心的暗桩们,永远闭嘴才是最好的归宿。 太上皇眉头紧锁,手里握着密折,这是他的人刚刚查实的,忠顺这几年动作不断,近一年来更是常命手下或自己亲邀一些世家子弟骑马打猎,还在京郊围了一处颇大的山林私做围场!当年也是沾满兄弟鲜血才得皇位的太上皇心里就有些堵闷,这些小动作他自然知道背后有什么意味,早年他就差点败在兄弟这样的手段上!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在太子妄想以这样的势力逼宫之时狠心杀了自己最喜欢的儿子! 密折之上除了忠顺王爷近年所行之事,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说的正是忠顺王爷在酒醉之时几次笑骂前太子义忠蠢笨,才会一败涂地!就是这行小字,惹得太上皇反复看了数遍,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并不愿意深想,忙下令让人加紧查探忠顺王爷,还有忠顺和当年义忠之事有什么关联。 抱琴捧着胡琴笑吟吟进来拜见老圣人,她新练了一首曲子,特地来讨太上皇欢心。抱琴实在不是简单之人,她知道贾太贵妃给太上皇下药之事今上必不会任它石沉大海,必定抖露出来,是以她从来不沾手上皇的吃食补药,更是有意避嫌,只努力学些奇巧之计来讨欢心罢了。 抱着胡琴一边儿弹奏一边儿翩翩起舞,一首曲子跳完,抱琴已是娇喘吁吁,俏媚的脸上布上一层红晕,坐在上皇脚边的紫檀嵌竹丝梅花凳上,依偎着老圣人。 太上皇含笑抚抚琴美人精致的发式,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冷不丁问道:“朕听说从前荣府与忠顺王十分不对付,你从小在荣国府长大,可知缘由?” 抱琴抬头,有些奇怪,怯生生道:“这些抱琴从不曾听闻,忠顺王爷一直和荣国府交好,听臣妾父母言,尤其是宁府与忠顺王爷十分热络,早年荣宁二府就跟忠顺王爷很是和睦!”像是怕上皇误会她偏帮旧主家,忙又道:“这些事儿荣府的老人都知道,记得臣妾还在荣府里那会儿,忠顺王府里时常派女人们来给史老太君请安。” 太上皇眉间褶皱更深!手里使劲儿,硬把抱琴白细的手腕儿握出紫痕来。荣宁两家早年就与忠顺交好?这说明什么!“早年”荣宁两府可是义忠身后支持的世家!忠顺虽然名义上也是义忠一派,可他自然有他的小心思,那些年传进太上皇耳朵里的俱是忠顺与支持义忠的世家关系并不对付!如果这些世家一开始就暗中与忠顺交好,那太子的事情却是没那么简单了! 太上皇怒急,冷喝道:“望春殿贾氏不贤不德,触怒圣听!怎能为各宫表率!令其迁入韶华殿,闭门思过!”掌事太监急忙去宣谕。 饶是抱琴说话前早有准备,如今听见太上皇这话也是打了寒战,贾元春这些时日沉寂的很,可没来见过这老圣人,何来触怒?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3 韶华,韶华,这殿名儿极是好听,可本质上却是不折不扣的冷宫!一入韶殿,负尽韶华! 还没有查清,太上皇已经罪责贾太贵妃,水湛听报冷笑,这人依旧这样没有容忍之心,事情还未大白,便已经迁怒!母妃当初不也是被如此对待?只可惜这次不是那个婉太妃,不过早晚也是要让她尝尽这些滋味的! 水泱如今在离林家骑马一刻钟路程的地方买下一处极大的院落,正悄悄整个儿修缮中,他的心思放的极远:林府自然是要馥玉来继承的,虽然永远是臻玉的家,可是他们来往在林家并不方便,而让臻玉住进景王府里他自然欢喜,可少不得会让人觉着臻玉如娈宠一般,这是万不可忍受的!思来想去,还是在离林家近的地方儿建座只属于他俩的府邸最好,日后他俩长住在这里,偶尔去林家和景王府小住就是了,离林家近,臻玉也会喜欢! 瞒着臻玉,水泱忙碌起来,林家的宅子是他帮着建的,臻玉的喜好他一向清楚。现在修建他俩的家,自然要尽善尽美,合乎那人的心意! 林臻玉很不习惯,他俩一向黏的紧,少有这样的时候儿,以往就是水泱办差,也会对他交代嘱咐一通,可这回却神神秘秘的,半点儿风声都不露给自个儿。 工部是务实重视实用的地方儿,清流文士来这里的并不多见,部里还有不少因功绩而升任没什么文才的小吏们,一群这样的大老爷们在一起,闲的时候不比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好多少,都城里的新鲜事儿甚至哪家大人后院起火这些大老爷们都会笑唠一通! 林臻玉每每都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比独自一人在翰林院抄誊卷宗要好上百倍!只是今天这话题很不得臻玉喜欢,竟是说到水泱身上,往日大家伙一起感叹景王冷淡到现在都没有个侍妾的时候臻玉还在心里偷笑,可今次却不同,先是说各属国要来朝拜,即是朝拜就必定会带来王公贵女来和亲,就如同茜香国前次带来的那位极美的公主就成了当今后宫一宫之主。这次十分讨巧儿,景王已经年近弱冠,还未娶妃,身份又正当对,从中选一位作王妃却是再好不过! 臻玉听得心中郁郁,虽然他信水泱的品性,必不会负他,只是这些事情牵扯到子嗣,牵扯到皇室,今上怎会同意呢?一时嘴里苦涩甚重,心乱如麻。偏工部这些人知道臻玉与水泱交好,他本身又是极为豁达容人的,开景王这些顽笑之时都会拿眼去瞅他,平日里臻玉最常笑着点头,这次却是笑不出来,只好胡乱寻个理由避开来。 这是林臻玉头一次对他和水泱的未来充满忧虑,忐忑不安。 水泱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正美滋滋的察看图纸检视进程呢,这可是他和臻玉的家!秦书来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端茶递水,心中叹息:一看自家爷这样上心,这宅子就和臻爷脱不了关系!要知道当初修建景王府时,爷他可没去看过一眼! 咸福宫中,太上皇气的脸色铁青,咳嗽个不停,身旁大太监偷偷打开承接龙涎的锦帕快速瞄了一眼,登时唬的白了脸——那咳出的喉涎中满是血丝! 鹅黄红签的密折已被大力攥的皱皱巴巴,上面的字迹都被太上皇手心出的汗给晕开一些。 当日有人密奏义忠有逼宫谋反之心,他震惊不已,忙命人严查,知道太子笼络世家并在京郊养了几千私兵时立时派人压太子进宫,却不想太子竟然破罐破摔奋力逃出都城去!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朝中局势不平,几个儿子竟都开始频繁受到危险,都城人人自危,他以为这些大半都是太子及其党羽所为,撇去不舍狠下心要严处太子,没想到竟连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得胜归来的平叛之军带回的是太子和东宫家眷的尸体! 他虽哀恸,但这也算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因着这个,他对当初站到太子一边的世家十分宽容,这些世家并未参与叛乱,他也未大力追究其过,甚至之后的这些年,因为他对太子气过之后的哀痛思念明里暗里对这些世家多有回护! 可如今他查到什么?!或许当日太子是豢养私兵,可未必有谋反之意!更甚者,那些个世家大族是两面逢迎,就是这些人推波助澜才使得太子落到那步田地!本来打着如意算盘想拥立那位主子,却不料他竟禅位三子打破了这些人的算计!那个所谓的“主子”现今已得到确信——就是忠顺。 太上皇青筋露出,胸膛里心脏跳的极快,但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想起多年前婉妃的殷殷哭诉,忠顺的频繁探候,母子俩似有如无的挑起他对当初和兄弟夺位留下的惨痛记忆,由此对太子所为更是怒不可遏!激愤不已的他当时并不能冷静去清查此事,被人钻了空子,牵着鼻子走了这么多年,太上皇如今想来只觉打脸,简直羞愤欲死! 咳嗽半晌,终是挺不住一头栽倒在华美的黄花梨十字连方弥勒榻上,方才铁青的脸色已变的青白,嘴唇张着发紫白色,胸膛快速起伏,像是喘不过气来,有这一口下口堪忧的样子。 寝殿里的宫女太监俱吓得面色死白,太上皇身边大太监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流,又马上掩住命快去禀告今上和快叫太医前来! 今上十分孝顺,听到消息急忙往咸福宫来,竟比太医还要快了半步。 水湛了然的瞟一眼掉在榻边的折子,抿着嘴角看向瘫在床榻上的老圣人,眼里是不容错认的愉悦! 随后太医鱼贯而入,先给当今叩首请安,今上摆摆手,命他们快与老圣人医治。水湛眼睛黑洞洞的,极亮的的眼神瞅着床榻上的老圣人,像座雕像一般沉默伫立在一旁,只是身上的气压并不低,心里喃喃:父皇可要坚持些才好,听到一半儿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好”事儿,也只有老圣人和婉太妃这样的高贵人才擎受得起! 摸摸下巴,水泱嘴边泛起一抹淡笑,心情很好的吩咐魏进朝:“去宣景王入宫,老圣人这样子做儿子的怎能不在一旁侍奉?” 底下跪了一地的太上皇寝宫的宫人们现在恨不得自己是眼瞎耳聋!才能看不见今上的挑起的嘴角听不到圣上轻快的语气!只这样子,宫人们心就凉了半截,皇宫中最怕看到这些秘辛,今日他们竟然见到一向至孝示人的圣上这幅模样,已经身子被埋进土里半截了,若是今上开恩,还能有守灵这一条活路,若不然… 太医们在掌院老御医的带领下还算镇定,今日来的都是能老御医信任的,换句话说都是今上这边儿的!只有老御医的徒弟还太年轻,一怔之下银针下错了位置,直接把老圣人的手臂扎出血来。小太医吓懵了,惊骇的看向师傅。须眉皆白的老御医没看见似的在正确穴位又下一针,拿起旁边干净的白布随手把徒弟扎出的血珠擦掉。小太医呆了,偷眼瞄了后边立着的今上,松了口气。老御医轻轻道:“定心!明日练习五千针!” 小太医点点头,用衣袖抹去头上的汗水,定下心来又继续施针,老御医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徒弟施针,其余几位太医更是从头至尾都没停下对药方子的商议。 施完针,灌了药,太上皇才幽幽转醒,这时水泱已经到了,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挺直的身形、漆黑的眸子和肃着的一张脸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只是站着,只是等着,只看着。 老圣人看见兄弟俩十分激动,水湛微笑着把他半扶起来,为他平平气。太上皇缓过来气吁吁厉声道:“快!传我旨意!忠顺那个孽畜禁于王府,不得允许不能出府半步!咳,咳!婉妃欺瞒圣听,大逆不道!废其位为庶人,关进韶华殿!咳咳…” 水湛微笑听着,笑眯眯的又在太上皇心上划伤一刀,他轻描淡写的说:“老圣人,别是误会罢?婉太妃一向最得您信任,跟随您这么多年,若是欺瞒之罪,那……” 太上皇气的脸色酱紫,水湛求情的话听在他耳里就像是又一击打到他最疼的地方!他信任宠爱这贱人这么多年,却被啄了眼睛,最心爱的儿子就是被这贱人陷害致死!思及那些内情尚未完全查明,红着眼狠声对水湛道:“皇帝,前太子之事疑点甚多,朕要你查个明白!” 好容易压下喉口的腥甜,看见沉默不语的小儿子,又有微笑的三子,忽然想起当年亦是因婉妃而死的华贵妃,太上皇这才有些歉疚,缓声道:“老三、小九儿,你们母妃的死婉妃那个贱人也脱不得干系,父皇定给你们个交代!父皇…” 未等他说完,水湛自顾打断他的话语,对魏进朝吩咐喝道:“没听见老圣人旨意么!立去宣旨彻查前太子一案!”说完笑眼看向太上皇,口中道:“老圣人身体要紧。”哈,‘父皇’,‘好父皇’!儿子现在不正是在给自己交代么,给小九儿交代么,给母妃交代么!您可得好好儿把戏唱完,好叫儿子能得来这十几年完完全全的交代! 太上皇一惊,可仔细看水湛只能看出那双眼睛里的担忧。吐出一口气,老三一向纯孝,太上皇压下心内不好的预感。躺平给自己缓缓,闭上眼睛养神,只等着查明他必得让那些人不得好死才能平他之气! 水湛又淡淡勾起嘴角,眼里依旧有担忧,担忧太上皇的身子骨撑不过啊。朝太医院掌院处询问的瞥去一眼,像是知道圣上的意思,老御医缓缓点点头。 水泱严肃的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笑出来,向兄长致意一下儿,没吭一声儿,转身大步离开这浮华堂皇的太上皇居处。咸福宫么?他会一点一滴看清楚,母妃的死,哥哥和自己压抑了多年的恨意和不平,不看清怎么能行呢! 水泱快步出宫,现在他只想拥住那人,找个无人的地方,把过往所有的苦痛都长啸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Emperuin扔了一个地雷 O(∩_∩)uin亲的地雷,谢谢对鱼的支持鼓励,抱住蹭~~ 64、往事 华贵妃母家姓沈,沈家是几朝清流大家,前户部尚书是华贵妃之父,如今蔚山书院院长是华贵妃之兄,沈家这两代人丁凋零,沈父之后已经无人入朝为官,可前户部尚书沈大人和蔚山书院院长皆是名士,沈家威望不坠,在士林之中影响深远。 华贵妃经选入宫时沈家正处于鼎盛,沈氏明艳端庄,兰质蕙心,又是沈尚书唯一的女儿,一入宫就受到当时太后的喜爱,皇帝也是喜爱沈女颜色,受封为妃。当日宫中众多美人中,沈氏虽算不得很受宠爱,可太后喜欢她敦厚平和的性子,长招去说话,日子并不难过。 好景不长,太后病重,皇帝担忧常去探候,竟瞧上了太后宫里的一个女官儿付氏。付氏娇小玲珑,软言爱娇,比后宫里一贯要求贤良淑德的女子更为可爱,皇帝甚爱之,太后薨逝后更是不顾反对立为昭仪。 孝后,华妃和付昭仪竟前后有孕,皇帝大喜,彼时他还子嗣单薄,除了从小立为太子如珠似宝的长子外,只有一个宫婢出身的美人所生的二子。 付昭仪比华妃怀孕早些日子,可不知为什么,原本两人在太后宫中亦有些交情,皇帝欲立付氏位份时华妃也并未说过一句反对之言,偏偏付昭仪就是看华妃不顺,把华妃看做眼中钉。 付昭仪十分聪明有手腕儿,也很“大度”,提拔了不少貌美的宫婢侍候皇帝,皇帝在她宫里如鱼得水,越来越觉的这里是能放松下来的地方,圣宠愈佳。及至两人肚子大起来的时候,皇帝欲下旨封付昭仪为婉妃,只是付氏出身实在不高,多年才做的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小女官儿,皇帝因此下旨封华妃为华贵妃,封付昭仪为婉妃。付家由此慢慢显赫起来。 婉妃自然不甘,毕竟华贵妃说白了是沾着她的光儿,若非如此,自孕后更少见帝皇面、圣宠愈微的华妃怎可能被晋位贵妃!妒心越发重的婉妃使了些手段,竟令华贵妃早产,婉妃此时手段尚不高明,被华贵妃宫里的宫人拿住把柄,华贵妃母子皆虚弱在床,沈家跟入宫的嬷嬷拿着证据呈给圣上状告婉妃,不料皇帝偏颇,竟然下令生生将华贵妃的奶嬷嬷鞭挞致死! 许是嫌弃三子早产,又或者有些心虚,皇帝对华贵妃母子更不待见,婉妃却水涨船高,生下四子在后宫越发跋扈。在前面朝堂,皇帝提拔付家族人,使得付家一个小世家跻身于都城大家豪族之列。 华贵妃自此后身体就大不如前,宫门冷落,颇受欺凌,但她由沈尚书夫妇亲手教养,自有胸襟智慧,并不与婉妃针锋相对,反而沉寂下来好生教养儿子。水湛就是在父皇的漠视和母妃的温情之中慢慢长大,本来深宫之中不受皇帝待见的皇子和妃嫔从不稀罕,纵使皇宫之人大多捧高踩低,可有华贵妃细心照料,小时候的水湛并无后来那般冷情。 对于一个失势不争的贵妃,婉妃其实实在是无须多在意,只不知婉妃作何想法,在皇后薨逝得到协理后宫之权后,不仅变本加厉的欺负克扣华贵妃,更是三番五次对水湛下手,水湛因而在华贵妃教导下越发低调,心思也越深。 华贵妃知道自己绝对争不过婉妃,圣上喜欢婉妃柔腻娇俏和她宫里那些娇花儿,沈氏自认做不出来,只是这些年她亦有自己的手段,尚可尽力保住自己和儿子,婉妃的脏水却找不到机会泼去她宫里。 渐渐形势也算不错,华贵妃母子守拙不出,防范之余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自开国来,后宫之中就有侍寝定例,皇后、贵妃每月皆有日子,皇帝虽盛宠婉妃,可皇后薨逝只余两位贵妃,每月依旧有一日是宿在华贵妃这里的,就因着这一日,华贵妃母子在后宫才不算举步维艰,在婉妃执掌下依旧能度日。 但不想,华贵妃竟然又有了身孕! 要知婉妃手段的确不俗,自她之后,位份高贵的嫔妃中只有一位太后亲侄女贤妃得以生下儿子,其余诸妃嫔不是保不住就是生下了却养不活,每每没上宗谱就没了,皇帝就是女儿活下来的都不多。只是圣上十分信任婉妃,要知皇上的六子、八子就是婉妃宫里的宫人所生,婉妃还十分大度为其请旨晋位,更有贤妃孕时各种器物吃食是婉妃亲自照看,贤妃亦言生五子多亏婉妃照料!而七子的母妃是个位份极低的美人,并不得宠,以贤妃马首是瞻。 得知华贵妃再次有孕,婉妃怎能不怒,皇帝虽然宠爱她,但盼望子嗣之心并不因此少上一分,后宫更是年年都有新人儿,她费了多少劲儿才除掉那些妄想母以子贵的贱人和贱种!若是华贵妃生下这一个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她都是皇帝后宫中唯一有两个孩子的嫔妃! 婉妃自打在先太后宫里见到沈氏头一次就不喜欢她,这女人有她向往拥有的一切!凭什么?不就是出身显赫了些么?后宫出身不凡的女人不知凡几,可就是这个沈氏一出现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努力几年都没得到的先太后的喜爱!婉妃本就心恨,却不想她受宠之后,这沈氏的位份依旧压她一头,甚至会永远压她一头!付家就算靠着她显赫起来,可根基却是上不得台面的豪商,付氏的位份晋到妃位已是尽头,或许到死她也只能是个妃子! 这次有孕,皇帝也甚是欢喜,自八子之后已有数年不曾有过喜讯了,虽去的不勤,但赏赐却源源不断流入华贵妃宫中。婉妃强压妒恨,想要效仿前次贤妃有孕之时亲自“照看”,可华贵妃怎会如她的意,毕竟位份比婉妃高一等,华贵妃直言说话拒绝,婉妃也不能强自来贴着。华贵妃争宠不如婉妃,可待人御下却比婉妃好了不止一筹,整个宫殿被弄得如铁桶一般,婉妃诸般手段使尽也没能弄掉胎儿。 这边行不通,自然有皇帝那边儿的枕头风,本一直和婉妃暗暗较劲的贤妃这次也站到婉妃这边儿,沈氏有才有貌有家世,如今若是借由孩子再获圣宠也不是不可能,岂能不防。 皇帝耳根子软,经不得婉妃、贤妃和一众美人、宫妃的枕头风,没几个月对于华贵妃有孕之事就不甚在意了,他本就不喜“一板一眼”的华贵妃和沉闷的三子,对于未出生的孩子的期望之情也就淡下来了,更何况这年小选过后,两妃贤惠的留下了许多知情识趣的解语花来充实后宫,他正值壮年,一个孩子并不算什么! 很快,华贵妃怀孕没几个月,新晋位的两位美人就有了身孕,皇帝自然开怀,华贵妃的宫殿霎时冷清下来,华贵妃并不以为意,和水湛母子两人更是一心一意等着肚里这小生命落地,十几岁常板着脸的水湛笑容都多了些。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华贵妃愈是这般荣辱不惊的样子,婉妃愈是堵心嫉恨。 水泱出生后,圆滚滚肉嘟嘟的,华贵妃和水湛两个简直疼进心坎里,对于吃食衣物等等更是上心。彼时水湛已经十几岁,因为不受重视,并没有独立的宫殿,一直和华贵妃一处儿,此时母子俩只盼着养大水泱,平安就好。他们是皇子,早晚出宫建府,只要水湛建府办差后,华贵妃和小九儿都多少有了依仗——沈家并不颓势,这些年也幸而有这样的娘家作靠山,只是华贵妃母子在深宫中,与外面联系实在艰难,而水湛出宫后形势就大不一样了,成年皇子和不弱的外家自然相辅相成,给深宫里的华贵妃和水泱都是极大的依靠! 华贵妃母子如是想,婉妃等人心里自然也有数儿,纵使水湛再不得宠,可有那样的外家,对于几个皇子也是威胁。在几位妃嫔联合之下,两个美人成形的胎儿都不明不白的没了,虽无证据,可两位美人儿在皇帝面前又哭又闹,都道是华贵妃害了她们的孩儿。又有婉妃、贤妃等几位颇为受宠的嫔妃更是时不时意有所指、半真半假的说上几句。皇帝一怒之下,将华贵妃禁足于韶华殿。 那时的韶华殿还不是后来众所周知的“冷宫”,只是偏僻的一处小宫殿罢了。原来华贵妃的亲信忠婢都被婉妃以各种理由贬进冷宫偏殿去,水湛孤零零的迁到另一处冷僻宫殿,幸而水湛已经长大,虽免不了吃亏可不小小动作都能避过去。而水泱太小,也跟着华贵妃进了韶华宫。水湛经常贿赂了看守的太监偷着去看望母亲和弟弟。 婉妃怎会叫华贵妃母子好过,华贵妃的份例被克扣的一点儿不剩,在那样的地方,就是有水湛偷偷儿送去的物事,可不到两年华贵妃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儿的衰败下去,只是小水泱被养的还好。 水湛冒着被抓住把柄的危险,偷偷出宫找到了外祖和舅父,沈家再想不到家里千娇万宠的唯一的嫡生女儿竟是这般境遇,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就让皇帝把堂堂一个贵妃和皇子糟践到这样的境地!沈父大怒,沈家历来是清流文士的中流砥柱,兢兢业业为国为上,竟落得这般地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4 不几时,沈家的能势便显露出来,付家多人为官不廉更有草菅人命的证据就被御史逮着了…只是水湛和沈家没料到的是婉妃的疯狂妄为和皇帝的偏颇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及。 待到水湛听到报信儿匆匆赶去韶华殿的时候,华贵妃已经咽气,趴在床榻上,脸边还有一滩未干的血泊,伸手向小水泱的方向。小水泱呆呆坐在床榻上,身上被华贵妃勉力裹上的被褥上都是华贵妃呕出的大块血迹,小脸儿和手脚冻得紫红,连哭声儿都发不出来了。墙角的炭盆被浇灭,窗户大开,这不仅是要害死华贵妃,还要冻死不到三岁的水泱才甘心! 水湛把弟弟抱在怀里寒冬腊月在皇帝的寝宫前跪了一天一夜,沈尚书字字血泪的折子,换来的却是韶华殿的宫女太监皆被杖毙,以昭告华贵妃病逝为结局。而祸首婉妃依旧风光的做她的妃嫔之首。甚至连事情皇帝都交给婉妃去查肃。 水湛完全心凉,却“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自此之后,他一反往日沉闷木讷,虽依旧低调但脸上时时挂着皇帝待见的温文的笑…而沈尚书致仕,沈家彻底隐入暗流之下。唯一能看出沈家昔日尊荣的就是蔚山书院大放异彩,每科大闱之际总有不少新科官员出自这个书院。 也是这个时候,陈总管请调到水湛兄弟身边,他时常带着东西偷偷儿去看望华贵妃母子俩,华贵妃自感身体不支时就托他得以之时照拂两兄弟一把。陈总管日后每每想起此事时总是心生悲凉,一个出身大家的贵妃竟只能托付个小太监照拂亲子! 许是母妃死在他眼前的刺激太大,小水泱许久病好后变得不会哭不会笑,之后水湛和陈总管才发现小九儿竟然记得华贵妃死前的事情…… …… 水湛满意的将红签子的密折合上,唔,这可是送给老圣人的一份儿大礼!还有婉妃和忠顺! 太上皇哆嗦着手将折子来回翻看了几遍,“啪”的扔到地上,水湛和水泱兄弟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平静无波。 急促的粗喘几口气,太上皇抖着音儿道:“去!传朕旨意!将忠顺那个逆子和贱婢付氏绑来!” 身边儿太监和门口的侍卫皆抬头看向今上,似有问询之意。上皇更怒,颤着手指着水湛道:“不肖子!朕还没死你们就反了?” 今上端起微笑缓声道:“老圣人息怒,儿子并不敢,只是有些事情儿子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要告诉老圣人为好。”老圣人?太上皇,您知道您最爱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么? 太上皇“哼”出一声儿,努力想要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尊严,只是气急败坏扭曲的脸和孱弱老病的身躯反而越显出他虚张声势来。 当今不以为许,摆手令宫侍退下,和风细语道:“义忠前太子并非死于自杀,其家眷子女亦非太子所杀。”太上皇震惊又惊疑恼怒的看向水湛。这显然是怀疑上他了。 水湛莞尔,这些事情虽有他推波助澜,可他的手上的确没有染上一滴兄弟的血!他做的,无非就是制造裂痕,传递假消息,布下陷阱,请君入瓮…罢了。 水湛站起身来,走进上皇,盯着上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前太子是被出京劝‘和’的忠顺亲自用剑砍下头颅,太子妃和其他家眷子女俱是死在宫中秘药之下,死后尸身才又刺上剑伤!” 看着太上皇满脸的不可置信,水湛不慌不忙又补了一句:“然后,忠顺抱着太子头颅一路哭回驾前,言他去之时太子就被妄想反水领赏的叛军杀害!哦,还有,老圣人哀恸之下有感忠顺母子的厚德特命四子忠顺和婉太妃掌管太子大丧事宜。” 太上皇“咚”的一声栽倒在榻上,瞪着眼睛老泪纵横。 水湛摇摇头,又道:“只是他们没有料到,您竟然会传位与朕这个不受宠的三子,而不是忠顺!”说着勾起一抹笑来,轻声道:“其实并不奇怪不是么?您想要一个‘仁德明君’名垂青史,自然不能罔顾朝臣之意,而偏偏大部分清流重臣比起忠顺竟然都属意朕。再者儿子一向恪守孝道,又没有什么大势力,不愿权力旁落的您,自然也觉儿子是个好人选。” 太上皇颓然道:“义忠之事你早就知晓?那些朝臣也是你暗中笼络?” 说着话,眼睛却越过水湛直勾勾看向水泱,那眼睛里有控诉,这个还算得他宠爱的儿子怎会这样无动于衷? 水泱至始至终沉默的像座雕像,这些年他虽帮着哥哥做些秘密的差事,可大部分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外公、舅舅和哥哥都会瞒着他,不教他脏了手去,所以现在他也只看着就好,就像当初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把所有的毒药都喝光,把他护在身后一样,那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如今他什么也不会去做。 今上轻笑出声儿来:“义忠之事儿子确实知晓,二哥被刺亦是忠顺所为,老五宣义则是被太子鸩杀!当年的贤贵妃是被婉太妃毒杀……同我们兄弟的母妃一样!至于朝臣,是外公和舅舅为儿子十几年里栽培的,兴许老圣人忘了,我们母妃出身的沈家原是清流之首。” 太上皇却要被水湛说的话和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气懵了,抖着手指指着水湛和水泱喝骂:“逆子!逆子!一个个都反了!咳咳…”话语间不断咳出血沫。 轻轻给太上皇盖上锦被,水湛脸上依旧挂着笑:“老圣人勿气,身体要紧。今日儿子还有朝事,御史台上书要求彻查前朝几位大臣的‘冤案’,为了老圣人的明君盛名,儿子必得查明以堵悠悠之口么!” 水湛招来太医为老圣人诊治,像小时候一般揉揉弟弟的脑袋,和水泱沉默着步出咸福宫。 抬首望向西边日暮映红的彩霞,水湛有些意兴阑珊,尽快把事情办完罢……再和小九儿去看看母妃,兴许可以告诉母妃小九儿有了心上人,还是个颇为不同的心上人,不知母妃会不会有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shifugui扔了一个地雷 onlyyourbarbie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两位姑娘一直以来对鱼的支持~~~么么~~3333333~~ 太上皇和婉太妃都要完蛋了~~~贾家亦是~~~~ 65、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茜香国等属国前来朝拜之事将近,朝廷忙于各项事务,各方势力都想着这次朝拜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怎么利用此事为自己谋利? 忠顺王爷莫名被禁于王府,以为是母妃触怒老圣人,又有小人在上皇面前进谗言才牵连他而已,对此他是不以为严重的,这么多年来,母妃不是没有过惹怒父皇的时候,多大的事情不都是化险为夷了么?是以,忠顺王和他的下属都把视线盯紧这次的朝拜盛事,宫中的风波反而没有多大关注。 前些日子上朝时,大臣们大多都是禀告朝拜事宜的安排,今日却一反常态,几位言官御史翻腾出前朝几个极有名的大臣被定罪抄斩的旧案,口口声声此中有其家人带来证据请求翻案还其清白,御史们为难,为太上皇圣明故,请求彻查! 一时朝堂上下静了下来,朝臣心里都有些发悚,隐隐有要变天的感觉——这些旧案都是太上皇一言定下,还在的老臣们心里都有数儿,不过是“兔死狗烹”、功高碍眼的老掉牙例子罢了!如今老圣人犹在,今上却要彻查这些案子么?可千万别说不是今上的意思,御史言官也是臣子,没有圣上的意思在,谁人敢这么大咧咧的翻太上皇的旧账!尤其是老圣人还在的时候,且不是嫌命长了!言官们固然向往头触柱、留青史的名臣们,可也是惜命的呀! 忠顺王一派的官员首先就坐不住了,要知道今上继位后他们和他们的主子还能这样风光,最大的依仗就是老圣人,今上对老圣人的孝顺和老圣人对忠顺王爷的宠爱才是他们敢明里暗里与今上作对、揽权敛财的靠山!现在言官们整出这一出来,可不是今上要完全脱离老圣人,自己执掌的讯号么? 立刻就有朝臣跪地启奏道:“万万不可!这般作法岂不是对老圣人不敬?太上皇英明神武,这些案子既已定案,当是证据确凿,如今不过是些不死心的刁民来寻事,怎地就这般大张旗鼓?以微臣来看,应惩治这些刁民以平老圣人之怒才是!” 言官冷笑:“付大人好厉害的口才,不过是请求圣上清查这些案子罢了,也是为堵住这些人的嘴,不叫其给老圣人圣明抹灰!怎地到了付大人口中却成了谏官们对老圣人不敬了呢?” 又有忠顺一派的官员蹦出来大声道:“启奏圣上!御史台这般罔顾老圣人圣意,是要将圣上纯孝至于何地?御史台这般作为,老圣人必将大怒,岂不置圣上于不孝之境?!”紧跟着就有朝臣附和道:“御史言官历来善死谏以求留名青史,这确是大不敬之罪!” 水湛坐于上位,看着底下乱糟糟的,心情居然有些舒畅,勾起唇,静看他们群情激奋的争论,还没到他出声儿的时候,还可以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有别样的心思么。 “死谏以留名青史”这话却是说过了,虽然朝臣们心里都有数,可都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那些御史谏官可是疯子,这样打脸的话一出口可不就得罪了整群人么,那凌厉的嘴皮子一张就够人受得了,若是这么多人一起讨伐,许多朝臣一想脑门就冒出汗来。 那位大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也不是什么握有实权的重臣,在忠顺王爷麾下并不太受重视,这次立功心切,却是捅出了大篓子! 果然,本来还不慌不忙成竹在胸的御史言官们再忍不得了,这些人都是翰林院出来经书满腹的清流名士,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现在一心为国的心思被说成沽名钓誉,怎能不气!一个个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串串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引经据典,历数各朝明君,历法人情一条一条儿提出来,直说的别人灰头土脸。 那些持反对意见的朝臣们连话都插不进去,总不能不顾忌礼数大声压过话头去罢?在今上跟前,要弄得跟乡下人赶集似的,可就真成了大不敬之罪了! 说错话的那位朝臣和忠顺一派的大臣以及怀揣着别样小心思的大臣们都脸色灰败,言官们说道这份上,好像天底下的理都站到他们那边去了,就是老圣人来了也驳不得了,今上若是不同意,恐怕就不是悖于孝道,而是不仁不义不圣明了! 果然,今上顺水推舟道:“以老圣人仁德,必然不愿教臣子含冤!朕身为人子,自是要彻查向天下以正老圣人圣明!犯官家眷子女若有冤屈不平,令御史台并刑部掌理此事!” 忠顺王被拘于王府中,待下属传信告知此事才知事情坏了,老三一向要搏个纯孝的名声,对老圣人唯唯诺诺,从不敢反驳,这番作为必定是宫中有事,忠顺心急想要进宫探看一二,太上皇是他最大的靠山,如今他羽翼未丰,老圣人绝对不能有事,只是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老圣人身体康健么?甚至年前还能使宫妃有孕! 气急败坏的忠顺就要出府进宫,可方才踏出外院,就被刀剑整肃的一队侍卫拦住了,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忠顺王府被兵士守住!侍卫小队长心内冷笑,今上刚下的命令,进可以,想要出去却不能了!想起方才那一脸匆忙赶进王府的大臣们,哼!那是赶着给忠顺王报信的罢!只可惜,有进无出,等着圣上兵将来押罢! 用极名贵的药给太上皇补着吊着,“老圣人”有命:宫妃们一律不准来探望,只着琴美人侍疾! 咸福宫里,给老圣人喂完药,抱琴温柔的用帕子给他擦拭嘴角。太上皇倚做在明黄的床帐里,不时咳几声,脸色苍白身体无力,但精神尚且不错。 太上皇如今是内火中烧,这种像是被儿子软禁的生活他从来不曾想到过,简直是直接打在他脸上!恨恨的一把拂开琴美人的手,阴鸷的眼睛盯住殿外守门侍卫的影子,气的却是连前太子的死因真相都顾不得了,义忠和忠顺、婉妃都抛到脑后去,现在他只想一巴掌甩到老三脸上,狠狠惩治,让天下人都瞧瞧这个不孝子的下场! 抱琴不以为许,柔柔笑着轻拍老圣人的脊背,软声劝道:“老圣人,您身体要紧!” 看着眼前依旧娇美的琴美人,太上皇眼里闪过一道光,握住抱琴的手道:“爱妃出殿去传朕旨意,叫阁臣和老七、老八来见朕,要快!” 对于太上皇来说,这样的日子简直是煎熬,他只觉得憋闷的想要把心都咳出来才舒坦,腹内都像有火在烧,他是一刻都忍受不下去了。 抱琴轻轻把手抽出来,柔笑道:“老圣人,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一个小小的后宫美人,怎能去传旨?太医说老圣人忧思过重,老圣人好好休养才是啊!” 太上皇狐疑的盯着抱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斥骂道:“贱人!你是不是帮着那个逆子做事?咳咳……”一激动,上皇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的咳嗽。 抱琴忙把帕子捧到太上皇嘴前,轻轻道:“老圣人莫要激动,圣上命臣妾好好侍奉老圣人,臣妾只盼着老圣人快些好起来。”可与她轻柔的话语不相符的是她的动作,抱琴把包了上皇血唾的帕子随手扔进殿角的花缸里,还被上皇有气无力的手挂着的手腕儿一使劲儿就甩开去,上皇的手“啪”的一声落到榻上! 把老圣人身后的金丝龙纹倚枕抽出来,给老圣人轻轻拉上锦被。 这一会儿轻柔一会儿粗暴的动作气的太上皇脸通红,抱琴只笑着轻拍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儿。太上皇却是被折腾的更是无力,连把这贱婢打到地上的力气都没有。 给上皇安置好,不看太上皇那张气怒的脸,可以说抱琴的服侍面面俱到了。抱琴整整华丽的衣襟,端坐到“龙床”的床沿上,俯看着床上迟暮老人高高在上掩不住心慌的眼神,很尖锐的在里面发现了一贯的蔑视,是呀,就算落到这步境地,这个将死的人依旧看不起她! 不管她再受宠,这老圣人再喜欢她的娇媚大胆,可骨子了没有一刻是看的起她的,她还不如一株花一根草来的有尊严!这些人都一样,贾太贵妃不也是么,表面上口口声声情同姐妹,可实际上从来都把她当做随手可舍的贱棋!从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哈!这些人以为他们自己多高贵?不过只是投了个好胎,心里还不如市井贩夫来的光明磊落! 就是贾元春和这个老人糟蹋了她一辈子!如今她就算保住性命也再出不得这牢笼见不得亲人了!抱琴不可遏制的产生一股子愤懑,她娇笑着俯身到太上皇耳边,叹口气道:“老圣人,抱琴真为您不值呀!您看您本来至少还能活上七八年,可谁叫您一把年纪还喜欢女色呢?嗳……” 太上皇惊骇不可置信的盯着抱琴,抱琴掩嘴而笑,轻轻道:“老圣人您误会臣妾了,臣妾哪儿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您一向偏爱世家老臣,臣妾想老圣人也是愿意崩后给这些‘忠臣’留下个依仗的,您说是不是?”她这些日子知道许多秘辛,自然明白怎样才能更让这老圣人痛!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5 见胃口吊足了,才又道:“老圣人别急,其实这事情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贾太贵妃想要日后有个依仗,毕竟老圣人已经垂垂老矣,荣国府特地为她寻来生子的秘药,结果给才老圣人服了年余,就有喜了!唉,只可惜这药霸道,掏空了您的身子骨儿!” 见太上皇的脸色都要成猪肝色,抱琴抚抚自己修剪的极精致的指甲,悠悠道:“臣妾记得每每贾姐姐给您亲手端来这‘补药’时,老圣人都极是喜欢,赞誉有加呀!臣妾得知后着实歆羡,这深宫中有个孩子解闷儿是天大的造化,只是老圣人您虽然宠爱臣妾,可惜身子却废了!若不然老圣人的宠爱真就是臣妾的福气了!” 太上皇再也忍不下去,“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颤着手指指着抱琴,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抱琴冷笑的瞥了眼他,丝毫不忙乱,湿了帕子擦净血污,柔声唤小太监进来,吩咐再去熬一碗药来。有些无趣的摸着手腕上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抱琴心里并不害怕,太医院的掌院老圣手说过,这段时日老圣人只要用那药方子就能吊住命,老圣人惯常喜怒无常,最好激动的,这药对这些很是有用,因此每每因发病后喂一回药就暂时没事了! 抱琴端过药碗,打了赏叫小太监退下,两只纤纤玉手很利落的就把药给老圣人灌下去了。现在可不能让太上皇去了,今上的事情还没做完么。抱琴站起身来,这会儿还是不要在这里刺激老圣人了,还是去韶华殿‘探望、探望’贾太贵妃和婉太妃罢,嗯,是待罪妇人付氏… 抱琴袅袅亭亭的站起身来,嘴边勾起一抹笑来,圣上是没有这等闲心在小事上与那两人过不去,可她抱琴却没有这样的胸襟,殊不知小鬼难缠么! …… 韶华殿里贾元春和付氏却是不好过,比起以前只是偏僻狭小的韶华殿,华贵妃死后这里变成真正的冷宫,很是败落,而这些年死在这里的宫妃更是不少。进了韶华殿,自然不会有宫女太监小心侍候着,甚至这些罪妃还要去巴结这里的小太监。 贾元春好歹还有个太贵妃的名头,自然比被贬成庶人的付氏要好些,若不是付氏还有个成年王爷的儿子,只怕就不止受盘剥欺凌而是挨打奴役了。 昔日风光无限的婉太妃现在住在韶华殿的一处偏殿里,漏风的窗子、破旧馊味的床铺都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不过若是只有这些付氏真该向天庆幸了! 付氏刚入韶华殿的那天还是趾高气扬的,她虽不知到底是何触怒了老圣人叫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却也不怕,在她心里,她们母子得宠这么多年,等老圣人气消了回转过来自然要放她出去的,以她的手段和儿子忠顺,想要再次讨得欢心也不难!付氏把太上皇废掉她的妃位的恐慌压下去,努力做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自己打气儿。 却再想不到她满身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的进了韶华殿,还没来得及笑话贾元春的落魄样子就被一群拥上来的太监吓到了,那些太监远不像她宫里的光鲜精神,一个个衣衫脏污,凑过来就臭烘烘的,眼神像看见肉的野兽似的! 还来不及反应,付氏就被这些太监推倒在地,手里的包袱立时被抢走,付氏放生大叫,却被一个花白头发脏兮兮的太监踌躇腰上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布巾堵住嘴,那股子味道差点没把付氏熏晕过去,那老太监“桀桀”扭曲笑着。这些太监很快把付氏身上的首饰细软都搜刮下来,披头散发眼里直冒眼泪的付氏惊恐的发现这些太监竟然还不打算停手! 付氏拼命挣扎,可还是被这些太监们扒的精光!她感觉到那些脏手竟然在她的身体上来回抚摸,最老的一个老太监用他的手来回抚摸付氏的脸,付氏不敢眨眼的看着他那双枯黄手掌上的尖利的指甲,指甲泛黄,里面还满是污垢,生怕那心里扭曲的老太监一个狠心划破她精心养护的脸蛋儿。 付氏脑子嗡嗡作响,头发像野草一样,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挣扎越来越小,忽然身体猛地一痛,一个太监用尖长的指甲使劲掐她的大腿!付氏惊恐的头都要炸了,又拼命挣扎,那些太监见状更是高兴,一个个都用指甲去掐去拧付氏白嫩的皮肉。 贾元春倚在后殿门柱后,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眼里仿佛有些泄愤的快/感。哈,这贱人如此招摇,活该如此!就在这大庭广众的正殿里被这般,想来以后就是出去也没脸见人了罢!贾元春想起初来那日的晚上受到这些太监非人的“招待”,身子瑟缩了下,眼里满是惧怕,但依旧死盯着在地上挣扎的付氏,看着比她更惨的付氏,仿佛就有些安慰一般。 付氏简直羞愤欲死,下/身一痛,这些太监竟然……竟然用手指伸进她那种地方!…… 这些太监并没有继续凌虐付氏,拿着付氏的衣服和首饰细软就扬长而去。付氏赤/身果体的瘫在地上,无人去看一眼,贾元春早躲开去。付氏哆哆嗦嗦的起身,满面泪痕,用手环遮着自己的身体,赤足狂奔到韶华殿里最偏僻的一处小殿里去,关紧房门,死命推着桌椅挡住,找出一身已经发黄破烂的衣裳穿上,也顾不得是哪个已死的宫妃留下来的。 韶华殿是娘娘后妃的冷宫,亦是这些太监的冷宫,只有最落魄,最低贱的太监才会被弄到这里来,没有油水,甚至他们也不得出去,这些年今上从不贬人入冷宫,这里更是破落无人气儿。那些太监也愈发疯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呆在这萧条阴冷的冷宫里,常人都要逼疯,更何况是这些心里面本就有缺陷的太监们呢!如今为了每日一次到外面领膳的差事都厮打了好几场,一个老太监被打死拖到墙根随便埋了。 这些太监见到关进来的宫妃就像是看见肥肉一般,这些娘娘大多都会带一些细软进来,这可是好机会!有了这些细软,他们就能吃顿好的,甚至孝敬了掌事的太监,或许他们就有机会离开这里去他处当差呢! 作者有话要说:芝麻烙饼扔了一个地雷 芝麻烙饼扔了一个地雷 芝麻烙饼扔了一个手榴弹 微凉扔了一个手榴弹 O(∩_∩)O谢谢亲爱的芝麻烙饼和微凉姑娘~~谢谢对鱼的支持,鱼会加油的!33333333~~ 谢谢微凉姑娘的长评,鱼近来刚来学校事忙,过些日子补上二更!么么~~╭(╯3╰)╮ 66、哎呀,终于有危机感了么? 正是金秋落尽,天气渐寒的时节,属国以茜香国为首各自浩浩荡荡进了都城。 一时间都城极为热闹,每天都有百姓围聚在主道两旁看这些风俗衣饰迥异的别国人,路边的小摊贩更是喜笑颜开,大人们抱着小娃娃上街来看热闹,总会舍得给自己的娃儿花上一个大钱买一串糖葫芦或者麦芽糖什么的。 这些使臣对都城不同于自己国家的景色物事也是十分好奇,总能在店铺市集看见穿着打扮异域风情的人游游逛逛,初冬有些萧素被这些外族的鲜艳颜色和都城热闹冲淡,很是养眼。 五城兵马司和护卫都城安全的三大营却是戒备忙碌许多,这么属国使臣涌入都城,台面上虽然和乐融融,可底下却不知道会打什么心思呢。 林臻玉牵着弟弟挤在人群里去瞧了一回热闹。馥玉近一年身条抽高,脸上的娃娃肥也不见了,小脸白净俊秀,已能看出长大时的雏形,臻玉虽是过继的,可这两兄弟站在一起却十分搭调儿,不仅气质相近,仔细瞧还能发现两兄弟下巴唇形十分相像。 兴致勃勃的去瞅热闹,林臻玉见着别家给孩子买小零嘴的,不落人后的掏钱也给弟弟买了些,馥玉看着周围流着鼻涕吮吸着手指的小娃娃都羡慕的瞧他,小脸皱成一个“囧”,是吃呢还是不吃?他都马上八岁了! 跟着两兄弟的秋千压下嘴角笑纹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馥玉把几块饴糖塞进荷包里,剩下的都散给了巴巴看着他——手里的小娃娃们。 瞅见弟弟的动作,林臻玉笑揉揉弟弟的脑袋瓜儿,心里很有些惆怅,一眨眼功夫,那个软软胖胖、一戳一个小窝的白面包子就长大了,好像昨天还眼泪汪汪的撒娇要跟哥哥觉觉呢!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呢?还有妹妹,和席家已经商量好了,很快就会给黛玉和席双佑定下亲事! 摇摇头,见弟弟不自觉朝自己身边靠靠,傻大哥林臻玉又心情舒畅起来,嗯,弟弟妹妹对自己的亲近可一点儿没少,自己可得照看好这俩个,尤其是馥玉,如今读书可是紧要关头! 劳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四千今天跟他们兄弟出门,林臻玉瞧着没什么事儿,就叫秋千跟着,其他几个自玩去,这会儿劳千对臻玉急道:“大爷,咱们还是上楼罢,一会儿茜香国的车马就要过来了,人拥过来挤着可是不得了!” 林臻玉点点头,放弃了人墙前排的大好位置,和弟弟转身登上茶楼二层。其实他们早就在这家视野最好的茶楼定下了雅座,只是林臻玉突发奇想想重温下前世看稀罕事比如小时候瞧杂记、耍猴努力挤在前面得意的心情,才带着弟弟在人群了呆着。 茜香国历来以香料和美人著称,和朝廷关系十分之好,每每朝拜带来的香料和饰物都会在都城贵圈引起一阵风尚。 底下忽然人声大沸,臻玉赶忙伸出窗外一瞅,果然看见茜香国的车驾仪仗远远的走来了。 一队衣着鲜艳,精神抖擞的骑士在前,身后是轻快步行的男女侍从,围着中间几辆精致非凡的马车,再后面则是几十辆规格、装饰大同小异的车队,又是一队骑士在后。茜香国的队伍走的并不快,浩浩荡荡的占了半条主街。 看着中间那辆华贵美丽的马车和前面拉车的两匹骏马,臻玉感叹这才见识什么叫“宝马香车”!不说别的,就是黄金马鞍和马笼头上镶嵌的宝石,马脖子里戴的满嵌红宝石的铃铛,就足够叫人咋舌,幸好这些年今上的政令严格,又派兵士接应,不然定会被要财不要命的强人盯上! 茜香国香料天下闻名,车队还没走来的时候就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儿,那些马车上面都挂着几个做工精致的香袋,好看好闻还能驱虫。茜香国的使臣们很会做人,他们把装着自己国家特产的香料装进一个个小荷包里,五颜六色的挂在那些侍从身上,煞是好看,一路行来,就有那些侍从从腰间摘下一个个小香囊抛到人群里去,惹得人们一阵欢呼争抢。 其实这些小荷包里面装的都是些茜香国很普通的香料,并不值什么,但百姓们喜欢,拿回家去给自己媳妇儿或是姐妹们戴上,又香又稀罕还能抬头挺胸炫耀一番。不管抢没抢到手,百姓们对茜香国的印象更好了。 林臻玉也动了心思,听同僚说没回茜香国来朝拜总会带许多他们国家的上好香料来,一部分上供给朝廷,另一部分则是卖给达官贵人家。要知道这些香料,平常可是见不着的,每每都引得内宅太太姑娘们攀比炫耀。黛玉就要定亲,添置些稀罕的香料搁箱里可真好,林臻玉想着叫人问清楚,多买些,放置妥当就是,到时给妹妹搁在箱笼里,就是几年遇不到茜香国的商队也不怕没有稀罕香料使! 正思量着,却听到临近一桌传来景王二字,臻玉眨眨眼,支起耳朵去听。 这段日子水泱进宫十分频繁,不去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两人总是匆匆见上一面。臻玉知道他为了宫里老圣人和一些旧事心情波动——半月前水泱忽然派人接他出府,两人骑马去了别庄,一夜水泱都搂着他不动不说,臻玉窝在他怀里一整晚上,自然看见他眼角的暗红和手里不断摩挲的小娃娃带的长命锁,那锁臻玉见过,是水泱他母妃给他戴上的,水泱一直带到带不下才摘下,珍重的收起来。 凝神听了一阵,无非是猜测那辆最华丽的马车里定是一位极美的公主,景王爷身份尊贵又不曾娶妃,两人是天造地设之类的话语。 虽明白这些只是茶客们浑说乱猜,可臻玉还是烦躁起来。灌下一盏茶,静了静心,等着茜香国车队过去、馥玉收回好奇兴奋的眼神儿,才打道回府。 陶然居书房,写了几个大字林臻玉就掷了笔,心不静写什么都是枉然。 揉揉眉角,臻玉苦笑,这段感情是水泱一手主导,他一直处在接受水泱对他的好,接受水泱的爱,他自己虽然也真心喜欢水泱,可从没有明白说过,也不曾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做过什么。他看着水泱讨好父亲和舅舅,感觉窝心又温暖,水泱从小就为他考虑的面面俱到,这么些年把他捧在手心里,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就习惯依靠水泱,把他们之间的难题都交给水泱来抗?自己却在一边儿享受水泱的呵护,光感动着水泱的付出。 腾地站起身来臻玉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些年他和水泱之间的点滴,咬咬牙,怕什么!他也是个男人!自家“媳妇”都要被人肖想了,当然得奋起护住!还有圣上和父亲、娘亲、舅舅和弟弟妹妹,总不能压力都叫水泱一个人背,既然他们两个已经决定要一起了,自然是一块儿承受! 臻玉完全被自己的臆想激发了斗志,不管这茜香国的公主是国色天香还是天下无双,水泱是他的,怎能被一个连面都没露过的女人不明不白的抢去! 臻玉握紧拳头一脸坚定的出门去部里,这次来朝拜的属太多,他们工部也接到命令也分出人去接待使节,他现在就去跟侍郎求这差事,接近些也好知道动向。臻玉很有斗志的为了他和水泱的未来去奋斗了,可他却忽视了水泱在别人面前一贯的态度——其实臻玉完全不必担心,水泱对外人一向冷淡直接,若是茜香国或是其他属国想把公主贵女嫁给他,只要流露出这么个意思,水泱直接就会寒脸走人,圣上已经纵着他这么些年,如今又国富力强威震四方,怎么会让弟弟娶个不合心的王妃,这都城里宗室贵族又不止水泱一个!再说这些小国公主贵女也不值得景王的正妃之位,顶多是个侧妃。 秋千几个见大爷不在书房歇着,刚从外面回来不多时又急匆匆往外走,忙吩咐备车,臻玉直接吩咐去工部。秋千有些纳闷儿,今日不是休沐么? 到了工部,林臻玉向左侍郎说了自己的请求,左侍郎大喜,他正愁着呢,他们工部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都要出人去接待使团,可他们工部大多是半老头子,人家礼部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要年轻相貌过的去的,千万别把什么醉心研究不修边幅的放出来,这可是国家的面子!就算林臻玉不来求差事,左侍郎都要差人去叫他了,满打满算,他们部里就十几个年轻人,这林臻玉最拿的出手,站出来就是一个清贵公子,脾气又好,最适合带着工部那些青皮蛋子去领这差事! 拿了左侍郎的公文,臻玉和另外九人去礼部领差,礼部忙的团团转,叫其他部里的人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工作,只是各使团少不得会在都城游玩,有人领着介绍着也避免摩擦、误会什么的。各部派来的年轻人都是正经官儿,说话办事儿起码是有些章程的,这样比起侍卫来又尊重又妥帖,还能让那些使臣不敢小瞧,岂不很好。 礼部掌管此事的主事看看工部左侍郎的公文,又打量了下林臻玉的官服样貌,满意点点头,这次属国中最重要的便是茜香国了,这次茜香国来的使团无论男女长得都挺好看,朝廷这边自然不能派去个长歪的掉了颜面!眼前这位小大人长得好,居然还是个五品主事,正好派给茜香国使团去,后面那九个也算拿的出手,当陪衬也够了。满意点点头,拿出一块腰牌来,嘱咐林臻玉道:“这位林大人,您和工部其他人就接待茜香国使团罢,别的不用作什么,只是使团想在都城赏游时会主动派卫士提前告知,众位就陪去介绍罢了。不会太麻烦。该注意的事情有贵部左侍郎大人向众位说明,我这里就无事了。” 想不到真接到茜香国的差事,臻玉心里很是欣喜,临走想起什么来随口一问:“如今茜香国使团是哪位大人在招待?”以后若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去禀报的人在。 礼部主事摇摇头,也是随口答道:“这个不太清楚,听人说好像景王爷过去了。” 臻玉心里立马憋闷了,这样一个使团用的着一个王爷招待么?哼!茜香国定是打着那主意呢! 回去工部听左侍郎大人交代了一通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叮嘱谨防被套出话来,他们只负责介绍都城景色,说些平常闲话儿,旁的问到了问深了只笑着装哑巴就是,不许和使团中任何一人走近了,没有侍卫拿着牌子来叫一律不准与使团走近! 林臻玉眼见接了差事现在也不能靠近茜香国使团,心里有些蔫蔫的。左侍郎说完了就叫家去。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6 闷闷不乐的叫秋千驾车回府,到林府里还没下车,就听秋千在外面道:“大爷,景爷来了。”水泱身份被知道后,林府里跟随臻玉的小厮随从就改口叫水泱景爷。 臻玉忙跳下车来,看见人松口气又有些别扭,因道:“你不是去接待茜香国使团了么,怎么这会子来这里?” 深深的看一眼心里时时想念着的这人,水泱笑道:“他们那里用得着我去招待,不过就是和他们谈些事情,提前招呼一声儿罢了。”一边儿摸摸这人的手凉不凉,把人熟门熟路的拉去书房。 臻玉耳朵直棱起来,听见这般说,撇撇嘴,忍了忍,还是有些酸意的问:“听说那茜香国的公主长得国色天香,还有茜香国盛产香料,所以他们的女子身上都有特殊的香味儿,是真的么?” 水泱眉头深皱起来,公主?臻玉怎么会对茜香国的公主感兴趣,不过,刚才没听茜香国的使臣说他们有公主过来呀?不管怎么回事,还是掐灭臻玉对那什么公主的兴趣为重!遂不动声色道:“道听途说才渐渐把茜香国的女子都吹嘘成国色天香,再说哪有人身上天生带着香味的,我倒听说是因为他们那边的人因为是体味甚重才日日时时都在身上和衣服上熏香料的!” 这话说的臻玉都笑起来,这人说话忒损了些。只是还有些小别扭,装作不经意道:“我和馥玉也去看使团经过了,中间的那辆马车,可真称得上是‘宝马香车’了!里面的佳人想着就知道是极美的,难道就没有拜见景王殿下么?”话里带出一股子酸意来,说完臻玉脸就红了。 水泱眼瞅着红着脸扭到一边不敢看他的臻玉,嘴边咧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景王府里的护卫们一贯消息灵通,更不用说贺字打头那些人了,市井传言他不是不知道,越来越大胆的贺二因着这个流言已经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回了!现在看见臻玉的通红的后脖颈,听闻那些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这是吃醋了呢!水泱想着,心里简直乐出花来。 忍住心里的甜意,水泱把少年拉进书房里,一把抱住,一会儿臻玉就被亲亲摸摸弄得忘了这些事儿。 又过一日,因着离礼部定下来的上朝朝拜的日子还有两日,比起窝在使馆里,许多使臣们更愿意在这里的街市上走一走,尤其是茜香国,他们与朝廷一向和睦亲近,商队也常来常往,是以前一晚就派侍卫来请次日带着游赏都城风景了。 如今虽草木败落,可都城的热闹却把这些完全掩过去,要说朝拜选在冬天是极明智的,这时节,百姓们一年忙碌的日子大多已经过去,这几年都是丰年,朝廷事少。而属国们也是一样冬季事务比较少,深秋赶路虽不甚好走,可却不会耽搁政务,在天朝过完年开春再回,也是便利。 锦衣华服的一群人走在街上煞是惹眼,只是百姓们已经习惯这些来朝拜的使臣出现在街市了,还有热情大胆的伙计来招揽生意。 茜香国这回前来最重要的人物是他们的二皇子,茜香国国主十分属意这位皇子,这次他带着来朝拜是历练也是茜香国向天朝皇帝递交一个继承人的信息。臻玉在心里咋舌,这就来了一个皇子和一位公主,听说茜香国这代子嗣很少,真是大手笔! 想起那位“公主”,臻玉就想好歹打听下么,就跟身边的使臣说话儿,因笑着称赞一番茜香国的香料,又盛赞那马车精致非常,末了假装不经意的道了句那样的马车里面的得是什么样的佳人…又酸了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结果看向使臣时,发现茜香国一众使臣都惊诧的看着他。 臻玉心里一咯噔,心想坏了,说错话了?可据他所知,茜香国比本朝民风开放的多,这样含蓄赞叹他们国家的女子是他们喜欢的呀,难不成这位公主特别‘保守’? 只听身后一个带笑的声音道:“林大人,那辆马车里坐的,是我。” 林臻玉僵硬的转身一看,正是茜香国皇子殿下,紧接着又听这位殿下道:“可惜此次我国没有公主贵女前来,不然听见林大人盛赞,必会极为高兴!林大人少年得志,说不得就招为婿了呢?” 林臻玉简直想地上有条缝给他钻进去,窘的耳根都红了,呵呵僵笑着说不出话来,幸好这位皇子和使臣们都不在意,随后的气氛甚至更缓和些。 林臻玉暗自松口气,身旁茜香国皇子则是有趣的瞧了几瞧这位林大人,眼里满是兴味。 67、好小攻,不着痕迹就能一巴掌把‘情敌’扇跑! 林臻玉陪着茜香国使臣们在都城游赏,心倒是放下来一半儿,茜香国没有公主贵女前来和亲,可不代表其他属国没有,不过,朝廷历来和茜香国关系最好,这些属国里茜香国的国力最盛,其他和亲的贵女们相比之下要好拒绝的多。 臻玉心情好了些,但轮到水泱郁郁了,臻玉除了众属国上朝朝拜那天都是陪着茜香国使团在一起,也不知道茜香国使臣们是怎么回事儿,整日在都城里转悠,使得臻玉一帮人要跟随着!除了工部这伙人,其他部里陪了一两次就算了,就是使团中有人要去游玩儿,熟悉些,也就不派卫士通知这些官员了,只叫一两个侍卫跟着就罢了。 这日宫中又举行晚宴,大宴群臣和属国来者,水泱坐在今上右下手位置,他的下首是朝廷王公重臣们,对面则是诸国重要来使。 景王对面儿正好是茜香国二皇子所在,水泱随意扫过对面儿华服美裳言笑晏晏的那人,眼神儿沉了沉,想起贺七传信回来的事情来,这位皇子在茜香国十分受欢迎,本身又是风流倜傥,基本上对入眼的美人来者不拒,他的后院儿不仅有环肥燕瘦各色美女,甚至还有俊秀娇小的少年! 