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仙穹》
第1章 重回万妖山脉
一夜好眠。
拂衣懒懒起身,任由长发随意散着,葱白玉指绞住落在手边的一缕,靠坐在数百年未见的一阶玄玉床上发呆。
空荡荡的洞府内充盈着不算纯净的灵气,阳光通过洞顶天窗泻下,驱散了黑暗。
万妖山脉,青玉山,她熟悉的生长修炼之地,亦是将她从炼气困至金丹圆满的苦牢。
“怎么会回来了呢?”拂衣目露疑惑,如昨日刚从黑暗中挣扎着醒来时一样。
她明明死在了前往上域的通道内,凌厉霸道的光芒从她脚下直劈入识海,那是戾霄的本命天赋,幻戾长鸣,哪怕她已是元婴圆满都仍然无法避过。
可是,她还记得有一道温暖的光,就像此时的太阳,悄无声息从头顶蔓延至全身,还未感觉到这光芒中的气息,她便失去意识遁入了黑暗。
再次睁眼,她已回到了这个困住她百余年的地方。
“戾霄。”仅仅是想到这个名字都让拂衣恨得咬牙切齿,脸上迷茫之色尽消,略显稚气的脸上露出不合年龄的沧桑。
这个在缚龙域一呼百应的妖修,是她曾经的主子。
“哼,居然死而复生,还回到当他奴仆的阶段。”
拂衣讽刺一笑,心底却并无弱小时惶恐惊惧。她深知这不是幻境,而是那道奇异暖光不知因何扭转了时间,将她带回到从前。
感应到身上气息,拂衣嫌弃地撇了撇嘴,炼气九层,刚刚进阶不久,身上的破功法还是戾霄赐予的《玉女真经》,除了让人变得娇媚,再无任何实际效用。
从前,为了不沦为戾霄的炉鼎,拂衣如疯魔了一般练剑,硬是在进阶金丹中期时与本命剑相融,修炼出一身剑骨。
成功避开成为玩物的结局,却被戾霄下了禁制当成杀人利器,驱使她造下数不尽的杀孽。
拂衣伸出手,纤细白皙,绵软无力,和她日后骨节分明且布满青筋的持剑之手全然不同。
做了数百年逍遥自在的强者,她不喜欢现在这副娇滴滴的样子,更不喜欢身上的《玉女真经》和这片弱者无法走出去的山脉。
拂衣从玄玉床上跳下来,熟练地幻化出一层灵光覆住白嫩双脚。
她还穿着万妖山脉女奴统一服饰,月白色的细纱裙领口开得很大,宽袖与裙摆随着一举一动而轻盈浮动,如一团淡蓝的雾。
拂衣调动丹田微弱的灵力,发现以她现在的修为,连这身一阶下品的聚灵防御裙都震不破。
当然,就算能够震破她也不敢尝试,现在连个储物袋都没有,更不要说多余的衣裳。
要是震坏了,难道在山脉里裸奔?拂衣脑子里闪过这可怕的画面,忍不住直打哆嗦。
这么一打岔,重生归来的最后一丝迷茫都被冲淡,与逐渐黯淡的阳光一样,很快就消失不见。
“拂衣,滚出来,山主叫我们去青玉山顶汇合!”
拂衣听到外面的尖利女声,目光深沉,嘴角含着一缕讽刺的笑容。她不慌不忙挥开阵眼处的灵石,压下心中厌恶,闪身从天窗一跃而出。
同样身着女奴裙的明珍,神情如记忆中一般充满轻蔑。
“你在洞府干什么,修炼?区区单灵根,莫非还妄想筑基?哈哈哈......”明珍笑得十分夸张,尖利的声音回荡开来,让人无端烦躁。
拂衣心中好笑,区区单灵根?四灵根的明珍还真是大言不惭!
不过念头一起她又忽然想到,现在的她刚满十七岁,下域的灵气还没有稀薄不均,缚龙域自然也还没衰败。
此时,五行均衡的五灵根才是天之骄子,单灵根确实是大家眼里的废物。
只不过盛极必衰,世间万事万物终是离不开循环往复,再过许多年,灵气充裕的三千下域就会开始走向衰败。
灵气稀薄,灵物锐减,多灵根变成毫无用处的废灵根,没有足够的灵气修炼,没有充裕的时间突破到更高境界,灵根再均衡又有什么用?
反倒是被人瞧不起的单灵根,才能在那样的状态下持续进阶,换来更长的寿元,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跟我走!”
明珍如今刚满十五,却已是炼气圆满,身上的气息也比拂衣圆融浑厚,稍微散出点气势,就把拂衣震得浑身刺痛。
拂衣心下微恼,哪怕知道这是回到了从前,久为强者的本能还是让她想将明珍捏碎。
不过,明珍还有可利用之处,何况她现在束手束脚,又无实力傍身,绝对不是冲动的时候。
明珍发完一场威风,从腰间储物香囊里取出一只符纸船,得意洋洋斜睨了拂衣一眼:“这是山主所赐,能用十次之久呢。还不赶紧滚上来,要不是山主吩咐,我可懒得来接你。”
这里离青玉山还远,要是自己赶路起码要飞驰一个时辰,拂衣身形一晃跃上纸船,只觉风大雾重,刚刚还是艳阳天,此刻山中就已灰蒙蒙一片。
这样的天气不常见,拂衣很快从遥远的记忆里翻找出前世今日,她想起了山主唤她们前去的缘由,忍不住心中一喜。
拂衣收起嘴角翘起的弧度,看到云遮雾绕中一座如玉般翠绿的高山拔地而起,小纸船正朝着山顶广场徐徐驶去。
来到广场时,属于青玉山的奴仆们都已到场,按照修为排列得整整齐齐,哪怕山主还未到,场上仍是鸦雀无声。
青玉山内都是炼气期女奴,明珍是最受山主看重的女奴之一,跟她差不多受重视的,还有一个叫蒲草的女奴,以及拂衣。
明珍与蒲草都是因为资质好,而拂衣嘛......
纯粹是因为长得好看。
拂衣感觉到身边女奴鄙夷混合厌恶的眼神,忽忆起前世,自己确实是青玉山中最不受欢迎的人。
她时常怼人,还傻了吧唧劝大家不要讨好戾霄,专心修炼才是正经事。
结果人家都当她在放屁,认为她想趁别人修炼占尽戾霄宠爱,还把她划到头号劲敌名单中。
回想起前世傻不拉几的行为和嘴欠的程度,拂衣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其实,大家没联手杀了她都是非常友好了。
她很快收起杂念,期待山主早点到来,早点宣布她记忆中的那件事,好让她能够彻底安心。
那可是离开万妖山脉的大好机会,她断然不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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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备宴
在广场众女奴艳羡的目光中,一名温婉清丽的青衣女子,踏着一片绿叶从空中缓缓降下。
“今日唤你们前来,是有一件大喜事要与你们说。”
青玉山主落地后,飞行绿叶灵光一闪钻回到储物香囊,她笑吟吟看向众人,声音柔和。“主上冲击元婴成功,如今已是缚龙域首位元婴修士。”
众人纷纷惊呼出声,面上喜意尽显,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为不惹人注目,拂衣露出与前世一样的惊喜,心底却是不以为然。
前世的她和众人一样,以为元婴就是世间巅峰,后来才知元婴之上还有更高境界。
还有缚龙域,连一片小域都算不上,顶多是个碎片。戾霄明明去过外域,偏要做出一副本兽天下无双的样子,心里真的没点数吗?
不过想到这里,拂衣觉得有些奇怪。
客观来说,戾霄是玄鸟一族,血脉悠远,实力强大,放在三千域内的同阶中都是佼佼者。这样一只妖,为何要在这种破地方当山大王?
青玉山主压了压手,动用威压让大家恢复安静,她的气息惊动了走神的拂衣,甩甩头不再多想。
“为庆贺主上进阶,我们将设下万妖宴,邀请缚龙域各大山脉的妖主前来做客。这段时日,你们要好好练习歌舞,到时候不许给我们青玉山丢人。”
“是!”
青玉山主听到齐整的回应,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道:“此次宴会主场定在飞云山,除了练习歌舞,你们还要前往飞云山清理山道、修整草木、布置会场,若有谁敢偷懒......”
山主顿住,挥出一道灵光将广场边上一块巨石击碎,石屑飞溅,轰隆声震得众人心中发颤。
“蒲草。”
“在!”
“你带领炼气一至六层。”
“是!”
“明珍。”
“奴婢在。”
“你带领炼气圆满。”
“奴婢遵命。”
“拂衣。”
青玉山主的目光扫过拂衣,总觉得她眉目间多出了一些什么,细看之下,却又和平常一样。
“在。”
“你带领炼气七至九层。”
“是。”
拂衣的心中大石完全落地,此刻发生的一切,就连山主所说的话,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知道,分到她头上的一百名女奴,没有一个会真正听她的吩咐。
在万妖山脉主峰飞云山整理会场时,小奴们全都趁她不注意,跑到后山温泉池子里躲懒。
她生怕被山主责罚,在飞云山四处搜寻这些隐匿起来的小奴。
结果在寻人途中发现了一个山洞,黑暗幽深,看不见底。许多年以后,她才知道那是一条能够走出万妖山脉的路。
“蒲草,你明日领队练歌舞;明珍,你带大家前往飞云山广场布置;拂衣,你领她们整理飞云山花草树木,这只纸船用来验查,务必做到从空中看上去整齐精致。”
领队的三人齐声应是,明珍见拂衣也得了一只纸船,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她的神情没有逃过山主的目光,更没有逃过拂衣敏锐的灵觉。
重生归来,她仍保有一丝高阶修士的本能,这点让她无比心安。
前世,明珍趁夜偷走纸船,害她因看管不力被山主责罚,每天完成布置会场的任务,就要去禁室跪到天亮。
正因为如此,她错过了三天后的月夜小比,错过了那个被误以为是平凡之物的好宝贝。
后来,那件宝贝助明珍获得戾霄七日宠爱,再后来,这宝贝成了一张催命符,要了明珍的命。
一想起这件事,拂衣仍觉得恶心想吐。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明珍得逞,还有那件宝贝,那是助她顺利离开的关键,同样不能错过。
-
夜里浓雾缭绕,星月全无。
明珍隐匿着身形气息,如轻风拂过草地,来到青藤洞上方的入口。
这里的洞府用的都是青云山统一阵法,她将手中符纸埋入地底,轻而易举就将阵法关闭。
虽无光亮,明珍还是看清了睡在玄玉床上的人,侧颜如精雕细琢而成,让她心中嫉恨翻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压住情绪,祭出一缕灵气拴住拂衣腰间挂着的符纸船。
在没有动用手决时,小船轻飘飘的,像一张白纸叠成的孩童玩物,明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东西拿到手。
看到毫无反应的拂衣,明珍暗骂一声废物,她抽出迈入地底的符纸,洞口阵法倏地开启,恢复到了她来时的样子。
“没用的东西,有宝贝都守不住,看你明天怎么跟山主交代!”
明珍笑眯眯地离去,幻想着山主能罚拂衣去万蛇窟,虽说觉得不大可能,但想想都让她觉得很开心。
-
第二天清晨,众女奴来到青玉山顶广场汇合,拂衣站在炼气七至九层的队伍前方,眺望着远处雾中青山。
她不在意身后鄙夷的眼光,更不在意不远处明珍挑衅的眼神。她静静看向远处,那是万妖山脉的边缘,是走向自由的第一步。
不多时,青玉山主驾着绿叶翩翩而来,几乎是在她落地的瞬间,明珍就按捺不住高声呼道:“禀山主,奴婢今日不见拂衣驾舟,她腰间也并无符纸船,奴婢认为她定是弄丢了!”
就你是个机灵鬼,拂衣白她一眼,撇了撇嘴没说话。
青玉山主往拂衣腰间一扫,果然没见到符纸船。“拂衣,怎么回事?”
“禀山主,符纸船只十次效用,自是能省则省。”拂衣故意垂下头,让人感觉很心慌。
明珍果然上当,语气兴奋道:“哦?那你倒是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你自己不是有吗?干嘛要看我的?你为什么揪着我不放?”拂衣不肯,双手掩盖在衣袖里,看上去更可疑了。
明珍表现出来的积极其实十分可疑,只不过大家都想看热闹,故意没有拆穿。
青玉山主见两人耽误时间,沉声吩咐道:“拂衣,你既说符纸船在手中,那就拿出来看一看。”
众人满心期待,一大早就有好戏,连心情都好起来了。明珍更是止不住得意,双眼都在放光。
听到山主吩咐,拂衣“哦”了一声,看上去有点呆滞。
她右手在左边衣袖里摸索着,等到明珍忍不住讥笑出声时,两只白皙如玉的手指忽夹住一片白色小船,在众人目光中轻轻晃了一圈。
第3章 月夜小比
“我都说了是想省到关键时刻用,偏你们不信。喏,明珍,要不要拿去瞧个够?”
拂衣懒懒的语气让人感觉很欠揍,她随手一挥,将符纸船丢到了明珍双眼正中,差点就将她击中。
明珍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惊愕还未消散,看上去像只受惊的呆头鹅。
她伸手捏住那只符纸船,见确实是山主所赐,眼神顿时一变。“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怎么啦?”拂衣笑眯眯地看着她,“难道你梦到偷了我的纸船,今早起来还在发懵?”
她说着伸手一招,又将符纸船收回手中。
“哎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做梦都梦到我,该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啧啧啧,我可不喜欢你这类型,身材干巴巴的,长得也不怎么样。”
在场众人谁看不出,是明珍趁夜去拂衣洞府偷纸船陷害,结果被人家捉了个正着,故意不戳穿,好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
拂衣的话让明珍神情阴沉,大家却都忍不住想笑,胆子大的都开始讥讽出声。
拂衣不受欢迎是因为她貌美,嘴欠,资质差,终归不是人品问题。而明珍平时对人颐指气使,动辄呵斥打骂,大家同样不待见她。
刚刚还想看拂衣丢丑,这会儿全都掉转风向针对起明珍,这俩货在她们心里都不是好东西,谁倒霉都一样。
青玉山主扫了明珍一眼,招手将她腰间储物香囊取下,硬生生销毁气息印记。从里面倒出杂七杂八的无用之物,挥手转赐给了拂衣。
“还不都去干活,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别怪我不客气!”青玉山主没有指名道姓,离开前却是冷冷瞪了明珍一眼,吓得她浑身发颤。
拂衣白捡了个储物香囊,抄着手站在一旁,见明珍被筑基威压震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搬个小板凳在她面前啃灵果。
直到身后几个小女奴提醒她该出发,她才收回视线,带着大家朝飞云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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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月夜小比。
青玉山主为激励大家努力练习歌舞、提高修为,每月十六月圆时都会进行比试。
每个人都必须在唱曲、舞蹈、比武、比法术中选择一项参加,获胜者会有各式各样的奖励。
有助皮肤白嫩光滑的丹药,有一阶下品的轻纱长绫,总之与修炼无甚关系,都是些提升外在形象的东西。
前世的拂衣对小比不感兴趣,她不想当戾霄的宠物,对这些“宝物”自是嗤之以鼻。
她每次都报名参加最不擅长的舞蹈,像凡俗村庄跳大神的神婆,在台上乱舞一气了事。
这一次,她不打算敷衍过去。
拂衣压根不担心突然变得郑重其事会引人关注,因为上一回小比结束,山主严厉警告她,要是再敢胡来就罚她去万蛇窟思过。
拂衣故意皱着眉头负手走向报名台,脚步沉重,满脸无奈,选择了比拼法术。作为剑修,在选择法术的时候手都抖了一抖,只觉简直对不起前世的本命剑。
可现在的她在别人眼中是个草包,总不可能短短几天成为战斗高手,拳打明珍、脚踢蒲草不在话下吧。法术嘛,反正大家都弱,她稍微用点心思就能胜出。
月上高空,婉转如黄莺的清唱回荡在山间,一声高过一声,里面自然带着《玉女真经》的气息,魅惑十足。
随着歌声起,另一头的女奴翩翩起舞,如山间精灵散落在四处,或优雅或娇媚,各有看头。
比武的台子上只有寥寥数人,打得娇声连连,香汗淋漓,嘻嘻哈哈的,像是在玩闹。
青玉山主看到斗武台上情形,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鄙夷,转眼再看法术台,眉头一挑有些吃惊。
拂衣右手翻转,以金灵幻化出一片白色叶片,猛地丢向对面一个还在聚火球的女奴。
聚满凌厉金灵的叶片击中火球,轰地一声,那女奴满脸黑灰,头发都给烧焦了大半。
“哈哈哈——”拂衣不仅没觉得抱歉,还笑得非常欢乐,声音都快冲破外面的歌声。“喂,你的妆都花了,快回去补补吧!”
“贱人,你给我等着,待我以后受宠,必要取你狗命!”那女奴气得冲下台,连山主都不理,径直朝洞府跑去。
拂衣摸了摸鼻子,啧啧暗叹,等她受宠,自己早就飞去外面逍遥自在了。
另外四个报名法术的女奴见状,全都跑去改了跳舞,拂衣一战获胜,山主只好招手唤她过去。“来挑选奖励吧。”
拂衣露出一贯的嘚瑟姿态,一步三跳来到山主面前,在她取出的几件东西里摸了又摸,蹭了又蹭,还不要脸地问道:“山主,能选几样?”
“还几样?自然是一样!”青玉山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再不选我就替你决定了!”
“别别别!我选个最大的吧!”拂衣再次扫了一眼四件宝物,好奇地扯过一张轻薄透明的面具,“就它了!”
“这是明颜面具,戴好后能使得容貌再添五分光彩,时效是七日,你要斟酌着使用。”
青玉山主觉得此物其实一般,还不如她手上的另外三件。
亮眼丹,能让双眸如水般润泽;红唇丹,能使唇瓣始终保持娇嫩红润;还有一对明月耳坠,能散发出莹莹光芒,提升皮肤光泽度。
这些都是长期有效,不似面具,只能维持七日。山主有心让拂衣重选,可是比武胜出的女奴已经到来,她不好过于偏袒。
拂衣拿着面具丢进储物香囊,看似毫不在意,其实恨不得跳到树上仰天大笑。
青玉山主不识货,这东西可不是什么明颜面具,而是一张换颜面具!
上一世,明珍得到这张面具一直没舍得使用,直到金丹后期,才发现这张面具的真正功用竟是换颜。
明珍欣喜若狂,趁她出任务受伤,悄悄潜入她房间复制了她面容,戴在脸上跑到戾霄居住的山峰......
一想到明珍曾顶着她的脸和戾霄不可描述,她就恨不得把明珍撕成碎片,然后补上再重撕一回。
回到洞府,拂衣开启了阵法倒在玄玉床上,抛开前世的糟心事,想到以后的计划忍不住嘴角含笑。
既然这么想当她,那她就满足明珍这个小小心愿。
第4章 见鸟拔毛
月夜小比过后,拂衣每天老实得让人提心吊胆。
除了前往飞云山为宴会做准备,就是躲在洞府不出来,再不像以前那样东窜西窜干扰别人变美,劝人家好好修炼。
跟着她的女奴私下猜测她在憋大招,最终一致认为她想在宴会当天出风头,好勾引主上,成为主上的新宠。
为此,女奴们更不想听她吩咐,说话也一天比一天难听。
每天一到飞云山,所有人就趁拂衣“不注意”偷溜,躲在偏僻角落不出来,待入夜回青云山的时候才露面。
拂衣巴不得她们滚得远远的。她打算去前世找到的山洞观察一下,至少要确定里面没有危险,她才能在宴会当天趁乱跑出去。
第一天,拂衣在黑暗中走了一个时辰,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第二天,加快速度探寻了两个时辰,黑暗仍然只是黑暗。
第三天,大着胆子往内走了三个时辰,通道内一片死寂,让她无比安心。
第七天来到飞云山,拂衣不再往山洞里走,而是一本正经在山中修建花草树木,整理前几日没有完成的杂事。
从明天开始,她这一队就要开始练习歌舞,再过七天,又要换成去飞云山顶广场布置会场。
接连十四天都没有机会靠近山洞,拂衣却丝毫不着急。
她确定那条通道畅通无阻,没有任何危险,只要这个秘密不被别人知晓,逃出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拂衣本想在山洞附近布置迷阵遮掩一二,但想想那边本来偏僻无人,若她贸然动手脚反倒画蛇添足,于是干脆什么都不做。
反正前世,到她金丹圆满摆脱戾霄控制,离开万妖山脉之时,都没有听说过那个山洞的事,这说明山洞本身就很隐秘。
前世她被《玉女真经》限制,又因灵根吃亏,一百三十岁才突破金丹圆满,趁戾霄闭死关时冲破体内禁制逃离掌控。
她六岁时被送入万妖山脉,这里曾困住她一百二十多年,这一世,她可不会再等那么久。
吧唧——
拂衣从空中落下,感觉脚底踩了一团软绵绵的物体,抬起脚来一看,泥土里深陷着两只鸟,应该是被她给踩进去的。
这两只鸟都只有巴掌大小,像是山中普通妖雀,一黑一红,都是一阶初期,气息皆有些微弱。
看样子在她踩下之前就受了不轻的伤,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听说日行一善对修行有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拂衣眯着眼打量两只鸟,在给“它们一个痛快”和“救它们一条小命”之间游离不定。
以她元婴圆满多年的脾性是懒得多管这种闲事,但一觉睡醒回到十七岁,饶是不信天不信命的拂衣都有些迷信起来。
可这两只不是别的妖兽,偏偏是鸟......
“算了,对修行有利的机会多得是,不差这一点。”拂衣牵起嘴角诡异一笑,神识一动,将两只鸟的羽毛拔了个精光。
本来还算油光水滑的羽毛掉了一地,两只鸟瞬间变成两团粉色肉团,上面还有不少没拔干净的羽根。
本就气若游丝的两只鸟被拔了毛,看上去更可怜了。
不过拂衣心情大好,反正这俩鸟货死不了,就是突破二阶前会一直赤裸裸而已,谁让它们跟戾霄是同族呢?
她这辈子,还有上辈子,最恨的就是鸟族。
看到脚边两只秃毛鸟,拂衣心气顺了不少,觉得这是一个在低境界时期解压的好办法,她决定以后见鸟拔毛。
“当然,要是境界比我高就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拂衣嘟嘟囔囔离开,没有再理会两只粉嘟嘟的秃毛鸟。
-
“拂衣,你出来。”
明珍尖利的声音响起,扰乱了拂衣在脑海中演练的剑招。她缓缓睁眼看向洞府上方,透明的屏障外是熟悉的阴沉面孔。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拂衣挥开阵法,神情十分不耐。三天后就是万妖宴,随着日子越近,她一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最近她再无法保持元婴时期的平静,仿佛心绪随着重生回到了少女时期,很容易焦躁不安。
好在她早就明白了一点,情绪不能强行压制。身为修士,要习惯并接受自己的每一种情绪,与之安然相处。自然包括一切负面情绪。
是以感觉到自己不如从前冷静,拂衣亦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这是一场全新的历练,既然得到了重来的机会,她就该珍惜一切。
在拂衣的神情从不耐转变为平静时,明珍一直盯着她的脸,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拂衣明明资质不如她,实力不如她,偏偏在容貌这一项碾压她,还处处与她做对,简直可恨至极。
“你不是得了张明颜面具么?反正不用,不如给我。”一气之下,明珍打算好的诱骗变成了威逼。“若是不给,宴会那天我要你好看!”
明珍仗着青玉山主高看,在山中一向为所欲为,哪怕在同样受重视的拂衣面前,也自认高她一等。
若是前世,拂衣肯定懒得防备她,听她这么一说,不定就把自认为没用的面具给她了。但现在,哪怕面具真的无用,她也绝不会便宜明珍。
“你是嗑丹药嗑伤了头吗?你都跑来警告了我,宴会那天我还会任你算计?”
拂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悯。
“哎呀,人傻就要多修炼,到了高阶脑袋自然就灵光了。你以后少出来丢人现眼,麻溜滚,别耽误我练功。”
明珍被她怼得一愣一愣,等反应过来,再看到她那张欠揍的脸,恨不得冲进去杀了她。可惜万妖山脉明面上禁止女奴互下死手,否则她早就把拂衣虐杀了千百次。
“你给我等着。”明珍眼珠子一转,忽然镇定下来冷笑道,“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逃过。”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懒得再继续纠缠。
拂衣听到她不怀好意的话,心中盘算开来,现在发生的事与前世不同,她不知道明珍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万妖宴当天,缚龙域所有山脉的妖主都会到场,她还敢当着这么多金丹期惹事?”
拂衣摇摇头,还是想不出明珍的计划,不过她无所谓,反正明珍不找上门,她也要主动找上对方。
第5章 秒杀
缚龙域是连小域都算不上的弹丸之地,却有一个别处没有的优势:这里的妖兽到金丹初期即可化形为人。
在外域,妖兽须进阶元婴才能化形。
这一点拂衣从未想明白过,但三千域的神秘事件多了去了,她不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把神秘事件全都弄懂。
三千域有数不清的修士和妖兽,不同的域都有不同的规矩,有些域内如缚龙域一样,是由妖兽做主,但更多的地方都是人修当道。
在人修看来,妖兽分为三个大类。一是飞行妖兽,二是陆地妖兽,三是海兽。
这三大类妖兽又分为无数小分支,譬如飞行妖兽,就包括拂衣最痛恨的鸟货,以及飞虫类妖兽。
世间流传最广的“起源说”,是七大妖祖与三位人祖一同开天、辟地、创道,三千域因此而生。玄鸟正是创道的七大妖祖之一。
戾霄作为玄鸟后裔,乃所有飞行妖兽的始祖,对飞兽具有天然血脉压制,轻易就能令它们臣服。
自打恨上戾霄,拂衣就见不得任何长翅膀的东西,看到一群群鸟货从远方飞来赴宴,她忿忿望天,在心里拔了不少扁毛。
“拂衣,你杵在这儿做什么?”青玉山主见她还未换上舞裙,神色一沉,语气顿时不悦起来。“今天要是出了岔子,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拂衣连忙垂头道:“我出来的时候太兴奋,忘了换上舞裙,幸好带在储物香囊里,我这就找个地方去换。”
青玉山主脸色转好,点点头道:“赶紧去,换好就到东边的阵法集合。”
拂衣见她转身走向另一边,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
青玉山主的厚爱可不代表着绝对安全,前世蒲草犯了一点小错,青玉山主就不顾往日“情谊”,亲手把她丢入万蛇窟,成为山中毒蛇的饲料。
整个万妖山脉没有一个好人,相比之下,有些小妖兽都比人好。拂衣觉得自己简直出淤泥而不染,是人修中一朵清新脱俗的白莲花。
她没有立刻去换衣裳,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明珍,心中有些期待。
明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让人看了就想揍她一顿。“拂衣,把明颜面具拿出来,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饶了你。”
拂衣扯出一个奸诈笑容,在明珍狐疑的目光中,突然发了疯一般大喊道:“明珍,你屡次威胁要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的喊叫引得周围女奴驻足围观,不远处的青玉山主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明珍被她吼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然而嘴巴比反应快,条件反射般怒道:“给脸不要脸的贱人,你到底给是不给?”
拂衣转身就走,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她走后,明珍越想越气,咬牙切齿诅咒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站在周围的女奴们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眼神微妙,隐隐有些小期待。
青玉山主见两人分开没有再吵便懒得多管,料想她们都不敢在今天闹事。
但在她走远后不久,明珍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关注自己,迅速朝着拂衣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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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一路慢吞吞的,专挑最偏僻的路走,她知道飞云后山有处天然屏障,前段时间,那些躲懒的女奴就爱藏在那里。
不多时,她就察觉到明珍鬼鬼祟祟跟了上来。
行迹掩饰得很好,但拂衣经过数百年锻炼,哪怕修为退步,灵觉仍是敏锐。她清晰地感知到明珍在靠近,正如她预料的那般。
进入屏障范围,明珍按捺不住从暗处猛地窜出来,尖利声音中带着奸计得逞的得意:“贱人,看你还怎么嚣张!”
明珍挥动一只白色小瓶,里面洒出的绿色液体散发出一股幽香。她动作极快,试图将液体泼在拂衣身上。
拂衣闻到那股幽香就知道明珍打的什么主意。
瓶子里装着的是引君草液,独特的味道能够吸引一种特定妖兽,七头蛇。
引君草非常罕见,一般都生长在七头蛇巢穴附近,就算找到都难以得手,没想到明珍居然得了一瓶炼制好的成药。
此次来赴宴的客人中有十余条七头蛇,要是拂衣身上沾染引君草的味道,必会引起它们的关注。
被任何一条七头蛇要走,等待拂衣的都将是死亡,七头蛇毒性极大,一旦让它们沾身必死无疑。
“你还挺有本事,连引君草都搞得到手。”
拂衣灵巧避开洒出来的绿色汁液,步法轻快,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眼看着是朝左边去,偏偏一迈步就转到了右边。
不仅如此,在明珍察觉不到的间隙,拂衣手上不断闪烁出白光,一丝丝一缕缕打入地下,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张无形密网。
这是她前世擅长的剑阵,如今手头没有剑,只能勉强用灵气支撑,凭着经验,对付个把炼气修士不成问题。
明珍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拂衣明明低她一个小境界,怎么可能撑上这么久?引君草液都快耗光,还一滴都没洒到身上!
“贱人,你给我站住!”明珍气急败坏,看到拂衣似笑非笑的脸,居然有种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拂衣仿若未闻,她感应着自身凝出的金灵力在地底逐渐成型。
她感觉到微弱的剑阵气息。哪怕不如前世巅峰时期的千万分之一,却让她找回了身为剑修应有的气势。
她身上蓦地升出一股肃杀之气,再不似平日那般懒懒散散,如一柄出鞘长剑,锋芒毕露。
“你......”明珍双眼大瞪,心中莫名有种恐惧感,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眼前的人不是拂衣,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废物。然而她的话还未出口,脚下倏地窜出一道凌厉白光,像是由无数道剑气凝结而成,迅猛无比。
明珍来不及躲避,只觉背脊发寒,浑身僵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金光袭中,眼前一黑,生机尽散。
拂衣耸了耸鼻子,这就是传说中的秒杀吧。她迅速取出换颜面具覆在脸上,复制了自己面容,将面具贴到明珍脸上。
面具一触到皮肤就似融化了一般,明珍略显平淡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形,短短数息,就形成了一张与拂衣一模一样的面孔。
第6章 傻大姐
拂衣来到山洞的时候,广场已传出靡靡之音,琴声暧昧缠绵,女奴们的吟唱婉转谄媚,带着浓烈的讨好勾引之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终于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拂衣毫不犹豫钻进山洞的黑暗中。
对于这些一心想要讨好妖主的女奴,拂衣并无轻视或鄙夷,否则从前不会提醒她们以修炼为重。
她厌恶的是永无休止的算计,还有女奴们之间莫名其妙的恨意。
为了面都不曾见过的戾霄,她们能对一起长大的人痛下死手,这让拂衣感到厌烦,前世如此,今生依然如此。
山洞的安静与黑暗,给拂衣带来了一种独特的安全感。黑暗不一定代表危险,因为她坚信只要步伐坚定,终有一日将走向光明。
而有时候身处光明之中,反倒容易忽略了隐在暗处的危机。比起热闹的迎客广场,比起人来人往的青玉山,这条寒冷无光的通道更让她感到舒适。
“按照上一世听到的消息,差不多要走五个时辰才能走出通道,以现在的修为加上前世的步法,不出意外四个时辰应能跑出去。”
拂衣在心中盘算着时间,也计划着灵力消耗,不敢仗着重活一世的经验掉以轻心。这场逃跑计划必须一次成功,容不得半点差错。
“现在宴会刚开始,青玉山主顾不得搭理小女奴,哪怕发现我和明珍不见了,也会等到宴会结束再算账。”
这就给她争取了很长时间。
记忆中,这场宴会举办了一天一夜,直到明天清晨,妖主们才会带着看上的女奴逐渐离场。
“必须要在它们离场前跑出去,还要趁夜赶路,离万妖山脉越远越好。”拂衣分析着出去后的路线,决定暂时不去修仙城池,先到凡俗小镇落脚。
她身上除了一个空储物香囊,别的什么都没有。
符纸船早就用光,换颜面具也贴在了明珍脸上,没有灵石,没有换灵石的宝物,连一阶破剑都没有,去修仙城池简直作死。
拂衣打算先去凡俗村落,她记忆中有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
她的家乡,宝瓶村。
缚龙域里没有凡俗国家,只有大大小小的村落散在山水间,这些村子都由不同的妖主管制,宝瓶村就归属于一只金丹初期的千足蝎妖。
当年正是这千足蝎妖为讨好戾霄,把宝瓶村里适龄女娃娃全都奉了上去,一共十九人,奇怪的是居然每一个都身具灵根。
拂衣早就忘记了幼时的事,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缚龙域里身具灵根的孩童好像太多了点吧?”拂衣再次对这方碎片般的领域感到疑惑。
不仅是宝瓶村,许多村落都是这样,每隔那么十来年,都会大批量出现有灵根的孩子。拂衣当初没有特别留意过,现在自然算不出究竟是多少年涌现一次。
但这样的情况不管怎么看都透着古怪,就跟堂堂玄鸟后裔会屈居于此一样怪。
“缚龙域肯定有问题。”
想到在筑基前绝无可能离开这里,以后有的是机会弄清前世错过的隐秘,还有机会去争一争前世只耳闻却不曾参与的机缘。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最紧要的是要去到宝瓶村,在村后的山中废功重修,并赶在宝瓶山机缘出现前重回炼气圆满。
前世,宝瓶村后面的山中有一场小机缘,对见过大世面的修士来说小得跟条蚊子腿差不多,但对现在的拂衣来说却是一场及时雨。
算算时间,机缘应该是在一年后。
“幸好现在修为不高,《玉女真经》的根基扎得不深,废掉后再努把力,靠《无名剑法》和前世的修炼经验,大半年回到炼气九层完全没问题。”
剩下的几个月时间再拼上一把,冲上炼气圆满,就有资格在宝瓶山机缘中和人家争上一争。
想到即将摆脱影响了她一辈子的破功法,拂衣高兴得哼起小曲,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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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山洞的时候,拂衣肩膀都快垮到地面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虽说拥有一颗不安分的元婴期的心,但这具炼气期的弱鸡肉身实在经不住折腾。
拂衣连跑带跳四个时辰,累得像条死狗,连逃离万妖山脉的兴奋都生不出来,走出山洞就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好一阵才缓过来。
繁星密布的夜,雾气缭绕的山,一切都那么新鲜陌生,是她前世走遍大小域都不曾看过的风景。
“真好。”拂衣忍不住笑了。
她逃出来了,有了全新的修途,还获得了修士能获得的最大机缘,死而复生。
她的心中充满力量,只是低头看到空荡荡的储物香囊,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在她一向会安慰自己,很快又喜滋滋地想通了。
“现在还年轻,穷困一点怕什么?要知道更穷困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穷着穷着就习惯了嘛。”
拂衣恢复了三成灵力,不想再在这里耽误下去,打起精神沿着没有路的密林往山外走。这里距离宝瓶村还很远,按她的脚程起码要一个月才能到达,她片刻都不想耽误。
她出来的洞口已是万妖山脉的边缘,此时身处的这片密林已是山外,灵气渐渐稀薄,地势愈加平坦。
跑着跑着,她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微微前倾,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有摔倒在地。
不是她不稳重,而是她可怜的神识一直分散在身后,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一个妙龄少女,正哼哧哼哧地朝她走来。
“道友,请问万妖山脉是在前面吗?”
“是。”
居然主动往万妖山脉走,是想在短暂的人生里想找找刺激吗?
炼气七层的少女不过十五六,一双凤眼瞪得老大,听到拂衣肯定的回答,似是松了口气。
“你去万妖山脉做什么?”拂衣有些好奇。
“潜伏进去,杀了妖主。”脑子少根筋的少女毫不犹豫暴露了自己的目标。
“呵呵,慢走不送。”拂衣不想跟即将死掉的傻子说话,最后一丝好奇也散了,转身正欲离开,却见少女腰间挂着一枚祥云玉佩。
玉佩通体莹白无杂色,拂衣的神识在内里看到了小小的“韵”字,她停住迈出一半的脚,眼神复杂地看向眼前少女。
这个傻大姐,真的会是那个纵横三千域的人吗?