他听得这些放心不下,在车中尾随这使团,竟然发现这茜香国的二皇子有意无意和臻玉走一起,远远看着十分健谈,他家少年那般不与陌生人多话的性子都被引得笑了好几回!看出这位皇子是看上了自己“媳妇儿”,水泱脸色更黑了,惹得上首的皇帝瞄了好几眼弟弟,心里揣摩这是谁惹着小九了? 众人都笑着的时候水泱板着那张脸,很是显眼不说,一时景王这桌都无人来攀谈敬酒。 茜香国的二皇子尚丹的确是看上了林臻玉,这少年长得俊秀,十分和他的眼缘,比他在茜香国的宠侍气质更好了不止多少,一看就知道是世家贵族教养出来的有为子弟。而林臻玉头一次在他跟前红了脸的一幕更是惹得尚丹心头直动,这样害羞儒雅的大家公子他还没尝过呢,后院那些不是身份低下主动粘过来就是有些出身但性子矫情跋扈的。 不过尚丹也没想过和林臻玉定下什么白首之约,他自然知道像林臻玉这样年纪尚小就做到五品官员的大家子弟可不像他后院那些好相与,他可不敢冒着触怒天朝大族的危险拐人家子弟回茜香国去! 他打得如意算盘是引诱上这位小林大人,反正他开春才能回茜香去,这两三个月和这少年来一段露水姻缘,即得到美人儿又或许能从他这里的什么好处,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儿。要知这回朝拜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以最小的代价让天朝皇帝同意和茜香国开放更多的互市往来! 茜香国的香料虽好,可大部分是贵族富人买回去做稀罕事物一用,若是没有也没什么,毕竟天朝也有很多名贵的香草。可茜香国就不同了,他们那里可不比天朝地大物博,有许多必须的物事都要从天朝买,很多技术也是拍马难及,尤其是现在的皇都登基之后,不像老皇帝那般好大喜功喜欢向四方夸耀,许多天朝才有的技术和产物捂得十分严实,想要偷师是难上加难! 尚丹暗自咬咬牙,这皇帝忒难缠,你赞美天朝富庶丰饶、人杰地灵他就含笑听着,奉上重礼就命人收了,每每都龙颜大悦,可是提出学习技术遣派工匠和加大商队来往的事情却一丁点儿不松口!甚至户部和礼部的大臣还暗示他,这技术和工匠就甭指望了,要是有诚意这互市和商队的事情还可以商量! 眯着眼看了眼对面天朝的王公和大臣,尚丹很是郁闷,这些大臣防他们就跟防贼似的,就是他们不派人去请小林大人做指引,使臣们出去也会有侍卫跟着,美其名曰保护安全!他们这些属国都知道大臣不说,如今王公里面权势最重的当属忠顺王爷和景泽王爷。 忠顺王爷受老皇帝宠爱,最好财好美人伶角儿,本是比较好拉拢的,只要防着他狮子大开口事情就能办成,前些年他们托这位王爷得到不少的小便利。 当然,他们这些小国是不会管这位王爷和天朝皇帝之间的较劲的,许下再多的好处也是一样儿,若是真变了天倒可以凑过来,毕竟要是那位忠顺王爷做皇帝肯定会比现在这位好打动,送上钱财美人就差不多了,这些年打交道可以看出这位王爷的手下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次却很不同,尚丹的属下好不容易脱离了侍卫的眼线携重礼去拜访忠顺王爷,到了府门口却被重甲兵将拦住,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好容易回到使馆,还没进门就见负责他们茜香国“安全”的侍卫头领似笑非笑的在等着!又气又吓,尚丹再不敢使人携礼拜访王公大臣了。 尚丹看看独自喝酒的景王,眉头皱皱,若不是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和这位天朝皇帝最宠的亲弟打交道的!往年他们也想过拉拢这位,以后可比忠顺王爷更有用!可不想这位是个油盐不入的主儿,去的勤了竟然连人带物“请”出门去,“嘭”的一声就给了闭门羹! 还有一点儿,是尚丹绝不愿意承认的,其实他和水泱属于同一类型的长相,都是高大硬挺、俊伟不凡的类型,而水泱生的更俊些,虽气质冷硬,可站在一起,尚丹的光芒立时就会被掩住一大半儿。尚丹因着这副皮相在茜香国十分受欢迎,甚至在夺位之中也托了这皮相的福,他有好几位侧妃都是茜香国重臣之女,选他不选老三就是喜欢丹殿下这英俊郎君么!因着这些,尚丹心内自视甚高,骨子里很是倨傲,平常不过是被温柔潇洒的笑容掩住罢了,见着水泱第一眼他就直觉不喜欢这位景王爷,实在有些刺眼。 思量再三,尚丹眯了眯眼睛,这位景王再冷硬也比不过皇帝难缠,男人么,只要投其所好,挠到痒处,事情就好办了!端起酒盏就神色轻松的踱步去景王桌前。 这位可怜的茜香国皇子殿下还不晓得他已经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把景大王爷得罪透了!这些使臣虽唧唧歪歪各怀心思不得景王喜欢,可尚丹这位皇子则是完全被厌视了——若是再早些时候,景大王爷和他家少年还没两情相悦时尚丹冒出来,那可就不是厌视如此简单了,恐怕景王殿下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叫这位“心大”的皇子在回国的漫漫长路上出点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水泱正想着他家少年下酒呢,眼前头就投下一片惹人厌的影子,那股子浓郁的香味儿让景大王爷的脸又黑了一个层次。 底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朝臣和使臣都不动声色的关注这两人的动静儿,大臣们自然是等着这位眼睛长头顶上的“小子”自讨没趣儿,好看笑话呢!今日来的都是重臣,这些在天朝复杂的官场上浸淫数十年的大臣们哪个不是猴精猴精的,这茜香国皇子眼底的倨傲和笑容底下瞧不起的神色能瞒过哪个去?以为这是他那个全国臣子加起来还比不上国子监人多的小朝廷呢!不过是不与他计较罢了。 林如海特地瞅了几眼这位尚丹殿下,垂下的闪过一丝不屑,手里的酒盏忽然被走过来的周炳一碰杯,周侍郎浑不在意道:“理他作甚,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以为还是老圣人那会儿,茜香国用了一车的香料和好话就换回去两处大市的掌控!不过是顺了宫里某位贵人的意罢了。” 林如海抿了一口纯酿,不屑道:“只怕这会儿也是不死心呢,卫士来报说前些日子还偷去忠顺王府送礼呐!圣上是铁了心收回两座大市的掌控权了,要是还想继续扩大互市,恐怕茜香国不将这几十年的利补上,圣上是不会松口的!茜香国可是因着这两处大市又从其他邻邦那里得了不少的好处!” 享受的品了口醇香的美酒,周炳笑道:“不管这些,咱们一边看戏就是,听说圣上派了李仲领着去跟他们谈事情,李仲那只老狐狸,就他那张嘴那个狡猾心思,不把这些想占便宜的秃噜一层皮不会算完!” 说着周炳就哈哈笑起来:“嗯!说来李仲还是臻玉的座师呢,可是很看好臻玉!一起喝茶时听他说,臻玉在顺天贡院秋闱那会儿李仲巡考就见过他,据李仲讲就臻玉这小子有趣儿,别的考生都是急忙答卷,就怕时辰不够了,偏臻玉先打扫净号房,每日按时吃按时睡的,自在的很,尤其是他那大考篮,带的物事可是齐全!取水时更好笑,这小子的水壶一拿出就吓了周围考生一跳,可真大!臻玉这小子还很有心思,把号房里的破盆擦净了,又打了一盆水,把那两排号房里的考生看的眼抽牙痒痒!”说着就与有荣焉的乐呵,自家外甥就是优秀! 林如海正听得有意思,心里也得意,冷不丁周炳凑过来,斜着眼问:“这些日子怎么不见臻玉?”有些怀疑的又斜林如海一眼:“不会是你上次输棋恼羞成怒了罢,不叫臻玉来罢?这些日子不见,姐姐都念叨了。” 林如海哭笑不得,不就两盘棋么,输就输了,认干亲都叫儿子认了,还在乎这些?心知周炳在开玩笑,但想起来这几日自家儿子回家来时疲累的样子和冻得发红的耳朵,林老爹心疼了,不招眼处狠狠剜了一眼尚丹,撇嘴道:“臻玉被派去给茜香国游赏都城做指引,这些天少有闲着的时候!” 周舅舅诧异了:“不是早就用不着了么?户部十个去了两次就完事儿了。怎么?”说着也瞟尚丹。 林如海没好气道:“可不是?吏部里也是!就这茜香国不同,见天儿要侍卫去传话,就算几个儿出去也要臻玉他们引着!依我看就是想套话出来,臻玉每天里日头下去了才回来,提心谨慎一天下来累得很!” 周舅舅听说也心疼了,两人斜瞄尚丹方向,冷冷的气场叫想要凑上来交好两位手握权柄肱骨之臣的来使们纷纷打了退堂鼓,倒是几个相熟的大臣围上来,笑问:“怎么?茜香国得罪你们了?”林如海和周炳这才收回眼光,呵呵几句与同僚闲聊起来。 这边儿,尚丹只觉浑身不得劲儿,这景王爷就像传闻中一样冷冰冰难讨好,尚丹平日一副英俊开朗的模样很易得别人喜欢,可如今他先走过来端着笑脸都笑僵了还不见这位景王爷先开口,冷冷瞟他一眼就继续擎着酒盏想事儿去了! 不得已,尚丹只得输一筹,先笑问道:“景王爷却是好兴致,在这里自斟自饮。”又装模作样赞叹道:“天朝美酒的确不同寻常,醇美香极!”周围几个聚在一起说话的支起耳朵的宗室子弟都暗自撇嘴,这睁眼瞎话说的,景王爷那是好兴致吗?脸都阴的快滴水了! 水泱抬眼瞅了这位二皇子一眼,站起身来,直接道:“二皇子有事儿?” 被水泱的眼神和话语噎到,尚丹反应也快,忽然想起前儿下属曾提起这位王爷买下这次带来买卖的香料的一半儿的事情来,下官倒是想送给景王爷结个善缘,不想这景王十分冷硬,叫人付了钱就直接骑马走了!尚丹的心思当时还打在忠顺王爷身上,自然没有在意,这会儿想起来,尚丹心思一震——买下这样多香料来,这景王爷必定是有个心爱的宠妃或者相好儿!只是不知这位美人儿是如何长相脾性?只要知道了,害怕不能投这位所好? 遂有些意味深长的笑道:“景王爷前些日子买下我国大量的香料,不知王爷还需要否?另外这次除献给皇帝陛下外,我们这里还有不少珍贵的象牙宝石,若王爷喜欢,丹就使人给王爷送去!” 说道象牙宝石,水泱的心思动了动,林家妹妹就要定亲了,臻玉一直在给他妹妹收罗好的珠宝玉石做嫁妆,这茜香国的宝石象牙倒是真不错,买些下来给林家妹妹也不错,臻玉的妹妹就是自己的妹妹么,还省了自家少年的功夫! 就是这样想,水泱也不愿意搭理这位不怀好意的二皇子,淡淡道:“不必麻烦二皇子,本王使人去买就是!” 尚丹脸僵了僵,擎起酒杯笑道:“丹敬王爷一杯!” 水泱有些不耐,这人果是个话多的!不冷不淡婉拒:“本王不善饮酒,请二皇子自便罢。”不看尚丹僵硬的脸色又道:“忠顺王兄身体不适,二皇子大可不必再去探候。看二皇子一行对都城已经十分熟悉,想来工部官员也不必再作陪游赏。茜香国土地不适垦种,二皇子可能不知,冬季虽大多闲些,但工部有研究农具、筛选良种等诸多事情,却是松懈不了的!” 水湛在御座上边和几位小国老王爷说话儿,一边听着这边的动静,听说弟弟这话,心里直赞叹,这茜香国想是被宽带太久了,正要给他们一些脸子看,也好压压其他属国的气焰! 尚丹的笑再也持不住,勉强维持住仪表,这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这般不客气,偏偏身份还是他得罪不起的,真真要气炸自尊尤高的二皇子的肺! 尚丹的手都有些抖,而殿中那些各国来使们的笑容也敛了敛,随后笑的更热情,说话儿也更恭敬小心些;而那些心有七窍的大臣们两两三三的对视一笑,笑容也更盛起来。 对于这些个弯弯绕绕,水泱心知肚明,这不仅是眈视臻玉的事情,他这样做,也是给这些来使们提个醒儿,在都城这段时日,还是老实些比较好,今时不同往日,可不会如前朝一般好说话儿! 把这碍眼的茜香国尚丹从臻玉身边踢走,水泱心情还是比较好的,他觉得自己最近和自家少年相处太少了!应该接着冬季事闲好好培养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明年少年就十五了,嗯,不算小了,有些事情小心些还是可以想象了!水泱心里就跟猫爪似的,等到宫里的事情这几日算清之后,就向哥哥说明白罢!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7 68、追封昭圣皇太后 忠顺王被软禁在他的王府内,这消息悄悄传了出来,在都城热闹的表象下引起一阵震动。今上并没有封锁消息小心保密,他乐得看这群人慌不择路的瞎折腾呢! 有不少尤不死心的老臣想要面见老圣人为忠顺王陈情,顺便给如今羽翼丰满的今上暗上些眼药,为自个这些亲太上皇亲忠顺王爷的世家搏些地位:这位皇帝的手腕越发厉害,再不有些动作,恐怕他们的权力利益不光是一缩再缩而是直接被一锅端了!这些人也知道自己不着今上待见,又有今上不假辞色的表示,早早死了墙头草站回来的心思。 不想宫里却传出一个晴天雷劈——此次软禁忠顺王爷的旨意正是老圣人所下,宫里瞒的紧,现在才传出信来——就连婉太妃娘娘都被老圣人废去妃位拘于冷宫!甚至还隐隐有消息称太上皇如此绝决可能是因为十几年前义忠老亲王那件旧事! 这些倚老卖老、早前站错队的世家哪个心里没鬼?前太子如此快的速度就坏事身死,还不是墙倒众人推的结果!当时他们以为发生前太子一出,太上皇会传位给忠顺王爷,忠顺王爷的外家付家这些年发迹全靠着宫里的娘娘,根基尤浅,十分亲近四王八公等世家,比起外家妻族皆强势的前太子,更加依靠他们的忠顺王是更好地人选! 是以,这些旧门世家早就和忠顺沆瀣一气,坑骗了前太子,让他带兵反出都城去,才有了后来的事情。也幸好做的利落干净,前太子子嗣妻妾都没留下,又闯下这篡位的弥天大祸,连累了母族和妻族,教他们无力报复。就算这样,这些背后主导此事的人家也过的不安生,生怕这件祸事抖搂出来! 他们也实在尴尬,暗中支持的忠顺王爷没有继任大统,反是没什么交情一贯不看好的三皇子成了皇帝!如意算盘落空,想要投诚站过来却发现这位圣上可是打太极的高手,愣是没接下他们这群人,只好抱作一团互相扶持、妄想保住手中权力,这些年太上皇对于前太子越发思念,这可把这些老臣吓坏了,生怕老圣人生了重查当年事情的心思!不得已,只好又去紧跟忠顺王爷的步伐,老圣人宠爱忠顺王爷,这事和王爷也脱不了关系,这样或许还有些生机!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太上皇一过世忠顺王爷也不一定能算啥,谁不想投到当今的麾下?可今上压根就作看不见的态势啊! 漏屋偏逢连夜雨,正当这些站错队的世家大族惶恐不安时,宫里又传出消息,老圣人被忠顺王爷气的吐了血,可能不大好了!这下这些人可真如丧考批,一个个也不敢在都城蹦跶,都偃旗息鼓紧闭大门不出,有些远见的暗中派了信任的家人去原籍整顿家务,置地修屋。 贾府里,贾政和贾珍闲下来,但也都忧心忡忡,不敢有动静,就连荣宁二府一向没规矩,或有奴大欺主的刁奴烂嘴婆娘也消停下来,夹起尾巴做人或在心里思量另谋出路。因此大房那边这些时日倒是颇受巴结。 贾母十分颓丧,当年老国公刚去世,她一心想把贾家推到更高的位置去,就把老国公生前话语撇到耳后去,上赶着指使合族上了义忠老亲王这条船,后来更是暗中与忠顺王爷搭上,这后来许多的贵家都是贾家牵线才倒向忠顺王爷的,贾家尤其是她史老太君就是这些船的一条线,是以近几年荣府出了这么些事忠顺王仍然对贾家礼遇,不过是想串起当初甚至连太上皇都忌惮的势力来! 如今形势却是这般变化,怎能不教贾母心焦火燎?就连贾元春被拘韶华殿的消息都没得到贾母的半点心思,如今贾太贵妃早已是一颗鸡肋,生死存亡的当头,自然无暇顾及她了,只有忠顺王爷能重新得势,一根线上的贾家才有活路。 想着这些,贾母也顾不得最疼的二儿子了,要知道贾家能逃出一房是一房,至少大儿子如今还能在忠顺王爷这事情中摘干净,大房又有了嗣,若真出了事情,贾家还能留得一脉! 是以贾母用胡噜不清的话命荣国府之人不得再去大房,也不教贾赦贾琏等人来荣府请安! 不过贾母到底最疼贾宝玉这个凤凰蛋,她思量再三,史家这次也是牵连其中,湘云又是孤女,无甚嫁妆并不是宝玉的良配,倒是王家乖觉,早先就渐渐离了派系一心办差,薛家只剩孤儿寡母牵连不大,这薛宝钗又有王子腾这样的母舅,家底子又厚,如今看来,也只好将就了!贾母也不指望能给贾宝玉说个王公贵族的嫡女了,现下只要女孩儿能干持家,嫁妆和娘家底子厚能保宝玉一生富贵也就罢了! 王子腾眉头深锁,心里也有些不安,王家几乎用了大半的家底子才还上国库欠下的银子,又耗费了他极大的心里将前些年各处亏空漏洞抹平!他心里清楚圣上心里并不信任他,若不是他见机早没声张就以实际作为表了心,这些年又兢兢业业办差,今上不会这当头让他升职返京,往深了想,何尝没有借机敲打王家的意思? 王子腾只觉别的尚且还使得,只是这几门姻亲却着实是烂摊子!见他回了都城,就急忙黏上来,难不成还想扯着王家下水翻船不成!王子腾揉揉眉间“川”字深褶,他算是体会到当年林如海进京时的心情了! 宫里面,水湛笑的意味深长,这种躺在砧板上等刀的滋味最是难熬,这些给膈应他多年的上皇旧臣可要细细尝来才好!咸福宫那位没闭眼前,他是不准备收拾这些人家的,惊弓之鸟不得安枕的日子更惨淡不是么? 太上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时候不用水湛和水泱去刺激什么,只琴美人每日不时的数句话语就能教他怒悔交加、备受煎熬!那些陈压的密折,里面不仅有前太子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忠顺母子和那些世家多年所作所为,老圣人自然是没有力气去看,可禁不住心里愤恨的抱琴一本本的读给他听! 抱琴却是豁出去了,她百般打探,终于圣上身边的魏总管露给了她一句准话,她知道的皇家秘辛太多,这辈子也别想着能出宫去了,索性圣上也没有杀她封口的心思,安生些,事了后请一处小院子终老皇宫就是她最好的出路了!抱琴心里始终不曾放下的一点子出宫的希望完全湮灭了,怎会不恨! 韶华殿,后院子的梅花已经抽出了一丁点儿的花苞,下了场雪后,白雪掩映,倒让破败阴冷的韶华殿鲜亮了些。 付氏把床帐被子都拥到身上,惊恐不安的瞪着厢房的房门,除了头一天,这里的太监们倒没有再那般不堪的欺辱过她,只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前婉太妃被吓破了胆子,见着太监衣角就吓得直哆嗦。 这段日子冷饭薄衣,心中惧怕,让付氏很快就衰老下去,月前还饱满滑腻的脸蛋已经爬上了褶子。 其实这座韶华殿中有一处保护打扫的极为精致的地方,那里是东厢,正是多年前华贵妃和水泱所居之处,屋内一尘不染,往日的布置在水湛有能力之后都尽力保全下来,整间屋子都与萧索的韶华殿十分不符,只有发黄的床帐上已经黑红的血渍触目惊心。每年华贵妃祭日前日水湛都领着弟弟来这里一次,两兄弟在这里静静坐上一天,也就是这一年年下来,水湛笑的愈发温和愈发让人看不透,水泱越发冷肃越发面无表情,这些兄弟俩都心里清楚,可世上的事情哪有不付出代价就做到的呢,在皇宫里讨个公道更是如此! 韶华殿不大,水湛把付氏弄到这里也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顾,他早年地位不高,自然清楚这里太监的手段,这些不必他操心,他只是在付氏进来的第三天,就命人将这些年死在这里的宫妃的牌位除了华贵妃的弄出来把韶华殿后殿弄成一个祭堂,白花白联白帐子,朽旧的韶华殿更是鬼气森森! 先前住在韶华殿挨近后殿的付氏吓得险些失禁,那里面都是老圣人的妃嫔,大多都是她在后头操纵才被贬入韶华殿来的,说起来,这些韶华殿的太监招呼新进宫妃的手段最早还是付氏想出的:那是一个极善跳舞的宫妃,很受宠爱,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受封为嫔,不过这位丽嫔娘娘和“婉妃”太像了,当面十分善讨欢心可转脸却跋扈娇蛮,俩人争宠较劲的后果就是这位丽嫔还未生下孩子就被打入冷宫,婉妃冷笑着用修饰极美的指甲划破了这位丽嫔的脸蛋儿,还命自己手下的太监在韶华殿后院大庭广众下剥光她的衣裳,生生打折了跳舞的腿,这位娘娘断腿惊吓流产没几日就无声无息的去了。 付氏做梦也想不到这冷宫的太监会把这些手段学来,有朝一日又还回自己身上!这也是她自作自受,初时即便冷宫的太监们也不敢如此过分,毕竟都是侍候过皇帝的主子,落魄了也不能这样折辱,可一年年下来,进了这韶华殿的妃嫔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这些太监便日益大胆,早几年这样的手段已是不新鲜了。 也顾不得贾元春就在隔壁,付氏连滚带爬的进了现在这出屋子,只是韶华殿后殿和厢房成环形,在哪处厢房都能看见后殿的白色帐帏。 因是圣上身边的魏进朝公公亲自使人来布置的灵堂,这些太监们可不敢怠慢,每日都赶着付氏和贾元春去擦拭牌位,整理后殿。贾元春虽害怕这里的气氛,这些宫妃到底和她无甚关系,是以还算镇定,只付氏却不行了,她几乎要被吓破了苦胆,要不是太监们说如果收拾不好,晚上就把她俩关在殿里,恐怕在那些阴森森牌位罗列之下,付氏一步都动弹不得。 借着将到新春之喜,更兼腊月底是华贵妃生辰,现下属国来朝,今上决定正式将母妃牌位迁入祖庙,尊号曰昭圣孝纯恭懿淑穆庄静天毓仁康和皇太后,是为昭圣太后,从正阳门将母后画像亲率胞弟景王迎入皇太后居处宁安宫! 那日宫中锣鼓声鸣,众臣来拜,更有各国使臣前去祭拜,可谓尊贵异常。 为母后正名,水湛的心思已全了大半,当晚在叶家大醉一场,幸好他不喜后宫魏进朝又是聪明的,这晚上没回宫的事情才好歹瞒了下来。饶是如此,也惊得第二天得信的水泱一身冷汗!都城最是暗流汹涌的时候,这时候出宫的事情被得知,保不齐就有那拼着鱼死网破的人行刺!不过他亦在别庄霸着臻玉说了一晚上话,自是能体会哥哥的又苦又甜的心情,只不过对他夜宿叶先生家有些奇怪罢了。 宫里为庆昭圣皇太后之喜,虽碍着昭圣太后已过世不宜大肆庆祝,可皇后还是命各膳房做出素斋庆贺,皇宫上下都得新衣,妃嫔…各皇子皇女另得金帛经书一份。 就连韶华殿也没少了,老圣人跟前的琴美人特地使人送去两套好料子的素服给贾太贵妃和付氏,叫这两人为昭圣皇太后戴孝! 事到如今,付氏纵使几乎要被吓死过去,她心里有恨有怕有怨有不甘,可唯独没有悔悟,她现在只盼望着儿子忠顺能赶紧向老圣人求情,好接她出去。太上皇一定不知道她受了什么罪,知道后一定会怜惜她的!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后来的宠爱使她放松了对男人心思的把握,若是如开始争宠时一般在自己宫里放好些美貌宫女来侍候太上皇,老圣人怎会渐渐被贾元春主仆这对贱人拉去视线,让自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抱琴命人送来素服时,近来都畏畏缩缩、憔悴灰败的付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自己被沈氏那贱人的儿子进谗言弄来遭罪的时候,她竟然追封皇太后了?! 付氏愤恨不甘使的她干涩死灰眸子亮起来,接‘赏赐’的动作慢了些就受到身后太监的一脚,抱琴派来的小太监只作没看见,笑嘻嘻道:“琴主子吩咐了,要罪婢付氏日日为昭圣皇太后跪经!付氏谢恩罢?” 付氏浑浑噩噩,老圣人怎能如此绝情,当日他金口允诺只要他在世一日,就不允沈氏那个女人受封皇太后!这本来该是她的尊荣才对,她出身不高,只能期望儿子继承大位给自己赚一个天底下女人最尊贵的位子,可这一切都被沈氏那个儿子破坏了!如今连老圣人金口玉言也不算数了么? 发了疯似的,付氏挣扎着拉住来行赏的小太监,嘶声大呼:“老圣人!老圣人是不是去了?我要见老圣人!” “掌嘴!竟然敢咒老圣人?狠狠掌嘴!”小太监唬了一跳,随后恼羞成怒。 噼噼啪啪,很快付氏的脸肿了起来,可她那双眼睛依旧执拗的直盯着小太监,小太监有些怵,急忙理理衣裳走了。 付氏瘫在地上,又哭又笑,许是出身不高是她这辈子最耿耿于怀的伤疤,她一生都在妒恨昭圣皇太后,失宠带来的惧怕恐怕还不如被贬去位份带来的恐慌,她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撑住不疯魔只因为儿子忠顺带来的希望和太上皇当年的一纸承诺——太上皇禅位之际对忠顺母子也有些愧疚,是以不仅更宠爱忠顺还给了付氏一张旨意:她百年之后可以以太皇贵妃的身份入皇陵葬于偏室! 与忠顺不同,付氏极其看重这张圣旨,简直像命根子一样供奉在她的寝宫里,也是因着这圣旨,她虽遭贬,可杨枝宫依旧未迁入新人,毕竟有一道圣旨还在佛堂供奉着呢。 付氏现下却是不敢确定了,现在才真正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第二日,忽然进来几个打扮体面的老嬷嬷,二话不说就拉起付氏按在浴桶里刷洗。付氏如鹰爪子干枯的手使劲拉住一个嬷嬷的袖口,眼里满是兴色,急问道:“是不是老圣人要见我?老圣人知道我的冤屈了?” 贾元春躲在窗户外面,脸上又羡又妒,转身回房也要梳洗出来,她不敢劳烦那些太监烧水,只得自己用布沾了冰凉的井水擦洗,末了戴上一支银钗。这还是抱琴送来的,要说这抱琴可没安好心,着人送东西来时言贾太贵妃太可怜她看着不忍,可来人转身走了贾元春就会迎来这冷宫里太监的收刮,甚至这些太监因着那句话时不时还要折腾她,好叫琴美人看着可怜再送东西来!这银钗是贾元春手快塞进床架缝里才留下的。 被抓住袖口的三角眼的老嬷嬷使劲甩掉付氏的手,布满褶子的老脸上冷笑:“守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感情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婉太妃娘娘呢!” 付氏这些天早受尽奚落,这会儿听见这话脸上也不敢显出恼色来。 只听另一位老嬷嬷笑说:“可不是,要从前这位哪会正眼看咱们一下?这可是个掂人分量下小菜碟的主,要不然老圣人能被迷惑这么久?” 又有一位笑道:“哼!听说这位得宠时每月寝宫里拉出来的美貌小宫女的尸首都能堆满她那间狐臊子宫殿!听人说还迷惑着老圣人给她娘家升官发财,还有什么大臣就是她家诬告活活被打死的!这就是…就是那个什么…哦!妲己!就是那种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三人判若无人的奚落付氏,手上更是大力的揉搓,还不时皱着眉头嫌脏。饶是付氏如今的存耐也有些忍不住,脸板着不说话儿。 洗干净了,一个老嬷嬷看她这样子嗤笑道:“听说当初是‘您’暗害了昭圣皇太后?真真下作找死!老圣人有琴娘娘,早忘了你是谁!这回是圣上要见你,皇后娘娘怕惊着圣驾,才叫咱们来给你刷洗!”说罢,嘴里还叹:“怪不得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儿特地去浣衣局要咱们来给这罪婢梳洗,啧啧,这泥污厚的,可不是一般人刷的掉的!” 随便给她弄弄头发,长者一双三角眼的老嬷嬷推搡着付氏,哼道:“快些罢,别摆弄你那牛头范儿!老圣人叫忠顺王爷气的吐血,听说忠顺王爷大逆不道想要谋反呢,现在被老圣人下旨软禁在王府里!老圣人气恨的要命!你就甭想歪心思了!去见圣上要紧!” 另两个婆子撇撇嘴,嘟囔:“这对母子可真是亲生的,老娘心毒,儿子也作死!” 听说这些,付氏的眼前直发黑,完了!全完了!挣开老嬷嬷的手就要往柱上撞,死了也比再在沈氏儿子那遭罪的强!当年的华贵妃是怎么死的,没有比付氏再清楚的了! 唬的老嬷嬷一窝蜂去拽她,“嘭”的一声,付氏撞得头猛一痛,却因着老嬷嬷拽的及时,头虽然撞破留了血,可人并未昏死。 气的这几个老嬷嬷直骂,拍拍吓得直跳的心口,草草用个布条给付氏包了下,就颓势着她出去韶华殿。 付氏的头又痛又晕,刚出来韶华殿就恍惚看见前面站了几个光鲜亮丽的人,付氏也不在意,像丢了魂似的随便几个老嬷嬷拉扯。 这三个见着人早已亲亲热热的上前来要行礼,这些人可不就是抱琴和她的宫人么? 见了付氏的样子,抱琴就知道她吩咐几个老婆子说的话已经说给“婉太妃”听了,满意笑笑,身边立刻有人上前打赏。 待几个老婆子谢了恩揪住付氏向前走时,抱琴含笑的声音传进付氏耳朵里:“在圣上面前可要万分恭敬才好!这样才能见着老圣人么!” 付氏不管脚下踉跄,猛地回头惊喜急切的看抱琴,她就知道老圣人不会扔下她不管的!圣上?圣上叫她去问话就是警告她不可对老圣人说出这段时日所受的罪罢?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付氏一改呆呆木木死猪似的神色,竟然忽略了头上的疼痛眩晕,比几个老嬷嬷走的还要快几分! 这三个老嬷嬷脸色微变对视一眼,不会老圣人又要给这贱人翻身罢?又想到方才的话都是琴太娘娘叫说的,她怎么会叫这付氏跟自己争宠,遂放下心来。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8 69、肥章 付氏被魏进朝带到殿中,水湛坐在御座上高高在上,水泱陪坐在一侧。 嘴边依旧泛着温文的微笑,水湛自高而下打量这在太上皇身边得意了几十年的女人,水泱则是瞟了一眼就转开眼去,两兄弟一温一冷可眸子里都是相似的居高临下的不屑。 付氏自出了韶华殿脑子经过抱琴一番话清明了许多,她得意一辈子,现在或许惧怕冷宫的太监,可却受不了眼前这两兄弟的蔑视。嘴角动动,心中怨恨怒火被想要见到太上皇的期愿生生压下。 殿下跪着的女人苍白憔悴,皱纹已经爬上被她保养得益的脸,只有上挑的眼角处遮不住的锋利还昭示着这女人曾经是怎样跋扈不可一世。 水湛在心里笑笑,这女人的确是个有心思的,能审时度势,也不怪那位老圣人被拿捏了这么些年。不过,既然她这么想要见老圣人,那他就随了她的意罢,让他也看看太上皇是不是把这位放在心上了,还是像当年母后一样,因着利益被生生扼杀! 今上不在意的起身,对弟弟笑道:“去给老圣人请安罢!” 两人连余光都没有舍给地上跪着的付氏一个,径自往殿外去。跟在后面魏进朝身后的小太监对殿门外的侍卫道:“把这罪妇也带着!” 付氏脸色趣青,可怎么能避得过殿外壮实侍卫的铁手?只得屈辱的以半拖着的姿势被压带这,付氏胳膊被握的生疼,一口血就要喷出来,什么时候轮到这些臭男人的脏手碰她了? 水湛前呼后拥走在前面,对后头的付氏不屑一顾。那日醉在叶琼家,和叶琼絮叨了一夜,听了叶琼那些话,他也要笑话自己当局者迷! 是呀,在后宫中以自己那位父皇的掌控欲,怎么可能对将要发生的那些事情半点不知,恐怕这一切不仅是他默许,还有他的推波助澜罢?那时外公掌管着户部,士林清流以沈家为先,沈家不知有多少学生门客在朝中任重职,而外公和舅舅一向谨慎,轻易拿不着小把柄,这时候被沈家放在心坎上不得已进宫的母后可不是一个突破沈家的好靶子么! 那位父皇倒是好深的心思,许是杀尽兄弟才登上的皇位让他觉得太不稳了,急着就找朝中肱骨大臣下手,想要把权力握在手中,水湛眼眸深了深,若不是外公聪明,及时告老收缩沈家势力到台面下,恐怕沈家的下场不会比那几位大臣好多少! 公正的说,这位太上皇的确有心机,只可惜小处精明,大事了了,若不是祖宗打下的基业交到他手里时正是繁盛时期,恐怕如今就要换一个模样了。 现下老圣人躺在床榻上苟延残喘,从小时被父皇夸赞一直到如今凄清之景在好不容易睡着的半个时辰来回做着梦。睁开眼的时候,太上皇死眉瞪眼的,耳边仿佛还听见父皇“竖子不足以当大任!”还有被他活活烧死的同母三哥临死前的嘶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不得善终!遗臭万年!…”屏着胸口一口浊气,猛地坐起来,脸上狰狞的表情把抱琴唬的退了一步。 急促的大口喘气,老圣人力竭就要跌回床榻上去,抱琴和咸福宫大总管忙扶住,在他身后垫上倚枕。 太上皇一声不吱的任他们施为,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干枯老硬的手指紧紧拽住身上的锦被,眼中俱是怒火和不信:父皇不是打小就夸他聪明,就看重他么?为什么到后来却要把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位子传给话少沉闷的三哥?他受尽万千宠爱,却要在最重要的关头被舍弃么?不!他不服!…还有老三,他一定要让三哥在底下看着他的明君之名载入史册!哈!谁说他不堪大任?他就要给他们看看! 重重咳了几声,眼神暴戾的看向抱琴,有些急切的嘶哑出声吩咐:“去!叫人去请皇帝来!”前些日子那些贰臣竟然敢上书他冤屈重臣?得叫来三子好生说道下! 现在太上皇心里明白自己命已不长久,只一门心思想着仁德之君名留青史! 人心里总有一些坎,过去了自然万般好,过不去就可能成为一辈子的牛角尖儿。像水湛,他心里耿耿于怀的是昭圣太后的仇,如今总算要走出去!水泱心里头最执着的是林臻玉,他是最幸运的,这道坎成了他们之间平平静静甜甜美美的路。 而太上皇,心里面始终难以释怀的就是当初血腥的皇位之争和父皇兄弟言之凿凿的不信看轻罢,因着这道阴影,不惜弄死了自己最爱的儿子,又给自个儿添了道心伤,那些被冤屈的大臣那些枉死的宫妃他心里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不就是因为这些人阻了他掌大权树立圣明之名的路么?也因此,当年冤死的大臣基本都是些耿直的谏臣和有能为敢言之士,这些人看不到他的贤德也就罢了,还老是挑捡错处动不动就摆出忠心为国的样子来逼迫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要这些不知为臣的人来说三道四! 抱琴看他这样子,摆手让老太监出去,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咸福宫总管低眉顺眼的就出去了,抱琴因笑道:“老圣人,方才紫宸宫来报说一会子圣上和景王爷就来给您请安!圣上怕您养病憋闷,知您与付姐姐多年感情,特地赦付姐姐来陪您说话呢!” 太上皇心里明白现下这些事有不少是三子兴风起来的!这个儿子藏得深,竟都不知道他对沈氏当年的死这般在意,这件事老圣人难辞其咎,却也有些后悔,当日只觉三子最好驾驭,那时出了太子和老二、老五夺嫡身亡的事情,牵连甚广,若是他身在其位,这难免成为抹不去的污痕,他这才生了禅位的心思,不传给自己喜欢的忠顺,也是怕忠顺势大不好驾驭,若不是小九儿不在都城,这个最小的儿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没想到三子藏得深,这沈家藏得更深!这些年不知不觉手中的权力就被掏空大半,只能以孝道压服着这个儿子。 听到抱琴提及付氏,太上皇眼前一亮,这付氏是害死沈氏的罪魁祸首,在她身上做些文章,或许能赢得三子的好感,好将朝野那些个议论压下去,他也能一身清名去见列祖列宗和三哥!这般想着,太上皇完全忘记这个付氏是他曾经真心疼宠过的爱妃!忘了这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忘了这付氏即使再多的不是可没害过他分毫!即使心心念念想要多几个孩子固宠,也没有像贾元春那样给他下过那些狼虎药! 说起来,付氏和太上皇是极为相像的,付氏固然是因为出身低微极看重地位,不管生前死后。而太上皇则是被宠爱养歪了脾性,为了权柄和虚名狠厉无情也自欺欺人!这两人倒像一个模子出来的正反两面,实为绝配。 眼神灼灼的看抱琴,老圣人问道:“付氏?皇帝赦她出来?”显然已经在心里认定三子这是要看他怎么对付氏,若是自己给他出气,说不得就好了! 见抱琴低头不吱声,勉强笑说些软和话道:“咳,咳!美人且放心罢,朕下旨提提身体不行了你的位份,也好叫你后半生无虑!朕知道朕的身体不行了,委屈了你…咳” 若是换了和太上皇有些感情的宫妃恐怕早就感激伤感的涕零不已了,可抱琴只微微撇头掩住自己嘴角不屑的笑,什么时候她这样的下贱坯子也敢劳老圣人说这样的好话了?耳朵却听见外殿传来的脚步声,抱琴抬头娇笑道:“老圣人不过是一时被气堵了心,太医也说好生将养就会康复,老圣人最是有福的,就是您病着,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怎样,您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这话说的很有深意,老圣人听到‘瘦死的骆驼’分明阴沉下脸来,可却发作不得,因着外头小太监进来传报说,圣上、景王等人求见。 顾不得这不知好歹的贱婢生气,老圣人忙宣进来。 付氏一进门就看见打扮的千娇百媚的抱琴床前的小杌子上亲密的偎着老圣人,多年的习惯叫她一股子酸气就涌上喉口,接着就不眨眼的去看自己依靠了多年的男人。 看见床上垂垂老矣,干枯虚弱的太上皇,付氏眼睛里霎时就涌满泪水,控诉的扫今上兄弟二人,仿佛在说他们苛待了老圣人。 这一串表情虽然说起来长可实际上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水湛、水泱不曾在意,可抱琴可看的清楚。有心卖给圣上个好,圣人不喜甚至痛恨这个付氏,她给些难堪也是想着今上能受了这讨好,自个以后也能舒适些。 水湛、水泱兄弟给老圣人请安问候。抱琴也行礼问安。付氏跪在地上,拿着嗓音柔柔道:“罪妾给老圣人请安!”抬起头泪盈盈关心爱戴的注视太上皇,低声颤道:“老圣人,您瘦了…罪妾没成想还能见着老圣人,就是…就是要罪妾去死也甘心了。” 被个罪人抢过话头,擅自开口,水湛也不恼,随意瞟了眼抱琴,抱琴心喜知意,不等太上皇开口,就急忙走进前来,做出虚扶的样子来,惊呼:“这不是‘婉妃’姐姐…哦,不,这不是付姐姐么?”又小声喝问边上的小太监道:“不懂规矩的东西!怎的任付姐姐跪着你站着?你是什么身份?见了人不会行礼么?” 说话间居高临下的蔑睨付氏,付氏分明听见这话指桑骂槐,可不得不忍下气,做出一副可怜柔弱的样子来,细声给抱琴道罪请安,话虽是对抱琴说的,可满含湿意的眸子却眨也不眨的望着上皇。 要是臻玉在这里,肯定会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在心里奉劝付氏,她这个年纪,若是没受苦之前,精心保养的脸去做这些小女儿状倒还有几分使得,可如今这个爬上皱纹几十岁大婶的模样作这娇态,不能引起怜惜事小可若是一个不小心刺激吓得她盼了这些天的老圣人一个背气,撒手西去就坏了! 幸好老圣人和水湛等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付氏身上,付氏的‘娇俏’却是抛给了瞎子。 这一段只恶心着抱琴了,皱皱眉,抱琴大大方方受了付氏的礼,又赶紧让太监们给圣上、景王看座,等诸人都坐下来,她自己也坐回小杌子上,才似刚发现似的瞅了付氏一眼,向太上皇为难道:“老圣人,这付姐姐…您看?” 太上皇却是方才众人未来时的动作给累着了,自水湛兄弟进门也就点点头,示意他们坐这些动作,其余都只闭目蓄神。这会子听见抱琴请问,连眼都未睁开。今儿精神还好些,他要把事情都给了了! 抱琴只好叫付氏起身了事。 付氏泪光盈盈的听水湛问琴美人和太医老圣人喝药吃食的状况,尴尬的站在殿中央,殷切的瞅床榻上那人,可老圣人却一个眼神也没赏她。 好不容易问完话,付氏眼见老圣人睁开眼睛,连忙近前一步,端起热热的茶水就要递上来。 水湛这才似笑非笑地说:“这付氏侍候老圣人多年,想必老圣人习惯她侍候着了,儿子使她出来,老圣人若是喜欢就留下侍候罢。” 太上皇看了今上一眼,叹道:“老三,朕知道你孝顺!”付氏听见这些话眉目有些舒展,端着茶盏凑的更近。 却不料老圣人勉力拿起茶盅用尽力气扔到付氏身上,喝骂道:“这等害死你母后的贱婢!还不拖出去!老三,朕知你一片孝心,只你也忒心软了些!” 付氏猛地被热茶泼了一头一脸,茶盏还磕伤了额角,惊愕的愣在那里,听说太上皇勃然大怒,才慌忙跪下,哭道:“罪妾纵有不是,老圣人好歹也给罪妾个请罪的机会,好好的就说罪妾害死昭圣皇太后,罪妾冤枉啊!” 老圣人气的发抖,一叠声的叫拉出去乱棍打死。 今上乐得配合,因而讶异问:“老圣人说付氏害了母后?这是怎么回事?老圣人怎么知道?” 老圣人脸上老泪纵横,咳喘嘘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事压在朕心里好些年,前些时日才从这罪婢宫里搜出铁证来!”说着就挥手,外面小太监很快呈上来一只极为精致的玉锁来,抚着那玉锁道:“这是你母后最喜欢的一件饰物,当年你母后去后就不知所踪,却在这贱婢的宫里被搜出来!” 付氏跪伏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瞪着太上皇那张义正言辞的脸,玉锁的确是沈氏死前她自她颈上强摘下来的,这块玉锁不仅金贵无比,更是老太后的心爱之物,是以被赏给沈氏后她才耿耿于怀,才会一定要得到!这物事自得来她就没带过,死人的东西她嫌晦气,只是玉锁她刚得来时还拐弯抹角的向圣上讨过话儿,她宫里的老人都知道!顾不得其他,付氏嘶声力竭的哭诉:“这玉锁虽是先太后的!可这是老圣人在先太后亡故后赏给罪妾的呀!许是时间长老圣人忘了?还请老圣人明鉴!”一边又求抱琴:“好姐姐,求您使人去杨枝宫宣来老嬷嬷和掌宫的女官儿,她们可以为妹妹作证呀!” 抱琴抱歉的笑笑,看看老圣人,小声道:“付姐姐说什么糊涂话?杨枝宫因为窝藏罪证,多年来助纣为虐,老圣人下令全缢杀了!” 付氏身子一软,伏在地上,眼泪扑簌簌的流出来,这才真正心如死灰,想好的那一箩筐旧情、儿子的话语俱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再说。脸贴着地像是从不认识这人似的痴痴打量太上皇。 太上皇有些受不住这眼光,狼狈的扭开脸去,关心的看皇帝和水泱:“老三和小九儿也别太难过了,这贱婢交给你们处置,也算安你母后在天之灵了。”又长长嘘出一口气来:“父皇不行了,到见了你们母后再给她赔罪,都是父皇勿信小人!咳,咳…” 见水湛和水泱皆不答话,太上皇有些尴尬。却不知身侧水湛的眼睛竟直直对着付氏,眼里都是戏谑和果然如此的笃定! 而水泱唇边的唇边则是泛出讽刺的笑来:然后付氏领了罪,您就可以顶着仁德明君的十全之名死后大葬皇陵,享受万代尊荣和烟火? 既然把付氏抛了出来,太上皇狠狠心又道:“逆子忠顺诬陷太子,致使其身死,实在万恶!只是…”他心里头肯定三子不会现在处置忠顺,这父病杀弟的名头他担待不起! 水湛怎会不知,他可比太上皇想的更恶劣,笑笑顺着太上皇的话道:“老圣人说的是,这些传将出去有碍皇室名声,就依老圣人罢!”提高声音喝令上皇身边太监总管道:“还不去下旨?老圣人旨意:逆子忠顺忤逆不孝,几番触怒皇父,令痼疾愈甚,今削去王爵,禁于原府邸!” 这话一出,咸福宫内几个太监、太医面色都是一变圣上这睁眼说…的本事真是……这殿里此时鸦雀无声,现下在这里的人都是圣上的心腹,再不就是投到圣上这边的人,今儿这殿里发生的事说的话日后只会以圣上属意的方式和内容散出来。 太上皇也是猛地抬头看水湛,水湛含笑认真的眼正定定的瞅着他。半晌,颓然的挥挥手,道:“去罢。” 瘫在地上的付氏闻言要挣扎着起身,眼神癫狂。抱琴瞧见,按给魏进朝递了个眼色,魏进朝命人进来给她堵上嘴,又叫心腹小太监压制住,并不把她拖出去,他深知圣上的心,这会儿圣上还有话要说罢。 付氏和太上皇的交锋好像让今上的心情好了不少,这会儿魏进朝高举着一道圣旨进来,恭恭敬敬的呈到今上眼前。 水湛瞄了眼,指尖都不愿碰触,看向太上皇为难道:“虽然这付氏的罪证确凿,可在杨枝宫中还有这样一份圣旨,这随葬?…” 太上皇经过这一系事情,脸色已是不好,几次要说前面朝堂藐视皇威的事情都被水湛视而不见的避开去,这会儿烦躁虚弱道:“多说什么!付氏之罪如何陪葬皇陵?!” 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付氏使不出半点力气,她只一心求死少受些罪罢了! 可水湛笑眯眯一句就把她打进地狱去:“付氏毕竟是忠顺的生母,老圣人已经重责了他,就留他母亲一条生路罢。朕看,就在韶华殿当差罢,那里这些年忒破败了些。”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99 这下就连太上皇都不解这三子的用意,水泱倒是明白哥哥的意思,有时候,轻而易举的死了真是件幸事,生不得死不了才可悲。 那鹅黄的圣旨被一甩手扔进殿角的炭盆子里,很快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可水湛却享受一般吸了吸,常年看不真实的笑容也澄澈了些。 叫人严加看管起来付氏,这付氏,要是心里有她儿子,就不会执意求死,毕竟他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不是? 决定“大发善心”的给老圣人一个准信儿,水湛刚想要扔下最后一段话,却被一直安静看着的水泱抢了先。 水泱寡淡着一张脸,淡淡道:“老圣人恐怕不知,付家抄检不少关于当年诬告大臣的证据,已经证实了前朝几位大臣俱是冤案!天下议论纷纷,为顾及老圣人清明,皇兄和内阁已经拟旨不叫大庭广众之下聚众谈论此事!” 水湛心里一暖,知道弟弟是不愿意让自己全都背负,这致命一击他先说了。 果然,听到这话,太上皇再撑不住脑袋一歪跌进床榻里,喉里嗬嗬的说不成句。做了多年的皇帝,这些还不懂么,区区一道模棱两可的圣旨根本堵不住悠悠之口,恐怕会使那些年轻士子文生更加上心!更何况堵不如疏,当年他想要绝了反对和不中听的话,也只敢暗示任由付家一派诬陷那些大臣,而不是直接罢官!这一回,他苦心经营的仁德明君全毁了。 半昏迷之间,他听见有人靠在他耳边说:“老圣人?朕知道您对背叛欺瞒您的老世家十分气恨,只是老圣人如今的身体朕实在不愿杀生给您造孽,就等您下去给前太子解释清楚后,朕再收拾他们罢!您就放心罢!” 魏进朝肩膀缩了缩,圣上这是连义忠老亲王的心病都不叫老圣人看见报了,余光瞟见太上皇翻着白眼手脚乱抓的情景,魏进朝垂下眼睑一脸平淡的跟在今上身后出去了。 当晚,都城上方传来一阵钟声,太上皇驾崩了… 只是对比前不久昭圣皇太后追封迁陵的极尽哀荣,在群臣和百姓中间,太上皇的丧事却显得有些哀戚不起来了。这位皇帝在位时错杀的重臣和功臣达到二十三位,他宠幸付氏,付家一门奸猾鸡犬升天,这些年坏事做尽,在民间的骂名广传。虽然史书上这些都没有记载,可相对的,整个记载也是最少的,倒是野史上这位皇帝占了不少的篇幅。因为民愤和诸位大臣谏官的意见,这位皇帝的谥号也是少有的短,“文、武、明、睿…”等字都用不得,只得了一个平庸的“惠”,谥号中甚至有一个“灵”字,这“灵”字可不是什么好的,和“炀、厉”基本是一样的,只是好听些罢了。若不是当今纯孝,自戴腕枷替父罪己,内阁中本已议定“厉”字! 太上皇驾崩,令贾氏贵太妃陪葬!其余诸妃嫔皆迁往更深更偏僻的院落。有原望春殿女官琴美人因侍奉太上皇有功,特封为琴太妃,并准其教养囚侯忠顺的幼子! 这下,都城各家像开了锅似的,贾家更是惶惶不得终日。许多人心里都有数儿,圣上若不是顾忌着各属国使团还在,恐怕这动作会更大也说不定! 这些属国使团还巴望着能在这多事之时好歹谈判协定上占些便宜,却不想这些天朝大臣像是要向他们的皇帝证明自己能力一般,一个个跟吃了阳药似的,反倒赔进去不少好处! 70、贾宝玉 丧钟轰鸣,都城中有爵人家符合品级的外男和内眷都要入宫哭丧。即使明知道气运不长的几家也得忐忑不安的起早贪黑的去宫里,心情七上八下再加上劳累,很多老牌世家的老太君和老太妃就消瘦下来许多。 贾府也不例外,贾母别说只是走路不利索外家话说不清楚,就是半边身子全瘫了也得叫人背着去哭丧,每日和邢夫人、东府的尤氏都得天不亮就得去往宫中,现下天寒地冻,每日这么着,饶是邢夫人这么个心里无事的楞木人也吃不消,倒是王夫人因为只是白身,反而逃了一劫。 到这个地步,贾家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尽人事听圣命罢了,比如在太上皇的灵殿前哭的悲痛些,这些都是小处,毕竟有那么些宗妇,皇亲的内眷在前面,她即使哭的再惨烈也不过是给自己个安慰罢了。 这哭丧的队伍里,多少女眷都不着痕迹的打量这荣国府和宁国府几位内眷,要知道这回不仅是太上皇老圣人驾崩西归,更有个贾太贵妃陪葬呢!妃嫔、宫女陪葬的规矩已经打破百多年,这回又单单指了个太贵妃陪葬,怎么都觉得有些蹊跷。好在在这是外命妇哭丧的地方,谁也不敢大胆的表现出来打量,万一落个不孝不忠不真心哭丧的名头,可是累及自家老爷和儿女呢! 王夫人坐在置着银丝碳炉、熏着香的屋子里也不好受,十分焦躁不安,她前些时还琢磨着要给那贱货周氏和林家好看呢,如今气焰全消,再顾不得那些。元春好歹也是从她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经过鬼门关才好歹生下来的国公府嫡女,可这样花容月貌还年轻的女儿现在就要活生生等死,太上皇葬入修好的陵寝后,贾太贵妃紧接着就要发丧! 贾家如今虽颓势显定,可大部分的奴仆尚不得知,尤其是内宅的丫头和婆子们,贾母等又怎么会告诉这些人这些话?就连依旧懵懵懂懂的贾宝玉也是半点不知情。 整个贾府奢华惯了,饶是史老太君这么个有心计也有政治眼光的人现在打心眼里只惧怕圣上削去爵位,并不知后来那抄家一出儿,虽有甄家前车之鉴,可圣上自太上皇死后十分哀戚,对这些人还没有半点子表示,是心里头被流言搅得镇日惶惶不安的荣府主人还是在享受着华贵奢侈的日常生活。 贾宝玉年近十三可依旧在大观园里在姐妹和丫鬟里头厮混,半点子承家顶户的觉悟都没有。他现在正沉浸在一个多月前林妹妹定亲的消息中难过的不可自拔呢! 这话却是要回溯到数月前,太上皇身体不好,水泱恐怕耽搁了林家妹妹的终身,这定亲和成婚之间大户人家必定得隔上两三年才显得庄重,是以早早就给林臻玉私底下说了。林家父子纵然不舍的也只好跟席双佑遮掩着露出点意思来。 说来这席双佑和席家却是做好了长期应对的准备,这林家只得这一个姑娘,父子三人和林府上下的家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这姑娘又是千里挑一的好模样和品性,人家家里怎么会这样简单就叫外人求了去? 席双佑顶着林家三父子的脸色和白眼来的别提有多勤快了,他心里可是乐呵呵的极乐意的,这厮是想纵使还没定下来,也得叫那些觊觎他未来夫人的人家看到前面他这一座大山!最好知难而退! 好友兼未来大舅哥那点子不明不白的暗示简直就像天上掉金元宝砸到他席双佑的手心里,这厮笑嘻嘻一溜烟就给扬州的席家加急送去了信。这席夫人正对自家儿子不小的年纪犯愁,她和席老爷是巴不得林家早些松口,这席夫人看林黛玉是合心意的媳妇儿,而席大人则是一万个满意林家的门风门楣,他和林如海又是好友!是以这信一传来,整个席家就震动了,席夫人没少给这个最疼的二子私底下攒好东西,就连一向不爱管庶务的席老爷也十分上心,这准备可是快的都叫林家咋舌。 林家父子三人尤其是林海和林臻玉没少对席家上下品评掂量,更有水泱这个王爷悄悄儿就把席家调查个底朝天。这席家是军功起家,和四大家族不同,就是现在席家依旧是在武官里占着重要一席,兵部更是势力不小。 这倒不打紧,比起上皇亲重文,武官地位低半筹,如今圣上可是对文武都一视同仁,更何况本朝历来北方和西边就有民风彪悍、性情暴戾的游牧民族在虎视眈眈,太上皇时不作为只以讲和‘赏赐’为主,今上可是手腕强硬多了!这些兵将有了用武之地,今上又十分注意平衡,文官和武官在如今已经差别不是太大了。 林家父子在意的是席双佑是个文臣,这就好!毕竟纵使席家再好,林家也不可能会把自家娇滴滴的姑娘嫁给一个可能时常会上战场的人!这倒不是看不起保家卫国的兵将,只是谁人没有私心,林家父子可不想让“可怜”的悲剧发生在自家宝贝姑娘身上! 席家何尝不是如此,席家老爷子才会对这个读书科举入仕的次子这般用心,比继承祖业的长子费得心思还多,席家文臣方面的确是很缺底气,这次席双佑能求得林家的嫡长女,可是乐坏了席大人,且不说这林家姑娘如何,只林家这样的岳家,席大人就放下了对次子独自在那起子用唾沫就能说死你的文官里打拼而提溜起来的心! 都城这样多好人家,林臻玉父子偏偏对席家上了心,要知道林家大姑娘的行情好着呢,就是席双佑得空就来的行径也没绝了上门来试探来说亲的,而都城很多大家贵族即使明面上和乐可心里头依旧看不起粗俗规矩不精的武将人家的!其实就是看中了席家这不纳妾,唯四十无子方考虑的不成文的规矩,席家二叔是个例外但他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年轻时纳了二妾,就是这样,林臻玉还是不放心,私底下拐弯抹角的对席双佑试探了好几次,席双佑那个无奈,只差没明着立下字据上官府备案以证真心了! 其实就是他立了字据林臻玉也会嗤之以鼻,天要下雨男人变心,一张破纸有什么用?!人家林臻玉早就想好若是席双佑给妹妹委屈,他就接了妹妹和妹妹的儿女过来,和这负心人一刀两断!有他和水泱在,怎么也不会让黛玉在席家忍气吞声受委屈的! 选择席双佑一是他的家庭,席家有这样的规矩,自然家里面要比那些动辄平妻侍妾的后院要清明的多,兄弟姐妹也亲近,席老爷和席夫人都不是那事儿多难处的人,又早早没了上一辈,这席家后院也不至于会出现老夫人和夫人摩擦小辈儿不好做的事情!再者席双佑是二子,黛玉嫁过去不用参合到管家大权的事情里,就是子嗣上压力也会少很多,父子二人虽然不说,可也担心黛玉像贾敏一样中年才得儿女。再者席双佑是定下来要在都城里安家了,去往扬州大宅也是小住,到时小两口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凭黛玉的本事,定能把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又少了妯娌和婆媳之间不可避免的小摩擦,又在林家眼皮子底下,可不正好! 第二就是席双佑这个人,林如海对他熟悉,林臻玉更是年幼就与他交好,他的品性林家是信得过的,长相虽不合时下那些清瘦文质彬彬的美男子的模子,也十足英气勃发又是个细心周到的,学问也好,黛玉嫁过去夫妻两个能合得来,席双佑也会照顾黛玉。其实这两个父子私下里还不地道的跟挑猪肉似的议论过席双佑,两父子一致认为席双佑这样好的身体可比那些走两步就喘的大家公子哥好多了! 而相中席双佑最重要的还是黛玉喜欢了,这时代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可宠爱女儿的家里也会请人到家里父兄陪着宴饮,到时姑娘可以在隔壁听着,甚至能到屏风后头悄悄看一眼。席双佑和黛玉小时没到男女大防年纪的时候就见过,席双佑更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就瞄上了自己的“小媳妇”,自从那年中元节相遇,这两年来席双佑借着母亲妹妹的名义没少暗把小物事小心意搁里头送给黛玉,林臻玉私底下问妹妹时,黛玉脸上的红晕和又羞又不舍得使性子假意拒绝的模样她哥还不清楚么! 席家动作快,林家倒也不慌,为了给表现出女儿的矜贵,还特意延了一个月,水泱又给林臻玉提醒才把事情办了。 这定亲自然不会像成亲时那样繁琐,不过是交换信物、庚帖,还有广告亲友罢了。就是这般,席家和林家也十分重视,席大人甚至还向吏部告了情到都城来,咳,其实这也是个过场,林如海就是吏部尚书,吏部的接到折子的官员怎敢为难?席家看重,林家也不差,不仅事事得当色色齐全,为了给妹妹撑腰,臻玉少不得要搬出个大山来,水泱很乐意的受了他家少年的软乎的请,来给这两家做个见证。 是以,仅是定亲就看呆了不少贵族大家的眼珠子,都城中只要有眼的哪个看不出林家对自家姑娘的重视,不说别的,这姑爷林家以后肯定不遗余力的照应,这让不少当初踌躇着没把握这门好亲的人家心里面暗伤! 他们原想着林家姑娘即便尊贵可母亲早逝,这倒不是教养的问题,而是有不少太太夫人怕娶回家后这林家姑娘不得娘家重视,要知道姑娘出了门子多是母亲挂心,这没了娘的姑娘父亲一死兄弟撤手不管,这样的媳妇纵使娘家势大也是无用的!谁承想这林家上下这么宝贵这位林姑娘,林大人拿出的信物就跌破众人眼睛,那是林家祖上得圣祖赏赐的一支和玺,虽说御物不得私用,可这和玺不同,原就是圣祖赏赐给让传给儿女做贺亲所用。这给了女孩儿,她两个兄弟竟然没有半点子不乐意!她哥哥还特地为她求来景王爷证礼,现在谁不知道冷冰冰的景王爷唯独与这小林大人交也是极敬爱这位嫡亲姐姐的…不仅这些,还有传言说林家没断过给姑娘攒嫁妆,纵使林夫人早逝,可这林姑娘的嫁妆比宗室的贵女也不差的! 有了这些,林家父子还是比较满意的,纵然黛玉不是长媳,席家根基在南边,这以后在都城贵圈里那些个太太夫人也不敢瞧不起自家姑娘了。林家低调了这久又一次出了大风头。 …… 林家动静不小,贾家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不过这两家早就没了干系,也就在心里咒骂一回过去了。 可谁成想这贾宝玉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林黛玉统共与他相处不足数月,还有教养嬷嬷看顾着不允许他接近,他也在大观园里逍遥自在了这么常时间,早应该忘了,可这人从常来往的一群包括薛蟠在内的纨绔那里听见这消息后,回来人就痴了,病歪歪的躺在床上半个月,嘴里浑念叨什么木石,什么仙草,什么妹妹的。 这可把前段日子刚给说动的薛家母女气坏了! 要知道史老太君把大部分不利荣府的消息瞒薛家瞒的死死的,薛蟠又不干正事,他那群狐朋狗友依仗着他吃喝玩乐这些他亲戚家的坏消息自然不会多说,是以薛姨妈被老太太和王夫人一箩筐一箩筐的好话和宝玉的光明未来说动了,这贾家是有些颓势,可比薛家好了不知多少,宝玉的嫡亲姐姐如今又是宫里的太贵妃!宝玉又体贴温柔,知根知底,可不是宝钗能找得最好的人家么! 薛宝钗虽有疑虑,可毕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这些年的确被贾家的权势富贵迷了眼,虽然心里念念不忘当初贵人省亲的排场尊贵,可她年纪愈大,这贵人的渴求也就压在心底了。 就在老太太和王夫人乐见的情况下,在薛姨妈的默许之下,薛宝钗半推半就的任由身边的莺儿说出那“金用玉配”的话语来,还与贾宝玉两相赏看了对方的“宝玉”和“金项圈”,那上面刻的话也传将出来,真真是一对儿!“金玉良缘”在贾薛两家心里都有了底。 就在薛姨妈高兴,薛宝钗羞涩的时候,贾宝玉整出了这幺蛾子,可不是狠狠打了薛家的脸面么!尤其是薛宝钗,真是又气又羞,恨不得蒙上脸再不见人!薛家很快把薛宝钗从大观园接回了梨香院,对于贾母和王夫人也淡淡的。 贾宝玉是个奇葩,这人脑子一热就在黛玉定亲当日要闯去“救出”林妹妹。幸好林如海虽没在意,可林臻玉在席府、林府周遭十里内都安排了人,就是怕有人眼热整出事情来。林家的家丁小厮对于贾家这位凤凰蛋可不陌生,一看他那样子和前行的方向就以为来找茬的,赶忙把人拘到事先租赁下的民房里,快马去知会大爷,这消息可把林家三父子气坏了,林如海更是后怕,幸好大儿子准备这一招儿,不然黛玉的名声就被这个混账给败坏了! 林家父子忙完这日里繁礼,送走宾客,才三个铁青着脸悄悄去了这处民房,知道这贾宝玉是个说不清的,索性就叫下人审问了他的几个小厮,一个叫“茗烟”的知道的多,没打几下就全说出来,可是捅了林家三父子的马蜂窝,林如海气的肝疼,林臻玉思量着要背后给他们大绊子才甘心,而已有长兄风范的林馥玉直接不大的手一挥,冷着脸叫家丁把这几个小厮连带着贾宝玉都打个半死丢到荣国府门前去! 荣府找自家的凤凰蛋都要找疯了,若不是贾母还有理智,不叫下人靠近林家去,恐怕王夫人自个都要去林家要人了!