第7章 杀死玄鸟的方法
百年之后,三千域内将会出现九名风云人物。
七名妖修,两名人修,在这三千下域搅风搅雨,风头无两,气势逼人。
其中一名扛着四十米长刀疯狂砍杀妖邪之辈的,正是眼前这位虎不拉几的少女,钟韵。
钟韵出身大域修仙世家,灵根是难得一见的雷属性,哪怕如今崇尚五行均衡的五灵根,大宗大族仍会因得到一名变异灵根的后辈欣喜若狂。
在家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少女,不知为何一朝消失在人前,再次出现时便以另一种姿态站在了下域之巅,杀得邪异修士们怀疑人生妖生。这转变让人不得不生出那个终极思考,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拂衣前世走南闯北,在三千域辗转游历,只要走到消息不闭塞的领域,都能听到那么一两句有关钟韵、戾霄、以及余下几位风云人物的消息。
她喜欢听八卦,每次都要狗狗祟祟摸上近前听个痛快,当然,她最盼望的还是能听到戾霄倒大霉。
戾霄正是七名风云妖修中的一只,作为玄鸟后裔,混不到这境界才是丢了老祖宗的脸,拂衣倒不会为此感到愤愤不平。
她只是盼望着正义女修钟韵能够找到戾霄,提起传闻中的四十米长刀削掉他的鸟头,再将那一身华丽丽的玄色鸟毛拔掉。
没想到前一世的默默祈求,竟在新的一世成了真。
只不过......
她要的不是黄毛丫头状态的钟韵好吗?
“那个,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为了三千域的和平,拂衣决定做一个好人,劝劝这个年轻气盛一心送死的少女,“这里的妖主戾霄已进阶元婴,你一个炼气七层怎么杀得了他?”
就算戾霄躺着让她捅,她现在的小刀刀也把人家捅不坏啊。
钟韵挑了挑眉,英气十足的脸上满是得意。“我在古玉简上查阅到,玄鸟一族进阶元婴之时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要是运气好,还能撞上他无法恢复人身的原形阶段。”
拂衣一愣,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咳,这是我们家族秘库的玉简,那个,你听完就算了啊......”钟韵尴尬地侧过头去,要不是打不过,她都有点想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拂衣对她的口无遮拦彻底服气,这要是遇上别人,还不得把钟家秘密给套个干干净净?好在她不是那种人,她只想套点有关玄鸟弱点的秘闻。
“那你们家的古玉简上可说了要如何杀死一只玄鸟?”
“说了啊。玄鸟进阶后变成鸟身,身上几乎没有一丝灵气,比个炼气一二层的小妖兽还不如呢。怎么样,我看你也是受了妖主迫害逃出来的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杀了他?”
钟韵早从拂衣的外貌与举止看出了一些端倪。身着印有万妖山脉标记的纱裙,行迹匆忙,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必定是想方设法从山中逃出来的女奴。
再看她眉目精致如画,眼神坚定,气息纯净,神态举止不含一丝邪魅,倒有一种睥睨众生的霸气,想来是对乱糟糟的万妖山脉深恶痛绝,才会冒着生命危险从山中逃走。
钟韵自幼生长在大家族中,哪怕不是个聪明绝顶的伶俐人,但自认分得清打交道的是人是鬼。
要是拂衣知晓她心中想法,简直要仰天大笑半个时辰。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她在前世可是悟得透彻明白、悟得鲜血淋漓。
单凭第一面的印象就将自己的底牌托出,还试图说服对方加入自己的送死队伍,这操作真的是十分风骚。
拂衣不记得钟韵具体是哪一年消失在人前,印象中好像正是炼气阶段,钟家寻了百年都没找到人,等她再次出现时就已是元婴真人。
难道前世的钟韵是被困在了万妖山脉?不对,拂衣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
她在剑修一道表现出天赋后,戾霄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对她还算是信任,万妖山脉的大小事务都会交给她处理。
若戾霄将钟韵关在山中,拂衣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晓。
“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是不回去了。你最好也别去,你家的玉简准不准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戾霄现在好好的,还能亲自出席万妖宴。宴上全是金丹期妖修,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一翅膀呼死你。”
拂衣不知道劝她回头是岸会不会影响她的命运轨迹,但她很快想通了一点,从她归来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便与前世截然不同了。
譬如此刻与少女时期的钟韵相识,就注定会对她们两人的修途产生影响。
“啊?这么快就恢复好了?”钟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那我到底跑这儿来干什么?”
送死呗......拂衣很想甩她一记白眼,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有些可爱,甩甩头打消了嘲笑她的念头。“我要走啦,你走不走。”
“去哪儿?”钟韵有些气馁,本想搞个大事件,结果却闹了个大乌龙。
“我要回我来的地方,去吗?”拂衣觉得要是有个人作伴,途中应该会很有意思。钟韵的心性人品完全没问题,不必时时刻刻防备着他,就是暂时还有些傻,不过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
“去,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钟韵进缚龙域之前就打听过,这里的传送裂缝有些古怪,元婴修士不得入内,炼气修士不得出去。
想要离开,必须在这里修炼到筑基,本想着杀了戾霄之后找个地方躲着闭关。现在计划落空,她完全没心思修炼,干脆跟这个看着颇为赏心悦目的道友结伴游历。
怎么说呢,结伴同行的道友美丽,自己心情会跟着变好,而且物以类聚,如此一来即可表明她也是美丽的姑娘。
“那走啊,再不走妖主们要出来了。”拂衣越看钟韵越像个傻大姐,就这样子都敢独自一人出来历练,消失百年还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拂衣转身走在前面带路,沿着不成型的山道一路飞驰。
穿过稀稀拉拉的树林,越过缓缓流淌的小溪,心中揣着对自由的期待,身边跟着个总能让她发笑的傻道友,一切都舒心极了。
直到走出荒郊,嘻嘻哈哈的两人被一头一阶圆满的银角狼拦住,轻松的气氛这才消散。
第8章 你懂的
银角狼是缚龙域最常见的妖兽,没有之一。
它们生性狡猾狠厉,喜欢四处留情留种,一生又容易生下一大窝,还个个都好养活,让一些稀有妖兽捶胸顿足气不打一处来。
银角狼浑身毛发纯白似雪,毛绒蓬松,从背影看过去很像是一条肥嘟嘟的狗,不过转身时即可看到它们头上一根弯弯的银色尖角,是攻击的源头,亦是死穴。
“你左我右。”拂衣脚尖轻点,身法敏捷,如一道残影从原地闪烁至银角狼右方,轻卷起脚下尘土,如一片黄色的雾在周遭弥漫开来。
钟韵比她慢上两息,然而性命之争,一息已能定生死。银角狼咧嘴呲牙,头上银色光圈闪现,如两道弯月,又似世间最薄最利的刀刃,只一眨眼便朝二人飞射而去。
“小心!”拂衣实力有限顾不得施救,她身上的一阶防御裙只是聊胜于无,全靠消耗灵力撑起一片灵光护罩,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搭救钟韵。
好在钟韵出身大族,自身实力相当过硬,身上宝物聚起的护罩闪烁轻晃了一阵,在即将被震成重伤之际调转身形,勉强躲过了这道本命天赋攻击。
“它身上有伤,攻它左后腿!”拂衣手上没有法器,纤细白皙的右手似乎一折就断,然而在她展开手掌的一瞬,一柄虚化的白金色长剑如有魂灵般浮现在空中。
拂衣修长的手指猛地并拢,握住剑柄的瞬间气势骤变,懒懒散散不着调的形象如幻梦般破碎,仿佛那剑与她融为了一体,剑的奥义镶嵌在了她的骨血之中。
一剑起,风云......并未变色。
拂衣差点沉浸在前世的记忆里,以为自己能一剑劈散眼前的低阶小兽,但事实却是这一剑只让银角狼更加狂躁,因为蓬松可爱的白毛都被削去一片,露出了森森白骨与乌红浊血。
“拂衣道友,你到底行不行啊!”钟韵已经被本命天赋震出轻微内伤,当看到拂衣气势全开时,还以为自己顺手捡到的同伴是个王者,没想到一剑攻去仍是个炼气弱鸡。
“修道之人怎能轻易说不行?”拂衣咧嘴一笑,娇美精致的脸染上一丝邪恶。“扰它视线,待我抓准时机,你便取其性命!”
刚刚本想趁其刚刚使用过本命天赋攻其伤处,谁知连一息功夫都没帅到,还发现自己如今并无元婴时期的剑心,只能拟出个皮毛,无法达到应有的威力。
不过拂衣并不气馁,对剑与剑法的领悟还在,再加上前世的斗法经验,对付一头一阶妖狼还是不成问题。
一阶圆满的妖狼只比她高出一个小境界,以她的境况,这点差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身边还有个炼气七层的钟韵相助,不将妖狼银角完整取下都不算赢。
“拂衣道友,快动啊!”钟韵一个人跳上跳下,又是扔符箓又是灵光凝刃,把冲动易怒的妖狼激得狂躁不安。“你还在等什么?等进阶的契机吗?”
“我在动。”拂衣分出心神应了一句,她是站在安全的地方没错,但神识已经分散开来,如同一根根细线,跟随着妖狼的一举一动。
神识本该是一个整体,然而对于有过元婴期经验的拂衣来说,神识更像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工具。她想要分散成片即可观察整体,想要分化为细线,即可观察每一处细微变化。
这是低阶修士难以领悟的方法,难以言说,一旦能够做到时却又如臂使指。
只是这样的方法远远超过了炼气期的境界,拂衣额头渐渐浸出细汗,脸色也不复刚刚的红润,有了一种病态的苍白。
好在妖狼境界同样有限,以她的经验很快便抓住了破绽。
“钟道友闪开!”拂衣俯身贴地,以一种极其刁钻古怪的姿势挥剑而去,纯粹金灵力聚成的长剑顺势攻出,在地上划开一道深深裂痕。
咔咔咔——
轰隆隆——
尘土飞扬,霎时间朦胧了视线,劲风狂卷,将钟韵与妖狼的神识冲击得溃散不成形。一声凄厉嚎叫响彻荒野,惊起林中一群瑟瑟发抖的低阶小鸟慌乱窜逃。
“拂衣道友!你干了什么?我看不见了!”钟韵感觉自己快被这个队友弄疯了。
正常组队确实是一人引敌一人攻击,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队友的攻击无差别啊?她的神识都快被刚刚的剑招余威击伤啦!
“钟道友,快取它银角!”拂衣已经耗尽了力气,只凭本能留住了三成灵力防止意外,但她的神识清晰地看到妖狼已无法动弹,至少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进行攻击。
钟韵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探出神识挥刀攻去,一道道紫色光刃带着令人心惊的雷力,这是修道者最恐惧的力量,是世间最纯粹、最霸道的力量。
妖狼哀嚎不止,深知自己难逃此劫,却无论如何都没法从死境中挣扎,只能由着那道紫光击向额心深处......
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听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像是枯叶被人踩断,又像是雨点落在了屋檐上。
但在这阵雷力劈出的响声后,银角狼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拂衣与钟韵的神识亦感觉不到第二个活物的气息。
“呼......”钟韵揉着震得发麻的手,将刀丢进了储物袋中。“我说拂衣道友,你到底是打的哪里啊,我怎么没从它身上看到伤?”
钟韵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拂衣并不是无差别攻击,更不是贸然出手误伤了她,而是对于自身力量的控制已经到达了炼气期的巅峰,深知这一击并不会对她造成实质伤害。
钟韵看着拂衣明明虚弱却仍气定神闲的样子,莫名有种“这个姑娘不一般”的感觉,并深觉自己与之同行的选择做得十分明智。
只是这些感觉并没有维持过三息,因为她看到拂衣咧嘴一笑,颇有些嬉皮笑脸的意思,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嘿嘿嘿,我攻击的地方虽不是死穴,但却是一头有尊严的雄狼最在意的部位,嘿嘿,你懂的。”
钟韵:“......”她懂个屁!她为什么要懂这种东西!可是偏偏......她就是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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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五行之灵
拂衣之所以攻击那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不完全是因为图个方便,而是因为想要保存住余下的妖狼皮毛及骨骼,届时好拿到村落与修仙城池交界处卖掉。
缚龙域的凡人村落与修仙城池之间,往往聚集着小摊小贩,凑成一堆形成交易市场,凡人可入内买些驱兽驱虫的宝物,修士亦可在其中换些灵石花用。
一头完整的银角狼可分成毛、皮、骨、血、角五个部分,她第一剑攻去毁掉了小半皮毛,损失了不少可用来制作符箓的血,再次出手时不得不多考虑一二。
“拂衣道友收了吧,到时候换到灵石分我一些就成。”钟韵出力虽多,但也知晓能轻易杀死这头一阶圆满妖狼,离不开拂衣的观察推算与最关键的一击。
较真算起来,她能分到两成都算是人家大方。钟韵不在乎能分到多少灵石,反正分得再多也不可能有她储物袋里的多,当然,这种自曝身家的话她还是不敢说出口。她傻归傻,底线还是要有的。
“我六你四,卖到即分。”拂衣大致估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占六成不算占便宜。
“好说好说,那咱们这就走吧。”钟韵十分兴奋,这是她头一回与陌生修士组队游历,亦是初次与人合作猎兽分宝,心里还有点儿小兴奋。
拂衣前世活了太多年,自是会与形形色色的修士打交道,刚出来历练时,要么抹不开脸面讨要应得的灵石,要么遇上想要强行抢占所有收获的无耻之徒,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
像钟韵这种天真又好说话的修士确实少见,特别是炼气期到金丹期,为了一些蝇头小利都能生死相斗。她横着一把剑走天下,时刻准备着与人打上一架,好久都没像今天这般轻松。
早知道就要七成了......
拂衣很快打消了这个不怎么高级大气上档次的念头,还暗自腹诽一朝跌回炼气期,连眼界都跟着狭小起来,真是不应当啊不应当。
前世手紧了几百年,到五百岁陨落时都是个响当当的穷剑修,现在有那么多先知的财路摆在眼前,何必跟钟韵斤斤计较。
“距离这里最近的小市在翠云山和渔安村之间,”凭着前世的记忆,拂衣脑中渐渐生出一副缚龙域的地图,说不上完整,但也八九不离十,“我们往东南方向走,三五天即可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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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你不是说三五天即可抵达么?这都十二天了啊!”钟韵欲哭无泪,在她看来最近走过的地方全都一个样,也不知道拂衣是按什么辨路,会不会记错。
“嘿嘿嘿,快了快了,估算失误。”拂衣挠了挠头,她当年走这段路的时候早就筑基,被戾霄驱使着下山杀人,御剑出行自然跑得飞快。
大致算了算脚程,以为三五天总能到达,没想到一时失误,把自己和钟韵看得太厉害了些。这段时间两人相处得极好,连道友这种客套称呼都省了,说话也自在熟络了许多。
“哎哎哎,你快看,着火的那地方就是了!”拂衣眼神好,老远瞧见隔着一座矮山后的天空中,升起一片绿油油的火焰与黑烟。
钟韵的关注点与她不同,朝远方瞅了半天,呐呐道:“那是什么着了火啊,怎么是这颜色?”
“呃,好像是挺奇怪。”拂衣见过了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异火,还见过会说话会修炼的灵火,这片绿幽幽的东西在她看来完全不稀罕。
听到钟韵的话,拂衣才想到自己应当深入炼气期的心境,做出一副低阶修士应有的模样来。这回身边是傻大姐钟韵,要是遇上个心细如尘的修士,必能从她的细微反应中察觉出异常。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过奇异,连记载奇闻异事的古玉简都不敢这么编,要是有人察觉她是重活了一回,肯定会被抓去研究如何扭转时间。
细节决定成败,拂衣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像钟韵学习,做个天真而不痴傻,有眼界却无见识的小修士。
“走走走,我们去围观一下。”拂衣很喜欢看热闹,特别是稀奇古怪的那种,前世这个时候她还在山里哼哧哼哧修炼,哪里知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事。
现在好了,未来的一切都等着她去探索,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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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翻山越岭赶到着火光处时,才发现这压根儿不是着火,而是一场浩劫。
烧焦的土地龟裂开来,呈现出一种发亮的黑色,树木房屋倒成一片,好些都已化作黑灰随风飘散在空中,看不出究竟哪一部分是树,哪一部分是人们曾经的家。
至于住在这里的人......
拂衣皱了皱眉,神识荡开在方圆五里内,这本是炼气圆满才能达到的境界,寻常炼气九层顶多观察到周遭三四里,小小的差距却能带来极大的影响。
“这里一具尸身都没有。”
“嗯?好像是诶!”钟韵很给面子地递去一个赞赏眼神,“拂衣,我发现你的观察能力很强嘛。”
“那是,以后你还会在我身上发现更多优点的。”对于夸奖,拂衣一向是毫不客气全盘接受,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她大概猜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缚龙域虽小,但与外域一样五行俱全,否则生不出完整的天道以及供修士修炼的灵气。
既是五行俱全,便有五行之灵。
五行之灵承载着一域的自然衍化,能使灵气均衡,万物生长。由此反哺天道,使其持续完善。
它们生来具有灵智,比起低等妖兽聪慧许多,从大域衍生的五行之灵甚至与人族幼童灵智相仿,能够修炼入道化人形,成为一域强者都不在话下。
世间不乏追寻五行之灵收为己用的修士,但八九成都会被反噬,或是直接死在收服灵物的过程中。
每一域的五行之灵都不止五只,金木水火土皆有可能衍生出许多只灵,越大的域,数量越多。
缚龙域比小域都还差了好几层,拢共只能衍生出五只来,此刻,拂衣怀疑这片灾难正是火灵所导致。
想到此,她忽然忆起一件与戾霄有关的陈年旧事,记忆逐渐清晰的过程中,她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10章 冷火
前世有一段时间,戾霄整天冷着张鸟脸,吓得万妖山脉一众女奴大气都不敢出。拂衣身上有禁制,同样不敢将喜闻乐见得情绪摆在脸上,只能做出一副严肃冷漠的样子与主子共悲痛。
其实心里真的要爽翻天了。每当戾霄一受挫,她都能高兴得隐隐摸到进阶的契机,这简直是喜上加喜,对修炼有极大的帮助。
她盼望着戾霄能年年吃瘪,在暗中查了又查,终是摸索到了一点点线索:戾霄在寻找缚龙域的五行之灵。
至于为什么?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戾霄羽毛上的虫。
在前世的她看来,能够得知戾霄想要得到什么东西,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因为知道了就能暗戳戳地搞破坏。不过后来忙于解除禁制、逃离掌控、离开缚龙域,破坏戾霄的计划就成了次要。
生命诚可贵,复仇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在追求大道面前,仇恨算个什么东西?时间会冲淡一切,爱与恨,怨与怒,终究会化作云雾随风消逝。这一点早在拂衣进阶元婴时就悟透了。
元婴期已是下域的巅峰境界,想要更进一步只能勤于修炼,继续突破,直到打破天道的束缚进入空间通道抵达上域。
拂衣一直以进入上域为目标,努力地活下去,有时候甚至是挣扎着活下去。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将那颗名为仇恨的尖利石子渐渐磨得平滑,不刻意丢开,也不刻意关注,就那么放在心上,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这样的状态在拂衣看来便是与仇恨和解,至少她是以积极向上的心态在对待,而不是钻牛角尖,发了疯似的以复仇为修炼的动力。
她在弱小时能躲则躲,能忍则忍,到了稍有能力时立马逃离,到了强大之时密切关注着仇妖的动向,并在心中琢磨了一大堆计划,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实施。
再后来,那颗圆滑的石子变得几乎透明了,她的心境也不再会随之生出波澜,于是她悟到了进阶化神的契机,并成功渡过雷劫与心魔劫进入了飞升通道。
结果,戾霄一记本命天赋就将她打得魂飞魄散,简直令人猝不及防。哪怕重生归来,拂衣也没办法再次放下仇恨,她又不是佛门子弟,干嘛要那么佛系。
想恨就恨,只要不走歪路,浪费点时间报仇又有什么要紧,反正这一世她多的是时间。
“嘿嘿,我们跟着火灵气的波动走,肯定会有收获。”拂衣有些小激动,她当然不是要自不量力地去收服火灵,而是打算去火灵修炼的地方挖挖矿。
对于剑修来说,能养剑的东西就是好东西,火灵滋养出来的矿脉能不好才是怪事。她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为了能锻造出一柄合心意的本命灵剑,早做准备是很有必要的。
“那这里的村民,还有附近摆摊的修士......不行,我们得先找到人再说。”
钟韵是个受到正统教养长大的正统修士,从小就有一种肩负重任的沉重感,钟家是名门正道,族中优秀的修士多不胜数,她受其影响,面对一切不平事自有一股正义在心间。
拂衣与她截然不同,小小年纪被妖修掳走当作礼物赠给另一只妖修,在三观不正的万妖山脉算是一股清流,但在大宗大族出身的修士面前,她就显得比较不近人情了。
前世身为元婴修士都没有匡扶正义的觉悟,这一世还是炼气期,连自保都成问题,就更加不会去管陌生人死活。
只不过眼前这一回救人和寻宝并不冲突,拂衣毫无羞惭地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跟着我走,肯定能救人。”
钟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骗你干嘛。你看看四周,除了火灵,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惨状?火灵喜欢卷走活物回安全地带慢慢消化,我们走得越快,活下来的人就能越多。”
钟韵恍然大悟,跺脚恨恨道:“嗨呀,我怎么没想到是火灵呢,亏我看了那么多书,还是不如行万里路来得有用。来来来,贴上这枚飞行符。”
“啧啧啧,你这出手可真大方,一阶超品飞行符至少得金丹期才能制作,一枚就得顶上好几枚攻击符箓呢。”这种惨无人道的土豪行径,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嘿嘿,我身上也就六枚而已。赶路的时候没必要拿出来,现在是救人,情况不一样了嘛。”
钟韵说着聚起一缕灵力,神识一动将符箓贴在前胸,用灵力催动后,只见幽光一闪,符箓瞬间化作灵光覆盖在肉身之上。
拂衣与她一起将符箓贴好,双脚顿时轻松无比,两人再次调动灵力时,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离地,悬浮在距地面半丈之处,速度更是不可与平时比较。
“感觉到了,往南走。”拂衣的神识敏锐无比,很快在灵气中感应到了不寻常的火灵气波动。
钟韵对她的实力十分信任,闻言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两人在半空中疾驰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在天黑之时赶到了火灵最浓郁的地方。
“这山脉看着可真邪乎。”钟韵没有开口,而是用神识小心翼翼地传音。
苍穹如盖,罩在一片起伏平缓的红色山脉之上,山峦围绕成圆,中间是一块红色平原,两人正站在一小座山峰之巅往下看。
山与地面之间悬浮着星星点点的绿色火焰,看起来像是民间故事里的鬼火,阴森森的,令人背脊发凉。
“这里温度怎么不高?”钟韵看着这红艳艳的山,绿幽幽的火,总觉得夜里微凉的温度有些古怪。
拂衣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在黑暗中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口齐整的大白牙在月光与绿火中闪烁着微光。“嘿嘿嘿嘿......这火灵,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冷火吧?”要真是那样,这一趟可就赚大发啦。
按照天道衍生出来的自然法则,火应是炽热而明亮的,但世间总有那么一些妖艳贱火不走寻常路,生来便是一副高冷模样,修道者将其称之为冷火。
由于属性与众不同,它们对周遭的影响亦与寻常火焰不一样,一般的异火灵火能够成就一条高等火属性矿脉,但冷火却能生出含有两种甚至以上属性的异矿脉。
第11章 潜入地洞
异矿的衍生往往与五行之灵有关,大多都会存在两种相生的属性,如火土、土金、金水、水木、木火,罕见的相克自然也存在,只是稀少得可怜,不是气运逆天绝对碰不着,碰着了也不一定能用。
相克的属性生在一起只会互相碰撞,互相吞噬,直到强悍的一方获胜为止。有少量能够勉强维持平衡的温和属性,对于单金灵根的拂衣来说没有太大用处,只能用来换灵石。
在漫长的修炼岁月里,拂衣明白了很多道理,其中一个便是“宝物”于人只是相对,正似村落里的老人常说的那句话,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有些东西在旁人眼中是求之不得的珍品,在另一些人眼中或许是废物也不一定。当然,能换到一大笔灵石的东西除外。
“你在这里等我,我潜进去看看情况,要是矿脉位于安全处再叫你进来。”拂衣转身欲走,突然想起自己的神识传音距离有限,又憨憨一笑道,“那个,能给我几张没认主的传音符吗?卖到灵石就还给你。”
“你这么客气干什么,还是别客气了,看着怪渗人的。”钟韵夸张地耸了耸鼻子,摸出三枚传音符给她,又把自己认过主的三枚一并递了过去。“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下面有危险我还能帮上忙。”
拂衣一副我有话要讲但是又怕伤害到你的表情,让钟韵看得眼角直抽抽。
“好哇,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用,哼!”
“不是不是,你得在这儿守着后方,万一有人来了也好有个防备嘛。”拂衣连忙摆手,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嫌弃她。
不是拂衣瞧不起人,而是她有很多秘密不能当着钟韵施展,傻大姐再傻,脑子也没有大问题,要是看到她一个逃奴会的东西远多于寻常修士,心中难免会生出疑窦。
再者说,钟韵被家族限制了修炼速度,如今都已十六,修为才至炼气七层,若是跟着一道下去,她还得分出心神来照顾。
听到拂衣的解释,钟韵觉得好接受了许多,不过还是哼哼唧唧道:“算啦算啦,就算你嫌弃我我也不和你计较,谁让你比我厉害呢。你自己小心啊,有什么情况就赶紧传音。”
“知道啦,你也是。”拂衣将传音符认主后递还给她,里面留存了一丝她的灵力气息,只需神识注入讯息即可传至她身边。
拂衣站在山巅,朝前三步,飞身一跃从崖下跳了下去。
这里的山不高,一路都是缓坡,她控制着身形,感应着夜风呼啸而去的方向,借助风力在坡上似飞似跑,灵动敏捷,不一会儿便从高处落到平原之上。
红彤彤的平原如同鲜血染成,寸草不生,放眼望去满是荒芜,凄冷的月光如水般洒下,给这片本就诡异的土地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幽光。
从下方看,围住平原的圆形山脉显得无比压抑,像是时刻都有可能往内收拢,将一切活物湮灭在其中。
“果然是冷火。”拂衣收回观察的视线与神识,伸出一只覆盖了灵力护罩的手,缓缓伸向一点绿色火焰,靠近后没有感觉到一丝温度。
她没有再往前伸,没有温度不代表没有杀伤力,要是傻乎乎地用手去握,指不定连骨头都要被烧化。
这是火灵经过此处留下的痕迹,正在迅速地消散,顶多再过两刻,这些残留火焰就会消失在夜空中。
拂衣抬眼看向上方山巅,眼中覆盖上一层灵力都无法看到钟韵的身影,神识探到极限都无法触及,这让她放心地松了口气。
前世的她知晓不少巧妙秘术,在高阶看来是雕虫小技,此刻稍加修改倒是堪用,譬如化尘术,乃诸多隐身术中的一种,发挥到极致时能使修士如尘埃一般难以捕捉。
纤细的右手在袖中翻转掐诀,一道道灵力从丹田处涌出,按照法诀的规则在经脉中奔腾呼啸。拂衣的身影渐渐变淡,如一道透明的魂魄,身上灵息都与周遭空气融为一体。
可惜受到境界限制,最终还是没能达到拂衣想要的化尘效果,身形与灵息是消失了,但还是无法如同高阶修士那般,一举一动都不带起一丝波动。
好在这里是缚龙域,火灵的灵智说不定还没有低阶傻鸟高,对周遭感知能力亦不如修士妖兽这般强,拂衣在来之前深思熟虑过,否则不会冒着再次死掉的风险冲下来。
身形消失后,拂衣缓缓沉入地底,土遁术是修士必修法术,可是万妖山脉的小女奴们九成九都不会用。前世的拂衣是在进阶炼气圆满之后,才在青玉山主的特许下进入玉简殿,有幸习得了几种基础法术。
其中水系凝雨术和木系飞花术都属于没什么卵用的辅助法术,拿去凡俗小村种菜养鸡还成,在修仙界的用途着实不多。火球术与土遁术稍好一些,至少一个能打一个能逃。
最让拂衣感兴趣的还要数金剑术。在习得金剑术后,她感觉眼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于是一头栽进剑道无法自拔。
正因为一心研习剑道,忽略了五行法术,此时钻进地底的拂衣无比憋屈,因为她的土遁术实在是太垃圾了。
砰——
“嘶——”拂衣第三次撞上地底硬石头,好在高阶修士的本能还在,始终可以稳住化尘术,不让身形气息暴露在外。
土遁术维持不了太久,两重法术加身,拂衣感觉到灵力如流水一般,正在哗啦啦地离自己远去。
“咦?”拂衣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缓口气再探,神识就见下方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里面还有数不清的杂乱气息。“有活物,看来是到了。”
拂衣加紧速度往下潜,在即将抵达地洞的土壤层中停住,小心翼翼探出神识观察里面的动静。
火灵不在,从灵气波动看来,应是从地洞的另一边穿了出去。
地洞里面共有二百一十五人,凡人与修士混在一起,全都失去了意识,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九十名修士中大多都是炼气期五层到七层,余下一部分是炼气八九层,唯有一名长相邪异的男修是炼气圆满。
看清男修面容的拂衣不由得一愣,嘿,这不是她前世念叨了几百年的仇人吗?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遇到。呵呵,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12章 前世仇人
前世,拂衣曾被戾霄赶去杀一只千足蝎,完成任务后,她打算在缚龙域四处走走看看,领略自然风光,感悟天地法则。
当时的她刚刚进阶金丹后期,心中已有一个完整的逃离计划,只差找到解除禁制的方法就能实施,那一次的历练正好走了大运。
她在一座古修洞府找到了一份几近失传的丹方,原本以为是对剑修没什么用处东西,看也未看就收进了储物袋里,打算拿给交好的炼丹师换灵石养剑。
结果那位炼丹师好友仔细参悟后欣喜若狂,告诉她这是一份能解禁制的破禁丹。
好友姓齐名誉,是她在金丹初期时结识的道友,品行端正,为人和善,一向秉持着能不杀则不杀的原则修炼,战斗力弱得惊人,炼丹技术正好与战力相反。
拂衣身上的禁制困扰了她许多年,在外游历或完成戾霄分派的任务时,她从来不与人交心,更不会说出自己是被妖主豢养的杀人工具。
唯有齐誉让她卸下心防,坦然告知了身上带有禁制一事,但这并非她有什么矫情的倾诉欲,而是因为齐誉对丹道研究颇深,曾在古玉简上读到过世间存在解除禁制的丹方,他很想找来仔细研究研究。
听说世间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拂衣哪会不动心,深思熟虑后才将自己的情况告知,托他在外游历时帮着留意。
结果齐誉没找到,她却自己找到了,只可惜破禁丹所需的灵植十分珍惜罕见,其中一味是砸灵石都砸不到的极品。
拂衣只好一边打听找寻相关讯息,一边存灵石购买余下的几十种灵植,历经千辛万苦,终是将那最后一株灵植找到。
她欣喜若狂,以寻找进阶契机为由离开缚龙域,来到齐誉所在的碧霄域,以为这一回离开便是永远。
谁知赶到齐誉开的丹药铺,只看到紧闭的大门和两张城主府贴的封禁符箓,宣告这里已经不属于上一任东家,任何人都可前往城主府租赁或购买。
拂衣从来不曾怀疑齐誉,她知道他是光明磊落之人,是信得过的至交好友。当然,事实也没有让她失望,只不过是让她悲痛愤怒罢了。
丹药铺隔壁的老王道友说,齐誉是被人暗算了。他不久前在拍卖会上拍到了一株九转圣莲,事后小心谨慎,还是防不住有心人暗中调查。
觊觎九转圣莲的修士是金丹圆满,扮作客人来到齐记丹药铺,与齐誉在内室中交谈时,驱使豢养的三阶圆满灵虫暗算了他。
事后城主府派人前去调查时,发现除了九转圣莲之外,丹药铺里的珍贵灵植与丹药都在原来的位置上,储物袋也没有被带走。
而齐誉,肉身被灵虫啃噬一空,只余下一具黑得发亮的骨架。
拂衣听到老王道友的讲述时,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久好久,空白中才回荡起齐誉的一句话:破禁丹对魂魄有损,要是能找到九转圣莲炼一炉涤魂丹就好了......
城主府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暗杀齐誉的修士名叫辛无真,金丹圆满,精于御虫之道。
根据各方描述,城主府迅速描绘出他的样貌并公告于世,同时许以重利追杀辛无真,让碧霄域很是热闹了一阵。
画像上的人长眉入鬓,凤眼邪异,高鼻薄唇,因过于瘦削脸颊微微凹陷,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完全不在乎这世间的任何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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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记忆中的脸是平面的,因为她到死都只看过那一副画像,从未找到这个人,没能亲手为好友报仇。
“既然撞到眼前来,不出口恶气怎么行,哪怕不能杀,也要弄个半死才能解恨。”
拂衣不敢违背因果要他性命,这世间一切都是先有因才有果,如今的辛无真与她毫无瓜葛,她不能为没有的“因”造成“苦果”。若因前世之仇取他小命,不仅会对心境有所影响,还会徒增不被天道认可的杀孽,增加进阶雷劫的威力。
雷劫强上一成,生机就少两成,拂衣不会为今生不曾发生的事给进阶增加难度。她脑中转过几个法子,又一一否定了去。
“火灵不在,应该是去了别处继续寻找猎物,这里都是炼气期和凡人,还不够它塞牙缝。距离这里最近的小市还远,以火灵的速度一来一回少说要一整夜......”
拂衣一边分析眼前的情况,一边思索着怎样才能制住此人。不一会儿,脑中就有了一个稳妥的法子。她牵起嘴角,眼睛微微眯起,笑得一口白牙在黑暗中发亮。
拂衣身形轻晃,继续向下方潜入,很快感觉到双脚一空,稳稳当当落在了寂静无声的地洞中。
在上面隐匿时,拂衣仔细观察了这些人的气息与灵气波动,确实是被灵火震伤,短时间内都不可能醒来。她取出传讯符留下一串信息挥了出去,过了好一阵才见钟韵噗通一声砸了下来。
“呼,憋死我啦。”钟韵在传讯符中得知地洞无危险,是以才敢大喇喇地跳进来,看清了这里的情形,她赶紧撸起袖子对拂衣道,“我先搬十个出去,隔两刻你再搬十个,就这样轮着来如何?”
“去吧去吧,”拂衣笑眯眯地点头,又道,“我在这里寻找矿脉,若无收获一会儿再交换信息,你又来接着找。”
钟韵应了一声,神识先卷住十名没有灵气波动的凡人,他们的承受能力没有修士那么强,气息已经开始变得微弱,再捱下去必死无疑。
她用灵力聚起一层隔绝岩石层的护罩,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向外面遁去......
待她走后,拂衣立刻转身走向辛无真,双手缓缓推至胸前,似在推动无比沉重的巨物,却偏偏显得轻盈灵动。
她的身上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白色光圈,双手翻飞的速度越来越快,手决越来越繁复,使得九层光圈渐渐合为一体,又在瞬间炸开成为无数光符,照得整个地洞明亮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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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难了,跟数学题一样难啊,大家快救救孩子投投票吧,呜呜呜——)
第13章 灵偶术
拂衣脸色变得苍白,但眼中坚定不曾动摇,手上的动作更无丝毫不稳。
她做到过更艰难的事,击杀过比自己强大更多的敌手,若连炼气圆满的辛无真都无法解决,真是对不起前世几百年的修炼经验。
符文炸开后如有生命一般钻入辛无真的身体,无声无息,迅猛有力。当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地洞恢复黑暗时,拂衣终于感觉到,辛无真的小命已被牢牢掌控在手中。
论起怎样对付仇人,拂衣有说不完的话,跟人聊上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但要如何防止一个未来会作恶的人作恶,她还没什么经验。
前世暴躁时期的她可能会说杀了就是,提起手中长剑冲上去就是一顿砍,简单粗暴。温和时期的她又会认为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重活一回,经历了金丹期的暴躁冲动,元婴期的平和淡漠,准化神期的返璞归真,拂衣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在不违背天道法则的前提下,她要尽自己所能活得畅快自在,活得不负此生。
“万幸你还是个人,要是鸟族,别说禁制,一根羽毛都别想保住。”拂衣气喘吁吁坐到一旁空地,分出一半心神警戒,开始吸纳外界灵气入体。
连番消耗使她疲惫不堪,只不过习惯使然,看上去仍是淡定得很。哪怕这里没有一个清醒的人,她亦不愿露出一丝疲态。
有的修士不肯在人前示弱,而拂衣是人前人后都不会示弱。
若真做出一副弱者姿态,那必然是装出来的,一旦蒙骗到对方,必会趁其不备攻其死穴,俗称扮猪吃虎。
只是这招数早就被人用烂了,现在的修士都精明得很,根本不会轻易上当。所以拂衣一贯懒得装模作样,前世也只是顾忌着禁制,才在戾霄面前演了一百来年。
其实拂衣一直没太弄明白,按照常理,明明该是她追着戾霄喊打喊杀才对,为什么他偏偏那么嘚瑟,在她决定放下仇恨后还要跑来下死手?