结果一直到天都黑透半夜的时候,贾宝玉主仆几人才像死猪似的被人从车上扔下来,扔下来的人不仅不惧还冷脸警告若有下次就不是这么容易脱身了,跟车来看热闹的贺三贺四还摆弄了自己从未被收回的景王府的腰牌,唬的荣府门房连声都不敢吱一下。 贾母、王夫人又气又疼,请医研药的动静到底把时时暗中关注她们的薛家母女惊动了,这下可真是怒火攻心,薛姨妈白眼一翻就在薛宝钗的泣泪中晕死过去,自然又是一番忙乱。 贾宝玉许是被他老子抽习惯了,这身伤好药侍候了几日就能动弹了,身子骨是没大碍。 可薛姨妈却是在薛宝钗的劝说下对这门亲事有些灰心,薛家已经指使薛蟠把薛家在都城的旧宅打理出来,要搬出贾家了,即便旧宅十分破旧,住进去再慢慢修缮就是。 贾母怎会任薛家跑出她的手心,本来林家一点情面不讲就把宝玉打成重伤就气的贾母又嘴角流涎差点犯了病,林家暂时荣府惹不起,只能强忍,可这薛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胆势了? 连眼皮都不翻的,利用贾家还有的一些关系和势力就把薛蟠的旧事翻出来,薛蟠很快被下了大狱,薛家母女着慌,去信给王子腾如石沉大海,不得不来求荣国府和王夫人。 贾母自然是称病不出的,王夫人也气薛家“落井下石”之举,爱答不理,看着薛家母女急的团团转,又拿出不少好物事,笑意奉承说干了嘴皮子才松口,只是以往她可以指使贾琏,这回贾家的管事实在没什么脸面,事情进展的极慢。薛姨妈急的满嘴的燎泡,薛宝钗也是眼圈红红,时常去探看贾宝玉。好在贾家给了准话,薛蟠在牢里不会有皮肉之苦,遭不了大罪,薛家母女才将将按下半颗心来。却料不到不久老圣人仙去,贾家不长久,薛蟠的事情贾家无人再有心去管,差点没害的薛蟠死在狱中,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而当时贾母装病还不算完,人老心狠,竟然口称着心疼贾宝玉,为了他的身体,在薛家母女眼皮子下把紫鹃给他作了通房,虽然要等着宝二奶奶进门才能过明路,可贾母令身边人给紫鹃单分出一角房屋来,全按着姨娘的份例办事,还命嬷嬷给她拿线开了脸! 薛姨妈被薛蟠的事情搅得寝食不安,虽然心疼女儿,可私心里仍是儿子最重要,虽然陪着薛宝钗娘俩儿哭了几场,可却没有前次不要这亲事的决意。薛宝钗红肿着像桃子似的眼睛,差点咬烂了朱唇,她是个有心计的,心里再恨,可眼见这门亲事改不了,面上强打起精神的笑容,带着一丝委屈,时常去探望王夫人和贾母,对于紫鹃特意来行礼也是表现的落落大方,不冷不热,反倒让贾母和王夫人高看她一眼。 紫鹃得意,贾宝玉房里的丫鬟可跟炸了锅似的,下面的自然是想往上爬,争半个主子的位置,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却要咬碎一口银牙,尤其是袭人,她一贯被王夫人看做是宝玉房里的准姨娘,将来也是最得势的姨娘,要帮着宝二奶奶管家理事的,这会儿却被个半路出家的骚蹄子紫鹃抢了先,还定下名分! 立时,里头各种热闹,就连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也没带来多大震动,贾宝玉更是万事不知,贾家大祸临头他是一丝丝都没感觉到!虽然伤心林妹妹跟别人订了亲,可一段时日下来,他倒很享受这些姐姐妹妹丫鬟们问寒问暖,红粉环绕的日子了! 太上皇西去,自然贾薛两家的亲事要往后延,薛宝钗虽然心伤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可也是松了口气,荣府老太太要哭丧,她就回梨香院陪着薛姨妈,母女两个心心念念盼着薛蟠事了。而贾母心里忐忑之际,也后悔自个儿为了给薛家下马威,没把宝玉和薛宝钗的亲事早早定下来,这以后…前途未卜啊! 贾母固然心里后悔没有为贾宝玉早定下个嫁妆丰厚的媳妇好叫他衣食无忧,可也有些放心,早先传出的那些话,这薛宝钗自然得等着自家宝玉,更何况那薛蟠贾家虽已无心力去打点,到底这娘俩不知道,薛蟠若死了,薛家的还不都是自家宝玉的?贾母算盘打得精,再没想过贾家若败落可是坏了一个无辜女孩儿的一辈子!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0 71、迎春的幸福未来 贾母固然内心各种算计,太上皇驾崩,虽有“天下吏人,三日释服”的前例,但今上仁孝,命天下有官爵者守孝一年,百姓三月。皇帝到宗亲则是二十七个月,只是上下皆明白,皇帝守制是以日异年,所以今上只守二十七日天即可。 这样适龄的女孩儿只能暂时耽搁了。可不能定亲、不能嫁娶,有官爵人家不得宴饮,并不太表各家夫人不能低调的相看,考虑。想来,大孝之后这一年,都城的喜事会比往常都要多很多。 迎春和林臻玉同年,马上就是及笄的年龄。 原来还没接回大房的时候,她养在老太太底下,邢夫人与她感情不深,自然不会费心去管她的婚事,甚至还会对这个庶女的婚事心存小算计,并不愿意为她拿出些体己做嫁妆。那时候,凤姐儿刚心恨王夫人,一时心里只有保全自己的小家,也顾及不到这个一向不得性子爽利的凤姐待见的小姑子,后来又有了身孕,更是心神都在那上头。迎春的婚事就这般被耽搁下来。 不过,大房和老太太连明面上都有了隔阂的时候,贾赦气极把荣国府和大房的通道、月亮门一径堵死,还把迎春接回来,连称呼都改成大姑娘,凤姐儿发威将她身边不怀好意的奶妈子和媳妇子通通撵出去了,还雷霆手段调/教了迎春身边的丫头们。迎春心里是亲近父兄的,她性子绵顺柔和,不像探春有那么些心思,慢慢处下来,倒是得了邢夫人和凤姐儿的眼缘。 邢夫人膝下空虚,迎春心实,待人做事总是尽力而为,平日不仅看顾大姐儿不遗余力,对待邢夫人那真是恭孝有加,就是不会拿好话哄人,可这样的人日久才能知真心!到后来,一向小气计较的邢夫人真真受了感动,索性也学了王夫人,把迎春记在自己名下!这可跟王夫人当初的心思不一样,探春纵使记在她名下,可并没有亲自教养,上边又永远有正经嫡女贾元春压着,而邢夫人是真心实意不说,她可没有儿女,贾琏是原配所生,这迎春可就是她唯一的女儿了!“唯一”这代表的意思,可跟区区“三小姐”是天差地别的! 凤姐看不惯迎春的懦弱的性子,但做了母亲的人挡不住别人真心对你的儿女好,渐渐就觉出不同来了,再者自王夫人的事情后,她对人的戒备更深了些,对往日那些上赶着溜须拍马说好话的人很有些不待见,迎春不会哄人,倒是暗合了凤姐如今的脾性!一来二去,凤姐就从表皮面上待这个小姑子到真上心了替这小姑子着想了。凤姐是什么人物儿,管家的时候连贾母都说是“破落户”“凤辣子”!给小姑子上上课提点些还不是手到擒来! 迎春以前纵有千般懦弱,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是大房正经的姑娘,腰板自然比过往硬挺,她又有个最好的优点,那就是听的进话而且会认真去做,这脾性若搁在懦弱的时候就是受了委屈死忍着,搁在有人教养扶持的时候就显出十分的好处来!邢夫人即便比以前明白些,可左性子改不了,依旧有些拎不清,只是现在大家伙都知道她的性子,顺着哄着日子也很顺畅,但要她教养迎春却很是不妥当,是以自迎春回大房,反倒是凤姐担起了教养之职,她那样的心机手段,迎春耳濡目染得了一两分就尽够了! 这就牵扯到迎春以后的婚事上来了,若是嫁入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即便凤姐还会被亲姑母算计多年呢,迎春这天性只能打回娘胎再回造一边还有半分可能!凤姐儿自然没指着她嫁到这样的高门去,邢夫人把迎春看做女儿的初时还有些教迎春攀高枝的想法,可凤姐几句话再加上她这么多年在荣府受得白眼排挤也就打消了这年头。 迎春是个能过日子的,同甘共苦都能行,邢夫人婆媳私底下商量了许久,迎春即使记在正房太太的名下,可半路出家邢氏又是继室还是比正经嫡出的姑娘矮半头,荣府声望权势大不如前,大房又和荣府明摆着有了龌龊,迎春的地位就更尴尬了些,高门大户只有不受宠的庶子才看的上,差不多的门第的嫡子也不见得愿意荣国府这早两年就臭了名声的亲家。 邢夫人和凤姐相看打听了年许,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眼的,那是离都城不过百里的一座小城的姓丁的一个后生,已是中了秀才,这丁秀才家是小富的乡绅,家里良田房舍庄子都是不缺的。 说来也巧,贾琏的铺子和他们家有些生意,丁家从铺子里订了不少普通的棉布和好一些锦布丝料,数量委实不小,算一笔中等的生意,贾琏顺口一问,原来这丁家有不少佃户,每年丁家都会买下好些厚实耐用又软和的棉布给家里佃户和奴仆做两身中用的衣裳!丁家朴实,没有那么些弯绕,除了主子穿的好些,下面的农户和侍候的人不管如何都能吃饱穿暖,贾琏听人说了几句也是赞叹这户人家是难得善心的主家! 贾琏逗弄宝贝儿子的时候和凤姐学嘴几句,凤姐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第二天就跟邢夫人提了,两婆媳还特地派了明白人去那里打听,又叫贾琏多上心些。要不俗语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意思反过来也是行得通的,这贾赦和贾琏两父子被邢夫人、凤姐带的对迎春可是上心了不少!大房就这一个女儿,贾琏忙去打听了,连买卖都又降了价钱,给丁家留下了好印象。 回头,贾琏和派去的心腹就对这丁家有了不少的了解,丁秀才是家里独子,上头有两个姐姐,都嫁出去了。丁老爷和丁夫人中年得子,但教养十分严厉,丁秀才孝顺上进,年纪不大就中了秀才,只是这之后就两次落榜,丁秀才现在一边读书一边还看顾着家里的田庄,不是个酸腐人,反倒把丁家打理的有条有理。丁老爷乐善好施,是那处小有名声的乡绅,而丁夫人的性子听说是极好的,家里又简单,没有那些姨娘庶子的,虽门户不高,可是极适合迎春! 邢夫人和凤姐又看了许久,越看越满意,贾赦和贾琏也是赞同,这丁秀才已经十八,丁家也是相看媳妇的时候,就由贾琏铺子里的大管事出面和这丁家的管家说合了一二,又偷偷儿告诉他们自家东家正是快要分出荣国府的大房! 丁家正想跟自己孩子说合个识文断字书香门第家的姑娘,只是丁家在当地还算可以,出了那小城这都城周围富豪乡绅多不胜数,嫁女嫁高,家里头姑娘识文断字又会理家的也看不上这等小门户,丁家的管家一说可把丁老爷惊着了,这荣国府不好的传言他们里都城近也是有过耳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荣国府大房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他们这乡下人家? 丁老爷和丁夫人一怕这姑娘有隐疾,二怕这姑娘性子不好,三怕即便前面两样都没有自家也压服不住这媳妇,难道他们这小家小业还得供着媳妇不成?这些凤姐心里都有数儿,暗自跟贾琏一番说话,贾琏铺子里的大管事得了吩咐,又是一番说合,把面子里子亮的极开:荣国府式微,大房不得老太太待见,家里面父兄母嫂怕姑娘嫁进官宦人家受欺负才想找户妥当的人家… 话说的诚恳,丁老爷和丁夫人的心思就活络了三分,老两口又使人多方打听,这荣国府如今高不成低不就,门户虽不是他们能配得上的,可也真是没落了,而且那些臭名声和大房并无多大关系,反而阖都城的都知道这贾老太君心偏二房,不由感叹这大房也不容易,是真心心疼姑娘。都城能打听的打听了个遍,这大房姑娘的传言比起二房带刺的玫瑰花三小姐可是极稀少,只言片语里丁家人也大概知道荣府大房的姑娘是个性子温柔的。 邢夫人和凤姐一不做二不休,把姿态也放的低,借贾琏的一个生意上有来往的好友后宅的宴请,凤姐没表露身份偷偷儿把迎春带去做了一回客,这丁夫人自然也去了那里。就是在都城的闺秀群里,三春的样貌也是出挑的,这样普通富户的内眷,哪里见过像凤姐和迎春这般的人物?都纷纷打听这是谁家的媳妇和女孩儿,丁夫人一见也是惊着了,她心里知道这姑娘的身份,从前也只以为是个普通美貌的女孩儿罢了,这一见初时都不敢凑上前说话,这婚事都不敢妄想了。 凤姐儿的眼一贯利的很,看见丁夫人躲闪的眼神就猜出大半来了,要搁以往她怎么会看的起这些个小门户后院里的“夫人”,恐怕瞅一眼还会觉得污了眼睛呢!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贾家由盛转衰,她和贾琏与二房掰扯开来,世态炎凉看的可不少,甄家后院那些金尊玉贵奶奶们的下场凤姐现在都不敢忘,现在做噩梦还会梦到秦氏死前那一晚做的她来劝道的梦!又有贾琏干正事后没少接触这些小富小贵的人家,凤姐心态才渐渐转过来,贾家若倒了,叔父家又对自家这里不大热情,兴许自家还不如在座的人家呢! 凤姐惯会说话,八面玲珑,一会儿就和这里的夫人、姑娘们说笑在一起,众人看她们的眼神里也没了生疏和不敢靠近,不着痕迹的就和丁夫人那一拨说到一起,迎春和各家的姑娘们相处的也是不错。 没多久,凤姐就借故把迎春拉来,引着话头叫人看见迎春身上的帕子、荷包还有她自己露出一点的绣鞋,这些妇人或许大字不识一个,可对于女红什么的都有一双利眼!这绣工的确难得一见!凤姐心里面暗笑,如今这绣工不少都是不外传的,只有大户人家才给姑娘们请得起教习,一般人家不过是母亲嫂嫂奶妈子教上两手,却是上不得台面最普通的,荣府也是给姑娘们请过南边最好的绣娘教导过姑娘们的! 脸上露出甜丝丝的笑容来,凤姐儿嘴里道:“这都是我这妹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是我这做嫂子的自夸,我们家姑娘一向乖顺手巧,公婆、她哥哥和我身上多少物事是她做出来的!”说着抚摸着迎春的手又笑道:“就连家里那个没多大的大姐儿,都知道她姑姑给做的衣服鞋子好看,都不爱穿其他的!我们那里舍得姑娘做这么些绣活儿,偏她姑姑宠着她,避着我们就悄悄给她做衣裳,喜得那丫头镇日甜言蜜嘴的围着她姑姑转!你说这样的姑娘谁家不是疼进心坎里?”说的一圈人都笑了,丁夫人看迎春的眼神更是满意,只羞得迎春脸色像三月桃花一般,更是赏心悦目。 这次宴席教丁夫人十分中意迎春,丁家又感念人家荣府大房确有诚意,是以也是万分的上心起来。两家私下里已经都已经有了章程,凤姐儿还将不久前惜春给迎春做的一幅画给了那家宴请人家的夫人,这画儿自然辗转一下就到了丁家手里。 丁秀才一见之下又喜又惊,只是他心里头想要的倒不是容貌而是一个能和他说得上话有几分才识的女子,遂红着脸向母亲的亲信陪房打听,丁夫人看见儿子这样儿自然是欢喜的——他们老两口年纪都不小了,陪不得儿子几年,自然是歇了那怕媳妇儿抢走儿子的想头,若不是一门心思想给儿子寻个合心意能陪伴他的媳妇儿也不会现在儿子也没娶妻!这贾氏迎春不仅模样好有才识,那日她还特地旁敲侧击问了许多家事上头的事儿,竟是个能管家的人物儿!这下丁夫人再满意不过,这样好模样好女红性子温和有才学的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 丁秀才听闻大喜过望,原来这丁秀才也是个善棋爱棋的,这下可不是夫妻两个更有话说么! 正当两家高高兴兴要定亲的时候,天不测风云——太上皇驾崩了!贾家大房可不像林家有个景泽王爷通风报信,提前一步就给自家姑娘风光的定下亲事来了。 这下可不得耽搁么,不过大房和丁家也不搁心上,丁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自然不怎么讲究定亲几年才娶进门的缛节,等大孝过了,先定亲,隔几月把婚事办了就是!现在只准备着罢了。 而贾赦、邢夫人大房等人自是为荣国府未来命运担忧,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过贾琏私底下找过林臻玉两次,林臻玉虽说不好往后会怎样,可荣国府、忠顺王的事情大房都没怎么参与,到时他暗地里帮扶一二,料想不会有甚大事,是以只嘱咐贾琏多置下些田产庄子,也叫他给贾环带个信儿,教他这两年就在书院里头不要回家来! 贾环虽然天分并不怎么高,可是这几年却真是勤奋,前半年中了秀才,林臻玉顺水推舟把他荐到蔚山书院去了,现在看正好避开荣府这烂摊子,反正他是个不得宠从来没管过事的庶子,贾家抄家治罪也暂时落不到他头上!至于赵姨娘,臻玉虽受原著影响很不喜欢这个人物,可娘亲却念着她多年陪着,还曾经替“周姨娘”出头儿,想来也不打紧,发卖的时候使人买回来就是。 贾琏算是放下半颗心,和凤姐夫妻两个更是小心的置地留后手儿,还托了这几年来往日近的刘姥姥一家帮忙,这刘姥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物,只是大姐儿自从凤姐小心之后,身子骨壮实不少,也就没了“巧姐”的贱名,贾赦给起了个好名字,平日还叫着“大姐儿”的小名罢了。 贾琏夫妻合计了半晌,还是决定不与丁家说明荣国府面临的事情,反正两家还没有过明路,这也能看清丁家的真脸儿,若他们家真是那势利的人家,这门亲事不结也罢!那样儿迎春嫁过去也得不着好。贾琏自问这几年后手准备的也够足,再者贾琮也考上了童生,正在先时贾环读,这些加一起又有林表弟说的大房应该不会牵连过深,难不成给自家妹妹找个知冷热善待的平民人家也不得了? 不过这回大房还真没看错人家,这丁家的确厚道实心,贾家抄家治罪的时候,丁老爷和丁秀才都急忙赶到都城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父子俩在荣国府附近守了好几日,怀里甚至揣着银票想着万一女眷落得个发卖的下场,至少大房的夫人、奶奶和小姐能赶紧买回去,不教她们受罪! 后来又听闻大房好歹人都保住了,丁家急忙上门提亲,又唯恐迎春在家受委屈,想着赶紧娶进门来,递来的聘礼单子十分厚重,显然是大房办不起嫁妆给儿媳撑面子的。这倒叫贾赦、邢夫人和贾琏夫妻感动不已,不过到底没同意丁家定亲一月就办亲事的请说,还是规规矩矩的等足了六个月才办。下聘时候那不菲的聘礼倒是收了,只不过迎春的嫁妆可是跌破了一众看热闹的人的眼睛,丁家也是吃惊,末了丁老爷也叹:“这样的世家大族,纵使一时没落了,这底子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丁家上下对迎春更是用心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儿,现在迎春正红着脸躲在闺房里绣自己的嫁衣呢! 72、壮士仍需努力 近来林臻玉算的上清闲,严冬日里工部事少,明年开春农事、水利所要做的准备半月前就差不多完成了,有些事务得等春来冰化才好进行。 他倒有些想念水泱了,初时太上皇病重,今上两兄弟怕是要了结心中旧事,水泱自是无暇多顾,经历过茜香国“公主”这样的糗事儿,臻玉那时还巴不得不看那人常常嘴角翘起来不自知的得意模样呢! 不想老圣人没有挺过冬去,这下子宫廷上下都城百官就都忙乱起来,林臻玉官小人微,太上皇大丧,也只是例行公事在停灵殿前和其他人祭拜三日就罢了,但水泱却脱不得身,不管太上皇和他们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作为儿子都必须得守制行孝,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呢。这下子两个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饶是臻玉死鸭子嘴硬也能从平日言行上看出他的确是想人了。 太上皇驾崩停灵发丧正赶到年尾上,因老圣人在世时对自己陵寝修建准备极用心,这场国丧好好歹歹在除夕前完事了,停灵的时间也有前例,算不得不尊重,更何况先皇的陵寝是开国之后几代皇帝最浩大的,水湛做事不管实际如何大面上总是站在理字上。朝堂早就被今上掌握了多年,太上皇过世虽有些冲击可实际影响并不大。 只是这新年因着国丧到底是冷清不少,不过属国来朝的使团倒是给百姓带来不少好处,碍着他们,朝廷这回守丧的要求宽待不少,毕竟不能叫使臣们过一个无灯无花无酒无宴的春节么。 六部封笔,林臻玉在府中闲着无事,懒散倚在炕上出神,初雪端上茶来,看见自家大爷和身边几只懒猫一样的神情,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臻玉斜了她一眼,拿过茶盏抿了口。这几个大丫头年纪都不小了,侍候这几年尽心又没有幺蛾子心眼子,臻玉对她们也是看重,正寻思着这一两年就给她们指户好人家。 初雪和小丫头把这几只猫祖宗抱出去喂食儿,如今府里有七八只大大小小的猫,二爷最宝贝这些猫儿,现在老爷闲下来要亲自教导考量他的学问,二爷就把这几只调皮鬼送到大爷这里来了,初雪心里发笑,真是有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猫!大爷院里的两只大猫最喜欢的就是眯着眼睛晒日阳儿,二爷的猫就最爱跟着人的脚步走,和二爷小时候跟在大爷身后的模样可像。 揉了揉眉心,林臻玉坐直身子,想着还是趁这时节先给父亲露出点意思来,也不妄想着说明白教父亲接受,至少让父亲隐约感觉到这么个意思,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下了决心,臻玉便隔三岔五在林如海面前提及水泱,脸上的表情不必作伪,这情人之间说起对方总有些不同,渐渐的,林如海也是像觉察出什么来,臻玉一提这话头,他就不着痕迹的叉过去。臻玉心里忐忑,不敢直说怕刺激了老爷子,也怕父亲的执意不准,没几天,吃不好睡不香,没几日人就锈了一层。只能苦中作乐安慰自个儿:以父亲的敏锐,恐怕心里有些猜测了。 林如海更是烧心的慌,他一直觉得这景王对自家儿子也太好了些,心里早有猜测,只希冀这是两个人从小儿的感情所致,却不料这水泱真有这心思!如今还把自家儿子拉下水。 林如海私底下愁得美须都揪掉一大把,说实话,这男男之事自古就在士大夫阶层不少见,本朝更是开放,朝中不少大臣私底下都有这点子癖好,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两两相好的也不少,甚至可以说这是雅事,两个也不耽搁娶妻生子,家族自然不会多管。可自己儿子的性子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么,这样旁敲侧击的跟自己说,那就是十有**认定了景王了!这样儿,那景王娶妃生子后,自家孩子要如何自处,更别提无妻无子,年轻时好说,老了可怎么着?林如海自然也是想着抱孙子的。 但景王是今上胞弟,最是受宠,怎么可能不娶妃纳妾?两人身份悬殊,到时苦的还是自个的儿子。 林如海是铁了心,说什么都要把儿子掰回来。在他看来,往日百好的景王如今已经成了面目可憎引诱自家儿子的恶人,自家娃自家疼,林如海不着痕迹的指使臻玉做这忙那,就是不让他有闲暇独自出门去。儿子身边得力的长随秋千等四千、四江都被他指使着林福暗暗敲打一番。 林臻玉闲的慌的日子彻底一去不返,林如海考察馥玉的诗书学问之外,还时不时说些史书上的典故,立意要让大儿子看清这历史上再惊采绝艳的人物一旦跟高位者有了那啥牵扯,都会被人所成男宠佞幸,下场就没好的。也给小儿子做些预防么。 甚至私底下开始叫大管家林福托人悄悄儿打听都城哪家有年纪合适的好姑娘,林如海顾忌当年贾敏的嘱咐和慧眼一行大师的箴言,但弱冠方可娶妻,不代表不能先定下亲么? 好在林府有贺三贺四,好在先皇大丧官爵之家一年内不准嫁娶饮宴,水泱好容易忙碌完就得了这信儿,一阵着慌。 思量半晌,以林伯父那样心思九转的人物,虚应试探根本不管用,还不若直接上门来的好。水泱命人收拾了礼物,一径去往林府去了。 路上,水泱心里又甜又堵,臻玉有这样的作为,可见自家少年在意,他喜欢的什么似的,恨不得现在就搂着少年亲上两口。又可惜离林府不远的宅子刚刚收拾好,好不容易那些糟心事儿都过去了,正想拐着自家少年住几日呢… 秦书来余光看见自家王爷那嘴角一会子翘上去,一会子耷拉下来,眼角嘴角直抽抽,果然,一遇到臻大爷的事情自家主子就不正常!暗暗吁了口气,秦书来笑笑,这样很好,总比前些日子在宫里主子阴郁眉头紧皱要好多了不是,不正常就不正常罢。 到了林府门前,门房苦着脸飞快进去通报,心里犯嘀咕,这位贵人以往来的时候都是管家直接请进府去,这回不知怎么了,老爷亲自吩咐,谁来都得通报!前几日他们拦了周大人一回,得了好几句没好气的“哼!”,到头来还不是老爷亲自把人请进府去?可自家老爷偏偏不改口,依旧强调不管谁来,都得通报了他才能进。 贺二瞅着门房那速度和自家主子不苟言笑的脸,摸摸下巴,他们这是被林大人当狼来防了罢? 林如海瞪着门房,唬的可怜的门房心里直跳,这是哪里不对惹怒老爷了?半刻,“哼”一声儿,吩咐常青:“叫大爷不必来书房了,去他兄弟院里讲书罢!” 常青忙去,如海带上林福,一边向外走,一边对门房道:“先去请人进来罢。” 门房不敢耽搁,飞快前去,只是疑惑,这贵人不用老爷亲自迎出门去请进府来么?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1 林如海心里有气,但该有的礼数是一样儿也不缺的,甚至比之从前,更要慎重些或者直白说是疏远了。他对水泱一直颇为看好,又有从前在扬州宅子里共处三年的情分,贾敏在世时也颇为喜爱他,这些年臻玉也多亏他在旁帮扶,只是这些加起来都比不得如海怕儿子吃亏的心情来的重。 要说林老爹也是少数极为宠爱孩子的爹了,要搁在其他大臣家出了这事,头一个就得把胆大包天的儿子提溜来狠打一顿再做他想。也是这些年臻玉表现的太好,贾敏早逝,如海对这三个孩子心有亏欠,不忍苛责罢了。 水泱看见林海说话不是往日的口吻,端正行了礼,开门见山,口道:“林伯父,不若书房长续如何?” 林如海见水泱这副模样,暗暗也有些青眼,心里有数儿——景王对自家小子是有几分真心的。 等到林臻玉在弟弟院里得信时,水泱和林海早就关了书房大门儿说话去了,急的臻玉心急火燎,怕水泱说出什么气着父亲,又怕父亲决意不肯同意。 找秦书来问了几句,秦书来见臻大爷坐立不安的样子,忙端来一盏热热的茶来,也不知要劝什么,只得干巴巴道:“臻爷,放心罢…” 林如海和水泱说了半天儿,直到日头西斜才开门出来。臻爷忙上前瞅两人脸色:如海虽是淡淡的,但好歹没有大怒的样子,水泱则是平常的模样,他在林家人面前一贯是带着笑意不冰面的。 臻玉松了口气,只是这两人当时说些什么他后来也是不知道的,林如海那里他是不敢去问的,老爷子即便后来松了口,也还是不情不愿的,这要问了绝对得不着好。水泱那里则是嘴严实的跟蚌壳似的,就这事儿撬不开。臻玉一气闷,就被他家不怀好意的“媳妇儿”拉床上去消气了…… 水泱和臻玉在林如海灼灼的眼神下说了几句话,水泱就告辞了。临走水泱偷偷握住少年的手,轻轻捏捏,意思是叫他放心。惹来林如海好大的一瞪目。 这两个已经不少日子不得空相见了,这会儿眼睛黏在对方身上好一会,林如海的瞪眼是做给瞎子看了,这两个的一丁点不露骨的眼神不知怎的弄得他一阵牙酸,没好气咳一声,上赶着把水泱送走。 回头,也不看臻玉,对着林福明白吩咐:“以后若是你们大爷出门去,叫马寿和常青跟着,他那些小厮年轻不当事儿!” 水泱骑在马上,没往王府去,而是向皇宫方向去。 刚与林伯父的谈话,他说了许多,林伯父愣是没缓下口气,不过好歹是让他知晓了两人的事情,水泱知道这事儿急不得,臻玉在乎家人,林伯父疼爱孩子,自然是想让儿子成亲生子顺遂一生的,不说其他,只自己的身份就教林伯父放心不下了。 这回谈话林海明言不想让臻玉知道,他眼尖心明,思忖着强行分开两人是不大可能,因而向水泱道了许多尖锐问题,这头一项,就是这事若被圣上得知,谁能保证圣上不会对臻玉出手?圣上根本不会同意!林如海知道臻玉在景王心里分量恐怕不清,他说这些也是期望水泱能想清楚知难而退。臻玉性子倔强,他是不想强制自己儿子的,也怕起到反作用,倒影响了他们父子感情。 水泱一路不停,向兴庆宫去,这会儿皇宫正是传膳的时候,水湛疑惑的看弟弟,小九儿怎么又回来了?他可记得早先走的时候迫不及待的样子,哼,今上酸不溜丢的想。 手一挥,魏进朝知意的又传来一副碗碟,即令殿里侍候的宫人们都退下,他走在最后轻轻把殿门合上,站在外头听候。 水湛招招手,笑道:“先用完膳再说。” 待菜碟尽撤,魏进朝捧上新沏的热茶来又退出去,水泱方道:“哥,我不会娶妃纳妾的。”所以日后的大选你就别做思量了。 一出口就是这个,倒叫水湛愣了下,叹口气皱眉问:“是为了林家那小子?” 这话说出来水泱也不奇怪,要是哥哥一点儿不知情才是怪事呢,点头又摇头,因道:“是为了我自个。我打小儿就愿意和他一块,后来分开也没变过……哥,我不会叫别人插进我们当间来!” 水湛拿这个弟弟实在没法子,也不舍得喝骂,现在还苦口婆心的劝道:“那林家小子和你娶妃也不冲突,不过就是个占着名分当摆设的女人,还能拴住你?再说了,那林家小子就不成亲了吗?” 一句话就教水泱脸黑下来,硬邦邦道:“臻玉不会娶妻!我也不会。” 水湛瞅瞅弟弟的样子,得,这就踩着猫尾巴了。吐出一口气,其实这些年小九儿做的那些事情就没瞒过他,他心里早就有数了,依着自家弟弟的对林家小子的珍视,若是伤了他那心头肉,还不得把皇宫的顶子掀了。水湛颇有种“儿大不由爹”的伤感,一点也没觉得这性子就是他这当哥哥的纵容出来的。 所以说林臻玉和水泱十足幸运么,摊上的父亲、哥哥都不是食古不化极重脸面的人物,而是真心心疼他们的人,这才没见大棒没见血慢慢儿解决。 其实教水湛默许的缘故不外是希望弟弟能活的好,而林臻玉得到承认的最重要一点是暗卫的密折上所写自从与这林臻玉相识,尤其是林臻玉来都城之后,小九儿整夜整夜做噩梦不睡的时候少了很多。 当日母后死的情景叫不到三岁的弟弟全部目睹一直让水湛耿耿于怀,许是刺激太深,后来更是发现弟弟时常会做这个噩梦,水泱倔强,不肯说出来,可他和陈叔都看在眼里,想了许多法子都不见效,是以水湛才看出由头的时候才没下手除去林臻玉,他可比自家傻小九敏锐多了。 两兄弟不免又叙了半夜话儿,水湛在心里已经飞快打算好日后弟弟的事情,比如给天下的说法,比如过继子嗣。 临了,水湛揉着眉心,撵水泱,:“快滚罢!这都什么时辰了!” 水泱翘起嘴角,决定在朱雀宫里住一宿,明儿再去林家看看臻玉,嗯,多和林伯父说说话儿,这种事儿,就是要水磨的功夫才行么。 快出殿门时,扭头跟他哥道:“外公,舅舅那里…” 水湛不耐烦的摆手:“行了,这事儿我会办的,知道你不喜欢舅母娘家的女孩儿。”水泱与外祖家并不亲近,沈家开始隐匿要积蓄力量助水湛行事,为了不引起注意,自然是忽略了这个小外孙子。水泱又是个严峻性子,今上继位后,他和外祖、舅舅也很难亲近起来,倒是舅母一心想把娘家几个侄女塞一个给水泱。 听见这话,水泱才施施然出去了。挑起一侧嘴角,水泱头一次觉得陈总管的念叨还是很有用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从陈叔嘴里知道哥哥前几日祭拜母后时说的话了,哥哥可是已经把臻玉给母后提过了。今日是仓促了些,若不是没底,他也不敢直接说出来不是? 水泱现在的心情暂且不表,但可以想象的是明日林如海见着又来了的景王爷,脸色绝对黑的像锅底。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亲们对鱼的支持,么么~~~3333333 嗯,给亲们卖个萌,依旧求亲们来鱼的专栏一游,收下鱼吧~~(^_^)~ 73、皇兄出马,一个顶俩 在太上皇驾崩的当头,这个年难得风平浪静,当然,表面上和乐万家,但有不少人心里是波涛汹涌,譬如战战兢兢惶恐终日的四王八公,譬如在别人眼中风光正好的林家父子,譬如被那些牙尖嘴利咬下来数块“肥肉”的属国使臣团…… 林如海觉得自己十分不容易,任谁几乎日日见着心怀不轨想要“顺走”自个儿子的人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偏偏这人又不能明着拒之门外,每每还得耐着性子寒暄,他没叫家丁下仆把人打出去就真是有存耐了!等到吏部开衙,群臣恢复办公的时候,林如海几乎是迫不及待乐颠颠的去了吏部,看他的样子弄得左右侍郎和主事郎中都十分纳罕,尚书大人这么热爱公务? 水泱如今已经十九,今上疼爱弟弟,年三十子时明窗开笔,给众臣封赏的时候,就把景王的爵位提升一级,如今景泽郡王已是景亲王了。 这可是本朝唯一一位亲王,前朝时先皇兄弟几乎被诛杀殆尽,只有一两个母妃出身极低微的逃过一劫,也更没有亲王一说了,太上皇在世时虽疼爱忠顺,但这亲王的爵位任当时的婉太妃求了几次也没有答应,不过是因为这亲王的权势太大了,若有异议贰心,对皇权十分不利。 水泱升了爵位,自然要比以往要忙碌些,林如海乐得看见这样儿,再者臻玉在工部衙门,现在快要春耕时节,马上就到十分忙碌的时候,如海尽量乐观的想着这样分开些时日,兴许那啥就淡了呢?他再给儿子寻摸门好亲事,也许臻玉就把那谁给抛之脑后了呢?不得不说,林老爹,您乐观的过了头。 还没等林如海好心情维持多久,有人几句话就抹杀了他全部的小算盘和好心情。 这是在内阁诸臣就使臣团如今正商量协定的事情在圣上面前回禀探讨完之后,大臣们要退出紫宸殿的时候,御座上那人开口道:“林卿留下。” 林如海有些疑惑,朝廷当下的政事牵扯吏部的实在不大,眼一眨想起四王八公来,莫不是圣上有什么安排? 可众人退下之后开口的头一句话就把林如海吓得冷汗淋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 御座上高坐的某人慢悠悠的道:“林卿,景王半月前入宫对朕说,他心仪卿家大公子,决意此生不纳妃生子。” 林如海跪在地上,口中只能道:“臣有罪!臣…”但要让他说自己教子不严或者儿子胆大勾/引景王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说自己不知情也不合宜,要是圣上因此罪责臻玉怎么办?只是现在对着一向宠爱弟弟的圣上,又不能说自家儿子无辜,都是那景王的错。林如海心如擂鼓,唯恐圣上拿着臻玉开刀。 水湛看着底下林如海惶恐的模样,脸上依旧笑得十分温和,心里想着这就是自家小九儿未来的“岳丈”了,林如海为人为臣都还是不错的,唔,给自己亲家几分颜面,吓坏了就不好了。遂笑道:“林卿不必紧张,朕知卿教养子弟十分不错,小林卿实有卿之风范,假以时日必是得用之臣。” 水湛越是这么说,林如海心里越紧张——圣上这是什么意思?话里头有什么深意?不一时,寒冬天气里林如海的冷汗就湿透了后背。 见他这样子,水湛很有些心有戚戚焉,都是疼宠了十多年的孩子,谁愿意自己娃儿一朝就像没笼头的马,见天儿围着别人去忙乎了,哪个不心酸? 水湛的眼神柔和些,殊不知他的想法和林如海的忐忑离了十万八千里远!也怪他平日说话弯绕惯了,这男女亲事…好吧,是那啥亲事,哪个不得意思明白的说清楚,省的日后孩子们受委屈。 既然快成亲家了,水湛也不能让林如海感觉太不对等不是,又命林如海起身跟去后殿暖阁,赐坐说话儿。 林如海头一回体会到如坐针毡的滋味儿,规规矩矩的坐了半个椅延儿,不知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圣上这是唱哪一出?不过林如海已经想好,不管圣上是怀柔策略也好,还是晓之以理也罢,但凡圣上透露出来一丁点不愿意的意思,他立刻要识趣的表明心迹,回去立马上周炳家去,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怎么也得叫臻玉回心转意!现在就是他乐意了,可这哪是“心悦君兮”的事情,简直就是在刀刃上走路! 一时摆上茶果,林如海更拘谨了些。 不想水湛的头一句话又让他跌破眼珠子,圣上说:“景王意绝,他的说法朕默认了。” 林如海惊得几乎跳起来,这就同意了?怎么就同意了?不能同意啊! 水湛眯眯眼睛,和颜悦色的笑道:“当然,这是小九儿一厢情愿,朕不会强求林卿和小林卿。”呵呵笑两声,又道:“孩子们的事情,就叫他们自个折腾去罢,咱们只看着不出乱子就好,林卿说是不是?” 林如海头上的汗珠几乎要滚落下来,一向风姿卓越的林大人不顾仪表的拿袖子擦擦额角,也不能反驳,只得恭敬道:“圣上说的是,臣遵旨。”这“小九儿”“孩子们”和“咱们”都出来,水湛大哥这是在向臣子明示自个多宠爱这个弟弟么? 不出乱子?林如海只觉心里翻腾的厉害,这还叫不出乱子么?臻玉要跟那谁一起,先不提名声,他自身就绝嗣了! 继续微笑,水湛声音格外平稳:“不过,若是他们两个真心咳…好了,那朕想,小林卿也会做出和小九儿一样的选择罢?林卿,你说是吗?”不管水泱如何稀罕那林家小子,他这做哥哥的该警告的还是事先敲打过才好,也省的万一林家生出什么传嗣纳妾的事情来,不好收拾。 林如海还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呐呐应了,还得是毕恭毕敬的。 水湛同意了,笑容更加真诚,赏赐了几件好物事,都是林如海平日喜欢的字画玉石之类,这些东西小九没少在外库寻摸去讨好他未来岳家。水湛暗自撇撇嘴,小九儿可是精心,都是寻那些不咋眼的,这几样儿他初时相中了,不过名贵怕给林家招来祸事才罢了的,索性现在走明路赏给林如海,也是给人家些补偿不是,白养了个儿子,“嫁出去”还得不着聘礼也太亏了不是。 魏进朝谈定的站在一边目睹主子和林大人“谈亲事”的全过程,恭敬的送林如海出去,现在这林大人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林如海浑浑噩噩的出了宫殿,日头高升,这会儿大臣们都去自己的部里办公去了,无力挥挥手,叫长随驾车去吏部。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2 斜倚在车厢里的倚枕上,手一动触着一个皮毛光滑的物事,林如海心一暖,这是臻玉、黛玉和馥玉兄妹三个在休沐时鼓弄出来的物件儿,林如海毕竟年纪不小了,天一冷就手凉脚凉,尤其是在马车里。 大臣们的车轿都是有规格的,在里面放上炭盆子也暖和不了多少,把车轿捂得太严实臻玉又怕烟火气中毒了,再者林如海最不喜车轿弄得严严实实,冬日里还要在窗角留四指宽的缝隙。是以,林如海现在每日上朝、去吏部办公,最遭罪的时候就是在车轿上时了。 用皮毛缝起的物事其实十分简单,黛玉用上好的熊皮做了一个有两层的包,底下那层里放上林如海曾经给臻玉弄得那样扁扁的汤婆子,上面那层手脚用的就不一样了:手用的上层做成十分常见的暖筒子,把两手伸进去就行,搁在腿上,怀里都暖融融的;脚上的则是有两个脚洞,把脚伸进去就好。每日里来回长随记得换热水就好。这样的行头兄妹三个做了好几套,让如海换着用。 林如海摸着软和光滑的熊皮,嘴角弯了弯,这熊皮还是景王送来的呢,要说这景王对自家儿子真是不赖,嗯,对林家都十分上心,若是个女孩儿,那…… 嘴角正弯着,忽然想起圣上说“景王半月前入宫”,嘴角忽的耷拉下来,半月前?那不正是他头一次和景王长谈之日么!景王是离开府里直接去了皇宫?林如海忽然郁郁了,这景王平日见着也是老到的性子,怎的如此冲动,若不是…若不是圣上英明,那岂不是会害了自家儿子!不过林如海很快又回想起“英明的”圣上方才说的那一袭话,感觉天都快塌了,眉头狠狠皱成“川”字,什么叫“不强求”,从圣上金口里说出这些话来,他们林家能违抗么? 林如海郁闷加恼火,可这火气却不能向今上发泄出来罢,只好憋着向别人发去。林如海磨牙,反正以后景王算得上他半个“儿媳妇”了么。 很快见空插针去林府报道的水泱就发现林伯父对自个由虚假的笑变成了不假辞色,水泱心里头乐呵下,至少不像之前那样客套的难受了么,最让人心喜的是林宅又恢复了他来不用通报的时候,臻玉身边那两尊大佛——马寿和常青终于不亦步亦趋跟着自家少年了!水泱表示,因着这两人,这些时日他就没跟自家少年单独待过哪怕一炷香时间,别说亲亲摸摸,就连靠的近些都能收到两处直愣愣的视线。 浑沌了整整一日,林如海才半认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恐怕他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了,唉!不过林如海脑子转的快,他是要给儿子留下条后路的,景王什么的他不管,可是臻玉必须得有个儿子! 能过继馥玉的最好,这样孩子也易养的亲近,若是不能,从善堂里抱来个奶娃娃也将就了,将来若和景王安乐一辈子,这孩子自然是孝敬两个,若真有什么变故,这孩子就是个支柱,要是那时他还在世,立马给自家儿子娶上一房媳妇,要入土了,还有馥玉在呢! 林如海这番心思可就是全放在给儿子未来筹谋上了,老谋深算的眯眯眼睛,决定现下就开始给小儿子挑捡媳妇儿,务必找个心思纯良能生的,未来也不至于委屈了臻玉。 回到府里,正遇上来送南边新来上好绸布的席双佑,林如海眼睛一打,就知道这是来送春衣的布料来了。自从甄家倒了之后,江南许多被他家握在手里的资源产地就四散开来,席家在布匹丝绸上占了一角,这几年府里的好料子就没断过。林如海说几句就去书房苦思去了,叫席双佑去找臻玉兄弟说话儿。 席双佑自个喜滋滋去找大舅子们了,自从和黛玉订了亲,总算能得着林伯父,不,是能得着岳父的好脸色了,摸摸藏在胸口的荷包,席双佑更是美得慌,这是黛玉亲手做的呢!好吧,原是他听说黛玉又给好友做了个新荷包,林臻玉拿着在他眼前显摆的时候,恶向胆边生,压住大舅哥强抢了来,揣怀里就溜了。为着这,林臻玉半月没给他好脸瞧,几次想抢回来,只是臻玉的小身板儿,对上武官世家出身的席双佑,那是真真没戏唱,这荷包也就被双佑珍而重之的戴在脖颈上藏在衣服里了。 席双佑没进二门呢,水泱就来了,这回林如海没难为他,水泱自然就急忙要往陶然居去,一抬眼就瞅见席双佑。两人遂结伴而往,水泱念着这是臻玉未来的妹夫,自然也是自家的,破天荒的没嫌他去找臻玉,两人边说着话边走,气氛倒是和乐;而席双佑生性心细,早就看出这位景亲王对自家大舅子的不同来,他们席家多奇葩,祖上就有个叔公和男子过活一辈子没娶亲的,这不算啥,这景王十分专注,倒对席双佑的胃口,就是不说和黛玉的亲事,他和臻玉也是大小的好友,自然愿意好友幸福。 要不说人不同命么,想当初这席双佑为了能求得林家父子的同意,没少吃挂落白眼儿,只差当牛做马了,水磨了年多,赶上林家怕太上皇身子不好万一守孝耽搁了女孩儿才松了口。饶是现在,林家三父子也是想着能多留自家姑娘一天就多留一天,不愿意黛玉早出门子呢。可这水泱呢,虽说从早就开始讨好林老爹和弟弟妹妹,可挑明了才多久,才受了多长时间的不待见,就被强力老哥半个时辰给“攻陷”了。 林如海呆坐着太师椅上,决定还是吊着景王一段时间的好,许多事他还没想到,水泱能跟圣上挑明,至少现在他对自家儿子的心是极重的,这么多年过来,他也算看着他长大,他的脾性倒是知道些,把儿子交给他说实话林如海也是放心的。林如海自从贾敏死后,夜深人静总觉孤单,也看开了许多。 而且林如海也有自己的考量,也莫说市侩,臻玉有景王做靠山,他也松口气,现在朝廷四王八公气数将尽,这空出的势力自然会引起争抢,之后的都城会更加复杂难测,林家虽几代荣耀,可毕竟人丁单薄,宗族势力太弱,若是日后他告老,林如海唯恐有人向臻玉下手,向林家下手。 也是因为这个,林如海才会在林家历代纯臣的惯例上,也没有反对臻玉与水泱交好,固然是看在水泱绝对站在圣上一边的份上,可和个受宠握有势力的王爷交好林家还是顶着不小的风险的。 臻玉的才能他这做父亲的清楚,这孩子心机手段也是有的,只不过都城中的老狐狸多得是,自家儿子在朝堂上还嫩的多,若不是不想骨肉远离林如海当初真想叫臻玉外放历练几年。现在有景王照看着,臻玉至少有时间能慢慢适应成长起来。 林如海摩挲着田黄雕异兽书镇纸眼神一厉,他决不允许自家儿子空顶着官职变成完全依附景王的人,臻玉应该能顶门立户,有他自己的作为!至于不娶妻和景王来往甚密而引发的流言蜚语林如海决定全权交给未来的“儿媳妇”去办,不妥当别指望他松口!闲适的龇龇牙,反正臻玉是个孝顺的孩子么…… 不过,当次日上朝前见着偷摸着来说要赏玩下昨日圣上赏赐的好物件的周炳时,林如海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怎么忘了这一位呢,还有周夫人,这可怎么交代呢?林如海揉揉眉心,赶忙答应了周舅舅,约他休沐时到林宅去,不管怎样,还是先帮自家儿子探探风声罢。嗳!那俩臭小子! 林如海答应的爽快,倒惹得周侍郎大人狐疑的使劲瞅了两瞅,憋闷的林如海哟,这都算什么事? 不少朝臣也听说昨日圣上亲自留下林大人密谈还赏赐了不少物事,一个个在心里揣摩开了,这林大人真是得圣心呀。同时,几个有女儿且家世相当的大臣们看林如海,看周炳这个干舅舅的眼神更炽热了些。 接收到这些视线的林如海若说以前是得意,如今真是窝憋的心口都疼了,只好视而不见,赶紧进殿去。 而今日的早朝之中,圣上削了南安郡王之孙的职权,南安郡王家仅剩的比之当初老郡王在时半层不到的兵权岌岌可危,这也是四王八公手里面仅剩的兵权,早朝未下,相关的官员便掩不住不安的神色了。 又过了几日,茜香国使馆传出想要给本国二皇子尚丹求妃的消息来。 作者有话要说:雪影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亲给鱼的专栏扔的地雷,么么亲耐的~~?(?3?)?33333~~ 谢谢看文和留评的亲们,你们一直都是鱼的动力~~蹭蹭亲们,欢迎留爪~~~ 下章是探春出来了~~~~ 74、柳暗花明 朝堂上传来圣上处置南安郡王嫡孙的事情惹得都城中一片哗然,许多世家大族都在惴惴不安,与四王八公牵扯过深的自然害怕,那些无甚紧要关系的也生恐这场风暴吹到自个儿身上。 荣宁二府首当其冲,比起其他几家更得担惊受怕,毕竟有目共睹的,他家几乎成了忠顺侯爷家的马前卒,往时攀附他家的那些小吏商人见势不好都忙划清了界限,几家店铺的管事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卷了钱财跑了,若在以前,到衙门说一声儿就很容易能追回来,毕竟文书户籍过往城门的时候一查便知,可如今都心知这荣国府快要倒大霉了,谁还敢管这档子事情,都怕受牵扯呢。 府内公帐上的银钱一时吃紧起来,如今荣国府都是二房把持,大房堵门建墙后连月例和平时用度都不像公中伸手了,那时王夫人还沾沾自喜,觉得这样甚好。 如今公中银钱只出不进,王夫人却不能把责任推给大房大半了,以前还可以说大老爷有看上什么清倌人什么平民家的女孩儿什么的,只怕现在说出来无人信还惹人说嘴。 王夫人无法,只好减免丫头奴仆,从外面买回来的卖出去,家生子放了去便罢了,偏生她心狠,连那些在府里服侍过几辈子的家生子儿都要变卖出去好得银钱,惹得荣府里怨声载道,每每有些婆子骂的不堪入耳。王夫人索性全摘了她这些年的面具儿,打一通叫人堵嘴发卖出去。 一时间金璧辉煌的大观园和荣府其他地方都冷清起来,探春原有的几个三等和无等的小丫头都被王夫人以赘余发卖了,只留下她使唤惯了的侍书翠墨和一个粗使的婆子,这位往日大气光鲜的“玫瑰花儿”却是半点法子都没有,连为侍候自己这么久的丫头们说两句话都被王夫人冷脸堵回来。 贾母的病愈发重了些,却再也没有往昔儿孙绕床,媳妇丫鬟争相服侍,太医问诊的时候了。上房冷冷清清,若不是贾母神智尚且清楚,鸳鸯几个又是厉害的,老太太的体己恐怕都保不住。 贾政惶惶不安,躲在书房里不见人,那还顾得上自己的老娘。饶是如此,王夫人身边新得意的余信家的就敢指着鸳鸯的鼻子骂她妄想攀高枝儿“那一日我禀了太太叫你兄嫂拉出去配了赖吧小子才好!”气的鸳鸯上去就要抓花她的脸撕烂那张臭嘴。 王夫人原来极为信任周瑞家的,这是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就是出了和林家决裂私窃御物的事情王夫人也没舍得打发远离了她,也一直由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作放贷的事情。可不想冷子兴奸猾,贾元春掉胎时就觉荣国府可能不好,罩不住这放贷得利的事情,竟然谎言从王夫人这里弄走大笔本钱,连利钱一并吞了带着媳妇就销声匿迹了。 好几个月王夫人才发现,这下可是捅了她的心尖子!要知道,现在除了贾宝玉就是银钱在她心里最重要了,这还不是要了她的半条命!把气全都撒在周瑞两口子身上,想着能从它们身上找到冷子兴的下落才没把这两个打死,扔到偏僻庄子上看管起来。是以,现在这余信家的才趁机上位了。 夜深人静时,鸳鸯因抹着眼泪对贾母道:“老太太,这些天的事情您也看见了,这二太太愈发过分,您这院里除了我们几个一等的大丫鬟外,其他扫洒做活的小丫头和婆子媳妇都叫二太太使人打发出去了。这…”鸳鸯不敢对贾母说不是打发而是被王夫人卖给了人牙子的事情。 叹口气,鸳鸯看看周围,小声道:“老太太,要不然把大老爷他们请回来罢?依奴婢看,若是大老爷一家在,二太太不敢这样儿,大老爷又是孝顺您的。您现在的身体,也需要好好休养才是,哪能为了这些糟心事见天儿流眼泪呢!” 贾母心知鸳鸯是真心为她着想,她这些时何尝不想撕烂王氏的嘴脸,她真是后悔当初给政儿说了这样不贤不孝的媳妇。想起贾政两兄弟,贾母眼圈又红了,这二子真没想到这般不顶事儿,躲在书房里祸事就不会上头了么? 咬咬牙,贾母还是摇摇头,荣国府想要保全一脉,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老大一家了,若是现在要他们拆墙搬回来,恐怕老国公一辈子的心血连子嗣都难以延续下去。 不过贾母到底经历过这几十年的风雨,艰难开口对鸳鸯道:“你大老爷的事情不必再说,好孩子,我只告诉你趁着现在把咱们的体己换做银票子或是送去钱庄存起来或是贴身藏好了,这以后可是保命的银钱!”鸳鸯听得心酸,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贾母顿了顿,忽然“嘎嘎”冷笑两声儿,唬的鸳鸯一抖,只听贾母道:“把库里那些封着封条的箱子打开,东西各个规整好,封条藏在箱子底层锦帛下面,明儿你就使人把这些送去二太太那里罢。”说完像是使尽了力气似的,闭目不语了,鸳鸯见状,低头答应了,忙把床帐放下来,自己满腹心事的躺在外面的小榻上。 帐子放下来后,贾母睁开眼睛,枯树皮似的老脸上闪出一抹异色,王氏,你既然这般爱财,那甄家的东西和那些违制的物件她就都赏给罢!异色未消,泪珠就从眼窝子滚下来,老国公留下的国公府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了呢?虽然不愿意承认,想要粉饰太平,可贾母方才的作法就已经表明她已经料到贾家恐怕要步甄家后尘,被抄家问罪了。 次日,鸳鸯果然按着老太太的吩咐去做,那些金灿灿珠光宝气的物件果然惹得王夫人大喜,对上房的态度霎时好了许多。鸳鸯趁机出去几回,悄悄将老太太的体己中不打眼的小物件都贱卖了,和原先的银票都存到钱庄储物的地方,回来给贾母过目后,连夜在贾母跟前把票据缝进她贴身的亵衣里,给贾母穿身上才罢了。 贾家苟延残喘,其他几家也好不到哪里去。表面上沉寂不出,可私底下托关系送礼儿忙个不停。就连林家和周家都被敲了几回门,林如海和周炳的态度很一致,都是门都不让进,客客气气送走。林如海尚且不提,周炳现在可正私底下请命要在查贾家和东宁郡王家的罪证呢,这里头贾家对周炳来说自然是重头戏,他可是还记恨着姐姐受得苦呢! 南安郡王家这些日子十分难安,四王八公里还握有兵权的就剩他们一家,圣上拿南安郡王府嫡孙开刀的事情就表示今上要削权了,南安老王妃愁得满嘴燎泡,儿孙们也是四处奔走,想叫朝中说的上话的大臣见机给挡护几处,好能平安过去这条坎儿。 与此同时,茜香国的尚丹二皇子也是十分忧愁,原先他打得想要既得美人又能走林家关系谋好处的好算盘还没使出手来就被景王破坏了,尚丹只好给臣下施加压力,期望他们能从协议盟约中多占些好处。没想到这些中原的文臣嘴皮子太过凌厉,便宜没见着倒是要吐出来许多前些年吃进肚子的好处! 尚丹虽在都城,可他与茜香国的联系并未中断,朝廷对这些属国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损害自个儿国家,那些小国内出些幺蛾子还要偷笑呢,而以一品殿阁大学士李仲为首的和使团交涉的文臣们更跟吃了药似的一个接一个用嘴皮子堵得妄想揩油占便宜的使臣团欲哭无泪。反倒是几个老实诚恳的属国顺顺利利的议定了章程,那方都不亏。 对于尚丹迟迟拿不下和天朝的协议,还有传回国去天朝步步紧逼提出的条件,叫茜香国内许多大臣不满,说的人多了,惹得茜香国国王对这个寄予厚望的二子也有些不满,三皇子趁机蹦跶起来,已经威胁到尚丹的地位了! 尚丹留在茜香国的亲信大臣连忙传递来消息,想要二皇子赶快敲定协议回国。只是要是让尚丹这样灰溜溜回去,心高气傲的二皇子怎么愿意。是以,茜香国偏向他的重臣提出了一个法子“求亲”! 求一个天朝的公主贵女做二皇子的正妃,不仅可以使天朝立场偏向尚丹,尚丹有了依仗自然不怕他只娶了个相邻小国王公之女的三弟!更有甚者,或许还能让天朝皇帝看在和亲的份上对协定的条款放宽些。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这些大臣联名上奏国王,茜香国国王也是欣然应许,与天朝联系再紧密些才好,要知道这些年茜香国借着先皇准许的特权富饶不知多少,那些邻国们可都是眼红的紧呢! 茜香国求娶贵女为二皇妃的风声一传出来就引起都城上至王公下到百姓的热烈议论,平民百姓眼中是这尚丹皇子出现的次数不少,可以说是一表人才!甚至说书的先生都做好准备,一旦皇上下旨许亲,就编成荡气回肠的故事说去听,可不是绝好的招牌么。 茜香国使团中的大臣胸有成竹的向今上表明了意愿。 高坐御座上的水湛勾勾唇,直接打破了他们最想求娶皇室公主的想望。今上笑道:“这是喜事!诸位爱卿,谁家有女正当,属意尚丹二皇子的?朕就做了这个大媒!” 堂下鸦雀无声,在列的诸位都是身居高位的大臣,这冬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儿,今上摆明了对茜香国占了天朝多年好处不满,谁会出这个头儿?再说,自家出身不低,自个儿的姑娘在都城什么样儿的找不到,非要去那生死不能见相隔万里的藩属小国?更别说,这结了亲还不一定能和自家相互扶持。 茜香国的使臣有些尴尬,水湛笑意更深,哂道:“这件喜事就交由礼部去办罢,尚丹皇子放心,必选出一位姿容俱佳的贵女许以卿为妻!” 朝堂一幕,险些令茜香国沦为笑柄,尚丹视为平生大耻,没少在使馆发怒。可想而知,日后从天朝选出的皇妃也不会得这位皇子的多少青睐,这悲剧的命运几乎是已定了的。若是家里势大还好些,不过相敬如冰,若是连家世也不好,恐怕…… 臻玉听说这消息时正和水泱在京郊的庄子上赏梅,天气寒冷春意迟来,这晚梅倒是开的极好。这天正是休沐,水泱特地一大早就把人带出林府来这里赏玩儿。林如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眼不见为净的让这两人溜出去了。 原是贺二来寻跟着臻玉来庄子上的贺三贺四,向水泱回禀的时候提了一句。臻玉听了,很有些郁郁,难道探春还是摆脱不了远嫁的命运?荣国府虽然糟污,可这几个女孩儿都是极好的,探春要说还是他的妹妹,就是和他不相干,臻玉也不想好好地女孩儿嫁给尚丹那样子的人! 林臻玉对茜香国二皇子的极不待见还要归功于景大王爷,其实水泱也没做啥,只是把贺卫收集的尚丹在茜香国内辉煌的情史、荤素不忌的作风以及他庞大的后宅的折子书信给他家少年看了一遍,可把臻玉给嗯心坏了,这人的人品也忒差劲了!哪里还是风流,瞧他为了换的朝臣支持对人家儿女出手纳进后院的肮脏手段,真真下流没有极限!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3 臻玉不高兴,水泱一眼就看的出来,瞪了贺二一眼。拉着自家少年就去梅林里谈心了。 摸摸已到自己肩膀的脑袋,水泱在心里巴望着能把心坎里这人吃到嘴里的那天。半抱着臻玉,水泱因笑问:“怎么?为那茜香国的事情不高兴?” 臻玉撇撇嘴道:“不管哪家女孩儿,有这样的夫君都是害了一辈子!那些好女孩儿也是他擎受得起的?可怜了…” 闻言,眯眯眼睛,一把把人拉到自己怀了环住,水泱低头看进臻玉眼睛里,笑的古怪:“想不到我的臻玉还有这些怜香惜玉的心思!是哪家的女孩儿叫臻玉这般挂心?嗯?”手上搂的愈紧,把头埋进臻玉的颈子里,呼出的热情烧的少年的耳朵通红。 臻玉闻见一股子浓浓的酸味儿,不好意思的推推赖在自己身上越发过分亲亲舔舔的这人,没好气儿道:“哼,就会挑捡我说的话!” 听说这个,水泱更是不起身了,握着少年的腰肢把人抱紧两腿间,用身体把臻玉包住,打定主意要用行动制止自家媳妇儿这种不对的心思! 水泱越亲越过分,从脖颈、耳朵上渐渐就移到唇上去了,前些日子陈总管偷偷摸摸给他送来的“秘笈”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抬头时,怀里的少年已经红着脸儿眼神迷离气喘吁吁了,水泱眼眸一深,就要低头继续,唬的刚有一丝清明的臻玉赶紧抵住他的头。 水泱偷了腥心情不错,臻玉脑袋里早就被亲的成了一锅浆糊,好半晌才在水泱的胸口找回思绪来,红着脸给了身边这人一拧,并不敢乱动——他们贴着这近,水泱起什么反应他能不知道么。 眼睛瞄着他处,“咳”出一声,臻玉尽力忽视眼下“火热”的气氛,慌忙继续之前的话题:“我不是有些担心贾府的姑娘啊么?这样大好的机会,对荣府可是一根救命稻草!” 水泱宠溺的随他忽视眼下的“问题”,紧了紧披风,换了下姿势,让怀里的少年倚靠的更舒适些,一张大披风把两个人包起来,自成一片天地。怀中的人是他的,早晚要吃下嘴去的,现在咳…有些准备还不足么。 蹭蹭少年的脸,水泱才道:“荣国府势弱,茜香国不会同意的,不用太担心。” 臻玉窝在水泱怀里,暖热和安全的气息让他有些昏昏欲睡,听见说话,点点头,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丝疑虑:荣国府现在实际已是一等将军府,不提势力,门第就不般配,可原著里不是把探春认作南安王妃的义女了么?这样儿探春真有些危险。不过愈发浑沌的神智让他很快半睡着了。 水泱看看怀里的自顾自眯着的少年,有些无奈的动动身子,下面那处还硬的发疼,狠狠在这人唇上亲了一口,任命的抱起这人,向梅花掩映的小筑走去。披风下的手很不老实的摸摸捏捏肉肉的手感,最终还是不舍得弄醒这人还有下面越发硬疼的某物才让他作罢。 …… 南安郡王府听见这个消息才真正像是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这半个月来他们四处碰壁,眼看郡王府这立身之本的哪一点儿兵权都要保不住,却传来茜香国要求娶王妃的消息! 现任的南安郡王膝下有三子两女,都已成家立业,孙子辈的只有两个嫡出的孙女儿,大的已经出嫁,小的倒是将近年岁。 与林家早早就请恩免了自家女儿的大选不同,南安郡王府却是想让女孩儿大选之年参选,或是纳入后宫,或是指给宗室。那位小姑娘听说出落得极为出挑,性情温婉,南安老太妃甚爱,养在跟前儿,教养、身份比起姐姐更高半筹。 这样的女孩儿南安郡王府自然不愿意让他远嫁入藩国,但和茜香国结亲势在必行,若是成了,圣上至少能看在女孩儿和亲的份上对南安郡王府宽待些,再不济也能借着茜香国的势力缓和些日子。 这样儿想着,南安郡王家就把注意打到四王八公其他几家的身上,只是这四王和他们身份相当,北静王府还是世袭罔替,身份更高一些,就是说动了也照拂不到自个身上,余下的也只有八公了,选来选去,南安王府看中了荣宁二府。 