感悟到化神契机,并成功钻进飞升通道,是每一个有追求的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拂衣度过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到更高更广的天地,结果临了被一记本命天赋给劈死了。
最关键的是,戾霄那鸟货到底凭什么杀她啊!她小小年纪就承受了大大的压力,被禁制束缚了一百年,被当成工具到处遭杀孽,她才是受害者好吗?
戾霄占尽好处,事后还要断她修途要她小命,换谁谁能想通?
拂衣觉得此妖必定脑残,思维方式都和正常妖不一样。当时戾霄和她一样都是元婴圆满,只是妖兽寿元悠长,进阶比人族慢上许多,是以他在拂衣突破时都不曾进阶化神。
正常的妖知晓被自己控制了一百多年的小女奴,突然变得和自己一样强大,甚至更加强大,不是应该猫成一团或是躲着走么?
偏偏戾霄不飞寻常路,把不要脸和趁人之危发挥到了极致,拂衣觉得哪怕再重来三世,她都无法放下这段仇恨。
缓缓睁开眼时,体内灵力已经恢复到巅峰,神清气爽,再杀几头银角狼都不成问题。拂衣从地上蹦起来,刚打算挑十个气息微弱的凡人准备好救援,体内牵动禁制的那一根弦却微微动了。
所谓禁制,是用秘法凝聚灵力化作特殊符文,打入修士或妖兽体内形成束缚。禁制有许多不同的种类,有些施禁者可操纵受禁者生死,有些只能进行痛苦的折磨,不过都能够达到操纵受禁者的目的。
境界越高,秘法等级越高,禁制就越难以破除。
拂衣在辛无真身上使用的,是前世在元婴境界习得的《灵偶术》,这是一部几百年后才会从古修洞府流传出来的禁制秘法,从炼气期到元婴期皆可按自己的领悟使用。
更妙的是,随着修士妖兽对《灵偶术》的见解不同,下的禁制也会有所变化,明明是同样的手决,却能制造出全然不同的符文,这就增加了破禁的难度。
有些常见的禁制十分简单,待施禁者在另一域时,受禁者可用神识灵力找到关窍并破开,或是干脆以强力破除;还有一些随着修为的增长,会在进阶时候被体内的强劲力量破开。
也有如戾霄那般自行悟出的复杂禁制,可通过破禁丹来解除。
《灵偶术》的复杂就在于其中夹杂着每个修士自己的见解,且不会受到进阶力量的影响,与戾霄的禁制一样,只能借助丹药之力来解开。
拂衣前世是准化神,对《灵偶术》的领悟独到且深刻,哪怕跌回炼气期,只能达到炼气期的效果,但仍不是低阶修士能够挣脱开的。
“别挣扎了。”拂衣感受到禁制的波动,笑眯眯地看向辛无真。前世困扰了她几百年、如梦魇一般缠住她几百年的人,此刻正活生生地摆在面前,真是让她手痒啊......
“道友,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对我下禁制?”辛无真知晓装不下去,禁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让他隐隐有些心惊,但他仍是尽量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试图与拂衣好言相商。
装模作样。拂衣撇撇嘴,前世她不曾找到辛无真本尊,却听说过不少有关他的光荣事迹,这可是个暗算人的高手,许多防备不深的修士都被他用来喂了灵虫。
一个敢于违反世俗规矩,在修仙城池内杀人的修士,怎可能真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客气有礼。
“你就当我看你太顺眼,身边又正好缺个打杂的人吧。”拂衣笑得很得意,让人看了就想打。
辛无真神识微动,缓缓探入腰后灵虫袋中试图御虫攻击,他的神识放得极轻极缓,口中还不忘打岔道:“观道友衣着,莫非是万妖山脉出身?不知道友可人的方玉山主?”
“黎珍啊,怎么不认得。”拂衣牵起嘴角,这确实是个老熟人。前世黎珍一心想得到戾霄宠爱,傻乎乎地将她视作头号劲敌,殊不知戾霄只当她是个不要灵石的苦工而已。
黎珍仗着修为略高于她,时常跑来找茬,后来被处于暴躁金丹期的拂衣一剑劈死,世界都清净了。
辛无真见她眼神飘远,心中一喜,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区区炼气九层还想给他下禁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要知道解除禁制的法子可不止一种,除了从禁制本身下手,杀了施禁者同样能挣脱。
第14章 收服
辛无真毕竟年轻,看似比寻常炼气期镇定,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带出了几分真实情绪。神识触碰到灵虫袋边缘,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他感应到了与自身心神相连的爱虫气息。
这让他感到心安,抬眼看向不远处那胆大狂妄的女修时,再懒得掩饰神情中的不屑。“果然是没见过世面,被妖族豢养在山中,怕是以为外面的修士都如你们这些女奴一般无用。”
“你说得很是。万妖山脉中的女奴真的没什么见识啊,整天就是唱歌跳舞,曲子翻来覆去就那两首,舞步也没什么新意,唉,别提了,想想就心塞。”
拂衣啧啧感叹,完全不去理会辛无真话中的挑衅,像是不知道他在分散注意力。
“......”辛无真一时语塞,他又不是在跟她闲聊,为什么这小女奴接话接得这么流畅,居然还抱怨起来了。算了,许是女奴的思维方式和正常修士不同,他何须理会这些,只要耐心引动灵虫即可。
正在辛无真继续往灵虫袋内探时,拂衣忽然翻了个白眼,就差在脸颊写上鄙夷两个大字。“哎,我说你到底能不能把虫子祭出来?这都快半刻了,你的神识就这么没用吗?”
“小道友,刚刚就劝你不要挣扎,你偏不信邪,看看,这不就被我戳破了?做出这副惊悚的表情不是惹人笑话吗?你看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神识和灵虫袋的连接也断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辛无真脑中嗡嗡作响,不由自主瞪大眼,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试图御虫攻击,明明低上一个小境界,就算有禁制牵制,也不该发现如此细微的动作。
他的神识一向凝练得极好,只要足够小心,炼气期的修士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为什么今天会在一个炼气九层面前失手?
不,他不能接受!
“贱奴,受死吧!”辛无真神情骤变,阴狠且自负。他再不掩饰神识的动作,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探入灵虫袋内,终于在不到眨眼功夫驱动了九只指头大小的绿色飞虫。
“噬灵虫?你认真的?”拂衣哈哈大笑,颇有一种不活活气死你就算我输的气势。“我剑都快凝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哈哈哈哈哈嗝——”
“你......你......”辛无真被她气得快要窒息,这是他耗费一滴心头血才养出来的爱宠,每次祭出来都会让人恐惧万分,他最享受别人看到噬灵虫时露出的那种绝望神情。
本以为这女奴会吓得手脚发软,跪求他留她一条狗命,可谁曾想她竟然放声嘲笑,还看不起他的噬灵虫。
“唉,没意思,我连打都懒得打,你赶紧撤回去,我就当没看见。”
“......”辛无真觉得胸闷气短,似有一口浊血憋着吐不出去,“孰,孰强孰弱,何不手上见真......”
“章”字还未出口,辛无真猛地栽倒在地,神魂撕裂般剧痛,丹田处如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狠狠地挤压,使得浑身灵力乱窜,经脉如有万千灵针猛刺。
辛无真本不是个怕痛的人,此刻却忍不住闷哼出声,要不是为了最后一丝颜面,他都要哭出来了。最让他绝望的是,此刻意识完全不受身体影响,仍然清醒得可怕。
他看到历来只听令于自己的噬灵虫,开开心心地投奔到拂衣身边,如九只温顺的雏鸟围绕着母亲,似乎还带着一丝讨好。
辛无真的认知都被颠覆了,灵虫与他心神相连,可这一点绝不会受到禁制影响。施禁者能控制的只有修士,不可能连带修士的宠物一并操纵。
可现实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这个让他瞧不起的女奴竟能以禁制控制他的底牌,那他还能如何反抗?
“道友,”辛无真自认是个能屈能伸的好男儿,说服软就服软,完全不带耽搁,“是我有眼无珠,眼界狭小,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道友实力强大,以后我甘愿为道友做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早这样不就得了,还非要找找刺激。咳,以后,就叫我主上吧。”拂衣伸出一根手指,让一只噬灵虫轻轻落在指甲上,绿色的硬壳在她手指灵光下闪烁着幽光,就像凡俗村落的夜里飞舞的萤火虫。
辛无真此刻才不得不接受两桩现实,第一,眼前的女修与万妖山脉那些脑残女奴不一样,第二,种在身上的禁制的威力远超寻常禁制,而且绝对不是如今的他能挣脱的。
其实辛无真不知道的是,灵虫的灵智本就不高,加上拂衣有前世的经验,这才能利用禁制控制住它们。她只要动用禁制捕捉到辛无真的气息即可化为己用,让只听令于主人的宠物听令于她。
这是一种迷惑的技巧,并非直接的控制,若想让灵虫完全听令于她其实很难。
不过拂衣无所谓能不能完全御虫,她又不是真的想养这些小东西,不过是为震慑住辛无真罢了。
目的达到,拂衣手指一动,衣袖如墨化开在水中,盈盈一挥间,噬灵虫便又乖乖巧巧回到了辛无真的灵虫袋中。
她负手而立,如一株傲立于悬崖之上的灵松,在她身上,辛无真看不到低阶修士的卑微与小心翼翼,反倒看出了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气。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震得地洞都晃了一晃,装逼状态的拂衣被钟韵沉重的身躯压住,只露出了一张扭曲又尴尬的脸,以及一只在地上刨来刨去的手......
拂衣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角都在微微抽搐。就不能让她再多帅一会儿吗?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傻大姐就是来克她的,在钟韵面前,她根本不可能帅过三息以上。
“差点摔死我了!刚刚往下遁的时候撞到一块大石头,绕都绕不开,我心里着急就用上了全部力气,谁知道这一穿就止不住,嘿嘿,抱歉啊拂衣,砸痛了你么?”
拂衣:“......”她痛,真的痛,但在刚收服的小弟面前她能说什么呢?半点都不能示弱好吗?
“无妨,你也是救人心切嘛。”拂衣只能强自淡定,维持住最后一丝尊严,毕竟她也是要脸的好吗?
钟韵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嘿嘿,下次我会小心的。咦?这位道友醒了!哎呀太好了,我们三人轮番往外运人,很快就能把他们全部带出去。”
第15章 正义
辛无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人当做牛马使唤的一天。
他探出神识牵住十二名凡人,拖进灵力聚成的护罩中,使上了吃奶的劲,才把这些平时正眼都懒得瞧的凡人拖进岩石层中。
无灵根的凡人就该死,辛无真恨恨地想着,并犹豫要不要冒险一把,将他们丢弃在岩石层内憋死算了。为凡人浪费珍贵的灵力,令他生理心理都感到极度不适。
被下禁制是他实力不济,他认。可是卖力气救凡人真的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这些比低阶妖兽还低贱的蝼蚁,有什么值得救助?短短几十年过去,还不都是个死。
他身具五灵根,是这世间最好的资质之一,只需进入筑基初期,寿元即可增至一百五十岁,凭什么要这样优秀的他触碰到这些凡俗的肮脏浊物?
简直欺人太甚,一想起那名叫拂衣的女奴,想起她脸上欠揍的笑,辛无真就恨不得拉着她一起自爆。
他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刚刚试图实施的时候,抬眼就见拂衣翘起嘴角阴笑了两声,体内禁制还恰到好处地配合着,让他丹田一紧。
他实在不愿再受一次禁制折磨,那种可怕的撕裂感与压迫感,不仅摧残着他的肉身,还会让魂魄和心神不稳。要是多来上几次,他觉得自己肯定会疯掉。
辛无真心中恨意滔天,脸上却不敢显露出半分,按照吩咐将人拖至平原后,沿着钟韵形容的方向和位置寻了过去。很快,他就在一座低矮山峰的半山腰处感应到了阵法气息。
“拂衣。钟韵。总有一天要让你们死无全尸。”辛无真几近无声地诅咒着,将十个气若游丝的凡人拖住,按钟韵所说的入阵方式,很快进入了放有另外十人的山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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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对他下了禁制?”钟韵瞪眼看向拂衣,有一种跟不上节奏的感觉。“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是他......他想对你......那什么吧?咳,你懂我意思。”
钟韵生怕自己表达得不明确,还挤眉弄眼了一阵,把傻乎乎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看得拂衣很想暴起伤人。
“你想什么呐,没有的事。我发现他想用虫子暗算我,心里一着急,就把在山中玉简殿学到的小禁制用上了。唉,我还是太年轻太心软,没法动辄就杀人啊。”
拂衣沉重地摇了摇头,仿佛这肮脏的世界都快配不上自己了。
“拂衣你真是太善良了。”钟韵毫不犹豫相信了她的鬼话,还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唉,像我们这样充满正义还厚道宽容的修士真的不多了。”
确实不多,一共三个醒着的修士,就你一个正义厚道而已,而且这些昏迷过去的修士醒来,也不见得会多出一个同样正义厚道的人。
拂衣默默把话藏在心里,嘿嘿笑着岔开了话题。“那我再拖十个出去,你在这里接着找矿,注意安全啊。”
“嗯嗯,放心吧。”钟韵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见她走后,缓缓探出神识铺开在地底深处,老老实实寻找起传说中的异矿脉。
拂衣带着人离开不久,钟韵的神识就在地底极深处探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她心中一喜,整个人几乎贴在地面,恨不得立马钻进去看看。
“好像是金火双属性,拂衣肯定要高兴得跳起来。”钟韵正嘀嘀咕咕地继续往下探,忽然,远方传来一阵令她背脊发凉的高阶威压,让她本能地窜离原地遁入上方土壤层内,同时还不忘顺手卷起十个活人。
远方传来的威压愈加近了,钟韵使出浑身力气奔逃,在身上贴了一枚又一枚符箓,防御、隐匿、加速......
这道威压属于妖兽,而非火灵,意识到这一点,钟韵一颗心都开始揪紧。
火灵虽喜欢吞噬活物滋养自身,但那是一种生存本能,不是真正对活物抱有必杀的恶意,缚龙域内的妖兽却不一样。
这里的妖主地位远高于修士,人族在他们眼中只分为两种,一种如各大山脉的奴仆与下属,可以任他们差遣;一种不能差遣的,结局一般是被杀了或被吃掉。
钟韵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可是个天资纵横的小女修,丢在大宗族里都不差,绝对不会任妖修驱使。那么一旦遇上高阶妖兽,必然会被杀掉。
钟韵冲出地面的时候,还不忘将神识随意裹住的十人丢得远远的,还贴心地用一枚集隐匿与防御为一体的符箓将他们罩住。
从小就具有强烈正义感的她,坚定地认为强者本就应该力所能及地帮助弱者,家族是这样教导她,她也认同这样的教导。
然而......
轰轰轰——
一声震天巨响回荡在平原之上,霎时间,灵气紊乱,在空中形成一个又一个无形却致命的漩涡。五枚一阶超品符箓同时激发的威力,让一身宝物护体的钟韵都无法招架。
“哈哈哈,多谢道友援手,恩情来世偿还!”欠揍的女声混在轰隆隆的声音中,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钟韵被淹没在防御法器聚起的光茧中,承受着一重又一重余威攻击,意识昏沉时,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那女修是她顺手捞出来的人,刚遁出地面就试图将她打入地底,拖延即将到来的妖兽。
原来救人不一定会有好报啊,钟韵讽刺地想着,她从小到大接受的那些教导究竟是对还是错?
难道只有在家族的庇护下,在天之骄子的光环下,才能随心所欲做一个正义的人么?难道进入真正的修仙界,就必须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修士么?
钟韵遁入黑暗的刹那,忽然看到了一只纤细柔弱却坚定有力的手,她感到周遭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那只手是唯一的色彩。
她忽然牵起嘴角笑了,她知道自己醒来时不会变得愤懑极端,亦不会对这世界感到绝望,因为这世间并不只有黑暗,而是黑暗与光明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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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左手托住昏迷不醒的钟韵,脚尖触地的瞬间飞身向上一跃,身轻如燕,快如疾风。在跃上高空之时,一柄白色灵光凝成的长剑如影随形,呼啸着破开紊乱的灵气漩涡。
剑光如一轮弯月,冲出黑暗的束缚直冲得意忘形的女修后心。
看到那名炼气八层的女修瞬间倒地,失去了生机,拂衣撇了撇嘴,眼中满是讥讽。“忘恩负义的人,可是要被劈死的哦。”
第16章 怕你死得太快
拂衣历来不是个喜欢救人的人。前世今生,她都巴不得永远不要陷入救还是不救的终极思考中。可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钟韵。
从大局来看,钟韵不能死,她是三千域内难得一见的正统修士代表,会成长为一名正义而不傻缺的好刀修。多年以后,她能让作恶多端的修士闻风丧胆,最厉害时候甚至让整个修仙界的风气都变得积极向上。
从私心来讲,拂衣喜欢这个傻乎乎的道友。说得矫情一些,她好多年都没交过朋友了,能遇上钟韵,她很开心。
所以不管下方的灵气有多紊乱,符箓的杀伤力对现在的她来说有多强,拂衣还是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反正救出来的人还有小弟守着,而小弟又因为禁制在身,大气都不敢在她面前喘,让她能够安心使出全力速速解决麻烦。
好在偷袭钟韵的女修只是炼气八层,又被火灵的威压震伤,还未来得及恢复,根本不可能招架得住她用尽全力的一剑。
可是杀了一个弱鸡,下面还有一个王者。
拂衣早就感觉到二阶初期妖兽的气息,若是正常情况,她这会儿早就溜之大吉跑至几十里开外,为救钟韵,她不仅没跑远反而还离妖修更近了。
拂衣迅速冷静下来思考着最有利的做法,逃是不可能逃得掉,妖兽的神识若有若无扫在身上,像是在戏耍猎物。只要她做出逃离的姿态,必然死得更快。
她了解缚龙域妖兽的心态,在方寸之地做久了山大王,认定人族低他们一等,对待人修的轻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再加上高阶对低阶惯有的不屑,让他们在面对小小炼气期时很容易掉以轻心,拂衣打算利用好这一点,这是眼下唯一的生机。
找准时机竭力一战,总好过憋屈等死。
“小女奴,”一道辨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从地底传出来,幽幽的飘荡在平原中,听上去有些渗人,“你怎从万妖山脉跑出来了?是不是戾霄大人对你不好?呵呵呵......跟我回去好不好?”
原来是只诡音兽......拂衣心头蓦地一松,默默感谢天道老是这么宠她,跟亲闺女似的,真是怪不好意思。
诡音兽四蹄雪白,身上长满黑灰色鳞片,头上顶着一对黑灰色异型角,尾巴与四蹄一样生有白色长毛。
这种妖兽进入一阶即可模仿兽语人声,擅长躲在暗处音攻,不喜正面与人斗法对战,一是因为没有拿得出手的本命天赋,二是因为防御太弱,四舍五入相当于没有防御。
拂衣前世与人闲聊时还曾调侃,别的妖兽身上就一处死穴,而诡音兽浑身上下都是死穴,哪怕越阶杀了它们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吹牛。
这话当然是有些夸张了,想要越阶反杀其实是件很难的事,特别是到了高阶,获胜几率很小。
只不过那时候拂衣已是下域巅峰,元婴圆满的真人可以在三千域内横着走竖着走跳着走,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谁反驳,咳,说白了就是有些膨胀吧。
但诡音兽实力确实是出了名的弱,弱到很少在活物面前现身,常常以一种自以为神秘的姿态行走历练,其实就是怕得要死,只能以声音示人。
如今再回想起从前,拂衣心中没有了跌回低阶的失落与憋闷,只仔细在记忆中翻找着有关缚龙域内诡音兽一族的信息。
缚龙域山脉无数,其中大型山脉共一十九,实力最强的妖主正是戾霄,另外十八座大型山脉的妖主皆为金丹圆满。看似临门一脚即可进阶元婴,然这一脚对于妖修来说着实不易迈出去。
诡音兽一族实力弱,自是占据不了灵气均衡浓郁的大型山脉,它们整族依附于七星山脉的妖主玲珑,贴上了这位实力仅低于戾霄的妖主,才不至于被别的妖兽灭掉。
七星山脉离此地甚远,拂衣不知这只诡音兽怎会冒险跑到这里来,它们一族没资格参加万妖山脉的酒宴,眼高于顶的戾霄绝无可能邀请它们。
这只诡音兽敢出现在万妖山脉附近,那么极可能是跟着玲珑一道来赴宴,拂衣忽然想到前世的万妖宴上,玲珑似乎闹出了一点幺蛾子。
可当时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来着?她忙得脚不沾地,又担心美貌乖巧可爱的自己会被妖修看中带走,把手上的事一做完就溜了,只记得宴会不算圆满,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青玉山主不许大家提及此事,别的女奴又不爱跟她聊八卦,这事儿就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小女奴?你为何不应我?”
“我......我害怕......”
拂衣垂眸,像个受了惊的小傻子。
她不再于久远记忆中寻找线索,不管玲珑在万妖宴做了什么,与眼前这只诡音兽有无关系,都无法使困境噗一声消失。
讯息顶多能助她攻心,攻心却非她之道。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哈哈哈......”
拂衣听出它调戏的语气无比轻蔑,那是一种长期被强者压制,遇上比自己更弱的存在便不由自主显露出来的恶。
她不仅不怒,反而更加安心,不怕对方不屑,就怕对方太过于重视。她聚起灵力至左臂将钟韵甩向远空,左右是不会摔死,先一边玩儿去吧。
“我是怕,你这不敢露面的废物死得太快,简直无趣。”拂衣身周灵光一闪,身影如雾气般消散,融入虚无的灵气之中。
不就是藏着不让人看见吗,她又不是不会,诡音兽除了音攻再无任何优势,正好,她神识强大,最不怕的就是音攻。
“狂、妄、贱、奴——”
诡音兽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无形无质的音波冲开土壤层,带着强劲气浪荡开在拂衣刚刚所处的方位。然而那里空无一人,只余红色尘土漫天飞扬。
“滚、出、来、受、死!”
诡音兽的声音变得尖利高昂,每一个字都似一击重锤砸在拂衣胸腔,让她不得不咬紧牙关以免闷哼出声。
识海之中如有一双无形之手猛搅一气,钝痛无比,昏昏沉沉,拂衣却仍能稳住化尘术,不曾露出行迹。
二阶初期的诡音兽毕竟还是太年轻,拂衣竭尽全力保持清醒,顺着气流波动浮浮沉沉,如一片没有生机的枯叶随风飘荡,感应音攻的源头——诡音兽本体的方位。
第17章 嘚瑟的萤火虫
天下道法千千万,快字乃制胜关键。
拂衣一入地,立刻调动灵力冲向一方奇大无比的地洞,那里乍看空无一物,然而她的神识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那是具有灵息的生灵特有的波动,无论静止还是动作,这波动都会如影随形。
一呼一吸,几近静止。拂衣迅速而谨慎,刚刚用了许久才抵达地洞,此刻战力爆发,短短数息之间潜入了比之前还深的地洞中。
刷刷刷——
白色剑光划破黑暗,厉芒凝聚成月,寸寸杀机。
若是诡音兽能够看破拂衣的化尘术,便能从她诡谲多变的身法与剑招中看出端倪,这绝不是一个万妖山脉的女奴,而是了解杀戮、擅长杀戮、却能止住杀戮之欲的强者。
她持剑的手很稳,一招一式无一不精准,变化多端,却能做到每一剑都连绵不绝,如同润物细无声的雨丝。
只不过细雨带来生机,剑雨带去毁灭。
“放——肆——”
诡音兽的音攻微微有些颤抖,这突如其来的杀招着实将它吓得不轻,恨不得立马遁地飞逃,好在及时想起自己是头二阶妖兽,这个厉害的小女奴只不过是个炼气期。
可是突如其来的剑雨让它脊骨发凉,竟在原地停顿了一息才撩蹄子避开攻击。
就在这短短一息间,第二场剑雨竟如跗骨之蛆,紧紧跟随它抵达落地的方位。她是怎么察觉到自己要去哪里?诡音兽脑中一片空白,本就不高的灵智有些不够用了。
为什么它的运气这么差,别的兽出来吃人拐姑娘都顺顺利利,它一行动,居然就遇上剑修。
谁不知道人族修士中就数剑修与刀修最疯狂,别的修士游历时巴不得多带点儿防御宝物,偏偏剑修刀修提着武器就能出门,动不动就嚷嚷着要征服星辰大海。
最让它不爽的是,这两种修士竟还扬言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它想起这话就觉得生气!它既不擅攻击也不擅防御,那它该怎么办?去死吗?
“别躲在暗处不出声,你有本事调戏我,你有本事出来啊!”
拂衣一心三用,贱兮兮地挑衅诡音兽,神识铺开在巨大地洞的每一个角落,手中灵光化成的长剑不断掠出刺目光芒。
剑本身的招式本不多,用的人领悟得深了,便有了所谓的剑法剑诀。
拂衣前世无意得了一部《无名剑法》,不知来处,最终也不知去处,其中奥妙她从不曾悟透,却足以让她成为下域叫得上名号的剑修。
哪怕此刻受境界限制,心中领悟无处发挥,手中凝聚的还是一柄无形无质的灵光剑,她的攻击力也远远超出了诡音兽能够承受的范围。
剑修之境,分为剑骨、剑心、剑势、剑意、剑魂、剑灵、剑仙。
前世拂衣输在了起跑线上,直到金丹中期才凝练出一身剑骨,到陨落之时,才勉强摸到过剑势的边缘,并未真正悟出属于自己的剑势。
尽管如此,她仍是凭借《无名剑法》的大道至简理念,将一颗追求剑道之心磨练得更加坚实强大。她摒弃了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刺一挑,一劈一撩,皆有属于她自己的风格,而非那些一成不变的死板招式。
诡音兽渐渐察觉到,自己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她总是能及时攻到它将抵达的方位,破开它疯狂嘶吼的音攻。
偏偏它还看不到对方究竟身在何处,更无法从那看似毫无章法的剑招中找出破绽,这个小女奴为什么不按套路出剑?它真的快崩溃了!
好想放弃颜面直接逃走......
这念头一出现就无法打消,诡音兽决定好兽不吃眼前亏,回去叫上几个兄弟姐妹一起找到这女奴,把她和同伙全都捉回去,还不是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想逃?没那么容易!”拂衣的神识察觉到,诡音兽的灵息波动转至岩壁处,明显是要遁地逃离。“说挑衅就挑衅,说跑就跑,你以为这山是你开出来的?”
拂衣气聚丹田,灵力滚滚涌入经脉肺腑,周身灵光猛地炸开,使得这方地洞最小的缝隙都被照亮。
她如一颗在黑暗中重生的星辰,光芒只遮掩了面容,掩不住身上那股欲与天地自然争锋的气势。
不过,这是拂衣在心中给自己加的戏,实际上,炼气期的她顶多算是一只亮得比较嘚瑟的萤火虫。
一剑挥去,地洞霎时静了。
拂衣稳住身形,双脚缓缓落在冰冷柔软的土壤之上,等待那一道熟悉的声音。
轰......轰隆隆——
陷入黑暗的地洞猛烈摇晃,碎石尘土如冰雹,如暴雪,簌簌坠落在地。
靠近岩壁处,一个凸起的小土包中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那是诡音兽,在断绝生机的瞬间终于显现出了原形。
“咳......咳咳......”拂衣聚起的灵光剑消散得无影无踪,没有实体长剑,她连以剑撑地的耍帅动作都做不到,只能像只可怜的瘦猫,倒在地上蜷缩着吐血。
“弱鸡到了二阶,也,也还是弱鸡......咳......过几天,得先弄把剑将就着了。咳咳咳......”
拂衣脸上仍是笑着的,她才不管血糊了一脸有多狰狞,以炼气九层之境越阶击杀二阶初期的妖兽,这是前世的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今生的她,真是帅得惨绝人寰啊!
拂衣感觉到身上的女奴装碎了大半,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唉,可惜了。”她之所以打算穿这件衣裳去小市晃悠,是为了让青玉山主查得到她的行踪。
明珍死时顶的是她的脸,在青玉山主看来,逃走的应该是明珍而不是她。明珍一向是个空有想法没有成算的人,逃出山脉后必然会因恐惧紧张做出一系列傻事,譬如留下线索,让人追上来。
反之,以拂衣的谨慎小心,肯定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为了不让青玉山主生疑,她才打算去招摇一圈,待离开小市再换上钟韵借给她的一套防御裙。
若是青玉山主按迹追到小市,只会继续前往明珍的家乡,那是与宝瓶村全然相反的方向。
“算了算了,衣裳破了也好,待会儿丢在这洞里,若是能被找到就当‘明珍’也死了吧。”拂衣强行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不要关注自身伤势。
这一分心,她余光就见诡音兽拱起的土包旁,裂开了一道泛着光芒的裂痕。
第18章 异矿精华
累成死狗状态的拂衣恨不得能翻身跳起来,她从那条裂缝中感受到了异矿脉的气息,是金火双属性。这可是天然生成的双属性,不是外面那些融合起来的低级货色。
金与火都是攻击性极强的属性,若是将这矿石融入本命剑中,威力必定不可小觑。
最关键的是,这矿石是三阶超品中的精品,灵气精纯浓郁,若与寻常矿石中蕴含的灵气相比,那就是大型湖泊和山涧溪流的区别。
“我果然是天道的亲闺女,前世不小心让我挂掉了,今生是来弥补了吧?这分明是要让我赢在起跑线上,赢得漂亮精彩啊!”拂衣欣喜过头,牵动了身上伤势又是一阵猛咳。
她身上没有疗伤丹药,不过这种情况前世也时常发生,她早就习惯了打架靠猛攻,受伤靠硬抗。熟练地梳理灵力淌入四肢百骸,剧痛与麻痒瞬间传至全身,待忍过这一遭,手脚与神识都已能够动弹。
“不知道钟韵有没有摔出重伤......”拂衣想起刚刚情急之下的疯狂举动,忍不住为钟韵倒抽一口凉气。哪怕修士肉身远远强于凡俗中人,被用尽全力一甩再跌落下去,还是要砸得鼻青脸肿口歪眼斜。
不过变丑总好过陨落,拂衣相信钟韵是个讲道理的好道友,跟那些动不动就嘤嘤嘤的小女修不一样,她肯定不会因为摔变了形,就举着小拳头来砸她胸口。
稍微缓过劲,拂衣赶紧催动禁制联络上辛无真,让他赶紧将钟韵从砸出的坑里拖出来。
如今的她无法通过灵偶术取辛无真性命,只能通过催动符文进行折磨,以及在一定距离内传达或清晰或模糊的讯息。
两人相隔的距离越近,效果就越接近于神识传音,还远比神识传音隐秘,不会被神识强大的修士偷听了去。若是隔得远,能够传达的便不再是完整字句,而是模糊且不连贯的“心神”。
这处地洞距离地面不算太远,但拂衣不愿动用太多精力逐字传达,只要辛无真不在她之前进阶筑基期,就不可能有背叛的机会。眼下最重要的是迅速恢复灵力,好下到地底采集矿脉精华。
拂衣翻坐起身,掐诀洗去一身血污,将破烂不成形的衣裳脱下,从储物香囊里取出一套荼白纱裙换上。这是钟韵强行借给她的一阶超品防御裙,用材极好,品质绝佳,能够抵挡筑基初期全力一击。
钟韵不喜欢荼白色,之所以买下这件防御裙,是因为在拍卖会上与一名趾高气昂的族姐杠上了。身为资深杠精的钟韵怎能忍受族姐耀武扬威,大手一挥,就把这件本不值一千下品灵石的裙子买到了手。
拂衣原本是拒绝的,她前世穷归穷,但从来不曾欠过债。
一千下品灵石对炼气修士来说不是小数目,就算把银角狼卖掉,她能拿到手的也不过三十枚下品灵石。
但经过钟韵一番热情的唠叨,拂衣再仔细想了想,小市上交易的都是妖兽材料和低品质符箓阵签,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买到上好防御裙。
这里到宝瓶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途中难免遇上这样那样的意外,防御增强一分,危险就少一分。于是拂衣借下了这件土豪赌气裙,现在想来真是幸好,要不然,她恐怕要经历前世今生的第一次裸奔了。
荼白纱裙轻盈无比,拿在手中几乎没有重量,拂衣换上后,看似宽大的纱裙迅速贴合己身,窄腰宽袖,简洁大方,很适合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女修。
拂衣挪了挪位置,闭上眼引动外界灵气入体,在经脉游走一圈炼化后归入丹田,又从丹田淌入经脉肺腑滋养伤势。待能够正常行动时,她不再耽误,起身来到诡音兽尸身旁,神识一动将其装入储物香囊中。
“诡音兽身上的东西都没什么卵用,二阶初期,估计连八十下品灵石都卖不到。唉,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拂衣心里算着帐,小心翼翼地潜入地面裂缝之中。
在炼气期赚灵石实在不容易,一头完整的一阶圆满妖兽只能卖到五十枚下品灵石,就算麻烦一点,把角骨皮血全都分开来买,也最多能高卖出五枚下品灵石。
寻常二阶初期妖兽能卖到一百下品灵石,可诡音兽肉身不能用来炼器,兽血无法用来制符,唯有一身五花肉能烤来吃,除非遇上酒楼特意收购,否则卖不了好价格。
到了三阶,妖兽即可凝出妖丹,这是一笔额外收入,一粒三阶初期的妖丹就能卖到一千下品灵石。
缚龙域的妖兽到三阶皆可化人形,成为妖修,不论血脉低贱尊贵,凝结出来的妖丹皆比外域妖兽稳固精纯。
拂衣速速下潜,没有理会那些还未衍化完整的矿石,一路朝着金火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去。
收取矿石、采集灵植、猎杀妖兽都不可过于贪婪,要是将没有长到足够年份的一并收入囊中,修仙界迟早会成为一片荒芜之地。
这关乎到所有生灵的未来,绝大部分修士都有这样的觉悟,唯有那些注定进阶不到高阶的修士,想要这一世活得痛快富足,才会以毁灭性的方式收取灵物。
“嘿,可算是找到了。”拂衣感应到一股极其浓郁的金火灵气,由于矿石乃死物,静止时不会产生任何波动,想要精准找到矿脉精华并不容易。
在下方转了小半个时辰,拂衣终于看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精,散发着堪称完美的灵光圈。那是一种红与白最恰到好处的融合,将火与金两种灵气温柔地散开,滋养着这条不算大的矿脉。
一块石精的诞生至少需要百年,长到拳头大小少不得要两三百年,拂衣小心翼翼地用神识裹住石精,用上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它挖了出来。
拂衣将石精装好后,又挖出了十块年份较长的异矿放入储物香囊,余下年份尚浅的她不打算去动。
掐指算了算时间,拂衣赶紧抽身离开,天快要亮了,外出觅食的火灵也快归来,她不敢再耽误,连忙遁出地洞朝地面钻。
途经火灵储存“食物”的洞府时,拂衣没有感应到一丝生机。
那些没有及时得到救治的修士与凡人,在诡音兽音攻的瞬间就死得透透的,她此时有心亦有力搭救,却是为时已晚。
第19章 想得挺美
拂衣心绪并无太大波动,收回神识,没有再多看那方地洞一眼。
她不会为自己没能救人而感到遗憾。这绝非麻木冷血,亦不是颓废消极,前世的种种经历让她明白世间万事万物自有缘法,错过就是错过了。
为已经注定的事遗憾,对心境与修为毫无助益,更不能改变现实。与其浪费时间去感叹、去伤怀、去悲痛,还不如赶紧投入到眼前的事,这才是对自己与同伴负责。
拂衣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灵力亦只恢复到了五成,不过她一向擅长强行装逼,待回到山腰临时洞府时,脸色已经平静得看不出一丝端倪。
“主上。”辛无真面无表情地喊出令他屈辱的称呼,心中一阵翻腾恶心,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钟道友伤势不重,为免主上多心,我不曾喂她丹药,许是还要一阵才能醒来。救出来的人都按主上吩咐送去了安全地方,至于醒来会如何,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知道了。”拂衣淡淡点头,没有任何表示。辛无真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其实眼中的狠厉阴鸷仍然暴露无遗,不过她不在乎,无关紧要之人的恨与爱,对她来说都如微风拂面,轻轻撩过便不见了。
“背着她,立刻赶路。”拂衣见天边泛起鱼肚白,转头吩咐了一句,自己先一步朝着洞府外面走去。
“不知主上打算去哪儿?”辛无真紧随在后,往山巅疾驰时眼珠忽然一转,想到了一个极妙的主意。“主上若是想躲避万妖山脉的追踪,属下倒知道一个好去处。”
“哪里?”拂衣漫不经心地问道。
“无妖盟。”辛无真脸上的一抹冷笑,隐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狭长凤眼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那里集结了缚龙域最痛恨妖兽的修士,他们若听说主上的遭遇,必会加以援手。”
无妖盟是缚龙域的反妖兽组织,百年前秘密兴起,聚集了不少痛恨妖兽的修士,随便拖一个出来都能大讲特讲与妖兽的相恨相杀,比话本子还要刺激。
这个有故事的组织不是天知地知的那种大秘密,缚龙域有不少修士与妖修都知晓无妖盟的存在,只不过打探不到具体的信息。
譬如盟会总部在哪里,里面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境界,对外人而言都是谜。辛无真想到盟里的情况,心中不由得冷笑,拂衣乃妖主豢养的贱奴,去了无妖盟,有的是人愿意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他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拂衣走投无路,必会选择前往无妖盟求援,他几乎能够想到抵达后的画面......到时候,他定要将其肉身用来祭虫。
“不,我还有事。”拂衣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呵呵,辛无真还在当她是不知世事的女奴啊,二十五六的人了还这么轻敌真的好吗?