从出身上看自然是宁国府嫡出的小姐贾惜春更合宜些,只是南安郡王府打着把人家女孩儿认到自己门下的心思,这样看,却是荣国府二房庶出的贾探春再合适不过了。 ‘听闻贾老太太身子有恙’,南安老太妃亲自上门去探望,荣国府自然有些诚惶诚恐,以前还好,如今没落只剩个爵位空壳子的荣国府在不能与这些昔日根基差不多的世家平起平坐了,而且,现在虽是风雨飘摇之际,可怎么看都是贾家更危险些。 南安老太妃借故把贾府的两位姑娘和客居的小姐薛宝钗好好打量一番,越看探春娇艳如三春桃花的脸越满意,不由得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话,一时对相陪的贾母和王夫人笑道:“不是我说句冒失话,这样的性子,这样好模样儿,那给人家做了媳妇儿,怎么叫公婆不疼,家里上上下下不宾服呢。” 羞得探春两颊像涂抹上胭脂似的,贾母和王夫人一时眼中光芒大盛,难道这南安郡王府对探春有意?若是能嫁入郡王府,哪怕是个不得宠的庶子都是步好棋呀!贾家又能得一份助力。毕竟现在看来,南安王府怕的只是失去手里的兵权而已,爵位和家族是无碍的。 王夫人忙笑着敢她们姐妹去别处说话。 惜春笑嘻嘻的拉着满面羞红的探春出门去,薛宝钗跟在身后心里不是滋味儿——如今她马上就及笄了,可亲事上依旧没有着落,宝玉现在还未娶妻便纳了通房,紫鹃的姨娘身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再者看他惫懒无作为的样子,实在不是良配,可母亲指着姨妈家救哥哥出来,这门亲事却不敢相拒。这般想着,宝钗的眼圈就红了,忙低头装作被风迷了眼睛,压下心酸去。 这边宝钗强打起笑脸来调侃探春,惜春也是如此,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似在斗嘴儿,可句句都打趣探春呢。 探春心里面又惊又喜,这会儿红着脸跺脚娇嗔道:“你们两个不卯,又拿我来作人,我躲开你们。” 赵姨娘探头探脑,面上又高兴又担心,绞着帕子最终还是没敢上来拉住探春说话,生怕惹怒了太太,把探春的大喜事搅黄了。 南安老太妃诺诺半晌没说出什么来,贾母和王夫人心忖她是怕国孝期间谈论这个不妥,忙把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喝退。 南安老太妃松了口气,把想把探春认作义女和亲的事情说出来,当然,要婉转润色许多。贾母听后,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这是要夺了自家的女孩儿呀! 南安老太妃见贾母和王夫人听了,低头一语不发,赶忙又道:“不是不想让三姑娘从荣国府风光大嫁,只是茜香国是属国,这门第上却有些不对,恐怕不妥呀。”握住贾母的手又劝道:“如今咱们这些老世家都在风雨之际,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再者三姑娘嫁去做了王妃,这尚丹皇子可是茜香国下任的国王呢,到时三姑娘就是正经的王后了!虽是认在我的名下,可不过是个过场么?咱们四王八公同气连枝,正是扶持着度过难关的时候,老太君且宽心,有我南安王府在,少不得要帮扶着干女儿的母家了!” 这一番似劝似威胁的话说出来,贾母和王夫人都犯了思量,这两位是什么人,就连比探春受宠百倍的元春,当初也还是说小选就送进宫里做奴才了。好半晌这两人对视几眼才点头应了。 三人又开始商量这事儿的具体施为,贾母和王夫人自是要多为贾家谋些好处和依仗的。三人窃窃私语,外人不得而知。 这时靠在窗下本着一颗慈母心偷听的赵姨娘却满面煞白,屏着气走出来才跌跌撞撞的向大观园探春的秋爽斋跑去。 路上遇到婆子丫鬟皆撇嘴不屑:这是听说三姑娘要嫁进南安王府去,上赶着要好处的罢! 赵姨娘一头撞进秋爽斋,惜春正陪着探春说话儿,薛宝钗托词家去了。迎头看见满面泪痕,裙角都是污渍的赵姨娘都唬了一跳,探春只觉这是听见自己的好事儿来作呢,十分不耐,沉着脸问:“姨娘,好容易消停些日子,就是为了环儿,也不该这样没有一点子体面的在外面走动,没得惹人笑话!” 赵姨娘拉住探春的手,哪里还能听见探春的愤懑之语,嘴里只哭道:“我的儿呀,便是先让你舅舅给你找一处小门小户的人家也好呀!” 这不着头脑的话气的探春脸铁青,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来,气苦道:“姨娘尊重!何苦拿这些话来给我添堵?哪个舅舅?我只有一个都城重臣王家的舅舅!什么人家?我的亲事什么时候要让个奴才秧子决定了!”说着就哭着往外推攮赵姨娘。惜春和几个丫头忙拉住了劝说,在那里抢白赵姨娘。 赵姨娘又羞又气又伤心,嘴里急道:“姑娘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难道我不疼姑娘!老太太那里根本不是要把你许进南安王府去!南安老太妃来是要把你认去做女儿,好给十万里之外的藩国和亲!” 兀自生气的探春一听之下就愣住了,呆呆木木站在那里憨豆韩不动,唬的各有惊吓的丫鬟和惜春都摇晃她,还是赵姨娘在她人中上狠掐了一下才回转过来。“哇”的一声,探春便哭起来。 一群女孩儿皆是惊惶,这和亲的故事她们都听说过,远去万里再见不着亲人不说,那些小国的风土人情和天朝大异,独身一人在那里,思念故土是一项,习惯不了水土很快没了都是正常!更别说举目无亲受了欺凌,病了痛了死了都无人知晓! 探春已是慌了神儿,平日再大气爽利的姑娘,这会儿都受不了。怎么都是闺阁里娇养出来的,何曾想着回落到这步田地? 纵使探春再哭,赵姨娘再闹,这事儿还是被定了下来。选了一个逢六的最近的吉祥日子,南安老太妃便把探春认到膝下做了女儿。 这头刚认了女儿,那头南安郡王府就把折子递到礼部去了,南安王府的门楣倒是配得上,礼部就将探春的画像和王府的出身给茜香国看过了。 茜香国欣然同意。 探春每日以泪洗面,已是死了半条命。赵姨娘被关起来,求遍了人才给贾环带去信儿。 不过林臻玉早就私底下给蔚山书院叶先生的旧识打过招呼,这会儿书院并不放贾环离开,急的贾环没几天就起了一嘴的燎泡。 正当赵姨娘三个心如火烤的时候,变故又来,不过对他们而言倒是一件好事儿。 却原来尚丹二皇子眼高儿,原先他是相中了那位小林大人的妹妹,想来也会是个有趣的美人儿。不过林家姑娘年前就和席家定了亲事。他派人上门请小林大人一唔也被很不客气的拒之门外。后听说定下了南安郡王府家的女孩儿,尚丹看了画像,也是比较满意,不过是个占了名头的女人,他并不十分在意,他要的是她身后娘家的势力! 就是娘家势力这几个字上让尚丹火冒三丈!本来南安王府掌有一些兵权,看在她眼里也还是差强人意。可不想没几天他就听说这女孩儿原是南安老太妃刚认下的,出身已经败落的荣国府,还是个庶女! 尚丹怎么会愿意,就是茜香国使臣们都十分不满,尚丹从来都城就压下的邪火这一下全发出来,不管不顾就上门和南安郡王府取消婚事。 这一起轩然大坡过去已经到了阳春三月,同来的属国大多已经打道回府,只除了茜香国。尚丹这事做得极不地道,就是南安王府有亏,可两国的婚事,不经礼部,不禀圣上,就去退亲,可不是打了天朝的脸面么?今上甚至可以闹大了由此发兵攻打茜香国。 尚丹冷静下来就知道做得过火,只是却不好弥补了。圣上大怒,当即下令茜香国使团和南安郡王上朝来面圣! 最后,碍着和茜香国几代交好的份上,两方各打五十大被:南安郡王府终是因着这个大错被收了兵权。南安老太妃又惊吓又气氛病倒在床榻上,太医回说是伤了心肝,怕是不能长久了;而茜香国为了平天子盛怒,在两方条款上让步了许多,更是出了大血——茜香国的商队到天朝来赋税加重一成,天朝往茜香国的商队赋税要少征收一成! 可不要小看这一成,茜香国许多平时常用的原料物件都不产,只能从天朝互市的地方买或者和商队交易,先皇在世时茜香国快速富庶起来大部分因为先皇许诺茜香国的商队的赋税少上二成么,茜香国的商队才迅速发展起来。 这样下来,和亲之事却是黄了,探春也被南安王府送回贾家去,自然她太妃义女的身份也就不存在了,虽然名声受了损,可依贾家现在这样儿,不损也好不到那儿去。 经此一事,探春对自己的婚事是死了半颗心,日常里也竟跟着惜春去栊翠庵听妙玉讲道。唬的赵姨娘不轻,时常拉她去说话,母女两个的关系倒和缓不少。至少探春也知道关键时候,就这个她看不起的姨娘拼命回护她!还有贾环两日一封的急信,信中焦躁不安和问询担心都叫探春夜里湿了枕头。 茜香国使团耽搁了两个月才返跟斗败了的攻击似的回国去。 使团们一去,敏感些的人们就觉得都城气氛紧绷起来,似乎今上在朝堂上说的话下的旨无不有些个暗涛在里面。 这一日,圣上在朝堂上下旨道:“要严查国库亏空!”朝臣一凛,风雨将至! 75、抄家 话说今上铁了心要严查这些年国库亏空,朝中一大波世家贵族都有波及。本来这种事情先皇在时国库空虚的时候也曾提起过,因为牵扯过多,大多是盘根深踞的权势自家,这事儿最终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这会儿圣上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事,一部分人就觉着“法不责众”,这查亏空的事情还会无功而返,倘或今上太过严厉,还会惹得朝中不稳,到时一些在先皇时得重用的老臣或许还会能重回朝堂来稳定时局呢!有些嗅觉灵敏对局势把握准的大臣却觉得这事儿不会简单了去,以王子腾为首的以务实功勋立脚如今天子朝堂的一众先皇旧臣十分惊心,这些尚把握实权的大臣们早几年就互相通过气,这些年也是还上不少借得国债,而今圣上旨意一下,哪个不争先恐后变卖产业向户部递折子请罪还债,倒是惹得一群‘心宽’的大人们私底下耻笑。 尤其是王子腾,王家原和贾、史、薛同为金陵四大家族,早年和义忠老亲王、忠顺王爷牵扯不可谓不深,后来义忠坏事,今上继位,但太上皇权柄不失,可这位大人像是脑子坏了一样,渐渐就远离了原本的圈子,竟然苦干做差慢慢站到今上这边来了。先是没少被人说愚昧,后来今上不知觉中收权掌朝,又有人骂他老奸巨猾。现在王家掏空一大半的底子一年多前就补上了当年借国库的大笔银钱,一些惯会跟风的大族里一方面觉着跟着王子腾的步子走应该没错儿,一方面又不舍得这么多的银钱;有的官家咬咬牙尽快还上了,有的却不舍得,拼命给自个找借口又在心里面咒骂王子腾。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4 其中以和王子腾同姓不同宗族的前礼部侍郎王燮最甚,仗着自己年高,直接给王子腾没脸子,和旁人说话时指桑骂槐:“莫不是被前事吓破了胆子罢?上面一点子事情就跟狗见了肉饼似的扑上去!也不怕崩了满嘴的狗牙…哼!上赶着拍马,也没见上头对他有多少青睐,我倒要看看这事会有什么个结果!坏了祖宗基业的败家子,幸好我家没有这样的,要不然老夫非得打死不可!” 这件事情十分不好查,户部里的大小官员一时忙的脚不沾地,周炳没几月就瘦了一大圈。 有担心有惶恐有看笑话的,今上自从下了那道圣旨后,就没有再朝堂上提过这件事情,大家伙儿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谁也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继续下去查了多半年。 到了十一月的时候,一日上朝,没等众臣禀事,今上命太监宣读了一张户部并大理寺、御史台、刑部联合上奏的折子,明黄的折子看起来和往日见惯了的丝毫没有两样。可这折子读出来却让人大冬天里一瞬间汗湿衣襟,这正是国库亏空的明细!谁家,某年月,借得多少,至今还了多少,何时还的,条条清晰,不容抵赖喊冤。 这里头数目最多次数最多年岁最久的四王八公大多在其中,宣读完太监毕恭毕敬的把折子回呈给今上,圣上笑着扫了眼折子,不温不火道:“自朕下旨到如今已有七月余,众卿想来心里都有数了…” 下了朝,恐慌的这些家族再坐不住,争相奔走,想要像先皇时一样抱在一起,逼迫圣上从轻发落,至少宽裕些时日! 直到这时,这些人才发现,各家联合起来,势力确实不小,可是担任重职掌握实权的基本上没有,不知不觉这七个月圣上以各种名义升迁平调了不少人,这些大家族里仅剩的几个握有实权的也被圣上“高升”到某个鸡肋的位子上去了。他们被圣上漠不关心的态度晃花了眼,竟然各自为政白白错失良机! 事到如今,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就在朝臣们揣摩观望今上会有什么处置的时候,一个晴天雷劈传来——荣宁二府抄家! 正在有人疑惑有人惊恐的时候,今上命御史台宣布了贾家的罪状,就是无关国债的朝臣都心惊不已,圣上早就拿到荣国府宁国府的罪状了!贾家还未被定罪,朝堂上已经热闹不已,这真真是生死存亡的时候,牵连其中的大世家和御史们就贾府的罪状吵得脸红脖子粗,这倒不是为了贾家,而是万一轮到自家的时候,有了前例,自家也好转圜减罪,或可保住身家爵位! 再说荣宁二府抄家那日,正逢午时用饭之际,只听宝玉房里的袭人披头散发冲进上房对贾母、王夫人和宝玉几个哭道:“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我正要与二爷送东西来,在二门处见茗烟被人栓进来说:‘快快传进去,请太太姑娘们回避,外面王爷就进来查抄家产!’我跑来的时候看见一伙人穿靴戴帽强盗似的兵丁进来了。咱们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收拾!” 上房内主子丫鬟们听得,俱魂飞天外,贾母一声“冤孽呀!我死也!”就昏死过去,其余丫鬟主子都跟没头的苍蝇似的乱哭乱叫,唯有鸳鸯见状咬着下唇,哆嗦着手把贾母扶起来,掐她人中。 王夫人唬的气短神昏,宝玉被吓的一时又发起痴来,薛宝钗却是心神不宁,几次想出去都被袭人拦下来,袭人一边儿顾着呆怔怔的宝玉,一面儿还得不让未来的宝二奶奶出去被冲撞了,好好一个花容月貌的丫头,又惊又吓还得忙的团团转,也忒不容易。 惜春年纪小,她的奶妈子是个有些胆色的,现在把惜春搂在怀里站在墙角身体发僵一语不发。探春却是在忧心赵姨娘,现在赵姨娘被遣的越发偏远,贾政新纳了几个年轻美貌的姨娘,赵姨娘早就失势这会儿恐怕更无人顾她一二了! 可怜宝钗宝玉涕泪交加,一屋子人拉那个,扯这个,正在没法子,地下婆子丫鬟乱拾乱扯的时候,只听见外面一叠声嚷道:“叫里面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 院门“嘭”的被大敞四开,外面又传来:“见过景亲王!见过北静郡王爷。”的声音。北静王府是四王八公中唯一世袭罔替的,地位很高,但早远时就没了实权,今次国库亏空一案也没有波及他家,是以这北静王府恐怕是这场哗然大变中能保全的唯一一家。 贾母等女眷被拘在屋子里,水泱和水溶坐在小厅中,等三队人马抄检完来禀告,其实这贾家算是幸运了,甄家抄家时出动的是江南当地驻扎的兵丁,那些老油子才是像硕鼠一般,弄得你箱开柜破,不被抄走的物件也要抢空的,现在来抄检的正是皇城守备底下的三个小队,虽彪悍可纪律严明,并不敢行那些强盗行径。 这一屋子的女眷哭天抢地,惹得外面守门的卫兵使劲捶了下房门,里面才消停些,幸亏鸳鸯将贾母叫醒,关键时候才有了个主心骨,贾母强打精神喝令众人不准大声哭闹,这些人各自抹泪,小声抽泣,贾母却是再无精神多顾,直挺挺瘫在榻上,两眼直竖,淌泪发呆。 不一时,抄检荣国府、宁国府和荣国府大房的人俱来回禀,旁有司员登记物件儿。 那一件件赤金首饰、珠宝美玉,还有金盘金碗玛瑙象牙的碟子,银物毛皮……看的人眼花缭乱。用家伙攒钉登记上面的物事,以及荣国府、宁国府赐第,俱一一开列。 贾政领着两府男丁脸色青黄的站在院里被看管起来,水泱沉着脸看了清单,一语不发,忽又听外面外面兵将来报说:”启禀景亲王、北静郡王,卫士在荣国府正院荣禧堂内发现了一处密室!” 两王一听,稍有些诧异,毕竟这样的百年世家总有些隐秘之地,恐里面有什么重要物事,水泱因道:“破开门扉,待我等前去查看。” 等两人进了那密室,连脸上一直大有不忍之色的北静王也沉下面来,这密室里放的俱是珠宝金银等物,还有不少大额的银票,兵士们在箱底发现了盖了甄家印戳的封条!一些个金元宝后面也是有“甄”字,一间小小的密室里这些物件加起来竟然抵得上方才搜检价值的七成! 北静王见了这些,便是心有戚戚对贾家再不忍也不敢替他们说上一句话了。景王爷脸色阴沉,命将士立刻召集关押的男女奴仆,要查出这里到底是阖府秘库还是某人的私库! 水泱自是猜到这里大概就是那贾王氏的私库,他这么说不过是因为知道现今这荣国府大房并无大罪过,心知臻玉对他们一直有些照拂才想趁此把他们摘出来。 果然,不一会儿,王夫人的丫头和新近受倚重的余信两口子便招认说这是王夫人的私库。这丫头倒不是金钏儿,金钏儿因出落的越发好,惹得风流渐现的贾政多看了几眼,王夫人气怒交加把她卖给一个商户做妾去了。银钏儿也被她们老子娘领回去外配了小子。 重重哼了声,水泱把一沓子借券和账册扔到贾政面前,怒道:“好个荣国府,这样高的利钱借贷本王还真是没见识过!这里面高利盘剥已经有十数万两银子,究竟是谁行的?” 屋子里面王夫人听到荣禧堂秘库的时候就两眼圆睁,惊骇不已,这会儿又传来王爷喝问放贷的事情,早已是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贾政眼圈黑红,面色趣青,跪在地下碰头说:“实在犯官不理家务,这些事全不知道。早前的事情问犯官侄儿贾琏才知。” 贾琏也被官兵带来拘在一起,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亲叔叔,早些年间他的确和凤姐夫妻两个管过荣府内外,可这放贷的事情明明就是二太太做下的!又是在荣禧堂搜出去,怎么会栽到他们隔出去的大房头上? 方想说辩几句,就被水泱拿眼止住了,贾琏这才敢瞅见景亲王模样,当下便倒抽一口凉气,这人他见过!和林表弟几次碰面说话的时候这人常在的,乖乖,都道林家大爷和景王爷是莫逆之交,真是不假,看林表弟的样子,哪像是对着个王爷,简直就如平辈兄弟一般!轻轻呼出一口气,贾琏心里松口气,既然这位是景亲王,看在林表弟的面子上,也不会让自己白白做了替罪羊。 神色不露的低睨了底下跪着的贾政一眼,水泱忽然勾起唇角来,冷道:“好个不知,这账目票据还有大额的银票子俱是在荣禧堂搜出来的!据本王所知,这荣禧堂是‘政公’之前的居所罢?好像大房贾赦等并未在里面住过一日?” 贾母本听见景亲王问责贾政,心里担忧的很,硬撑着叫鸳鸯、琥珀等搀扶到窗边听说,只是刚过来就听见贾政把责任推到贾琏和大房身上,不由的眼一黑,滚烫的泪珠子落个不停,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儿?琏儿在怎么样也是他亲侄子呀! 贾政闻言,脸一瞬间煞白,叩头道:“王爷明鉴,犯官从不理庶务,这些真真不知,府里事物先前有犯官侄子夫妇,后有犯官母亲和内妻王氏在料理,这一箱文书既在荣禧堂内抄出来,问母亲和王氏才知。” 水泱冷笑,这贾政推脱的可真干净,不惜把老娘和妻子都推出来,他倒是不知道这死板守旧的贾政敢有这样的作为呢。 贾母在窗里听见,老泪纵横,愈是止不住,满面死灰之色,像是人死过去一半儿一般。她养的好儿子呀! 水泱不耐烦与他们纠缠,遂念了贾家个人之罪状,命兵丁将有罪的男丁压走,对剩下的贾家宗族之人里能理事的贾琏道:“如此剩下的女眷、男丁散收宅内,在外叫人看守,贾琏等须小心侯旨。” 贾琏等跪送了二位王爷,还不等他进门去看望老太太等女眷,旺儿便匆匆跑来急道:“大爷,不好了!老爷翻了白眼死过去了!太太和奶奶急的无法!” 贾琏听说,那还顾得上别的,一路大汗跑过去。却原来这贾赦不中用,别看他早几年好色贪花对着妻妾儿女一贯狠厉霸道,可实际上是个绣花枕头,最是胆小的,这回还没怎么着,上门抄检的兵丁得过水泱的吩咐,手脚并不重,就这样也吓得他翻了翻白眼,就此晕死过去! 他这半死不要紧,邢夫人和凤姐、迎春、平儿却是被他吓得够呛,一个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好一副凄惨的模样。 贾琏进来,看见这情景,心都凉了半拉,以为贾赦已经过去了。一时间涕泪交流扑上前,那痛不欲生样子又唬了刚刚平静下来的邢夫人和凤姐等人一跳,以为连他们大房抄家之外也要问罪呢,马上婆媳两个面色转黄。 贾琏扑上前却见贾赦半睁着眼睛向他看过来,登时唬的三魂吓去两个,险些叫出来…… 好一会儿大房几人才各自弄清事实,俱是松一口气,原来这贾赦在他进门前就幽幽转醒过来,并无大碍。 几人商量一番,贾琏道:“这次事情原不小,好在咱们大房并无罪责,抄检也无违制之物,许是能保全。只是老太太那边不好,二老爷被压走,二太太被单独关起来,宝玉不顶事,少不得父亲母亲咱们先过去帮扶些时日,待定罪之后再做打算。” 贾赦等俱同意,幸好圣上天恩,万般轸恤,家里一些也不动了,虽不能出府,可日常还能过的下去。但是,时人俱知,这荣宁二府家败了! 76、薛蟠 至贾家抄家之后,阖府暂时没有获罪的男丁女眷都被拘管起来,不得外出,幸好那些兵丁不曾把不值当的木器瓷器打破,稍稍规整下,倒是还过得下去。 圣上这事做得雷厉风行,而朝堂上吵吵嚷嚷有说要给这些**世家严厉治罪,有说世勋之家,落得如此下场,好不可怜,求圣上看在殉葬的太贵妃和贾氏先祖的份上,从轻发落。 不过圣上是铁了心要整治,各人有罪治罪,更是将义忠老亲王旧事翻扯出来,把忠顺的罪状瞒下,好不教皇室蒙羞,其余各些怎么施为今上心中早有定论。各家一见这架势,都吓得肝胆俱裂,这先前太子之事,可不是流放抄家之说了,那可能就是满门获罪贬入奴籍的大祸! 幸好今上不欲牵扯太多人,在荣宁二府罪责上也只提了下,贾家如今不过是条小鱼,是个引子罢了,很不必弄得人心惶惶。 过了半月,被拘在贾府里的众人个个面黄萎靡,焦躁愈甚的时候,御史台并刑部做下定论。宁国府贾珍和贾蓉父子好色贪婪一向比荣国府里更甚,这些年他们父子没少糟蹋了女孩儿,更有逼死平民强纳良女的事情,还有为了钱财做下的那些坏人性命的恶事,再者他们聚集世家弟子在孝期大宴玩乐,很是犯了忌讳。贾政的罪名一是私自交结党羽,‘企图迷惑拉拢忠顺王爷’,二是治家不严失察之罪,这些倒还恕的,毕竟前一条忠顺王爷如今已成了罪侯,交结党羽也是他吩咐,御史言官并不抓着这个不放。 除了亏空国库之外,两府最严重的罪责却是令人想不到的秦氏之事!不知怎的,当年秦业从善堂抱养的女儿是前太子的遗孤的事情被有心人翻弄出来,如今先皇和今上都以为前太子翻案,当然那场谋逆之罪以查明是被人误导,有人陷害前太子。 那么秦氏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女儿,身份上还得是个公主,这事情可就大了。秦业和秦钟父子已然不在,自然也找不到秦家身上,可宁国府当年门不当户不对娶了秦氏女的蹊跷就显出来了,审问了贾珍身边的心腹,这贾家竟是一早就知秦氏身份的!刑部官员极有分寸,这贾珍“扒灰”之事在朝堂上一丝丝都没漏,只说贾家蒙蔽公主,心怀鬼胎,在公主疑惑身份之际下手害人,致使公主不知身世便含冤去世!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贾家却从暗害前太子事上脱离出来成了暗害太子之女,罪名小了许多,至少不必全家问罪。 待内阁商议,禀报圣上,公主之事系贾母并贾氏族长贾珍、二子贾政所为,再贾家亏空国库之罪,并贾家各人所犯罪责,分别定罪。今上沉吟半晌对贾家主犯定罪下了旨意:因体恤贾母年高,有老国公生前功勋,故而禁于贾府中,削去诰命,不与问罪;贾珍和贾蓉父子罪不可恕,流放八千里,遇赦不赦;贾政和其妻贾王氏所犯之罪甚大,但看在先太贵妃孝德之上,使贾政流放三千里,王氏及其陪房侍婢等盘剥之重不可陈情,俱发卖为奴,不得除籍;贾赦贾琏不曾牵涉公主等事,虽亦有罪行,念在并不深重,就以抄家为罚,贾赦夺取一等将军世袭爵位。其余人等,自有底下官员定罪。 贾家众人听说,亦喜亦悲,喜得是合族大多能保住,圣上并未把贾家打入贱籍,若子孙争气,贾家还有未来;悲的是好好儿一个大世家,风流云散,再不复往日荣光,主子们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贾母听明,心里跟刀搅似的,老国公和上面几代功勋才有的贾家,就败在她手里了,这叫她死了怎么见老国公,怎么见贾家列祖列宗? …… 贾家忙乱悲痛先不说,且看薛家母女这边儿,那日荣国府抄家之际,薛宝钗在上房同贾母、王夫人等人一同用饭,梨香院只有薛姨妈一人,这薛姨妈是个没用的,官兵一来,她就晕厥在老妈子怀里,这官兵哪知这只是亲戚客居在此,唯一能说话的薛姨妈又自顾厥过去了,抄检之际连着梨香院一并也抄了。薛家家资也俱去了。 好不容易,薛宝钗回来,知道了这事情,记得不得了,好在外面看守的兵将也已知道这梨香院住的是荣国府姻亲薛家,并未为难这母女两个,只叫她们快快收拾了离去。那些抄家得来的物事已经送去了户部,可不好弄,需得薛家自己陈情给户部递折子,唯一让人安心点的就是抄家时钱财物事记得很清楚,梨香院抄来的钱财不至于和贾家混淆在一起分散不开。 薛姨妈和薛宝钗无法,忙叫来仅剩的几个忠心的老人儿,连忙去了薛家在都城的老宅子。那老宅子久未修缮,如今破败的可以,薛姨妈这才知道原先薛蟠拿去说修缮老宅的银钱都浑花了,半点没用在这里。 薛家母女哭了一场,因为薛蟠不会经营,又时常自铺子拿钱去花用作乐,使得铺子周转不来,还有那些靠拍马上来的小人中饱私囊,薛家的铺子早就不剩几个,大多还是赔钱的,现在薛家家资被抄,母女两个手里无甚银钱,只好遣散了大半的奴仆,把铺子关了租赁出去铺贴。不料,破屋更逢连夜雨,薛家最大的支柱和来源——皇商的资格因薛蟠罪责被销了去。 这下,可不就要了薛姨妈的命么,薛蟠在牢里已经关了快一年,还不知怎样,就剩两个女人家,可怎么活! 还是薛宝钗红肿着眼睛,和丫鬟婆子动手收拾出来一出小院儿住下,又强打起精神命老仆在外面买来大链条和锁头,把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5 不用的院落,和出入的各处小门都锁起来,留下的一处出入的道路和门晚上不管荷包羞涩都要打亮起灯笼来。这番心思,倒是救了她们母女,原来早有地痞流氓盯上这寡母独女,只是五城兵马司巡夜很严,这薛家主人处一到晚上灯火通明,实在不好下手,一动静起来恐怕会惊动官兵,这才罢手。 薛宝钗又劝慰薛姨妈,让她赶紧写信要二叔家的薛蝌上京来,她们以向户部衙门请人递了折子,可薛蟠的事情和这家财回来薛家总得有个男丁主事,要不然她们娘俩怕是难全了。 薛蝌是个厚道人,虽然父母去世后这大伯母就没有管过他们兄妹,可如今大房有难,他还是收拾妥当带着妹妹宝琴来都城了。 薛宝琴在父母去世前,就已经定下了梅翰林之子的亲事,只等宝琴及笄就能办婚事。现下带过来,薛蝌心里也是想让大伯母能教养妹妹些时日,虽然还早,但在都城待嫁也使得。薛蝌听说都城生意好做,他是个有本事的,自个带着妹妹在金陵做的生意很不错,他想着若是能的大伯母娘家照拂就做些本钱大利润高的珠宝布匹生意,若是不得那就做些棉麻的小本生意,正好能和金陵这边儿呼应连接起来。 薛蝌进来,薛宝钗母女的心好歹放了一半儿,只是薛宝钗看着娇嫩天真的妹妹有些不是滋味,二叔二婶虽早逝,可琴儿早早就定下一门好亲,终身有了着落,蝌儿又是有担当的。可自己呢?就要及笄,可婚事还没着落,自己这已经成了老姑娘;哥哥在外监,以后生死还未知;母亲只知一味哭泣哀叹,只管想着指望亲戚,可若是王家舅舅管她们,怎会任哥哥这样儿,怎会任她们母女落得这境地!她心里头的苦楚却是无人能晓得。 薛宝钗又气又恨又苦又恼,躲着人狠狠哭了几回。好不容易薛蝌从户部领会了家财,这一清点母女又发起愁来,原本几百万辆的家底子这几年薛蝌大手大脚花用加上铺子赔钱,再有这几回因着薛蟠的事情前前后后已经填了有十多万两,更有王夫人巧立各种名目从薛家借去的,现在只剩下不到四十万两。薛姨妈想到还要归还内务府这几年薛蟠采买弄下的漏洞,这样一算,真就不剩什么了,不由的掩面大哭起来。 这时薛姨妈才后悔,原来这些年填进王夫人口袋,填进贾府的银子一算竟有百万两之多,这样的数目就是在薛家极盛的时候也占了两分家底子,薛姨妈再想不到这些年陆陆续续她的好姐姐竟然从她这里拿去那么多!王夫人一直说要还可现在连个银角子没见着就打了水漂,怎会不叫薛姨妈疼的撕心裂肺。 薛宝钗也没想到母亲瞒着她借给了姨妈家这么多的银钱,看着母亲的嚎啕的样子,默默把“母亲,糊涂!”的话吞进肚子里,心里更是堵闷的慌,也拿起帕子拭泪陪着哭了一场。 之后薛蝌多方奔走,薛姨妈也是像各家亲戚求告,薛家家财虽散去,好歹地契房契还在,这日常里也不难过。 而王子腾这边再气这两个妹妹拎不清,心里面也是挂念着的,现在王家好不容易从这次的泥沼里脱出来,王子腾也有心力管妹妹的事情了。 只是贾王氏犯下的错处太大,圣上金口玉言名说贬为奴籍发卖,不可除籍,只能告诉夫人史氏,让她关注着这事儿,待王氏发卖时,好歹买了来不教她委屈。 史氏面上答应着,可她怎么愿意买回个糟心小姑来在她眼前晃悠,因是慢慢儿软话劝王子腾,“贾家毕竟还有人,妹妹的儿子宝玉也在,他们必是要买去的,倒不如老爷跟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让他们多注意些贾家周围,这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很是不安全。我这边暗暗照拂些,不叫他们受苦也就是了。妹妹家的事情还得宝玉有出息才是根本。” 王子腾想着贾王氏的性子,也是头疼,如今王家虽摘出来了,可正值多事之秋也得万事小心,默想了会子点头答应了。又开始愁薛蟠的事情,要说这事儿当初过去后他又派人去抹平了的,怎么无端端又被扯出来,揉揉眉心,叫来心腹命其密去查探此事。 好不容易查清楚了事情,又气的王子腾肝疼,这蟠儿的事情竟是自己好妹妹的贾家一手鼓弄的,又做出帮着解决的样子来,真是贼喊捉贼!王子腾气的没法,真想丢开手去不管,可到底心里头亏欠小妹的,当年四大家族互相联姻,他王家好好一个嫡小姐就嫁进了商户,比起大妹荣国府的诰命夫人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王子腾查明了事情,知道不过是那死者冯渊的原来一个不亲近的下人,薛蟠打他家主子时并不在场,这倒比其他好办许多。正好又有同薛蟠有旧的柳湘莲在替他奔走,就借了他的名义一番施为,衙门松了口,这案子就算结了,薛家赔钱,薛蟠六十大板,活下来就回家去,活不下来就算给冯渊抵了命。 王子腾松一口气,命人暗暗贿赂了大绊子的衙役,好歹留下了薛蟠一条小命儿。 薛蟠在狱中一年,早已瘦弱的变了形,又挨了这么多的板子,被柳湘莲和薛蝌从衙门里背出来时,已是不成人形,惹得薛姨妈和宝钗、宝琴几个痛哭不已。 好在薛蟠这回真是受了教训,老老实实养伤,心性都沉稳不少,薛姨妈又心疼又安慰,她和薛蟠对于当初曾怒打呆霸王后又和他和好这回尽心奔走的柳湘莲是感激不尽。 只是这桀骜不驯的冷二郎的确是个苦命的,这回没了贾琏说合他和尤三姐,但依旧遇到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因为些事情抹脖子去了,柳湘莲是个心思无尘无邪的,又悔又痛,心灰意冷,背起包袱就要远走出家去。 那时薛蟠刚能下地,慌得忙去劝解,好容易才又哄又骗费劲了薛蟠这些年的脑子才把人留住了。眼中尤带泪痕的薛蟠回家来正要去跟母亲说道,冷不丁在母亲房门外听见妹妹说:“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母亲为了前些日子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①注释。倒是哥哥要重整家业,那些旧仆活计辛辛苦苦的,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请酬谢一番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 薛蟠猛然间听到宝钗这话,心里凉了透顶,二郎出了这样的事情,妹妹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么?呆了半晌,薛蟠眨掉眼里的泪珠子,默默转身走了,这时候的呆霸王才真正是长大了。 薛蟠长进了,不仅和薛蝌做起了生意,还请拳脚很不错的柳湘莲帮忙看顾铺子,也算给心灰的冷二郎找些事情分去心思。就是话少了不少,以前薛姨妈和他时常听宝钗的话语点子,这会儿倒真有个顶门立户的长兄样子了。 只是那天听到的话,薛蟠再没有提过。薛宝钗虽疑惑哥哥比起从前来似乎并没有那么亲近了,但在她心里面,自然还是薛蟠长进了重要。 如今家业萧条,自己的终身还没有着落,薛宝钗的心思大多在这上面,镇日忧心忡忡国孝过去自个婚事可怎生是好,那宝玉却是嫁不得了,嫁个毫无志气,前途未卜的,还不如嫁个读书人。 只是这上面终究是薛姨妈做主,薛姨妈到底是偏心儿子,张罗着想给薛蟠说亲,宝钗的事情薛姨妈是个脑子缺根弦的,她心里还想着已经与贾家有了约定,虽怨他们家,可到底有言在先,等国孝过后,掰扯清楚再说呢。 宝钗气苦,可她一个女孩儿家如何能对自己的亲事说话,反倒是薛蟠劝薛姨妈,那宝玉纵使还有祖母、大伯照拂,可真是个不顶事的,妹妹的亲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这是原著里柳湘莲在路上救了薛蟠之后,他和尤三姐鸳鸯剑定亲,后尤三姐抹了脖子,薛宝钗听说后对薛姨妈说的话。当时鱼看了原著这段就觉得这薛宝钗凉薄的很,薛蟠还城里城外找了柳湘莲多回,没找到还大哭一场呢。至少薛蟠还是讲义气,有性情中人的一面儿。这薛宝钗……啧啧,真是! 77、王夫人,恶人自有恶人磨 今上命人抄了荣宁二府,给贾家众人定了罪后,已到了腊月,又是一年新春来,先皇的孝期也过了。 荣宁二府被摘了赐第匾额,太贵妃省亲的别墅大观园也被收归国有,其余还有两府大大小小的院落花园也被户部收回抵做国库欠银。先前贾府内还有人不服,虽然贾家早已寅吃卯粮,可抄检出来的物事加上王夫人秘库里的私房还上当年所欠国库银子也是搓搓有余的,怎的还要把房子地契没收。 户部小吏嘴一撇说的极不留情:“还打量你们那罪妇二太太的私库呢?真是作死的钻钱眼子里出不来的糊涂东西,俗话说‘偷得锣儿敲不得’!那罪妇的私库是怎么得来的,那是窝藏被抄家的甄家的财物和放贷盘剥得来的!尔还敢在这里大房厥词?若不是天恩浩荡,圣上宽仁,为着这一遭,你们全家老小都要跟着治罪!” 这话说的很是,旁支几个见风浪已平想要来沾染些好处的人一听,再不敢多言,灰溜溜回去了。 这样儿没收房契地契之后,只剩下贾母所在的上房和这旁边的两处小院子没动,其余都被砌了墙隔出去,从此不属于贾家了,连大房也不例外。虽说仆役所剩无几,只余身边最亲近的,可这么多的主子住着也是紧巴巴的,还有宁府的尤氏婆媳也在这边,宁府整个被收,总不能叫这娘俩儿流落街头罢?而现在只有贾母的私房还在,众人都指着贾母过日子,暂时不敢有抱怨。 贾母眼见大房俱都保全下来,不由的对父母俱栽在里头的宝玉更加怜惜,就是贾家破败至此,可贾宝玉房里的丫鬟们也只裁去了小丫头,像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几个俱在,更不提半个姨娘身份的紫鹃了,不是没人在心里犯嘀咕,只是碍着贾母,不敢说出来罢了。 贾宝玉每日里和贾母饭食用度是一般的,贾母也怕太过于显眼了对宝玉不好,遂叫他每日里来陪她用饭,可桌上大多是宝玉爱吃的菜肴羹汤,众人看在眼里,哪个不知道。贾宝玉经此一事,神态常有些恹恹的,贾母为子孙计,一反往日开始劝说他用功科举,贾宝玉竟然没有像往日不耐听了下去,贾母大喜,更是在心里打算将两出院落大的那一处腾挪出来给宝玉娶亲用。 过了年,初春料峭的时候,关押几月的贾政、贾珍、王夫人等要被处置,先前因着年关将近,有北静王悯人为怀请求年后再发落贾家有罪之人,今上念在贾家老夫人已经八十有余允了。 贾政几个被流放,几千里路途,这些又是锦衣玉食不曾受过半点苦的,若是不打点好,恐怕半途里就死了。就是到了地方儿,那里穷山恶水的,也需要些私藏的银钱来傍身。幸好贾母的今上网开一面并未被抄没,贾母虽气当初二子所言所为,可毕竟偏疼了这么些年,这会儿瘫在榻上命鸳鸯等拿出五千两银子命贾琏去打点各位官差,又拿出五千两碎银票分派好塞进蓝布的小荷包了,命贾琏避着人给了叫他们贴身藏着用度。 贾赦、邢夫人和贾琏凤姐夫妻并上迎春大姐儿挤在上方边上那处较大的院落里,本就将将够了,偏偏贾母昨日里还说要他们搬进小的那处院落,大的地方要留给三春和尤氏婆媳住,因着贾母说:“姑娘们很该娇养,咱们家虽然败了,可这几个孩子都未出嫁,若是这么的挤在一块儿,不是平白叫人看轻了她们么?”这话贾赦等却反驳不得,倒是迎春不愿意离开父母哥嫂,因她已是和丁秀才定下亲事,只说窝在房里待嫁,不需和妹妹们争地方儿,却是跟着大房搬进小院。 贾赦一肚子气,对贾琏道:“女孩儿要嫁出去,这院子还有谁住?不过是老太太巧着名目想给宝玉订下那院子罢了!”说着就掉下泪来:“咱们的家私被抄的一干二净,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只可怜迎儿、大姐儿和芾哥儿!你妹妹过半年就要嫁给丁家,虽则丁家仁义,可嫁妆单薄的女孩儿谁能瞧得起…”贾琏的儿子起名贾芾,芾字亦读“福”,倒是个好名字。 贾琏咽口唾沫,想着是否要告诉父亲,抄家之前他和凤姐就依着林表弟的暗示把九分的家财要么置地置庄子要么换成银票子藏进宝号里了。再三思量父亲这几年的确已经安守不少,因透露出来些劝慰道:“父亲不必忧心,妹妹的闺房并没被抄没,那些摆件首饰和她新绣的衣衫被面都是上好的东西,倒是可以做一部分嫁妆。另外,儿子说出来父亲别气,先前的时候咱们见着情形不好,我和大姐她娘就暗中置了些地和庄子,还有我的那间铺子,因是挂在别人名下,孩子娘又机警,房契地契什么的并未被收去,银钱上倒是暂时不必忧心。妹妹的嫁妆我这做哥哥的自然会打算妥当,不会教妹妹委屈的。还有琮儿,现在他在书塾读的挺好,日后科考打点也有我们呢。大姐和芾哥儿还小,日后自然有他们的造化。父亲放心罢。” 贾赦听说,又惊又喜,哪里有半分怒气的样子,对凤姐也是又赞又叹,往日他总觉得凤姐把贾琏管的死死地,很有些不待见她,住在一起她生了小哥儿才好些,现在凤姐在他心里可是个持家有道的好媳妇了! 父子俩又说了半晌的话儿,商量好日后见机就禀明老太太把家分了罢,老太太偏心二房偏心宝玉由来已久,倒不图老太太能给大房多少,只是不愿意在这小鸡肠子的地方全家窝憋着,快些出去寻摸处院落来住。到时若老太太愿意跟着他们,大房也乐意孝敬给老太太养老,若是放不下二房,大房也不会不管老人家,自然是时常探望。 忙里偷闲和父亲说了一下午的话,贾琏被贾母说了一通,贾母半瘫,说话倒是比往时流利了些,因骂道:“我也不愿查问你,现今你无事的人,你叔叔的事和你珍大哥哥的事还不快去去打听打点着!” 贾琏一心委屈,至晚间过了饭时才累歪歪的回来,去老太太那里回过话,一头歪在炕上,凤姐忙把一直温着的饭菜端到炕桌上,担忧道:“大爷好歹吃了饭食再睡,一会子我端水给你烫烫脚解乏。” 贾琏狼吞虎咽用过饭,才寒着心对凤姐道:“我瞧着老太太这几日,倒像因着二老爷二太太被定罪咱们家无事,有些怨懑的样子?” 凤姐诧异道:“这?老太太不至于此罢?二老爷、二太太说句不好听的,是报应不爽罢了,咱们也跟着抄了家,怎么会成了咱们的不是?” 贾琏摇摇头,叹气道:“可不是这个理么?可这两日老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实在让人堵得慌。罢,罢!咱们还是想法子搬出去赶紧!” 贾琏通日被指使的团团转,王夫人和她的丫鬟婆子被发卖那天,正好是贾政流放启程之日,贾琏赶早去拜别了叔父,又急忙忙赶到菜场口那里官奴发卖的地方,时辰已是晚了。 说来也是王夫人平日素行不端,这天在贾琏没赶上的时候又发生了些“好事”。 其实这段时间受处置的并不是只有贾家一家,不过其余都是小鱼小虾并不引人注意,现在菜市口发卖百姓们才觉出来,因为这里头不仅有罪妇婢女,还有不少十多岁的小子小厮,也不知是谁家的。 荣国府二房的太太瞒着丈夫翁姑放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利贷的事情早就在百姓中间传的沸沸扬扬,多有人咒骂黑心的,现在菜场口更是围了满满的人来。 这些人因要卖出去,都是收拾过的,看着也算干净。王夫人排在后头,毕竟做了几十年的掌权太太,形容与寻常仆妇还是有很大不同,她被人看管着过来的时候,就有人指着咒骂唾地,若不是周围有兵丁看守秩序,恐怕早有人扔菜叶鸡蛋到她身上去了。 前面年轻的小子和婢女很快就被发卖出去,这些人可比人牙子处买来的要便宜的多,有些不大讲究不太富足的人家很愿意买回去使唤的。 快轮到王夫人这一拨时,兵丁又放了二十几个有意要买交了五十铜板的人进来。这买人也不是随便买的,必须拿着文书在外面检查过还得交上五十个铜钱才能进来挑人。 王氏低着头,和左右的人被绳子拴着手腕列成一排,像挑牲口似的被人在前面来回打量,只觉羞愤欲死,只是她到底贪生怕死,心里还怀揣着被救回府去靠着儿子许是能舒服过活的想望,这会儿脸臊得血红也忍下来。 忽然,一双红段子绣着鸳鸯牡丹的绣鞋在她跟前停住了,旁边一双灰扑扑大脚走上前掐着王夫人的下巴颏就把脸硬抬起来。 女子捂着嘴娇笑:“哟,这不是我们二太太么?奴婢金钏儿给二太太行礼问好了!” 这打扮的很是艳丽,一身桃红妖娆的女人不正是王夫人原来的大丫头金钏儿么! 王夫人被这般羞辱,身子都在打颤,垂下眼角,要紧牙关不出声儿。 金钏儿当日被王夫人打了一巴掌拉出去卖给了一个五十多有七八个子女的土财主作了第六房小妾,真真在心里恨死了王氏,眼下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因故意张望下周围,高声道:“二太太这是在等宝二爷把您买回去罢?我说你呀,也别那么死心眼了,我帮你看了一遭了,连个人影子也没瞧见呢!啧啧,真是拔毛的凤凰呀,我好歹也是想买下你不叫你受苦的人呀,您怎么还在我面前摆太太的谱儿?真真是个不是好人心的,怪不能能做出那么些阴毒伤天和的事情呢!” 外头看热闹的人纷纷涌到这边来,对着王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历数她不慈不孝恶毒刻薄做下的那些阴损事情。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都是熟面孔——当初王夫人把侍候了几辈子的家生子都给发卖了,有几个幸运的就被人牙子卖到都城的人家里,现在王夫人这样子,他们这些心怀怨恨的哪能不来看笑话呢。 其实贾琏派了两个小子过来先看着情形,若是他赶不及就叫小子们先把二太太买回去。可是金钏儿在府中多年,贾琏得用的几个她哪个没见过,早就给了一把大钱,叫跟来的人拉去旁边了。 其中一个小子原来心里中意的小丫头是二房这边的,也被王夫人打发出去卖到了走南过北的商家去,早就对王夫人不满气怨了,这会儿直接拉着另一个小子接了钱避到一边,还说道:“怕啥?原是二太太狠毒,得罪人多,咱们想上前去买人,可原先被二太太发卖的家生子拥上来把咱们兄弟给推拉走了,咱们也是没法子呀!” 金钏儿也怕夜长梦多,她方才可是向琏爷的小厮打听过了,琏爷去送二老爷,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遂又狠狠奚落王夫人几句,使着身边人高马大的婆子上前向兵丁交了银钱。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6 一个兵丁拿着写好的身契过来,割断王氏手腕子上的绳子,虎声虎气道:“按手印!”王氏怎么愿意,急切的抬头想要寻宝玉寻贾琏或者府里哪个管事奴仆也好哇。那兵丁不耐烦扯过王氏的手指,戳了印泥,狠狠按在身契上,摆摆手冷道:“带着这罪妇走罢!” 王夫人眼泪鼻涕横流,脸色煞白,很是污糟,金钏儿厌恶的扭头,道:“走罢,把这罪婆子弄到轿后跟着。” 说着一扭一摆出去上了一顶蓝呢小轿,那身段那面容看的周围一遭看热闹的男人都要直了眼睛。金钏儿也不敢耽搁太久,虽然她现在年轻妖娆正受宠,可其余的夫人和姨娘都有子女傍身,个个看她不顺眼,这回也是使出水磨功夫讨好了老爷才能出门来买个婆子回去。 等着小轿转过弯儿不见了,菜场口对面一座茶楼被人包下的二楼里,臻玉笑眯眯道:“行了,热闹也看完了,这二太太也真是时运不济,看那金钏儿的样子,恐怕比牢里还不足。” 水泱淡笑不语,摸摸自家少年的脑袋,近来他和臻玉可是渐入佳境,心情一直都很好,这会儿自然自家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家外甥一眼,强逼着自己不去看景王脸上那碍眼的笑意,没好气道:“去雅室请你娘和妹妹们去,吩咐好马车,咱们还是去庄子上踏青!这有什么好看的?巴巴扯了我和你娘来。” 臻玉笑嘻嘻应了,现在娘和舅舅都知道水泱和他的关系了,幸好有父亲在中间说合,要不然这关可不是好过的。 不一会儿林臻玉请穿戴严实带着帷帽的娘亲和妹妹们在净了人的后院上去青布大马车,黛玉和言慧表妹都定下了亲事,周慧怕女孩儿老在闺房绣花待嫁憋着,特意吩咐了要带着去别庄散心。不过这事儿也要避着人才好,省的传出去对女孩儿的名声不好,所以臻玉和水泱才会带着亲随护着。 车里,黛玉和言慧在一边儿小声说笑女孩儿家的私密话,另一侧周慧时不时含笑看向这两个小姑娘,一边儿与身边人说话。她身边的,俨然是梳着妇人发髻的春草,春风春草当初被臻玉和周慧关照着各自找了户好人家,周慧给她们脱了奴籍,现在一个嫁给实在的商户,一个嫁入殷实的乡绅人家,都是当家的奶奶。 春草促狭笑笑,附在周慧耳边道:“夫人不知道呢,春风家做的生意这几年愈发大,正好金钏儿家老爷要上赶着和她家谈买卖,这小蹄子方才见金钏儿买下来王氏,这才着急忙慌的去了,想是去奚落看笑去了。” 白了春草一眼,周慧有些无奈:“怪不得,说找我来说说话儿,那么急就走了,我还想着要臻玉去问问出什么事情了呢。” 春草捂着嘴直笑:“夫人不必担心她,她家的是个实诚人,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 那边儿金钏儿的轿子走到一半,从另一条街口拐过来一辆厚实高大的马车,金钏儿跟在轿子旁的小丫鬟见了忙道:“姨奶奶,像是谢家夫人的马车。” 金钏儿早就见过这谢家夫人,知道就是周姨娘当年的丫鬟春风,要说周姨娘失踪的事情她也猜出来**分,想来这也是当初王夫人执意要卖了她的原因之一。 谢家是个不小的商户,谢夫人平日是要夫人自个儿殷勤招待的,金钏儿即便妒忌的很也不敢有一点不敬,反倒要是巴结好了也有宜于她家中的地位。 这回金钏儿想到轿后跟着的王夫人,眼睛一亮,早时周姨娘可受了王氏好多的罪,春风春草更不必说,在人踩人的后院更是吃不少的苦,这王氏这会子可不是个讨好春风的机会么? 亲自掀了轿帘,看看正在一个人少的小巷子里,更是满意,遂娇滴滴道:“谢夫人留步。” 马车停下来,掀起帘子,一个穿着整齐的婆子探出身来道:“这位夫人是…?” 金钏儿赶忙被丫鬟扶出来,笑道:“奴家是孙老爷家的六娘,与谢夫人曾见过,这才冒昧叫住了车驾。” 婆子皱皱眉头,这孙老爷家她自然知道,近来正想与自家老爷谈生意,只是老爷嫌他家奸滑不实,并不愿意。嘶,要说自家夫人就是孙老爷的原配正室也得敬着,这六姨娘忒骄狂,这样大街上就拦住夫人的车驾! 里面春风道:“原来是六姨娘,这个我倒是识得,妈妈让她近前来说话罢。” 金钏儿一听,连忙笑道:“夫人,这回遇见真是巧了。我拦住车驾,不是为别的,是为了当初夫人曾见过的一人,先时她仗着身份家势,时常欺凌旁人,如今得了报应,妹妹想让姐姐也看看,可好?”见春风有兴趣,金钏儿立即打蛇随棍上,喊起姐姐妹妹来。 春风车上的婆子、丫头俱皱眉。倒是春风命丫头支起一侧的车窗子,道:“哦?是谁?叫上前我看看。” 金钏儿笑容满面的忙叫身边的婆子去推扯王夫人来。春风见了,皱皱眉,打量一番,道:“原来是荣国府的二太太,这事儿我也有些耳闻,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又与金钏儿随意说道几句,就命车夫赶车向京郊周家的别庄去了。 金钏儿看着车马走远,嘴里还道:“回头请姐姐来府里,姐姐请千万给个脸面。也好看些逗趣儿。” 车上春风瘪瘪嘴,她才不会去,看过一眼顺过气就罢了。 复又坐上轿,金钏儿想着老爷和府里会有的反应,更是得意。想了想,掀开轿子窗帘,叫把王氏提溜进,恶意笑道:“相比二太太眼还未昏花罢?可觉得方才那位夫人有些眼熟。” 王夫人的确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她已经回过神来,也想到之前监兵说今日是老爷流放之日,想来宝玉和其他人是先去送老爷,这才被金钏这贱人钻了空子,眼下她只一径装聋作哑,巴望着儿子快来救她。 金钏儿见状伸手扇了她一巴掌,冷笑道:“作出这幅样子给哪个看?”又吹吹手,又羡又妒道:“那是以前跟在周姨娘身边的丫头春风!人家现在可是大商户的当家奶奶,儿女双全,丈夫又没有通房侍妾,可逍遥呢,就是你还是二太太的时候也比不得哟!我想想,哦,好像二老爷有好几年没睡到太太‘您’的房里来了罢?” 听见是周姨娘身边的,还有那句诛心的话,王夫人猛地抬头,脸变作了猪肝色,这些贱人!纵使恨得牙痒,可落到这步境地,她再不能怎的,恨恨闭上眼,百般委屈和愤懑都涌上来。 而此时,贾琏急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打听道二太太的下落,只是金钏儿会这么容易放人?……嗯,且听下回分解。 78、导火索——贾宝玉房里那些破事 贾琏急的满头大汗,狠狠训斥了两个成事不足的小子,这时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还没有散去,几个男人在一起议论方才不知哪家老爷的姬妾,啧啧,那身段那摸样真是…… 贾琏也是在公子哥里很荒唐过的,自然知道这些闲汉癞子在一块儿,那是满嘴跑马,不过相对着消息也灵通,拉扯几句,就能打听出来好些事件。 方才贾琏问了几个大娘大婶子,那些人见他衣服打扮像是个公子大爷,都有些惧怕,囫囵两句急忙走开。这会儿惦着笑脸凑到几个闲汉身边儿,给了一把大钱请他们吃茶,贾琏因笑道:“我来的晚了没赶上前面官府卖人,几位老哥,难道方才还有什么新鲜事不成?” 一个闲汉龇着满嘴黄牙,两只老鼠眼眯成一条缝出来,满脸堆笑道:“小哥,一看您就是个明白人,咱们哥几个在这看了半天,问咱们就对了!”说着开始从头掰扯这官兵怎么把人拉来怎么发卖,有什么波折,这老鼠眼口才倒好,只是老说不得点子上,开口闭口就是前头姿色妍丽的婢子。贾琏心急,却不好露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现在周围人这么多,他才不想叫人知道那犯了民怒的罪妇就是自己二婶子呢。 这老鼠眼说的有趣,旁的闲汉也是不是插上一嘴,倒引来不少旁人来听。 话说到金钏儿,老鼠眼忽然对着贾琏露出个猥琐的笑来,大有我知道我知道的意思,笑嘻嘻道:“一个极艳丽的小妇人买回去一个老妇,听那小妇人的口气这女人好像是她的旧主,喊着什么二太太。那小娘子也就十□岁,那个小腰哟……”老鼠眼显然以为贾琏听到方才他们谈论那小妇人才凑过来,这才故意在前面讲那么多吊贾琏胃口,期望再得点钱,好跟这几个兄弟找处地方吃顿酒,这两天赌钱输的精光,嘴里没有酒味都淡出鸟儿了! 贾琏听到“二太太”眼睛一亮,又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一把大钱,笑道:“哦?还有这事儿?老哥倒是细说来听听。” 老鼠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乐开了花,一嘴大黄牙咧的更大,哈哈笑着把事情前后详述了遍。 周围有人插嘴道:“这老妇原是荣国府的二房太太呢,不过这贵夫人,看着一脸贤德样,可心狠着呢!听说不仅祸害那府里的丫鬟仆人,还黑心放贷,那利高的,不知害的多少好人家家破人亡呢。” 一个说:“哈,这种恶妇人,就是合该好好治治,这些年谁不知道那荣国府、宁国府传出的那些丑事,真真比平民百姓还不如!听说这次买走她的是原来身边侍候的大丫鬟,听说这丫头的老子娘都是几辈子的老人呢,就这还被她卖给了西边才搬来没几年那孙财主做小妾。” 不少人诧异问:“那孙财主?不是五六十岁了么?听说孙子都十多岁了?”…… 贾琏听得脸红,瞅着人不注意就从人群里挤出去,叹口气,不管怎么,还是先回去禀报了老太太罢,这丫鬟听着像是金钏儿。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子,贾琏心里不免觉得这都是二太太自己造下的孽啊。 回到贾府,现在的确是贾府了,这荣国府赐造的牌匾早就同爵位被撤去,贾琏看着枯黄萧索的隔出来的院落,颇有些低落的长叹,好在自家得以保全,前儿琮儿送信来,先生让他两月后参考,说是以他现在的学问考上秀才是差不离的。贾琏心里安慰,琮儿现在也争气了,若有了功名,大房慢慢还能站起来。他自己这辈子不是读书的料子,可要芾哥儿跟着叔叔学,这才是他和凤姐日后的盼头。 贾琏不敢耽搁,脚上不停,直往老太太屋里走去,进了门,外屋里鸳鸯见他脸色,幼妹听见王夫人回来的消息,不由心有些忐忑,她与凤姐夫妻一向交好,这会儿免不得像贾琏使眼色,朝里屋努努嘴,小声道:“琏爷,先前宝玉屋子里出了点子事情,老太太正有些气呢。” 贾琏嘴一苦,皱皱眉,向鸳鸯作了个道谢的礼,里面传来贾母声音:“谁在外面?” 贾琏整整衣裳,进去禀报道:“二老爷、珍大哥哥和蓉哥儿都已经上路去了,老太太放心,押解的兵丁都已经打理妥当,另有圣上天恩,说‘念伊属功臣后裔,特宽待每十日俱可歇息一日,以免体力性命不支’。” 贾母听说,脸色稍稍缓和些,合手念叨“阿弥陀佛”,又问:“那王氏呢?” 贾琏心头一跳,老太太这话像是不把二太太当成媳妇了?但也不敢怠慢,跪□道:“孙儿送了二老爷珍大哥哥等,赶过去实在不及,二太太,二太太……被人买去了!孙儿无能,前来讨老太太示下。” 贾母眼睛一亮,问道:“是何人买去?是你媳妇娘家?” 摇摇头,贾琏听到这话也明白了什么,只低声道:“琏儿打听说是被二太太卖人的金钏儿。” 贾母一愣,回过神来大怒:“什么话!家里统共就你和宝玉两个年轻的,宝玉身子弱,才托了你,你这做哥哥的连这点子事情也做不好!还不快上那金钏儿家去,把二太太赎回来,王氏再有错,毕竟是宝玉的娘,是贵太妃的娘,若是落在个奴才秧子的手里,可教咱们一家老小怎么有脸活!” 一席话说的贾琏灰头土脸,寒着泪答应了。转身出去时心里却打定主意,这家必须得分了,这二太太这个性子,回来没了体己还不知怎么作呢,这般想着也不管方才贾母着急,立刻回到大房所在的小院子里找凤姐。 一进院门,就看见贾赦虎着脸站在外头,邢夫人在他后头向贾琏使个眼色,贾琏立刻知道显然方才老太太的话老爷听见了,这两处院子离得近,贾母这些时日耳朵不好,说话又越发大声儿,自是传的远。 贾赦心里头酸涩,看到贾琏,冷着脸道:“二房的事情,也不急这一两天,你天不亮就出去,去你房里歇会吧明天向老太太支了银子才好去赎二太太。” 贾琏听说,忙请贾赦先回了房才动作,屋里头凤姐儿对方才也是听得清楚,见他进来,朝上方努努嘴,冷笑道:“这是借机朝你撒气呢。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这宝玉的亲娘,他这做亲儿子的不去,反倒吆喝着大伯家哥哥跑前忙后,都十多岁的人了,一点子刚性都没有,也只好受这些毛丫头的气!” 听着这话不似平常模样,贾琏脱了靴子上炕,笑道:“我也不去做那拼命的三郎,没银子没人的,上那土财主家去不是找不自在么,又不是我亲娘,值不当我赔上脸皮和两条腿!”又问:“这宝玉屋里有事儿?我听着老太太口气,怎么好像倒希望是岳父家买走二太太?” 凤姐冷笑:“可不是想着王家买走二太太么?现在贾家失了势,眼见这几家也就王家保住了体面,老太太打的好算盘,这是想着叔叔若是挂念着妹子买了二太太,拿着这由头和王家重新亲近呢!毕竟宝玉是叔叔的亲外甥,亲近了还能不管他?这传出的丑事也就不能碍了宝玉说亲了!” 这话不像,贾琏因道:“说来说去都是宝玉身上的事,这当头宝玉那站干岸上,推到油瓶不扶的主儿能出什么事情?要不得又是看了两日书就丢开手去了。” 这话说的凤姐一乐,把睡得香香的芾哥儿往里面抱了抱,笑道:“你发昏了。他能读那些个经济科举的书?恐怕这些年书都读到别人脑子去了!家里糟了这样的大难,他倒是有闲心,和丫鬟们怜香惜玉的,这也就罢了,他的性子咱们也知道,只是这回要这么简单也就好了,你道怎的?紫鹃那丫头有了身孕!这小蹄子也是心大的,她早知道可就哄着宝玉瞒下了,这会儿都三个月了藏不住了才说出来!” 又撇嘴道:“宝玉房里那几个丫头谁没有攀高枝的心思,听见这话可是闹的不可开胶,那袭人头一回听说就厥过去了!这会子撞尸的撞尸,挺床的挺床,吵一出子,闹的合家都知道了。你说,宝玉这样儿,倒叫原先和他一个园子的三妹妹、四妹妹怎么活?虽说是亲兄妹,可和这懂人事的哥哥住在一个园子里,可教人怎么看咱们贾家的女孩儿呢?想好迎春咱们早接了来!” 贾琏脸色也不好看,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倒霉的是整个贾家的女孩儿,他有妹妹有女儿,心里怎么能痛快的起来,起身一边说:“看来就是老太太不愿意,咱们也得占着这个事儿,把家分了,去拿纸笔来,我给环儿去封信,叫他回来!好歹他也是个秀才了,尽早分了家咱们出去单过的好!” 一边儿又问:“老太太怎么说?”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7 凤姐冷笑:“还能怎么说,这老人家若是偏心,那心可就真偏到胳肢窝下头去了,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以前我还得意,觉着孙子孙媳辈的,除了宝玉老太太眼里也就我了,现在算是知道,比起宝玉,我们娘山加起来都算不得数儿!老太太既怕宝玉未娶妻就有了庶子女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孩儿,又不愿意就这么给紫鹃那小蹄子落了胎,方才我和母亲娶劝她,你猜老太太怎么说?‘毕竟是宝玉的骨肉’‘可怜见的,父母都获了罪,姐姐给合家赠足了脸面里子也去了,只留下一个宝玉孤零零的,可教我怎么忍心’” 贾琏听了这话,也是震惊,这话说的,好似他们大房有幸保全,倒是托了宝玉的福,这会儿翻脸不管他呢,遂冷着脸道:“即是这么着,咱们索性明日禀了老太太,分出去不更好?” 凤姐见他急了,笑着给他磨墨,安抚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等二太太、环小子回来罢,依着二太太的性子,她心里只怕觉着老太太的都得留给宝玉才好,才不愿意咱们一起跟着老太太过呢,现在分出去不过给咱们几两银子,若是过几年等老太太不中用了分家,她还心疼这几年的嚼头呢,又怕没有二老爷撑腰咱们大房占了她们的家产呢!” 