无妖盟嘛,她怎么会不知道。
一群乌合之众凑到一起暗戳戳地骂妖修,实际上只敢做一些不起眼的小事进行报复。今天去剿一群灵兔,明天去端一窝灵鼠,一个个连身份都不敢暴露,因为他们大多都还在妖主手下做事呢。
拂衣还记得这群蠢货的口号:人族至上,天下无妖。
从前她就觉得这组织是个笑话,天下要是无妖,天地自然如何平衡?开天辟地创道的就有七位妖祖,因着缚龙域里有几只坏妖兽,就恨不得所有妖族去死,这心境歪得可真够厉害。
她那么痛恨戾霄,甚至恨屋及乌厌上了所有鸟族,也顶多是去拔一拔人家的毛。当然她承认这不是什么高尚的行为,但比起“天下无妖”这种蠢理念还是好多了。
“你......”辛无真有些气恼,一腔怒火和焦躁无处发泄,忍了许久才又劝道,“主上,眼下最重要的是躲避追踪,我与方玉山主黎珍有些交情,山中的规矩我还是知晓一二的。”
逃奴必死。拂衣比他清楚。想到此她不由得一愣,难道戾霄就是因为这个破规矩杀了她?它奶奶个鸟,那她死得也太憋屈了吧。
“说不去就不去,你少啰嗦。”拂衣懒得再搭理他,更不需要与他解释什么。他无非是想把她拐去无妖盟,让一群心态扭曲的高阶修士出气。
人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是挺美。不过......辛无真是缚龙域本土修士么?跟无妖盟有联系不说,居然还认得黎珍。
前世,黎珍死在她手上,无妖盟亦是被她所灭。
这两桩杀孽都和戾霄脱不开干系。黎珍是因得不到戾霄关注屡次挑衅她,无妖盟的覆灭,是戾霄亲口下的令,她亲自动的手。
今生,拂衣不想跟黎珍和无妖盟扯上关系,没想到偶然撞上的辛无真和这两方都有联系。真是应了那句流传已久的话,缘,妙不可言。
晨光破开黑暗时,拂衣正好劈出了一座临时洞府。这里距离火灵所在的地洞很远,她与辛无真一路清理了行踪,灵智不算极高的火灵不可能找得过来。
拂衣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打坐,冰凉的触感让她脑中一片清醒。她现在要做的事太多,身边跟着个钟韵倒还好,辛无真这样的不安定元素还是早早甩开为妙。
她不担心辛无真走远后会不受禁制控制,缚龙域对炼气期来说是个封闭地方,走得再远,她都能轻易寻到他的踪迹。
“你说的那个无妖盟。”
“主上是想......”
“不,我不想。”
“......”
拂衣没理会他扭曲的神情,自顾自地道:“我脱不开身,你帮我去一趟。不论无妖盟的前辈愿不愿帮我,你都到宝瓶村后山与我说一声。”
辛无真闻言眼神微闪,他去也行啊!痛恨万妖山脉妖主的人多的是,只要他好好鼓动,说不定一呼百应,一去就是一群。
“属下必定办好此事,只是此去时间甚久......”
“无妨无妨,你先走吧,注意安全哦。”
拂衣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脚步轻快地离去,直到气息消失。
“一来一去少说大半年,等到了宝瓶山,机缘差不多也该出世了。有这些搅屎棍在,抢机缘的高阶妖兽就有人解决了。唉,怎么办,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拂衣满足地感叹着,颇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自恋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今天的收获,神识探入储物香囊里,打算检查一下诡音兽的完整度。
这一看,却是让她皱紧了眉。
第20章 玄鸟之翼
诡音兽的尸身没有问题,除了鳞片和尾巴上的毛被剑劈掉了,一身五花肉保存得都算是完整。拂衣又忍不住小小感叹了一下自己的控制力,一个字,精准啊!
只不过,诡音兽的体内多了一件东西,一件令她感到万分不解的东西。
“戾霄的羽毛,为什么会这头二阶妖兽的肚子里?它们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么?应该不至于啊......”
戾霄虽养着一山的女奴,但当真不是一只乱搞雌雄关系的鸟。前世她知道的受宠女奴,拢共也就那么三五个吧,而且每一个都在事后翘了辫子,说她们是受宠都有点夸张。
至于雄雄关系,就更加不可能了,据她了解,敢蹭上去占他便宜的雄性生灵全都死掉了。
拂衣神识一动,将那根带着熟悉气息的羽毛揪出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好像不是他身上的普通羽毛。”对于玄鸟一族,拂衣自认还算了解个六七分。
玄鸟通体乌黑发亮,黑中带着幽幽的蓝,化作鸟身时,双翼可遮日月之光,可见其真身巨大威武。
它们的本命天赋为“幻戾长鸣”,以双翅振动的频率与从腹腔发出的鸣叫结合,能使被攻击者陷入最可怕的幻境之中,是音攻中最为可怕的一种。
当幻戾长鸣达到一定境界,被攻击者连幻境都无法感知得到,神魂会在一瞬间湮灭,肉身会化作灵气消散在世间。
据记载,玄鸟一族修炼至上域巅峰时,幻戾长鸣甚至能让一域陷入幻境,就连日月星辰与天道法则,都辨不出现实与幻境的区别。
世间生灵更不必说,既不会死去,也不算活着,只会如同附带的傀儡一般生活在玄鸟的控制中。到那时候,玄鸟便是法则。
拂衣不知道上域有没有玄鸟,也是不是他们到了高阶是否如传说那般厉害,这些问题在下域找不到答案。
生活在下域的生灵无法得知上域的情况,一些奇闻玉简倒是有记载,但奇闻类玉简一向被当做修仙界话本来看,很少有人当真相信。
拂衣知道的是,三千下域除了戾霄之外再无第二只玄鸟。
她还知道,玄鸟之翼上的羽毛,能够用来炼制具有迷幻属性的宝物。若融入阵盘,即可成就一副无限接近于死局的幻阵,若融入武器,便能使得每一道攻击都带有惑人心神之效。
作为下域唯一的玄鸟,戾霄翅膀上的羽毛可以说是很贵重了,随便拔一根下来,三千域的元婴修士都会抢得头破血流。
爱惜羽毛这个词放在别人身上是自尊自重,放在戾霄身上,那可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戾霄前段时间进阶元婴,应该会蜕下一层三阶超品的羽毛。”拂衣忽然觉得手上的羽毛沉甸甸的,似乎没有人催动都开始让她产生幻觉,因为她看到了无数灵石在飘......
“这要是卖出去,立马就能成为炼气期首富。”拂衣感觉握在手里的不是仇妖羽毛,而是光明的未来啊!
她不知道玄鸟翼羽究竟能拍到多少,但她很快想到一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根羽毛其实连一颗下品灵石都换不到。
因为实力太低,若在外显露宝物,等待她的不会是亮闪闪的极品灵石,而是元婴期毫不留情的攻击。
“算了算了,还是先收起来,等有了实力再转手卖出去。”拂衣可不打算把这玩意儿融入本命剑里,否则迟早会被戾霄的气息给恶心死。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迟早要和戾霄算总账的觉悟,若是本命剑中有这根羽毛,十成十会受到戾霄本尊的影响。
剑修一生只能有一柄本命剑,从铸造的那一日起就与剑修成为了一个整体,人在剑在,人陨剑亡。这等关乎性命与修途的事,绝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拂衣将羽毛装入储物香囊,往角落里塞了一塞,眼不见为净。“这诡音兽倒也有几分本事,不知道它是怎么得手的。上一世玲珑闹出的幺蛾子,会不会就和这事有关?”
猜来猜去猜不明白,拂衣懒得再花心思。反正好处都占了,还管那么多过程作甚。
“唔......”钟韵闷闷的呼痛声从旁边传来,紧接着就是倒抽冷气的声音,“嘶,我这是被谁打了?拂衣,我的脸是不是肿了?”
“哎呀,这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你赶紧取丹药吃啊。”拂衣连忙转移话题,老气横秋地道,“你这傻孩子救人也不长个心眼,我不是才跟你说我差点被暗算么?你还不防备点儿。”
“我......”钟韵没再追究是谁打了她,从储物袋取出丹药服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唉,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不会缺心眼了。拂衣,多谢你,若是没有你搭救,这回我可能真的会死。”
拂衣摆摆手没有在意,她愿意救,就不会图感激与回报,她不愿意救,说再多给再多都不会改变她的想法。
炼化完一粒一阶小回丹,鼻青脸肿的钟韵终于恢复如常,经脉肺腑的伤势本就不重,在清凉柔和的药力滋养下好了大半。
一恢复精神,钟韵就很愤怒。
“我真是好傻好天真。常与我别苗头的那位族姐,曾说我是养在室内的娇弱灵花,在外面根本活不过筑基。我当时还反驳外面哪有那么险恶,是她将人想得恶,看谁都是坏人。”
钟韵说着说着就有些惆怅。
“其实她说得对,我不曾离开过千湖域,以为那里天高地阔,有形形色色的修士,相当于修仙界的缩影。我却忘了最关键的一点,钟家是千湖域最大的家族,我能安全游历不是因为人心本善,而是因为......我是钟家人。”
一旦离开千湖域,钟家的名头不再好用,真实的世界才逐渐呈现在眼前。
拂衣当然知道钟韵不是真的傻,只是出身太好,起点太高,被家族保护得太严密,心性略显单纯。
若是思维本就简单质朴,并且对实力要求不高的修士,倒是能够随遇而安,在家族的庇护下潜心修心。修心悟道者同样能够步入元婴化神之境,获取更悠长的寿元。
可偏偏钟韵不是那样的修士,她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这种不安分绝非贬义,而是一种对实力的向往,对自我的追求。不安分,能让一个修士从幼虫蜕变成灵蝶,不再囿于安全的茧壳中。
第21章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拂衣并不认为年少时的傻气是一件错事。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成长轨迹,她与万妖山脉的女奴们深知世间险恶,并不是因为她们生来就比谁机警,而是因为幼年时期就亲眼目睹过险恶。
女奴们为了获得妖主宠爱互相倾轧,也不是因为她们天性恶毒。
环境使然。为了生存,为了资源,为了地位......再加上每座山的山主从小给她们洗脑,才会逐渐形成扭曲的观念。
拂衣之所以没有加入到争宠大军中,同样不是因为天生比谁多几分聪慧,而是因为她一直记得,父母曾在她被掳走时凄厉嘶吼。
父母疼她爱她如生命,那么她被掳走一定是个错误。小小的拂衣在脑中种下了这个念头,生根发芽,渐渐生出了一颗反抗之心。
据她了解,山中大多女奴的父母与她的父母相反,知晓自家女儿能够进入万妖山脉伺候戾霄,九成九都是欢天喜地举家庆祝。
至少在妖主身边能够得到庇护,不会随随便便被妖兽吃掉。
“拂衣,我们走吧。”钟韵没有自怜自艾的习惯,稍微伤感一下子,立马就能原地满血复活。“咦?你的小弟呢?”
“我让他去办点事,过段时间在宝瓶村汇合。我们先去下一个小市把银角狼卖掉,正好顺路。”拂衣起身挥了个洁尘术,将两人身上的尘埃挥散,走出洞府时,还不忘将里面的气息清理掉。
“拂衣啊,我在千湖域打听缚龙域消息的时候,听说这里有个无妖盟,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看看?”钟韵很为拂衣的逃离担忧,“无妖盟里有金丹前辈坐镇,要是能加入其中,你就不怕被人追杀啦。”
拂衣拎着一根长长的树枝在前方开道,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道:“无妖盟的盟主是一位妖主的男宠,几位长老也都投靠在各大妖主山中,他们能反什么妖兽啊?”
“啊?”钟韵瞪大了眼,真实画风怎么跟她打听到的神秘组织不太一样?说好在危难中聚集起来,齐心协力抵抗妖兽,怎么转头就各自投奔妖主怀抱了啊?
“我原本计划在万妖山脉干一票大的,然后就去投奔无妖盟,待修炼到筑基期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拂衣闻言脑中灵光一闪,她可算是明白前世的钟韵为什么会失踪了。
无妖盟除了剿杀低阶妖兽出气,还会干些偷鸡摸狗的恶事来维持盟会的运转。要让一大帮修士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多多少少要拿点儿好处吧。
但缚龙域的资源是妖主的,人修是妖主的,什么都是妖主的,他们自己想得机缘都难,哪里拿得出好东西养活下面的人?
于是,无妖盟高层就想出了一条生财之道:贩卖修士。
缚龙域虽小但五脏俱全,常常会有前来历练的外域修士,一个个还都是炼气筑基,几乎不会有金丹期前来。这些修士对于万妖盟的人来说就是行走的灵石,改造改造就能卖给需要奴仆的妖主。
他们从妖主那里拿了灵石,又打着反妖主的旗号培养下属,小日子过得不可谓不滋润。大多妖主都不知晓这些琐碎事,他们不关心蝼蚁般的人修做了什么,就算知晓了也不一定放在心上。
前世戾霄之所以下令剿杀无妖盟,是因为盟内一名成员气运爆棚,无意让缚龙域的水灵给认了主,气得他鸟毛都快炸起来了。
“你要是真去了无妖盟,指定给买去大山里给妖修当媳妇,以后就只能待在山里养娃种灵田。”拂衣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种田是不可能种田的,但被禁锢百年是肯定的。
前世发生的事,就是铁证。
“幸好幸好,以后我真的要多长点心眼了。唉,拂衣你为何这样聪慧?我要是像你就好了。”
“姐妹,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两人很快嬉笑玩闹开来,加快了赶路的脚步,朝着宝瓶村方向的小市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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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市上闹哄哄的,与寂静无声的荒郊山林有着鲜明的对比。一进入修士们设下的阵法屏障,嘈杂人声便不绝于耳,这让在赶路一月的拂衣与钟韵有种终于见到活人的兴奋感。
“来来来,走过路过机缘不要错过......”
“一件五枚,件件五枚,只要五枚,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筑基前大甩卖,都是自用好货,九成新,大家快来看一看啊......”
钟韵从未到过这样零散的小市,看到许多穿着破旧的散修们摆着摊嚷嚷,每一个都想去逛上一逛。拂衣本想让她不用浪费时间,但看她确实好奇新鲜,就没有开口阻止。
一路逛下来,钟韵有些失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听着便宜,可是买来都用不上。”
比如那位声称件件五枚下品灵石的修士,摊子上买的都是被震坏的武器阵盘,或是灵气全无的防御袍,跟凡俗的物件都没差别。
“想在这里捡漏是不可能的事,能遇上合心意的材料都算幸运了。不过这样也好,安全起见我们只卖银角狼,本来还有点拿不出手,这下全靠同行衬托了。”
拂衣找了一块空地,将闲暇时分割好的银角狼取出来,皮毛、骨骼、银角摆在一起,兽血用钟韵随身携带的寻常玉瓶装好放在另一边。
诡音兽是二阶,她不敢拿出来显眼,至于那十块金火异矿,她决定给钟韵平分了,到了筑基期再拿去卖。
“拂衣,我们要吼两嗓子吗?”钟韵搓搓手,看上去有点小紧张。
“不。”拂衣坚定拒绝,她才不当喊着卖的低端摊主。“好货不怕没人要,等着吧,很快就会有人来问。”
钟韵听后松了口气,若拂衣让嚎,她肯定是会一起嚎,但这种事做起来难免有点羞耻,不做当然是最好。
不多时,果然有修士陆陆续续上前询问价格。
先是一名趾高气昂的中年男修询问银角价格,听到拂衣报出的价格扭头就走。再有一名衣着清凉得过分的女修询问兽血。
不过拂衣很快发现,她老是与远处一名贩卖妖兽材料的摊主对眼色,想来两人是同伴。
接连送走一个个不诚心的修士,终于有一名穿着灰色道袍的炼气圆满中年在摊前站定,十分懂行地问道:“两位道友,全包五十枚下品灵石如何?”
这与拂衣的理想价格一样,正要一口应下,却听旁边传来一道刺耳男声。“等等!没我开口,谁都不许交易!”
第22章 必杀名单
一名头发花白,衣着骚包,神情阴狠,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反派的老大爷,负手站在小摊左侧不远处,笑得一脸奸诈。
拂衣当即反应过来,这名炼气圆满的老大爷是来收“入场费”的。
缚龙域的小市都是由低阶修士自发形成,没有正经势力会来管这种没油水的地盘,所以这里一向是混乱与秩序并存。
交易方便是方便,但像老大爷这种面上说是收保护费,实则是打劫的修士不少。
“柳三木,我看你是穷疯了吧?”灰袍中年眉心一皱,明显有些不耐烦。
钟韵正想着中年还挺正义,就听到他接着又是一句。
“你就不能等我买完了再收?穷疯了都不长点脑子,你不穷谁穷?”
钟韵:“......”好吧,当她什么都没想。
“你买你的,我收我的,井水不犯河水。”柳三木瞪了中年一眼,继而转向拂衣与钟韵,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笑容变得有些不怀好意。“小丫头,摆摊先上交五十枚灵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道友说说看,具体是怎么个不堪设想?”拂衣一脸好奇,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她前世只在小市逛过买过,没有机会亲自摆摊,只听说过有莫名其妙的修士仗着修为稍高,在这里横行霸道耀武扬威。
“若是寻常修士不给入场费,休想出得这方大阵。”柳三木散出威压一震,周遭灵气波动都紊乱起来。
不过还不到一息功夫,他脸上的神情又和缓了下来。“我瞧两位道友年轻貌美,这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嘛,有实力者,待遇自然不同。”
“哦——”拂衣恍然大悟,“所以我们不给入场费,你就要把我们逮去送给这里的妖主?”
“答对了!”柳三木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完只见两人眼中满是鄙夷不屑,神情便有些难看起来。“你可知道这里的妖主是谁?”
拂衣眯了眯眼,这题她又会答。这里靠近宝瓶村,妖主如风,正是在她必杀名单中排第三的千足蝎妖。
五岁那年,如风将她和另外十八名女童带走,从此她再不曾见过父母。
到了万妖山脉,那十八名女童或是因为资质不够好、容貌不够美被放弃,或是因为犯下这样那样的错被责罚。在山中,放弃与责罚的结局没有区别,都是一个死。
前世拂衣没找到如风寻仇,今生她可不会放过这毁她修途的罪魁祸首,不过,君子报仇五六十年不晚,她还是默默修炼到金丹期再杀上山去吧。
“还傻愣着干什么?要么交灵石,要么跟我走一趟,自己选!”柳三木说话时不忘扫一眼周围,见众修皆是炼气七八层,挑了挑眉毛,感觉今天的自己信心十足。
“这样吧,”拂衣不急不忙地指了指灰袍中年,“我先跟这位道友交易,然后再跟你走,如何?”
柳三木见她一副认命的模样,觉得颇为满意,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要求。“那就赶紧交易吧。”哼,天真的小修士,卖了灵石又如何,到时候不还是要进他的储物袋?
灰袍中年白了柳三木一眼,神识一动取出五十枚灵石浮在空中,朝拂衣缓缓飘了过去。“我说道友,舍财免灾啊。”
“多谢道友提醒。”拂衣冲他咧嘴一笑,拉起还在迷茫状态的钟韵起身,朝柳三木扬了扬下巴,“走吧柳道友。”
三个走在一起非常不协调的队伍,一路默默走出了小市阵法屏障,当然,这不协调只针对于柳三木,拂衣与钟韵两人还是颇为和谐。
柳三木见二人气定神闲,像是刚吃完饭出来散个步,半点没有被人送给妖主时的惊惶,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这两个小女修该不会是在玩扮猪吃虎的把戏吧?柳三木侧眼扫了两人一眼,一个炼气九层,灵息聊胜于无;一个炼气七层,灵息沉厚归沉厚,但境界是实打实的低。
要扮猪吃虎,那也得先是虎才行。他在炼气圆满十多年,临筑基只是一线之隔,别说一个七层一个九层,就算是两个九层都不够他杀着玩。
柳三木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安心下来,喜欢投靠妖主的女修不在少数,定是他今天走大运,恰巧撞上了两个。这活轻轻松松,比强行掳人上山或强收入场费简单多了。
“如风妖主可是这附近最强大的妖修,金丹初期,啧啧啧,真是想也不敢想的境界。你们两个要是跟了他,哪里还用出来摆摊?丹药灵石首饰衣裳,还不是伸手就来。”
柳三木说得唾沫横飞,恨不得重新投身成为姑娘家,修炼两年把自己打包给送上山去。他没有注意到拂衣与钟韵眼中流露出来的嫌弃,一路唠唠叨叨引她们向荒僻处走。
他的神识若有若无地牵制住两人,防备她们临时改变主意逃跑,拂衣只觉这是白操心,她可不打算逃走。
拂衣可不管他从前做了些什么孽,她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替天行道的人,她很实际,实际到有些小心眼,但凡敢蹦跶到她面前使坏的修士,她统统不会放过。
“你左我右?”拂衣催动神识,向钟韵传音道。
“好说好说。”钟韵早等得手痒,她还从来没见过拐卖女修拐得如此正大光明的人,也不知这老道从前害了多少姑娘,看这轻车熟路的样子,简直可恨。
刷刷刷——
钟韵率先出了手,身形一晃至老道左后方,刀光闪现时,人已成为一道虚影。
柳三木见状心中一紧,这等身法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显然不是缚龙域的低品阶身法。“道友是何方人士?”他一边速速飞退一边试图拖延时间,话一出口才惊觉另一名女修竟已不见了踪影!
这两人是哪里来的怪物?为什么跑到缚龙域这等方寸之地欺负人?柳三木祭出九只蓝色小旗,在空中呼啸着散出一股黑色浓雾,渐渐凝实成为九道人形黑影。
“噬魂旗?你是邪修?”钟韵反手一刀挥出,噼里啪啦一阵雷光闪烁,刚刚凝起的黑影又溃散了不少。
以化尘术掩住身形的拂衣同样诧异,她并非惊讶柳三木是邪修,而是惊讶于他的法器。噬魂旗能够吞噬活人魂魄养为己用,是一种极邪恶的法器,同时也是极难炼制的法器。
柳三木手中这副是一阶超品,而拂衣的必杀名单中,恰好有一人用的是蓝色一阶超品噬魂旗。
第23章 相识于微时
拂衣前世活了五百年,与她不对付的人越积越多,大到有过生死之仇不共戴天,小到有过甜咸灵粽之争后老死不相往来。
修炼到元婴时,拂衣闲来无事弄了一份必杀名单,直到陨落都没能杀完。这其中当然不包括甜咸灵粽之争的小怨,而是真正的血仇。
名列榜首的自然是戾霄,第三名是掳她前往万妖山脉的如风。
前世,这份名单上的修士大都死于她剑下,恩怨早已了结,此生有她刻意避免,应是不至于再结一次仇。如果真的结下,那她也只好再杀一回。
至于那些不曾寻到的,或是因为种种原因决定放弃的,拂衣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但名单上有那么几位,是决定走爱与和平路线的拂衣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比如此刻撞上的柳三木,这位在名单上排行第二的邪修,是她做梦都想亲手杀死的人。
“柳三木,十四年前你可去过宝瓶村?”拂衣的声音散开在林中,幽幽地回荡着,让人辨不清究竟是从哪一个方位传出。
柳三木头顶悬浮的九方噬魂旗猛地一抖,再次唤出九道浓雾凝聚的黑影,一个个凶悍得像是讨命恶鬼,让人难以想象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
“与你无关!”柳三木神情阴狠,不论眼前两人是什么来路,既然对上了,那就必须死。他身周黑气缭绕,使得沾染了阴邪气息的草木都失了几分生机。
灵物最恨邪气侵染,然而邪修却是灵气与邪气的结合体,他们既可以吸收灵气入体,又能够在阴邪之地修炼进阶,弱点是心境难以跟上,杀孽过多,总是会受到天道限制。
这就导致邪修冲击小境界容易,想要跨过大境界很难,柳三木气息圆融沉厚,实力亦不弱,由此可见,他在炼气圆满至少磨砺了十五年甚至更久。
境界符合,法器符合,邪修身份符合。拂衣此时已能确定,十四年前从宝瓶村带走她姐姐的人,必是柳三木无疑。
一想起这桩往事,拂衣久无波动的心微微发紧,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心绪,隐匿在紊乱的灵气流中,如一阵疾风朝柳三木方向攻去。
“剑气!”柳三木背脊一凉,被一股凌厉霸道的光芒惊得神色骤变。“你是剑修?”
他现在真的有点后悔了。一个雷灵根刀修还罢了,境界尚低不足为惧,可加上一个炼气九层剑修,这压力他一人承受不来。
每一名剑修的剑气皆有不同,强弱深浅,与修士自身的底蕴有关。
丹田灵力足,境界沉稳,剑气便能吞山河;若打磨灵力的时间不够,根基浅薄,剑气便虚浮无害,轻易可破之。
柳三木虽未出过缚龙域,但好歹是活了六七十年,剑气强弱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短短数息之间,他已感觉到危险在逼近。
这一回,死亡的脚步不是无声无息悄悄接近,而是强势果断,毫无掩饰。剑气中透着灵性,仿佛就是要宣告他今日性命注定要断送在此。
另一边,紫色雷光密密麻麻铺成了网,刀气划破一道道黑影,完全不给它们重组的机会。紫光还在蔓延,朝着他法器的方向侵蚀,他已防不胜防。
“二位道友且慢,我有话要说!”柳三木果断认怂,扯开嗓子嚷嚷道,“我十四年前确实去过宝瓶村,抓走过一名九岁的小姑娘!”
在拂衣开口提及此事时,柳三木就已回忆起当年的一切,只不过当时以为还有一战之力,没必要与两个黄毛丫头多言。眼下状况对他不利,他能拖一阵算一阵。
“果然是你。”
拂衣再次荡开的声音带着杀意,剑气如倾泻而下的山洪,带着金灵力特有的肃杀之气,气势汹涌,无法阻挡。
“等,等等!她没死!她没死!”
柳三木惊惧交加,再不敢借此事拖延时间。
“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钟韵觉察出拂衣在减缓攻势,连忙传音问道:“那姑娘是你什么人?他真的会带你去找她么?”
“会。若是不会,再杀不迟。”拂衣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只传音应了后一句,正要催动灵力凝聚禁制符文,就见钟韵身上闪出一道灵光,无声无息没入柳三木体内。
“唔......”柳三木闷哼一声倒地,九只被雷力摧毁大半的噬魂旗砰砰砸在他身上。“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一点让你听话的小玩意儿罢了。要是你敢不老实,这符箓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钟韵试图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由于还不太习惯,看上去反倒有些好笑。
拂衣散了灵力聚起的长剑,神情复杂地看着钟韵。“你何必浪费一张傀儡符,下禁制也是一样的。”
“那怎能一样呢?”钟韵瞪大眼睛,一本正经道,“你已经牵制住一人,再来一个怎么受得了?就算不被反噬,神识也得受伤啊。我正好有傀儡符嘛,不用白不用。”
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拂衣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傀儡符是同品阶符箓中最珍贵的一种,一枚顶得过一件上好法器,而且就算有灵石也不一定买得着。
钟韵身上的宝物虽多,但傀儡符也属于顶顶贵重的东西了,她偏能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制住柳三木,原因只是不想让拂衣神识受伤。
拂衣心中有些酸涩,很久没有人这样待过她了。
然而她吊儿郎当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说,正经起来反倒嫌矫情,道谢的话说出来还会显得格外生分。
“我说两位道友,我还活着呢!”看到两人一直当他不存在,浑身经脉被剑气雷光震伤的柳三木莫名有点委屈。
他一个大活人这么容易被忽略的吗?他神识被符箓束缚住,连丹药都取不出来,这俩居然还在这里眉来眼去搞姐妹情深?
他这一打岔,拂衣不好再刻意道谢,只默默记下这份纯粹真挚的好。
庆幸相识于微时,惟愿今生永不负。
“起来带路。”拂衣神识一动,将柳三木从地上拖起来,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不敢言。
看出两人是不打算给他服药的机会,柳三木只好认命转身在前引路,拂衣见是前往宝瓶村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将人带到了哪里?”
“微云岛。”
柳三木有些中气不足,低垂着头明显有些心虚。钟韵见状正想说这岛名听着还不错,余光就见拂衣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微云岛是什么地方?”钟韵眼睛盯着柳三木的背影,用神识传音询问道。“是不是很危险?”
“危险倒谈不上,只不过这一去,”拂衣呐呐道,“许是更加无法安心了。”
第24章 童年
在拂衣带着惆怅的传音中,钟韵渐渐明白了微云岛是怎样一个地方。
所谓微云,并非如字面那般轻盈美好。缚龙域的微云岛内,存在着一群脆弱娇柔且毫无根基的女子,卑微得如同天边浮云,风一吹就散。
“拂衣,我们一定要救她出来。”
听到拂衣简短的解释,钟韵心中有些憋屈,她从前只对世间黑暗的一面有所耳闻,从来不当回事,如今亲耳听到熟悉的人讲出惊心的事实,才令她有了一种真实感。
“好。”拂衣面色平静,然而扫过柳三木的眼神中,杀意如墨般浓郁。
在缚龙域,生灵分为几个阶层。
首位是妖主,其次是高阶妖兽,再往下是高阶修士与寻常妖兽。低阶修士和凡人地位相差不算太大,行走于世必要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而微云岛上的姑娘地位远远低于凡人,是缚龙域内最卑微的族群。因为她们是用来给低阶修士发泄的工具,亦或是供人进阶的补物。
在缚龙域有灵智的生灵心中,微云岛上的姑娘哪怕能够修炼亦不能称之为修士,只不过是一个个低贱的炉鼎。
拂衣没有告诉钟韵的是,修士进出微云岛其实一点都不困难,可是很少有酒肆舞坊的姑娘逃得出来。
这并不是因为微云岛管理有多严格,若是有心,修炼到一定境界自是能逃得出去。
岛上的姑娘之所以不逃,是因为她们自幼经过洗脑,习惯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如同被豢养的灵兽,哪怕偶尔向往自由,也只是嘴上说说,不愿为之付诸实际行动。
前世拂衣曾去过微云岛办事,与那里的姑娘们有过几次短暂交流。
她发现她们都抱着一种天真的幻想,期待会有一位踏着七彩祥云法宝的翩翩美青年,来到店里与她们相遇相爱,而后将她们带离泥潭,从此做一对神仙道侣。
拂衣当时还曾疯狂暗示,若想离开不如靠自己去争取,然而人家都装作没听懂,让她知道了试图叫醒装睡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一想到姐姐是被带去了那里,拂衣就恨不得将柳三木剥皮抽筋。
“那个,”柳三木总觉得背后寒气阵阵,让他脚步都有些踉跄,“我当年是一时糊涂,不是故意为之,我其实都不太擅长做这些......”
“柳道友可别谦虚,要论下作,你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拂衣冷笑出声,邪修是见者诛之的人渣,柳三木正是人渣中的战斗渣。
他的生存之道,是给妖主与微云岛提供姑娘,以此寻求庇护,若非如此怕是早就被人杀了三千回。
柳三木听她语气不善,用余光悄悄打量,这一看,就看到了一名游离在理智和疯狂边缘的暴躁老妹。他赶紧识趣闭嘴,不敢再多说半句。
“拂衣,被掳走的人究竟是谁?”钟韵还是忍不住好奇,传音问了一句。
“是我姐姐。”拂衣没有再隐瞒,到了这种时候,钟韵还愿意一直跟她同行,她再隐瞒也说不过去。
“我爹娘只有姐姐和我两个孩子,但他们与祖父母都非重男轻女之人,待我们姐妹如珠如宝,不像村里有些人家,只疼儿子不疼女儿。那时候我们一家六口过得安稳又满足。”
回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拂衣神情都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凝固在外的那层坚冰渐渐融化,露出了柔软的内心。
距她而言隔了五百余年的往事仍历历在目,只是从前都被她珍藏在心底最深处,偶尔才会拿出来回忆其中的幸福。
她们一家六口居住在宝瓶村临湖的田埂上方,木屋是父亲迎娶母亲时亲手搭建的,从她出生到五岁,一直住在那座总是充满甜香的小屋里。
祖母与母亲白天做了甜糕担去集市上卖,祖父与父亲都在村里的学堂教孩子们认字,大她六岁的姐姐拂袖像个小大人,小小年纪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拂衣记忆里的姐姐,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
祖母与祖父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母亲泼辣,父亲豪爽,她又生来是个不消停的,家中最像大人的反而是姐姐。
“她常带我到湖边玩耍,看那些大孩子凫水摸鱼,到黄昏时候,祖母和母亲就挑着担子踏着夕阳回来了。我与母亲在回家路上爱玩踩影子的游戏,祖母和姐姐就在后面笑,让我们慢些跑。”
拂衣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中如有星光闪烁,然而这光很快就熄灭了。
“直到十四年前,这位柳道友将我姐姐掳走,从此毁了我们一家。”
一家人本在屋里乐呵呵地吃着晚饭,忽然一股阴风吹来,拂衣一家只见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闪入屋内,卷住尖叫着的拂袖转身就走。
村里时常有修士停留暂居,感应到灵气波动前来援手,可见义勇为的修士只是炼气七层,很快就被一副蓝色小旗击中陨落,连肉身都被邪气所腐蚀。
拂衣与家人都深深记得,那九只小旗能散出浓郁黑雾,凝聚成一道道人形黑影。
“姐姐被掳走后,祖父祖母一病不起,他们年老体弱,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打击,缠绵病榻不足一月便双双撒手人寰。”
拂衣深深呼吸了一阵,平复了心头一丝涟漪才又接着道:“经此一遭,我爹我娘性情大变,无法再在村中谋生。待村民的怜悯渐渐淡去,我们一家三口就成了别人眼中的怪人。”
拂衣记得父母偶尔好转时,会担湖水回来存在缸里,也会去捉鱼摘野果,待发作起来,两人就只会紧紧搂着懵懂的她,念叨一些令她害怕又忧心的疯话。
“就这样勉强过了两年,在我五岁时,这里的妖主如风想要讨好戾霄,亲自来到宝瓶村挑选女童,把我从父母手里抢了出来。”
村中另有十八名女童被选中,这十八户人家收了如风的补贴欣喜若狂,整个村子都与有荣焉地庆贺着,唯有拂衣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如风长得好看,笑容温和,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向欢天喜地的村民们保证女童们是去万妖山脉享福。
这一切令小小的拂衣有些迷茫,一时辨不清此事是好是坏。
直到临走时,她趴在渐渐升高的小船上,看到凄厉惨叫的父母眼神是清明的,里面除了不舍,还有一种被命运碾压的绝望。
第25章 报仇一时爽
自那以后,拂衣再不曾见过爹娘。
上一世筑基时她已年满三十,看上去仍是十七八的模样,仿佛时光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可从离家算起,却是实打实地过了二十五年。
筑基初期的她剑法未成,每天在山中拼了命地练剑,在瀑布下与连绵不绝的水作战,在山巅与奔腾的云雾作战,一剑一剑,劈散忧愁与埋怨。
在女奴倾轧与枯燥练剑中,不知不觉又是十五年过去,拂衣在剑法一道终于有了小小进步,境界亦不受《玉女真经》限制,顺利升至筑基中期。
正是进阶中期那一年,戾霄的神识偶然扫到了一场月夜小比,发现了在剑之一道颇有天赋的拂衣。
从此,拂衣不再是女奴,而是飞云主峰唯一一名境界不到金丹期的使者。一道禁制加身,从此她有了出入万妖山脉的自由。
那时候距离进山已有四十余年,于修道者而言短得如同一声叹息,对凡俗中人来说却是人生的一半。拂衣接下任务离开后根本顾不得去完成,迫不及待奔往宝瓶村。
抵达后,熟悉的村落中炊烟袅袅,人声鸟语一如往昔,唯一不同的是湖边田埂上方的木屋早就破败,横梁上挂着密密蛛网,地上是仿佛积了一世的尘埃。
拂衣在屋后荒地找到了爹娘的坟墓,紧挨着祖父祖母,一旁还有两个小小的木碑,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写好后又以重力凿刻。
爱女拂袖之墓,爱女拂衣之墓。
木碑上的字刺痛了她的眼,拂家从老到小都不信任妖兽,当姐妹俩分别被邪修与妖修掳走时,家人就已认定了她们的死亡。
拂衣深深明白,父母绝不是因为悲痛欲绝后消极至此,与之相反,这是父母能够给予她们姐妹的唯一祝福。
唯有一死,才能够解脱,才能不被高阶强者当作玩物,痛苦一生。生时无法常相伴,但愿能在死后永相依,一家人的木碑紧挨在一起,深深扎入荒土地,也牢牢扎在拂衣心中。
“两位道友,前方就是镜湖了。”
柳三木一路走得极慢,挣扎着想要拖延一些时间,但不论走得有多慢,距离微云岛入口还是越来越近,让他感觉距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穿过眼前这片白绒草原就是镜湖,镜湖中央有一座云微岛,从那里潜入地底深处,穿过一层天然屏障,即可抵达另一头的微云岛。
“柳三木,”拂衣语气不轻不重,没有愤怒,也没有讥讽,“你将人送去了哪一家店?”