点点头,贾琏道:“是我气糊涂了。宝玉这样,哪家女孩儿愿给他,弄不巧进门就有庶长子和作熟的姨娘,咱们家又败落了。”又想起来,因问:“不是和薛家妹妹说好了么?出了这事儿,薛家能乐意?” 擦擦手,凤姐把笔递到贾琏手里才道:“方才老太太已经下了死命,这事儿要瞒着才好,要不然她老人家怎么这么急想和王家修复了关系?还不是想借着王家的脸面,就是薛家不成,宝玉也落不到空处去。不过她这心是白费了,若是以前还好,现在?我那婶子可不是省油的灯,都是史家教养出来的,可不比老太太的心思少几分,她会愿意沾上贾家才怪!宝玉这事儿又不是什么好名声。” 摇摇头,贾琏也很有些不以为然,边写边道:“薛家这么长时间都没上过门,恐怕早就不乐意了。再说咱们家的下人,尤其是跟着老太太的那几个婆子,嘴里就是有茄子塞着,衔上嚼子,一盅黄汤下肚,祖宗也给倒出来,方才我还看见两个老婆子往后街去了呢,那是什么地方,话在那里说一次,全都城就都知道了。” 这边贾琏夫妻俩说着知心话儿,那头上房暖阁里可不消停。紫鹃独自在一间屋子,有两个小婢女服侍着,躺在炕上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可是她日后的依仗,现在闹事情出来,一是当着大家的面儿,老太太不好私底下处置了她;一是乘着最不喜她的二太太不在,这事儿成了定局,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再有就是她只能压在心底的想望,这事情势必会给求娶未来的二奶奶带来困难,或许宝玉能独陪着她们娘俩几年呢,就算不行,至少娶进来的不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样儿也好压制。 正为着以后美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袭人冷冰冰的声音骂新买的小丫头道:“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娼/妇们,别做梦!明儿一股脑的扣得还有呢!①”这还是一向贤惠大度的袭人这般骂人呢。 紫鹃听得堵心,冲着窗户冷笑:“袭人奶奶,好大的气性,在人家窗户底下骂些不着东西的话来,是个什么道理?我拉不住爷,短了爷的脸面,我是没有脸子出来,只是这事都有缘由,要知爷不知是哪个下作东西教坏了呢,我才来了多久?好好的爷们被人私底下勾搭坏,我这过了路子的还委屈呢!” 这话说的袭人脸一阵白一阵红,周围的丫头婆子都眼露异色的瞟她。袭人这才回过心来,知道自己是气过了,实在不该这样明着和紫鹃骂嘴。眼皮一拉,泪珠子就滚下来,委屈道:“原是我教训丫头过了,扰了姨奶奶的清静,姨奶奶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自从老太太把我给了二爷,这些年为着他忙前忙后,哪件不为他着想,现在二爷房里乱腾,订下的事情也不好说了,宝姑娘那么好的人物,还不知道怎么想呢?改明儿我死了,也就不操这个心了。” 院落里支起耳朵的人一听,这话大有深意,想想也是,这袭人侍候宝玉多年,自然担忧他,这未娶妻就有了庶子女,可不叫人难办么,只是听着袭人的话,原来二爷竟和宝姑娘竟有名目么? 也有老到的,看着袭人已散的的眉峰心里头明白这丫头怕是早不清白了。 紫鹃在屋里气的肝疼,仗着肚子对小丫头吩咐:“二爷来了,就请他到我屋里来,原是我找了些旧日姐妹们在一块玩耍的物事,人不在跟前,也是想念想念。”这是她一贯哄宝玉的作法,愈得不到的愈挂心,更何况林姑娘那样的人物儿,紫鹃可不愿丢了这独一份的不同,时常压着不甘在私底下提起林姑娘,穿衣打扮也像着林姑娘学。 又过了些日子,贾琏从贾母处支了几千两银子与金钏儿,才把老了十多岁身上满是青紫手印掐伤抽伤的王夫人领回来。贾琏也乖觉,并不亲自去受孙家和金钏儿的冷脸子,使了得用的去说,他只在茶楼里等着,索性金钏儿也只是想出些气再从贾家讹银钱,倒没想把王氏留在跟前碍眼一辈子,折磨够狮子大开了口,就把身契痛快给了小厮,一边儿还对亲自来接人的贾琏笑道:“这身契恐怕要跟着二太太一辈子了,遇赦不赦,不得除籍呢。”说着就拿眼得意瞥王夫人。 这边儿,贾环得了信儿,也从书院里赶回来了,这回夫子很好说话儿,没像荣府抄家那会和之前死扣着人不叫回来。 林家这头儿,黛玉过了十一岁的生日,是个大姑娘了,出落的越发好。正好水泱得了个南面的差事,这差事并不打紧,是个闲活儿,工部的事情又忙过去了,两人一合计,就求了今上把臻玉加进去,两人同去江南还能给黛玉寻摸些北边没有的物件儿。 倒是把林如海和水湛两个酸的牙疼,这两个,瞧着架势,倒像夫妇去游山玩水一样儿!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原著里凤姐骂赵姨娘的话,鱼借用了。 79、江南祭拜 分家 正是人间四月,天好人和的时候,江南水乡蜿蜒的水道上一条条小舟合着春风合着韵律荡悠悠前行。似乎江南总有一种闲适的味道,影响着往来的南北客商游人,让那些忙碌的人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渔家姑娘或是渡娘艄公悠长的歌声中看着波光天色、人来人往,含笑品上一盅微涩的清茶。 林臻玉和水泱慢悠悠办完差,两人从“忆江南,最忆是杭州”的西湖风光一路前行,在米香鱼肥的太湖享受了几日,来到苏州府,这回可不光是办差和游山玩水,出门前林老爹亲自叮嘱他们两个要去苏州探望分支族人,林如海固然是想为了以后林臻玉的人脉着想,林氏本家分家都盛出读书人,现在人丁虽然稀少,可交好了对他们对分支都好! 不过林如海不说,臻玉也知道父亲和他们一样想念母亲,他们的根在苏州,母亲也就葬在苏州林氏族地里,这些年风云变幻,林如海心神皆疲,益发想念贾敏,但都城离苏州来回太远,实在不能每年里都来祭拜。这回在林臻玉心里,来苏州最重要的就是祭拜母亲。 林家是苏州大族,几百年不衰,这些年虽然子嗣不丰,但架不住家训严厉,子弟们都教养的不错。林臻玉和水泱先去拜见了分家族长,说来林臻玉名义上还是从分家过继给本家的孩子,老族长看他如今这样出息自然更比旁人亲近两分,直笑着要带他去介绍给族人们,也好认认亲。不过林臻玉思母心切,婉拒笑道:“叔公不必着急,侄孙自然要拜见族中亲人的,只是都城地远,侄孙这些年都没有亲来祭拜过祖宗爷奶和母亲,十分想念。叔公…” 老族长笑眯眯的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么,忙唤来儿子让他带着林臻玉他们去本家祖坟。 到了地方那位堂叔对提着香烛纸钱林臻玉和水泱道:“这里进去就是本家祖坟,除了每年两次祭拜的时候不允许外人进去,越往坡上里面走先人的辈分越大,我在这里等你,臻玉就自己进去罢。” 林臻玉忙谢这位堂叔,笑道:“谢过叔叔,这一路劳烦已是不敬,侄儿怎敢叫叔叔等在外面?再说这路侄儿已经识得了,自己回去就可。”又命秋千等小心侍奉堂叔回去。 那堂叔也知臻玉必定要在墓园耽搁许久,听他说的情真,也就允了。 等堂叔转过小路看不见了,臻玉才转身和水泱向里面走,幸好这祖坟建在一座小山上,只有方才他们过来的山下有人把守,要不然水泱要进去比得再费一番唇舌。 这小山坡翠衣甚浓,坐南朝北,背靠山峦怀抱流水,是块风水好地。贾敏的墓很好找,就像那位堂叔说的,越往里葬着先人的辈分越大,贾敏是现任家主的嫡妻,自然是在靠外头的。 墓碑很干净,看的出守山的人时常来为先人擦拭,坟墓旁边长了一遭毛茸茸的小草,林臻玉打开篮子,先和水泱把坟墓细细擦拭收拾了一遍,才点上香烛纸钱,摆上供果,拉着水泱端端正正的给贾敏磕了三个响头。 跪在那里,已过了十五岁的大男子林臻玉又想哭了,忍了几忍眼泪还是哗哗往下流,絮絮叨叨给贾敏说这些年生活,说父亲升官和他们团聚,说黛玉贴心聪慧说她的婚事,说小馥玉从一个肥团子长成现在受赞誉的小少年,说他们对她的思念,还说了贾家和他们的下场… 臻玉心知母亲再心凉也是挂念母家的,含着泪花道:“母亲放心罢,外祖母和舅舅们性命无忧,贾环贾兰和贾琮几个儿子看着都是志气的,儿子会在旁帮扶着,只要子孙争气,外祖的心血就不会白费。” 唠叨了半晌的家事,臻玉才收起泪花儿,心情平复下来,这些时候水泱一直在旁跪着陪他,听他絮叨,像是又回到从前他们还没长大的那些年,这些他不曾陪在他身边的的岁月,这样听着他说话,水泱心里又暖又窝心,想把他捧在手心里,一生一世的陪伴着这人,嗯,他们的一辈子还很长,他能参与进去的岁月还很多,他们能一起创造很多的记忆。 末了,臻玉牵起水泱的手,郑重道:“母亲,这是我想一辈子在一块的人!”又抿着嘴笑道:“嗯,您小时候那么喜欢他,现在肯定也愿意水泱做您儿媳妇罢?” 水泱紧了紧手心,也郑重道:“母亲,我会一辈子对臻玉好,让他和乐一生!”方才还不觉得,只臻玉听见那一声“母亲”就红了脸。 ……林臻玉和水泱在苏州呆了半个月,和分家都熟识了,那些年轻一辈儿也相处的不错。两人没立刻回都城,而是改道去了扬州,不仅是扬州他们一家曾住了多年,这里还有铺子田庄要视察,更重要的是林臻玉作为长兄要去拜见席大人,以后两家就是亲家了,这样做给妹妹长脸也是尊敬席家的作为。 林臻玉私心里是为了黛玉在席家的地位和境遇,毕竟席双佑还有兄弟姐妹,他这做兄长的表现的尊重,对妹妹日后嫁进门只有好处,现在席家老大和老三都已经娶妻了,黛玉这两位妯娌的出身门楣都不如林家,他这做哥哥的恭谨些,也省的别人因为黛玉出身高排挤她。当然,父亲的架子一定要端住!这才好不教人欺负了妹妹。 林臻玉的这些小心思水泱自然能猜到几分,越发在心疼当初这人在贾家那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才能养成这样细致周到的心肠。只是水大王爷再想不到,有人活了两世,前一世可不如这世好,那世可没有这么些宗族一家的思想,为了令人眼红的财产争夺叔伯姑舅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前世叫林琛的小孩爹不疼娘不爱,偏又养在老爷子的跟前,除了小心小心再小心,自己多思量,还能怎么着,就这好不容易长到十□岁还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臻玉没想过把前世告诉水泱,对于他来说,前世更像是一场大梦,不过是让他的心智比常人早熟了几年,除了经验和书上看来的先进见闻,那十多年没什么是他愿意想起的,何必再吓水泱一次。林臻玉瘪瘪嘴,再说现在的人多少有些迷信么,水泱是肯定不会松开他的,怕就怕水泱借着这个借口闹出当初在翰林院一样的事来,工部和翰林院里官员大多都端着架子清高不屑于串门不同,要是水泱陪着他办公,那群老爷们肯定能撞破他们,可是不好解释。 …… 小夫夫在江南甜甜蜜蜜,都城里的贾家却益发闹哄哄。 宁荣二府原系老国公贾演贾源,也就是贾赦贾政的祝福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才有了宁国府和荣国府,又有两人之子贾代善贾代化再立功劳,不曾降爵而袭,这样贾母才有老封君的地位。贾家两脉一向以宁国府为族长,就是后来宁国府不如荣国府也没变过,可如今现任族长贾珍和其子贾蓉俱已流放九千里,宁国府竟然只剩个嫡出的小姐惜春和贾珍大哥遗腹子贾蔷,怎么能继任族长,少不得这族长由贾赦担当了。 这回贾赦铁了心要分家,他现在又是族长,到时少不得请来宗族的耄老,只是现在二房贾政和王夫人都被判了罪,若是由贾赦贸然提出就会落人口实,平白赔上了名声儿,倒要老太太和二太太开口才是。 王夫人自从回到贾家后,好容易吃上口热粥热饭好肉好菜,贾家家私和她的体己被抄的一干二净,只有老太太那里的底子还在,王夫人对贾母简直像扒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在监牢多半年又在金钏儿手底下呆了半个月,可谓是什么样的打骂都见识了,受过这些罪,王夫人从骨子里多出些小心翼翼的她曾经看不起的市侩小家子气,斤斤计较不说,更是连面皮都可舍下了。 王夫人已入奴籍,还是遇赦不赦的官奴,比这府里的丫鬟婆子的地位还要下贱,要不是因为还有老太太和宝二爷,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可不会这么客气,就这,还是跟先前大不一样,丫鬟们的恭敬都是面子上,转头就不见了。王氏是官奴,自然不可能再管家了,下人看在宝二爷的面上仍旧称他为二太太,现在她就住在贾母上房后头的倒座房里。 王夫人现在对贾母可是恭敬,镇日像刚进门的新媳妇一样侍候着,反倒是贾母时常恹恹的,并不见喜色。王氏在牢里呆了半年,这看人眼色的能力强了不少,见状哪还不知道贾母是看她厌烦,这王夫人也乖觉,知道贾母喜欢什么,时常命贾宝玉来陪贾母说话,还老在贾母跟前说起贾宝玉现在长进了,正读什么书将来要科考呢。贾母年老人左,对贾宝玉宝贝了这么些年,听说了这些自然高兴,渐渐对这王夫人脸色也好了点,但依旧是淡淡的。贾母心里可清楚,要不是看在王家的份上,看见宝玉无依靠的份上,这样没用只会拖累宝玉的娘她早就收拾了。 倒座房一年四季不见日头,夏天里是凉快些,可一年四季都有些潮湿,王夫人在牢里落下个腰腿疼的病根子,回来老太太也只是请了个大夫开了两副药就罢了,并没有仔细给她诊候的意思,现在在倒座房里,晚上的时候很有些遭罪。 王夫人跋扈大半辈子,现在更是只有吃好喝好这样享受的心思,在牢里她可是见识银钱的好处,哪怕有几个大钱,她也能吃上一顿饱的呢,这会儿银钱在她心里眼里那是比宝贝儿子还要重要! 现在她养了半个月终于有些回复元气了,眼见这么些人都靠着老太太的体己过日子,便有些心疼了。这家早晚是要分的,等老太太不行的时候,老太太心疼宝玉自然会留大头给他,可给大房的也不会少,还白搭这么些年的花销,她心里也怕到时候贾赦和贾琏父子两个占了她们娘俩的钱财,是以现在心里活动着要分家。更何况她是看上了大房住的院子,老太太对她明言那处比较大的小院是给宝玉留下成亲后的住处,那她自然是打量上大房现在住的了。 王夫人几次上门来挑唆邢夫人,要她们大房出头分家,邢夫人不待见她,但心里也想着分家的。幸好贾赦这回做了回明白人,知道这王氏不安好心,想叫他们大房担了不孝不仁义的名头,这样大房理亏王氏还能在分家的时候多占些好处。 狠狠训斥了邢夫人,对着跟在身边的侍候惯的几个老姨娘吩咐几句。下次王夫人服侍过老太太后上门找邢夫人的时候,就见几个打扮的体面的姨娘坐在小厅里,一个个直眼直眉的冲她打量还不避讳的评头品足,王夫人涨红了脸,她身后的小丫头也丢脸似的站远了些。 一个姨娘道:“哟,这位不是咱们二太太么,快请坐来,奴家给您行礼。”这样说话,可臀下跟黏在椅子上似的,动也不动。 一个不小的声音“窃窃私语”道:“什么二太太,不过是个官奴,怎好咱们与她行礼。”说完那姨娘又转过头来笑着对王夫人道:“二太太是来找我们太太的罢,真是不巧,太太今儿要看着咱们大姑娘绣嫁妆呢,就不请您就去了,您看这怪尴尬的,冲了大姑娘的喜气就不好了!” 王夫人再好的容量都要气炸了,可到底脸皮不一般了,这会儿听见这个涨红了脸却跟没事似的转身走了,倒叫几个准备了好些话的姨娘很诧异。路上,王夫人低下的眸子跟充了血似的,暴戾的可怕。 不过听说了迎春的婚事,王夫人虽恨她们竟然堂而皇之叫那个懦丫头大姑娘,但还是拉住几个婆子厚着脸皮儿打听清楚了,这下,她的心思可活络开了,对呀,还有探春呢,探春的样貌可是顶好,若是嫁给哪个豪商富户里,哪怕是做个继室呢,也能得好一笔聘礼,往后又能叫她扶持着宝玉。 想到这个,王夫人立刻去看探春,真是越看越满意,可不正是嫁人的年纪么。 探春被王夫人眼里赤果果的掂量的目光惊着了,心里突突直跳,她也是聪惠的女孩儿,现在她能让人惦记的还有什么?不就是未来的婚事么,直觉不好,探春咬着唇含着泪就找赵姨娘说了这事情儿,急的赵姨娘不行。好在这会儿贾环已经回来了,这几日忙着拜访原来的先生和同窗呢,被赵姨娘使着赵国基急忙忙叫回来,探春也顾不得羞恼,三人赶忙商量这事儿。 王夫人果然在贾母面前提起探春的婚事,本来贾母还有些对她插手不耐烦,不过听她几番说下来,终究是动了心思,不过她与王夫人图财不同,她心里想的是权,贾家败落,若是探春嫁入权贵家,哪怕是做小呢,也是个好依仗。 这天,贾母把赵姨娘招来说要商量探春的婚事,现在王夫人的“夫人”只是个叫法,可不是真正的夫人,探春的婚事轮不到她插嘴,这时候贾母这个当祖母的只能叫来赵姨娘商量一二。贾母说了自己的意思,还点出了几乎合宜的人家。 赵姨娘早就叫赵国基打听过好些人家,贾母说的她正巧知道两家,一户人家是都城四品的官儿,可他的孙子都比探春大,原配死后已经有过三个继室了,这克妻的名头在都城都响得很!一户是直隶大商人刘家,这刘老爷是个有本事的,有钱还与朝中大员沾亲带故,不过他的原配可过去,更别提原配还有三个成年的儿子,即便原配在老家服侍翁姑,探春嫁过去被带在身边侍候勉强是个平妻,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听了这两个就知道其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的,赵姨娘自然咬紧了牙关不同意,贾母脸阴沉下来,就是个通买卖的婢妾,还以为自己是谁了。王夫人看不惯赵姨娘大半辈子,现在看着那张没怎么变的脸蛋儿,摸摸自己粗糙的划手的脸皮儿,心里恶气更盛,忍不住就帮腔了几句。 赵姨娘却是借势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撒起泼来,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嘴无遮拦,指着王夫人鼻子大骂:“不过是咱们家花钱买回来的官奴!还当自己是二太太呢,姑娘的婚事也是你能插嘴的!”又大骂这些天出在宝玉房里的事情,还有从前荣国府里的龌龊事儿,乱糟糟竟是什么都说了——这才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呢。 这动静把众人都给引来了,贾宝玉听了几句,正听见赵姨娘骂他没羞没臊媳妇没进门就叫丫鬟有了孕,面皮紫了白白了紫,痴痴呆呆的回去了。贾赦和邢夫人,贾琏凤姐自是进来劝说。 王夫人见他们进来,竟然也不要面皮的哭闹起来,话里话外是她和二老爷为家里担了罪,元春为贾家送了命,现在她们孤儿寡母的受尽欺凌。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8 贾赦脸色铁青,直盯着王夫人冷道:“王氏,你要怎的?” 王夫人咬咬牙,下定决心狠道:“分家!” 贾赦冷哼,道:“好!分家!老太太,您看?” 贾母阖阖眼,道:“分罢,也不用请族中耄老,把尤氏婆媳和兰儿娘俩也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求亲们包养鱼,鱼的专栏等亲们戳哟O(∩_∩)O~ 80、后续 贾赦瞅了王夫人一眼,没好气道:“咱们分家,还是请族中耄老们老做个见证罢,也省的往后有人说我这个做大哥的仗着兄弟不在贪墨了家产!琏儿,去请堂叔公们来!” 贾琏忙领命去了,贾母仰头看了大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这大概是贾赦这辈子最有担当最有威严的时候,他坐在贾母下座,闭目养神不说话。其余人也不敢离开。自有凤姐儿和鸳鸯把挤在上房和两处院落的主子们叫来。 抄家后,贾家侧面那条原本归于族中人居住的街也被收回去了,这些跟着宁荣两家离开金陵安身都城的族人心里头也对嫡支起了愤懑,如今住的地方离着挺远,贾琏找到地方,费了不少口舌才请的几位德高望重的族叔公来。 不过贾琏这几年的确有了些见识,怕这样儿日后再有什么幺蛾子,连忙叫随身的小厮拿了银子飞快去衙门请个小吏来一同见证。贾琏抹抹汗,现在他们这些人可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日后他也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二房有宝玉这个男丁顶门立户,很是不用他们去掺和。 贾母的上房里静悄悄的,快到晌午摆饭的时候了众人还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赵姨娘也抹净了泪痕和贾环站在一处儿,探春和惜春两个姑娘倒是没有出来,这样的场合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这些姑娘们该在的。 好不容易前面传来声音,贾琏回来了,就有几个人心头一喜,不过看见贾母低沉的脸色,忙低下头掩住急迫,不敢吭声。 几位族叔入座,和贾母两厢道了些客套话,一个道:“其他也不说了,开始罢。” 因为这几位都是极老的族叔,女眷们倒不必避出去。 正这时,刚才等在院外头的贾琏引着一个小吏进了院门,命小厮去禀告女眷们回避屏风后头,贾母听说小吏脸色越发沉下来,倒是一个族叔道:“有官府来见证,倒是甚好,也省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再跟去官府报备。” 贾母命鸳鸯使人抬了四折大屏风来,好叫女眷们躲在后面。这小吏是个机敏知眼色的,在上房外室站定了,笑道:“不必进去了,在这里就好,贾公子既请来族老见证,本官在这里听着,完事后画押就可。” 贾琏松口气,忙命丫鬟上茶点果子来,叫人在外屋侍候着,才进里面去。 内室,贾母早就靠在榻上,冷着脸一副虚弱的样子。见贾琏进来,贾母冷道:“请叔叔们做个见证。” 说来在座的都清楚,说是分家,可贾家有的家私除了这两处院子,就只有贾母的体己了,不过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只怕她的体己也少不了。 鸳鸯把一个小匣子递给贾母,贾母抚摸半扇,打开匣子,叹道:“这里现有的银子,交给贾赦三千两,你和大太太分用罢。这三千两给珍儿,珍儿不在,就交给他媳妇,好好歹歹也能照应着在外头的爷们儿。还有三千两是政儿的,他也是我儿子,我并不偏向,政儿离得近些,这些做他日后的花用,也不枉我养了他一场。珠儿媳妇想来孝敬我,兰儿也好,珠儿早去了,我得替他们娘俩儿想着,这三千两就给珠儿媳妇,你收起来罢。”贾母到底年老力衰,说话又不甚清楚,这会儿好容易说了这么些,就口干舌燥,鸳鸯忙递上一杯茶去。 王夫人这会儿眼死盯着李纨,李纨却低眉顺眼的像没发觉似的把银票细细叠好放进了荷包里,一眨眼荷包就被收进内袖里了。尤氏那边也是,和媳妇胡氏对看一眼,就把银票子收了起来。王夫人只能眼看着贾母把给贾政的三千两放在一旁,知道自己想要掌管着这些钱是无望了,又恨李纨目无尊长,这钱财合该她这做婆婆的管着么! 贾母润了润嗓子,看向众人又道:“琏儿和凤丫头操心这么些年。我也疼他们,不过比起你珠嫂子来到底容易些,这两千两给你们。三丫头、四丫头将来的亲事还是我的事,如今咱们家不好过,两个姑娘也不能委屈了,就一人一千两,这银子我先留着,等两个丫头有了奔头给她们置办嫁妆。这是你祝福留下来的衣服,还有我少年穿的衣服首饰,如今用不着。男的呢,叫大老爷、二老爷、珍儿、琏儿,蓉儿拿去分了,女的呢,叫大太太、珍儿媳妇、凤丫头拿了分去。这两千两给叔叔们,族里头现在不好过,拿去做些事情也好。” 又歇了一会子,王夫人几乎要坐不住,贾母才又道:“如今统共就剩下这房子和些金银等物,房子我要住着。你们这辈儿宝玉还没娶妻,这些大概还值几千两银子,这是都留给宝玉了。我索性说了罢,日后各自度日,房子在一处儿,若是不愿意的也尽可以搬出去,大房人等归大房管,二房人等归二房管,这里头怎么出数怎么说法你们自个儿去商量罢。这便是我的事完了。” 贾赦等人心里翻腾,想起来老太太竟没提到迎春半分,再者二老爷流放时老太太已经拿出了那么些银子打点做盘费,现在又说这些做法。 众人都心知老太太的家私不可能只有这么些,但是不好提出来。 贾赦因道:“儿子看这里住着这么些人也太憋闷些,想在外头买座小宅子,想接去老太太奉养,您看,可好?” 贾母抬眼睨他一眼,不冷不淡道:“俗话说‘居移气,养移体’,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已是习惯了,你若先挤窄,就寻处宅子搬出去罢。我在这里很好,若是挂心,就叫琏儿两个多来瞧瞧便是。”一句话功夫竟是把大房给驱了出去,饶是几位族老,也有些诧异,独王夫人高兴的很。 贾母正想令分家终了,贾环拉着赵姨娘在贾母跟前跪下道:“老太太,如今我也已经大了,想要带着姨娘去外头过,求老太太成全。” 贾母的眼深深的盯住贾环,看不出情绪,赵姨娘怕老太太怕了这么些年,现在就有些受不住,好在有贾环在旁边镇定着。过了一会儿贾母才道:“环儿是觉得我分家亏待了你和你姨娘?” 贾环叩了一个头,道:“老太太明断分晰,我和姨娘自是心服的,只是我大了,不愿在庇护在祖辈照顾之下,才请老太太成全。” 如今贾环已经是秀才了,私心里贾母是不愿意他分出去的,可眼见这架势,却是拦阻不下,再者也怕日后这贾环仗着比宝玉先入仕就压住嫡兄一头,想想把皮球踢给了王夫人,道:“二太太,您看呢?” 王夫人眼里早冒出火来,今日老太太竟然没给她一分银子,虽说心里头明白老太太的体己恐怕大半都是自己宝玉的了,可心里头还是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听见赵姨娘和贾环竟要分出去,更是怒气万丈。 在这样善妒又拎不清的主母心里头,大概姨娘就是要服侍她们到死的下人,庶子更是要为着嫡子鞠躬尽瘁才是。王夫人眼红贾环如今有了功名,心里更想着他应该托扶着兄长,也不必再去那什么,很该给嫡兄使唤着! 王夫人整整衣角,刚要说话,就听贾环道:“老太太,太太虽是嫡母,只是孙儿已有了功名,这…老太太疼孙儿,这事儿还是老太太做主罢。” 大庭广众下被甩了面子,王夫人险些就忍不住,只是瞥见脸沉如水的贾母才闭上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 贾母冷道:“秀才老爷这是在借着您的功名来压我这个老婆子?” 贾环又是叩头,道:“孙儿岂敢。家业困难,孙儿不愿拖累高堂祖母,才想分出去过,读书花钱,孙儿岂有不知的。二哥哥天资好过环儿百倍,将来三元及第也是有望的,但这里头花费巨大,家族不兴,合力襄助二哥哥才是。”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贾环天分的确比不上宝玉,贾母又听袭人和王氏说宝玉如今正在用功,心里也是动了动。好半晌,贾母才道:“环儿说的有理,这孩子是个有心的,即是这样,我也不说什么了,就带着你姨娘分出去过罢,从二房银子里拿出三百两给你们娘俩,若有困难再回来找我来。” 这银子分的太少了些,赵姨娘有些不甘,嘴动动就要说话,贾环忙瞥她一眼。贾环吸口气又道:“这银钱环儿不能要。”倒是连这些银子都不要,贾母也狐疑的看他。 果听贾环又说:“老太太慈悲,今日您给三姐姐提的那几家,虽是为了三姐姐好,但是直隶刘老爷、都城的柯大人等确实不妥,三姐姐性子刚硬,环儿怕她听说了不敢惹老太太生气自己却想不开了,这反倒伤了老太太的心了。” 贾母脸色顿变,方才那点子笑容早已隐了去,两只鹰钩眼睛狠狠瞪着贾环。听到贾环说这话,就是外面坐着的小吏心里头都诧异这老太太心狠,这刘老爷和柯大人的名头可响着呢,一个精明狡诈贪花好色和家里头母老虎都是出了名的,一个克妻的名声响彻都城,有这两个,恐怕其他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好的,听说这贾府的三姑娘是个极好的女孩儿,贾家老太太也是很喜欢的,怎么这会就把孙女推到火坑去? 那几位族老,对看几眼,本来想斥责贾环的,现在都闭上嘴巴不出声了。 贾母恨极,冷道:“三丫头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还由得她女孩家挑捡?” 贾环不慌不忙道:“老太太误会了,三姐姐最是知书达理,怎会叫老太太为难,只是环儿想三姐姐若是嫁入这些家,对二哥哥的名声实在不好。如今太太又不能教养三姐姐,故而才想着叫三姐姐跟着环儿和姨娘去……” 贾母恨她在人前挑破了这层遮羞布,又气又怒,加上她早已经疲乏,贾环说的不错,三丫头的性子可不和二丫头一样,要是她不愿意一根绳子上了吊丢脸的还是贾家,或许还会带来什么祸患,现在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遂冷笑道:“你也不必这般说,既然你这么想着三丫头跟着她亲娘,我老了,也管不得了,就由你们!只是三丫头跟着你们姨娘,这身份就不同了,原来她养在太太跟前嫁妆和四丫头是一样的,现在就一半罢,等定下亲再来管我要罢。”这话说的竟是探春的嫁妆也不打算给了,贾母那句“再来管我要”是没有一个人当真的。分家出去,就是两家人,谁还管谁死活。 王夫人的脸憋成猪肝色,这不仅贾环去了,一个探春也留不住,好好的聘礼银子就没了。又牙咬切齿,她倒要看看,这坏了名声的姑娘(指茜香国拒婚)还想嫁进什么高门去? 贾母摆摆手,这事儿就尘埃落定了,她颓然的倚在榻上,不得不承认,现在她管不了这些儿孙了,她再也不是在荣宁二府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了。罢,罢!宝玉是个有造化的,他有了出息,也不枉她疼他这些年。 族叔们按了手印,接着是贾赦、代表二房的宝玉和分出去独立的贾环,最后是小吏,然后一共五份,大房、二房、贾环各一,族叔们一份,还有官府备案的一份儿。 大房和贾环等人的手脚还是很快的,草草用了饭,就各自忙活。 贾琏和贾环两个早就商量好找好了地方,贾琏自然有家底,不过贾环也不差,赵姨娘存下的不少,加上赵国基占了贾琏铺子的一分利,他本来就向着妹妹外甥这会儿死了老婆孩子,更是一心扑到外甥身上,银钱什么的都给妹妹存下来。 两家找得宅子挨着,只是大房的大好些罢了,这样也方便,赵国基早就收拾好了房子,他知道外甥要把他接来以后住到一起后就高兴的不得了,赵姨娘一个只进不出的吝啬人这回也把手里的钱财都给贾环支配。探春心里头又高兴又酸涩,悄悄把这些年攒下的首饰和银钱给赵姨娘送过去,倒叫赵姨娘哭红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注:贾母说的话有些是引用原著。 嗯,估计本文正文快完结了,应该还有番外,亲们可以点哟。~(^_^)~鱼在思考下一本写什么了。 81最新更新 等到水泱和林臻玉回都城复命的时候已经入暑,今上和林如海斜了这两人几眼,都懒得理会。**罢了,差事办的很好,早几个月就命人带着折子回京了,当初又没有给期限,现在还能说什么? 做了几个月夹心被嫌弃无数次的贺二见状撇撇嘴,还不是这些人有意纵容的,要不然这样长时间怎么不见一封催促的信件?他心里可清楚,那些差事没用一个月就办妥了,剩下的这几个月敢说这不是上头闭上眼给的悠闲时候。摸摸下巴,贺二深吸一口都城的气息,可回来了,下回有这样的差事绝对不跟着爷去了,叫贺三贺五他们上罢!无数次被那两个扔在客栈里或者被他家王爷不着痕迹瞪眼撵出去乱逛的贺二觉得再没有这次办差再要人命的了。 都城盛暑,早饭过后,林府里大半人都因日常神倦,黛玉房里却热闹非常,原来林臻玉去往江南,可是游赏了许多地方,江南多巧匠能工,没到一处儿,这两人游玩之余都不忘给黛玉寻些好物件,一趟南行下来,却是累了足有十几口箱子。因着这些物件沉重,就比臻玉和水泱的行程慢上两日,这会儿刚到。 晴空垂柳打开这一口口箱子,都惊得合不拢嘴,谁曾想这样普通的漆木箱子里,装的都是这些珍稀物件儿? 席双佑年纪不小,虽然他家看重黛玉不曾催促,可林家人心里头都明白,黛玉大抵等不及及笄就要出嫁了,是以林家三个男丁才紧着给黛玉张罗,个个儿都想多亲近黛玉几时。林臻玉在外头游玩之际,心里也挂念着妹妹,书信没少往来了。 那地下的十几口箱子是臻玉备下的,席家族人多在南边儿,精美细致的物件是用惯了的,他家大族人口不少,备下这些南物不仅是为了给妹妹穿戴使用也是让她能搭配着都城这里的特产给人送物回礼的,要知道席家不必自家,礼尚往来绝对不少。 静湖和垂柳拿这纸笔入册,晴空和长歌带着两三个她们带熟了要接位子的二等丫鬟一件件把这些物件装匣子入库。黛玉不免要说哥哥几句,这样铺张奢华,她嫁出去岂不是要把府里和兄弟们搬空了一半儿?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09 臻玉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妹妹的头,笑道:“你是咱们家唯一的女孩儿,这些都是应当的,哥哥赚钱给妹妹花用天经地义,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黛玉红了脸,想起日后要离开父兄弟弟又湿了眼眶,臻玉忙揽着妹妹安慰。 过一时,累得满头大汗的晴空几个进来,把册子送上。臻玉因道:“黛儿看,这次哥哥带回来的多是布匹衣料,都是江南各处的特产,别处不多见,里面各种都有上中下三等,你留着做衣服送人赏下皆可。还有几箱子各色珠玉宝石,里面各等都是用匣子分开装的,用的时候拿去铺子里镶嵌雕刻就好。还有这个匣子。”臻玉指着刚刚命人抬进来的一口红木小箱子道:“这里面都是珍品,留着给你压箱底。” 黛玉早被这些置办嫁妆的话羞得脸通红,又不舍得拂了哥哥的好意,只得低头应允,一时又心里感激开怀——自己何其有幸,得这样的父母兄弟疼宠! 馥玉见大哥回来很是高兴,这几个月没见可把林家的小少年想坏了,碍着还要去夫子那里,听说哥哥去姐姐那里说话儿也只得按捺下来习字读书等着下学。**好在天热下午不比去书房,夫子也听说林家大公子办完公差回府,遂看见有些毛糙的大字也没多加呵斥,只罚了十张就叫他回去了。 馥玉小少年听见十张大字本来还有些苦脸,可一听夫子言明日交上现下可回去立刻咧嘴像夫子行了礼,猴一样窜出去了。夫子摇摇头,转眼又羡慕林大人家三个儿女感情和睦,个个又是极好的,真真是福气。 腻着兄姐说话用饭的馥玉小少年正高兴着忽然猛地打了一个冷战,黛玉瞧见了,忙拉过去摸摸弟弟的脑门,这大暑天的,不是伤风了罢? 馥玉没觉着哪里不舒服,正拉着哥哥讲来回的见闻呢,臻玉和黛玉见弟弟红润着脸蛋儿,眼睛晶亮有神,也放下心来。而三兄妹不知道的是周府书房里林老爹正和周舅舅在看周夫人跟各家夫人要来的女孩儿的画像呢,这次回来后林如海见自家儿子和景王越发黏糊的紧,牙酸眼疼,心里头思量更多。这不,跟周舅舅商量后,决定先给馥玉定门亲事,林如海觉着自己当年失策,要是早早给大儿子定下门好亲,弱冠后再娶就是,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事了么?所以,小儿子一定得抓紧,先下手为强么! 趴在桌子上,两个加起来快百岁的老头儿看那些小姑娘的画像,一个说:“老林,你看这个不错,模样周正不说,看下面姐姐写的话,这性子也好,很是温顺孝顺。” 林如海头也不抬,道:“那个我刚看过了,米家家风不错,但米夫人有七个姐妹就有一个兄弟,她们家几代都是这样儿,我还指望着馥玉给他哥哥过继个儿子呢!” 周炳一听,立刻卷起画轴,搁进一旁的兰花白瓷缸里,嘴里还说道:“是这个意思,这女孩儿不行。” 一会儿,林如海又拿起一张画儿道:“这个不错,张家夫人能生,这女孩儿一看面相就是好生养的,他舅舅,你看看。” 周炳兴致勃勃的凑过来,一眼之下就皱起眉头,哼道:“你这是什么眼光,馥玉长得好人又聪颖,你就给他找个这样的媳妇儿?你看才五六岁就胖成这个样子,那张家这两口子和大些的儿女,哪个不是上了轿就累垮轿夫?能生怎么了,这样儿就跟那啥似的会不能生吗!” 林如海也觉得这姑娘长的是有些福气过头,不过眼馋张家夫人这些年一连生了七八个才说的,这会儿听得周炳这么说,很爽快的就把画轴搁到那缸里。反正都城闺秀多的是,他们要求也不多,只要家世清白,族中子弟教养严谨,姑娘模样差不多性子不错,最重要一条就是姑娘有个能生养的母亲和外家就行了!林老爹和周舅舅一心扑到画卷堆里,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 这年,臻玉十五,水泱十九,两个都是都城中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多少家里有姑娘的人家挂心着呢。不过这两个也怪,一个是慧眼一行大师说的,一个是钦天监当年算出来的,都是年满弱冠方可娶妻,这话出来让多少人家扼腕,偏偏姑娘的韶华等不得,若是定下来还好说,可眼瞅着这两人的架势却没有这意思。 圣上那里人们自然不敢说,这几年今上的手段和心机可是镇住了都城权贵,他心里想什么,一般人连私底下猜测都不敢。这样一来,苦的就是林如海了,整日被人旁敲侧击,还有上门来说和的,就连周舅舅也受牵连,托他做媒人给林臻玉说亲的送走一个来一个,弄得这两个给馥玉相媳妇的进度都慢下来好多。林如海虽然认了命,可胸里一口气还憋着呢,直接把包袱扔给了景大王爷,这事儿早晚传出风声,还不若早些解决尘埃落定的好! 水泱心里可美,他心里早有了想法。他对臻玉的看重,都城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林家这些年也是备受恩宠,林如海深入内阁,执掌吏部,臻玉自己也争气,这回办差回来自己又升了半级,成了从四品,这样儿事情发作出来,敢直接说到臻玉面上的人恐怕没有,只是那些眼光就难处理了,背后的流言也伤人。水泱自然不会让自家媳妇儿遭这样的罪,所以听林如海一说就进宫找他哥商量了,这事还得靠他哥摆平么。 水湛很头疼,这皮球踢到他这里,名声的问题最难办,众口铄金,就是帝皇也挡不住天下人的唾沫。 没好气的白了弟弟一眼,水湛觉得还好林臻玉有些能耐,这样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其实都城这样世家公子之间的事儿不少,顶多都是被说嘴两天就过去了,而水泱和林臻玉之间的特殊一在于水泱的身份太高,两人差距实在有些大,二就是他们不和那些公子哥们一样儿,人家是“契兄弟”做着可家里面妻妾儿女一个不少,这两个却打定主意不娶亲了。若是贸贸然捅出去恐怕林臻玉就会在有心人嘴里落个男宠佞幸的名声儿,林家家声也受损。 水湛想了想就决定先按弟弟说的办,林臻玉有实才,心思也纯正,的确称的上是栋梁之才,这样多派些差事,让他在朝臣百姓面前多做些实际功绩出来,给人留下踏实有为的印象,官位倒不必急着升,过犹不及,把名声摆正了再说。等过些时日宫里面举行家宴的时候,再把他提溜来一同参宴,这里面的弯绕就够那些人好好掂量,林臻玉的婚事敢提及的自然就极少了。在水湛看来,直接把事情宣扬出去是最蠢的办法,林臻玉和水泱来往也不必避人,这样扑朔迷离反倒会让人对林臻玉忌惮。 水湛决定让林臻玉在户部和刑部再溜达溜达,这样历练一番再扔出去在地方上摔打几年,回来都城后谁还敢小看这样一个官儿。反倒是水泱,这几年应该做的就是蛰伏,都城永远不缺新鲜话题,景王再风光几时过去也就淡了。日后两人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纵使有什么风声传出来,有圣上在上面支着,两个哪个都不是软柿子,看敢拿哪个还说事儿? 想了想,水湛还是对弟弟道:“小九儿,邓美人有孕,如今已有三月。”说起来这个邓美人,水湛眉角就拧起来,这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原是早几年就选进宫的,他不亲近后宫许久,却没想到着了一个小小美人的道儿。水湛气傲,对这个女人更是起了杀心,只不过她命好,还不等水湛动手就有太医说她可能有孕,水湛不看重这女人,倒是对她的孩子有些想头,这才没有动作。这邓美人以为自己母以子贵平步青云,可再想不到她的命运早在皇帝一个念头下注定了。 水泱闻言有些疑惑的看他哥,哥哥和先生之间有些不一样的气氛他是知道的,这些年哥哥又不亲近后宫,最小的孩子也有五岁了,他还以为…怎么如今出来一个怀有身孕的邓美人?不过看着自己兄长拧起的眉角和眼里的不悦,水泱立马猜到恐怕这里面有些弯绕,倒是掩下话头没有问。 果然,水湛顿了顿又道:“本来我是想着把宁儿过继给你,不过他到底年岁大些,不如从小儿养大的亲近,这邓美人肚子里的孩儿倒是正好,你若有了嗣子,林臻玉那里也好过些。”话没说完,两兄弟都清楚,若景王有后,那些宗亲就会消停些,至少不能因为这个理由找他们的麻烦,臻玉的压力会少很多。 水泱感激点点头,感觉窝心的很,要不是为了自己,恐怕哥哥早就把那个女人处置了罢?他本来就想着过继个哥哥的孩子,宁儿最小,也是以前最好的选择,那孩子母族不兴,人有些懦弱,与皇位是八竿子打不着。他原来也担心在宫里过了这么几年的孩子不会亲近臻玉,现在这未出生的孩子却是正好,他也不用和宁儿的母妃抢人。 打眼一瞧,水湛就明白弟弟的心思,这副又别扭又感动的模样儿他多久没见了,水湛忍笑,心里面憋闷的气顿时消了不少。虽然那女人是碍眼,不过姑且留她几个月罢。等到生了孩子没了他暗中的保护,这后宫里妒红了眼睛的妃嫔就能撕了她。哼,自作聪明的女人,他可是五年多都没有子嗣消息了! 弹了弟弟一个脑蹦儿,水湛笑骂:“行了,收起你那样儿来,以为我不知道你原来属意宁儿么,老早就打上的主意,现在这样儿也不嫌难看。” 水泱眨掉眼里头的湿意,一转脸又是正色对他哥道:“嗯,等过几年再让臻玉过继一个,正好作伴儿。” 水湛一口气噎住,没好气的想这弟弟才是给别人家养的,一颗心都吊人家屁/股后头了,看这没出息的样子! 既然事情都有了章程,水泱自然是颠颠的去林家报道了,在书房和林老爹密谈了会,出来两个人脸上都是“春光满面”:林如海听得水泱的话才真正放下心来,他也想的开,只当有了个儿婿罢了,再说圣上也同意,日后给臻玉过继个儿子,这样两人都算有了后,儿子的日子过得不会比别人家差到哪去,悬着的心放下了林如海自然高兴;至于水泱,和林老爹把事情说明了,竟然求得林老爹的同意,臻玉能和他一块住到林家隔壁他建的宅子去,这样儿,景大王爷能不高兴么,连一贯的面无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在水泱的心里,林府隔壁倾注了他心血建造的宅子才真正是他和自家宝贝的家,就因为这个,他和臻玉亲亲摸摸什么都做过了,还死命忍着最后一道门槛,就是想着搬进家里面后再…水泱觉着他两个虽不能像常人那样大宴宾客正大光明的宣称,可该有的还是得,到时请亲近的人来聚一场,自家摆几桌宴席,自家媳妇心里头高兴了,才好洞房花烛么。 …… 林府和水泱这边儿蒸蒸日上,可“原”荣国府这边儿就十分不好了,贾母像老了几十岁似的瘫在床上,眼神呆滞,却是时日不多了。好不容易才进的门来探候的凤姐瞧见,心里一咯噔,这样子,怕是不好了,怎么就几个月的事情,老太太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儿? 作者有话要说:芝麻烙饼扔了一个地雷 八月桂花香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两位亲一直以来对鱼的鼓励,鱼爱乃们,抱住蹭,么么╭(╯3╰)╮333333~~ 82、史老太君,您后悔了吗?(上) 凤姐见了快速消瘦颓丧下的老太太心里面很吃惊,一时又想起当初她才嫁进贾家门时老太太对她的好,眼圈就红了。见贾母呆呆的不理人,拉过站在一旁也是消瘦的紧的鸳鸯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请过大夫看过没有?怎么就你一个,琥珀她们呢?” 往日光鲜亮丽爽朗大方的鸳鸯锈着一张小脸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 几个月前,贾府二房和大房分家,贾赦的大房和二房庶子贾环带着赵姨娘和姐姐探春很快就搬出去了,这挤了太多人的乱糟糟的房子一时空出来不少,老太太初时瞅着也是净心,身体一时好了许多,甚至能下去自己在屋里走几步。 贾母虽然分出去了些银钱首饰衣裳,可谁都知道老太太是最会过日子理家的,那些分出去的银钱加起来才多少,不过是面上账本银子罢了,老太太私自的恐怕还有十万两之多呢。贾赦、邢夫人和贾琏凤姐几个能不眼馋这些银钱么,心里都是怨贾母偏心的,要不是贾赦被王夫人败坏家声败坏子弟的作风吓怕了,贾琏凤姐早就在林臻玉的影响下巴不得离了二房那群拎不清的单过,恐怕谁也放不下这些银钱这么容易就搬出去。 就是尤氏婆媳需要仰仗贾母这边照拂过日子,这心里头也不是没有埋怨的,只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不敢说出来罢了。这两个又是笨嘴拙舌的,贾母先前分家时明说了房子还可以住在一起,可衣食日常各家过各家的,这两个分辨不出,只好又央求着贾母给在后街买了一出只有一进的小院子,占了这边一点子便宜后,两婆媳就在王夫人不善的眼光中搬了过去。 尤氏是个糊涂人,先时宁府还在时,万万不敢反驳贾珍一句,最多就敢在背地里对着丫头姨娘使点子不入流的手段,每每还要被贾珍骂,这会儿离了贾母处是一点儿的主意也没有,只会哀声叹气只会掉泪珠子,去贾母处想和老太太、王夫人拉近乎,却被越发不要脸皮的王夫人连讽带刺红着眼泡子回来了。 胡氏出身不高,但很有几分人才手段,很是看不上尤氏的样子,要不是家里兄弟姊妹众多争得厉害,她早就回娘家去了。这会儿只好先安抚下尤氏,又细声慢语把尤氏哄得回转过来,两个人拿着那些银子托一直跟着的老仆在都城远郊买了处小庄子,那里离胡氏奶娘的老家很近,两个女人也算有些奔头。都城过日子花销太大,两人商量着等小庄子的房屋修葺好了,就卖了这处小院子,搬到庄子里面去住。 这两人始终没带走惜春,就是商量好搬走的事情也没跟惜春吱声儿。惜春眼瞅着嫂子侄媳妇就这么搬到后街去,又见环哥儿不要银钱也要带着三姐姐走,心里更是难受的紧,可是往常还能上栊翠庵找妙玉谈说玄理抛开烦恼,可贾家被抄,栊翠庵也被收了去,妙玉和她身边的小师傅已经回江南去了。 惜春见二太太对着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小姑娘憋闷的很,常常一股子狠劲上来就要绞头发当姑子去,不过到底是年纪小,若是身边儿有这些说佛讲道的人影响着,说不得哪天真会常伴了青灯去。不过现在没有人给她讲这些佛学玄理,没有人用这些开解她,惜春自己看了些时日佛经老庄,却益发烦躁,后来索性丢开手,只闷在屋子里不出去。历经这么些事情,惜春也是明白不少,她心里也害怕自己的亲事会被老太太用作筹码卖出去,却又束手无策,只自己宽慰自己,幸好年纪还小,暂时出不得门子去。 贾母把惜春迁到自己院子来住,把那处大些的院子给了宝玉,怕他委屈,仍旧改了院名叫“”。王夫人终于占了那出小院儿,她肚子里没有墨水,偏生想着重新树立威严,硬拉着贾宝玉给那院子起了名儿叫“如禧堂”,不伦不类惹得底下的丫鬟婆子都嗤笑不已。 八十多年风雨都挺过来了,贾母自然是个有算计的人,她心里头明白自己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手里的银钱,是以不管王夫人怎么奉承怎么花言巧语,半分的银钱都没露给她。 不过到底是年老了,那些采买的琐事她不去管,本来是想交给珠儿媳妇的,但李纨执意不从,一丁点不沾手,任人再说再骂也是那副半死的人样,除了接送贾兰去书塾,镇日窝在屋子里,面都不露一个。 贾母没办法,只好交给王氏去管,王氏从中盘剥些她也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不过眼见紫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倒是心急起贾宝玉的亲事了。要说贾宝玉的年岁并不大,不过常人家小爷十一二岁娶亲的也不是没有,贾母担心再耽搁些时日,等紫鹃生下的孩子大了,宝玉更不好说亲,毕竟谁家的姑娘嫁进来愿意对着个已经知点事情的庶长子,小时还好些,至少能拿捏住也能教的亲近么。 说到贾宝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宝钗。本来贾母是图谋薛家的财产,可是现在二房的人都不善经营,再大的金山也挡不住只出不进呀,贾母就想起薛宝钗在家时常帮着料理家里的铺子,本事比起寻常男人都不差,更是心动,又听说那薛大呆子如今变好了,和他兄弟能撑起薛家的半边天,薛家生意比荣府抄家前还要好些呢,贾母就更满意了,有个能干的大舅子,宝玉娶宝钗进门更是合宜了! 这边商量好,那边贾母就派了得用的婆子去讨薛姨妈的口信儿,那婆子巧舌如簧,一说宝钗进门就是当家做主的,二太太身份尴尬不能辖制媳妇,老太太又年老,可不是现成的奶奶么;二说宝玉现在长进了,认真读书呢,以他的聪慧日后封妻荫子都是能想望的;三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府如今虽然破败了,可老太太手里的家私体己并没被抄没,那可不得有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钱,如今把大房打发出去了,这些日后还不都是宝二奶奶的?再者聘礼什么的也不会比那些世家子差。又敲边鼓话里话外是宝钗已经及笄,年纪不小了还没人家相看,贾府那边又是亲戚,又有金玉良缘的造化在,宝姑娘嫁过去还能受委屈么? 不知道薛姨妈是怎么想的,竟然有些心动了,和那婆子唠叨了甚久,宝钗在内屋里听着,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宝玉是什么样的脾性她还不知道么,说句大不敬的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他读书入仕实在不靠谱。再者这婆子说了这许多,怎么宝玉未娶妻就让通房丫头有了孕却半个字不提?薛宝钗又急又苦,心里巴望着哥哥回来,能把那婆子撵出去,这段时日她也看清楚了,哥哥是不愿意自己嫁进贾家去的。 不过薛蟠前几日和冷二郎去直隶进货去了,还有几日才回,而且不知怎的,薛蟠自大狱里出来伤好后,就更不愿意着家了,连天在外头忙活,忙的时候就直接宿在铺子里,薛姨妈说他他也不听,看他忙的是正经事,薛姨妈说了几次也就罢了。 晚上,薛姨妈笑着端详宝钗,拉着她娘们儿叙了半宿的话。 薛姨妈是觉得贾宝玉这门亲事不错,她的确被那婆子的话打动了,虽然那婆子说的肯定是夸大了不少,可有句话说对了,薛姨妈心里清楚,宝钗都及笄了,眼看就十六成了老姑娘了,早些年还有人上门说亲可偏偏现在一处也没有,再留下去那就真嫁不好了。 薛姨妈因劝宝钗道:“ 贾家虽然现在落魄了,可宝玉含玉而生,是个有造化的,咱们又是亲戚,把你给了他们家,我眼瞅着也放心。” 见宝钗低头不语,薛姨妈又道:“我的儿,我何尝不知你的心思,都怪妈妈前些年想着国公府的富贵权势,把你耽搁了,若不然,以我儿的相貌才干纵使嫁入侯府宗族都是可的。如今虽然不显,可咱家没了皇商的招牌,到底就成了一般的商户,那些高门是瞧不上了,你…你,你年纪又不小了,唉,咱们娘俩是造的什么孽哟,我好好的女孩儿……”说着这个便哭起来。 宝钗忙宽慰她,只是心里也是自叹自怜,想起来少时和贾家姐妹一起做的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姐妹们都嬉笑她“我们家已出了个娘娘来,难道宝姐姐将来也是个王妃么”,心口跟刀磨似的疼,眼睛一酸,颗颗泪珠子就停不住了。 薛姨妈擦擦泪,握着宝钗的手道:“话说回来,我也算看着宝玉长大的,那孩子最是个温柔体贴的,往日里就‘姐姐姐姐’叫的亲热,待你比别人都好上几分,你们俩又有话说,若是成了,莫不是一桩美事?”想起紫鹃和她的肚子,薛姨妈眼里闪过一道厉芒:“至于他那个叫紫鹃的通房,我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是主她是仆,只要笼络住宝玉,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那碍眼的没了,你想想小时候你父亲不是还有几个受宠的姬妾么,可到后来那些人怎么着了?” 这话说的就忒露骨里些,饶是宝钗一向比旁人家的女孩儿成熟大方也被这话弄得低头不知怎么好。薛姨妈说出口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跟未出门子的姑娘说这些就过了,不过薛姨妈对后宅的事情比宝钗这个姑娘到底见得多,因道:“我儿别嫌妈妈话直,但凡女人,这些你总要学会的,那个爷儿心里不花花,屋里头没几个狐媚子的?” 这话说出来母女两个同时想起黛玉来,倒不是别的,而是随着和林府结亲,这席家的惯例“四十无子方考虑纳通房”的规矩传了出来,在都城引起一片哗然,多少人家面上不屑可心里面掂量着人家子弟做女婿,更私底下羡煞了满都城的闺秀和夫人。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0 薛宝钗想起曾经去林府那次见着林家待林黛玉跟掌中珠似的捧着、宠着,嘴里一片苦涩,初时她见黛玉的时候心里头不服气,觉得就是一盏美人灯吹吹就坏了,哪能跟自己比,见宝玉稀罕她,还要去争,私底下在湘云这个侯府女面前给她上眼药。现在想来,人家恐怕从没看上过贾家,没正眼看过贾宝玉,就像当初自己当宝贝稀罕的洋人物事八音盒,林姑娘屋里有几箱子比那好的,人家哥哥一支白玉簪子就臊的自己恨不得找缝儿钻进去。 薛姨妈半酸撇嘴道:“这林丫头倒是好运道,叫她找了这样的好人家。那样单薄无福的样子,也亏了她有个做大官的父亲罢!”又叹:“若是当初知道这林家大爷这么出息,这么得林老爷看重,就不该想着他是过继来的低看他,要不然这也是门好亲事。”说罢,就看宝钗。 宝钗脸红了红,现在想起林家大哥哥的样貌,比起宝玉也是不差的,只是……宝钗的眼神又黯淡下来,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娘俩说了半宿,宝钗终是没正面回应薛姨妈,不过薛姨妈心想“虽是这样,她是女儿家,素来也是孝顺守礼的人,日后我应了,她也没得说的。”香菱来服侍着薛姨妈和宝钗睡下,薛姨妈心里还打算着像贾家要多少聘礼银子的好。当初王夫人从她这里借了这么多银钱,她自然记着呢,是以这回心动贾家的提亲,也有听见那句老太太有几十万两银钱的话的份上,如今家里面艰难,把着这亲事让贾家还回来些银子也好。 宝钗不知这些,只心里面觉着妈妈太过耳性软了些,她是个姑娘家,又不好多说,想着明天一早就使人给哥哥去信,要哥哥回来给她住持。 娘俩儿更有各的心思,这才是同床异梦呢。 薛蟠在外头接到妹妹的信,又急又气,怨薛姨妈糊涂,虽然对妹妹的作为心冷,可还是心疼的。 柳湘莲见他样子,安慰道:“想来伯母得等你回去再定呢,先莫急,这里的事情我看着就好,你快马回去,跟伯母分说清楚。”又冷笑:“我曾说,那两府里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这里面落到那宝玉身上更妥当,看着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可软趴趴的,半点子担当都没有,这一年多,贾家这么多事情就没见他出过半点头,连父母都顾不了的东西可不是女孩儿托付终身的依靠。” 薛蟠听了,心里感动,想起妹妹曾经说过的话,又有些羞愧,拉住冷二郎的手,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柳湘莲拍他一把,笑道:“傻愣着做甚,快去罢!” 待薛蟠风尘仆仆回来,宝钗很是松一口气,不过薛姨妈想着宝玉的造化和老太太手里的银钱,东摇西摆,下不了决心。 薛蟠看在眼里,心里更难受,红着眼狠道:“妈妈糊涂!你道我的案子本来已经结了,如何又被攀扯出来下了大狱?” 这回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薛姨妈抖着嘴皮子瞪大眼睛看薛蟠,惊问:“这是…?蟠儿,别是弄错了罢?” 薛蟠眼里都是泪,沉稳不少的大爷们流着泪吼道:“怎么会有错?当日二郎拼力救我出来,对我说可能有人在暗中助我,要不然依他的能力这般救出来却是不能够。我先还以为是贾家是姨妈,可舅舅暗地里把我叫去,我才知道是舅舅救得我。我心里疑惑问舅舅这是谁害的我,舅舅踌躇很久才道就是贾家做的!原是贾家见咱们有远离之意,老太太和姨妈就使出了这法子,那来告我的人就是老太太身边人找来的!妈妈,您说,这样的亲事您还要答应?若是嫁进她们家,妹妹还不若一辈子在家呢!” 薛姨妈早就懵了,听到薛蟠最后一句忽的涕泪交流,一连声叫人去回了贾家,还要把前日那婆子带来的礼都扔到王夫人的脸上!要不是薛蟠拉着她,她就要上贾家要公道了。 薛蟠抹把脸,叹口气道:“妈妈也别去闹,闹出事情怀的是咱们的名声,你们在家不知道,那贾宝玉在都城的名声臭极了,连父亲流放都不去送,母亲遭罪也不管,贾家没落成这样子,居然孝期还让丫鬟有了身孕。若不是没人愿意搭理他,只这一条他就过不去。现在就是平民百姓家里也不愿让女儿嫁过去,何况是妹妹呢。” 怕薛姨妈作什么傻事,又道:“妹妹的亲事我会留意,好歹我在外头人面广,有合适的就叫母亲相看。至于贾家咱们就当没这门亲戚罢。”见薛姨妈要反驳,知道她心疼那些借出去的银钱,就索性明说:“莫说咱们家借钱没有借据,就是有了借据要回来银子,这些银钱咱们也留不住,舅舅说圣上查国库亏空,咱们薛家早年也是借过国库的银子的,就是看在咱们薛家被误抄了,姨妈私库的账本子上记着她从咱们家‘借去’的银子众多的份上,舅舅又使了力,这才没发落咱们家,要不然我就是逃过以前的官司,也逃不过流放的处罚。” 这话唬的薛姨妈也不敢说话了,怔怔看着薛蟠转身出去的背影。 薛家的事是彻底黄了,薛蟠命人把礼物都送回来,话里话外是前事他都知道了,他虽不愿意撕破脸皮两家不好看,可这亲戚的情分到此为止!日后贾家有什么都和薛家不相干,若是再传出去什么“金玉良缘”对有碍薛家姑娘闺誉的话去,就别怪他小人做到底,和贾家死磕,他是杀过人的混子,进了大狱去了半条命出来现在更想的开。 这话说到这,纵使气的贾母气血上涌,也不敢再做什么,现在贾家老弱,可惹不起那样的浑人。 贾母气的心慌,嘴里心里都咒骂薛家,现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辈都敢在她这里甩脸子。胸口窝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贾母把贾宝玉叫来,耳提面命的叫他好好读书争气,日后有了功名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儿娶不得,还看不上低贱商户人家的宝姑娘了呢。 