柳三木咽了咽唾沫,吞吞吐吐地道:“是,是那家生意,生意最火的......”
拂衣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舒出,这几天本已恢复平静的心绪再次有了一丝波动,胸腔如有一簇火焰在燃烧。
“你将她送去了醉仙坊?”
“是。”
醉仙坊是微云岛最大的舞坊,里面的舞姬个个身具灵根,正因如此才最受修士欢迎。
拂衣身上气息骤变,明明是炼气九层的境界,却生出了远超炼气圆满的气势与威压。她神识强大,竭尽全力散出威压时仅比筑基期稍弱,将本就有伤在身的柳三木震得闷哼出声。
随即,浊血混合着细碎血块从柳三木口中涌出,经脉中似是扎上了万千细针,丹田无法运转,浑身使不上力气。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恐惧。
“道友饶我一条狗命吧,我时日无多,久未寻到筑基契机,很快就要身死道消,道友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拂衣牵起嘴角,笑得很甜。“你觉得,亲手杀死仇人跟坐等仇人死掉的感觉能一样吗?”她右手缓缓向前伸出,掌心处爆发出一道刺目灵光。
白金色的长剑逐渐成型,剑气内敛,却蕴含着一种能断山河的磅礴气势。
钟韵早就麻溜闪到了一边,她可不想靠近处于暴躁状态的拂衣,远远站着一棵枯死的树上,身上罩了一层灵光护罩,还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枚低阶灵果,一边啃一边含含糊糊打气。
“拂衣,杀了这败类替天行道,今天的你也是最棒的!”
“......”拂衣差点没绷住,这种严肃时刻讲这种话真的好吗?她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心中那股浊气似被钟韵给喊散了。
“道友且慢,醉仙坊的舞姬要接待客人,起码要修炼二十年,其实,其实相当于我还没有害了她!”柳三木受傀儡符牵制,丹田都被符文禁锢住,无法输送灵力就等同于废人一个,只能苦苦哀求。
“嘿,你还挺会为自己开脱。现在知道绝望了?你掳走毫无反击之力的人,可曾想过她们的感受?”拂衣握住长剑的手一紧,毫不避忌地看向柳三木那双满是祈求的眼。
“唯有你死,才能解我心头大恨。无论她现在过得怎么样,都不是你脱身的理由。”拂衣说话间,金灵凝成的长剑铮铮嗡鸣,白色光芒冲天而起,白绒草原之上爆发出一道道汹涌的灵气漩涡。
白光中蕴含的剑气如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海啸,转瞬之间将跪倒在地的柳三木吞没。
“啊——”
凄厉惨叫响彻天际,柳三木在陨落前爆发出的灵气冲击着周遭白绒草,白茫茫的草原荡起阵阵涟漪。
待余音落下时,刺目光芒业已消失不见,拂衣收回因激动而略有些颤抖的手,看着地面生机全无的柳三木,心中阴霾在这一瞬消失无踪。
姐姐还活着,爹娘还活着,这一世比前世的情况好多了。只要救出姐姐带回到爹娘身边,让他们能够平安度过此生,她便再无别的奢求。
“拂衣!”钟韵咚地一声从树上跳下来,双脚在地上砸出两个小坑。“你们剑修果然不同凡响,刷刷刷那么一下,我都还没看见出招呢,人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钟韵连蹦带跳来到拂衣身边,看到她神情与气息较之刚刚平和了许多,心中跟着松了口气。怎么说呢,她有时候也怕拂衣突然暴起,一不小心殃及池鱼啊。
拂衣冲她笑了笑,神识一动将柳三木的储物袋扯到手中,凝聚灵力转换为火灵,弹出一簇火苗将他烧了个干净。
“怎么样,亲手复仇的感觉如何?”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什么话?”
“报仇一时爽,一直报仇一直爽啊!”
第26章 疯舞姬
接连报了一桩半死仇的拂衣,带着钟韵穿过草原,将沙沙作响的白绒草远远甩在身后,不多时便来到一片澄澈碧蓝的湖边。
“这就是镜湖了。”再临旧地,拂衣心绪与从前截然不同,上一世是为杀人,这一次是为救人,而且还是世间最亲近的人。
钟韵举目远眺,湖泊犹如一块完整的湛蓝晶石静静躺在她眼前,没有一丝涟漪,令她心绪都无端宁静下来。
“这湖真好看,是因为能把天空映照下来才叫镜湖的么?”
“不是,”拂衣指着极远处模模糊糊的岛屿道,“看到那座岛了么?那里叫云微岛,在它下方才是微云岛。两座岛屿的地势走向与灵脉分布一模一样,就像镜子的正反面。”
“啊?那这么说来微云岛岂不是在湖底?”钟韵只觉新奇不已,千湖域有很多湖泊,但也没有像镜湖这般神奇的。
拂衣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听山中女奴偶然说起过。”
她没有告诉钟韵,微云岛其实处于另一方空间中,整个镜湖聚成的天然屏障是一道稳定的空间裂缝。看似一线之隔,实际上却有着无法用常理估量的距离。
元婴期时,拂衣接触到了一些有关空间的记载,这才知晓云微岛与微云岛并不处于同一方空间内。如今的她还是个炼气逃奴,不应该知晓太多,哪怕在钟韵面前,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我们走吧,这湖水没什么异常之处吧?能用船符渡过去么?”
“能,但是没必要,走过去就行了。”
拂衣话音未落,身影已在空中跃出一道弧线,荼白裙裾随风飞舞,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落在了湖面之上。
“呀,这湖怎么回事?”钟韵紧随其后,稳稳落在拂衣身边,好奇地探出神识往下方看。“湖水挺深的啊,居然不会沉下去。”
“算是镜湖的一大特点吧。我们走得快一些,今晚就能到达。”拂衣没有解释,关乎空间的理论她懂得不多,何况就算知晓也没法说。
两人在蓝盈盈的湖面上疾驰,带起一阵阵水波荡漾。夕阳西下时,金辉洒在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上,远远看去如两粒飞星正缓缓划过天空。
抵达云微岛时,天幕早从湛蓝变变得漆黑一片,璀璨星河横在天空,亦横在她们身后的湖面上。岛中寂静无声,水雾朦胧间,隐约可见无数山峰如巨人般矗立在远方。
“拂衣,你知道该从哪里下去么?”钟韵的神识没有扫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若不是相信拂衣不会骗她,她都要怀疑这里就是一座普通岛屿。
“我听山中一位筑基前辈提过,两座最高的山峰之间有一处空地,下方有个巨大的地洞,到了地洞里面就能找到前往微云岛的路。”
拂衣四处看了看,指着早就了然于心的路线道:“那里应该就是了,我们走。”
两人向前走了不多时,迎面遇上了三名炼气期圆满男修,有老有少,一张张笑脸在夜里泛着油腻的光。
“嘿,还有女修主动去微云岛?”
“陈道友这就不知道了吧,人家许是去投靠酒肆舞坊的。”
“刘道友,陈道友,我们,嗝,换个地方再喝!”
拂衣和钟韵不欲和醉鬼一般见识,对方除了说话不中听并无别的动作,正要擦身而过时,却听得其中一人嘟嘟囔囔道:“你们看那白衣女修,眼熟不眼熟?”
拂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顿住了脚步。
“是有点眼熟,瞧着跟街上那个发疯的舞姬有点像?”
“对对对,我说怎么这么熟悉。”
“走了走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三人的身影与说话声渐渐远去,拂衣与钟韵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处。
“他们说的人该不会是你姐姐吧?”
“嗯,有可能。”
拂衣隐隐有些担忧,低阶修士与天道没有太深的联系,她无法通过微妙的灵觉来判断前途是凶是吉,只能加快脚步继续前行,在深夜时分抵达了两座高峰之间。
潜入地洞后,钟韵被里面庸俗得能闪瞎眼的布置给震惊了。“这要是不知底细,还以为是哪位凡俗暴发户的家呢!”
地洞内灯火通明,上空悬浮着一盏盏莲座灯,灯火红彤彤的,颇为暧昧。石壁上以萤光虫炼制的汁液绘制着一幅幅壁画,美人或歌或舞,十分鲜活生动。
最恶俗的是地面铺着一层金光闪闪的地砖,如同凡俗黄金,上面还雕刻着不堪入目的画作。
“估计是信奉俗到极致就是美吧,别在意啦。看这里灵气波动与别处不同,应该就是......”拂衣走向一块圆形金砖,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拂衣!”钟韵惊呼出声,连忙跟上前去,刚刚踏上那块金砖就觉眼前一黑,肉身像是坠入了水里,浮浮沉沉了数息,双脚忽地踩到了实地。
待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钟韵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陌生广场上,拂衣站在她身边,也是一副长了见识的神情。
广场上人声鼎沸,不少衣着清凉的炼气低阶女修摇着扇子手帕,或是娇笑或是调戏,想将在此观望的修士们拉入自己店中。
拂衣和钟韵的到来让她们静默了一瞬,就连附近街道上行走的男修都齐刷刷望了过来,见过被捆成粽子的女修,也见过昏迷不醒被扛来的女修,这种清醒状态下自己跑来的还真不多见。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稀有品种少归少,但三不五时还是会出现一下。于是大家默默转开视线,只在心中猜测这俩会投奔去哪一家。
一群招揽客人的小女修眼睛发亮,一窝蜂涌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夸起自家酒肆舞坊如何如何的好。
钟韵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被这些香喷喷的莺莺燕燕围住,她都快要窒息了。“拂,拂衣,救我......”
“各位道友见谅,我们要去醉仙坊,快快放开她吧。”拂衣一把拽住钟韵衣袖,将她从一名炼气七层的女修手中抢了回来。
听到拂衣的话,众女修竟都露出了相似的古怪神情。
其中一名身着鹅黄纱裙的圆眼姑娘,瞪着眼睛惊讶道:“哎呀,你们还不知道?醉仙坊垮了!被一个疯掉的舞姬给砸得不成样,死了好几个客人呢!”
第27章 杠精
刚刚听醉酒修士说起这名疯掉的舞姬,拂衣心中就生出了一丝担忧。
世间常常有撞脸的两人,可是对于修士来说,唯有当两个人的气息面容同时相似,才会在见过两人后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若只是眉眼五官相像,气息截然不同,修士们绝不会认为这两人有多相似。
气息是一种颇有些玄妙却又实实在在感应得到的东西,有些人气息相投,初见面就能成为亲密友人,有些人气息不合,明明无怨无仇都要掐成一团。
亲人与亲人之间就有一种相似的气息,就好比妖兽的同一族群,或是同一属性的灵物。
到了筑基期,修士即可靠敏锐的灵觉辨别前方有哪些妖兽,亦能够远远探查出附近宝物的五行属性,这一切都是凭借对气息的感应。
在云微岛偶遇的醉酒修士都是炼气低阶,对气息的感应并不敏锐,只能勉强觉察出拂衣与疯舞姬相像,却无法感知她们是否具有同样的血脉。
此刻再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这名疯舞姬,拂衣心中担忧更甚,刚想开口询问,就听黄裙圆眼姑娘再次惊呼出声:“哎呀,说起来你和那疯舞姬还有些相像呢!”
听到这话,围过来的几名女修都齐声应和起来。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你一说好像还真是!”
“对对对,气息像,眉眼五官也像。”
拂衣闻言,抱拳朝她们拱了拱手,收起惯常的吊儿郎当,客气有礼,颇为郑重。“诸位道友,可否告诉我那名舞姬如今在哪里?”
“被抓走了啊。”一名穿着青衫的姑娘摇着一把灵光闪闪的扇子,脸上挂着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仿佛想掩盖眼中的惊惧。“砸了醉仙坊,还在街上发疯,连累了好些人呢。”
拂衣不由自主拧起了眉头,追问道:“请问她被抓去了什么地方?”
青衫姑娘脸上笑容一僵,干巴巴地轻咳两声,摇着扇子翩翩离去。她一走,余下的姑娘们也都纷纷扭着细腰散开了。
得知两人不是来加入微云岛,她们就已没了兴趣,听到是来找那疯子,更加不想靠得太近以免惹祸上身。
唯一没有离开的是那名黄裙圆眼的姑娘,拂衣见状心觉有戏,连忙传音问道:“道友,可否提点一二?究竟是谁带走那名舞姬,又是带去了哪里?”
黄裙圆眼的姑娘咬了咬唇,神情颇有些为难,环顾四周一圈后还是摇了摇头。
“难得有外面的修士肯屈尊称我一声道友,凭你以礼相待,我本该还之以礼。可是......微云岛有微云岛的规矩,要是插手这些闲事,会有人责罚我的。”
黄裙圆眼姑娘苦笑着施了一礼,与刚刚的浮夸姿态比起来,这苦笑倒是显得足够真诚。她转身离开,有意无意与拂衣擦肩而过,竟出乎意料地传音回答了刚刚的询问。
“岛主,微云山庄。”她传音时脸上不露丝毫端倪,刚走出广场,立马挂上一抹谄媚笑容扑向一名炼气九层的青年,口中还喊着“子豪哥哥等等我呀”。
拂衣被她这套出神入化的神情转变震撼得无以复加,微云岛还真是戏精多如狗,戏骨满地走,高阶变脸术竟恐怖如斯。
缓了好一阵,拂衣才把眼神从黄裙姑娘和她的子豪哥哥身上收回,向钟韵传音道:“老妹,你在这里找家酒肆坐着等我,我去一趟微云山庄把人顺出来。”
“你们缚龙域的称呼都这么土的吗?请叫我阿韵,或者小仙子。”钟韵先是反驳了一句,随后一把挽住拂衣传音道,“想偷偷去找刺激不带我?你觉得可行吗?”
“阿韵小仙子,”拂衣强行憋住笑,试图跟她讲讲道理,“我听我们山脉的前辈说过,微云山庄的庄主亦是这里的岛主,他是金丹后期,手下筑基期多如牛毛,我好歹有一技傍身,独来独往肯定不会被抓住。”
拂衣故意给了她一个你很弱的眼神,自打二人熟悉后,她扎钟韵的心扎得很是顺手。
钟韵哼哼两声,没理会她故意打击,而是走上了迂回路线。
“你这说法恕我无法苟同。来来来,我给你算上一笔帐。”钟韵清了清嗓子,而后反应过来自己是要传音,并不需用嗓子,连忙忽视拂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有条有理地杠了起来。
“缚龙域妖兽多,人族少,我就勉强算三十万人具有灵根吧。这三十万人能引气入体的大概二十九万,这二十九万中能进阶炼气后期的,约莫二十万。这二十万人中能够进阶筑基的......”
钟韵顿了顿,转眼看向拂衣。“你猜猜有多少?”还不等拂衣回答,她又自己抢答道,“不到十万。这十万人当中还有一部分已经进阶金丹,那么余下来的顶天能有七万。”
钟韵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拂衣的眼睛。“就算这七万筑基都在缚龙域,分散开来连个人毛都难寻着,小小微云山庄还筑基多如牛毛?我瞧能有十来个都顶天了!”
拂衣:“......”请问现在去无妖盟还晚吗?她想举报一个精怪,杠精也算是精吧?
“好了好了,我承认刚刚是夸大其词,可是此去风险极大,死我一个总比死俩强。再说了,我要真折在里面,还要靠你给我报仇呢。”
钟韵的眼神依然很认真,只是这一次,黑亮有神的凤眸里染上了一层笑意。“拂衣,到现在我才感觉到你是真的把我当朋友,说是让我报仇,其实是想让我活着走出微云岛。”
“都是宁折不弯的好女修,突然黏黏糊糊的作甚!”拂衣夸张地打了个冷颤,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不,我就是嫌弃你,你就老实待在酒肆吧。”
“我真的想去,跟救不救你姐姐无关。修道就是要迎难而上,顺从本心,你总不能让我违背本心吧。”
钟韵笑得更加得意,她早就看出来了,拂衣的心肠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冷硬。只不过习惯了不去在乎,待真正在乎时,就只会用奇奇怪怪的方式表达。
那么,她就用拂衣习惯的方式去回应吧。
“实不相瞒,我身上有一枚炼气期可催动的三阶符宝,还是冰属性,很贵的那种哦!呵呵,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拂衣眼角微抽,一言不合就炫富真的好吗?这个一会儿机灵一会儿傻缺的人,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像她一样成熟起来啊?“算了,拿你没办法,那就一起去折腾吧!”
第28章 潜入地牢
拂衣原本的计划很简单。
第一步,使用化尘术钻进微云山庄地牢。
第二步,找到姐姐。
第三步,把人带出来。
至于她怎么知道微云山庄的路线?因为她前世在里面喝过酒啊!
有一次,她接到收取微云岛的保护费的命令,被岛主贾千诚恭恭敬敬地迎入山庄,在里面绕圈子溜达了整整两个时辰。
欣赏了亭台楼阁,看了看各房美姬的居所,实在逛无可逛时,贾千诚硬着头皮提出带她去看看地牢。不是他想暴露隐秘,而是实在不愿给这份保护费,因为这里和万妖山脉是八竿子打不着。
两地距离甚远,若有人闹事,他还能大喊一声“且慢,等我喊人”,然后捧杯热茶坐等万妖山脉的使者帮忙不成?
拂衣内心也是拒绝的,可是不听令就要经受禁制折磨,所以在山庄兜圈子兜得快翻白眼,她还是“没听懂”贾千诚的婉拒。
当时的她是筑基圆满,贾千诚是实打实的金丹圆满,由于彼此心中都有顾忌,境界的差异仿佛不存在,你一言我一语客气得不像话。
拂衣不敢提出离开,贾千诚不敢明着赶人,就这样各自维持虚伪笑容将山庄转了个遍。
到了夜里,贾千诚请来岛上有名的舞姬演了一场“九九飞天舞”,许是灵酒美人缓和了气氛,最终两人敲定先付十年保护费,共计十万中品灵石。
拂衣至今还记得取出装有灵石的箱子时,贾千诚的神情就跟送走亲生孩子一样,还是生离死别的那种。
现在的贾千诚刚进阶金丹后期,说来还比前世低了一个小境界,可拂衣没有了拂假鸟威的资本,连靠近他的山庄都得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原本打算悄悄飘进去,再沿着记忆中的荒僻小路逃出来,柳三木的储物袋里有一柄一阶下品长剑勉强能用,就算途中遇上守卫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现在多了一个钟韵,她就不得不另想它法,因为她对微云山庄的了解不可以暴露。
其实她内心很想钟韵来帮忙,只不过是没脸开这个口,有钟韵在,带走姐姐和离开微云岛都会轻松很多。
“拂衣,我们要一直猫在这里吗?”钟韵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传音询问道,“要不我先绕着走一圈,看看有没有侧门。”
半人高的紫元草掩去她们的身形,敛息术藏住身上灵息,四下空无一人,远处的人工湖上有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正是她们的目的地,微云山庄。
两人像做贼似的蹲在草丛,连姿势都没换过,半个时辰过去,钟韵感觉双脚快要失去知觉了。
“不必,”拂衣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膝盖,咧嘴嘿嘿一笑,“我有办法了。”
-
咕噜噜......
钟韵嘴边冒出一串气泡,不到眨眼功夫又消失在水中。
她想了好几个出场方式,有霸气侧漏的,有鬼鬼祟祟的,有扮作侍婢正大光明的,但万万没想到会被拂衣带入这片人工湖,以狗刨姿势向湖心岛疯狂游动。
用拂衣的话来说,她们都是不走寻常路的女修,挑的路线越是出人意料,就越是容易成功。
好吧,她当时就被这话洗脑了,甚至下水前还被鼓动得有点小兴奋,可谁知这湖水不是一般的湖水,而是特意从岛外运来的一阶超品寒泉水啊!她总算知道下水时拂衣为什么要邪魅一笑了!
这里距离湖心岛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为了不发出灵气波动,连灵气护罩都不敢聚,寒气渗入毛孔,经脉都要被冻僵了。
“拂衣,还有多远?”
“不到三里。”
钟韵闻言松了口气,尽管浑身僵硬,识海被冻得有些麻木,她还是没有后悔。毕竟,主动跳进寒泉水里游泳这种傻事,寻常修士一辈子都不会经历呢!
“到了。”拂衣伸手拦住钟韵,游动时带起的水流波动缓缓停滞,湖底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拂衣与钟韵静静浮在水中,分别朝左右两边缓缓伸出神识,很快就将前方地形探清。
“地牢果然在湖底。拂衣你是不是能掐会算,怎么什么都知道,真是太厉害了。”钟韵有些惊喜,本来还担心潜进来发现地牢不在此处,又要垂头丧气地潜水回去,没想到拂衣真的猜对了。
“小小机智不足挂齿。”拂衣非常骄傲地自谦了一下,至于真相?天知地知她知就行了。“前面就是阵法,走吧。”
“三阶禁锢隔绝阵,”钟韵一看就放心了,“正好,我有几枚三阶解阵符,是我大伯亲手制作的,品质相当有保障。”
“这种好东西留到需要的时候再用吧。”拂衣连忙阻止,微云山庄的小破阵法怎配消耗三阶解阵符?就算钟韵是她见过最富裕的炼气期,她也无法目睹如此残暴的浪费方式。
“跟我来,我在万妖山脉练剑时研究过阵法,破是破不开,但我能解。”拂衣这话半真半假,阵法她会,但不是在万妖山脉学来的。
钟韵既不怀疑她学阵的经历,也不怀疑她解阵的能力,半点犹豫都没有跟着就往前游,两人很快来到阵法屏障的边缘。
拂衣调动神识缓缓探入屏障灵息最薄弱之处,在脑海中演算着湖底阵基方位,一边与钟韵传音指挥游动方向,一边利落地钻入了阵法之中。
半个时辰后,两人只觉穿过了一重厚厚的隔膜,双脚一空,顺利落到了地牢内部。
钟韵看清了地牢内的情形,心中有些震撼。“这里的人,都离死不远了啊。”
拂衣点点头,环顾四周,只见一间间以阵法凝聚的牢房内,关着男女老少约莫千人。每个人的气息都微弱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的神识在地牢中寻找了片刻,很快在一座绿光幽幽的阵法中看到了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容。
哐哐哐——
道道沉重闷响从极远处传来,像是重物开启又落地的声音,拂衣与钟韵一惊,齐齐看向地牢入口。
“有人来了。”拂衣强自镇定下来,冲向关押拂袖的牢房,耗费近半灵力凝成九柄白金色长剑打入地底。
阵法绿光剧烈闪烁,一明一暗,拂衣趁着光芒黯淡之时,探出神识卷出毫无意识的拂袖扛在肩上。
“什么人!”
入口处的厉声呵斥让两人心中一紧,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绝......
瞬息之间,拂衣与钟韵默契闪身跳入来时的阵法屏障,并庆幸没有读错对方的眼神。那一丝决绝,是打定主意要逃命的决绝。
拼死是不可能拼死的,唯有拔腿就跑才能保住小命,幸好,两人都很有遇强则溜的觉悟啊。
第29章 骄傲使人落后
拂衣扛着昏迷不醒的拂袖,与钟韵一起按来时的路顺利逃出地牢,一头扎进冰寒刺骨的湖水中,朝黑暗深处飞速游动。
身后传来两道灵气波动,拂衣一感应,发现是两个炼气圆满,顿时松了口气。
贾千诚手下有一名金丹初期及十二名筑基期,余下全是炼气修士,地牢有阵法防护,无需浪费筑基期看守。
“他们怎么不出手?”钟韵用尽全力往前游动,这会儿不必隐藏灵气波动,总算能聚起灵力护罩抵御湖水的寒冷。
“应是有所顾忌。”察觉到两名守卫的跟随时,拂衣心中就有了这个猜测。
按照常理,一旦发现地牢有人入侵,追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应是攻击拖住来人,再是通知更多的人。
她分出的一缕神识观察到,一男一女两名看守都没有发出传讯符报信,一路跟来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唯一的可能是,两人担心这件事暴露会影响到他们自己。
贾千诚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在他手下做事的修士都是战战兢兢,两名看守失职,必然要面临严重责罚。
“我引开他们,你带我姐姐去云微岛藏好。”拂衣不愿浪费时间追来追去,她独自一人反而方便,还能让钟韵带着人安全离去。
钟韵不愿让她独自对敌,劝阻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她将肩上的人扔了过来。水流波动紊乱了一瞬,钟韵本能地伸手将人接住,稳住身形时发现拂衣已经冲向了后方。
“动作还能再快一点吗?”钟韵只好扭头向前游动,她其实很清楚,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相当于带着一个致命弱点,对方只需集中火力朝昏迷的人攻击,她们就会手忙脚乱。
她只是担心穷得连符箓都没有的拂衣会输在守卫手中,哪怕见识过拂衣的实力还是无法安心。
不过理智很快战胜了感性一面,就算她留下来帮忙,帮的也只会是倒忙,要是能把人顺利救出去,反而能让拂衣安心作战。钟韵敛息凝神,在身上贴了一枚辅助隐匿的符箓,隐在水流波动中很快离开了湖底。
此时,拂衣已经游到两名守卫前方,肩上扛着一个与拂袖一模一样的“人”,为的是让他们只缠着她不去追踪钟韵。
凭空凝物的秘术是她前世闲暇时所学,如今仍能信手拈来,只是无法做到以假乱真。说是凭空其实也不尽然,与作战时凝聚的长剑一样,这“人”亦是由周遭灵气所聚。
上回用来迷惑明珍的符纸船,正是用同样的方法凝聚,以她现在的修为,让虚幻之物维持两三天不成问题。
在两名守卫神识范围内晃了一晃,拂衣立即转身朝钟韵相反的方向游去,身后两道灵气波动如影随形,哪怕距离地牢已有一段距离,两人还是没有攻击。
“这是什么情况?”拂衣彻底不明白了。游了这么远,已经不可能惊动地牢阵法暴露失职一事,为什么还是不动手?
拂衣揣着疑惑一路游上岸,这里距离湖心岛较远,山庄的亭台楼阁都模糊不可见,周围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只有望不到边的紫元草。
这种一阶灵草具有聚集灵气之效,随着修仙界的衰败中渐渐稀少,再过几百年,如今随处可见的灵草都成了需要精心培育的品种。
拂衣踏在绵软的草叶上,觉得每一脚踩下去都是灵石。
“大胆狂徒,还不速速站住!”
身后终于传来女修娇声厉斥,拂衣听话地停住脚步,祭出一阶下品黑色长剑,右手一招握住了剑柄。
“将人和储物袋放下,此事就当做没发生过!”男修伸手拦住女修,停下了脚步,眼中却仍有杀意闪现。
原来是为了储物袋。拂衣总算明白了,这俩货是想增加一点额外收入,看到她修为不高,就想连“人”带财一并抢回去。
地牢阵法没被破坏,只需将“人”放回地牢就能完美遮掩过去,只不过男修所说的“当此事没发生”纯属鬼扯,留活口就是留破绽,说这话不过是想让拂衣减轻防备。
“你们现在退回去,我也当这事没发生,看到我手里的剑了吗?要是不走,它很可能会落到你们身上。”拂衣将剑掂了掂,挽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剑花,剑气顺势而出,白光刺得两人双目剧痛。
光芒暗下时,紫元草丛被削出了一道平整细线,从拂衣脚尖处为起始,一直蔓延到两名守卫脚尖。
“剑修!”女修脸上神情骤变,一时有些犹豫。
“剑修又如何。”男修一脸骄傲,刚刚那一剑不过如此,把紫元草给劈断算什么本事。“你我都是炼气圆满,还怕杀不了她?上!”
拂衣撇撇嘴,抬起聚集灵力的右脚在地上狠狠一跺,随后倒抽了一口冷气。“嘶......”麻是麻了,不过地面随刚刚那一剑劈出的痕迹裂开,露出一条笔直的地缝。
两名守卫双脚踩空,随着坍塌的地面陷入地缝之中,神情惊疑不定,刚祭出来的法器都哐哐砸到了头上。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弱得可怜的一剑竟能劈出这样深的裂缝,并且还维持住了地表的完整,只让地面的草叶断了一半而已。对剑气的控制精准至此,实力必不可用境界衡量。
然而现在后悔为时已晚。两人刚从地缝中跃出,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就见两道白芒犹如夜间魅影从眼前一晃,在脖颈处留下了一道艳红血线。
“骄傲使人落后啊。”拂衣散去幻化出来的“拂袖”,持剑的手簌簌翻转,无数白光如同细线在身周游动,逐渐凝聚成一双弯月悬浮于身侧。
剑气与金灵的融合使得周遭空气都有瞬间凝滞,拂衣飞身跃上半空之际,两道弯月犹如听到号令的将士,直直劈向二人眉心正中。
两道利物陷入血肉的闷响叠加在一起,动静仍然轻微得可以忽略,拂衣收剑落地,周围已只余下轻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抢人者恒被人抢,果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拂衣牵起两个储物袋,弹出两团小火苗清理了痕迹,身形微微晃动,接着风力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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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韵坐在阵法笼罩的山洞中,手里捏着拂衣报平安的传讯符,心中大石总算是落了地。她转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拂袖,这一看却有些发愣。
拂袖与她同为炼气七层,身上气息因受伤过重颇为不稳,可是不知为何,她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仿佛是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正在对她进行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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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凭空消失
钟韵从未见过这样的奇事,看过的玉简也没有类似记载,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瞪大眼看着深可见骨的伤口愈合,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感应不到令伤势恢复的力量是从哪里传来,可是这力量分明存在,只是如同凭空生出,古怪得令人难以置信。
拂袖身上灵息渐渐稳定下来,若不是浅青纱裙上还有刺目的血,她都要怀疑刚刚救出来的和眼前这个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钟韵呆若木鸡,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直到阵法屏障被拂衣惊动才回过神来。
“解决了么?”钟韵探出神识将阵盘关闭了一瞬,待拂衣进入山洞后再次启动,这里本就荒无人烟,一副三阶隐匿隔绝阵盘足以保证安全。
“解决了。”拂衣拍了拍腰间两个储物袋,神情略显疲惫。她身上灵力早就耗去七八成,出了微云岛都不敢狂奔逃离,生怕连最后一两成灵力都耗尽。
好在一路无惊无险,按照钟韵传讯符上所示很快找到了这里。
“我姐姐她......”拂衣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拂袖好端端地躺在地上,竟是毫发无损。“这也恢复得太快了吧,你给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钟韵神情凝重,轻声应道:“我要是说我压根儿没管,她自己就恢复了,你信吗?”
拂衣当然是不信,正想调侃她做好事不留名,却见她眼中满是困惑,绝非作假。“真是自己恢复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平躺在地上的拂袖肤如凝脂,脸上、手臂上、脖颈上的伤痕全都消失不见。她的五官犹如画师一笔笔精细勾勒过,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像受伤昏迷,倒像是一副美人入睡的画卷。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炼气期。”钟韵一双凤眼都瞪成了圆眼,少了几分英气,添了不少傻气。
拂衣也好不到哪里去,与钟韵肩并肩站在山洞口,呆呆地看着拂袖,一时不知该不该探出神识检查一下经脉肺腑的伤势。
可她毕竟不是筑基期,贸然将神识探入同阶修士体内,很容易让对方体内灵力紊乱。哪怕她自认对神识的把控十分精准,仍是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正犹豫时,两人只见地上的人猛地睁开双眼,短短数息,眼神从迷茫转为了清明。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拂袖的声音冷列如寒泉,神情淡漠如冰霜,目光扫过两人时,好似扫过了没有生命的物件。
“拂袖?”拂衣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喊出一句,右手却拉住钟韵朝后退了一步。“你不记得我了么?”就算微云岛的人都说姐姐疯了,可眼前的人明明很清醒,怎么连她都不认得了?
钟韵也意识到事有古怪,姐妹二人虽非双生子,但面容至少有六七分相似,拂袖明明看到了拂衣的脸,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拂袖神情有一瞬间恍惚,右手忽然抚上后脑闷哼出声,额上浸出细密汗珠,像是在经历难以忍受的摧残。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息,很快又恢复如常。
“原来是妹妹。”拂袖的双眼在拂衣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很快转开看向了钟韵。“你......倒是不曾见过。”
“哎呀,你想起来了就好!”钟韵挤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和和气气地自我介绍起来。“我是拂衣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我叫钟......”