贾宝玉本来听说老太太和母亲要为他娶宝姐姐为妻,虽然心里头更向往黛玉一些,可他和宝姐姐在一起的时间更长,说实话情分更深,想起宝姐姐一节雪白的手臂上带着那串红色的珊瑚珠子的模样,宝玉心里头有些热,嘴上不说,可也是很期盼的。 这会儿听见老太太说让他好好儿读书,话里头却是不愿意宝姐姐了,宝玉心里头不自在,囫囵两句就出去了。 贾母不死心,又托人给相说这都城里的好女孩儿,先是七八品小吏家的女孩儿,后来也不拘着官家姑娘了,只要乡绅富户家好模样的女孩儿就行,可说来说去,没有一家乐意的,后来更是拿出百十两的银子来也请不到媒婆子了,那些媒婆全靠了一张嘴和信义做这行当,纵使贾家给的钱再多,也不敢为了这名声坏透的那贾宝玉说亲了,这要是做了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后头谁还敢让她们说亲? 贾母气坏了,直道“狗眼看人低”,这口气出不来,就每日里都嘱咐宝玉好好儿读书,明年下场考试,誓要叫那些人后悔。这话说多了,尤其是贾宝玉本来就不耐的话,先前还顾忌着老太太的贾宝玉后来一听就暗自皱眉,往往说不得几句就借口走了。 贾母先前还怀疑宝玉听进去没有,不过她叫来袭人、麝月等细细问过,都说二爷用功了,日日到很晚呢。贾母心里头快慰,又日日叫人炖了上好的补品给他吃,还每月另给他二百两银子花用。 这中间倒发生了一件事儿,不过因着袭人‘伶俐’倒让贾母更深信宝玉用功了。 那日也不知道宝玉房里的大丫鬟晴雯看见了什么,一路跑到贾母跟前,哭着要老太太放她出去,这丫头是贾母给宝玉的,一向看重她的样貌和手艺,这会子听见不免有些诧异,连忙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晴雯吱吱呜呜,臊的脸通红,就是说不出来什么,贾母也不耐烦了,心中起疑,叫身边婆子悄悄去看宝玉房里出了什么事情。 那婆子去了回来说:“宝二爷正在书房里用功呢,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屋子做针线,其余的都在廊下说话做活儿。”贾母点点头,松口气,可她也不想想为什么外间屋里只有袭人和麝月两个做针线,平常的时候大丫鬟带着小丫头做活才正常么。 贾母听了回报就觉着是晴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不好说,打量着她也大了,这妖娆模样留在宝玉身边到底不如老实温顺的袭人等人放心,也就发了善心,不打算找她的错处,命人叫她哥哥来领走。 要说林臻玉来这一遭儿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晴雯的哥嫂就是其一。先前贾琏没和尤二姐、秋桐什么的牵扯上,做事又正派了,自然是许多心里长草的仆妇的眼中宝,晴雯的嫂子多姑娘就是里头最‘风流’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一次好容易遇上贾琏这多姑娘竟然不顾在园子里就像贾琏抛媚眼缠上去,正好被后面追着贾琏出来送东西的平儿瞧见,虽然贾琏没作纠缠,可这事却是被凤姐知晓了,结果这多姑娘和门房老李头偷乐时叫人抓个正着,满园子的婆子媳妇都看见了,这多姑娘呆不下去,竟然卷起包袱跑了。 晴雯的哥哥是个酒鬼糊涂虫,叫吴贵,老实胆小,这之后也没人给他说亲。因着晴雯时不时接济他,倒是唯妹妹的话是从了。先前贾府方人出去的时候,晴雯求了人,她哥哥如今已经脱了籍,在外头给人打零工过活。贾母派人叫他来,他听说是妹妹的意思,也没说什么只谢贾母恩典,贾母就把身契还给了晴雯又赏了她十两银子让她家去了。 到后来,百花风流云散的时候,听说晴雯靠着自己一手好绣活儿,和她哥哥在都城不远底下的县城里盘了一个小铺子,专接县城里乡绅地主家的伙计,日子过得还不错,再后来,嫁给了下面村里一户有田地的农家,隔年便生了一个白胖的男娃儿,婆婆家待她很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儿。现在贾母让吴贵领晴雯回了家,心里头不放心,又叫来袭人问话,袭人装作不好意思吱唔着说晴雯见紫鹃做了姨娘眼热,就在宝玉读书的时候撩拨他,没想到反被宝玉斥责了一顿,脸皮受不住才来求老太太放出去。 贾母闻言,心想幸好把那蹄子放出去了,要不然还不得带坏了宝玉,更是深信宝玉好好读书的话了。 不过很快贾母就知道晴天雷劈的滋味了,这日天好,她想着宝玉近来消瘦不少,就从自己的体己里找出一根老参,叫削下几片来配着其他的好东西给宝玉熬汤,下人送上来时她心血来潮想要亲去瞧瞧宝贝孙子用功。就叫鸳鸯扶着她,琥珀端着汤碗,带着两三个丫头亲去隔壁“”。 进了院子,发现院里静悄悄的,竟不像有人,鸳鸯心里起疑,倒是贾母想着是宝玉嫌聒噪影响了他读书才叫人退下,也不在意,直接就往书房去,到了地方才发现宝玉不在,只有一个小丫头唬的脸色煞白。 贾母这才生了疑,直往正室去,那房门紧闭着,里面却没插上,贾母进去就闻见一股子麝香味儿,登时脸色就沉下来,手下死命抓着鸳鸯直往内室闯,里面传来的声音羞得丫鬟们脸通红,贾母一把扯下帐子,头猛地一声炸了——里面竟然真是宝玉,里面竟然有赤/条条的三个人——袭人、麝月吓得都不会动了,听见贾母大喝才抱着衣裳滚下床跪在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猫猫扔了一个地雷 苏洛邪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姑娘们一直以来对鱼的鼓励,亲亲姑娘们╭(╯3╰)╮33333。 下章贾母就会领便当,惜春的着落也出来了。 正文快要结束了,看文的亲们快来包养鱼呀,任调戏哟,坑品保证哟~(_)~ 83、史老太君,您后悔了吗?(下) 外头还是天光大亮,屋里头却行起了这荒唐事,贾母简直气的站立不住,手指着地上跪着的三人抖个不停。 贾宝玉唬的脸色煞白,讷讷不能言语。袭人和麝月两个更是泪如雨下,饶是袭人这样前后玲珑的人物,现在也慌得六神无主,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要说贾宝玉也是极倒霉的,这一遭子事情还真不赖他,都是心有计量的丫鬟们弄得,贾宝玉这儿,大概就是耳根软没主见,受不住诱惑罢。 他自从梦里警幻仙子那里知道这男女之事,正逢袭人比他大上几岁,忍不住两人就半推半就成了好事,之后他待袭人与旁人不同,袭人服侍他也更是温柔尽心,要是两个这般发展下去,少不得袭人就是宝玉日后最得势的姨娘,袭人贤惠又会奉承,即便有了宝二奶奶袭人也不会被搁到后头去。 只是事情总有人意想不到的,这宝玉竟然对没住多长时间的林姑娘上了心。在袭人看来,这位林姑娘心高气傲,出身也高,看着她兄长弟弟对她的样子在家是极受宠的,二爷又是搁心里真稀罕,恐怕日后容不得人。不得不说,在当初贾府里头被王夫人和薛宝钗鼓弄的阖府都高看宝姑娘一眼的时候,这个袭人是少有的清醒,她知道林黛玉若是嫁进来,娘家力强,她这么个丫鬟妾实在讨不得什么好,是以才处处明里暗里针对黛玉。 林姑娘没有那些心思,平日离宝玉都远远的,就是袭人在心里也叹息林家的教养和规矩。太太一番作为,林家要回自己的宅子去了,袭人松一口气,依着林大爷露出的性子是绝不会让宝玉进林府见林姑娘的。却不想横生波澜,林大爷竟然把紫鹃那蹄子退回来,老太太转眼将人给了二爷,宝玉就像个宝贝似的供起来了,一时间就是她的风头也被压下去。 这紫鹃是个不省心的,仗着服侍过林姑娘些时日就老在宝玉跟前勾起卖好,十分添堵。袭人和她较劲,宝玉竟像隐隐偏着那边儿,幸好袭人一直笼络着丫鬟们,也算不得下风。不想老太太那里因着宝玉难受林姑娘定亲的事情,居然将那狐媚子给过了名堂做了屋里人,比她这在太太那里拿着姨娘月例的准姨娘还要高上半分,袭人这心里就别提多嫉恨了。 不过袭人毕竟大上几岁,她言少稳重,小时就得老太太看重,自是知晓看过很多这后宅不能说的事情,跟宝玉有了夫妻之实后,她虽然盼望有个孩子能巩固她的地位,可她心里清楚这必须得在宝玉有了宝二奶奶之后,要不然姨娘先不说,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可谁曾想贾家遭了这样的大难,紫鹃那贱蹄子偏偏在这时候有孕,最迂板的老爷不在,太太定了罪心思全不在这里,老太太怜惜宝玉,竟然默许了紫鹃那贱蹄子生下孩子! 袭人怎么甘心,眼看着宝玉头一次做父亲又新奇又兴奋,大半颗心都被拉到那边去了,袭人又惊又怕,她以前的依仗太太如今是拔了毛的凤凰——不中用了,老太太嫌她原来靠向王夫人,很是不冷不热。袭人明白现在老太太时不时叫她过去回话,不是因为看重,而是因为她最了解宝玉的日常,管着宝玉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可这身份一旦紫鹃生下孩子或许就保不住了,比起她来,紫鹃更名正言顺不是么。 袭人可没想过要对紫鹃肚子里的孩子使坏,一来老太太看重这个孩子,要是出事必得严查;二来宝玉心里稀罕,万一事情有个闪失他也不会站到自己这边来;三来有紫鹃这个挡箭牌,未来的宝二奶奶要找帮手,自己只要表现的温顺低调必然是首选,到时自有别人收拾那贱人!袭人想的明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趁着机会把宝玉的心拉回来。 见宝玉为了老太太耳提面命读书科举心里烦闷,她是深知宝玉的脾性的,知道若是女孩儿慢慢儿说话或许还有些用,老太太那般只会适得其反,袭人因而帮着他在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说了好些话,果然宝玉十分感激,拉着她“好姐姐”叫的亲热。 袭人心里一个宝玉占的满满的,她虽然也想让宝玉上进,可心里头觉着老太太疼宝玉,日后那些体己都是他的,够他们活几辈子的了,这科举之事说来也无甚要紧。到底是个丫鬟,心机有些可眼光短浅。 就是这么想着,袭人才百般勾着宝玉做哪些勾当,腻在一块儿的时间多了,以他们的情分,宝玉欢喜,自然待袭人越发好了些,叫底下那几个见风使舵赶着奉承紫鹃的小丫头见状忙回转过来。 不过男女的事情,若是两心里相依对等还好,像宝玉这样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姐姐妹妹都装心里头,个个儿女孩儿都呵护照拂住的人,心都是不足的,一日一月一年还好,他们这么些年过来,纵然袭人年轻貌美也抵不过宝玉那“胸怀天下姐妹”的性子。 袭人没法子,只好把目光看向一直跟着自己脚步走的麝月,麝月的容貌在宝玉屋里这堆花儿中算不上很出挑,不过身段出落的极好,胸前沉甸甸的,比那些青不拉几的小姑娘养眼的多。而且比起最有林姑娘样貌性子的晴雯和其他人,跟自个一个鼻口出气的麝月是再妥当不过了。宝玉屋里哪个丫头不是享惯了福,哪个不想日后成为半个主子,先前又出了紫鹃的事情,麝月没多久就答应了,袭人造出机会,她和宝玉的好事就成了。 袭人一次给宝玉收拾书房时,在以前宝玉那些朋友送的书里发现几本画本子,饶是袭人已是经人事的人了,看到也不免羞红了脸,她哪知道这是当初宝玉和薛蟠几个纨绔交好时那些人节下夹杂在书箱子里送来的秦楼楚馆里流出的“好东西”,每年都要收到好些书礼,宝玉扫一眼就丢到书房去了,这才没发现。 袭人偷偷藏起来,忍着羞意试了几回,果然宝玉得趣儿,把正新鲜的麝月也丢到一边儿去了。袭人心里头甜蜜,行事愈发大胆起来。为了笼络着麝月,也为了把宝玉拉在身边儿,袭人虽没有让她见着那些书,可私底下也吱吱呜呜提了些… 麝月愈发和她一势儿。 要么说人的尺度和底线是一点儿一点儿扩大的么。宝玉又禁不住诱惑,他们常常白日里行那事儿,再说白日里比晚上还保险些,袭人也想着若是晚上动静大了,夜深人静的,不好避嫌。 这天正是头一次他们三个在一块儿,这些天都不曾出过差错,袭人又一时被晴雯被撵回家去的得意劲儿冲昏了头,没仔细布置,这回又不像往日外头必会有她或者麝月中一人看着,谁知就是这么巧,让老太太正撞破这丑事儿!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1 前一刻袭人还在心里看不起晴雯“装什么清高样子,不过是一时不察叫她瞧见宝玉和麝月两个滚在床上,就又哭又闹的要回家去!”哼,可别说她没有当宝玉姨娘的心思,这会子回家去了,她倒要看看“要脸皮子”的晴雯姑娘日后能有个什么造化! 后一刻袭人就跪在地下,老太太的眼神让她从外冷到心里头,这回才真正是莫说前路,恐怕性命有没有都两说。 贾母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退出来叫穿上衣裳,鸳鸯红着脸低头,底下丫鬟更是一个音儿不敢出。好半晌,贾母叫宝玉去书房思过去,见老太太盛怒,又被撞破了这样羞人的事儿,宝玉哪敢说话,白着脸一溜烟去了。 宝玉一个走了,贾母上去,就照袭人和麝月的脸上打了几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袭人和麝月两个脸上火热,一声不敢言语。 贾母心知这可不能闹大了,若是传将出去,恐怕宝玉的一辈子就毁了,娶亲仕途就都不用想了。也不多说,叫人堵了两人的嘴,关到柴房去,说明日里远远卖出去。袭人哭求:“老太太,我再也不敢了。老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老太太和二爷这些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不要紧,可人家怎么说二爷呢?” 这话说出来,真真撞到了贾母的逆鳞上,茶盏子劈头盖脸的就扔过来,贾母骂道:“还敢提宝玉!若不是你们,我好好的宝玉怎么会这样,快休提你服侍过我,你们不知羞,我却要替你们臊得慌!也不必拉扯别的,我知道你们是眼馋那屋里的紫鹃,哼,我就实话告诉你们,这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我是心疼宝玉的孩子,可那挡了宝玉道儿的贱婢就不一定了!” 这话出口,就是鸳鸯也变了脸色。 果然,贾母严令看到今日事情的那几个丫鬟不许对外面吐出一个字不算,半个月里,知晓的丫鬟都陆陆续续的被“遣到庄子上去了”,总之见不着人影,就连琥珀都没例外,被贾母送了一笔嫁妆银子嫁给了管着她陪嫁的南边庄子的庄头的儿子。 贾母还查抄了宝玉房里所有丫鬟的箱笼,但凡有点不妥的都远远打发了。袭人和麝月第二天就被拉去给人牙子了,这些是看在鸳鸯眼里的,可府里头传的却是这两个大丫鬟管着宝二爷的银钱物事,手里头账目不干净,叫老太太撵到庄子上思过去了,改好了才叫回来。鸳鸯一边心惊老太太的手段,一边儿担心自个儿,她虽然最受老太太倚重,可若是哪里传出点风声来,恐怕老太太会想她身上去,幸好宝二爷那里又有了状况,把老太太的心神拉过去了。 贾母毕竟心疼宝玉,这会儿她还把错儿全推到丫鬟身上去了呢,撵了这些丫头,怕宝玉委屈,忙忙从府里选了四五个齐整又老实的给他使唤。 这日,惜春新画了画儿给宝玉送去的时候,看着满屋子的不熟的面孔,感叹说:“倘或袭人姐姐几个有些错处,也是小的,她们这些年侍候你用心,二哥哥何不像老太太求求情,把她们接回来?” 一句话还未说完,宝玉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脸色煞白了。 惜春以为自己说话造次了,连忙转了话头儿,闲说几句就去了。 贾宝玉本就心里郁郁,又羞恼又惊恐,百般滋味儿积在心口,这会子却是撑着一股劲儿,每每都真的到深夜。这样儿一日两日,贾母是满意了,越发觉着是那些狐媚子妖精的错,可没半个月,贾宝玉千娇万宠出来的羸弱身子骨不支病倒了。 贾母心疼,请了多少大夫,可贾宝玉浑浑噩噩总不见好,一日里王夫人突然道:“怎么不见宝玉的玉?!”众人这才惊觉原来那块玉不见了,贾母气急,打骂了侍候的丫头们,可这实在怪不到她们头上,是贾母下了死命令——“你们二爷要专心读书,若是叫我知道哪个敢作怪扰了宝玉,立刻打死扔出去!”这样儿一说,宝玉的身谁还敢近得,更何况那些事情一向都是袭人麝月晴雯做的,这些丫鬟过来才几时都还没上手呢! 贾母慌得没法子,这玉可是宝玉的命根子,他的前程、他的不凡全在这上头呢。整个宅子里翻遍了,贾母受王夫人鼓动,竟然拿出银子在外面悬赏找玉,初时是一千两,到后来居然长到了一万两。 大房贾赦等人都听到了这消息,心里都窝了一股子火,这也是后几个月贾赦和邢夫人不上门的原因。 宝玉躺在床上,虽然还时不时糊涂着,可这病倒没有从前荣国府时丢了玉那般严重,大夫也能查出源头来,说是凡事积郁于心引起的。 闹了半个月,期间贾母还派人到大房去要他们帮着找,被怒气重重的贾赦轰了出去。 这一日,天气正好,却是来了个癞头的和尚,那念佛的声音经过门径院落竟能传到屋里贾母的耳朵里去,贾母大呼“高僧”,忙请进门来。 贾母心急,忙请问玉的下落。和尚疯疯癫癫,似哭似笑,唱道:“似真似假,玉在玉去,玉从哪里来,玉往那处去。” 贾母细细品量这话,越想越大有深意,忽然想起王夫人这几日又提起要给悬赏加银钱的事情,贾母怕太招眼,就没答应,她那时的神情十分不对,本以为是心挂念宝玉,现在想想…玉从哪里来?玉在玉去,似真似假!这玉还不是王氏生宝玉的时候带出来的么! 贾母眼神一厉,手腾地握紧了,让搀扶着她的鸳鸯一阵疼。叫人好生给大师看茶招呼着,贾母带着鸳鸯直接去了小院王夫人处。癞头和尚疯癫的又唱又笑,也不去管她。 贾母进门就甩了王夫人一嘴巴子,厉声喝道:“王氏!拿出来!把宝玉的玉拿出来!” 这玉真就是王夫人拿的,她以为有人告密怨恨的看了身边两个亲信一眼,跪在地上把玉从怀里掏出来。 贾母都不知说什么好,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争气,不顾王夫人的哭喊,叫人把她关到后头的倒座房里去。冷冷看了她的两个亲信婆子一眼,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等之后,有这些人好看的! 贾母急忙忙捧了玉给大师看,她记得当初宝玉靥着的时候,一个跛足道士抚了抚玉没几日宝玉就好了。 那和尚果然还在,接过玉来端详,忽然大笑起来:“真真怪哉,你这浊气竟盛极,罢了,等形碎之时再来接你罢!倒是侍者可惜了,堪不破劫数,白白污浊了心神,可叹可惜!” 说完把玉抛给贾母,兀自高歌出门去了。贾母待追出门去,竟然再不见踪影。 经此一事,宝玉慢慢调养好了起来,王夫人那里贾母是彻底灰心,只叫人看着,一步也不许她走出来,王夫人拘着拘着,竟有些疯癫了,贾母也不去管她,只让人把窗子封严实了,不叫声音传出来。 倒是这宝玉经这一病,仿佛灵气去了一半儿,怎么看都不及往日灵动,好在听话了许多,读书写字也是用功。可贾母心里对那日癞头和尚的几句未竟之言耿耿于怀,等不及叫家人重金请来几个夫子回来,每每必问宝玉明科是否有望?几个夫子奔着贾家重金而来,但到底是有功名在身的,看了贾宝玉的文章,俱都摇头,叫多读几年再说。 其中一个好容易补了个偏远处的缺,辞馆临行时对贾母道:“老夫人,我知你望孙成才心切,可贵公子的确不是读书的材料,记诵太慢,他这个岁数,实在是晚了。还请老夫人三思,趁早另谋个出路的好。” 贾母目瞪口呆,抱着宝玉直哭,这孩子自从病了一场往日几乎过目不忘的天份竟然去了十之,这还有什么盼头呢? 一连串的打击几乎让贾母食不下咽,听说贾环在书院读的很好,甚至有了把贾环认回来的念头。贾母掂量数日,决定先给宝玉找门亲事再说,这种事情,兴许冲冲喜就好了呢。 这世上有像林如海家那样心疼自家姑娘的人家,自然也有把姑娘当做货物筹码谋利益的爹娘。在贾母重金聘礼之下,和都城的一户大商家定下亲事,那家的姑娘不小了,前几年曾定下过一门亲事,不过那家败落了,门户不当,这姑娘不愿意,两家就解除了婚约。 聘礼够厚,那家也没说什么,定下亲只半个月就把姑娘嫁了过来,婚事草率,并没有几个亲友在场。这闺名佟卉儿的宝二奶奶也是个厉害的,十足像她爹娘,贾母看她颜色姣好,又是会管家的,初时也算满意。对着佟卉儿明里暗里跟紫鹃过不去也当做没看见。 只是这调/教孙媳妇还是要做的,佟卉儿每日里问安服侍样样都不能少。佟卉儿憋了十多天,白日里要侍候那老婆子,晚上还得对着空有一副皮相不中用的丈夫,管家的权势和银钱一个子都没到她手上,脾气本就不好的她,在贾母让她给紫鹃过了明路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这样的爹娘能教养出多好的女儿来,佟氏诗词书画样样不通,可撒泼叫骂是很拿手的,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指着宝玉的鼻子对着贾母骂:“你们千哄万骗让我入得门来,却是给了这样不中用的丈夫!好,这孬种不能人道我也认了,现在竟叫个怀着野种的贱婢也爬到我头上么?天哪!这日子还叫不叫人过了!…” 贾母已被她那句“不能人道”给惊住了,急忙看宝玉。贾宝玉脸通红,却默认似的低下头去。 原来那日贾母撞破他和袭人麝月的事情,让贾宝玉吓到了,后来又羞又惊,大病一场好了后才发觉自己“不行”了。 贾母顾不得其他,忙一叠声叫去请大夫。她也不是软性子让人拿捏的,直接命婆子堵住佟氏的罪关屋子里两天不给饭吃。 结果大夫来了几波,却把她最后的希望也带走了,几位大夫都说:“这位公子初事太早,已是伤了根本。后来又…过度,更是雪上加霜,这般,慢慢养着,子嗣虽艰难,倒也可以期许。但坏就坏在这位公子事中被惊吓,现在看来,并无好的法子,恐怕……” 贾母顿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这简直就是绝了她最后的希望。贾母倒下去,这回心里头的支柱尽倒,病歪歪的好不了了。 没办法,只好叫那佟氏出来主事,这佟氏听说丈夫无望,更是把他抛一边去,把在家学的那些个手段都耍出来,人又吝啬的很,弄得贾家上下苦不堪言。不过她倒是不针对紫鹃了,佟卉儿也是个知事的,知道娘家现在已经没了她的容身处,她只有在贾家这一条路,既然宝玉不中用,那这贱婢肚里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为了自己的地位,这孩子也得好好的,到时去母留子,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才是。 佟氏算盘打得精,竟然在贾母面前劝她把私库和体己交出来,说是她捂得这样紧,又这么信任身边的丫头,万一不小心去了,这些钱财岂不便宜了这些奴才秧子?气的鸳鸯直哭。 贾母是管不来了佟氏了,只好叫宝玉过来,让他写封休书把这恶妇休回家去。宝玉木呆呆的,自从那日被大夫们检查问询几乎羞愤死过去后,更是连往日一分的灵气也没有了。贾母又心酸又后悔,这会儿她才觉得自己过往太过偏心疼宠宝玉了,一个爷们儿,一点子顶事的刚性也没有。 祖孙两个说起话来,多是贾母断断续续的说,贾宝玉一旁木木听着。贾母说起那日来的高僧来,后悔说没拉住让他好好看看宝玉。贾宝玉腾地眼睛一亮,忙追问那癞头和尚说什么了。贾母看着这模样,很欣喜,忙不迟将话都复述了一遍。 贾宝玉忽然又哭又笑,嘴里面直念叨那句“堪不破劫数,白白污浊了心神”,猛地从颈上扯下那块生而带来的玉,狠狠掷到地上,贾母眼睁睁看见那块让她深信不疑宝玉有大造化的玉四分五裂。 这还不算,贾宝玉竟然伸手把头上戴的束发嵌宝紫金冠揪下扔在地上,口里念叨:“你们误我,你们误我!” 鸳鸯拦住,哭问:“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宝玉忽的大笑,嘻嘻道:“我不在你们这污浊处待着了!我这才明白,我是天上的神瑛侍者,你们误我多年,如今我要去找大士和真人,求他们渡我!”说完,竟然不管还在床上瘫着的老祖母,兀自出门去不见了踪影。 贾母猛地吐出口血来,心如死灰,镇日呆躺在床上等死。 …… 凤姐听完鸳鸯叙说,陪着留了不少眼泪,可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走到今天这步,不能不说,老太太本人要负大半的责任。 贾母不好了,大夫来看过只说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叫家人准备后事。贾赦等都忙忙过来了。 贾琏凤姐思量再三,还是跟林府去了信儿。林臻玉听贾赦说了些缘故,也是暗暗叹息,人死灯灭,不管怎么样,看在母亲的份上,兄弟妹三个还是驱车去往贾家见贾母最后一面。 林臻玉并不想惹一身骚,先把老太太死后吊唁的白礼给贾琏送去了,讲明老太太吊唁的时候林家就不参加了。 贾母见到黛玉三个像是有些清醒,握住黛玉的手喊“敏儿”。林臻玉深深的看了眼这个算计了一辈子,一辈子也被算计的老人,忽然就想开了,日后贾家如何,这世界都跟自己知道的红楼没有关系了,这是他的人生,只要好好享受就是。卡在心上的最后一道坎过去了,林臻玉觉着也许上辈子就是为了这一世积福的罢。 等老太太回光返照人清醒不少的时候,臻玉避了开去,他和这位老人以前有过再多的计较,这时候他也不愿意看见她瞧他的复杂的眼神,她必然也不愿意在最后关头瞧见他的。 过了一会子,黛玉红肿着眼睛和馥玉出来了,听她说,老太太就留下一句“悔不当初”,然后念着“老国公”和“宝玉、宝玉”就咽气了。 凤姐瞧着这府里的佟氏实在不像话,就把孤零零没着落的惜春接回家去了,黛玉心里也想着这个小妹妹,叫人接林府住了段日子,臻玉又教给凤姐送去了五千两的银子,说是妹妹交代里面三千给惜春置办,另外两千两,迎春和探春各一千两添妆。 李纨等办完了老太太的丧事,就跟着贾兰住到他书塾附近,离着凤姐她们也不算远。 ……而贾宝玉,始终不曾露面,无人知晓他的行踪。 84、番外:贺二的观察日记之主子一天的生活(上)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2 贺二,大名贺擎,是景亲王麾下武将之首,自称威武挺拔、风度翩翩,比他家王爷受欢迎百倍!是都城夫人闺秀心目中的佳婿——当然,这也是自称。 贺擎,好吧,这名字说着别扭,咱还是叫贺二罢。 说来贺二这娃也怪可怜的:自从前朝余波事了,朝廷平稳,景王的贺卫被授予武职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后,在他们家“王妃”林大爷的号召下大多都给自己取了个正经的大名儿,贺二也不例外,冥思苦想才想出“擎”这么个好字来,得意洋洋给兄弟们显摆一番。这是人之常情,如果只这样顶多被兄弟们碗大的拳头招呼两下也就罢了,可偏偏贺二自个儿找抽——他咧着一口大白牙凑到他家主子房前头——看日上三竿扶腰而出被“操劳”过度的他家“王妃”大人的笑话。这可是捅了马蜂窝,林臻玉皮笑肉不笑暗中揉着腰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好儿给众人普及了这个“二”字博大精深的含义。要知道人“王妃”大人是谁?十几岁就中了进士的人物!就这么噼里啪啦一大串,“二”字的深远涵义和贺擎本人的“高大”形象对等起来深深印在众人的脑袋了。 那之后的悲剧就注定了,“从此贺擎是路人”是绝对的,贺擎这个名字只在官碟文书上出现过,人们贺二、贺二的口口相传,到后来,贺二拿着文书调任往兵部报道时,人家看了半天竟然没想起来这“贺擎”是何方神圣,直到贺二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贺二”两个字后才恍然大悟状。贺二看着那头发花白的主事一脸的“原来是贺二呀,你早说么”眼角直抽,真心感觉森森的蛋疼。 贺二差事上最是精明谨慎的,可日常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在他家主子和王妃大人的手底下不知吃了多少亏,可对于撩拨看笑却乐此不疲。偏他又跟林臻玉杠上了,每每他那口大白牙出现在林臻玉眼前头的时候,林臻玉就觉被闪的头疼,得吸气在吸气才能克制住自个儿朝那整齐大牙挥拳的冲动。 言归正传,这日是休沐日又赶上节庆,大伙儿都知道但凡这样的日子主子们总是起得晚,又不爱人去侍候的,全府里上下也高高兴兴跟着睡个饱觉。但总有人例外,譬如贺二,譬如林臻玉,林臻玉是想睡不给睡,而贺二就是纯粹皮痒,脑袋一热来这处找乐子来了。 卯时初,天色还不见露白,水泱和林臻玉住的主院里面的墙根忽的冒出来一个黑影,煞有其事的拍拍身上的灰尘,大步向里面走去,在正房前站定,美其名曰护卫王爷安全。院外头接班巡夜的贺六瞥见主院墙头一晃过去的熟悉身影,嘴角不自觉抽抽,转过脸来当做没看见,明智的立刻领着小队远离主院,省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宅子正是水泱在林府隔壁建的那处,他们平日都住在这里。这个“主院”并不大,相反是这处宅子里很小的一个院子,只有相通的三间作为正房,再加上后面的几间厢房罢了,偏林臻玉喜欢,就把这里做了正院。 贺二龇龇牙,前些时日出京去办差了,好久不见“王妃”大人的“英姿”了,真是颇为想念啊,尤其是在弟兄们拉着长音叫“二”哥的时候! 摸摸下巴,嗯,这个时辰往日王爷就该起来打拳了,今天么,嘿嘿。 这时节的天气已经凉了,尤其是早晨天不亮的时候,小冷风吹得更是。只穿一身单衣急忙忙过来的贺二动动身体,忽的想起来一句酸诗“从此君王不早朝”来,越嚼么越觉得贴切,啧啧,等“王妃大人”出来一定要把这句在他跟前吟出来! 提起这句,贺二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张血盆大口来,想到半月前在临阳办差时那里父母官家的那位娇滴滴的玉环姑娘,贺二额上渗出汗来,险些就被留下做女婿了,那位姑娘富态的确可比杨妃,只是那妆扮……贺二诡异的把自家王妃的脸换上去,又猛地打了个寒战,忙打住不敢在想,要是叫臻爷看到他脑子里那张脸非劈了他不可!贺二顶着头上背上的冷汗被小风一吹,张嘴就想打喷嚏,忽的听见正房里隐约有动静,忙捂住嘴躲到一边去。 这时东边天空泛白,已是卯时半了,正房里窸窸窣窣一阵声音响起来,却是无人出来,紧接着就有压低的呻吟传出来。贺二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一抹红,尴尬的四下看看,他可不是有意听人墙角的,他不过是这段日子被那些小子的一口一个二!哥给憋闷了,这才这么早来这里,想着等臻爷早上一出来就给个哈哈,找个平衡罢了。 也是贺二自找的,明明能猜到休沐的时候主子房里会发生的事儿,却偏偏凭着一股气就过来了,他怎么不想想这休沐的时候他家主子哪回不是陪着人轻易不出去,还想着等主子出去看看“王妃”的笑话顺顺气儿,可不是白日做梦么? 只是这时候却退不得了,正院外头已经有人声了,若是现在爬墙出去,保不齐就被当成贼抓个正着,想起自家主子那张黑脸,若是叫他知道,自己还不得退一层皮?贺二决定还是继续在这里罢,反正这里不到天大亮不会有人进来。嗯,离开这么久,好容易又调回来跟着王爷办事,正好现在熟悉下主子的日常么。 贺二眼睛不往正房瞅,可耳朵却支楞着,快到卯时末天光大亮的时候,猛地听见一声拔尖的呻吟,贺二脸又烧起来,过一会儿里面又传来“咚”的一声响。这个贺二熟悉,以前还是贺卫给王爷暗中办差有时条件艰苦,几个兄弟挤在一起睡觉,每晚上总有被踹下床去的,就是这个声音儿。贺二咧咧嘴,“嘶”的吸口气,有些幸灾乐祸,这声儿响的真“清脆”! “吱呀”一声儿门开了,贺二忙蹲到院里大盆栽后头,眼瞅着自家主子轻手轻脚的出来,轻手轻脚的把门合上,步子轻快的向后厢走去。贺二摇摇头,心说看这步子,看这得意样儿,哪里像被人踹下来的哟。 贺二现在已经心生退意,没瞅见王爷这出房门不出院门的做派么,他又不傻,若是只有一个臻爷他还敢上前啧啧几句找点场子,可两个都在,他是脑子错弦才这时候撞上去。可没等他蹿出盆栽去,水泱端着一个托盘悠悠的回来了。贺二一拍脑袋,怎么忘了主子虽然不愿让人近前侍候,可后厢里的小厨房却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当值的,怪不得回来这么快,白白浪费一个跑掉的机会。 闻见托盘上食物传来的香味儿,贺二悄悄咽咽口水,真想把主子现在的贤惠样子画下来,保准惊掉一地的眼珠子! 等水泱进了屋,贺二站起身来,摸摸肚子寻思着去厨房弄点好的来饱肚。却在下一瞬听见小院外头陈总管的声音,嗬,听这一串话儿,正赶上陈总管话痨的时候。贺二的嘴里真的发苦了,这要出去,被陈总管撞见了,绝对等于主子、臻爷和宅子的人都撞见了,再想想陈总管的问话就叫人崩溃。 贺二默默地又蹲下来,想着等陈总管走了后再出去罢,支起耳朵来听动静,就听陈总管笑呵呵道:“听说这些日子有些宵小,常打扮成小厮白日里进府偷盗,咱们这里不比在王府里有威慑,务必好好儿巡检才是,派人守住主子们的院落,省的惊扰了主子们。” 贺二摸着肚子的手僵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偏偏这么巧?一处院落里换了班正在用早饭的贺六打了个大喷嚏,惹得和主子一样冷硬性子的贺一冷冷撇来一眼。 哭丧着脸,贺二“二性”上来,破罐破摔,决定像当年盯梢调查那样今儿就蹲在主子这院落里了,可不能被当众逮到让那些小子看笑话! 悄悄转到花丛后头的窗子底下,贺二脸不红气不喘的开始了他的盯梢,想当年给主子办差的时候,他贺大爷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 里面水泱温声细语的将臻玉唤醒,不顾怀里这人的抗议,硬是喂了一碗粥进去垫底。摸摸汗湿的日头,水泱有那么一丁点反省,昨晚和今早是有点儿过了。喂过粥,水泱轻手轻脚的抱起昏昏欲睡的这人,向一旁的偏室里去,那是他花了大工夫弄得池子,时时都有后厢通过来的热水,可不是为了这时候方便么。 窗子底下的贺二龇着牙,一脸酸倒的神情,嗳,主子哟,您这是贤惠到什么地步了哟?还喂粥。 浴间在另一边,贺二听不见也不敢过去,他现在听听就罢了,若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恐怕主子能把他派到西北边不见人烟的地方办差办上几十年。嘁,他可是见过自家主子吃味的样子,老虎的尾巴摸不得,那臻爷绝对是老虎的眼珠子。 “哗啦”一声帘响,水泱又把红通通湿漉漉的臻玉抱回来放在一边的榻上,几下把床铺上脏了的被褥都拢到一处扔屏风后面去,快手快脚的换上早准备好的新被褥。好容易哄着生气不理人的臻玉吃下还热着的饭食,水泱投喂期间把自己也喂饱了。 窗子底下的贺二一手抵着瘪瘪的肚子,一边被爷的轻声慢语酸倒一排大牙,嘴里和胃里越酸越饿,可这时候给他俩胆子他也不敢出去了,要是这时候叫爷抓住,唉,不敢想呀! 现在贺二也不想笑话臻玉了,满心只盼着两位主子能出门去,明日就是重阳,去隔壁林府里转转也好啊。 而屋里水泱却在想:明日是重阳,又是馥玉生日,恐怕自家爱人得在林家呆一整天,自己还得进宫去,可不得珍惜今天好好温存下么。 日头高升,贺二在嘴里衔着根草,八尺多的大个子憋屈的窝在一丛花草后头,数着叶子的纹络等时间过去。看看日头儿,已经巳时了罢,贺二百无聊赖的想着这多半个时辰里自家主子作什么了,好像就是哄着说着不让臻爷继续睡,嗯,怕积食儿。还有就是对臻爷嫌弃的话听而不闻,上赶着给人揉腰捏腿罢?贺二坚决不承认方才他从那两人的话语里和动作声音知道爷做的事情时,惊得舌头差点兜不住。 贺二僵硬着脖子贴在窗子底下,更是不敢扭头向上瞟一眼,心里面一直在嘟囔着自家主子好歹给留下一分高大的形象来,这也忒叫人破灭了,若是这架势拉出去给人瞧见,恐怕明儿重阳登高会遍插茱萸少很多人。 嘟囔归嘟囔,贺二心底还是有些羡慕的,至于羡慕什么,他也说不清。不过列位看倌可别误会,这里面的两个哪一个他都没有丁点儿不该有的心思,倒是主子身边一人,模模糊糊很有趣儿。 贺二再想不到他家主子后头有更令他差点吓出心肝的举动。 日头高升,变得热起来,窗户底下昏昏欲睡的贺二听到一阵声音后惊得差点蹦起来,揉揉耳朵,天哪,自家不苟言笑冷酷无情一眼就能噎住朝中老臣的景亲王!正在一本正经的念诗念画本儿! 说实话水泱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就是那时代看过金庸古龙的臻玉也被他念的那些平平无奇的坊间画本子吸引。可有人却享不了这样的福,冷战一个接一个的打,抓耳挠腮浑身不得劲,嘴里的草被嚼碎了,贺二欲哭无泪,他这回是千万不能被主子知道自个儿在…… 85、番外:二货贺擎的观察日记之主子一天的生活(下) 眼看着午时已到,昨晚上只吃了几杯水酒的贺二饥肠辘辘,甚是难耐,好在前些年在外时也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这会儿虽然饿,肚子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叫屋里的两人察觉。 他昨日风尘仆仆回来复命,为着这个“二”字憋了一肚子气,这才脑子一热想要早早来看林臻玉的笑话儿。这府里都知道自家“王妃大人”脸皮薄,也知道自家王爷是什么德行,时常见着臻爷腰杆僵直,每每这个时候你瞅见他笑一笑,臻爷耳朵就烧起来了,说起来这招陈总管老用,看着臻玉窘迫的样子,老头儿就笑呵呵该干啥干啥去了。 当然,到最后倒霉的一定是自己王爷,别看臻爷一向温温和和,那下起手来忒狠,以前常被王爷主子吓得胆战心惊的景王府带过来的下人们虽然不敢前来围观,可藏在主院外头,暗处听上几句心里也是十分舒坦的。贺二这性子是二,可人家不傻,本来打得就是这一箭双雕的主意,既臊了臻玉又能看王爷的吃瘪。 只是这时机选的不巧,他家王爷想着好不容易休沐可明儿还不能和爱人窝在一起,因此人家早打定主意今儿院门都不出去一步,要两个腻在一块呢。其实昨天下午衙门散衙水泱接臻玉回来后已经吩咐过——今日不许人到主院打搅,府里人都知道,可谁叫贺二复命回府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呢,他几个兄弟聚过来吃酒打诨的时候又有意无意的没人告诉他这个信儿。 里头水泱不念话本了,外面贺二暗自松一口气,若是换个人他指不定还会鼓鼓掌呢,可听主子一本正经的念这些坊间大侠小虾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实在是一种折磨。贺二窝憋在窗户底下一动不敢动,自家主子功夫虽然不高,但警觉性可好,若是大意叫他发现了,那后果,啧啧,绝对是比花儿还要红! 水泱一手放下话本子,端起一盏茶润润嗓子,宠溺的看一眼窝在身边的爱人,才又伸手拿起放在一旁小几上的怀表打开看看时辰,唔,午时三刻了。臻玉舒服的枕在水泱结实的大腿上,半眯着眼睛,耳朵里听着干净清朗的声音,腰上不时还有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揉捏几下,忍不住舒服滋味鼻子里“嗯”出一声儿。这声带着鼻音的“嗯”惹得水泱眼眸一沉,俯身搂抱起爱人,亲昵一番惹得臻玉气不匀伸手推人才恋恋不舍的起身,要晌午了,嗯,先用饭。 贺二看眼高高的日头,古铜色的脸上有轻易看不出的暗红,颇为不自在的眼睛乱晃。等水泱出门去后厢,贺二才轻轻吁出一口气,猫着腰想要抓紧机会翻出墙去,他仔细看过,这正房侧后边正有一棵高大花树,斜对着窗子,小心跑过去然后借着这树翻出去没啥难的。 和他的大个子相反的是贺二的身手十分轻盈灵巧,几下就窜上树去,正当贺二想往墙外跳时却又傻眼了,这会儿在外头不远处的墙根下站着的正是贺九和几个护卫,多亏这是白日里人声杂,才没叫贺九察觉出动静来。 贺二是真心想哭了,他这些兄弟,各有各的毛病,这贺九最大的毛病就是嗓门极大,要是翻下去叫他看见吼一嗓子…贺二扭头看向里面,正好能看进窗子里的一小片地方,臻爷正在来回走动活络活络筋骨。贺二一动不敢动,心里想着老九快些巡视完走人罢。 不过世事常常想象美好,现实残酷。这边贺九还没走远,那边水泱已经双手端着个极大的托盘回来了,两个人就在近着窗子的一张八宝圆桌上用饭,这下贺二伏在树干上是一动不敢动了,自家主子的眼神他清楚,可不是臻爷那样的书生,若是动一动,保不齐就被发现了。 贺二看见那桌上的饭菜,咽咽唾沫,他是真饿了,忙扭过头去。余光瞥见自家主子那殷勤的样子,撇撇嘴,心道这也太惯着了,他以后要有了媳妇儿,一定叫媳妇给端茶倒水请饭洗脚,那才是爷们该做的么,啧,像主子这样儿,也幸好臻爷不是女人,要不还得了了。 这会儿贺二在心里头各种想象日后在媳妇面前作威作福,倍有爷们范儿。殊不知日后他上赶着讨好某人的样子比他家主子狗腿一百倍,连他那些兄弟们见了也受不了纷纷视而不见那张笑的极“灿烂”的脸。彼时他还一点儿不害臊的拿出今日跟着自家主子学来的法子讨好人,只是没念几句就被人嫌弃嗑嗑啪啪话本的趣味都念飞了半点不剩,就这还哼哧哼哧黏着往上凑。 贺二在心里头给自家主子白眼,借此转移那些香喷喷饭菜的诱惑,里面人家你一筷子我一勺吃的气氛正好,贺二抱着根老树干掰着手指头哀叹自己流年不利,想想平时王爷也不会这么一步不离呀,嗳,自己这运道。 想起平日里,贺二僵了一僵,伸出手指头开始细数自家王爷的作为:早晨,嗯,臻爷要去衙门应卯,王爷要早起来送人去部里,偶尔还要赖着不走看臻爷办公;晌午,臻爷常在离衙门不远的香满楼用饭,那是臻爷老师叶先生手底下的酒楼,王爷只要有空就要过去一同用饭的;等到下午散衙,王爷一准儿到衙门外接臻爷,更不用说晚饭和之后,真是时刻在一块儿,酸倒一片大牙……贺二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指头,自家王爷是不是太闲了点儿?这一天到晚基本上是围着臻爷转了,虽说时不时圣上会派些棘手的差事,贺二挠挠脖子上被树叶弄的刺痒处,想起自家主子在外头办差时那认真严肃、快刀斩乱麻的气势,瞬间悟了,主子那让人佩服的魄力和效率,分明是归心似箭造的呀! 这边贺二觉得心里头他家主子高大的形象再次崩塌了一角,那边用罢饭水泱给揉揉肚子决定做点啥消消食儿。 正房里窗帘子拉上了,小风吹来隐约的声音,贺二扭着脖子,现在已经很有些淡定了,想想臻爷的小身板,贺二忽然觉得主子做这么些也是应该的,或许应该给陈总管嘀咕声做点补汤给补补身子,那啥要不得呀。 可怜的贺小二抱着根老树干窝在树上睡了一觉,浑身僵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了,听了半刻,窗子里没动静儿,贺二轻轻转转手脚准备了一下,就跳到墙头,翻身跳了出去。长长叹口气,贺二觉着自己这是图啥呀,白白糟了这罪,随手呼喇呼喇身上的尘土草茎树叶,垂头丧气的就要离开。 刚转过墙角,就远远看见陈总管过来。嗯,那后头的人是秦书来?贺二想想,停下脚步,等着人过来。等到近了,贺二笑眯眯的给陈总管打了声招呼,转头想跟后头那人说句话。不想秦书来斜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儿径直走过去。贺二的眉头拧起来,这小子阴阳怪气的作什么? 转过身想揪住问清楚,贺二就眼角抽搐的看陈总管笑眯眯的伸手一推正院的门——门轻巧巧就开了!贺二望望那高高的墙头,深深怀疑今天自个儿真是脑子浑了,就听陈总管笑眯眯道:“那些走空门的小贼怕是想不到这门一直是虚掩着的罢?” 贺二额角鼓起一跳青筋,脑子里开始想今儿谁有可能知道他做这事儿,还告诉了陈总管。忽的想起这些人中除了贺三贺四这两个,就是秦书来最了解他的小心思,看看他刚才的态度,心里越发认定肯定是这小子猜到啥露给了陈总管,忍不住白了一眼秦书来。 秦书来见着他那眼神,更生气了,这人倒是好福气,办个差事都能教人家闺女相中,哼,有他这么办差的吗!现在倒来白自己,遂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贺二。 贺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知怎的,却忽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这时候就听里面陈总管轻轻叩门,嘴里道:“馥爷来了,正在书房里等着。” 贺二想溜已经来不及了,屋里头一声响,随后他家王爷黑沉着脸打开房门,眼睛扫过这三人。 陈总管笑呵呵的站在门外头,水泱也拿他没法子。秦书来低眉顺眼的站在院门口,水泱顿了顿,吩咐道:“叫人来收拾下。”秦书来忙应了低头行礼就去了。转眼水泱就盯住一身狼狈的贺二,眼里闪过疑惑,他自然想不到这身狼狈是某人听墙角惹来的,以为又是来瞧热闹,随后就冷声道:“既然这么闲,就去找贺一罢!” 贺二瞧见主子眼里的疑色,冷汗湿了后背,看至始至终陈总管都没说话才松了口气,可听见自家主子这番说,贺二苦了脸,做坏事没被发现,倒是遭了这无妄之灾,霉运当头呀,方才在树上再呆一盏茶时间也好哇!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3 陈总管看着贺二一瞬间似乎佝偻下来的后背,小老头儿笑的意味深长,贺一那里正好有件难办的差事,这些小子们一个比一个滑手,现下这不就有了人手了么,小主子英明呀。 贺二还不知道等着他的又是离京办差,这差事倒不难,只是牵扯到江南有名的桃花窟,这些常年办差没怎么见过那场面的小子们心里即便好奇也不愿意沾染,于是可怜的贺二再想不到等他日后明白自个心思时,这差事又给他追人之路添了重重一笔,冤的贺二欲哭无泪。 86、番外:胖娃驾到 这是皇帝将刚满月的儿子过继给景亲王水泱,引起朝廷内外轩然大波的之后。 林臻玉和水泱一个笑容满面一个面无表情,四只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好奇,看着床上的胖娃娃,小娃娃张着粉嫩嫩的小嘴儿,睡得正香。林臻玉是抱娃专业户,景大王爷看看被子底下小娃娃软趴趴的小手小脚,用手指头捅捅臻玉:“你抱。” 表现的时候到了,林臻玉极其熟练的用小被子把胖娃娃包成一个襁褓,小心抱在怀里,用指腹轻轻摸摸小娃娃的脸蛋,叹道:“娃娃在他娘亲肚子里就养得就好,现在才这么胖嘟嘟的。” 旁边水泱伸手捏捏小娃娃的胖手,点头道:“哥哥很上心,喂得好。” 臻玉的脸挤成一团,这说的好像喂猪一样,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关心过娃娃的生母,娃娃被过继给他们,不知道他母亲怎么样,遂事后诸葛问:“娃娃的生母?” 水泱停下摆弄手里的肥爪,有些疑惑:“你不是说娃娃小时候…母乳养着好么?” 臻玉抬头:“对呀,怎么了?” 水泱又捏捏手里的肥爪,淡淡道:“所以没血崩成,嗯,估计现在正高兴着。” “哈?”臻玉傻眼,忽然觉得水泱的大脑回路异常、沟通不良,这因果关系对么?好歹是竹马竹马,臻玉脑子转了几圈就有些明白水泱的意思了,他这是说因为自己说母乳喂养好,于是生娃娃的邓贵人才没有血崩么,可这才一个月,他自己明明说的是小时候,怎么也得周岁掐奶才算小时候罢? 臻玉敲敲自己的脑门,他的思路都被带到茄地里去了,想的这是什么,不过那高兴是怎么回事?他要是个女人,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的孩子被孩子爹一句话给出去了,不拼命就算好了,…高兴?这皇宫里女人的脑子变的和别人真不一样。 小爪子肉嘟嘟热乎乎的,被水泱舀在手里仔细研究,小胖娃也是个心宽的,随你揉随你捏,我自岿然不动,睡得鼻子里都要冒泡泡了。又抬眼看看一手稳稳抱住胖娃娃的臻玉,眼里一片柔和,伸手揉揉被那人自己敲红的脑门,笑道:“那有什么好想的。这娃娃过继给我,自然日后是要承亲王的爵位,不比……哥哥也要高看他生母一眼。我把孩子抱来的时候,听说那邓美人正在皇后宫里要求换居华阳宫。” 水泱一说,臻玉就明白了,听说这生子的邓美人出身不高,这孩子又是兄弟们最小的,日后继承大统的几率微乎其微,可过继给水泱就立刻不同了,满朝也就这么一个亲王,日后娃娃就是板上钉钉的王爷,他那些兄弟想那个位子,只怕还要倒过来拉拢奉承。这孩子的母亲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若是日后再生一子,恐怕就是皇后想动她也难。 摇摇头,臻玉把小娃娃抱得更紧些,心里有些酸涩,这么个好娃娃:“那邓美人心也太狠了些。”好吧,他承认自己是猫哭耗子,毕竟这孩子是过继给他们的,不管那邓美人如何想,圣上下了旨也只有听从的份,可听水泱说这孩子来时那邓美人心心念念的是换居华阳宫,臻玉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水泱不在意道:“宫里的女人大都这样,只是这邓美人心太大也太急了点。”华阳宫是离皇帝居所兴庆宫最近的地方,本朝还没有一个妃子能入住。 臻玉点点头,有些奇怪:“圣上这几年都没有子嗣出生,这邓美人能怀上龙嗣自然是受宠的,如今圣上又把孩子过继给了你,她要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水泱撇撇嘴,把这邓美人算计皇帝的事情说了一遍。惊得臻玉瞪大两个眼珠子,啧啧,这邓美人也太生猛了些,这样的事情都敢做。说起来圣上,他们如今大概也算一家人?反正皇家的家宴他都得奉诏参加,圣上只差没在他脸上写上“弟媳”二字了,打小就没少听水泱提起他这哥哥,饶是如此,他看着今上心里还有些惴惴。那邓美人为了获圣宠竟然不止买通太监给圣上下药还荤素不忌的就在萃赏楼行了事,要知道这萃赏楼是宫里头皇帝和内眷都可来的赏花听戏之地,若是巧了,和大庭广众也没什么区别。 臻玉忍着笑,忽然有些想知道圣上事后清醒是什么样子了,那么傲气一人,脸得黑成什么样啊,因问:“圣上就忍了?” 水泱没好气的轻敲了下那人脑袋,起身坐到床沿上把一大一小拢到怀里,也隐不住笑意道:“可是气坏了,这事不好张扬,就托了一段时日,想处置的时候这女子就有了身孕。” 臻玉眯眯眼睛,他的注意点和水泱可不一样:“看起来这邓美人有恃无恐,她就这么断定她能怀上龙嗣?”难道真有什么生子的秘方?臻玉心动了,这世上连贾府的那块宝玉都能是天上的神瑛侍者,神神怪怪的,保不齐还真有! 贾敏生养困难,林家三父子虽不说,可也担心黛玉日后的生养,席双佑年纪不小,若不是他家规矩实在入眼,林家父子宁愿给黛玉找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丈夫,这样进门后生子的压力会小好些。臻玉有上一辈子的常识,知道太早生育对女子并不好,可这时代遍地是十一二的新娘,十三四岁的爹娘,臻玉只能私底下跟好友兼未来妹夫说道些,好在席双佑真心为黛玉,冒着被他爹娘追着打的风险红着脸向大舅子承诺:黛玉及笄后才行房,十六岁后再说子嗣的事情,只有一个求请想让黛玉早些嫁进门。臻玉虽然满心想让妹妹十八岁后再想这些,可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好在这时代富贵人家用的起的避子汤很强大,对身体并没有什么损害,十六就十六罢。 臻玉想着若是邓美人真有那等药方,悄悄寻么来日后给妹妹,妹妹到时一举得子,那外人再说不出什么来。 想着胳膊肘就捅捅身后的胸膛,一点不避讳的问:“难道有什么生子秘方?你问问哥哥罢,求他给咱们找找。” 水泱笑他,这会子倒叫哥哥了,先前怎么改都说别扭叫不出,把人抱起来侧坐在自己怀里,上下打量,笑道:“要那方子作甚?难道…难道我的臻玉要给我生个?” 臻玉轻轻晃着小宝贝,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不是景大王爷给下官生一个?”这话实在没营养,遂拍掉水泱的乱动的狼爪子,道:“咳,那个…圣上想怎么处置邓美人?”说他心狠也好自私也罢,他是不愿意娃娃有个这样娘亲时刻在一旁算计着的,这个邓美人若是因此爬上高位实在糟心。 水泱一手揽着怀里人的腰,一手帮他抱扶着小娃娃,不在意道:“不知道,反正不会有好儿。叶先生已经有多半年不曾允皇兄登门了。” 臻玉微微瞪大眼睛,他先前觉着圣上和先生有些奇怪,没想到还真有事儿,不过不等他多问,怀里的小娃娃蹬腿蹬脚,咧开嘴,开始嚎哭。 水泱被惊了一跳,这样小不点的身子,嗓门可真不小啊。 当然,这时候,景大王爷还不知道这才是第一声儿,他的“苦难”正要开始呢。 周夫人说:“孩子么,自然要亲自抚养才跟你们亲近,奶妈子只能是个搭手帮忙的。” 林如海道:“小哥儿,奶妈子能教出什么来,自然要你们亲自照料。” 端坐在皇位上的今上理所当然道:“我儿子过继给你们俩,自是要你们亲看着,若是教不好,哼,哼!” 臻玉听了记心里,本来么,这孩子跟他实在没什么血缘关系,精心照料,才能培养深厚感情么。水泱虽然觉着放着奶娘不用自己亲手照料有些麻烦,可自家爱人愿意他也没意见。 这两个开始自个的奶爸生涯,小娃娃睡着的时候都是可爱极了的,可哭闹起来也是最可怕。水泱僵着一张脸带着两个黑眼圈给胖娃换尿湿了的尿布,手忙脚乱的换好后包好小被子拍一拍,摇一摇,小胖娃丝毫不买账,扯着嗓子继续大哭。那嗓门真真魔音穿脑,吵得脑仁疼的水泱面无表情的瞥一眼怀里的小娃儿,可他那眼神吓得住几十岁的老臣,对这几十天的小娃儿是一丁点不管用,看着这个爹爹还不如另一个会哼个调子哄哄自个儿,小胖娃哭的愈加声嘶力竭,都要打嗝,水泱有些慌手脚,眼里也闪过慌乱,学着臻玉的样子摸摸小娃娃的脑门,生病了?可除了一手汗小娃娃的温度和平常没啥不同。 身后奶娘有些害怕又有些害怕,上前一步恭敬道:“王爷,娃娃大概是饿了。”胸前涨的鼓鼓的。 水泱看了看怀里动着小胖爪子哭闹的娃娃,面无表情道:“去端牛乳来。” 奶娘挺挺胸前的波涛汹涌,有些委屈,放着现成的奶不吃,非得弄什么牛乳,这些达官贵人的心思真不明白。 其实娃娃被抱回来前,奶娘就请好了,不过小娃儿许是吃惯了他生母的奶水,开始死活不吃奶娘的奶水。臻玉想着这时代的规矩一般奶大主子的奶娘日后在孩子跟前都很有脸面,除非孩子爹娘长辈发话,不然这乳母只能敬着,还轻易遣不得,日子一久,这情分自然不同寻常。 看见这个臻玉心里一动,他们家与别人不同,孩子只有两个爹爹,这乳母若是太近,在孩子眼中很容易代蘀母亲的角色,人心难测,这乳母拖家带口有自己的孩子,没个其他的心思说出来他也不信,倘或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教些不好的,小娃娃学的最快,到时候就是哭也晚了,所以跟水泱商量索性从开始就不叫娃娃吃奶娘的奶水,弄来下崽的母牛给孩子吃奶,这样奶娘也只是叫着好听,跟房里绕着娃娃的婆子媳妇没什么两样。 景大王爷欣然同意,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没半个时辰宅子里就多了几头干净膘肥刚下崽不久的“御牛”,里边还有两头洋人进贡的奶牛,让臻玉大喜。嗯,他觉得要是自己现在和小娃娃一块喝牛奶的话,还是有很大可能长的比水泱高的,要是他高了壮了,嘿嘿…… 回到正埂上,一个小娃娃能折腾四个大人,这话真不假,在众多长辈亲人的眼神话语下,他们两个把小胖娃抱回房来只事必躬亲照料了几天就真心认识到了,那两个眼睛上像黑轮似的高高挂起的眼圈叫贺二那群无良下属可看够了笑话儿。 臻玉休沐的时候别说做点子爱做的事儿了,两个补觉都补不够,小娃娃被养的不错,日夜并不颠倒,可就算不是白天睡觉深夜精神,小娃娃每天总要吃上十多次奶,吃的频繁拉的尿的自然也频繁,等侍候完这小宝贝,小宝贝嘴一嘟,吐着小泡泡睡的香了,两个强打着精神的爹躺下却不像小宝贝一下就能睡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小宝贝又“啊”一声哭了,饿了?尿了?还是拉了? 就这么着,一向身强体健的景大王爷也吃不消,他又心疼自家爱人还要每日去衙门应卯,要知道现在满朝都知道今上对小林大人青眼有加,多少双眼睛看着小林大人做出政绩呢,是以每每晚上小娃娃哭了叫了,水泱都把爱人压下,自个起来照料,不几天,景大王爷手上的各项“业务”就十分熟悉了,就连陈总管也啧啧称奇。 说起来不管水泱还是臻玉,长这么大也没这么累过,水泱想他家大宝贝想的紧,一日午间看小围床上胖娃娃微微张着小嘴睡得正香,景大王爷忍不住就下手撩拨自家大宝贝,等两个都红着脸情/动了,正入佳境的时候,小床上“哇”的一声传来,差点没让水泱那啥了。 景王爷心里那个郁闷哟,可偏偏没法子,两人亲手照料小胖娃,心坎里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娃娃,这娃娃也亲近他们俩,平常不饿没拉没尿醒着的时候,两个在身边轻轻一逗就给个大大的笑脸,露出粉嫩嫩的牙床,让人心里软的可以捏出水来。这些天,两个大人一直想着给小娃娃起个好名字呢。 就这么着,两个爹一个娃磕磕绊绊的过了一个多月,看着小娃娃张开了点,黑着眼圈的两个爹别提多骄傲了。 那头,林府里,周炳问林如海:“那两个还真亲手照料着呢?” 林老爹摸摸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须,点头:“可不是,听陈总管说他们两个眼皮都累出黑来了呢。”林如海想着那个白白胖胖的雪娃娃,心里头有些痒,这也算是他的乖孙了罢?什么时候抱来养养,那天馥玉臭小子抱着炫耀,他可眼馋了良久,馥玉才十二,等着他还得好几年。 周舅舅一撇嘴:“你可别心软,就得累累这两个臭小子!想一块就一块了,哪那么容易,累过了才知道爹娘养他不容易!”又用眼白对着林老爹:“说你不会养孩子罢,那水泱什么时候有的那心思你都看不出来,生生把我的好外甥带沟里去了,结果我的甥孙没戏了!我看亏的是这几个孩子天性好,要不然指不定怎么着呢。” 林如海也没好气:“我要是早看出来,哪还有你在这里说的什么事儿,我的孙子不也飞了么?说的跟你能板脸管住那臭小子似的,打量我不知道,臻玉现在在户部里单用着一见屋子办公,午间还有小榻能睡会?” 周舅舅老脸有点红,他们这些长辈耳提面命让他俩亲自照料小娃儿的生活,打得就是好好难为难为这两人的主意,毕竟当初这两个说断袖就断了,可让他们心里头憋着一股子火气呢。不过他看见外甥老打哈欠脸色也不忒好,这不是心疼了么,私底下命人在部里给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也好没人的时候歇会。 想想周炳又理直气壮了,这事都赖那景王,他心疼外甥也是应该的!想起那小娃娃,前几日臻玉抱着去府里来着,只是他还没抱一抱就被姐姐和言慧抱走稀罕去了,胖嘟嘟的真是可人心疼,又问林如海:“给娃娃起了名字没?两个小子心里也是没谱的,这都多久了,连个小名儿还没有!我看着圣上那边也不上心,你没听说前几日邓美人产后虚弱‘病重’了么。要不…咱们给起个?” 林如海眼睛一亮,虽说是皇上的种,可这娃儿如今在隔壁住着呢,若是大名起不了,小名儿也行啊。 两个老头凑一起,开始嘀咕,一会儿争吵一会儿讨论,儿子外甥都扔脑子后头去了…… 兴庆宫,水湛挑挑眉问陈总管:“陈叔,你说这都一个多月了,小九两个还亲手照料着呢?” 小老头笑眯眯点头。水湛笑,这两个平常看着聪明,可这上头脑子怎么不转弯呢,就是都城稍富贵些家里的夫人太太也没有事事亲手照料孩子的,自己这些人说些话,这两个就真照料上了,一个还没周岁的孩子,能记着什么,等稍记事了再教养着就是了。 