“你到底是谁?”拂衣忽然开口打断了钟韵,与此同时,右手已然紧握住那柄黑色长剑,由于品阶太低,被她强大的灵力震得嗡嗡作响。
“我是拂袖。”拂袖神色不变,看上去仍是淡漠无情,她缓缓起身,挥出一个洁尘术洗去一身血污,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道,“不要与我为敌,我没有恶意。”
“你夺舍我姐姐,占用她肉身,这叫没有恶意?”拂衣脸上讽刺的笑容无法掩盖杀意,“拂袖”刚刚从痛苦中恢复时,她就敏锐地察觉到,此人气息与幼年的拂袖毫无相似之处。
“夺舍?”钟韵惊呼之际,神识祭出银色长刀,形如新月的利器在空中一转,稳稳悬浮在身侧时刻等待着出击。
高阶修士神魂强大,在肉身被毁时,若能留存一缕神魂,即可占据低阶修士的肉身保命。
神魂与肉身的契合度越高,活下来的希望越大,若是契合度高达八九成,甚至还能继续修炼进阶,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若占据的肉身原主还活着,高阶修士需要强行吞噬对方。除非那名低阶修士本就因魂魄虚弱之故命不久矣,否则便是行逆天之事,进阶雷劫必会强大到难以承受。
拂衣与钟韵防备到了极点,能够夺舍的魂魄至少是金丹后期,再有刚刚伤势无故恢复的异事发生,两人心中都有些没底。
“小姑娘,我当真没有夺舍,也确实没有恶意。”
拂袖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迎战的意思。她瞥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新月刀,还有拂衣手中蓄势待发的长剑,勾起嘴角,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原地。
刀剑嗡鸣声反衬得山洞格外安静,拂衣和钟韵皆有一瞬间的错愕,等回过神时,立刻默契地散出神识搜寻开来。
一炷香后,拂衣收回神识,将剑放入了储物袋中。
“这是怎么回事,没留下可追踪的气息就算了,怎么会连灵气波动都没有?”拂衣眉头微皱,从重生归来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事情不在掌控之中。
前世今生的认知都被颠覆了,拂袖究竟变成了什么人?没有夺舍怎会连神魂气息都变了?无数疑问在拂衣脑中炸开,太阳穴突突直跳,识海都有些轻微胀痛。
“我们还是先走吧。”钟韵觉得背脊有些发亮,连忙收起阵盘催她离开。“微云山庄死了两个护卫,肯定会有人追出来,不管怎样,先离开云微岛再说。”
拂衣很快镇定下来,点点头接过钟韵递来的飞行符,贴在身上腾空而起的瞬间,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山洞。
里面漆黑无光,空无一人,唯有她们临走时带动的一缕灵气波动,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样。拂衣平静地收回视线,不管那人是谁,待她境界恢复必要查出究竟。
行至镜湖时太阳正烈,水面映射出夺目的光,拂衣与钟韵疾驰在半空,刚要上岸,就觉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惊呼声。
第31章 又大又圆
两人齐齐停下脚步,看到拂衣将还未耗尽的飞行符取下放回储物袋,钟韵也跟着节俭了一回。两人将灵力聚集在双脚,缓缓落在如晶石一般平滑的水面上。
落地的瞬间,两人神情戒备,刀剑齐出进入迎战状态,只是顾忌着那声惊呼的主人,暂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
惊叫“道友救命”的正是微云岛上那名黄裙圆眼的女修,她糊了一脸眼泪,被一名炼气圆满的蒙面修士抓住后领,两人旁边还站着四名炼气九层。
钟韵眼尖地看到,几名修士衣襟绣着的纹饰正与微云山庄那两名守卫一样。
“拂衣,你怎么看?”
“用眼睛看呗。”
拂衣说着调转灵力覆双眼之上,仔细观察黄裙女修的神情动作,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没有错过。
当听到女修的惊叫时,拂衣的第一反应是她故意助微云山庄的人拖延时间,直到此刻,视线撞进那双绝望恐惧到极点的眼睛,才终于相信她是当真被胁迫。
“你们抓走的人在何处?”黑布蒙面的男修声音嘶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正道修士不是讲究因果缘法么?这小贱人帮过你们,你们若不将人交出来......”
他拎着女修后领的手猛地一变,指甲骤然变黑变长,如同妖兽利爪,指甲上闪烁着阴森森的光芒。黑亮尖爪在女修细长白皙的脖颈上轻轻一划,顿时留下一道细长血线。
“用小贱人一命换抓走之人的消息,此事不必闹大,你们意下如何。”
拂衣耸了耸鼻子,早知如此她就不做什么正道修士了。可是没办法,谁让她人美心善呢,人家帮她找到了拂袖,虽说结局不大好,但终归是帮过她的忙啊。
“那个,你们干嘛不直接动手啊?”钟韵忽然傻乎乎地问了出来,她是真的不理解啊,明明可以打一架,逼她们说出拂袖的下落,为什么要冷静和谐地商量呢?现在的坏人都这么讲道理的么?
蒙面男修似知道她会问,冷笑一声道:“你们没必要知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宋鸿远言出必行,只要你们肯说出那女修下落,我便放了这小贱人。”
“那个,你既然蒙着脸,为什么还要自报姓名啊?”钟韵又一次问出了心中疑惑,这一回,对面的几人都有些绷不住了。
“你啰里啰嗦瞎问什么?”一名炼气九层的男修指着两人,义愤填膺怒斥道,“我们宋管事容貌受过伤,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你为什么要戳人痛处?”
“哈哈哈......戳他痛处的是你好吗?”拂衣没忍住笑,看到宋鸿远露出的双眼中闪过杀意,默默为这位英勇老实的汉子点了根蜡。
“废话少说,人到底去了哪里?”宋鸿远哑着嗓子再次问道。
拂衣这回没有犹豫,指着云微岛的方向道:“岛上西北角有座形似尖锥的山峰,山腰处有一个山洞,人被我们安置在那里。”
“你们两个去看看。”宋鸿远没有急着放人,他手下的人傻不代表他本人傻,没见到那女修之前他怎可能放人?
拂衣看到两名炼气九层远去,嘴角微微牵起,露出了一个略显奸诈的笑容。
“你左我右?”
“好说好说。”
钟韵在听到“西北角”时就知道拂衣打的什么主意,因为她们刚刚落脚的地方分明是东南角,距离这里不算远,而西北角就够那两人跑上许久了。
新月刀紫光一闪,直冲左边两名炼气九层,与此同时,钟韵的神识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一阶超品断神符,隐在气流波动中绕至几人身后。
拂衣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白色剑光比紫色雷力更快一步,分化成为数十道细线,从四面八方卷向宋鸿远。
宋鸿远陡然一惊,没想到两个境界不高的女修竟会选择攻击,他掌心一紧,捏住黄裙女修纤细的脖子,只需稍一用力即可掐断。
谁知此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攻入他识海,让他脑中嗡地一声响,探出的神识如枯木被踩断,手脚一软眼前一黑,再无半分反抗之力。
“不好,那两人返回来了。”拂衣分散在远方的神识,看到刚刚离去的两名修士去而复返,显然是从某种方式得知这里出了事。
宋鸿远还有一口气在,另外两人也只受了重伤,但黄裙女修慌里慌张地朝拂衣与钟韵跑来,口中还惊叫着提醒道:“快跑快跑,内卫身上的令牌互有感应,一旦重伤即可向附近内卫发出警报。”
两人闻言哪里还敢继续,这几名内卫身上都有防御,一时半会根本攻不破,何况死伤的人越多,引来的修士就会越多,要是惊动了筑基金丹就糟糕了。
三人拔腿狂奔,扑进了半人高的白绒草原中,不知是她们动作太快还是内卫有所顾忌,一路跑出草原都没有人追上来。
“累死我了。”钟韵靠着一棵大树喘气,身前横着一条浅浅的溪流,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点点银光。
拂衣盘腿坐在溪边一块平整的巨石上,石头下面靠着半死不活的黄裙姑娘,激动和惊惧两种情绪交加,让她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纠结。
“不知怎么称呼道友。”拂衣的神识察觉到方圆三里没有动静,于是缓缓收回大半,缓了一口气才想起来不知道黄裙女修的名姓。
“我......没有名字。”黄裙女修神情一黯,低落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我三岁被抓到微云岛后,他们就管我叫樱草,据说是因为我穿了一件樱草色的小衣裳。但我隐约记得......我姓纪。”
拂衣心下微微叹息,伸长身子,垂手拍了拍她肩膀。“今天重获新生,取一个新名字庆祝庆祝吧。”
钟韵一拍手,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我看你眼睛长得又大又圆,不如叫纪大圆?”
拂衣:“......”请问现在把钟韵甩掉还来得及吗?
黄裙女修:“......”请问现在借故告辞会不会显得无礼?
钟韵看到两人一副哔了银角狼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想的名字不被这俩接受。“哼,前程远大,天圆地方,大圆大圆,多好的寓意啊!”
黄裙女修实在不想多听这辣耳朵的名字,连忙主动开了口。
“不是不好,只是如此‘宏大’的名字我实在不敢当啊......”她说完一抬眼,就见石头上的拂衣露出了“你可真会瞎掰”的神情,让她颇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在云微岛上的日子是我一生耻辱,我希望能渐渐忘掉这份卑微,不仅离开真正的微云岛,也要离开我心里那座微云岛。”
“所以......以后我就叫纪离微了。”
第32章 醉仙坊青萝
纪离微是个好名字,拂衣默默想着,能在微云岛保持如此通透的心境着实不容易。
她没有逃避难堪的过往,没有愤愤不平地埋怨上天不公,只单纯地想要忘掉曾经卑微的自己,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再落到那样的境地。
“你取的名字比我取的强多啦。”钟韵眉眼弯弯,乌黑凤眸中带着对纪离微的欣赏。她从不以出身论成败,至于从前的“樱草”是什么样的人,她完全不放在心上。“我相信你一定会强大起来的!”
“多谢道友。”纪离微的圆眼睛湿漉漉的,像只饿了许久突然得到食物的小兽。“哎呀,”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们呐。”
“拂衣。”
“我叫钟韵。”
纪离微默默念两个名字,一遍一遍,似要刻在心上。她有好多话想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们不仅救了她性命,还带她走出泥潭,让她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如今只有炼气七层的她亦无法用实际行动回报。
不过,她会牢牢记住的。
纪离微牵起嘴角,笑得双眼泛泪,从前那个一笑就谄媚魅惑的樱草,终于淡去了。
修整了半个时辰,三人恢复了灵力,拂衣趁两人在阵中打坐,分出心神清理了一下三个储物袋。
柳三木的储物袋很破旧,里面除了那柄黑色破剑,还有两幅中品邪修法器,拂衣既用不到也看不上眼,取出来顺手给烧了。
“居然只有一百枚下品灵石,堂堂人贩子居然混得这么惨?”拂衣惊了,本以为他装扮破烂是为了低调,没想到是真穷啊。
拂衣不想用丑兮兮的储物袋,弹出火苗烧毁后,神识一动探入微云山庄女守卫的储物袋中。
“一百五十枚灵石?这几年是光景不好吗?大家怎么都这么穷,难怪要出来搞副业。”
除了灵石,女守卫的储物袋还有七套各色纱裙,都是一阶下品与中品,每件都清凉暴露,穿上就能加入舞坊的豪华姑娘套餐。
拂衣想到至少还能卖几百灵石,便卷成一团塞进了储物袋角落。
男守卫的储物袋共有两百下品灵石,两张一阶超品金剑符,十张没认主的传讯符,一副一阶上品防御隐匿阵盘。
拂衣还发现,这位男守卫似乎拥有一颗向往剑道的心。因为储物袋中装有各式各样的剑,从一阶下品到上品共计六柄。
拂衣神识一动,将六柄长短不一的剑祭出来悬浮在身前,花里胡哨的款式看得她眼花缭乱,好不容易才选出一柄银色长剑。
剑身轻薄如蝉翼,使惯了重剑的她有些不趁手。“唉,比起大黑剑还是好多了,知足常乐啊。”
银色长剑是一阶上品,上宽下窄,剑柄被锻造成狐尾型,剑身上刻有繁复却不高端的阵纹,拂衣仔细辨认了一下,都是寻常加固加速的阵法。
余下的五柄要么镶嵌着闪瞎人眼的蓝红宝石,要么是造型古怪的短剑,拂衣打算全部卖掉换灵石。
“乱七八糟的东西卖掉能有两千灵石进账,加上卖银角狼分到的三十,终于能把债给还上了。”
拂衣烧毁了男守卫的黑色储物袋,将女守卫的月白云纹储物袋挂在腰间,这是缚龙域常见的款式,上面没有任何特殊印记,抢到就是赚到。
“五枚金火异矿石倒是能买个好价,不过得等到炼气圆满再去,否则还是太招眼。”
炼制本命剑只需要异矿精华,另外五枚她打算分给钟韵,穷修士有穷修士的慷慨之道,钟韵待她这样好,她自然愿意竭力回报。
“可惜不敢把玄鸟翼羽拿去买,亮晶晶的极品灵石啊,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再续前缘!”
拂衣清理完储物袋,见两人还未从入定中醒来,只好百无聊赖地打坐静心。她近段时间都没有修炼,打算到宝瓶村再找个安全地方散功重修,现在修炼纯属无用功。
她没有隐瞒钟韵散功之事,钟韵听后拍了拍她肩膀道:“放心,我会守住你,一只灵兔都别想靠近你的洞府。”
拂衣感动得稀里哗啦,差点就要抱她一下,结果还没伸手就又听到一句。“不知灵兔好不好吃,不过管它好不好吃,你反正都吃不上哈哈哈......”被这么一岔,拂衣暗戳戳收回了手,只给了她一记白眼。
拂衣收回思绪,开始考虑该不该与父母提及拂袖的事,说了怕他们伤心,不说又怕假拂袖欺骗伤害父母。正犹豫时,钟韵和纪离微几乎同时睁开了眼,她只好把此事暂时压下,不再去多想。
“纪道友,我想打听一些消息。”拂衣见纪离微脸色好转,脖子上的伤痕也不再浸血,这才问起了有关拂袖的事。
“不知我姐姐是什么时候变得神志不清?她从前是什么样子?还有,按说醉仙坊垮掉后应当有人修整才对,可我经过那里时只看到一片空地,这是怎么回事?”
纪离微神情有些凝重,在脑海中整理了片刻才缓缓道来。
“二位道友许是不知,醉仙坊的幕后东家正是微云岛主贾千诚。”纪离微不欲用前辈来称呼此人,亦不想掩饰心中怨恨。“醉仙坊停止营业是他自己的决定,不过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青萝姑娘......就是拂衣道友的姐姐,曾经是个很温和安静的人。她那时还未进阶炼气七层,所以不必......伺候修士,只需在广场上往店里拉人。我时常借故跑出来,与她算个点头之交。”
纪离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但微云岛上的姑娘关系都不亲近,我不知她原本叫什么,只觉得她性子好,与别人不大一样,瞧着怪可怜的。可这些毕竟不好表露出来,都是沦落人,谁配同情谁呢?”
拂衣心中泛起酸楚,她至少有机会从万妖山争出一条路,可沦落至微云岛的姐姐又能如何去争?
“直到一月前,拂道友感应到进阶契机,在醉仙坊闭关冲击炼气七层,半个月都没来广场。我其实还想,若失败了反倒更好,失败了就不用经历那些肮脏事。”
纪离微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惋惜。“当然,她还是顺利进阶了。只不过出关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总是惊叫着一句话。”
拂衣心中发紧,轻声问道:“什么话?”
纪离微眼中有些疑惑,缓缓复述道:“她总是说,‘快出去,不要待在这里,不要逼我杀了你们’。”
第33章 双魂
拂衣眉头一皱,不是察觉事情并不简单,而是她压根没听懂。不要待在“这里”是指哪里?“你们”又是指谁?
若是拂袖识海中有别人的魂魄,为什么会说“你们”,而不是“你”?
据拂衣了解,夺舍只能是一缕高阶魂魄进入一副低阶肉身,魂魄在识海中争个你死我活,直到一方吞噬另一方为止。其间不能出现第三缕魂魄入体,否则肉身与识海会崩溃,原主与外来魂魄都会瞬间死亡。
若是拂袖因某种原因疯了,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胡话,那她与钟韵之前见到的“拂袖”又是怎么回事?
她体内的神魂气息绝对不同于拂袖,可是她看上去一无夺舍后遗症,二无任何夺舍痕迹,拂衣之所以能察觉出不对劲,还是因为她与拂袖乃血脉至亲。
夺舍之人,往往需要闭关一年半载才能使气息稳固。
想适应一具新肉身并不容易。神魂与肉身的契合度会日渐增高,但融合七八成都算走了狗屎运,想要达到九成十成是绝无可能的事。
正因为如此,通过夺舍重获新生的修士识海与神魂十分脆弱,在危险地方历练都会尽量躲着人走,因为灵觉稍微敏锐一些的修士能察觉出端倪。
拂衣并不迟钝,可是除了气息带给她感觉不同,她再没能找到其它能证明夺舍的证据。
“自从她开始嚷嚷这句话,醉仙坊就不许她再外出。”纪离微的声音打断了拂衣的思绪。“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大家都快忘了拂道友的存在,她却突然从醉仙坊内冲了出来。”
纪离微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醉仙坊里的阵法都是贾千诚亲自所设,拂道友刚刚进阶炼气七层,谁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量,竟将阵法给毁掉了。”
拂衣越听越觉得迷雾重重。
炼气与金丹之间犹如横着一道天堑,就算是她,也绝无可能凭自身力量破坏一座三阶阵法,顶多能靠前世经验解阵进出,前提是阵法不复杂。
就算“拂袖”得了一场天大机缘,可境界还是实打实的炼气七层,在三阶阵法前理应无能为力才对。就好比一个天生神力的婴孩不可能徒手掰断一柄三阶法宝。
偏偏“拂袖”做到了。拂衣实在想不明白,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做出如此逆天之举,她好想向“拂袖”请教一下,她也想这么强悍逆天啊。
“拂道友把醉仙坊毁了个七七八八,里面还有不少客人受到冲击,重伤的陨落的都有。她冲到街上又伤到了许多修士,惊动了微云山庄的筑基期内卫。”
拂衣知道这就是她们进入微云岛前发生的事了。“她就是在那时候被护卫带走的么?”
纪离微摇了摇头。“不,你可还记得我在广场与你传音时说的什么?”
“岛主,微云山庄。”拂衣记得很清楚,根据她理解,应该就是被贾千诚的人带去了微云山庄地牢。
谁知纪离微接下来的话再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先赶来的两名筑基内卫皆被拂道友一人所伤,紧接着,余下十名筑基内卫统统赶到,竟还是无法阻止得了。”
钟韵下巴都快惊掉了,忍不住低呼出声道:“怎么可能呢,这不合常理啊!莫非抓走她的人是贾千城本尊?”
“不错。贾千诚亲自出动仍有些不支,最后还是与十二名筑基内卫联手才将拂道友击伤带走,我们许多姑娘都在不算太远的地方观看,断断续续听到贾千诚对拂道友说了一些话。”
纪离微眉头紧皱,眼中仍带着浓重的不解。“我们都听到他说,‘二位前辈......冷静......最有利’。当时打斗范围内只有他与拂道友两人,我实在不知这‘二位前辈’是从哪里叫起。”
钟韵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同时深深感觉自己脑中的知识有些不够用。“所以,‘拂袖’的识海里真的装着三道魂魄么?”
“现在只余双魂了。”拂衣微微敛目,浓密眼睫如一层阴影遮住眼眸,也掩去了得而复失去的悲痛。
姐姐死了,死在她们相见的山洞中。
纪离微的话让她拼凑出一个真相,虽说仍不知缘由,亦弄不清这份猜测有几分符合,但她大致是明白了。
两道陌生魂魄趁拂袖闭关进阶时进入识海,吞噬了她的魂魄,让她神志不清,记忆逐渐消散。
她能毁掉三阶阵法,能与贾千诚和筑基内卫斗法,靠的并不是自身炼气期的实力,而是魂魄中那两道高阶魂魄的力量。
那场不符合自身境界的乱斗必会让她伤上加伤,在山洞中醒来的时候,拂袖仍是拂袖,因为那时候拂衣并未感觉到任何不妥。
只是因为魂魄受损,她失去了太多记忆,连自己的妹妹都已经不记得了。
一抹残魂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另一个“拂袖”趁虚而入将她彻底吞噬,在终于得到完整的记忆时,以一种无比陌生的姿态认出了拂衣。
“拂衣,节哀。”钟韵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拍了拍她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
拂衣点点头没有说话,眼神很快恢复了清明。“纪道友,你说关掉醉仙坊的正是贾千诚,这又是怎么回事?”
“醉仙坊损毁虽严重,但顶多修整半个时辰即可重新营业,奇怪的是贾千诚很快去而复返,亲手清理了残局,还将醉仙坊所有修士都带回了微云山庄。不仅如此,接下来半个时辰内,近距离观战的姑娘们都陆陆续续被抓走了。”
纪离微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紧了紧拳头道:“我们这些隔得稍远的庆幸逃过一劫,却仍是忧心忡忡,生怕会被带去微云山庄。所以你们在广场打听的时候,我们都被吓坏了。”
纪离微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见天色已经不早,犹豫片刻后还是从储物香囊中取出两张远距离传讯符,递给拂衣与钟韵。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贾千诚的人和我们店的东家都会四处找我,相比之下,我比你们处境更危险,所以便不与你们同行了。”
拂衣与钟韵几乎齐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纪离微甜甜一笑,圆圆的眼都笑成了弯月形状,语气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我要四处游历,要看看更大的世界,还要进阶筑基,离开缚龙域。”
第34章 小市套路深
纪离微走得很干脆,没有试图矫情地保证以后见面报答,也没有假装很伤感的样子,只是要走了两人的传讯符,随后向她们挥挥手,开开心心奔向了未来。
拂衣和钟韵也不再多作停留,再次启程赶往宝瓶村。
一路上,拂衣都在暗自琢磨着双魂之事,越琢磨越觉得境界限制了她的想象力,一个识海三个魂魄,难道那两道魂魄都不嫌挤的吗?
他们为什么非要占据姐姐的肉身?姐姐如今二十有三,才堪堪进阶炼气七层,资质着实算不得好,有什么吸引双魂的地方呢?
拂衣清楚记得,那陌生魂魄说她不是夺舍时淡然而笃定,全然不似作假,还有她自称拂袖时,亦是同样认真的神情。
这让拂衣十分混乱,难道这世间刚好有另一个叫拂袖的女子,陨落后刚好跌入微云岛,又刚好撞进了姐姐的肉身?
那另一道魂魄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修复姐姐肉身的力量又是从哪里涌出?更不要说“拂袖”毫无预兆的消失,真是古怪到了极点。
拂衣任由自己沉浸在纷乱思绪中,以免再次想起姐姐,想起没能将她带回家的遗憾。
“拂衣,前面是不是小市啊?”钟韵这几天都很安静,想要留给拂衣一些静心的时间,直到神识隐约探到三里外有人聚集,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拂衣聚起神识探向远方一扫,点点头道:“是,我们去转转。”
钟韵本以为她们现在应该低调绕路,闻言有些不解。“小市没什么好转的啊,你手上的东西也不方便在这里出手吧。而且,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埋头做两个老实人吗?”
拂衣一脸从容,不疾不徐朝前迈着步,一边应道:“我们不是去转小市,是去打听消息。再说了,我们是招惹了贾千诚没错,可也犯不着像做贼一样做人。”
“为什么啊?”钟韵出门前看过《低阶修士的自我修养》,这枚玉简上记载得清清楚楚,要是不小心与高境界修士结仇,必须改头换面或是东躲西藏,直到修为高到能与对方抗衡,再冲上去灭杀整个家族扬眉吐气。
她觉得前半段很有道理,也打算照做,至于灭杀家族什么的肯定是过了,但拂衣说的跟玉简上的完全不一样啊。
“第一,不利于心境发展。躲躲藏藏或改头换面皆非本心所愿,修士追求的是自由大道,长期压抑只会形成遇事就躲的心态,再说活得不逍遥不自在,修道有何意义?”
拂衣清了清嗓子,接着又道:“当然,如果惹到的人实在太强大,那就当第一不存在吧。”
钟韵:“......”她有点不确定自己还想不想听那个“第二”了。
不论她想不想听,拂衣还是自顾自解释起来。
“第二嘛,其实是因为贾千诚的态度过于谨慎,明显想对外瞒下此事,最关键的是瞒住‘拂袖’的存在。所以只要出了微云岛,他就不敢大张旗鼓,万一被妖主或高阶妖修知道,他哪里还占得到好处?”
追踪纪离微还可以用违反岛规店规等理由,追踪她们两个就不得不有所顾虑。
就像在镜湖遇上的宋鸿远等人,宁愿冒着风险用条件交换信息,也不愿意以武力来强行制服她们。
镜湖不属于微云岛,隔着白绒草原就有两大妖兽族群,要是斗法波动将兽王引来,微云岛上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在缚龙域,人修与人修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发生这样的事,不论敌我,人修都会尽全力隐瞒妖兽一方。甚至那些在微云岛目睹‘拂袖’发疯的修士,都不会在妖兽面前提及。”
贾千诚在微云岛说一不二,出了岛就只能低调做人,他手下筑基修士全都被“拂袖”重伤,短时间内都不会被派出来。
“何况我们一个炼气七层,一个炼气九层,让宋鸿远这种内卫管事出面都算瞧得起我们了。但实际上,我们对上宋鸿远只会胜,不会败。”
哪怕有过镜湖短暂交手,宋鸿远也绝不会如实承认自己的失败,顶多认为是一时轻敌才导致受伤。
“他回去复命后,必会再次出岛搜寻我们的下落,他与微云山庄的炼气内卫,还不足以吓得我东躲西藏不敢露面。”
拂衣见钟韵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忽然笑道:“现在不担心了吧?我曾经听人说过,‘只要足够心细,稍微胆大一些也无妨’,所以我们就胆大心细地往前走吧。”
这是前世好友齐誉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他总是不按正常流程炼丹,还爱创造一些稀奇古怪的丹方,拂衣每次撞见都胆颤心惊,生怕炸炉的时候跑得不够快。
每当她劝阻时,齐誉就会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让她惊异的是,不管他的创造看上去多么危险,都当真没有炸过炉,反而获得了不少新奇好用的丹药。
慢慢的,她就有些懂了,谨小慎微或许能带来安全,但永远也带不来惊喜与收获。
两人加快脚步来到小市,穿过屏障时再次感受到熟悉的热闹,这一回钟韵不再揣着期待,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誓要做到真正的胆大心细。
相比之下,拂衣就自在多了,一路假装要买材料,蹲在摊子前挑挑选选,顺便听附近的修士都在闲聊什么。
“我说你到底买不买啊?”摊主见她蹲了许久都不说话,有些不耐烦。
“呃,这狼角怎么卖?”拂衣听见远处有人说起七星山脉妖主玲珑被杀,正想多听一会儿就被摊主打断,赶紧重新分神凝听。
“一口价,一百五十枚灵石,少一枚我都不卖。”摊主白她一眼,气势很足。
拂衣一边偷听远处的议论一边道:“囊中羞涩,打扰了。”她说完站起身来,拉着还在观察四周的钟韵继续往前走。
“哎,五十枚灵石你看怎么样?”摊主没想到她居然连价都不讲,难道是不懂套路,不知道杀价先杀一大半,然后再啰嗦半天议个双方满意的数目吗?
“道友不是少一枚都不卖么?”钟韵刚刚听得清清楚楚,还想着这位摊主真是有原则啊,怎么转眼就变卦了?真是小市套路深,谁把谁当真......
“那我不是少了一百枚么?”摊主理不直气也壮。
拂衣一心想听到更多,可那几名修士已经走远,她的神识不能肆无忌惮穿过人群跟上去,连忙拉住钟韵离开了小摊。
第35章 一根羽毛引发的血案
议论此事的是三名炼气六七层的修士,两女一男,皆穿着一阶上品防御服,行走间衣袖散发着点点灵光,与小市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拂衣和钟韵的防御裙是一阶超品,但在这里却丝毫不显眼。
她们身上的衣裳一件出自钟家炼器大师之手,一件是大型拍卖会上所得。
大域的炼器师见多识广,做事更为心细,考虑得更加周到,在为低阶炼制防御衣裙与配饰时,大多会刻意加入隐匿灵息与灵光的特殊材料,乍看上去与一阶中品差不离。
此乃一举两得,既可防止炼气小辈在外行走时被人盯上,又能在打斗时降低对手的防备心。
遇到一个穿超品防御裙的对手,攻击必会不遗余力,遇到穿下品中品防御服的对手,心中难免会产生一丝轻视。
这当然不是绝对,像拂衣和钟韵,无论面上如何轻视对方,真到了攻击时还是会尽全力。不过隐藏身家终归没有坏处,在外域,叫得出名号的炼器师都会尽量隐匿一阶防御法器的灵息。
“玲珑妖主死得好惨。”穿红衣的女修面容姣好,身段婀娜,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看上去有些紧张。“万妖城都传遍了,说是戾霄妖主发疯将她打回原形,还把人家连皮带毛给剥了。”
蓝衣女修惊讶道:“莫不是走火入魔了?我就说妖修没那么容易进阶元婴,肯定是受心魔影响。”
“他一个没底线的妖兽能有什么心魔?”白衣男修冷哼出声,语气中充满了对妖兽的鄙夷。“我听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兄弟说,玲珑赴万妖宴那天,差遣手下妖兽偷了戾霄一样东西,肯定是因为这个才被杀。”
“怎么可能?戾霄妖主是缚龙域第一强者,谁能偷到他的东西?”红衣女修似对强者有种本能的崇拜,至于妖修不妖修,她不怎么在乎。
“玲珑妖主不是只带了一头诡音兽去赴宴么,诡音兽能偷什么,戾霄妖主的声音?哈哈哈,别笑掉人大牙了。”蓝衣女修越想越觉得有趣,笑得肩膀不住抖动,好一阵才停下。
“别笑了,脸上褶子都出来了!”红衣女修嫌弃地瞥她一眼,再次压低声音道,“就因为这件事,万妖山脉还处置了一个炼气期女奴呢,我一个朋友的朋友认得那女奴,说是叫蒲草,平时还挺受她们山主看重。”
蓝衣女修收了笑容,颇为唏嘘地摇头叹道:“当了女奴,自然命如蒲草,年纪轻轻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去妖主底下当奴婢,就算是被迫,逃出来不就好了嘛。”
三人的话题渐渐转开,开始讨论起“身在恶劣环境中的女修,该不该主动钻入妖主的羽翼下”。
拂衣懒得听他们天真的辩词,这是能选择的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许多女奴很小就被带进山,天天被洗脑,脑子都快洗空了。再说能在山中活下去都谢天谢地,想要逃离谈何容易?真当大家都像她这么坚韧不拔啊!
“我们走吧。”拂衣没听到有关微云岛之事,想来是被压了下来,只要确定没有明面上的追捕,就说明贾千诚正如她所料那般有顾忌。
两人一路出了小市,穿出屏障走了一阵,钟韵才好奇地问道:“拂衣,你认得他们说的蒲草么?”
拂衣点点头道:“认得,我与她在同一座山中修炼,相处了十一年。”
“啊,那你们关系好么?”钟韵打算先不急着同情,若与拂衣不合,那肯定不是好人,她就帮着高兴一下吧。
“算是点头之交吧。”拂衣前世今生都和蒲草没有往来,蒲草比她低几个小境界,性子沉闷,和任何人都不亲近。
“那还是挺可怜的,”钟韵放心地同情起来,“年岁应该也不大吧?不知道究竟犯了什么错。”
“比我还小上几岁呢,她的死,肯定与玲珑这事有关。”拂衣心中有个猜测,但这猜测是根据前世记忆所分析,不便说给钟韵知晓。
据她想来,诡音兽定是通过模仿戾霄声音,利用万妖山脉的人进入了戾霄的洞府,玲珑再出手偷走那根玄鸟翼羽,让诡音兽藏在身上先行离开。
戾霄的洞府不在飞云山中,而是位于飞云后山一座水桥连接的登极峰。
要进入登极峰,必须持有山主或使者令牌,蒲草身为普通女奴根本拿不到令牌,那么带领玲珑进入登极峰的人很可能是青玉山主。
前世拂衣只觉蒲草死得冤枉,犯了一点小错就被罚去万蛇窟,就好像以前受到的都是假重视。现在想想,一切都清晰明了。
青玉山主犯下大错,怕责任追究到自己头上就把锅甩给了蒲草。或许她也打过拂衣和明珍的主意,但蒲草的修为比不过明珍,容貌比不过拂衣,算起来正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你说玲珑偷了什么宝贝?”钟韵不信戾霄是走火入魔,她对白衣男修的话深信不疑,毕竟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兄弟所说,这种情况下爆出来的料一般都能保真。
拂衣摇头表示不知,没有告诉钟韵这是一根羽毛引发的血案。
钟韵只知她越阶击杀了一头二阶妖兽,听到就只顾着震惊去了,压根没关心是什么种类。
到现在,拂衣更不打算说出来。不是她小心眼防备钟韵,而是这根羽毛如同烫手山芋,独自藏好是最安全的做法。
再者每个修士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是非要分享一切才算亲近,譬如直到现在,她都没有问过钟韵究竟为何跑来缚龙域杀戾霄。
她可不认为,钟韵是某天打坐结束感到血热沸腾,非要杀一只鸟才能冷静。一个外域炼气修士知道缚龙域有一只玄鸟,还刚好赶在这鸟进阶的节骨眼上得知如何击杀它,怎么看怎么蹊跷。
拂衣认为这多半与钟家的内斗有关,钟韵不愿说,她就不问,若愿意说,她就听着。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要心境澄澈纯粹,情谊自然真挚。
“七星山脉的妖兽会不会杀去万妖山脉报仇啊?”钟韵忍不住有些小期待。“要是联手杀了戾霄,不不不,重伤了他也好啊,想逃出来的女奴们就有希望啦。”
“天真,他们忙着选新妖主还来不及呢。”拂衣可不会抱这种无谓的希望,她只是不太明白,前世也有这么一遭,玲珑不还是活蹦乱跳地回到了七星山脉,为什么这一世就被杀了呢?
拂衣想着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仿佛知道为什么了。
第36章 藏风聚气宝瓶村
她记得刚刚那名红衣女修说,戾霄将玲珑连皮带毛给剥了,这让她联想到了一件丢在心里不敢仔细分析的事。
自打从钟韵口中得知玄鸟弱点,拂衣就有一个非常惊悚的猜测。
她在青玉山闲逛时,吧唧一脚踩到两只鸟,最后还把人家毛给拔光了,连羽毛桩子都没剩下几根。当时以为是一阶初期都不到的寻常种类,现在想想......其中一只不正好是黑色吗?
她会不会......把正好处于虚弱状态的戾霄......给拔毛了?拂衣不知道该仰天狂笑三百声,还是该默默为自己点一盏长明灯。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哪怕当时是以真实面容拔毛,在万妖山脉的人看来,“拂衣”应该死在了飞云山后的天然屏障中。
所以,就算戾霄会在山中搜寻拔毛仇人,得到的也只会是仇人已死的消息。
难怪怨气这么大。可怜玲珑堂堂三尾狐,死前还被毁了狐族引以为傲的皮毛,这样看来,戾霄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超过十亩地了。
拂衣感觉悬在识海上方的剑终于消失了,只是心中稍微有些遗憾,早知道那是戾霄,她就该直接扭断那根鸟脖子。
不过她一向不会沉浸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中,很快抛开那点小遗憾,脚步都与心情一样轻快了许多。
戾霄在进阶元婴中期前都无法长出羽毛,这就代表着他不得不一直维持人身,就连打斗时都不例外。不能变幻鸟身,幻戾长鸣的威力就会减弱。
怎么说呢,知道仇妖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在微云岛耽误了不少时间,拂衣决定加快赶路速度,除了必要的打坐恢复之外再不停留。
她归心似箭,还存着一丝担忧。
她拿不准“拂袖”会不会去宝瓶村找爹娘麻烦,直觉告诉她,那道淡漠得有点装逼的魂魄确实没有杀意,但事关亲人性命,容不得炼气期的直觉来断虚实。
翻山越岭行至宝瓶山下,正是夕阳西沉时,山坳村落被余晖染上一层暖光,与拂衣在梦里看到的家乡一样,如人间仙境。
“这就是宝瓶村啊,风水真好。”
钟韵清了清嗓子,指着宝瓶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这山形如宝瓶,山脚有环形河相依,村落处于瓶腹中,本该是个封闭之地。但‘瓶口’向东敞开,日升东方,紫气东来,反倒使宝瓶村草繁木茂,水深土厚,‘生’气自然浓郁。”
拂衣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堪舆术是高阶修士做梦都想参透的东西,但风水往往与星象结合,而观星术深奥复杂,一般修士连皮毛都学不到。
只是钟韵所言与她感受相似,宝瓶村,或者说缚龙域的每一个村落都是藏风聚气的宝地。
拂衣坚信这与域内隐秘有关,每一个村落的风水都是由外力促成,否则总不能是这些宝地开开心心商量好,说我们一起结伴长在这里,然后就各自归位形成缚龙域吧?
“你说得很是,”拂衣对钟韵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地灵才能出人杰嘛,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家乡。走走走,上我家吃甜糕去。”
钟韵自动过滤了拂衣自夸,只听到两个关键字:甜糕。她双眼一亮,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只要带甜字就肯定好吃。
“你家住哪儿啊?远吗?要跑着去吗?”
“就在田埂上,你别心急,我家甜糕多的是。”
拂衣带着她一路飞驰,绕过熟悉的小湖泊来到自家小木屋外,在搭着瓜蔓的院子里停住了脚步。
她不是近乡情怯,而是一路都不敢探出神识寻找爹娘的气息,此时听不见屋里的声响,她就更加不敢去探。
该不会是又来晚了吧?拂衣正这样想着,还没来得及受到复杂情绪的冲击,就听里面传出一道柔和的妇人声音。
“我去后面走走,你去不去?”