陈总管看着皇帝的样子,摇头笑道:“这会儿是不舍得放手了。” 水湛微微阖眼,这样也好,就不必担心孩子跟小九儿不亲了,日后常接进宫和穹儿亲近亲近,等穹儿日后继了位两个也能像自己和小九儿一样信任交付就好了。 臻玉瘦下来不少到底让做娘的心疼坐不住了,没几日,周夫人就送来两个信任的嬷嬷,捎话过来:“亲自抚养也不用这样事事经手么,只每日里多和宝宝在一起,他醒着的时候别冷落了娃娃就好。” 倒是这两个爹都习惯做这些了,最后还是水泱为着自己的幸福着想,两人一娃搬到原来准备做正院的园子去,狠狠心在隔壁收拾出一间屋子让宝宝晚上睡那里,嬷嬷婆子丫鬟奶娘轮番守着,就这,两个爹爹还得哄睡了小娃娃才回房去睡。不过,景大王爷终于吃了顿“饱饭”,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累得昏睡过去的臻玉做着梦嘴里还在嘟囔:“…嗯,水泱,你说咱们孩子叫什么名字好…父亲舅舅起的名字忒难听…嗯,咱们自己起罢…叫什么…” 水泱把人裹进怀里,嘴边泛出温柔的笑来——“咱们孩子”么?这称呼他听了真欢喜。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4 作者有话要说:o(∩_∩)o~亲们看出来没,水大哥属意的继承人叫“穹”,和“琼”一个音儿。 么么亲爱的姑娘们,下篇番外写谁呢?鱼要好好看看亲们的留言~(^_^)~ 87  番外四 花容月貌为谁妍 (宝钗番外) 风云变幻,这时护官符上的金陵四大家已经烟消云散多年,初初风流正年少的那一代也已是年逾不惑。思及往日,思及都城园子一绝的大观园,思及当年在里面哭过笑过的女孩儿,有人风轻云淡微微一笑,有人陷入往事思慕年华不在… 薛宝钗坐在海棠树下,蓦地想起很多年前似乎有个爽朗大方的女孩儿醉卧石台,海棠春睡,睁眼看看四周富贵园林,嘴角微不可见的泛起一抹苦涩。 一个穿淡红袄子头簪银钗耳有珰珠的妇人急忙忙过来,口里笑道:“二太太,老爷和三爷回来了!” 宝钗惊喜,忙站起身来,那妇人像做惯了似的搀扶住,笑:“可不是,我瞅着三爷又长高了,太太好福气,三爷又上进又孝顺,将来太太身上的诰命低不了…”口里刚说完这句,妇人脸上猛地一僵,忙住了口。 低头看看手上凤仙花新染的指甲,宝钗淡淡道:“莺儿,你什么时候改改你这毛糙的性子,五儿都快是个大姑娘了,你这做娘的还这么口无遮拦。” 那妇人,亦是薛宝钗从小的丫鬟,如今是她房里的姨娘,莺儿赔笑,低敛的眉闪过一丝不满,抬起头又是那副笑呵呵直率的样子,口里笑道:“我的姑娘,这么多年您还不知道我么,这里没有别人我才敢这么说,三爷这般争气,难不成日后都便宜了那边?”说着用嘴努努东边的更大更气派的院落。 宝钗扫了一眼那边,嘴里面只问老爷和三爷的形容,多年谨言慎行、守拙有礼的做派让她习惯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再多委屈再多的怨愤说出来只会招祸半点子用处也起不了,莫不如不言去做,若非这样她也做不成这二太太呀。 二太太?宝钗心里头冷笑,在她年少、贾府鼎盛的时候,这个称呼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希望做了宝二奶奶后,有朝一日能像姨妈那样成为荣国府的二太太,成为管家夫人。可现在这个“二太太”的称呼却是个最大的讽刺!这曹家只有一房,哪来的二太太,说白了她的身份不过是商贾人家才有、官府不承认的平妻,不过就是个顶着太太名头的姨娘罢了! 带着莺儿和房里的大丫鬟到了正厅,正见老爷、夫人和儿子正在一起说笑,喜笑颜开的像是一家三口。宝钗压下心头的不舒服,落落大方的向老爷和“大太太”行了礼,才起身拉过正高兴的儿子问寒问暖,曹老爷就喜欢宝钗的知礼做派,这时见着她慈母心肠脸上满是笑意,哈哈大笑着向她说起书院先生和同窗对儿子的夸赞来。宝钗听得极仔细,脸上认真倾听的神情竟露出一抹小姑娘才有的天真专注,惹得曹老爷更是高兴。 坐于上座的曹夫人眼里闪过阴霾,就会做出这副样子来勾着老爷,老爷一直夸赞她有才有貌,有大家风范。哼!一个实际上的姨娘有大家风范作什么,哪家座上的夫人会跟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太太”来往。有才?有才的女人能作狐媚子勾/引男人么,能明知道规矩还由着老爷命令阖府人喊她“二太太”么! 这曹夫人是曹老爷的糟糠之妻,曹老爷是保定府时任的知府,早年微末之际就娶了乡绅之女为妻,就是曹夫人了,等他中了进士,靠着家中打点补了个地方小吏,这些年一步步升上来,自然嫌后宅空虚,像大多数男人那样,不仅纳了夫人屋里头有些颜色的丫鬟作姨娘,还在外头聘了好人家的女孩儿做小。 曹夫人出身简单,并不很会看人眼色,要不是这些年和薛宝钗明争暗斗长了些心眼,看不惯的时候总是拿出夫人的派头镇着,强自不多说话,这曹老爷也尊重这共苦过的原配,恐怕早就被薛宝钗比对的受人厌弃了。饶是如此,不也割地赔城么,平白成了“大太太”,竟然和薛宝钗平起平坐,姐妹相称了。 曹夫人眼角厉色狰狞,薛宝钗见了,嘴角微微一动,就要引着老爷看大太太,遂道:“老爷,您和峥儿也累了,姐姐心疼您,早就准备了热水等您汤浴呢。怕您劳累,其他孩子们都没叫过来,他们想您也想的紧呢。您和峥儿先歇息着,厨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去看看,晚食的时候必定张罗一桌好席面咱们给您接风。” 这话说的熨帖,曹老爷大悦,也惊觉自个光顾着和二太太说话冷落了夫人,赞赏的看一眼宝钗,乐呵呵的望向夫人。 曹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早在薛宝钗张口之际就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袖,等曹老爷看过来的时候,曹夫人脸色虽僵硬但厉色早一步收起来。曹夫人忙起身搀扶着曹老爷去东苑,曹峥也被人簇拥着自去他的院子,那老嬷嬷转身之际冷冷的瞟一眼宝钗和莺儿。 莺儿脸色微僵,人走后冷哼道:“这老虔婆倒聪明,可惜老爷没瞧见大太太那样子!”话这么说着,其实她心里正酸的狠,方才老爷只顾着和二太太说话,何尝只忘了夫人一个?她站在那里笑都要僵了,也不见老爷垂怜。 薛宝钗白一眼,莺儿,笑道:“你这说嘴的鹦哥!好了,咱们去厨下看看罢。”出了门,路边时不时有丫鬟婆子行礼问好,只听宝钗幽幽叹道:“大太太不管家不知道油盐贵,咱们老爷是清廉贤德的好官,岂能像那些豪奢骄逸的人家那般铺张?虽知大太太是心想着老爷,可这接风宴太过了恐怕还会惹得老爷不高兴。不过要是不听,恐又会触怒大太太,这…” 莺儿早习惯了这样的“方式”,接的顺口:“二太太别急,您忘了先前大舅爷送来两筐极肥美的螃蟹,配上佳酿,虽不及大太太说的鱼翅海参,也是尽够了。” 宝钗满意一笑,想来不一会儿家里头下人就知道二太太的哥哥“又”送来好东西来了,相比之下,大太太家实在有些寒酸,还妄想着鱼翅海参呢。 宝钗看了一眼厨下,就把莺儿留下,兀自回房了,打开妆奁,细细挑选首饰,接风宴后老爷在西园里歇息才好。 留在厨房的莺儿攥紧帕子,心里恨恨,摸摸眼角的褶皱,又心悲起来,她比姑娘还小些呢,就因为操劳有了皱纹。想起宝钗细白的皮肤,凸凹有致的身段,更是又羡又妒。 不过这莺儿跟着宝钗早就脸就一声喜怒不应于色的本事,平常直爽毛糙的性子不过是故意给人看的罢了,这会儿有管事的上前问话,莺儿笑回道:“我知道二太太管的严,你们心里拘得慌。不过俗话说法理之上还有人情呢,你们都是做惯的老人了,一时疏忽是有的,这丢了的珐琅盘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过会记到给三爷送去的物品单子上,他那里人多手杂,老爷太太又宠的狠,上好的瓷器物事每每都不知道碎多少呢。” 厨房管事的感激不尽,拉着莺姨娘说了不少好话儿,莺儿听着,不时还好声好气说几句话儿。 等到莺儿忙完,回到她屋里的时辰已经接近晚膳,莺儿急急忙忙梳洗打扮,府里头除了大太太和二太太,还有五六个姨娘通房,若是今晚老爷注意不到她,恐怕明儿二太太就要抬她屋里的虹俏做通房了,男人爱小,这是二太太也奈何不得的。如今东西两边在宅子里是平起平坐,她算是二太太房里边的姨娘,她年纪不小又比不得二太太容颜不见衰老,这些年二太太陆续抬举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若不是她是陪嫁丫头,有打小的情分在,恐怕她和她的五儿都没有容身之地了。 手里面忙乱着,一个十一二的女孩儿掀帘进来,扯着身上的衣裳撅嘴道:“姨娘,你看我这身衣裳都穿了多少回了,什么时候你和二太太说声也赏我两匹从南边来的锦缎儿。” 莺儿一边往耳朵上带珍珠坠子,一边看向女孩儿,皱皱眉道:“五儿,不是刚给你做了身荷色的衣裳么?怎么不穿那个?” 五儿蹙着眉,不高兴道:“那衣裳和四姐的一样,可料子比四姐的不知要差多少,今儿四姐肯定穿那身,我可不愿意被人看笑话!” 莺儿停下手里的动作,叫房里侍候的一个小丫鬟退下,才道:“你四姐是嫡女,你跟她比什么,听姨娘的话,换了那身衣裳,也好叫你父亲看见你们姐妹情谊高兴!” 撇撇嘴,五儿气道:“什么嫡女,三哥那是记在夫人名下才是嫡子,四姐是二太太养的,说着好听,不过是跟我一样是个庶出的!还镇日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处处显摆她的端庄淑女的样子,我倒要看看二太太能给她攀上什么高枝儿!” 闻言莺儿又急又怒,伸手要打,抬起来又不舍得。五儿见状哭道:“她又不是您肚子里出来的,姨娘何必事事向着她?做再多她又不会感激您,人家眼高着呢,自诩嫡女,就连守备家嫡亲的表小姐也看不上呢!” 莺儿想起四姑娘取名为“琪”,近来二太太四处张罗着给他相看好人家,自己的五儿才比四姑娘小一岁,不仅终身没人理会就连大名也没有,“五儿五儿”的叫了这么多年,五儿不就是“无儿”么,这么一想眼泪也掉下来,又疼又怜,把她拉进怀里,劝道:“我儿莫哭,等你四姐姐出了门子,我就求二太太给你也寻户好人家。” 想了想,又小声道:“二太太年轻时误了年华才嫁给了老爷做小,这事一直是她心里的刺,所以四姑娘必定嫁的早,等她出了门子你还小呢。好歹姨娘在二太太跟前还有些脸面,到时候求她给你找户好人家,姨娘这些年也攒下不少体己,到时候你风风光光嫁进门做奶奶,谁还敢小看你?现在忍着才是,四姑娘高兴了,二太太那里必然看你的好,这样才有前程,你没看二姑娘嫡出眼高看不上四姑娘,最后什么下场?嫁的门户倒高,可总归是继室,那家房里姨娘通房一大堆不说,前头还有两个不比二姑娘小的原配嫡子,好好儿一个容貌出身都不差的姑娘…唉,每回二姑娘回来我见她憔悴消瘦的样子都心疼的慌。” 五儿听见这话,心里头有些害怕,不敢再闹,乖乖换了衣裳主动去东苑里等四姐姐出门。 晚上,家宴上,曹老爷看着席上妻妾子女俱在十分高兴,尤其是四女曹琪嘴甜,有五儿帮衬着哄的他很是开怀。残羹撤下,曹老爷半醉,眯着眼看看一身新衣娇美可人的四女,笑着对宝钗道:“峥儿有了出息,小六虽及不上他三哥,还算勤勉,剩下的就是这几个女孩儿了,夫人可得给她们看好了。”曹夫人脸色一僵,宝钗笑的益发柔美,几个女孩儿都羞红脸低头不语,却踌躇着并未离开。 果然,曹老爷又有话说:“近日有兵部右侍郎回乡祭祖路经保定府,兵部右侍郎的大舅子是新上任太子太傅,听说正是下科秋闱的主考官。这位大人回乡行程十分低调,若不是这回去书院,峥儿的老师对他十分爱护,又和席家沾些亲戚,这会子老爷也不会知道。”说着欣慰的拍拍曹峥的肩膀,对着妻妾吩咐道:“务必好好招待大人的妻眷才好。”又颇为深意的看一眼端庄秀美的四女,意味深长笑道:“听说右侍郎的长子只比峥儿大一岁,是都城有名的年轻俊才,还未娶妻…”曹老爷平常从不耐烦跟家里妻妾说朝堂上的事情,看来这会子是真高兴了。 宝钗眼睛一亮,瞬间把方才莫名的熟悉感给抛之脑后了,嫁女嫁高,琪儿长得好又规矩大方,还有个上进的哥哥,这兴许真能成事。立刻心里头盘算着怎么讨得这位侍郎夫人的欢心。 曹琪脸微微红了些,只做听不懂,转身和五儿小声说话,只是知他甚深的五儿分明看见她眼里那抹得意和嘴边翘起的喜色。 饭桌上引得曹老爷看了好几眼打扮的一身水红的莺儿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一副笑眯眯高兴的样子。不着痕迹的瞟一眼轻声细语说话的曹琪,恍惚就像看见二十多年前的姑娘似的,莺儿摸摸指甲,这琪姑娘倒是真真从二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容貌像,心机手段都像,倒是比她亲哥哥心中还要有沟壑。 不几日曹知府和保定府守备领着人在驿站恭候到了兵部右侍郎,盛情难却,再加上车马劳顿,此处又离都城已经不远,休憩几日也好。曹知府早就命人收拾好了曹府半条街的一处三进院落作为侍郎大人和其家眷的暂居之处。 第二日,保定府大小官员为侍郎大人接风,曹夫人和守备李夫人也递了帖子和底下官员的夫人一起来拜访侍郎夫人。 回到府里,一向古板的曹夫人也赞叹了几句侍郎夫人的风采,薛宝钗有意打听这位侍郎夫人的出身喜好,无奈曹夫人带去的都是她的心腹,都不愿和这位“二太太”透露。宝钗无法,只好加紧布置收罗来的奇花异草,晚上越过大太太直接向曹老爷请示办个赏花宴,隔日请众位夫人前来,曹老爷直赞她蕙质,只是这事儿还是只能以曹夫人的名义送帖子给各家夫人。宝钗心里难受,却也不敢露出半点来。 到了赏花宴那日,曹府花香阵阵,布置的很是精致秀美。 宝钗忙前忙后,歇一会看向曹府里的山石流水,回廊亭台,心里涌上来两分得意,这些都是她进门生了峥儿后老爷为了讨她喜欢慢慢修建的,颇有一股子江南风味,有些当年金陵老家的影子。思及金陵,宝钗眼底闪过几分落寞,不过瞬间又精神起来,心里道:若是那时听哥哥的话,嫁给他看重的人家,岂不是走妈妈的老路一辈子是商家妇?纵使有钱又怎么样,像自己家当年何等豪奢威风,可没有权势庇护顷刻土崩瓦解。就是哥哥不谅解自己,这么些年节礼未少却从不登门她也不后悔!曹家大妇年老色衰又心悲大儿子早亡,能活的多久?峥儿争气,到时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 不多时,各家夫人都纷纷到了,最先来的自然是保定府低位官员的内眷,其他和曹府交好的夫人很快也来了,看着她们身边都有一两位年轻姑娘,宝钗抿抿嘴唇,心里有些不悦,不过转眼瞧见大太太身边亭亭玉立的女儿,瞬间心情又好起来。 等到时辰差不多,外头媳妇跑进来道:“外边说侍郎夫人的马车快到门口了!”曹夫人整整衣裳和几位有分量的夫人忙要出去接,宝钗也想前去,只听曹夫人冷笑道:“二太太还是看着里外有什么不妥罢,别叫席夫人看了笑话!” 一声“二太太”讽意十足,周围几个看不上宝钗身份的夫人都掩嘴低笑。宝钗难堪的低下头去,一旁的莺儿闻言倒有些疑惑——“席夫人”? 一会子这疑惑就得到证实,莺儿睁大眼看着被簇拥在中央美貌华贵的女子,脑子里嗡嗡作响,真的是林姑娘!莺儿在一侧回廊上想要进去跟她家二太太说得一声,可看着那抹身影,怔怔的怎么也迈不动脚:老天,林姑娘比二太太小不了几岁罢,这摸样比当年也就成熟几分,怎么会这般年轻? 这一迟疑,那些夫人就拥着席夫人进正厅去了。 席夫人自然是高座在上,旁边守备夫人和曹夫人一左一右陪坐,头生白发很是慈祥的守备夫人拉着一个形容打扮与众不同的七、八岁的女孩儿嘘寒问暖,一看就知喜欢的紧。 曹夫人即便不愿,也撑着笑容把身后的曹琪介绍给侍郎夫人,席夫人叫上前来细细端详了下,笑道:“曹夫人家这位姑娘我瞧着甚是面善,就像曾见过似的。” 旁边那七、八岁的小姑娘笑道:“这位姐姐我也曾见过的。” 守备夫人爱她相貌说话,笑道:“你这么个小人儿出过几次门儿,曹夫人家的姑娘们也没到过都城,哪里就能见过?”说着摸摸她的小脸。 小姑娘笑的娇俏,脆生生道:“真的。母亲,您瞧这位姐姐像不像四姨妈那幅群芳图上的人?”又拉着守备夫人的手笑道:“我一见这姐姐就喜欢,夫人给岚儿引见下?”这话说的一圈人都笑了。 正说着,丫头们端来各色鲜花和果子点心摆到各个小几上,换上新茶。宝钗亲自捧着一盘当下稀罕的鲜果子送到上座来,一抬眼,猛地惊住了。 黛玉笑着让女儿给她这位似曾相识的姐姐送表礼,小岚儿也不吝啬,从腕子上摘下一支碧绿似水的翡翠镯子,笑语:“这是臻舅舅送我的生辰礼,有一对儿,我送姐姐一支。”曹琪有些惶恐,这也太贵重了,再者她偷眼瞄一下黛玉,若是这位席夫人摘下镯子送给她该多好。 旁边守备夫人有些疑惑,说来她们家老爷当初还是席老爷子手下的将官呢,和席家也算相熟,说起话来也就随意许多,因问:“臻舅舅?” 黛玉摸摸女儿的额头,笑道:“是我大哥哥,最疼这小丫头。岚儿调皮,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非要叫臻舅舅,哥哥也由着她……”说话间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宝钗,一时也愣住了。 几位夫人见状,都跟着她的目光看。曹夫人不悦的“咳”了声。宝钗回神,忙脸带笑意过来,放下银盘,拉起黛玉的手,惊喜道:“原来是林妹妹,这么多年不见妹妹还是这么年轻。” 黛玉也是惊诧,早年她听哥哥和惜春提起过,这位宝姐姐好像看不上薛家大爷定下的婚事,一意嫁进了一个外放的官员家,原来是保定府的官员么。黛玉打量着心里疑惑,宝钗这副打扮倒不像是哪家来做客的太太,又瞅见站在一起十分像的曹琪,似有所悟但更不敢相信。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5 这厢曹夫人、守备李夫人等听见宝钗这么说,各个都有些诧异。 不过黛玉少年经过宫里嬷嬷的教导,这些年总管府里事宜,她又是个最心细最玲珑的心肝,这时瞧出不对又想起这位宝姐姐往日的心机动作,轻轻抽出手淡笑道:“原来是薛家姐姐。”又对守备夫人等笑道:“从前哥哥进京赶考时我们兄妹三个早父亲几个月去了都城,哥哥领着我们拜访亲戚,说起来也巧,正值薛家姐姐和母兄也进都城来居在那里,和亲戚家的女孩儿一起还相处了一段时间呢。” 旁边人听见,心里都知这话听起来亲密,可实际上是说席夫人和这位“二太太”其实交情并不深。这些正室太太本来就厌烦宝钗这种不老实妄想压正的妾室,这会子见她舔着脸像是多熟似的忽视她们这些在座的夫人上赶着和席夫人说话,更是厌了三分。 宝钗脸上的笑也僵了僵,好在黛玉听说是故人之女叫身后的大丫鬟赏了个精致的荷包给曹琪,并没有给她们难堪。 黛玉猜到这位宝姐姐恐怕路子不正,也不问她身份,只和其他夫人说话间偶尔也问曹琪几句。倒是曹夫人笑盈盈道:“既然你和席夫人曾相识,那就不用去他处忙活了,陪着夫人说说话儿。”又对黛玉笑道:“夫人不知,我这妹妹是最能干最体贴的,有她在省了我多少事情。” 黛玉微笑不语,曹夫人也不在意,大声对身后的大丫鬟道:“翠兰,给二太太搬个杌子来。今儿她也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能再站着呢!” 气氛微妙起来,宝钗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曹琪也惊疑不定,不敢多说话。 幸好守备夫人会说话儿,笑着叉过去了。 众人说话赏花游玩用膳,好容易等到午后,外边有婆子进来道:“外头席家的三位公子来接席夫人。” 众位夫人都纷纷赞黛玉命好,赞孩子孝顺,又对席家这三位少爷十分好奇,黛玉拗不过,等年轻的姑娘和丫鬟回避到屏风后面去,才叫他们进来,果然是气宇轩昂,翩翩少年郎。 这三兄弟虽然岁数都差上几岁,可样貌看的出来或多或少都有这位席夫人的影子,再加上那个和席夫人很相像的小姑娘,这些夫人来之前都听说过这位席侍郎有三子一女,现在看过神情都有些异样。 等席家三个儿子护着母亲和妹妹离去,一个年轻夫人才悄声道:“想不到这几位都是席夫人所出。”言谈之中甚是羡慕席侍郎对席夫人的宠爱。 守备李夫人笑道:“这有什么,你们离得远不知道,这席家的惯例是只娶一妻,妾室通房都是没有的!席家嫡支几代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位席大人尤甚,别看这席夫人这等样貌,其实这位都三十过外了,那席大人比夫人还要大上六七岁呢,席夫人娘家就这一个女孩儿,视若珍宝,嫁过去的时候都快及笄了。就这样,因席大人听说太早生育对妇人身子骨不好,还硬是等到席夫人十六了才有头一个孩子!” 花厅里瞬间静了下,半晌才听一位素来爽朗的夫人笑道:“席夫人这样的气度样貌,也不怪席大人这么精心。” …… 一直等到宴席散了,夫人都回府去了,宝钗连宴席后事都没管,说是累着了关了房门不让人进去。 坐在妆镜前,宝钗摸着自己仍然细致的脸,想笑一笑,可想起黛玉仿佛没变过的容貌,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仔细瞧,宝钗在保养得当,可眉间已经有淡淡的“川”字纹路,眼角嘴边都有了小细纹,这些年在外面笑的再温和,可私下独处的时候她的眉间少有舒展的时候,不比不知道,昔日牡丹芙蓉更有千秋的两个女孩儿,如今站在一处,竟然像是差了十余岁的模样。 薛宝钗对镜而坐,忽然就捂着脸无声哭起来,泪珠子一颗一颗落在红木盒子仔细放置的金钗上。外头醉醺醺的曹老爷一边说笑一边被扶近新开了脸的姨娘房中。 昔年,任是无情也动人。 而今,一朝春尽红颜老…… 88  番外五:又向荒唐演大荒 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一块硕大的石头经风吹日晒兀自巍然不动,石甚丑甚奇甚是醒目。 一日,一僧一道远远而来,见青石笑曰:“你这蠢物,径自日沐雨露,好生自在!”石头听闻,竟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这一别之后二位可好?” 原来这奇石是娲皇氏炼石补天之际,那三五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没用的那块,通得灵性,多年前曾央求这两位仙人渡与红尘中享富贵温柔,后历劫归来,竟由先前自怨自叹悲号惭愧变作如今沉默如凡石。 那真人笑曰:“饮清风品白露,好极好极。”那大士笑:“红尘路走一遭,你这蠢物倒似悟了(liao)?” 石头沉默一时,又道:“弟子时有疑问,只不知如何说起?” 大士抚掌大笑曰:“富贵场,温柔乡,你这蠢物竟也学得人间机锋。只管问来!”那真人却默然不语。 石头遂道:“数十年前,蒙仙人慈心携弟子得入红尘,是时二位仙人曾告诫弟子‘红尘虽有乐事,但美中不足、好事多磨,瞬间则又乐极生悲,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还教弟子不如意处,切莫后悔,弟子投身贾家,看其家由盛转衰,看其人执迷不悟,后被那神瑛侍者掷碎而归,侍者不知所踪。” 说罢,石头顿一顿才又道:“是以,弟子一疑仙人渡化侍者无?投身通灵宝玉前仙人曾言为了结绛珠仙草与侍者一段公案,弟子伴侍者多年,直至玉碎亦并未见仙草还泪尽与侍者,甚仙草竟另有奇缘否?二疑仙人即允弟子享得荣耀繁华,为何不使弟子投身于侍者庶兄,仙草长兄身侧,弟子观他福运绵长,岂不更好?” 僧道相视,忽然一笑,那大士笑道:“红尘中走一遭,你倒沾染几分人气。那神瑛侍者之事,倒尽可以让你观之,只是林门长子,实在不是你我能说之人,仙草得他庇护,自是波折易过。还泪之说待你看过神瑛侍者后事自然明白,危难困苦之际一粥一饭虽俗极,但比之富贵荣华时娇嗔戏闹而来眼泪岂不更珍贵?” 真人一旁见这顽石犹在疑惑,遂笑曰:“三千世界,登极无穷。这处虽逍遥自在,亦闻得仙人仙草,也曾见识警幻仙子太虚幻境,但岂知此处不过三千界中小世界,高天之上观余,余尽皆蝼蚁。”点点顽石,又笑道:“娲皇娘娘亿万年归去,茫茫天地,你可曾再见识娘娘风采半点一星?非是娘娘居隐不出,不过像穷乡僻壤中泥沼微物不见巍峨宫殿里的帝皇一般。林门长子,亦属高天之上,岂是余等算测干涉的出?” 那大士也笑:“今复见顽石,我等心喜,与你细细言谈,或论道,或论世,许有一日,得蒙开化。”见石头似有明白,又笑道:“何渡不是渡?我等渡那痴男怨女出世是渡,那人渡人世困厄,使平安喜乐也是渡,因缘境遇罢了。三千世界,人间俱为根本,虽不知那人如何选此界历世,总归有益无害,我等知此一处便可。”又叹:“有劫是劫,有劫是缘,时人不同,历劫结缘有之,历劫劫愈深重有之…” 说来这僧道二人也并不知这人到底是高天之上哪位,不过隐隐猜测,再则这位入世,星辰诡变,凡尘中竟多了几个他二人算不出来历之人。这僧道也知机,并不强自去干涉,只常常旁观罢了。要知这人间百味历来是参悟之本,他二人渡人一为功德二为境界,如今更是借着世间人事脱离旧数、自衍新道之时细细品味,以期能体悟一二。.... 又坐于此处十余年,论道推演之际,亦向补天石说道之后诸事。 …… 两代荣国公勤于王事,立下功勋,始有荣国府兴盛,可惜子孙不肖,终致没落。到荣国府破败之际,时二任荣国公之妻史老太君弥留之刻,眼前子孙零落不齐,更甚者最疼宠嫡孙宝玉不知所踪,实为不孝之极。 这时已经时过境迁多年,都城风流人物起伏不休,昔日闹的沸沸扬扬的荣宁二府早就在人们脑中淡忘,倒是市井之中还有人说起贾家,只是这贾家却早已不是当年公府,而是贾大老爷家和葫芦巷破落户贾家。这两个贾家自然别有论述,此处就不细说。 却说这都城中如今最有好名声的年轻人,当属景亲王府两位小王爷和席、林、周家的几位公子了,可比芝兰玉树。说来也巧,这几家很有些亲戚关系,让人不禁感叹。 这日,都城有名的茶楼里,两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点了壶好茶,笑眯眯的听周围闲人高谈阔论,听到人提及都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便眼前一亮,耳朵直棱起来,边听还要点头。旁人见着好笑,便问:“老人家,点头何故?” 一个清瘦可见往昔风骨的老头笑道:“家里亦有子孙,亦是盼着成才,就爱听些少年有为之事。” 另一个儒雅些笑眯眯的老头儿也道:“多讲与我二人听听。”又命小二哥给别桌上几壶好茶来。 旁人看着有趣,又觉有人捧场,谈性更浓,那几位才俊出身还有生平趣事,甚至所做文章诗词都滔滔不绝道来,说的口干舌燥之际,喝一口茶,还要大赞“好茶!”两个老头儿听得十分认真,眼里异彩连连。 等快到晌午,茶楼里已经坐有好些人,谈论几人已经说得半晌,这两个老头还觉意犹未尽。忽然,外头蹬蹬跑进来一人,看了一眼就跑到门前大喊:“大老爷、二老爷、景老爷,两位太爷在这里!” 喊完就几步来到桌前,恭敬向两个老头行礼,整整衣衫,看着是个极精神极有礼的小厮,全然看不出方才大喊大叫的模样。 想要离开家去用饭的人又坐下来,众人都惊奇的看这两个老人,两个老头儿有些尴尬,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哥儿。小厮缩缩脑袋,仍然守在桌边,似有似无的挡住去路。 外头一阵脚步声,为首的三个男子急忙忙进来,众人登时看两个老头的眼光又不同,这三人或儒雅或峻伟或温润,身上都有一股子气度威严,一看就不似常人,听方才那小厮之言,这三个竟是这两个老头的子侄么。 这三个看见林如海和周炳,都大松一口气,上前扶起两人,臻玉无奈道:“父亲、舅舅要来喝茶,好歹带着人来!” 儒雅笑眯眯那个,就是周舅舅冷哼道:“到哪里都跟着那么些人,还有什么乐趣!”又白眼这几个道:“莫不是觉着我们年老没用了罢?哼!我俩身子骨好着呢!就你们瞎操心!”林老爹也没好气儿。 三个对看一眼,都有些头疼,馥玉因道:“父亲和舅舅不说一声就出来,吓得苏云和周姨差点摔着您小孙子,姐姐、惠姐那里知道了,也急的掉眼泪呢。”(注①) 两个老头儿这才不说话,乖乖被搀扶上马车。等人走了,茶楼里的人才回过神来,都纷纷猜测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专门给他们打造布置的大马车里,两个老头舒服的靠在倚枕上,今早他两人雇的那两顶小轿子可差远了,还是自家的好。周炳伸脚踢踢林如海,因道:“下回咱们去铜驼大街罢,我听说那里有家古玩店新寻来不少好东西,咱们瞧瞧去?” 林老爹欣然同意,想起来一事,又有些踌躇。周舅舅道:“是为了双佑做钦差往武成府赈灾的事情?” 林如海点头道:“初春大雪,不仅压坏了不少房屋牲畜,更是冻死不少人,天暖雪化田地里更是积水甚深,今年收成只怕会大减。那处民风彪悍,圣上才让双佑去赈灾。如今好不容易控制住形势,双佑来信说因冻伤的人太多,粮食到灾民手里也很难做成吃食,只好在府衙外搭了棚子,每日施粥,给馒头,很需要人手,只是兵丁涌入弄不好会引起恐慌,周围地界也多少遭灾……双佑已经奏请圣上在临近灾轻的济南府张榜招寻民妇了,只是我看着黛玉十分意动,臻玉这小子也说随她,去了也好能帮上些忙,圣上那边似乎也有这个意思,毕竟管着这些做饭分饭的妇人大老爷们毕竟不好。” 周炳闻言,笑道:“黛玉想去就让她去了便是,把岚儿和几个小子接回来住下,嗯,家里几个大的倒是可以叫跟去,也历练下。安全上,你还不放心臻玉的安排,再不若就让家里功夫好的护卫都跟去!双佑只怕要在那里耽搁大半年,事忙又没人照料,黛玉去了,一为公一为私,咱们也放心。再说他们都几十岁的人了,这些年今上圣明开化,那些劳什子的规矩松快不少,黛玉去帮忙也没有什么被冲撞之说。” 后几天,黛玉和这几个府里大的爷儿带着府里能做饭的婆子们和护卫,同都城捐赠的物资一道儿去往武成府,林臻玉和水泱忙活了几日,才把事情料理妥当,可两个回府一看,大儿子让跟去了,可小的那个也不见了!急的臻玉脸色惨白,水泱则是气的面沉如水,好不容易从大儿子房里找到一纸留书,竟然是这小子禁不住弟弟苦求,把弟弟给夹带走了,这下可把这两个气笑了。 相视一看,两人赶紧去往隔壁林府,果然馥玉正气的团团转,除了女孩儿和襁褓里包着这个小的,剩下只要能跑利索的哥儿全不见了!纷纷都是大的留下书信,把弟弟们给夹带去了。派人去追,可哪里还追的上,好在武成府隶属山东,离得并不算远。水泱回去令府里没差事的护卫速速全往那边去,分配好人手,三两个看着一个,务必盯死了,若是胡闹,上拳头揍到听话就是! 黛玉一到武成府,就开始忙碌起来。这些做饭的民妇婆子,兵将们实在不好管,乱的很,看钦差夫人来了,都一股脑交给夫人去管,黛玉带的人手够多,婆子们都有管事的经验,没几天就上手了。灾民实在不少,怕他们哄抢,每次派饭食都有兵将维持场面,黛玉去了,闲时就去前面看顾着,倒让灾民的情绪和缓不少,毕竟这些兵丁们冷冰冰的,这些百姓看见总有些惧怕。 这些大的小的少年到了这里,紧接着景王府的亲卫也到了,很是让席双佑吃惊一回,但也没空管他们,大的能做事的都叫他派了差事,这几个小的都撵到黛玉那边帮忙去,反正有景王府的亲卫盯着,出不了事情。这几个大的也乖觉,每日里除了要轮换着一人陪着娘亲/姑母/姨妈外,其余的都不嫌苦累让做什么就干什么… 这天,又来了一小股他处投奔的灾民,分饭食的人手不够,黛玉和今日“当值”的席晟还有几个小的都下去跟着一群妇人帮忙,站在黛玉身旁的席晟俊脸有些红,可经过这些时日倒也不窘迫,拿着粥勺的手稳稳地,几个小的也是有模有样的分馒头。 等天色暗下来时,大多数灾民已经捧着稠菜粥和馒头美美吃上了,剩下的几个人就能做好。 黛玉和这些少年们都是穿着和旁人无二的棉布衣服,到底气质不同,在人群里很显眼儿。转转有些酸软的手臂,席晟见晚风有些冷,忙把身上的棉坎肩脱下来给娘亲裹上,又撵着几个小的赶紧回府衙去,别受了凉。 黛玉欣慰的笑看一眼大儿子,由着儿子给她裹上坎肩,觉得心都热乎乎的了。几个小的还很精神,见状忙过来给娘亲(姑母/姨妈)和二哥捏胳膊,踮着脚捶肩,除了景叔家的像极了景叔冷硬性子的大哥,他们最怕这个二哥了,笑眯眯的就能给你一顿收拾。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6 被簇拥着正要回去,黛玉不经意看见一个人站在蹲着吃饭的人群外头,衣衫破旧,怔怔地正往这边看。有些奇怪,看正巧她们进府衙要经过他身边,瞧着身形佝偻也没拿碗盆,以为是新来的灾民,就叫几个小的拿来一个不小的瓷盆,盛了稠稠的菜粥端着。 走到那人身旁,臻玉家的小儿子林宸稳当当的捧着那瓷盆给他,不想这人却跟看不见似的,直直盯着黛玉看。小林宸手有些打颤,委屈的瞄瞄姑母和二哥,另几个小的忙去帮他捧,黛玉有些心疼,皱皱眉,席晟更是半步上前挡住那人看向娘亲的目光,伸手从弟弟手上接过粥盆,眼睛直直看向那人眼里。 那人风尘满面,瘦的很,乍一看和灾民没什么两样,只是从脸上依稀能看出这人年轻时必有一副好相貌,倒是身上穿的与灾民不同,广袖长袍,却有些僧道的意思。席晟有些警觉,把弟弟们往身后推一推,外边装作普通兵士的景王府亲卫也不着痕迹的慢慢围上来。 黛玉看着那人的脸,竟然觉着有一些熟悉。那人见席晟把黛玉挡住,又怔怔看了和黛玉有三分像的席晟一会子,忽然伸手接过粥盆,狼吞虎咽的很快把粥都吃进去了,唬了席晟他们一跳,一时都有些怔愣。 那人吃罢菜粥,把瓷盆放在地上,忽然又哭又笑喃喃道:“清了,还清了(liao)!甘露、甘露,一水一饭,清矣!”说着猛地转身就走。 黛玉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张脸来,惊呼:“二表哥?是二表哥?!”旁人俱惊,尤其是年纪大些的席晟,曾听父母和舅舅提起过这位衔玉而生的原荣国府二房表舅。只是那人竟不似常人,行走之间飘忽快极,等席晟命人去追时已不见踪影。 这是黛玉最后一次看见贾宝玉,也是这些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位表舅。之后数年听说贾政在流放之地病重时看见一个身穿僧衣之人朝他跪拜,三叩首之后转身奔走,贾政之病竟然好了,后来又听说一个僧人四处游走帮扶过许多危难人事,嘴里时常喃喃偿情还恩之语,再后来有人见他唱着“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消失在茫茫天地间,再无踪影。 或许贾宝玉花团锦绣的前半生就是“二十馀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罢。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馥玉的媳妇儿 嗯,下篇番外应该是王夫人或者小宝囧事。 89 番外六:武陵春 这是刚分家不久,贾环和赵姨娘拿出这些年的积蓄在贾琏凤姐的宅子旁边买了一处两进的小宅子,把舅舅赵国基也接来同住。 赵姨娘来回摸着那些新置办的家俱,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全属于自己的宅子。原来侍候她的两个小丫头分家后磨磨蹭蹭,心不甘情不愿的不愿意跟着她们娘几个走,贾环索性一个都没带,通通留在了二房那里。搬家后从人牙子手上买来几个齐整刚留头的小丫头侍候赵姨娘和探春,幸而探春的丫头侍书是个忠心的,这番也跟了来,倒是省了贾环给姐姐寻么能用大丫鬟的事儿。 到了新宅,贾环就是顶门立户的爷儿了,府里上下都称呼他“爷”,再不提“三爷”这称呼。而赵姨娘,却大大翻了身,下人们特地聚到一处,恭敬给她磕了头,口称:“太太”,探春自然就是“姑娘”了。 太太这称呼叫得赵姨娘好像做梦一样,方开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每每都喜得眉开眼笑,她那样吝啬惯了的人,听到这个都要叫那几个大钱赏给丫头们。 倒是探春,虽然从前事上知道生母和弟弟是真想着她,可事到头来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想起前些年自己对待生母弟弟作为,探春脸上便有些发烧,行动间更有些不自在,到了新家后又来了她自己从未承认过的嫡亲舅舅,好爽利的女孩儿,如今也有些下不来脸,倒是常常闷在屋里不出来。 探春在床帐里,翻来覆去,呓语连声,侍书听见急忙上前“姑娘?姑娘!” 探春猛地坐起身来,头上冷汗连连,梦里的话还响在耳边:“谁是我舅舅?我舅舅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个舅舅来?我倒素昔按礼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每日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注①”…“宝玉丢了玉,使促狭的只有环儿”… 探春无力的靠在床柱上,叫侍书下去睡去,她闭上眼,这些话都是曾经她亲口说过的。有赵国基生病赵姨娘求探春帮忙用府里名帖请大夫时她说的,有一次宝玉不甚把玉落在秦钟那里的时候她对王夫人说的话。探春捂着嘴,伏在锦被上呜呜哭起来,这些都是素日里她不愿想不敢想的,想起这些她就觉得没脸见生母和弟弟…… 心里憋闷的难受,探春也说不清如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悔恨是有,愧疚也有,可若是事情重来在那样的环境下她就不会做出和以往一样的事情了么?抓着胸口处的衣裳,探春头一次深想自己这些年作为。 荣国府仍在的时候,探春在主子下人的眼里都是爽利大气,不说二姑娘迎春,就是比环儿这个爷们也高看许多,就为着这地位,探春这朵“刺玫瑰”每每刺得都是自己亲娘的心窝子,比起早年诨名“辣子”的凤姐儿辣的都是下人,可是“高杆”许多,没成想到最后,想着她顾着她的只有这百般忽视百般看不起的亲娘和弟弟。 侍书素来知道探春的心病,她是个心眼灵巧,口齿伶俐的,还曾被凤姐儿赞叹“好丫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会儿也是无肯奈何,想着前事种种又思量日后生活,免不了在外间的小榻上也是泪水涟涟,低声抽泣。 这两主仆虽小声儿,可夜深人静,“赵太太”又在她们隔壁,这会子正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兴奋的睡不着呢,可不是听见动静了么,赵姨娘侧耳听了下,这声音她是深知的,往年受挤兑受欺负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着趴在棉被里偷偷的哭。赵姨娘这头再也躺不下,急忙忙披了衣服就来拍探春的房门儿。 …娘俩儿抱着哭了一场,倒是把前事说清了。 对探春,赵姨娘何尝没怨过这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却糟践着生母弟弟亲近王夫人的女儿,大伙都知赵姨娘的性子又是拧巴、见识也不高、最爱斤斤计较的,只不过到底有一颗慈母心,贾环又劝她多替三姐姐想想,也是许多时日下来也在心里头明白过来,毕竟探春是孤零零养在嫡母跟前的庶女,怎么说都是不容易。 这样儿,一段时日后,探春终于放开旧事,这一家子在一块儿,倒是有味道了许多。 探春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亲娘竟有一手这样好的绣活儿,比以前请来的女师傅和最手巧的晴雯也好上许多,赵姨娘很有些得意,手把手的教她。探春学着随口问道:“母亲有这样的手艺,怎的以前不曾听说过?” 赵姨娘尴尬笑笑,忙把话岔了过去。她是个家生子出身的奴婢,能被老太太给了老爷做姨娘,自然样貌、手艺、性情都有的,只是太太怎么会愿意老爷身上戴着姨娘做的绣活儿?她若是不闹不粗鄙,又怎么保护环儿,那些人还不得把她们娘俩踩到泥里去?这些都是不能和探春说的,她的探春是要聘出去做正头娘子的,知道这些作什么。 …… 又是一年春来到,转及笄了,迎春已经给夫家添了两个白胖白胖的小子了,探春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赵姨娘又催着贾环和赵国基赶紧给探春打听好人家,这甥舅俩实在愁的很。 探春和迎春不同,当年和茜香国二皇子尚丹的婚约让大街小巷都知道这位荣国府三小姐的名字,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可探春的名声到底是损了,再加上王夫人闹出来的那一波接一波的事情,从嘴碎的二房仆人嘴里传出去的口舌,探春这养在嫡母跟前的“玫瑰花儿”更是广为人知。这样一来,贾环和赵国基瞧上的好人家竟然没有愿意结这门亲的,就是贾环是个秀才也没用。 贾环是一心想给姐姐找一个读书家有恒产的好亲事,托同窗也说合了几家,可都城周边的人家一听这姑娘原是荣国府的三小姐就把亲事回了,离得远的一打听也是不愿了。 赵姨娘愁得头发一把把的掉,每每有人家不愿意了她都要在房里痛骂人家一顿。可探春这样的性子和人才,若是嫁到普通农户里,岂不是太委屈她了么,赵姨娘和贾环是绝对不舍得的;再者,家里有个这样好看的媳妇儿,还不得引着外头的三姑六婆说嘴,那些只有一把力气的浑人,说不得在外头听见了什么回去就给探春气受,若是那样,还不如不嫁呢。 探春倒是十分淡然,当初南安老太妃设计不成,她被茜香国退婚的时候就有这自觉。如今这小小的内宅里的事情都是由她管着,连贾环同窗、夫子等来往都置办的井井有条,探春闲时就陪着娘亲说说话儿,做些女红,日子过得很是自在。赵姨娘急过头犯起混来,都说探春是“皇帝老子不急太监急”,惹得探春抿嘴直笑。 迎春出了月子,好不容易才脱了丁家上下的紧张看护下出来走走,邢夫人赶忙就把人接回家来住几天,连着姑爷和新生的小哥儿,贾赦喜得抱着孩子直乐。迎春比从前福态了些,气色更好,眉宇间看的出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丁老爷丁夫人本来就喜欢这个媳妇儿,更别提迎春进门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老两口有孙万事足,对迎春也更好了,丁夫人更是把家里大权都交给迎春,丁秀才也是个知道冷热的,这些年养出来,迎春出落的竟然比从前做姑娘时更妍丽几分。现如今又给丁家添了一个小孙孙,喜得老两口都不知怎么好了,丁家一连两代都是独苗苗,迎春生了两个小子,可是丁家的大功臣,就是丁秀才,都更有精神气了,连学里的先生都说明年秋闱有望呢。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7 迎春日子过得好,这回回娘家自然也挂心妹妹们的未来。 惜春还好,她自来喜欢黛玉,这几年林家时常派人来接去小住,就算看着林家的面子,她也是不愁没有好人家来求娶的,更何况她颇得侍郎府周夫人的怜惜,嫁妆也早就准备好了,现下就有好几户人家的媒人上门来说合,要费心思的就只是选哪家了。 只有探春,将要及笄这终身还没有着落,不好的名声在外头再加上贾环最多也只是个秀才,在都城这地方儿实在施展不开。初时林家也曾邀她去过,只是那时探春心里头不好意思登门,给拒了回去,到后来就更没有理由去了,贾环也怕姐姐这样的名声就算借了林家的东风,嫁过去也受气,是以,这就耽搁下来了。 迎春看见三妹妹如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们一同养在老太太跟前时,她不知道偷偷羡慕过三妹妹多少次,怎么就到而今这样的境地了呢。迎春一回家去,见小儿子有丁家老两口稀罕着用不着太看着,就放开其他的事情,张罗着探春的婚事。要不说拉纤保媒是女人家的事情呢,迎春在这小城上口碑一向好,又有人面广的丁夫人帮忙,竟然真让她寻么到一家比较好的人家。 迎春和丁秀才亲自来跟赵姨娘和贾环说,这户人家也姓丁,是临镇上的富户,说来和迎春夫家祖上还有些亲戚关系。这家的家底子比迎春夫家还要厚上几分,老夫人和老太爷都早逝,这丁老爷刚刚弱冠不久,也是读过书的,虽因家业未曾有功名,但人品相貌都是好的,人家想要娶个能管家理事的夫人回去,打听了探春也很是中意,并不在乎探春不大好的闺名,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丁老爷是个鳏夫,原配妻子难产去了,留下一个已经两岁的女孩儿。 说起来这个条件对于探春来说,还没有出现这些事情的时候荣府三姑娘看也不会看一眼,可如今却是很好的选择了。迎春打听的很清楚,这个丁老爷人品端方,临镇都是有名的,这两年也有媒人给他说亲,丁老爷心疼女儿又又家业纷扰才耽搁下来,这回正巧了迎春给不少相熟的人家都打了招呼,还许给媒人大红包,这才有了这桩事儿,丁老爷正是听说探春管家很有一套,又曾是公府的姑娘,教养不必担心才很是相中的。 赵姨娘和贾环想了一阵子,就暂时答应了,贾环亲去了那个镇子打听一番,还带回来了这丁老爷的画像。和赵姨娘两个好好跟探春分说了,探春看了丁老爷的画像欣然同意,看着二姐姐幸福的样子,她心里头也是期待的。这回听说是迎春张罗的,心里就已经同意了五分,二姐姐的性子她是最知道的,小时候再懦弱也没有说出口半句不实在的话,必然是心里真觉得好才会亲来说这亲事的。听环儿说了那丁老爷所为,探春本就喜欢磊落君子,这会儿脸上就带了两分红晕了,再看那画像上的丁老爷相貌,探春已是羞答答的低头应了。 赵姨娘、贾环和赵国基大喜,探春的嫁妆自分家之后就开始着手备着了,林家早先那头还给了一千两的银子,这会儿探春的嫁妆满登登足有二十八抬,以如今的门第,已是极有颜面的了。丁家那边没有了父母亲,但也不曾怠慢,特地请了族里的老人帮忙,礼数都是尽做到的,就说聘礼,看着赵姨娘喜得合不拢的嘴就知道没有委屈了探春。 毕竟是亲妹妹,纵使世人都不知道,探春出嫁的时候臻玉也是去了的,还买下了镇上的一处百多亩的小庄子给探春做私房,已嫁做人妇的黛玉前一日亦是去给添了妆的,贾环等自是感激不尽。等黛玉走后,赵姨娘打开她送来的木匣子,里面竟是一整套黄金的头面,亮闪闪的惊得赵姨娘合着手直念“阿弥陀佛”。 …… 这是十多年后的一天,正逢丁老爷寿辰,交好的人家来了好几桌,内眷在内厅说话儿,里面有一个极为显眼的夫人,依旧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不是探春是哪个! 这时候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了,除了原配留下的长女,她给丁老爷生了一子一女,教养的十分好,都很孝顺懂事儿。探春笑的开怀,底下来往的亲友都知道这位丁夫人是极有本事的,不仅原配留下的长女跟她很亲近,使得旁人都赞她贤德,管家的本事更让人刮目相看,自从娶进门来,这丁家上下内外打理的妥妥当当。因着这丁夫人能干,丁老爷还捡起先前因为家业不得不放下的书本儿,虽说这辈子就止步于秀才了,可一个秀才的功名能使丁家大半的田庄子的赋税勉交,在这小镇上,就是很有体面的人家了。 探春摸摸高髻上插着新打的金步摇,握握长女的手,很有些感叹,这一晃就是要给女儿操持婚事的时候了。 这一夜,探春从梦里醒来,眼前仿佛还能看到昔日大观园的美景,想起少年时自己也是有过雄心壮志的,那时讨好王夫人一心想嫁入高们去,一雪自己身为庶女的不甘,现在想想……身边丁老爷感觉到她的动静,迷迷糊糊的往怀里带带她,伸手给掖掖被角,嘴里嘟囔着“盖好”就睡过去,探春脸色微红,眼里满是幸福,偎进丈夫怀里,闭眼睡过去,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亲爱的姑娘们~~╭(╯3╰)╮333 下一篇,大房, 再下一篇,水小攻和臻小受 90、番外:大房诸事绘~~回忆 这时候贾琏已经垂垂老矣,连大重孙子都长到他那时刚娶凤姐的年纪了,皱纹满面的贾琏这辈子真没想到自己能活这么长时间,动动牙快掉光的嘴,小重孙颠颠跑过来拿着一把饴糖笑递到贾琏嘴边:“太爷爷,给你吃糖,甜不甜?” 贾琏呵呵笑,张开嘴让小重孙给塞进糖来,咂咂嘴,真甜!孙媳妇娘家的小侄女动着小腿跑过来,嚷道:“臭贾瀚,你又给太爷爷吃糖,姑妈说不能让太爷爷吃糖!” 小重孙缩缩手,想了想把荷包里的糖都拿出来,巴巴捧到横眉竖目的小姑娘跟前,艾艾道:“都给你,别跟娘亲说么。”四五岁的小丫头瞅瞅糖瞅瞅眼里满是哀求的小哥儿,嘴嘟着点点头。很快两个小娃儿又打打闹闹,玩的不亦乐乎。 贾琏看着眼里忽然湿润了,想当年他和凤姐两个也是从小相识,两个打打闹闹,小无嫌猜,老在一块玩儿,一直到后来七八岁上订下亲事,见面才少了。然后两人成亲,吵吵闹闹,也曾离心过,但总归是这么磕磕绊绊的过了一辈子。凤姐儿的身体一直比他硬朗,他早年荒唐,很是被酒色掏空过一阵子,怎么就能比他先走了呢? 贾琏借着低头的空子小心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珠儿,又笑一笑,他这段时间老是回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想来自己的大限也快到了罢,不知道凤姐比他早走三年,会不会还在奈何桥边等着呢?贾琏眼底微微有波光,这辈子亏欠那老婆子甚多,要是凤姐没等自己先走了,那就追上去罢,这辈子害她伤了不少回心,下辈子一一补回来便是,要是凤姐托生个男人,那他就当个女人?贾琏想到这场景,凤姐倒是真有男人的气度手腕儿,这辈子也只是耽于那女子身份才憋屈在内宅,若是下辈子成了男人,岂不是正合意么,倒不知那时是个什么摸样了,贾琏嗬嗬笑起来。 两个小娃儿奇怪的瞅一眼太爷爷,肿么又哭又笑呢?两个小娃娃歪歪脑袋,嗯,娘亲说太爷爷又想太奶奶的时候就会掉眼泪,小娃娃不敢打扰,手牵手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贾琏坐在庭院里的摇椅上,早秋的阳光穿过头顶上的树叶照到地上,满是斑驳的影子。看他有些迷糊,侍候的丫鬟忙轻轻给他搭上一条绒毯,日头还没西落,风也不凉,老太爷夜里搅轻,总是睡不好,这会让他眯会罢。 贾琏半睡半醒,但脑子还是很清楚的回忆自己这一生,早年的那些事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已垂老矣。 手指微动,贾琏忽然发现那个时候好像一道分水岭把两个很不同的自己分将开来:自己少年时荒唐不知事,若是按着那个发展,成为游手好闲纨绔度日的闲汉败家子简直就是可以预见的,若是那样莫说早年荣国府还在的时候继承它,很可能荣国府出事的时候被牵连进去!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变了呢?开始干正经事,不再顶着荣国府继承人的身份吃喝玩乐,有了正经事做,好像就是凤姐怀芾儿前罢,就是林家大表弟弟带着他弟弟妹妹强硬搬出荣国府的时候!就是那时凤姐开始变了,从前那么喜欢卖弄才干、紧扒着二房的人忽然就不同了,然后就带着自己也慢慢发生转变,尤其是后来怀上贾芾,自己更是担起一家的担子。又多亏了林表弟的帮忙,自己才能做起那间以往看不上眼的小铺子,才能从后面惊天风波里一家子全须全尾的走出来,也是那时攒下的基业,才有了后来这个贾家。 贾琏觉得自己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在凤姐的说服下,全心信任林表弟,事事跟着林表弟行事。也是那个时候,他和凤姐两个本已渐行渐远夫妻离心的场面改变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一辈子。 贾琏苦笑,他当时十分不能理解凤姐的转变,虽然心喜,可有一段时间还疑心她被魇住了,还担心不多时又变回来,幸好不久就怀上了芾小子,他大喜后继有人,就把这些心思都抛开去。现在活了这么长时间,活到往日那些故人大多都去了,历经世事往回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大抵是当时林表弟和二太太争执时二太太说出什么来叫她听见了罢,估计是牵扯到自己的话,贾琏微笑,不管那时私底下凤姐怎么瞧不上他烂泥糊不上墙,可心坎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后来二房里又出了让凤姐放贷的事情和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花瓶子的事儿,更是彻底离心了。 贾琏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处美轮美奂的大观园,那个时候的荣国府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凤姐儿坐月子的时候还眼馋妹妹们和宝玉能住进大观园去,嘴里常嘟囔,现在那里已经被围墙隔成了四五家,划分给官员们作府邸了,就如同早年分崩离析的贾家,东一块,西一块。贾琏想想又有些自豪,自从荣府抄家后宗族里人就远离了自家,可如今这些年过去自家也成了个大家庭,子孙几代人丁众多,孩子们又上进,不像自己当年那样不思进取,至少读书做事总有一技之长。 贾琏脑子里飞快掠过这一幕幕。 …… 这一时是在贾琏最疼的大姐儿出嫁的时候,许是觉着小时候亏欠了大姐儿,贾琏后来加倍疼这个长女,长子贾芾生下来就分走了凤姐大半的注意,贾琏稀罕一阵后就转而把大女儿捧在手心上,就是后来的幼子、小女儿出世,也没越过他大姐去,现在大姐出嫁,贾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大姐儿年纪大后,一双丹凤眼两抹柳叶眉越来越像凤姐年轻的时候,不过大姐随她姑姑,竟是个绵软温和的性子,就是对众人依旧喊她幼时的小名儿也没有什么言语,微微笑起来,眼睛眉梢跳跃的比之凤姐粉面含威、顾盼神飞又是另一种韵味儿。 贾琏兀自纠结,甚至隐隐红了眼眶,满身锦绣,风采不减当年的凤姐进来,见状“扑哧”一声儿笑了,推推贾琏笑道:“嗳哟,都要当岳父的人了,兴许不久就有外孙子了,这么大的年纪,怎的还做这副态势?” 贾琏有些羞恼,忙转过脸去擦擦眼角,哼道:“没见过你这么没心肝的娘!人家姑娘出门子哪个不是母亲眼眶通红依依不舍的,你倒好,心忒宽,也不怕咱们大姐儿那样温和的性子在婆家受了欺负怎么办!” 凤姐一口唾到地上:“呸呸!说什么呢!咱们大姐儿才不会受欺负!她婆家不知多喜欢这个媳妇呢!”顿顿,又恶狠狠道:“若不是为了和他家几辈子的情分,板儿那小子又心心念念咱们大姐儿,怎么舍得把大姐儿嫁给他!若是他家敢欺负大姐儿,看老娘不把他全家老少的脸都抓花,不给他闹下天来老娘喊他做娘!” 贾琏听见凤姐越说越大声,忙不迭上前捂住凤姐的嘴,口里道:“姑奶奶,外头满坑满谷的宾客,若是教人听见了可怎么好?”说着,夫妻两个两相对视,忽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贾赦夫妻穿的鲜亮,走近房门前,贾赦上前拍门道:“都什么时辰了,你们这当爹娘的怎么这么不知事,躲里头磨蹭什么呢!还不去前头招呼宾客?”许是人逢喜事,贾赦的脸红光满面,乐呵呵的再看不出往日那个宅在屋里头和姬妾寻欢作乐身子极虚走两步就喘的大老爷。 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贾赦自两房闹翻后就收敛很多,后来孙子孙女又占了他的大半注意力,分家后更是清心寡欲起来,就因着这个,贾赦竟然打破了贾家男人皆不太长寿的说法,现在竟然比十年前还要精神,呵,这许是另类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一年贾琏已近花甲之年,贾赦和邢夫人都已经故去,荣国府当年的几位姑娘都生活的十分好,就是薛宝钗也不错,凤姐听说她终于在正房死后被扶正,可惜的是她儿子虽是地方的七品小官儿,却未能有什么大功绩能给她请封诰命,曹老爷早已经告老,原来的诰命随着曹夫人的死被埋进了地下。 另贾琏和凤姐吃惊的是林家两个表弟和表妹同他们的伴侣竟然撇下孩子们一同出海去了!凤姐咋舌:“这些人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可让这几家的孩子怎么着?” 贾琏越老越通透,劝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从前就觉得林表弟那些人有些不同,你前儿不是还赞叹羡慕林表妹年轻么?”见凤姐依然明亮的凤眼一斜,忙又道:“这世上什么事没有?”声音有些低:“宝玉当初衔玉而生,都道是天福,谁知是有佛缘。咱们哪知道林表弟他们是不是有大造化,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呢?”复又笑道:“你当林家席家的是什么地方儿?不说那些子孙们这样争气,就是林姑父当年说没的时候也神神秘秘的,林表弟表妹们那样孝顺的人,怎么会不给林姑父个风风光光的丧礼?” 凤姐听了,半晌点点头,道:“还是你想的明白,你不知道我当年头一次见到林妹妹的时候,真觉着像是天上的神仙仙子。” 贾琏和凤姐不知道的是,林臻玉这些人出海的船上可不止只有他们说的那些人,船舱里还有好几个“别人”呢,若是叫大臣们看见模样,非得惊得眼珠子掉到海里去,有两个须发雪白却脸色红润的老头儿,还有一个一身威仪的中年男人,身边靠着个眼神犀利清瘦俊美的大龄君子,甲板上还有一个中年美妇带着两个比较年轻的美妇人看风景。就是船外头,白茫茫的也不像是蔚蓝的海域,倒像是一片云海。不过,这些世人不得而知的事情,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这边儿,凤姐沉吟半晌,忽然开口道:“有件事情压在我心里头几十年了,不敢也不愿意说出来,现在倒无妨了。”凤姐笑笑,看着贾琏的眼睛道:“你还记得早年二房还有个小哥儿么,叫贾玦,就是周姨娘生的儿子?” 贾琏皱眉想想,点点头,疑惑道:“记得,不是很早就夭折了么,那时还是我跟你说起的,当时我还说可怜这个弟弟没了才能上族谱。你忽然提起这个作什么?” 凤姐不理,自顾自道:“还有周姨娘。你道臻表弟是谁?就是当年的玦哥儿!虽不知林姑父是怎么做的,林表弟绝不可能是他从旁支过继的,他就是那个早夭的玦哥儿!”看着贾琏腾地站起来,又道:“还有周姨娘也是,那时咱们与二太太离心,还受过林表弟嘱托暗地里照拂过周姨娘,后来周姨娘不是说被弄到庄子上养病了么,没挺过去死了?呵,这些不过是老太太编出来的话儿,我后来才知道,前户部尚书周炳周大人找回家失散多年的姐姐就是咱们家周姨娘!要不然林表弟怎么会那么简单就认了干娘,怎么后来就那么亲近周家?”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8 贾琏已经惊得愣住了,喃喃道:“怪不得,原来如此!” 不过这些都已经像天边浮云一般,物消人非,都已经无甚重要,偶尔惹些吁叹罢了。 …… “凤姐,凤姐”,嘴里嘟囔着,贾琏渐渐意识模糊,竟然觉得近来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带着笑,贾琏迷糊了。 91、番外:水小攻和臻小受二三事 第一次见“大伯” 这是臻玉和水泱住进林府隔壁两人共同的家时发生的事情,说实话,臻玉作为前科进士面圣也做过不少回了,尤其是因着在工部做出的功绩,工部侍郎曾带他一同向圣上谢恩,更别说还有那些“家宴”,不过此次和以往可不同,臻玉心里实在惴惴。 不停的用手抻衣服,臻玉觉得自己就跟前一世一穷二白的傻小子见大腕岳父一样忐忑。想要微笑一下缓解下情绪,臻玉强自咧咧嘴,结果脸颊两边的肌肉硬得就像石头,咧出来铜镜里就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典型,外加眼神闪烁,臻玉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得一哆嗦,脸上的笑瞬间掉下来。水泱在一旁看着自家紧张不已的媳妇儿,感觉分外有趣,不由自主嘴角就悄悄翘起了一个明显弧度。 臻玉现在脑子里满是浆糊,但心神入惊弓之鸟,绷得死紧,对外头的事物敏感到一定程度,眼一斜就瞅见站在自个身边的罪魁祸首那疑似“幸灾乐祸”的笑,不由得狠狠一瞪眼,瓮声瓮气道:“好笑?” 这全是迁怒么,水泱学馥玉小时候那样眨眨眼,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看见自家宝贝俨然一副怒火熊熊的样子,忙灭火道:“不用这么紧张,只是哥哥临时想起来,正式见一见么。”又道:“也见过这么多回了,这次更是没有外人。他性子好的很。”说着端起一盏热热的茶,递到臻玉嘴边。 臻玉瘪瘪嘴,双手捧着茶盏,想汲取点温暖安心,听闻这个没好气道:“能一样么?不管是朝拜还是家宴,有那么多人,我只要跪拜恭敬听着就是了,倘若有些需要我来答,也就是低头回禀罢了。这回呢!圣上说要单独会晤,还说是亲戚间平常见面!” 尤其是后头一条,臻玉简直想流宽面条泪了,这些年听得见得也知道那位帝王就是个肚皮黑到没极限的人,这会儿和颜悦色对拐走他弟弟的人,还是从小比疼儿子还要疼宠的弟弟,说亲戚间平常见面,亲戚?那是什么亲戚?难道是妹夫和大舅子?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两个称谓,臻玉又打了一个哆嗦,好罢,他很有自知之明,只可能是“弟媳妇”和大伯。臻玉又一晃神,随即恼羞成怒,呸,不想这个了! 水泱看着自家媳妇这小模样开始心疼了,心里琢磨着现在推了这事的可能有多少,少见的迟疑道:“要不,咱们不去了,我去跟哥哥说。” 这话一出口,臻玉反倒不愿意了,摆摆手道:“哪里用得那样,早晚得见么。”更何况听水泱说的那些事也知道这位是个小心眼的主,若是这回不见,那下回更吓人,估计也客气不了了。 弯起薄唇一笑,水泱把臻玉一直戴在衣服里面的珚玉拿出来,和自己不离身的玉佩摆在一起,心里头有些得意,一对儿呢。臻玉碰碰他,怎么了?水泱笑而不语,把玉佩挂在外面。 臻玉有些别扭,脖子上挂一块宝玉,倒有几分贾宝玉的形象了,这进宫还要打扮的珠光宝气? 水泱笑道:“这样正好,这回又不用穿朝服,挂出来好看,哥哥也知道这块玉。”言下之意是挂着玉佩好过关。 臻玉听说,立马不挣扎了,看看角落里的西洋落地钟,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罢,免得晚了。” 挂着景王府木牌子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路上水泱百般劝慰开解,臻玉终于觉着自己好了许多,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 请王爷和臻爷下车的秦书来瞅见臻爷仿佛壮士断腕的气势,忍不住往上翘翘嘴角。 水湛在盛清后殿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外面魏进朝进来禀报:“九王爷和小林大人到了。” 水湛挑挑眉,对自己弟弟这般紧**臻玉的行径很是斜眼,哼,用的着么,自己难道还能吃了他!遂摆手道:“叫小九往六安殿去,他们叶先生在那里,叫他家的自己在外头候着就是了!”想起好不容易进宫的那人,水湛鼻子里又“哼”出一声儿,至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紧张他,自己这儿倒成了龙潭虎穴了不成? 魏进朝恭敬应了,心知圣上这是心里头不自在了,想要冷着小林大人呐。出去变了话儿把意思一说,外头两个就明白了。林臻玉这时候反倒不怎么紧张了,水泱看见心里也放心,他们也不做什么小儿女的做派,水泱悄悄握了握媳妇的手,就带着浩浩荡荡前来服侍的宫女太监往六安殿去了。 臻玉在殿里站着,魏进朝忙请他坐下,这次可是亲戚间的见面,怎么能让“亲家”站着呢?挥手让人送上一盘盘的茶果点心,魏进朝眼角看见两个太监偷偷摸摸的摸进殿里来站在角落里,“僵尸脸”如魏进朝也要抽抽额角,那两个主子哟,不过他可不敢妄自去赶人。以魏大总管的眼神自然一瞥就能认出那两个一个是九王爷的贴身侍从秦书来,另一个更惹不起,是圣上好不容易才给叶大人的侍从易安,这个易安,功夫好又忠心,现在可是叶先生身边最受信任的心腹! 臻玉坐了一会子,直到茶盏都不热了,还没听见太监们唱礼“圣上驾到”,心里头雪亮:这是要冷着自己呢。臻玉反倒松一口气,有下马威他受着也就是了,总比笑眯眯的什么都猜不到好哇。 魏进朝又进来换了一盏热茶,墙角那两个眼观鼻鼻观心就像贴在墙上的装饰,丝毫不引人注目。 终于等茶换了三四回,臻玉已经开始吃点玉盘里的点心的时候,水湛施施然从后殿出来了,前面引路的小太监想开口喊“皇上驾到”,被水湛一个冷眼吓得忙噤声。 还没进殿门,水湛就瞅见坐在那里正吃点心的林臻玉,脸黑了一眯眯,这人倒是挺有闲心意志么? 魏进朝瞅见,忙轻轻“咳”了一下,臻玉听见,警觉回头,瞅见今上的影子,忙起身来,就想大礼跪拜,魏进朝看见,又轻咳一声儿,臻玉才想起来水泱来前特意嘱咐的这次是“亲戚见面”!不用行大礼。 事到临头,臻玉心里仍然怦怦直跳,强自行了个拱手礼,口里道:“…见过圣上…”那“哥哥”他是真叫不出来。 水湛看见这人紧张的样子,脸色平和下来,轻轻“嗯”了一下,走到林臻玉跟前,不说话先细细打量一番。 臻玉被看的紧张,长久以来的习惯也不敢抬头直视,后背都微微有汗意。 这还是头一次离这么近打量这个“弟媳”,水湛心里头对臻玉还是属意的,这人也勉强配的上自家弟弟了。正想开口说话,水湛一眼瞅见挂在他胸前的那块玉,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捞起那块玉细瞧,唬的臻玉也顾不的习惯,抬头就看向今上。 水湛看见这块玉,脑子里一闪就想起来这是前些年茜香国进贡的那块传说中的“珚玉”,被小九儿收罗出来,他知道这玉很有些好处,就痛快给了弟弟,不想那臭小子……哼!水湛拿着玉细看,发现上面浅浅镌刻的花纹竟是小九儿身份玉佩的纹路! 这下,好大哥水湛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松开玉,冷冷“哼”一声儿,转身向后殿去了。 ……走了?臻玉怔愣住了,这是怎么?魏进朝忙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追进去了。 墙根站着的两人,一个悄悄溜了出去,另一个依旧坚守“岗位”。 水湛进后殿里也有些后悔,这头一次“弟媳妇见面”是搞砸了,当然,他是绝不承认自己心里头酸溜溜的。见魏进朝脸上带着询问之色进来,水湛摆摆手,清咳一声道:“叫他们回去罢,十五的时候小九儿两个一同进宫来和朕吃饭就罢了。” 魏进朝忙应了,出去的时候果然九爷就在了。魏进朝说了水湛的意思,臻玉松口气,两个人相携走了。 水泱一听易安的回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是不担心哥哥会为难自家宝贝的,这会儿臻玉也有些回过味来,就想起先前自己为难双佑的时候来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还真像,难道圣上这是生出“嫁妹妹”的不甘来了么,臻玉戏谑的瞅瞅圣上的这位“娇妹子”,不厚道的偷笑,嘴上道:“唉,谁叫我拐了人家的弟弟呢,这弟夫不好当。”那“弟夫”说的极为含糊,就像说“妹夫”似的。 水泱一打眼就知道自家媳妇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也不生气,眼里却异彩连连,回去后就知道谁是“夫”了! 皇宫里,水湛命人将一大堆赏赐给林臻玉送去,就往离盛清宫很近的六安殿去。 魏进朝挥退了宫人们,自己跟在圣上后头,这是圣上一贯见叶大人的习惯。 进了六安殿,见叶琼正在品茶,水湛笑道:“怀逸。”怀逸是叶琼的字,私下里水湛一向这样唤他。 叶先生却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直盯着水湛打量,魏进朝眼又抽搐一下,连忙低下头去。叶琼高深莫测的盯了水湛一会子,弄得水湛很是奇怪,见他要开口说话,叶琼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儿,无甚诚意的拱拱手,“微臣告退”,……然后一转身大步走了。 ……水湛脸黑了。 小宝囧事 陈总管嘴里向来都是叫水泱为“小宝”的,不过在水泱的坚决要求下,才变成外人面前不喊这称呼。只是小老头儿对于外人的定义和水泱实在不同,水泱本想着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就让这称呼绝迹,可陈总管显然认为这景王府的人都是“内人”,于是只要王府里无客,他就照喊不变,水泱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当然,在水大王爷的黑脸之下,就是贺二也不敢轻捋虎须,陈总管喊得欢实,众人耳中过,只当没听见。 只是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头一次臻玉进景王府做客,陈总管当他是客人,又有试探相看的意思在,在他跟前自然不会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可后来水泱和林臻玉的关系整个景王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更何况水泱还在林宅隔壁建了座院子,两个人更是和和美美的搬进去长住,景王府成了摆设,得力的侍从也跟了过去。这样一来,臻玉在陈总管眼里那还是什么客人,直接就成了“小宝媳妇儿”! 开始的时候事忙,老头儿爱操心,王府和“静园”两边跑,和臻玉碰上的机会不多,自然这“小宝主子”的称呼不曾提到。 水泱那边则是习惯了陈叔的唠叨,疏忽了这样的小事儿。 等一日林臻玉扶着酸软的腰出卧房的时候,就听见外头陈叔道:“小宝……”臻玉起先并没反应过来这“小宝”是叫的谁,他躲在内室门后面,实在不愿意出去叫人看见自己腰软腿颤的模样,在心里头咬牙切齿的捶代表水泱的小人。可听了几句话,臻玉脑子里“灯泡”一亮,瞬间明白这小宝是谁了,扒着门缝瞅自家水大王爷挺拔高大的身形,臻玉不厚道的一下子喷笑出来。 水泱和陈总管听见笑声,都回过头往这边看,水泱看着虚掩着的卧房的小门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立马反应过来是那“小宝”的乳名惹的祸,纠结的看一眼老神在在一脸无辜的陈叔,水泱决定还是先收拾房里的那个罢! 见水泱大步向卧房过去,陈总管大声道:“小宝,告诉臻玉一声儿,你们先生就快进府来了,快收拾下!”臻玉在门后面笑的打跌,勉强开了半扇门,伸出头来笑说:“咳,知道了,陈叔。” 小老头闯完祸,施施然走了。留下臻玉看见水泱半黑的脸,忙要把门栓上,可笑的没什么劲儿的身子一下就被水泱给顶开了,水泱进门抱住还兀自笑个不停的自家媳妇儿,长腿一扫,就把卧房的门给关上了。 之后水泱是如何惩罚他家宝贝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只看用去的时间还有臻玉出门时恼怒潮红的脸,咳,似乎也能猜的到。 书房里,叶琼喝下第二盏茶,慢悠悠的问秦书来:“很快就到,被一点小事儿耽搁了,嗯?” 秦书来擦擦汗,陪着笑脸,尴尬点头,心里骂被差去快请主子们的贺二,“不是老吹嘘自个跑的快么,这么长时间跑哪去了?怎么两位祖宗还不来!” 叶琼妻子早亡,也没留下一男半女,早年时局不稳,叶家那几房也不消停,他避居于林府做了臻玉的夫子,后来到都城又发生了那么些事情让他歇了续娶生子的心思。这些年看着臻玉长大,自然对这唯一的入室弟子十分不同,兼之林臻玉又孝顺他,两个人真正如师如父。这会儿正是心里偏疼弟子,在水泱和臻玉摆酒请过亲人至交后,不放心来突袭看一下,没成想这两个小子竟然敢把他晾在这里,让他等这么长时间! 门外传来脚步声,秦书来如蒙大赦连忙迎出去,叶琼斜着眼睛瞅两人,不冷不热道:“来了?” 臻玉连忙蹭上来赔罪,叶琼瞧着弟子的小模样脸色和缓许多,只是瞅见他稍稍有些不自然的走路姿势眼一沉,狠狠剜了后头照应着的水泱一眼。之后叶琼只拉着臻玉说话儿,把水大王爷晾在一边儿,水泱也不在意,在一边微笑着听。秦书来小心瞅瞅自家王爷,心道主子心情大好哇。 叶琼一直到日头西斜才走,这期间,就是一块用饭时,也半个眼神都不施舍给水大王爷,水泱摸摸鼻子,知道先生怕是看出什么来了,嗯,自己今天的确过分了些。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19 又几日,臻玉提着亲自收罗来先生喜好的那些西洋小物件儿和水泱一起去叶府看望,进了正厅臻玉递了一把糖炒栗子给小金子,想不到这小家伙没凑上来和他亲近,却蹦蹦跳跳的捧着小纸包到屏风后头去了。臻玉挑挑眉,没去管它,却想不到正和先生说话时从屏风后头伸出来两个小脑袋来,竟然又是一只小猴子! 叶琼眼含深意的笑笑,道:“这是小金子的伴儿。”说着眼神就瞟向了水泱,意味深长又道:“嗯,叫小宝!” 臻玉又诧异又好笑道“小宝?”那头上又一撮红毛的小猴子立刻转头看向他,臻玉忍不住就扑哧笑出来。 窗子边挂着的红嘴鹩哥嘎嘎道:“小宝!小宝!” 水泱的嘴角耷拉着,一张脸板的死硬死硬的,看自家媳妇和先生叫一声“小宝”,看看猴子再看看他。 跟来的秦书来和秋千悄悄退后两步。 自然,回去之后臻玉又被一顿“收拾”,趴在床上指挥着罪魁祸首揉腰捏肩,嘴里还乐此不疲的嘀咕那只头上有一撮红毛的小猴子。水泱在他身后得意志满的笑笑,舔舔嘴唇一脸的满足,嗯,这样也不错么,笑就笑罢,至少这几天自己“吃”的很饱!至于媳妇拿他跟那红撮小猴子比,水泱表示也没什么,若是他看的不错,那小猴子和小金子一样是个公的,而且貌似管的小金子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紫气东来扔了一个地雷 苏洛邪扔了一个地雷 O(∩_∩)O谢谢亲们的支持,下章皇帝和先生~~ 92、番外:江南一叶 这是故事发生的十多年前,那时林臻玉这个异世来客还悄无影踪,就连天朝数代唯一的亲王水泱也还没有出生。那时如今的皇帝陛下也不过是一个十多岁对父皇偏心满心愤懑的小少年。 江南好风光,在宫里压抑多年的三皇子终于辛苦求来一次机会,能往江南行走那么一次。到了江南,故意与侍卫走散,水湛放下一直弯着的嘴角,面目冷淡眼神犀利,终于能抛开戴了太久的面具,自在松一口气。然后就是在烟雨霏霏中遇见那人,水湛头一眼见到的叶琼的时候,并没有丝毫好感,相反的尤其觉得他刺眼之极。 江南烟雨总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迷迷蒙蒙,行走其中,就好像天地间细细密密的雨丝把空间分隔成一个个透明的小格子,一把伞下看自己像是一个世界,看别人仿佛离得很远很远。水湛打着一把最普通的油纸伞,站在最普通的江南拱桥上,尽情的把冷酷、讽刺、不屑的真表情露出来,那神情吓跑了好几个偷眼看他朴实天真的小船娘。 但水湛站的腿都僵硬的时候,终于收拾好心情,又在嘴上挂起一抹浅笑,转身要回去,就是这么一转身,那大步走来的少年身影就映入眼帘。水湛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去,这一身锦衣冒雨而行的少年太过肆意,肆意的要刺伤人的眼。那少年大步行走,雪白的衣角和锦靴都溅上了好些泥水,不少行人都可惜他那身看上去就知贵重的衣裳,少年却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偶尔还会给对他指指点点行人里的漂亮农女抛去一个眼神儿,如风般,迅速吹过水湛身边,飘然而去。 水湛向反方向走去,心道又是一个父母娇疼不知世事的小少爷罢,只是那人脸上的神情太过自在,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时候还没遭受人生剧变的水湛不过是眼馋少年身上的那抹轻松写意,对于其他并未想太多,只是他想不到会这么巧,转过了大半个苏州城,他们第二天还会再相遇。 次日,水湛依旧让自己忠心的侍卫拖住了宫里派来的心思不纯的侍从,这些人都是母妃和外公辛苦给他培养的,有他们在,自然安全上是无忧的。水湛勾起一抹冷笑:父皇的子嗣稀少,小的还不知事,大的里头太子是独一份,他虽不受待见,可年纪正好不大不小,父皇对这些儿子的安全还是很看重的,又有外公这个尚书在,其他人想要动他,也得思量思量,更何况自己一行到江南行迹从未外露,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得力”侍从想要传信出去也得有那个时间和本事。 这日是个天晴风轻的好日子,水湛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棉布衣裳坐在茶楼窗边,耳里听着贩夫走卒的闲言碎语,竟然觉得有些舒坦,及至日头高挂,茶楼里人更多,只是水湛衣衫虽低调可那身气度却少见,是以并无人过来与他搭桌,他也乐得自在。只是这份清静没多久,看向窗外的水湛就被一阵“当当”敲桌子的声音拉回神来,头一眼瞧见的是跟白皙修长的手指,第二眼就是脸上挂满笑意的少年。 水湛瞳孔一缩,是昨日的冒雨的少年。那人显然不认得他,嘴里笑道:“与兄台搭一桌,可好?” 水湛挑挑眉,这少年果然是自我的性子,竟然连理由都不随口说一句,这么突兀就直接提出要求。水湛不愿多言,淡然点头又看向窗外。不过出于水湛意外的是,这人竟然颇为善谈,和邻桌的几个花甲老者说的顺畅,这一番话下来水湛也听出那几个老者胸中颇有沟壑,并不是什么寻常老人。一直到时辰不早,水湛才起身离去,临走时深深看一眼那少年,这人的神态学问,倒像个才华满腹的狂生,只是年纪尚小,将来或许又是个恣意山水市井的名士罢。 之后数日,就像安排好似的,水湛频频与这少年相遇,他都要怀疑这是有心人设下的陷阱了,可命人查探,却并未发现异常,而且他是毫无目的的乱走,苏州城那么大,这样都能相遇,只能说是缘分了。那少年也十分惊奇兴趣,渐渐这两人就熟悉了,水湛知道这少年叫叶琼,亦是离家在苏州游玩,两个人商量好似的,对对方来历都不闻不问。 相处一段时日,水湛才真正高看这人一筹,他也想不到这人竟然有这样的胸襟和才华,不过对方那别扭的性子和真正的性情也让他大开眼界。叶琼此人,虽不恃才傲物,但也是极为孤傲的,但不知怎的,他对才认识没多久的这人十分能放开性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嘴里和行动就怎么做。 水湛眼角抽搐的看他又背过人去将满桌子菜评点的一文不值,顿时没了胃口,而对面的叶琼通通评点一遍后摸摸肚腹,觉着饿了,举箸开吃,浑不在意对水湛道:“你这人就是太较真,说两句怎么了,我还不是照吃不误?”伸箸给他夹了些菜,又道:“莫要太讲究,饱腹之物么。”水湛摇摇头,总不能饿着肚子罢,也吃,只是每一道菜吃进嘴里,惊觉对面那人的评点的竟然真对味儿。 又相处了半个月,这两人之间更加随意。水湛深切感受到第一次见这人的印象忒不靠谱,这人最龟毛还有些洁癖,又小性,不动声色就能连讽带刺让你灰头土脸,一副君子坦荡的模样其实内里黑着呢,叶琼则直接指着水湛的鼻子说“小心眼,笑面虎”,两人相视大笑,结伴游玩苏州景致,连满楼红袖招的地方儿也没错过,进去见识了一下,结果双双狼狈逃出。 水湛觉着这也许是他这十多年最轻松自在的时日了,叶琼也开怀的很,两人心里都渐渐把对方视为挚友。渐渐地随着江南天气转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仿佛也有了些变化,说不清道不明轻飘飘甜丝丝的东西在言谈举止中表露出来,两人或有所觉,但都默契的选择不说。 不经意又看呆了叶琼大笑的模样,水湛有些不自在的摸摸胸口,胸膛里“咚咚”跳的急促的心分明在说一些事情。水湛憧憬又黯然,他的身份带来的桎梏似乎就已经为他的选择画上了休止符。 就是这一天,在江南山水停留了三个多月的三皇子被再三催促回京,水湛睁眼想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叫起所有人,启程回京,不告而别。登船时,水湛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眷恋的深深看一眼这毓秀山水,垂下眼绝决回舱的身影强自直挺着腰背,只有一滴落在甲板上在阳光下闪闪的晶莹水珠似乎能看出什么来。 这之后,华贵妃怀孕,生子,身死。一连串的重担压在水湛心头,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敢翻出藏在心底的那段时光,暖暖身,甜甜心,第二日天亮了依旧是沉默但温雅孝顺的三皇子。这是水湛平生第一次动心,也是唯一一次动心,这段心思埋藏了多年从未熄灭,即便日后成为帝皇,知道了那人的出身,知道了那人的消息,按捺着不去打扰。 …… 其实一直以来,叶琼都是个崇尚直接简单的人,从他不待见叶家几房纷扰直接远走躲在林家坐馆数年就可以看出一二,这个人虽然心计才干样样过人,却时常懒散不屑去算计筹谋。 当年水湛不告而别,兴匆匆前往他们约好的茶肆的叶琼按着怒火等了两天,就直接杀上水湛曾提起过的他们租住的庭院,结果自然是人去楼空。以叶琼的性子也是难受了好一段时日,只是难受之后叶琼直接离开了苏州,回到叶家,更是手脚勤快的听从爹娘吩咐直接娶了一房媳妇儿,大有“君既无情我便休”的架势。 及至后来科举入仕,当时的三皇子在皇宫里就像隐形人一般,更不用说朝堂,叶琼一次也没遇到过他,自然不知名声不显的三皇子就是水湛。而水湛许是知道,但……两人最终没照过面。 再见的时候就是叶琼在林家坐馆数年,朝中局势日渐清明的时候,朝中有人举荐,叶琼奉旨入朝。当时大殿一见,叶琼几乎一眼就认出高坐皇位之上的那人正是水湛,心里冷笑连连,恨不得拂袖便走。 这些年的时光仿佛跟薄纸一般,并没有隔断什么,水湛在御座上也是打眼就瞧出下面站的挺直的那人真生气了,心里又酸又喜,一时间只觉这人还能为看着他生气就是莫大的好事了。 之后借着叶琼身为侍读学士的巧宗儿,水湛大行其事,不露声色的表露了多少次心迹,无奈叶琼像个石头似的,毫无所觉。水湛私下里不敢摆一点皇帝的谱儿,就怕这人心高气傲辞官走了。 水湛却难得的心情一直很好,磨罢,总是要落在自己怀里的。 叶琼当年是真动心了,真真是少年情怀,当他想着摆谱儿叫笑面虎戳破窗户纸的时候,笑面虎居然不告而别了!这一桶凉水泼在叶琼头顶上,总算他后来看开了,可怒火却没熄,憋在心底十多年,这一发出来,简直不可收拾。要知道当年水湛走后,叶琼黯然神伤了很久,就是眼泪也偷偷摸摸的掉过不少,这些珍贵的泪珠子一股脑被他全算到水湛头上,想起来就又羞又恼,就要狠狠折腾水湛一阵子。 等到太上皇仙去的时候,水湛那一场解脱和伤怀母后的大醉终于稍稍软化了叶琼一些,可就在两个人渐入佳境的时候,飘飘然的今上竟然不小心中了一个小小美人的招儿,还珠胎暗结。叶琼的脸色自那时起就没好过,水湛恨那美人恨得咬牙切齿,可为了弟弟的子嗣仍然暂时忍了下来。 不过叶琼就算知道了他的考量,也没一丁点的转好。笑话,他本来就嫌弃水湛“不干净”,水湛很久之前就不亲近后宫才叫他顺眼点,这下,可就前功尽弃了。 水湛由着他折腾,态度好的没边儿。他是真害怕当年的事情重演,这人绝决起来更狠,现在想起暗卫呈上来的密折上写的那些这人回家后立刻娶妻和对妻子的好来,水湛嘴里还泛酸呢。若是看不紧这人下了决心再续娶,以他的性格,自己此生也就是远远看着的份了,再也不得靠近。 水湛心里头紧张,变着法儿紧盯着叶琼。 叶先生是真生气了,真觉这是“新仇旧恨”一块涌上心头。叶琼想到很明白,若是两个人在一块儿,他自然不会续娶,也不会冒天下大不韪要水湛散了后宫,只是这人必须得是守身如玉的!水湛这回的不谨慎绝对是撞到了叶琼的逆鳞,他真生出一刀两断的心思来,若不是水湛当真看的紧,挥挥袖子叶琼就能干出不辞而别回老家的事情。好在水湛心里的确就他一个,百般讨好迁就才让叶琼斜着眼给出一个“留待观察”的大赦来。 叶先生不是好惹的,他那性子使然,就是日后水泱和林臻玉真过继了那孩子,别看叶先生那样疼宠着他家弟子,可对这一个徒孙真真不待见了好久,委屈的小娃娃撅着嘴对他两个爹掉金豆儿,一直到后来小娃娃长大些被臻玉强塞到自家先生那里启蒙后才好起来。 阳春三月,风光独好,苏州一栋几十年的茶楼里,熟客们都悄悄打量坐在窗边的那位一坐就是一天,不言不语,连续坐了四五天的客人来。掌柜的和跑堂心里都纳罕,这位一看就仪表气度非同常人的客人不像是个没有身家的主儿,他点的茶都是这里最贵最好的,可偏偏行动古怪——就是等人也不是这么个等法呀,叫个小厮长随的候着不就成了吗? 水湛喝着热茶,心甘情愿的在那里等,一边回想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当年他走时和之后好些年,他都不敢去想怀逸(叶琼的字)没等他,知道他不辞而别后心情会是怎样的,当年他分明看见少年脸颊边那抹飞红,分明察觉出少年言笑之间的亲近和喜悦…水湛舒一口气,慢慢泛起笑来,好在他们还有很多年可以在一起… 一直到第七日,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才出现在窗边桌前,眉眼弯弯又有一丝得意的看着他。水湛笑起来,起身正要拉这人坐下,同赏这三月底的江南。却不料听见身后乱哄哄的,几个声音惊喜道:“叶兄?”“叶琼?”“怀逸?”… 水湛眼看着好几个文士打扮的人上来把叶琼簇拥过去,中间那人也笑意盈盈的就去了别的桌上。今上的一口气噎在胸口,黑着脸气势大盛,重重的走过去捞起那人的细腰,沉声道:“各位,在下和内子还有事,失陪!”一直到他们走后,在座的才回过神来,一个喃喃道:“内、内子?” 充满江南风情的一处小院里,水湛霸道的搂着怀里那人的瘦腰不教走,笑道:“消气了?要不我再等七天?” 叶琼翻了个白眼,索性窝进身后人怀里,没好气道:“哼,没叫你等足三个月,就偷笑罢!” 水湛蹭蹭怀里人的脸颊,笑道:“那咱们就再留一个月再走,正好可以故地重游么。” 叶琼眼睛一亮,想起都城诸事,又有些犹豫问:“这样好么?都城…” 水湛起身,抱着怀里的人就往卧房走,边走边不在意道:“无事,有小九儿在,穹儿也能挡半面了。” 都城里,紫宸宫,水泱和水穹叔侄俩一模一样深皱着眉头,埋首看折子,案上都还有高高一摞。门外边是等待议事的大臣们,半晌水穹抬起僵硬的小脖子,眼底藏着委屈道:“九叔,父皇什么时候能回来?”他都好几日没去九叔府上看弟弟们了! 水泱抬头,阴森森道:“最好赶快回来!”这是第几天住在宫里了?每日也就上朝的时候能见他家媳妇一面儿! 水穹低下头暗自瘪瘪嘴,父皇真过分!本来春天就是多忙的时节,还故意挑这个时候去南游,看看那一大摞奏折,才十岁出头的小皇子叹口气,批罢!又抬头望一眼九叔,心里同情,其实九叔才最可怜,自个儿看的奏折都是一些不急的事情,九叔那里可都是大事急件儿,更何况批完了还得和大臣们商量过后再加批几次才算完,还有自己批完的九叔还得再看一遍。唉,可怜的九叔! 93、番外:王夫人 王氏这一辈子,姑娘时出身金陵王府嫡女,“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的王家自然比之一般世家更为显赫,更何况她是嫡女,做姑娘时就颇有些手段心机。比起妹妹委委屈屈定给了皇商薛家为妻,她风风光光抬进了荣国府,那时她还暗自得意,这薛家再有钱再在户部挂了名头,可仍旧脱离不了一个“商”字。 进了贾家门,王夫人依旧是风光的,比起大嫂来,贾政虽有些迂腐可也不会像大伯那样左一个右一个的脏的臭的都拉进房去,更何况老太太明摆着偏心二儿子,这荣禧堂都叫他们两口子住了。然后一举得男有了贾珠,又有了贾府嫡长女元春,贾珠是个争气的,元春也哄得老太太极为喜欢,王夫人的势头更是水涨船高,就连当初十分堵心的贾敏都显得不是那么碍眼了。 更让她惊喜的是一直高她半头有手段有心思掌管着家中大权的大嫂竟然一病不起了,于是这管家大权顺利的归拢到她的手里来了。王氏暗中使了点小手段,结果如她所料,没有好人家好模样的女孩儿肯嫁给大伯为继妻,最后选的刑氏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见识浅有没有好相貌,不得大伯和老太太喜欢,她不必言语,就稳稳亚刑氏一头!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20 王氏顺遂半辈子,唯一碍眼的就是头顶上永远压着老太太这座大山,偏那老婆子看着慈眉善目,可贾府里真正的权柄都握在她手里呢,更何况还是个“重规矩”的,每每都要媳妇们立规矩,亲自侍候着用饭更衣睡觉。但即便王氏心里头再怎么咒着这老婆子,她也知道这老太太是她最大的依仗,或者说是二房最大的依仗,若是老太太没了,大伯那里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搬出荣禧堂,甚至搬出荣国府去。 有了这个担忧,王氏处心积虑地往自己私库里搬银子,就怕哪一天老太太没了,二房上下没有着落。不过初时的心也许是真的,可人总是有了一想二,慢慢儿王氏的心越发大了,越看越觉大伯家白占着爵位,不能给府里带来一丁点好处,王氏的心里渐渐起了占住整个贾家的心思。 她小心翼翼的奉承者贾母,为了摆出慈善的心肠或者说是为了多一个帮手,还把她的侄女儿说给了贾琏,就在这时候,头一件另王氏咽不下的事情发生了——周姨娘那个木讷的竟然有了身孕!王氏心里头恨得牙痒痒,但是这周姨娘却是当初侍候老太太的,又一贯不争宠献媚,一时不好动作,这么拖着竟然让周姨娘平安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为王夫人赚尽了贤名儿,反倒是生子的周姨娘在老太太和贾二老爷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娘俩儿不多时就像个隐形人一般窝在贾府的角落里被人忽视了。王夫人好歹算出了口气,只是平日里没少难为周姨娘,那小哥儿的用度更是没齐全过。 当王氏觉着也许自己以后就这么被敬着过下去的时候,她竟然又有了孩子!贾珠都这么大了,偏又怀了身孕,这下阖府的人看二太太的眼神都不同了,对比着大太太,越发觉着二太太真正盛宠不衰。王氏得意心喜之余,看周姨娘和她的哥儿就越发不顺眼了,可不想贾敏那碍眼的入了趟都城竟然把那小哥儿带走了。王夫人正庆幸着的时候,又有好信儿传回来,那小哥儿竟在船上夭折了。可恨老太太一心向着她女儿,不仅没发难还为她遮掩特地让人给那小哥儿入了族谱。 王氏这时候更信佛了,她只觉着自己的心愿都能实现了,真是事事如意,这份如意到她生出个衔玉有大造化的哥儿时达到顶点。老太太简直是把这孩子当成眼珠子来疼,王夫人也深信这孩子将来必定为她带来更大的尊荣。 不过人太过舒坦了,总会有两块碍眼的石头绊脚,赵姨娘就是那块臭石头,好在赵姨娘是块扶不上墙的,老太太并不看在眼里,王夫人心被小儿子分去大半,一时就想着让她先逍遥一阵子,也全了自己的名声儿……只是接着探春出生、贾珠病逝、贾环出生,王夫人生平头一次受这样大的打击,总算女儿争气,入了宫做了贵人身边的女官儿,早晚要一飞冲天。 因着贾母对贾宝玉的宠溺,又痛失长子,王氏已经进了牛角尖儿,认定了这贾家一切就是宝玉的。 说道这里,王氏的大半辈子都是风光的,只是转折往往就在不经意的时候儿。贾敏的三个小崽子进京了!后来王夫人在狱中的时候,回想起来,真就觉着这死鬼贾敏真真是她的克星,就是在她的三个小崽子进京后,还不知觉的时候儿,她的名声就败光了,后来更是因为林家的事情连累,言官们竟然把贾家的小事情弄到圣驾面前去!王氏心里认定就是那次御赐之物的事情叫圣上记住了贾家的坏名儿,才有了后头抄家问罪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林家害的!…… 好不容易分了家,她们二房真占了“荣国府”,碍眼的都走了,王氏心里得意,老太太并经是偏疼宝玉的,这会儿没拿出真正的体己来,可最后这些都还不是宝玉的么。结果宝玉竟然不见了,王夫人在佛堂里气恨极了,就觉着老太太没有使心力寻宝玉。等到贾母终于没了,操办完丧事儿,王夫人从禁足她的佛堂里大大方方的走出来,比起才来几月不知内情的宝二奶奶佟氏,王夫人自然对老太太房里的事情了若指掌,声势浩大就带人闯进了贾母的上房去,拿住了鸳鸯就要审问老太太的体己。 鸳鸯是个沉得住气的,拿着几张纸镇定道:“太太,二奶奶,这是老太太房里我们几个的身契,老太太有言在先,念在我们服侍尽心的份上,放我们几个除籍。”见王夫人瞪大眼,鸳鸯心里也怕,这二太太自赎买回来后就有些癫狂,面子名声全不要了,市场不顾身份撒泼动手。 鸳鸯盯着王夫人的眼,强自又道:“这事儿大房大太太和琏二奶奶都是知道的,若太太不信,尽可以请来与奴婢对质。”这话却是正中王夫人的软处,这老太太的体己若叫大房知晓,还不得分出一杯羹去! 王夫人脸上下拉的嘴角已经成了常态,时间长了皱纹都生得变了味道,一副刻薄严厉的面容,不见往日半点慈眉善目,这会儿她使劲提起嘴角,僵硬的笑道:“既然这事儿是老太太说的,那就这么办罢。只是老太太留下的物事儿?”眼睛死盯着鸳鸯。 佟氏在一旁看热闹,只是勾起的唇角怎么看怎么有那么一股子事情全掌握手中的笃定架势。 鸳鸯放下半颗心,道:“老太太留下的物事儿自然都是宝二爷的。”这话说出来王夫人和佟氏的眼睛都一亮,却听鸳鸯又道:“不过还请太太和二奶奶把咱们几个姐妹的家里人都招来才好,当着面儿向衙门除了籍,咱们才好说话么。”恐怕王夫人等不愿,又忙道:“老太太之前在钱庄里存了一笔物事,吩咐咱们只能除了籍才能去取来。” 王夫人脸沉了沉,冷道:“既然鸳鸯姑娘不相信咱们,那就按你说的办罢。”索性又撕破脸道:“不过你们从这里出去,衣裳和包袱都需要查一查才好,省的有那些心大的,想夹带走不该带的物事!” 聚在屋子里的贾母的丫鬟们脸色都不好,鸳鸯讽刺笑笑,道:“就这样罢。” 王夫人和佟氏心急要到手的钱财,自然办事飞快,不到半晌鸳鸯那几个丫头就脱籍成了自由身。鸳鸯拿出一个小匣子,里头不仅有宝石金玉首饰和一些银钱,还有贾母签了名字画过押的留物明细和钱庄的条子信物。 王夫人上去细细清点了,又兴奋又满意,一边使人去钱庄把物事都取回来,一边盯着鸳鸯这几个丫鬟的包袱和身上。 强忍着怒气和羞辱,任几个老婆子上来细细搜索了一番她们身上,包袱是王夫人亲自搜检的。过了一会子,王夫人才叫人“送”几个丫鬟出府。 一出府门,一个丫头就掉下泪来:“二太太也太过分了!就连当初老太太赏的鎏金戒子也收了回去,如今我只剩了头上戴着的银钗子和几件不值钱的衣裳,我又没有老子娘,哥嫂连来都不来,日后可怎么办呢?” 另外几个脸色也不好,只是这会儿没人愿意把这没了身家的姐妹带回家去,一个个都沉默不语,等外头来接的父母兄弟过来就低着头去了,只留下哥嫂也没露面的鸳鸯和那个丫头。 那丫头咬着唇,见平日要好的姐姐妹妹就这么走了,泪哗哗的掉,哭道:“这些人竟然连道一声别都不说就走了!白费了素日那样好。” 其中一个临走前还颇为怨愤的瞅了鸳鸯一眼,鸳鸯站在那里,心里头清楚这是怨上自己把她们都除籍带出来了,压下眼里的湿意,鸳鸯心里冷道:“莫不是还想着留在贾家攀高枝儿罢?宝二爷早不见了!就二太太那性子,看不惯她们这些跟在老太太身边有几分体面的丫鬟已久,若不趁机脱籍出府来,只怕老太太体己到手,接下来就能把她们卖出去,为了银子二太太什么干不出来,找来的人牙子八成是做那些脏污地方买卖的! 人散了,那小丫头抹抹泪,抓紧手里的包袱道:“鸳鸯姐姐,咱们走罢,要是呆久了,万一他们听到信儿找来了,只怕转手仍旧把咱们卖出去!”原来这小丫头和鸳鸯的哥嫂早在贾府遭难的时候就卷起家当跑到老家乡下去了,这回叫家人鸳鸯故意漏了她们两个的。 鸳鸯点点头,为那些姐妹绝情依旧有些难受,却听这小丫头悄悄道:“鸳鸯姐姐,你别怕,二太太搜走了我的碎银子,可这些年我存下来的前几个月就托人换成了银票子,昨儿晚上摸着黑悄悄缝进旧袄子里了,没被搜出去,有二十两那!够咱俩用一阵子了。” 鸳鸯心里头有些暖意,她没看错这小丫头,也不枉她私下里嘱咐不叫她说出哥嫂的去处。鸳鸯管着上房内外,自然清楚这丫头手脚勤快但不回说话讨巧,并不太受老太太待见,这二十两的确是这些年攒下来的极限了,这会子一股脑告诉自己,是个好心眼的。 鸳鸯笑笑,也不说话,拉着小丫头走远了,直到离贾家隔了两条街闹哄哄破破烂烂的地界儿,两人把浑身上下的首饰都摘下来塞怀里,鸳鸯扯乱小丫头和自己的头发。问了好些人,鸳鸯带着小丫头坐上了一架破破烂烂的马车,给了三个铜板往乡下去了。 这是人家村里专门用来拉人往返村子和都城的马车,鸳鸯拉着小丫头低着头坐在边上,另外还挤着几个婆娘和娃娃,力气大的男人都在后面用脚大步跟着,一个大婶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鸳鸯和小丫头穿的都是灰扑扑的旧衣裳,只是离近了还是能看出是好料子来,鸳鸯半低着头笑笑,很是羞涩的样子,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俺家男人给人帮忙赚了几个闲钱,叫俺带着俺小姑子来都城看看富贵人……”说着很是仔细的用袖子底下的手来回抚抚衣裳上的褶皱,很爱惜的样子。 那些女人一听就“明白”了,感情这是穿着好衣裳来都城见识来了,就有打趣的;“你家男人很疼你那。” 鸳鸯低着头装作害羞的一声不吭,那些人也不在意,自唠起东家长西家短来。自始至终,鸳鸯的另一只藏在袖子底下的手都死按着小丫头,不叫她抬头也不叫她说话。两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细白的手更是没露出半点来,就是给铜板也是所在袖子里头丢出来的。众人都以为这两个小媳妇小姑娘害羞,并不在意。 等马车跑远了,一直暗中跟着两人的贾府的小厮向地上唾了口口水,道:“咱们回去罢,看这样子是投奔乡下亲戚了,就二太太疑心重,她们净身出户的那还能藏什么银钱。啧啧,看鸳鸯姐姐那样子,真可怜那。” 等出了都城,鸳鸯才舒了一口气,用眼神止住小丫头的问话,带着她从一个离都城不远的小镇子上下来。拿出几个大钱买了两身最次的宽大的土布衣裳,囫囵的套在外头,包袱皮也换成土布的,在小镇子上的车马行里雇了一辆又小又破的马车,直往一处乡下去。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21 一直到天将黑的时候才到地方,这时候小丫头憋不住小心问道:“鸳鸯姐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鸳鸯眼底透出笑意来,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摸摸胸口,那里最贴身的中衣里有个夹层,里面有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子。口里笑道:“这里是你晴雯姐姐夫家所在的地方,前些日子我托她在她家附近买了一座小房子,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有你晴雯姐姐在,日后你的终身也有人操心了!” 果然,她们进了村,很容易就找到了晴雯家里头,晴雯又惊又喜,忙拉着她们进去…… 贾府里,王夫人正做着身为老太太的美梦儿,直到晚间摆饭时才发现宝玉媳妇清点的老太太的体己还没给她送来,就连从钱庄提出来的物事也没送她房里去,王夫人坐不住了,怒气冲冲的去往宝玉院子,劈头盖脸就讯问佟氏。 佟氏笑得大方好看,可嘴里头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她道:“哎哟,太太,老太太当日全权交给儿媳管家!您既然从佛堂里出来了就正该清闲享福呀。二爷如今无踪影,儿媳守着家业得等他回来呢。再说您年纪也不小了好好歇着才是,要不然儿媳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王夫人脸阴沉沉的,就待张嘴叫佟氏不孝违逆,佟氏身边的老嬷嬷不咸不淡的开口道:“原是我们奶奶宅心仁厚,二爷疯癫不见了谁不知道?可怜年华正好的奶奶就得给他守着家业,还把姨娘生的哥儿视若己出,凭谁家有这样的媳妇儿!再说了,如今家里虽然败落了,可也没有叫个罪妇管家的道理在,若叫人直到还不得笑掉大牙!”斜着眼又道:“还是消停着自顾享福去吧。” 把王夫人气的面色紫红,偏那老婆子还在嘟囔:“一个罪妇摆什么谱儿,我们家奶奶好心孝顺才做婆婆养着,若不然遇赦不赦的罪人,发卖出去也没人会说半句的不是!” 王夫人气哼哼地回去,后日却又听闻佟氏把宝玉房里的姨娘丫鬟都发卖出去,又是一顿气在。 其实像王夫人这种人,以往威风,多半是仗势所为,如今佟氏强硬的很,她反倒有些惧怕了,只得日日去佟氏房里,催促她使钱去找宝玉,希望把儿子找回来能有个依仗在。却不了佟氏心里自由算计,她是一丁点儿也不想把贾宝玉那个绣花枕头找回来,如今她膝下有了儿子,紫鹃那个贱人早见了阎王,贾母留下体己厚的很,只要把孩子养大,她这一辈子都是高高在上的夫人。 心里这般想着,可佟氏心里头依旧窝着火气和怨恨,那日把话说的半百后,越发不把王夫人看在眼里,慢慢的贾府里都换成了她自己的人,以往留下的仆人不是自赎身就是被发卖了。 王夫人老来又“享受”了一把被她当年克扣的那些姨娘曾受过的苦头,甚至早就丢掉的绣活又慢慢做了起来。 佟氏虽然颇有心计,但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只把贾府的钱财都握在自己手里头,因她多疑,仅剩的两间铺子都卖出去了,只有她陪嫁的一处小庄子还算个产业。即便贾母留下的银钱十分丰厚,可日日这般坐吃山空,佟氏手里的钱财仍旧少了不少,她生怕日后老来无依,自然要给自己留下丰厚的银子,不顾王夫人反对,把贾府剩下的这三处小院给卖了,在葫芦巷买了处小院子。因是好地段,倒卖了不少银钱,王夫人眼看着佟氏把府里值钱的物事都卖了,只有她住的正房依旧布置的富丽舒适,气恨的很,却没有一点法子。 这佟氏也是不安分的,毕竟年华正好,到葫芦巷不久就和她从娘家陪送的陪房家儿子好上了,后来那男人竟然登堂入室,王夫人忍不住大闹了一场,佟氏稍稍收敛了些,只是王夫人的吃穿用度更次了。 到后来,佟氏以家用困难为由让府里上下的女人都要做绣活儿补贴家用,王夫人做的物件卖了之后银钱还到不了她的手里去,王夫人受不了,想起李纨母子来,偷跑了一回,被佟氏的相好抓回来,使劲捶了一通,王夫人破着眼角还要做活计。 佟氏自有了相好,花用更大,那相好也不是个好的,时常要在佟氏这里拿银钱,佟氏手里的银子一日少过一日,后来这相好竟然投了佟氏全部的首饰和他的身契,领着一家人跑了! 佟氏又哭又闹,幸好她一贯疑心重,倒不曾被他把手里的银钱偷走,这下,葫芦巷贾家的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佟氏打过大房的主意,撵着王夫人去借去要,却不想被凤姐儿几乎要把门甩到她鼻子上,嘴里凌厉的几句话就说得佟氏和王夫人灰头土脸。 佟氏眼珠子转转,把王夫人打扮好,又去了贾环门上,嫡母的派头还没摆,想不到贾环娶的媳妇儿压根就不认王夫人和佟氏,多说几句就要拉着她们去衙门见官爷评理,佟氏知道贾环已经在都城衙门补了缺,这两家又是官府备案正当分家的,只好拉着王夫人灰溜溜回来。 见过那两家光鲜亮丽的“妯娌”,佟氏心里更是愤愤难平,镇日打骂王夫人。王夫人被她整治怕了,木讷讷的不敢言语。 这一日正是百花生日,街上熙熙攘攘,这些年国强民富,风气放开不少,这样的节日很多夫人、姑娘也能带着纱帽出来走动走动。路两边摆满小摊子,卖的都是鲜花和一些小物件儿,王夫人头上包着一块旧的泛黄的帕子,在路边兜售绣的鲜亮的小荷包和帕子,身后颜色半老的佟氏眯着眼养神。 王夫人瘦得厉害,用粗砺的手殷勤的接人给的银钱,只是脸上耷拉的嘴角印出的深深皱痕让她显得十分尖酸。 等日头西落,街上人流少了的时候,王夫人收拾小摊儿,佟氏站起来一把把装钱的荷包拿来塞自己怀里,不显眼处王夫人阴阴地瞪了佟氏一眼,低头不吱声儿。这时一辆结实蓝帷子的马车停在不远的一个花摊上,那家有一盆开的极好的兰花因为价钱高还没卖出去,从掀开的车帘子里一个婆子道:“这兰花开得好,大爷家的小哥儿最喜欢这香味了。” 后面一个像三十多岁的美妇看看,笑着点点头。 正收拾的王夫人手一僵,直勾勾的盯着那美妇看。那美妇似乎察觉到,向这边望过来。 她身前的婆子道:“乡下婆子没见过世面,这样盯着瞅。”说罢,把帘子放下来。周慧眼里闪过疑惑,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就丢到脑后去,让车夫架起车往臻玉府里去,她正是要去看看自己的两个乖孙呢。 王夫人眼睁睁看着那马车走远,就跟木头似的杵在那里,直到佟氏不耐烦的催她才又动起手来。 这之后王夫人好似死了半截似的,任佟氏打骂也不做活了,每日里嘴里念叨着往日那些事情,那么咒骂,要么突然摆出太太的派头来走两遭,惹人嗤笑。佟氏手里还有些银钱,儿子又半大了,让王夫人做活,不过是爱财加上故意折腾她罢了,这样过了几日,便觉得没趣了,只想起来时打骂她几句,平日里都视而不见。 王夫人倒是继承了贾家媳妇活得长的先例,就这样下去几十年把早死的佟氏都磨死了,她才一日晚上没了声息。 最后的番外:一梦十年(薛大呆子和小柳番外) 距离那场无声的惊惶已经过去十年了,可薛蟠想起来依旧记忆如新,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 扭头看看枕边兀自睡得正香的冷二郎,从梦中惊醒过来的薛大爷不爽了,伸腿给踹了一脚,不幸牵扯到身后某一处,又疼又酸弄得薛大爷咬牙切齿。柳湘莲被踹醒一睁眼就看见近前那张狰狞的面孔,险些就要挥拳上去,好在千钧一刻认出了那是他家蠢蛋的脸来。 拧眉瞥过来:“作什么?”任谁大半夜好梦酣睡的时候被蹬醒都没有好脸色给人。 不过冷二郎在看见薛蟠趴伏的姿势就想起昨晚上自己刚刚饱餐一顿的事实来,不由的放缓了神色,软声问:“腰疼?” 薛蟠恨恨瞪了眼柳湘莲,“哼”的一声转过头去,等他在上边那天! 柳湘莲笑笑,伸手给他揉腰,温热的大手力道正好,薛蟠舒服的几乎要呻/吟出口,没一会就睡过去了。柳湘莲一手撑起头来,一手依旧不轻不重的给他按捏,半卧着看不自觉往自己这边蜷缩的薛大呆子,眼里慢慢露出一抹薛蟠从未见过的——极柔软极明白的温柔来。 透过窗纱子,已经能看见泛白的东方,往日这个时候正是柳湘莲起身在院中打拳练武的时辰,可今天,冷二郎瞧瞧自己胸口的大脑袋,罕见的决定偷懒一天——若他起身,恐怕这傻蛋睡不踏实——昨夜里折腾的有些过,就当是补偿罢。冷二郎撇撇嘴,不甘不愿的想,可手底下裹被子的动作却轻柔极了。 不过这个时辰,柳湘莲也睡不着了,闭上眼,忽然想起当初在一块的情形来。 …… 红楼之臻玉_分节阅读_122 这一年,薛宝钗不顾薛蟠的反对,不知怎么说通了薛姨妈,竟然推了薛蟠费劲心思挑选的钟家亲事,想要给人做小! 薛蟠实在不明白一向通情达理的妹妹为什么执意要嫁进官宦人家去,纵使那家说要大方迎进门去,可再怎么说也就是个姨娘!想起在金陵时无意看到的母亲对待姨娘的手段,薛蟠就不寒而栗。就算薛家败落了,可宝钗也还是他们家千疼万宠养大的嫡小姐,怎么能去受那份糟践? 怎么说都改不了母亲和妹妹的主意,薛姨妈更是趁薛蟠被铺子里杂事绊住脚的时候把宝钗的庚帖给曹家送去了,薛蟠忍不住和薛姨妈大声叫嚷了一番,可覆水难收,宝钗心意已决,薛蟠红着眼冲出了家门。 等柳湘莲找到薛蟠的时候,这个大傻子正窝在一家狭小的酒肆里喝闷酒,柳湘莲也不劝他,自顾自拿了一个酒碗,不声不响陪着他喝。许是这小酒肆的酒不纯,反正冷二郎怎么都没喝醉,半晚上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那人,神情愈来 愈清醒,眼睛黑的吓人,反倒是薛蟠,醉眼朦胧的趴在桌子上不断喃喃说话,说一会还要用袖子使劲擦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 这之后,薛蟠愈发沉默,人也瘦的厉害,薛姨妈操心宝钗的事情,纵然心疼,可也顾不得了。 没几日,曹家派来的嬷嬷和薛姨妈说话儿,这吴嬷嬷是曹老夫人的陪嫁,曹老爷的奶母,在曹家很得势,薛姨妈见派她来心里也好受些。 吴嬷嬷笑眯眯的,神情很和气,亲热道:“亲家夫人,我们老太太的意思是希望薛姑娘尽快进门,最好就在下个月初。” “下月初?”薛姨妈有些犹豫,是不是太快了,这都快月底了。 吴嬷嬷笑道:“这是有些紧,可我们老太太头一件是看重薛姑娘,要知道我们老爷只有一根独苗儿,实在太单薄些,老太太说若是薛姑娘进了门能一举得子,这‘平妻’的名分立刻就广告亲友,二则也我们老爷考评在即,想借着薛姑娘的进门的事儿招来喜气,也是听说薛姑娘有个通灵金锁。”忽又靠近薛姨妈低声笑道:“听得吏部的消息,我们老爷这回十有八九要升半级,若是薛姑娘进了门子,谁不得说薛姑娘有旺气?” 薛姨妈心里也愿意,只虑着宝钗委屈,便道:“也使得,只是大家还要从长计议。”薛姨妈见识浅,在金陵时也曾听那些夫人提起过什么平妻,自以为和嫡妻不差多少,哪知道这说法只是商贾人家才有,一般是老爷行商在外,嫡妻不跟随才提拔一个姨娘做平妻好管理老爷身边的事务,在这些官宦人家说出“平妻”来只会招来嗤笑。 吴嬷嬷垂下的闪过一丝不屑,进门做小,还从长什么计议!若不是这薛家有几分家底子,从前实在光鲜,老太太对出身小门户的太太很不满,怎么会选这样名声不好的“老”姑娘!还有那金锁的传言,嗳呦,进门也是个不消停的主儿! 不免又说又哄叙了半日的话,薛姨妈听了,觉着一则完了宝钗的事,二则也能请借曹家的势给薛蟠说门好亲,心里安放好些,便问过礼的日子。 这吴嬷嬷却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儿,说话滴水不露,只说进了门子有老太太喜欢委屈不了薛姑娘,只是这礼节得低调简便些才好。 薛姨妈巴望着吴嬷嬷给画的那块大饼,又打听着曹老爷的独子身体实在不好,那个曹夫人出身不高,身子骨也不康健,想着宝钗进了门子熬几年许是能被抬成正室太太,就答应下来。 薛蟠回来又暗自生了场闷气,随后就张罗着给妹妹归办嫁妆去了,其实这些原来都办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会宝钗是给人作姨娘,那些正红布料和镶红宝石的首饰就要不得了,再 者也没有哪个姨娘会带着越过嫡夫人的嫁妆进门的,薛蟠只好把那些显眼的置换成银票,最后只归弄成九抬的嫁妆。薛蟠忙的团团转,幸好冷二郎一直不声不响的陪在身边儿,不知怎的倒让薛蟠心里好受些。 等到下个月初五,薛宝钗被一顶粉色的小轿抬进了曹府,后面跟着她的嫁妆和陪嫁两个丫头,一个嬷嬷。因不是正妻,这逢六逢八的日子不能用,曹家那边的许诺会请来亲友热闹一番,等薛宝钗嫁过去才发现不过是曹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席面罢了,宝钗纵使委屈,也不能说什么了。 薛蟠把妹妹护送了一路进了曹家门,望着曹家“嘭”的关上的黑漆后门儿,心里实在憋闷的慌,也不会去向薛姨妈回禀,直接去了铺子后院开了一大坛子女儿红。 柳湘莲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取来一支酒盏陪着他,酒过一半,薛蟠忽然呜呜憋着声音哭起来,嘴里道:“若不是我打死人招来官司,薛家也不会败落至今,宝钗也不会生生耽误,到如今竟给人作了姨娘!……” 柳湘莲听了,方知这傻子把薛宝钗的亲事都归罪在自己身上了,摇摇头,他看的明白,这薛家姑娘的亲事只能是她自己愿意的,若有半点违心,只怕那薛家太太也不会这么坚决了,更何况这薛家姑娘早几年在薛家尚好的时候就能定下亲事,若不是心思太大,何以落得如此下场。虽知如此,可冷二郎还是因为对面那傻子的话软了心,想起刚认识那会儿这人色胆包天的混账样子,再看看如今的可怜模样,柳湘莲竟呆呆看着入了神。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薛蟠已经醉的满嘴胡话,一会儿叫“妹妹”,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又嘀咕“柳二哥”…柳湘莲猛地回过神来,乌沉沉的眸子盯着薛蟠不知想什么,忽然拿起酒坛子“咕隆咕隆”狠灌了两大口酒来,扔下坛子,就搀着薛蟠进铺子后面的暂住的厢房去了…… 第二天,薛蟠醒来惊骇欲死的看着凌乱的床铺上,和他赤/身果体的纠缠在一起的柳湘莲。忍着炸了似的头疼,轻手轻脚的移开柳湘莲,坐起身来的薛蟠就倒抽一口冷气,床上柳湘莲的身上青紫的痕迹和狼藉的下/身叫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薛蟠想着自己以前曾经生过的心思,这会儿更是确定自己酒醉之时把柳二郎——给强了! 这动静惊动了柳湘莲,还不等他睁眼,薛蟠就狼狈的滚下床,“咚”的一声跪在了床前头,伸手先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喃喃不知道该说啥。 薛蟠这会儿真是傻了,脑子里全是柳二哥对他的仗义,他自己却做下这猪狗不如的事情来,他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慌张无措,对上床上柳湘莲看过来的一双 冷眼,脑子浑噩噩的举手就啪啪往脸上大力甩耳刮子。 不知怎的,薛蟠怕极了柳湘莲不说一句话跟他绝交远走,薛大傻子这会儿只会使劲往脸上甩巴掌,直打得嘴角和眼角都要破了。 柳湘莲皱皱眉头,闪过一丝心疼,嘴里却冷冷道:“扶我起来!” 薛蟠慌慌张张的去扶他,可一碰到裸/露的皮肤手一颤就松了力道。柳湘莲闷哼一声,觉着腰都不是自己的了,酸麻疼痛的要命,狠狠剜了薛蟠一眼,没好气“哼”了一声,眼角余光却流连了好几眼薛蟠苍白紧实的胸膛,早晚要还给这傻子! 薛蟠一哆嗦,眼睛不敢乱看,颤着双手把他扶起来,少见的机灵把倚枕扯来垫在他身后。坐着碰到后面,柳湘莲疼的冷汗直冒,咬紧牙关才忍住。 愣了几时,薛蟠忽然醒过神来,想起方才摸到的不寻常的温度,还有床单子上边的血迹,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发、发烧了,我、我去找大夫!”又极快的加上一句:“别、别…我随你处置!”说着就慌慌张张冲出去了。 柳湘莲看看自己一身狼藉,皱皱眉,这呆子果然不靠谱,不过那句“别走”他可是听见了,忍不住勾起唇,任他处置么——很好! 不一会儿,薛蟠又端着一盆热水及笄进来,掩好门,通红着一张脸上前道:“那个…我帮你、清、清理!” …… 这之后薛蟠像开了窍似的,看柳湘莲的眼神愈发不对,行动上更是小心翼翼,柳湘莲虽行事不羁却真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物儿,那个傻子因为这个,还偷偷摸摸寻了些诗词歌赋的书来看。 这些冷二郎自然都看在眼里,至于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反正虽然冷言冷语不断,可却是让他口中的“傻子、傻蛋”一步步更加接近了。 薛姨妈在内宅里空想着媳妇和大胖孙子,日日在薛蟠面前提及,可薛蟠改了性子似的,不仅对那些貌美丫鬟目不斜视了,就连香菱都叫他打听到失散的娘家给了一笔银子除籍送了去。 许是真的人在做天在看,瞧着慈和的薛姨妈身上可背负了不少的孽债,等她强行给薛蟠定下了夏家亲事的时候,喜极了竟然晕厥了,醒过来身子骨就迅速的衰败下去,唬的怒极搬离家的薛蟠日日守在床前不敢离开,但也没几日就去了,大夫说是多年前留下的病根。 薛蟠守了几天几夜的灵,撑不住昏倒醒来的时候,看着身前担心的一双眸子,长叹了一口气,脑海里恍然还有梦到的多年前的那幕——薛家家业正兴的、薛老爷在外地忙生意的时候,年幼的薛蟠贪玩躲在母亲院子里一个偏僻的小厢房里,等着丫鬟满园子找,却目睹了母亲和她 身边的嬷嬷合力给正受宠有了身孕的姨娘灌毒药的一幕。 当时那女子声嘶力竭,竟然抢过药碗反灌进薛姨妈嘴里几口,之后被几个人硬压着灌进了整整一罐子药水。 年纪还小的薛蟠在柜里看着一会儿脸色变黑不动了的姨娘,连声音都不会发出来了,后来薛蟠和薛姨妈一起病了很长时间,薛姨妈更是呕了好几次黑血,大半年才慢慢缓过来。 身体好之后的薛蟠像是忘了这事似的,只是脾气越发大,睡觉要让好几个丫鬟嬷嬷陪着,行事越发跋扈,像是越霸道就越不会害怕一样。 薛蟠摇摇头,等办好了薛姨妈的丧事,就亲自去了夏家退亲,那夏家显然不想让姑娘再等三年,讹了薛蟠几百两银子就退了亲事。 之后磕磕绊绊和柳湘莲两个人就这么过来了,听说夏家夏金桂姑娘被夫家打骂休回家的时候,这两人正在善堂准备抱养两个小娃儿回家。 …… 柳湘莲眯眯眼睛,看向薛蟠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些。晨光透过窗纱照进床帐里,薛蟠不自觉的往他怀里蹭蹭,冷二郎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当初那夜受得罪真是值得呀~~ 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鱼的第一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一直支持鱼的姑娘们,鱼真想挨个抱抱你们。 这篇文鱼的文笔还不够成熟,也有BUG,鱼会继续努力的(笑)!嗯,鱼开新文了,喜欢的姑娘欢迎来看,鱼还是会保持日更的(∩_∩)。 爱你们,咱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