是母亲!拂衣心中如有暖流淌过,一时愣怔在原地,竟忘了要迎上去。
“走吧,我也去。”
父亲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拂衣此时终于缓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脸都笑酸了。
吱呀一声门响,一对略显疲态的中年夫妇走了出来,乍看到院里站着两个人,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待看清拂衣的模样,妇人震惊地抓紧中年男子的手,口中呐呐道:“诚安,是我看花眼了么?”
还未等拂衣开口,拂诚安已冲至近前,眼眶通红,嘴唇翕动,缓缓伸出干燥宽大的手掌,带着小心翼翼碰了碰拂衣的头。
“是拂衣!蕙心,是我们闺女回来了!”
话音刚落,夫妇二人已经齐齐痛哭出声。
拂衣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说半句话,因为她被两人搂得死紧,要不是靠灵力维持,真的快要窒息了。
独自围观这一切的钟韵眼眶发红,她可不像拂衣那么坚强,到现在都还不说话不掉泪,她都想冲过去跟他们抱在一起哭了!
拂衣默默运转灵力维持生命,任由爹娘搂住自己,鼻涕眼泪什么的,她真的不嫌弃。
夫妻二人哭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渐渐松开了手,却是一人一边拉着拂衣不敢放。
“爹,娘,我现在已经安全了,以后都不会再被人抓走,你们放心吧。”拂衣知道这是爹娘最担心的事,所以最好直接了当保证。
为了做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拂衣还用灵力聚起一柄造型夸张的宽剑,一看就能唬住人的那种,悬浮在半空中刷刷转了一圈。
她控制着灵力,连瓜蔓都没有伤到,但见到这般景象的夫妇二人喜不自胜,瞪大了双眼连连叫好。
直到拂衣收了剑,夫妻俩才看到旁边泪眼婆娑的钟韵,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皆是一副疑惑神情。
拂诚安用力眨了眨眼,确定这姑娘不是自家大闺女,这才开口问道:“这位是?”
钟韵主动上前拱手一礼,笑眯眯地应道:“我叫钟韵,是拂衣的好友,我是来吃伯母做的甜糕!”
拂衣:“......”历练了一个多月,连身份来历带真实目的一起暴露的作风,还是一点都没改呢。
“蕙心,你去给孩子们热甜糕,我上集市买只赤尾鸡回来。”拂诚安高兴得不行,匆匆出了院门,朝田埂下方的村庄里跑去。
至于苏蕙心,现在别说是甜糕,就是加了灵枣灵蜜的高级甜糕,她都乐意大盆大盆地往外端!
看到爹娘欢喜的模样,拂衣跟着高兴之余又有些踌躇不定,拂袖的死,到底该不该瞒住他们?
第37章 用力活下去
待热气腾腾的甜糕端上桌时,拂衣已经决定要找个时机将拂袖之死告诉爹娘。
若是不说,只会让他们抱有一丝虚幻的希望,以为拂袖会如她这般,说不定哪天就凭空冒出来了。最关键的是“拂袖”真的有可能凭空冒出来,可是来时不一定抱着好意。
“趁热吃,看看喜不喜欢,要是喜欢我再多做些。”苏蕙心热情地招呼钟韵,又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拂衣的头发。“快尝尝娘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一块块甜糕圆胖雪白,上面还用红色糖汁点着小花,带着甜香的热气氤氲开来,满院子都是熟悉的清甜香味。
拂衣与钟韵习惯性地探出神识,拖住一个就往嘴里塞去。苏蕙心在旁看得双眼泛泪,却又笑得鱼尾纹深深,她的孩子,现在是仙人了。
“好吃!”钟韵一口下去,只觉甜糕绵软中带着一点儿韧劲,嚼起来口感极好,入口清甜,还带着一股芬芳花香,是她从来没吃到过的味道。
拂衣许久不曾吃到甜糕,于母亲来说是十二年,于她而言却是数百年,一口一口,熟悉的味道溢满嘴里,甜到了心上。
苏蕙心见她们喜欢,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一把抹去眼角挂着的泪珠子,笑眯眯地对二人道:“你们都有那个能装许多东西的袋子吧?我去多做一些给你们装袋子里,不管走到哪里,想吃了就能拿出来吃。”
苏蕙心见过许多来了又去的修道之人,知道他们不会一直留在某地,而是要不断走向更远的地方。
她虽有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满足。
只要拂衣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以后都会很安全就足够,她不奢求女儿留下,更不会要求女儿放弃修道,一直留在他们身边。
天高海阔,谁不想去见一见更大的世界?
不多时,拂诚安拎着一只红艳艳的长尾鸡进了门,他把鸡拎在胸口高度,冲拂衣和钟韵咧嘴笑道:“看看,我一去就遇上好东西了,摊主说这是一阶圆满赤尾鸡,很难抓的!”
拂衣和钟韵笑得自然从容,特别是钟韵,一口一个“大伯真厉害”,“运气可真好”,像是完全没看出这鸡连一阶中期都不到。
拂诚安夫妇这些年都苍老了许多,明明是四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却如六十出头。此刻,拂诚安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骄傲又满足的笑,比刚刚形如枯木的模样年轻了许多。
老两口在后厨忙活了一阵,很快端着一盆黄澄澄的鸡汤、一盘炒得香喷喷的鸡丁、以及加了小菜凉拌的鸡杂来到院子里。
除此之外,苏蕙心还准备了许多可口小菜,见拂衣和钟韵吃得满足,她就跟着开心起来。
一餐温馨又热闹的晚饭结束,钟韵知道拂衣定是要与家人说拂袖的事,于是提出去宝瓶山替她寻个修炼之地,先一步离开了拂家。
“闺女,怎么了?”拂诚安看到拂衣的神情,就知道她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他没敢多问拂衣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此刻心都被揪紧,生怕听到令他心疼到无法承受的苦难。
见父母都紧张起来,拂衣深深呼吸了片刻,尽量让心绪保持平静,缓了一阵才沉声道:“爹,娘,拂袖没了。”
拂诚安与苏蕙心闻言俱是一怔,接着两双眼睛就如浸在了水里,不住往下滴着热泪,抹都抹不尽。
拂衣把事情经过简短说了一遍,隐去了微云岛的真实情况,也隐去了自己惹上岛主的事。
说完后,她神情郑重地拉住二人的手,柔声劝道:“爹,娘,我送你们离开这里吧。把祖父祖母的墓碑带走,去别处开始新生活。”
拂诚安与苏蕙心相视一眼,默契地笑着摇了摇头。
“好闺女,爹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不想那害了你姐姐的人回来找麻烦。可我和你娘都是没用的凡人,她一个修士何必在我们身上浪费功夫?而且......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啊!我和你娘,你和小袖,我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拂诚安叹了口气,眼中却满是坚定。
“对于我们来说,唯有生在家乡,死在家乡,才算守住了回忆。只要回忆里有你祖父祖母,有你和小袖,我们根本就不怕死。”
苏蕙心抹着眼泪,赞同地点点头,她紧紧握住拂诚安的手,又轻轻抚了抚拂衣的头。
“你高高兴兴地活着,娘就开心了。在爹娘心里,小袖只是去了远方,我们迟早会到那里相聚的。小衣,只要你替我们一起活下去,用力活下去,我们就都活在你心里。”
拂衣久无波动的心如一张柔软的纸,被揉乱,又被舒展开来,皱巴巴的,还有些酸涩。
她自五岁起便不再流泪,因为万妖山脉不相信眼泪。
而此刻,那个在独处时都要硬撑的拂衣消失无踪,坐在这里的仿佛是五岁前的她。拂衣无法控制地呜咽出声,积攒了数百年的委屈,那些在绝境中挣扎的艰难,都在这一瞬间陡然席卷而来。
渐渐的,她心底生出一股熟悉又强烈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泪如泉涌。
她不害怕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因为她知道这是支撑着她用力活下去的动力。前世今生,她都因这股动力不曾放弃。
因为这股情绪叫思念。
她思念已故的每一个人,把他们装在心里,带着他们勇往直前,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拂诚安夫妇沉沉入睡时,拂衣的心绪已归于平静。她站在绿幽幽的瓜蔓架子下眺望田埂与湖泊,只觉心中有着太久没有体会过的平静安宁。
她知道,是时候了。
废除功法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她一开始有六七成把握,现在却有十成又九分的把握,余下一分是怕自己骄傲。
她夜里就与爹娘说过要闭关一事,他们不愿离开宝瓶村,钟韵刚好可以住在家中,偶尔去她洞府附近赶赶灵兔即可。
传讯确定了钟韵的方位,拂衣一路疾驰,任由狂风吹得裙裾翻飞,松松束在背后的乌发与缎带一齐舞动。她如一柄利剑,划破浓郁的黑暗,在月光的洗礼下,怀着虔诚的心奔向远方。
第38章 知识改变命运
钟韵看到拂衣的一瞬,就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的拂衣如同一株降霜都冻不死的草,现在这株草上仿佛开出了一朵花,绚烂且从容地绽放着,置身于她身边都能无端宁静下来。
“准备好了么?”钟韵没有多问,只站在山洞口冲她笑。
“准备好了。”拂衣站在鹅黄小花铺就的天然地毯上,笑得比月光还灿烂。
钟韵从一丈高的洞口跳下,稳稳落在地面,缓缓走向拂衣拍了拍她的肩。
“阵盘给你埋地底了,我去你家吃甜糕等你出关。还有,拂衣,别因为灵根气馁,只要有一颗坚定的问道之心,迟早能走出自己的通天大道,总有一天,我们要向世人证明单灵根不比五灵根四灵根差!”
拂衣眼角微抽,笑得有些尴尬。等灵气衰竭,单灵根不必证明就是最好的灵根,三千域顶尖宗门全都抢着收呐。不过这话她不能说,只赞同地点点头,目送钟韵嘚瑟的背影远去。
直到她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拂衣才转身进入山洞,一入内就见里面布置得无比温馨。
顶壁上镶嵌着九颗荧光石,散发出一圈圈柔和光晕,照得不大不小的山洞明亮而不刺眼,正好适合打坐静修。
地上铺着一层柔软的白毛兽皮,洞口左右两侧分别放置着两只青铜色三角小鼎,里面泛着点点火光,是无色无味的一阶超品宁神香在燃烧。
山洞中间,一张圆形宁神草编织的软垫放置于兽皮之上,伸手可及处放有两瓶丹药。
拂衣探入神识一感应,一瓶是辅助修士冲击境界的凝气丹,一阶超品,共十粒;另一瓶里只有一粒,却是十分珍贵的涤尘丹。
虽说同样是一阶超品,但涤尘丹往往都会炼制成三阶,很少有人专门为炼气修士炼制,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涤尘丹是大宗大族精英弟子的身份证明。
这种丹药能助修士化解心魔,哪怕是品级只在一阶,亦能让筑基圆满的修士打得头破血流。
“还是一贯的大手笔啊!”拂衣心中暖融融的,不仅是为这粒珍贵的涤尘丹,还为这整个洞府的细心布置,钟韵把一切都为她考虑到了,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不过拂衣不打算动用丹药,她此刻心境处于绝佳状态,还有一种积极的冲劲,正适合废功重修。至于辅助冲击进阶的凝气丹,她就更不打算使用了。
世间有一部分低阶修士为更快进阶而服用丹药,其实有损根基。根基不稳,境界自然虚浮,到了高阶不仅会在实力上表现出来,还容易陷入越来越难进阶的困境。
钟韵自然不是抱着害拂衣的心,而是如今的单灵根属于弱势群体,修炼方式也与日后的衰败期有所不同。
五灵根能够直接吸收均衡的五行灵气入体炼化,四灵根三灵根亦只需弥补一两种灵气,双灵根和最差的单灵根,需要吸收更多灵气入体才能弥补自身缺陷,达到五行均衡的效果。
这就导致单灵根与双灵根进阶困难,往往需要以丹药之力推上一把,才能够顺利进阶到下一境界。
万妖山脉的女奴们修炼的《玉女真经》又非以进阶见长的功法,加上山中几乎没有丹药发放,这就让单灵根的拂衣处境十分尴尬。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个空有其表不能进阶的废物。
曾经的拂衣能想出以剑入道,悟剑进阶的方法,完全是出于被逼无奈。谁知后来衰败期一到,单灵根倒成了香饽饽,要是想进宗门,只需往那测灵盘上一拍,妥妥的就是内门弟子了。
不过拂衣丝毫不慌,因为单灵根修炼没有世人以为的那般艰难。
前世无数单灵根修士的经验已经证明了一点,在突破时只炼化一种灵气,同样能够顺利进阶,且境界稳固度与老式修炼法毫无区别。
老式修炼法是在修炼时同时吸收五种灵气,同时炼化为自身灵力;
日后的新式修炼法,是先吸收符合自身灵根的灵气,冲破境界之后,再将已经炼化的灵力转化为五行灵力。
只是现世功法的运转路线都不适合这条路,人都是逼出来的,到了衰败期,才会有天资纵横的元婴真人创出第一部适合新式修炼的功法,拂衣还记得那功法叫做《泰来心经》。
“也不知《无名剑法》是何人所创,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前世突破化神都没能悟透,估计到了上域还能接着用。”
拂衣第一反应是又省了一笔极品灵石。要知道遇上一本合适的功法不容易,高阶功法一般都在拍卖会上交易,一旦撞到,就得拿灵石狠狠地砸。
好在《无名剑法》能够一直参悟,否则她从现在就得开始存灵石。
这部剑法包含“心法篇”和“剑诀篇”。
心法篇可对应修士的每一个境界,后续内容拂衣看不懂,也就不知道究竟能修炼到哪里。
剑诀篇可对应剑修的七大境界,骨心势意魂灵仙。至于何时进入哪一种境界,就得看修士的天赋和领悟了。
天赋高,领悟力强,元婴期成就剑势不在话下;反之,到了元婴期或许连剑骨都无法凝成。
前世拂衣得到《无名剑法》的时候已经不适合废功重修,只能将就《玉女真经》打底,专修“剑诀篇”不修“心法篇”。
尽管如此,她还是将心法篇读得倒背如流,将炼气期到金丹期的心法悟得透彻无比,元婴心法亦算是悟了个七八成。
“知识改变命运,此言果然不假。要是从前不记心法,现在不知道要上哪儿哭去。”拂衣闭上双眼,开始调整心绪进入无我之境。
修道之人修的是身,更是心。唯有心境处于无波无澜的状态,人与天地自然才能有所感应,从而化为无我,融入天地自然中。
大道生育天地,运转日月,长养万物,生灵虽是大道之子,却因躯壳与心境桎梏,无法如日月星辰般与大道紧密相连。
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道无爱生灵之意,却也无绝生灵之意。
妖兽的传承与人族的灵根,便是天道留给生灵寻道的路。
这条路上充满了艰险与阻碍,处处是诱惑与陷阱,然而祸福永相依,这条路上亦充满了畅快与逍遥,处处是机缘与惊喜。
拂衣正重新整装走上这条路,这一次,她的方向再不会偏移!
第39章 废功引气
灵气生而纯粹,无形无实质,看不见抓不着,却能以阵法聚集或隔绝。
灵气枯竭时期,高阶修士打坐修炼必备聚灵阵法,如今凡俗乡野的灵气都十分浓郁,供金丹以下的修士进阶绰绰有余。
拂衣沉浸在洞府浓郁的灵气中,心境渐如止水,没有一丝涟漪。但这还不够。她不疾不徐,放空思绪等待着,等待心境从止水凝为坚冰,哪怕有了思绪也不会为之所动。
因为散功时必将调动精力专注于自身变化,脑中并非空白一片,一旦心境有波动,就会产生致命的危险。轻则伤及经脉肺腑,重则废掉田丹甚至殒命。
对于修士来说,丹田损毁与殒命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大部分修士都宁愿直接殒命,好过苟延残喘。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拂衣耐心得如同等候猎物的妖兽,越是饥饿,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她比妖兽更谨慎,因为她只有一次机会。
不知不觉中,心境再次有了变化,缓慢而迅速,如同正在凝结成型的坚冰。
若投石入水中,水会产生一圈圈涟漪,外物与思绪就如两颗无时不在的石子,不断地投向修士心境之湖,从而产生心绪波动。
能做到心如止水的低阶修士本就极少,能迅速平复波动的更是稀有,而像拂衣这般,能够将心境平复至坚冰状态的炼气期,恐怕寻遍三千域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拂衣渐渐感觉心境再无可能生出一丝波动,于是放松下来,凝神探入丹田梳理自身灵力。
这是修炼了十二年的所得,也是束缚了她十二年的桎梏。拂衣毫无留恋,神识如同引路者,带领丹田中的灵力游走在不该游走的经脉中。
灵力感受到熟悉的神识,毫不犹豫跟着引导涌入四肢百骸,刹那间,拂衣感受到一种完全陌生的剧痛,仿佛置身于布满利刃的密闭空间,肉身被毫不留情地穿透。
肉身带来的痛楚并未让她变色,神情一如初始般平静,乍看上去与清修中的修士并无两样,唯有她自己知晓这痛有多强烈,多难忍。
在经受折磨时,时间总会过得更慢一些。
拂衣不知这煎熬开始了多久,还有多久才会结束,唯有专注于神识的引导,感受丹田与体内的灵力渐渐减少,她才彻底安心下来。
钟韵回到小院的时候正是深夜,村落静谧无声,月光洒落在湖泊与田埂上,偶有飞鸟迅速投下一道道黑影又急匆匆远去。
“拂衣的亲人不多,可每一个都是真心相待,要是我的亲人也能这样该多好。”钟韵站在瓜蔓下,伸出手来碰了碰新结出的小瓜,小瓜一晃一晃,如同她此刻的心绪。
来到缚龙域这么久,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比如撺掇她来到缚龙域的那个人,比如傻傻的她当真以为能以一己之力救下无数女奴。
“难道非要我死了才能甘心?我做错了什么?我无法选择出身,无法决定灵根,为什么要因为注定的事情恨我?”钟韵想不明白,她无法理解这样的恨意,在来到缚龙域之前,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恨意。
直到拂衣像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正常人眼中是找死。
为什么会那么容易轻信?她不是没有遭受过族人倾轧,不是没有面对过明争暗斗,可是那些人在她看来都不算亲人。
只有最亲近的人,毫无防备的人,才能以天花乱坠的说辞让她坚信,只要来到缚龙域就能为家族创下功绩。
“真傻......幸好遇上拂衣,否则还不知要落到什么境地。”钟韵讽刺地笑了笑,那人还告诉自己缚龙域有个暗中势力叫无妖盟,去那里必然能寻得庇护。
“要是真的去了,恐怕这会儿也成为女奴中的一员了。”
钟韵的手缓缓垂下,小瓜晃晃悠悠一阵归于平静,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人傻就要多历练。她如今不过十五岁,又不是天生聪慧异常的人,从前经历过最大的算计,也无非是家族历练中谁抢了她的功劳,获取了本该属于她的奖励。
如今不一样了,这件事让她看清了隐在暗处的危机,在缚龙域的这一个多月,她还从拂衣身上学到了许多。
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只要她用心去看,迟早能够练就一双慧眼,明辨是非,看穿伪善。
“等我归去......必要让你付出代价......”
洞府中的灵气持续波动,拂衣身上已经不剩下一成灵力,她的境界跌落至炼气一层,很快就要退化成为凡体。
识海的力量在逐渐减弱,作为引导的神识变得有些力不从心,好在余下的灵力不多,在识海封闭的最后一刹那涌入了经脉之中。
“终于摆脱了。”拂衣心中涌上喜意,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着,但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失去了敏锐的耳力目力,失去了能够感知外界的神识,她再也无法捕捉到周遭灵气,也无法探知洞府外面的声音与景象。
被阵法笼罩的洞府,此刻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死寂。
拂衣没有去体会成为凡人的感受,她松开心神,迅速沉入到“第一次”修炼中。
《无名剑法》的“心法篇”晦涩难懂,寻常炼气期连一知半解都难,但拂衣在元婴期时还会反复咀嚼,反复领悟,对心法真意了然于心。
她默念引气心法感应着洞府中的灵气,退化为凡躯,这种简单的感应变得十分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拂衣“看”到了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光球向她缓缓靠近,那是意识感受到灵气后自行脑补的“实态”,实际上灵气并不具有形状。
拂衣没有欣喜,没有心急,她耐心等待着,仿佛毫无所觉般继续默念心法,任由那团白光一点点接近。
五寸、一寸、一厘......
白光钻入拂衣眉心的瞬间,脑中像是有什么炸开了,轰隆隆一阵巨响,仿佛要把一个浑噩的人从朦胧状态震醒。
对灵气的感应回来了,识海再次被打开,拂衣立即运转功法引导灵气,进入那些从未被挤迫过的细弱经脉中。
尽管是不同的功法,拂衣修炼起来仍能驾轻就熟,很快就将外界灵气炼化为自身灵力,修为也稳固在了炼气一层。
只不过......
她的神识探入丹田,却见里面是一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景象。
第40章 不速之客
当修士引气入体时,肉身会开辟出丹田与识海,但这两处并非生长在某个部位,亦不像五脏六腑那般有实体。
丹田识海与经脉,都是只能通过感应、无法通过触碰来观测到的存在。人族与妖族在有修炼以来形成了一个本能,那便是将这些原本无实质之物,通过自己主观臆测,在脑海中化为实体呈现出来。
在人族修士感受中,丹田如同一片颜色各异的海洋,是以也被称之为气海。识海如一片雾蒙蒙的云海,而经脉则与血液脉络一样,不同的是经脉可通识海丹田,血液脉络只是遍布实体肉身。
一旦成功进入炼气期,识海即可观测到丹田与经脉,看到那片令人欣喜若狂的“灵气海洋”,只是每个人气海大小与颜色有所不同而已。
前世的拂衣自然也是如此,从炼气到元婴,丹田都是一片白色灵力聚成的海,可现在她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丹田中,一黑一白两种灵力聚成鱼形,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旋转着。圆形“鱼头”连接着对方略尖的“鱼尾”,哪怕中间仍隔着一定距离,却也能看出黑白双鱼试图形成一个正圆形。
拂衣在震惊中观察了许久,两条灵力鱼中间始终保持着八厘距离,完全没有继续接近的预兆。
“这是怎么回事,若白鱼是金灵力聚成,那黑鱼又是什么鬼东西?”对于丹田出现的异状,拂衣觉得十分堵心,甚至隐隐有些担忧。
虽说她此刻神清气爽,仿佛有着使不完用不尽的力量,但这两条鱼跑到她最重要的气海里游泳,当真不会出问题的吗?
这种不请自来的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拂衣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开始吐纳静心,在一阶超品宁神香的辅助下逐渐恢复了冷静。关键这情况不冷静也没招,她总不能自己钻进丹田把鱼给揪出来烤着吃了吧。
说到烤鱼,她还真的有点饿了......之前吃过钟韵塞的长效辟谷丹,一粒能顶过去二十粒,但刚刚散去灵力时也散去了药力,现在肚子都快咕咕叫了。
“咦?这白鱼里不全是金灵力,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拂衣的饥饿感被新发现冲淡不少,凝神仔细一感应,只觉白鱼中蕴含的气息有种苍茫悠远之感。
再观察那黑色小鱼,里面不含一丝金灵力,更没有其他几种属性的灵力,只有白鱼中一模一样的陌生气息。
拂衣在感受到这股气息时就已喜不自胜,因为不管这是什么,只要给修士苍茫悠远之感,那就必然是好东西!
苍茫悠远并非意味着古老过时,而是意味着能够被追本溯源到无数年前,或许是修道之法初生时,或许是更早。
任何具有这种气息的物质,都等同于盖上了一个“无价珍宝”的大红印章。
“早知《无名剑法》不是等闲功法,但没想到竟能将我变成无价珍宝,真是赚大了。”要不是因为现在还在入定状态,拂衣都打算跳出洞府大笑三百声。
好在她还存着一分理智,噗通噗通的小心脏很快恢复正常跳动,拂衣尽量让自己随着宁神香的气息一起沉淀,渐渐的,她不再受到万事万物的干扰,再一次沉浸在玄妙的心法中。
外界灵气如潮水般徐徐涌来,若能以实质来量化,便是在她身周形成了一道灵气茧壳,这是从前修炼时从未有过的情形。
《玉女真经》运转时,周遭灵气像是无精打采的老年人,慢吞吞的动着,还带着那么点不情愿。运转现在的心法时,灵气如同精力旺盛的孩童看到感兴趣的玩具,争着抢着要往身体里冲。
饶是拂衣已经努力压抑,仍是控制不住欣喜的情绪,所以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笑容,看上去有些傻气。
她的内心真的很有波动,甚至有点想转圈圈。
灵气涌入丹田,在心法的引导下逐渐转化为自身灵力,在经脉中游走循环一个小周天,逐渐归于白色小鱼中。黑色小鱼依然没有变化,完全是一副“修炼什么的不归我管”的姿态。
拂衣不知不觉恢复了平静,引导灵力在体内持续运转,一个又一个小周天过去,体内灵力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增长着。
外面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洞府,钻入似乎永不餍足的白色小鱼中。
拂衣无需担忧心境跟不上修炼速度,由于是刚废功便立即重修,她甚至无需担忧境界的稳固。肉身对境界的记忆还在,她可以一刻不停冲过层层屏障重返炼气九层。
从炼气一层到三层,毫无阻碍。进入炼气四层便是中期,她只感到微不可查的屏障,轻轻松松地跨了过去。从炼气六层突破七层时,这阻碍明显了一点,她冷静如常,稍加用力便突破至炼气后期。
日复一日,白色小鱼中的灵力越来越浓郁,拂衣的境界已至炼气八层。在她潜心修炼之际,时间的概念已经不存在,是以她完全不知钟韵在山下渡过了百无聊赖的九个月。
“哎——”
钟韵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的第几次叹息,说好的只要八九个月呢,明天就是第九个月的最后一天了,她倒要看看拂衣出不出得来。
“要是出不来,看我怎么嘲笑你。”钟韵在脑海里演习了一万遍打脸场面,每次演习结束,她都要吃上一块甜糕安抚自己疲倦的心。
“哎——”又是一声叹息,钟韵靠在瓜蔓架子上扮演起忧伤少女。“鸟累了,树知道。云累了,天知道。小草累了春知道。可是,我累了,谁知道?”
“怎么只你一人。”
一道冷冷的女声从三里外传来,紧接着,一名女修来到钟韵面前,惊得她立马祭出新月刀,周身充满肃杀之气。
“你来做什么?”
“拂衣在哪里?”
“关你什么事,从哪来就回哪去,别来这里找不痛快。”来人正是“拂袖”,只是钟韵着实不愿以这名字称呼她,防备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想着要如何提醒还在集市未归的拂家夫妇。
“拂袖”身着白底银纹宽袍,发丝高挽成随云髻,没有发钗,唯有一根浅青色发带随风飘荡。
她腰间挂着一枚造型别致的木饰,看起来像是用随手捡的低阶灵木刻成,没有阵纹加持,自然没有任何效用。
可是这木饰的造型着实古怪,钟韵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一个类似“7”的造型,转折处还有一个像是能扣动的机关,长的那一部分还是中空,看起来既不像法器又不像装饰,甚至不像是三千域内的东西。
第41章 你以后会死
见钟韵打量自己的木饰,“拂袖”神情有一瞬间变化,不是恼怒,亦非不耐,而是一种不带有任何正负面情绪的变化。像是突然走神到了极远处,在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一种令钟韵感到奇怪的孤独与惆怅。
钟韵皱了皱眉,心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拂袖”并无恶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就算如此,她握刀的手还是不曾放松,心神也没有松懈半分。
“你到底来做什么?”看样子确实不是找茬,要是找茬,现在她们就该把屋子都掀飞了。
“了结因果。”冷冷的声音中透着点无奈,还有一丝不耐烦。“拂袖”神情依然冷漠,好像这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
钟韵完全不怀疑,要是三千域突然在此时崩塌,这个人脸色都不会变一下。
“什么因果?”
“亲缘。”
钟韵愣了愣,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对方。“你跟拂家没有任何关系,哪里来的什么亲缘?你爹娘是谁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这具肉身被我所占,她的因果,自然由我来了结。”
听到她一口一个了结,钟韵微微皱了皱眉。“你该不会是想杀了拂家人吧?”
“拂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没有正面回应,也没有反驳,而是讥讽道:“你认为你打得过我么?”
钟韵从前最是听不得这种话,一听就要原地爆炸,恨不得能把实力丢对方脸上摩擦。可是现在,她自认为已经是个成熟的钟韵了,是以她只淡淡一笑,冷哼道:“打不打得过,试试就知道。”
本来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谁知“拂袖”只是摇了摇头。“我不与你打,没必要。”
钟韵的怒气值几乎冲到了顶点,正考虑是继续打嘴仗还是直接动手,神识就见不远处的田埂上,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
是伯父伯母回来了。钟韵暗道不妙,哪怕他们知晓拂袖陨落了,亲眼看到一个用着自己女儿肉身的“人”,肯定还是会很难受。关键她还不知道“拂袖”到底要做什么......
可惜“拂袖”速度奇快,钟韵还未反应,她便一闪身消失在小院,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拂家夫妇面前。钟韵紧随其后,稳住身形的瞬间只见“拂袖”朝二人跪了下去。
拂衣沉浸在《无名剑法》带来的顺畅体验中无法自拔,她以前觉得修炼打坐就是受罪,还不如练剑加提升心境来得畅快,而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些五灵根精英所说的,修炼就是一种享受。
从前她觉得这话肯定是装逼,灵气慢吞吞的,入体后还绵绵无力地在经脉游走,好半天都无法聚集到丹田。现在她终于相信了,人家不是装逼,是她的功法实在太垃圾。
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了被灵气包裹的幸福感。就像是在最惬意最放松的时候,把整个人泡在一汪暖暖的泉水里,那泉水还能洗涤五脏六腑,让气海识海与经脉都焕然一新。
她的境界已在炼气八层的边缘,只要冲破那一层屏障即可回到九层,而且她明显感觉到丹田灵力比从前多了不止十倍。
前世到了炼气圆满巅峰都未有过如此充实之感,灰蒙蒙的丹田中,那一黑一白两条小鱼缓慢匀速地旋转着,里面凝聚着令她惊喜的浓郁灵力。
随着灵气入体,拂衣渐渐感觉到了那层屏障。
每一次进阶时的屏障就好似一堵墙,若修士资质高且功法强大,这堵墙就无比脆弱,反之则如同铜墙铁壁,难以撼动。
拂衣从前进阶除了要将灵力修炼至巅峰,还需要疯狂练剑以达到爆发的效果,才能够勉强冲破壁垒进入下一境界。
而现在,她只觉这屏障像是即将风化的土墙,只需轻轻一推.....
轰轰轰——
熟悉的轰鸣声在脑中荡开,识海再次被扩大,比起废功前还要多出了近一里的范围。拂衣如今的神识已经能与实力不强的筑基期相当,因此,她的魂魄亦比寻常修士凝实了许多。
只要识海强大,神魂便会随之强大。那些能够夺舍的高阶修士,生前无一不是识海强大之辈,毕竟脱离识海之后,元婴神魂只能在外维持一月时间,金丹不到半月,筑基能维持三天都是侥幸。
至于炼气期,肉身与识海损毁的瞬间,神魂就会跟着泯灭了。
拂衣一鼓作气继续稳固境界,感受到灵息沉厚凝实,丹田小鱼亦有饱和感时,她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刚好九个月,是时候出去了。”
拂衣缓缓起身,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至身上荼白纱裙,灵光从下至上幽幽一闪,流畅的光圈如水面涟漪般荡开。
精纯,且带着肃杀之气。
“嘿嘿嘿......”拂衣忍不住傻笑,金灵力与剑修简直绝配,要是能弄清楚那股苍茫悠远的气息有什么用处,说不定还能变得更强。
境界固然重要,但活在修仙界,实力也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只修心境不修实力的修士,往往只存在于实力超然的大宗大族。
如若不然,就会像齐誉那般折在半途,再无机会潜心悟道。
拂衣挥手招来荧光石与阵盘,又将燃尽的宁神香炉放回储物袋中,神识一动牵起两只丹瓶在手中把玩了一阵,仍是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希望别跟我磨磨叽叽地客气,一定要收回去才行。”
拂衣当真不愿再占钟韵便宜,一路上欠她良多,手上的杂物还没出手,自然还不上防御纱裙的一千枚灵石。再这样欠下去,按照凡俗的规矩都得以身相许才能报答了。
“终于能回家了。”拂衣走出山洞时正是深夜,星河璀璨,夜风温柔,山中一切都透着清新的味道。裙裾翻飞间,拂衣只觉自己的速度都比从前快了好几倍。
神识内出现家中小院时,拂衣脚步一顿,神情骤然凝重起来。“她怎么来了。”距离家中还有五里有余,她已看到“拂袖”正坐在瓜蔓架子下,钟韵正站在她对面,护着身前的爹娘。
拂衣加快脚步,御风术几乎运转到了极限,待来到院中的瞬间,“拂袖”抬起眼来毫不避忌地与她对视着,眼中仍是不带有任何情感。
“你来了。”
“道友若有事不如随我去山中细谈,何必为难我家人?”
“我来是为告诉你一件事,从而了结与你的亲缘。”
拂衣闻言神情淡然,心绪亦无波动。
“何事。”
“你......以后会陨落。”
夜风吹起拂衣的衣角,一头青丝随之向后飘扬,她静静注视着“拂袖”的双眸,仿佛望进了一处未知的深渊。
第42章 第二道魂魄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整个村落都在这一刻陷入死寂,除了拂家夫妇的急促的呼吸,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夫妇二人情绪有些激动,眼圈微微发红。
苏蕙心死死盯住那张思念了十余年,却早与记忆中不同的脸,语气中带了几分狠意。“你少胡说八道,给我滚,你不是我女儿,我不要你来结什么因果。”
“拂袖”仿若未闻,只淡淡瞥了拂衣一眼,见她神情淡定非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要是正常人听到这种话,不说吓得惊慌失措,也该露出几分好奇或疑惑。
可是拂衣偏偏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让她感觉自己像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废话,有种莫名的尴尬。
“拂袖”脸上终于不再是冷漠淡然,拂衣的表现将她的面具撕开了一丝裂缝。
这一丝裂缝让拂衣意识到,“拂袖”所谓的淡然都是浮于表面的情绪,是用来伪装内心慌乱的面具。
想到这一点,拂袖更加淡定了。她和“拂袖”正好相反,看上去是不着调,可那都是在放飞自我,她一颗心早在前世数百年中锻得水火不侵。
山崩于前,固然会变色,思绪却能以最快的速度想出应对之法。
譬如现在,她疑惑于“拂袖”疑似预言的话,心中却已迅速得出了结论:这句古里古怪的预言针对的可能是她前世,而不是今生。
“你体内的另一个魂魄呢?”拂衣没有接她这茬,陨落不陨落并非一句预言可定论,她的路她自己会走,还会走得风生水起逍遥自在。
“拂袖”闻言神色又是一变,这回终于显露出几分慌乱,语气也变得更加冷厉。“不关你的事!管好你自己,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再见若有冲突,我不会留手。”
拂衣忍不住笑了。“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先下手为强。她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再次显露时已在“拂袖”身侧,拖住她胳膊一拽便又消失不见。
灵气漩涡荡开,钟韵赶紧挥袖击散,护住了吓得脸色苍白的拂家夫妇。
“伯父伯母别怕,我去寻拂衣,阵法会护着你们的!”钟韵把二人扶进屋中,祭出一副三阶超品阵盘,循着灵气波动飞驰而去。
拂衣与“拂袖”一进入宝瓶山就已化作两道残影,剑气与法术光芒划破黑暗,如同一朵朵炸开的焰火,只是这焰火有着致命的危险。
银色狐尾剑乃一阶上品,在缚龙域算得上是好法器,可拂衣体内的灵力精纯得非同寻常,注入到剑中还是引得长剑嗡鸣颤抖,像是承受不住这股可怕的力量。
拂衣感应着狐尾剑的承受极限,在长剑即将爆发时顺势挥出,剑气炸开,搅起周遭灵气汹涌翻腾。看似铺天盖地的白光实则蕴含着无数细密暗招,环环相扣,丝丝相连。
“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蠢货,抢了别人身体就该像阴沟老鼠,老老实实待在暗处别出来。你以为跑到我家人面前装模作样就能得到救赎,缓解你心底那点儿自以为是的愧疚?”
拂衣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平静。她的声音中带着肃杀之气,字字句句被金灵浸染,如魔音灌耳,直入对方识海。
“你平白无故害死我姐姐,就算今天杀不死你,也要让你记住跟我结仇是个什么滋味!”
拂衣飞身一跃,轻灵如随风飘动的叶,在夜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白光。停滞的那一瞬,狐尾剑再次爆发出一股令人背脊发凉的剑气,凌厉杀意毫不掩饰,看似平凡无奇的剑招聚集成型时,却让脚下山峰都为之一震。
霎时间,白光纳日月,剑气排星辰。拂衣身形疾速下沉,在即将落地的瞬间再次闪身化作尘埃,融入夜风,消失不见。
“拂袖”双手自下而上幻化出一道圆形光圈,动作略显得艰难滞涩,好像还有些不熟练。
红绿二色灵光凝成符文,复杂深奥,气势磅礴如山海。她站在符文之中,脸上带着略显呆板的冷漠,眼中时不时闪过震惊。
拂衣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正是震惊,是乍见到了超乎认知之物时产生的震惊,“拂袖”绝不是什么高阶修士,从其反应来看,甚至有可能不是修士。
无名剑法并非以奇巧诡异的剑招取胜,而是正好相反,以最朴实无华的招数配合心法所带来的霸道力量,发挥出远超于寻常剑修的实力。
任何境界的修士看到拂衣的招数都不可能面露震惊,顶多是恐惧这剑招的力量,那与“拂袖”眼中的神情全然不同。
“你到底从何而来!”拂衣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逼迫的狠意,金灵的凌厉霸气在空气中荡开,似要将其识海冲破。
“拂袖”正以全力聚集符文,红绿灵光在身周一明一黯,这一声逼问令她猝不及防,胸腔剧震,口中溢出鲜血,一抹暗红血线缓缓从嘴角滑下。
血液滴落下来,却不像正常情况那般落地,而是被周遭狂暴的剑气化为无形,淹没在新一轮的白光狂潮中。
“拂袖”不答,脸上惊恐却已表明,拂衣的问话戳中了她心底深处的隐秘,她的来处,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拂衣实在想不出,这世间能有什么地方会让人如此忌讳暴露身份?就算是来自神出鬼没的无相宗,还有传说中的圣妖山,都不会如“拂袖”这般讳莫如深。
白光与红绿符文交汇后猛地炸开,气浪如有实质冲击着周遭的一切,树木连根而起,沙石尘土翻飞,昏暗中,拂衣稳稳落地,她看到“拂袖”再一次变了神色,更重要的是,神魂气息亦随之有了变化。
“哎呀,躲在暗中的耗子出来了。”
“呵呵......小丫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何不静下好生谈一谈?”
拂衣讽刺一笑,无冤无仇?当她是十来岁的黄毛丫头片子呐?呃,不对,现在好像确实是个十七的黄毛丫头。
“夺舍令姐的是她,不是我,我只想求个安稳而已。”
“她是谁,你又是谁?”
拂衣收剑停手,不再攻击。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危险,此刻的“拂袖”体内潜藏着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灵魂。
她不会轻易感到恐惧,哪怕遇上元婴圆满真人都不至于如此,那么眼前的东西必然是比元婴更强大的存在。
所以这一道,才是那个伤了微云岛十二筑基内卫以及贾千诚的魂魄。
第43章 器灵
拂衣从来不认为自己对下域有着很深的了解,她没有走遍三千域,只去过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她听说过无数真真假假的传说异事,可那也只是天下奇闻中的十之一二。
所以在面对未知时,拂衣一向愿意抱着一颗好奇又不失警惕的心,她愿意探知世界的奥秘,从而丰富自身,开阔眼界,成为一个更加博学多才的修士。
或者以一个不那么高大上的角度来说......她就是很八卦。
“我是谁......”第二魂魄使用的仍是拂袖的声音,可是语气苍老腐朽,与第一魂魄的清冷不同,这道魂魄是当真有种历经世事沧桑,看尽尘世浮华之后的平静。
只不过,它的平静中亦有着一丝不甘。
“你可以认为我是一道器灵。”
“器灵?与空间宝物有关?”
拂衣猜测过很多次“拂袖”消失的理由,最终认为唯有与空间相关的宝物,才能够使修士毫无波动地离开原地不带起灵气波动。
与空间概念有关的玉简,整个下域都算不得多,她自然了解不深,只是根据一些零散记载得知空间波动与灵气波动全然不同,元婴以下的修士绝不可能察觉得到。
有些玉简上说,元婴真人能够感应到轻微的空间波动,但下域无人能炼制出具有空间法则的宝物,所以这一条也无法考证。
拂衣突然的询问没有让器灵变色,但它也没有直接回应的意思。
“我的原身......很早很早以前就被毁灭得彻底,只有一枚小小碎片保存了下来,我寄存在这枚碎片上试图另寻生机,后来,被一阵气流带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地方,后来就一直寄存在拂袖神魂中。”
拂衣心下了然,原来姐姐的识海并未容纳三道魂魄,而是一道异界魂魄外加一枚存有器灵的碎片。
这些寿元悠长的器灵一向爱摆长者架子,拂衣按捺住想要得知一切的心情,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能不能不用我姐姐的名字称呼她。”
面对爱摆架子的长者,越是追问,越容易得到故作高深的回答;装作不感兴趣,对方反而容易吐露一些有用的讯息出来引人上钩,好达到真正的目的。
果然,器灵嘴角微牵,露出一个世外高人惯有的神秘笑容,却因拂袖的面容只有二十出头,看上去颇有些古怪。
“哦,我忘了告诉你,这丫头本名确实是拂袖。不仅如此,她还长得跟这具肉身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丫头从前是个凡人。”
拂衣曾有过这样的猜测,可是得到确认时还是难免心觉怪异。“这可真够巧的啊,”她故意露出一副不信的模样,冷哼道,“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又不敢有意见。”
器灵毫不在意形象地聚起袖子抹了抹鼻子,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一丝显摆。
“那异界是个好地方,除了无法修炼,许多东西是三千域闻所未闻的,就像是这个,”它提溜起腰间的木饰,啧啧感叹道,“这叫枪,本身威力不怎么样,但若是改造成修仙界之物可就厉害了。”
“这么短,一点都不尖利,它也配叫枪?”拂衣语气十分不屑,“据说从前有一位水族妖修,人家那柄长枪锋利无比,出招便能引天地变色,你这算是什么。”
器灵呵呵笑着,脸上一副“你无知但我原谅你”的神情,摇着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算了,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就行。”
“所以,你对她有恶意?”拂衣抓住了它话中的重点,果然,疑问一出口,就见器灵露出了一个略有些阴险的笑容。
“你我同为修炼世界的生灵,何必管外来异种的生死?她占据你姐姐肉身,吞噬你姐姐魂魄,我对她有恶意,于你而言是好事。”
“你说得很是。”拂衣也跟着它一起露出阴险笑容,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器灵必然还隐瞒了许多重要的事情,她可不会傻乎乎全信。
单说占据肉身一事,若无这只器灵相助,一个异界凡魂绝不可能吞噬炼气七层的魂魄。
“那你现在能完全压制她?”
“无法完全压制,不过你放心,她听不到这场对话。”器灵有些得意,嘻嘻笑着道,“她说你会死那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的原身功能有些特殊,到异界后又失了控,在她脑海自动演绎了一些画面。”
拂衣无法从这寥寥几句判断出器灵曾经的作用,但她明白,这玩意儿绝不是个低阶货。
“说实话,我不确定那些画面是真是幻,而且九成九都记不清了。总之我状态稳定后就结合异界风土人情,让她以为画面是看过的小说内容,导致她现在很混乱,以为被困在了一部小说里,其实她压根不看小说,只是我给她造成的幻觉太真,她自己都辨不清。”
器灵说着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道:“她原是个赏金杀手,刚出道两年,有我在暗中看顾本该轻轻松松赚大钱。谁知老天自有安排,她肉身毁在一场任务中,魂魄带着我一起回到了这里,一来就撞进了微云岛。”
拂衣连蒙带猜听懂了它的话,杀手拂袖以为进入了话本世界,以为器灵癫狂时期演绎的画面,是话本中的后续剧情。
这事古怪归古怪,却还不至于让拂衣感到震惊,最让她惊异的还是眼前这只器灵。
从它的话可分析出,它曾经能够接收并显示不同领域发生的一切,这样的宝物已经足够逆天,而它主动暴露出来的功能肯定不是全部,拂衣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会有这般强大。
持有这件宝物的生灵,又会是谁?
“所以你不必理会她所谓的预言,那都是我在沉睡状态接收到的东西,说不定只是我在睡梦中的臆想。其实直接告诉你也无妨,她就只是看到你在飞升通道里炸开了而已。”
拂衣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一副受到诅咒的恼怒神情。“你们俩才要在飞升通道炸开!”
器灵不恼不怒,摆摆手道:“我把一切告知算是一种诚意吧,只希望你不要揪着这具肉身不放,待时机成熟,我会替你报杀姐之仇。你是修道之人,何苦拘泥于形式?”
拂衣垂眸掩去眼中讥讽,看似接受地点了点头。“那好吧,器灵姐姐,我相信你。”
器灵神情终于变了,眼角抽搐了许久才尖声喊道:“神他妈姐姐,老子化形后是纯爷们!”
第44章 失踪
拂衣憋笑失败,魔性笑声顿时响彻山中,惊得草丛一群凡兽凡虫窸窸窣窣逃窜,气得器灵双眼快要喷火。
要不是快压制不住拂袖的魂魄,它都想上前掐死这个毫无尊老之心的小丫头。
“住口,不许再笑!”器灵本想以威严的语气喊出这句话,可是拂袖原本的嗓音十分柔美,哪怕生气也顶多是娇斥,它自己听了都有些不自在。
拂衣好一阵才直起腰来,一边夸张地抹去笑出来的泪花,一边冲器灵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你不必多管,只需知道我会好好对待这具肉身,还会帮你复仇即可。”器灵很快恢复了一本正经,还假作大度地问道,“可还有别的事?”
拂衣毫不客气,点点头道:“有。”
“只管直言,若我能做到都会尽量......”
“你若吞噬了异界拂袖的魂魄,以后就要一直保持女身吧?能稍微提高一下修养素质,别用我姐姐的肉身做出抠鼻这种猥琐举动吗?”
器灵:“......”有一股洪荒之力快要控制不住了怎么办,好想活活打死她!“我不过是揉了揉......算了,我会注意的。”它没有再问还有没有别的事,径直转身离开了山中。
拂衣没有拦它,因为打不过,也因为没有必要。
肉身抢不回来,抢回来也没有用。不论器灵的话中隐瞒了多少讯息、又虚构了多少事实,有句话倒是十分有道理。
修道之人,何必拘泥于形式。
器灵打着吞噬异界拂袖的小算盘,异界拂袖又是以杀戮为职业的狠人,这两个争来争去就足够凌乱了,她完全没必要插上一脚。
要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她当然更愿意亲手为姐姐报仇,可惜这道器灵绝非她能战胜的东西,贸然与之为敌只会白白送命。
她很好奇这只器灵的原身与来历,好奇它为何能看到她的前世,更好奇它是怎样被卷入古怪异界又卷了回来。
可是这些事情对于低阶修士来说如同雾里看花,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若是全凭器灵三言两语来猜测,得出的结论只会是半虚半实。
“还是要早早离开缚龙域,到了外域,就能看到更多的玉简,听到更多的奇闻异事,说不定哪天线索就撞上门来了。”
拂衣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宝瓶山,回到家时只见阵法保护着小木屋,爹娘正在屏障中焦急踱步。
“爹,娘,没事了。假拂袖已经离开,以后不会再来。”拂衣宽慰了二人几句,探出神识在方圆五里扫了一扫,竟然不见钟韵身影。“这是去哪儿了......”
“小韵说去寻你,你在山中没见到她么?”苏蕙心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经过九个月相处,她可是把钟韵当自家人看待。
拂诚安跟着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该不会是那个......那个魂魄把她掳走了吧?”
“这倒不可能。”拂衣摇摇头,器灵没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它的首要任务是吞噬魂魄,而且看它离开得匆忙,多半是块压制不住异界拂袖的魂魄了。
东方已经染上一抹温柔的红,鸡鸣此起彼伏,炊烟徐徐上升,宝瓶村从沉睡中苏醒,拂衣找遍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钟韵的气息。
“爹,娘,我可能要离开一阵。”拂衣有些担忧,不知道是谁趁夜带走了钟韵,她知道钟韵必是遇上了无法抵御的危险,否则不可能连讯息都不留下。
“快去吧。”苏蕙心为她将一缕碎发挽到耳后,柔声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娘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小韵。”
“是啊,我们在家等你们回来。”拂诚安眼中满是担忧,脸上却带着笑。他不愿让拂衣牵挂家里,于是要强撑着做出一副很放心的样子,以免影响女儿的心绪。
拂衣点点头,取走了钟韵留下的三阶超品阵盘,这东西太招眼,万一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修士经过,说不定会为阵盘出手伤人。但只要家中没有修士所用之物,父母就会很安全。
缚龙域的人族修士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及凡人性命,若无正当理由,亦不干涉凡人生活。就连毫无底线的柳三木掳走小拂袖时,都没有出手伤害拂家其他人。
拂衣并不担心爹娘会有危险,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储物袋中的一阶超品阵盘取出,又拿出一枚灵石交给了他们。“若是遇上危险,就将灵石安进阵盘里。”
拂诚安接过后拿在手中,低着头与苏蕙心一起琢磨了一阵,正要问问拂衣这东西贵不贵,她身上还有没有多的备用,眼前却已没有了拂衣的身影。
天早就亮了,阳光火辣辣的,照得草叶树木无精打采,拂衣亦是一脸生无可恋。
她从家中一路走向宝瓶山,几乎快要把山找个底朝天,还是没能寻到任何线索。这不仅说明带走钟韵的人至少是筑基修士,还说明人家多半是有备而来。
拂衣并不认为这事是微云岛的人所为,要是他们,肯定不会只带走钟韵,而是会埋伏起来把她一并带走。她也不认为这是哪个邪修路过此地顺手掳人,因为钟韵身上的防御十分强悍,若无完全的准备,不可能偷袭成功。
“难道是钟家一直派人跟着她?”拂衣只去过一次千湖域,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不长,对钟家这个家族实在不了解。但她相信一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偌大家族有几个歪苗子很正常。
“若是因为家族内斗,想害钟韵的人应该会把事情托付给缚龙域的某方势力。”拂衣脑中灵光乍现,脚步一转朝下山的路飞驰而去。
钟韵是被无妖盟的人带走,拂衣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点。
按照正常轨迹,钟韵原本是要自投罗网前往无妖盟,只要她一去,里面与钟家幕后黑手勾结的人便会传讯告知。
可是拂衣横空出现,打破了钟韵原本计划,无妖盟久久等不到人,无法向幕后黑手交代,肯定会暗中派人找寻钟韵的下落。
她们的行踪不算隐秘,加入无妖盟的修士又广布整个缚龙域,只要有心搜寻,自然能够找得到。
无妖盟很清楚钟韵身上有些什么防御,完全可以提前准备好具有针对性的抓捕方案,所以钟韵才会连留下线索的机会都没有。
第45章 无妖盟据点
理清了头绪,拂衣加快脚步,朝着无妖盟最近的一个据点飞驰。
无妖盟在明面上没有总盟,不像其它势力那般占山或者建城当作根据地,作为一个猥琐发育的盟会,无妖盟只有遍布缚龙域的小型据点,零零散散,不成气候。
其实说是据点都有些抬举他们,拂衣记得距离宝瓶村最近的一处是个破破烂烂的小茶肆,平时开门做生意,有无妖盟的人去了,对上一句尴尬度极高的暗号就能进入地底密谈。
拂衣曾混进过不少无妖盟据点,深知他们所谓的密谈其实就是比惨大会。
一群唧唧歪歪的修士在逼仄地洞中抱怨遭遇的不公,将在妖兽那里受的气一股脑吐出来,出了门回到山中又是一条响当当的好奴隶。
无妖盟的底层修士数量多,没什么杀伤力,也不具有任何威胁,这就是许多妖修明知这个势力存在也懒得多管的原因之一。
无妖盟高层一共九人,一名金丹中期盟主,八名金丹初期长老,分别是九座大型山脉内的男奴。
这些人才是整个盟会最坏最危险的人,可是他们其实也只敢欺负人族修士和血脉低贱的妖兽,对妖主们来说同样没有威胁。
拂衣认为掳走钟韵一事多半与无妖盟高层没什么牵扯。
钟家想害钟韵的人不会是金丹或元婴,很大可能是筑基期,甚至炼气期。
金丹期与元婴期想杀炼气小辈简直易如反掌,随便一场家族试炼就能让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把人骗到缚龙域里来。
既然不是高阶修士,那就不可能联络得到无妖盟高层。
拂衣觉得多半是用灵石或宝物收买了底下的筑基管事,她此刻无比希望,这些管事能在掳走钟韵之后松懈下来,偷偷懒把人交给炼气期看守。
从白天疾驰到深夜,拂衣除了必要的打坐恢复之外,再没有停下来歇一口气。她双腿有些发软,炼气九层毕竟未褪凡体,会劳累会困顿,会饥饿会老去,她在山川溪流中狂奔了整整一天半夜,自是有些吃不消。
可拂衣骨子里带着一种执拗,有时候发作起来连她自己都害怕。比如现在,她知道应该停下来歇息一阵,至少用灵力滋养一下双腿再走,然而一想到钟韵,她一下就充满了力气。
她知道钟韵这次经历并非死劫,但途中拖延的时间越长就越难找到线索,她只能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的双腿打气,希望腿们能够争口气。
“呼,终于快到了。”拂衣的神识边缘触及到了一座大型阵法,那是修仙城池的护城大阵,与外域不同的是,这里的阵法无法防止妖兽妖修,只能抵御风雨雷电。
前方的灵鹤城属红羽鹤管辖,红羽鹤又依附于如风,是以林中遍地都是鹤羽与蝎子蜕下的壳。拂衣迅速掠过山林边缘,一头扎进了灵鹤城的阵法中。
阵外的漆黑仿佛抵达不了城池,彻夜通明的灯火悬浮在上空,地面镶嵌的荧光石组合成一只只红羽鹤的形象,满城尽是柔和灵光。
宽敞街道上走着三三两两的修士,有炼气有筑基,衣着皆是不俗。
时常流连在修仙城池的修士,多多少少是有些底气的,要么有强大背景,要么有筑基金丹实力,拂衣二者不沾,只能小心翼翼穿过小巷来到记忆中的破旧茶肆。
“道友喝茶还是用灵膳?”一名炼气圆满的八字胡中年靠在门口,抄着手曲着一条腿,有气无力地招呼了一声。
“咳,都不是。”拂衣十分嫌弃无妖盟的暗号,但现在容不得她矫情,只能满怀羞耻地道,“雾里雪里,我在四处寻你。”
八字胡中年小眼睛一亮,脸上立刻露出了遇到同类的隐秘兴奋,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回应道:“风里雨里,我在无妖盟等你。道友,请入内!”
拂衣眼角微抽,还要保持一副神秘低调的笑容跟八字胡搭话。“最近盟里可有什么要事?手头有些紧张,想找些事来做做。”
八字胡带着她走进后院,神神秘秘地道:“若是道友有胆量,今天倒是有一件事,不过,嘿嘿嘿......算了算了,道友还是先去下边坐会儿吧。”
拂衣牵起嘴角,知道这是有戏,八字胡不过是故意拿乔,想要点好处罢了。“道友放心,我这人什么都没有,就是胆大。”她说着神识一动,从储物袋中牵出五枚下品灵石,将不舍和决然两种情绪糅合到了极致。
“啧啧啧,道友这就是瞧不起我了。”八字胡连连摇头,动作却比与人斗法还快,残影都没见着,那五枚悬浮在空中的灵石刷一下就不见了。
“咳,我收这灵石也是为让道友放心,这件事就只跟你说,不与别人提及了。”
拂衣连连点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八字胡见状颇为自得,说起话来也细致了不少。
“上头一位管事有令,让我们看守一名女修。待城中人少时就将她带出去,送至如风山主的地盘自会有人接手。”
拂衣知道这必是钟韵无疑,找到了人,她就彻底放心了。她脸上丝毫不显,只露出几分不解的神情道:“莫非这女修实力高强?还是身份特殊?为何要胆大的才能押送?”
“其实我也不清楚她的来历,不过那位管事可是有背景的筑基后期,如此忌讳,只能说明这女修身份相当不一般。若不是胆子小,我自己就接了这事,跟道友说句真心话吧,一旦沾染这人,必会招上惹不起的大敌。”
八字胡一副想得很开的模样,倒不完全是个要灵石不要命的人。
拂衣嘿嘿一笑,拍了拍八字胡的肩膀,道:“道友只说要如何才能接下这任务吧,不就是送到如风妖主的地盘么,简单!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操心吧!”
八字胡颇有些敬佩,感叹道:“后生可畏啊!那道友跟我来,只需留下一道灵气印记即可领人。”
拂衣闻言挑了挑眉,灵气印记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说得轻轻巧巧,以后只需凭这一道灵气即可通过法宝追踪到她。
不过......
她正好有特殊的留灵气方法,追踪什么的她真的不担心。
想到立刻就能带走钟韵,拂衣心中难免欣喜,正想着此行还算轻松,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呵斥:“站住!你带来的是什么人?”
第46章 欺辱
拂衣暗自着恼,是她膨胀了,不该提前生出“此行轻松”之类的想法,这下好了吧,啪啪打脸啊。
她一脸谄媚转过头,没办法,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筑基圆满的气息,身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无妖盟成员,表面功夫必须得真得吓人。
“见过前辈,在下从灵鱼城来,正与这位盟友商议任务之事。”拂衣此刻无比庆幸无妖盟有个不问姓名来处的规矩,毕竟每个人都与妖兽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揭穿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在无妖盟,要么以道友相称,亲近一些的以盟友相称,再近一些的许是会互相取个与特征相关的雅号。可是拂衣觉得八字胡这称呼不怎么雅,要是叫出口,说不定人家就不帮她忙了。
八字胡看到来人,头都快垂到地面去,战战兢兢地解释道:“这,这位盟友正好,正好手紧,我瞧她实力确实不差,就想着将人,将人转交给她。”
来者是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的少女,外貌维持在十六七岁,眼神与神态却看不出一丝少女感。
“实力不差?”假少女挑了挑长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替我去办件事,这里的人先暂时不管,等一段时间再转移不迟。”
“好说好说,前辈只管吩咐,我和这位道友肯定办得妥妥当当。是吧道友?”八字胡说着还用手肘撞了撞拂衣,让她赶紧抓住机会表忠心。
拂衣很想骂娘,甚至还想扯个借口拒绝,她真的赶时间啊。早点把钟韵带走,她也好早为宝瓶山机缘做准备。
何况辛无真很快就会带着无妖盟的高阶修士前去找她麻烦,这些人绝对不会错过欺负美貌柔弱炼气期的机会!
无妖盟最大据点距离宝瓶村很远,但距辛无真离开已经过了近十个月,此时肯定带着人往这边赶,她哪儿有功夫去给这女修办什么事。
“怎么,你不愿意?”见拂衣没说话,女修脸色阴沉,散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袭向拂衣。
拂衣毫无感觉,但为了避免别人察觉自己识海过分强大,还是强行装出了一副吃痛受伤的模样,为了真实,她还轻轻闷哼了一声。
“愿不愿意由不得你做主,身为晚辈就要有个晚辈样子,实力不济还想挑着做事?想轻轻松松,何不去微云岛上躺着?”
女修讥讽地瞥了二人一眼,完全不将炼气小辈看在眼里,全然是一副让你们做事都是看得起你们的模样。
她神识一动,从储物袋中拖出一枚玉简,猛地一甩,砸在了八字胡脸上。“把这上面的东西凑齐,要尽快。”她说完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眨眼间消失不见。
女修是筑基圆满,哪怕没有用上多少灵力,却也将八字胡的脸砸出一道见血伤痕。拂衣看得皱眉,这样的修士,她还是真是许多年都不曾见过了。
缚龙域相对外域来说十分闭塞,里面的修士又常年遭到妖兽欺压,心中或多或少都存着怨气,在对待低于自身境界的修士时,就会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冲动想要发泄一番。
这样的修士在缚龙域不算少数,有追求的人族修士都远远离开了此地,去往外域寻找更光明的未来,余下来的自然都是些改不了劣根性的修士。
“你没事吧?”拂衣本来不想多问,但八字胡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一大把年纪了瞧着怪可怜。
“没,没事。嘿嘿嘿,这算什么啊,上回我向她行礼时头垂得不够低,还被她一把按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呢。这点小伤,灵力一滋养就无事了。”
八字胡一边笑着一边恢复了伤口,还不忘探出神识看了看玉简内容。“一阶超品宁神草十株,一阶超品凝血草十株,一阶圆满七头蛇十条?还得是完整得看不出半点损伤?我看她这是在为难我!”
八字胡脸上笑容变成苦笑,颇有些绝望地抬头望天。七头蛇本就实力高强,要他们杀十条不说,还要求完好无损,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拂衣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就觉一道强势威压袭来,惊得她差点甩手就是一剑,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这威压中蕴含着刚刚那名女修的气息,这才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捂了捂头。
这道威压针对的是八字胡,他感受的压力自是比拂衣强了十倍不止,识海承受不住这般重挫,猛地栽倒在地吐出一口浊血,两眼都有些发黑。
“前辈饶命!是我嘴贱!不该私下埋怨!前辈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完成得妥妥当当!”尽管受了伤,八字胡还是顺溜地求饶保证,连个停顿都不带有。
拂衣心下暗叹,这求生欲也是绝了。
“哼,还不快滚。”
女修幽幽的声音飘荡在空中,八字胡连忙抹掉嘴角的血,冲拂衣使了个眼色让她快走。
拂衣知道,那女修必定就在这据点的某一处守着,她没办法撺掇八字胡带她进入关押钟韵的地方。要是真打起来,以她现在的实力完全没有胜算,杀一头二阶初期诡音兽都够吃力,更不要说杀一名筑基圆满的修士。
眼下除了先把玉简上的东西凑齐没有别的办法,拂衣一把扯住八字胡,显得比他还积极,以能显露出来的最快速度超城外冲去。
一出城,八字胡就开始长唉短叹,刚刚不敢表露的埋怨此刻全都发泄出来了,嘟嘟囔囔说个不停,全是平时如何夹在妖修与高阶修士中间来回受气。
拂衣撇撇嘴,顺口应道:“既然你这么不愿受气,何不自己努力拼搏一次,抱怨又有什么用?”
八字胡哼哼唧唧道:“你懂什么,你一个四处游历的修士能懂我的苦吗?何况我要是拼搏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那你倒是是拼啊!”
“我不是说了我害怕吗?”
拂衣:“......”算了,这话她一开始就不该接。
八字胡一通诉苦,让拂衣觉得有些烦躁,刚刚的女修实在让人厌恶,仗着实力欺辱人就罢了,可她竟然还接连欺辱好几次,这像话吗?
拂衣觉得不能就这样白让人欺负,脑中过了几个念头,终于想出了一个稳妥中带着一丢丢顽皮的操作。她转头看向还在生闷气的八字胡,笑得老奸巨猾。
“嘿嘿,道友,听说过引君草吗?”
第47章 金丹少年
八字胡闻言停止了抱怨,一脸狐疑地看向拂衣道:“我怎会不知引君草?不就是长在七头蛇巢穴边那个么?怎么,道友想顺便采些回去?那东西除了引七头蛇没什么用处,买不出高价。”
拂衣摇摇头,笑眯眯地问道:“道友难道就不想稍微报复回去?同为无妖盟成员,虽说你我是炼气她是筑基,但这气也受得太冤枉了吧。”
“哼,你以为我没想过报复?那贱人不知与谁有勾结,身上宝物层出不穷,以前有几个筑基圆满的管事与她有私怨,双方还在一次密会上吵了起来,从那以后,那几名管事就再不曾出现过。”
同为筑基圆满,一个能解决多个,要么说明实力强大,要么说明身怀重宝。缚龙域的修士一个比一个穷,她怎么就能从众多穷修士中脱颖而出,稳占上风不落败?
拂衣想到钟家有人收买无妖盟修士,会不会就是这名女修?“道友你说句实话,你想让我带走的那名修士是不是这位管事带来的?”
八字胡这会儿无心再帮着隐瞒,毫不犹豫地道:“可不是就是她么?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一看就知道那小女修有大来头。”
拂衣听后心下有了主意,原本的计划也该改上一改才行。
本来想寻几株引君草液提纯了撒在任务物品上,再将那女修猎杀七头蛇一事散出去,过不了两天,就会有高阶七头蛇找上茶肆寻她麻烦。
那时候她已带着钟韵远走高飞,哪怕无法亲眼看到女修倒霉,但只要知道这人会生不如死就行了。
但现在知晓女修与钟家某人有勾结,那就不能让她死得太早。
万一钟韵还不知道是谁想害她,杀了这女修就永远不会知道,就算钟韵心里有数,那这女修也是个活生生的证据。
“道友,我劝你还是别想着报复,早早完成任务让她满意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引君草是能引七头蛇,可她身上肯定有底牌,要是连引来的七头蛇都能解决,你我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八字胡语气诚恳,还不住摇着头叹息,完全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只是他垂下头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让一直分神关注他神情的拂衣感到诧异。
拂衣对八字胡谈不上信任,试图拉拢他一起合作,也是因为要做小手脚肯定瞒不住他,还不如先试探试探口风。她知道八字胡无论同不同意报复,都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但他突如其来的异状又是因何而起?
现在这些修士的心还真是海底针,摸不清。
“道友,其实你不缺灵石吧?”
拂衣正琢磨八字胡想做什么,就听到他忽然开口试探起来。
“我不缺灵石怎么会连命都不要?”拂衣一口否认,脸不红心不跳,因为她是真的缺灵石。
八字胡咧嘴一笑,眼中精光渐渐变得明显。“嘿嘿,你这身衣裳不是一阶下品吧?我看至少都是一阶上品,否则怎么能抵挡得住筑基圆满的威压?”
拂衣这下可算是明白了,只是没想到八字胡居然想杀人夺宝,说好的盟友要共患难呢?无妖盟果然是个毫无底线的势力!
“你为了接取任务就能拿出五枚灵石,我看储物袋里的好东西还不少,在下最近是真的手紧,道友可否接济一二?”
拂衣顿住脚步,脸上笑容无比讥讽。“见过打劫的,没见过把打劫说得这么委婉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要是没本事......”
“敬酒不吃吃罚酒,贱人,受死吧!”八字胡自以为出招奇快无比,身前灵光一闪,一对布满利齿的环形法器簌簌朝拂衣攻去。
利齿寒光闪烁,破空声打破了黑夜的平静,然而就在法器攻至拂衣身前时,八字胡却一下傻了眼。“人呢?”
林中仿佛只余下他一人,还有两道悬浮在空中蓄势待发的圆环。
八字胡心头一紧,这是什么招数?怎么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探出神识试图从灵气波动判断方位,可惜这里的灵气已被他自己扰乱,根本无从下手。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身上罩着一重灵光护罩转来转去地搜寻,一息、十息、二十息过去,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逃走了?”八字胡想到这种可能,气得骂了句娘。“操,小贱人跑得还真快!看老子回灵鹤城怎么告你......”
刷刷刷——
一阵刺耳破空声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八字胡还未说完的话,他只觉背脊发凉,毛骨悚然,身后的力量带着霸道狂暴的杀意,强势得令他双腿发软。
他迅速调动神识,试图以利齿环强接下这一击,心中还不住安慰自己,对方只不过是个炼气九层,这样强势的攻击顶多能使出十次,灵气就将先一步耗尽。
“我倒要看看你能逞强到几时!”八字胡瘦削的脸被一道强光照亮,双眼不由自主眯起,神识只觉剑气犹如爆发的山洪朝自己袭来,淹没了他还未出口的几句讽刺。
短短十息,这场斗法便已从开始走向了结局。
拂衣显出身形稳稳落地,狐尾剑意似犹未尽般忽明忽暗,铮铮作响。倒在地面的八字胡生机断绝,脸上还挂着狰狞阴险的笑容。
不自量力。拂衣撇撇嘴,神识一动牵起地上储物袋,待看清里面的物品后神情都有些错愕。因为里面一共就六枚灵石,有五枚还是她给的。至于其他的就更没法提了,拿去小市摆摊都嫌丢人。
拂衣想了想,还是把这些破烂与六枚灵石一起装回自己储物袋,祭出一缕火苗,将储物袋与尸身一并毁掉。清理了一遍斗法现场,她才再次动身前往低阶七头蛇巢穴。
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否则没办法把钟韵带出来,不过拂衣仍是不愿轻易放过那名女修,一路都想着要如何让她吃个暗亏。
天渐渐亮了,拂衣在即将抵达七头蛇地界时,忽觉后方五里开外有一道鬼鬼祟祟的气息,让她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
谁知那人似乎有所察觉,竟不躲不避地朝她的方向招了招手,招完还径直朝这边蹦跶过来,由远至近的身影瞧着还挺欢实。
拂衣很快瞧清了他的面容,十七八的少年,长得颇为好看,要是继续发展下去都能赶上她了。
拂衣心中有些犯嘀咕,这人谁啊,总不能是认错人了吧?可是她明明感觉到少年隐匿的灵息中,隐隐透着金丹期的威压。
第48章 长离
少年蹦跶到拂衣前方三丈处,咧嘴笑得很热情,一口大白牙在晨光中闪着光,身上红衣衬得他肤白貌美却丝毫不显女气。
拂衣静静站在原地,心中戒备到了极点,一个金丹老怪物隐匿修为装嫩多半是心怀不轨。不过她不明白对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傻笑,难道是打算把她活活笑死吗?
“道友有事?”拂衣见他不说话,只好假装没看出他的伪装,主动开口询问了一句。
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嬉皮笑脸地应道:“我刚刚看到你杀那修士,剑招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所以呢?”
“你能教教我吗?”
拂衣:“......”哪里来的装逼老怪物,堂堂金丹期如此不耻下问,真的要脸?“道友还是别开玩笑了,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哎你别走啊,我就是太无聊了。”少年见她往后退,连忙又往前蹦跶了几步,一脸真诚地道,“我不是坏人,我叫长离,你叫什么名字?”
拂衣听到这名字,原本要迈出的脚步忽然一顿,长离,正是百年之后与戾霄、钟韵等齐名的风云人物之一。她拧起眉头有些凝重地看向眼前少年,这一回眼神中带了一丝审视,少了几分防备。
他当然不是坏人,因为他是只鸟啊!
长离是下域唯一一只朱鸟,血统古老,可追溯到天地未开化时期,与玄鸟一样,朱鸟亦是起源说中开天辟地创道的七大妖祖之一。让拂衣疑惑的是,此刻他身上竟然完全没有妖兽气息。
“你怎么不说话?”长离见她没有再急着离去,非常自来熟地上前几步,笑得更加欢实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了?我这人就是这样,遇到气息相投的就容易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唧唧喳喳这词用得可真贴切,拂衣见这鸟好像打定主意要套近乎,干脆直言了当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要是帮得上一定帮,帮不上你也好去找别人。”
哪怕百年后有关长离的传言不多,拂衣也清晰记得他是个正派鸟士,神秘归神秘,风评还是很好的。尽管她不喜欢鸟族,还是愿意客客气气对待长离,毕竟她一个小小炼气期,跑不过也打不过不是?
“嘿嘿,其实我是听从城中跟着你出来的,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看看......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拂衣听得一头雾水,疑惑道:“你认得我?”
长离满脸纠结地点点头,犹豫片刻后才道:“我......我其实是妖修。”
拂衣“嗯”了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长离眼中满是幽怨,语气也是惆怅得很,“我其实......被你拔过毛。”
拂衣:“???”
等等,他该不是万妖山脉那只普普通通的小红鸟吧?拂衣觉得自己快被这件事弄崩溃了。能一脚踩到两只珍稀品种还把人家羽毛拔光的修士,恐怕找遍整个三千域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不是怪你啊!”长离看到她震惊中带着痛心与悔意,连忙摆摆手道,“正好我最近总是发热,拔光了凉快嘛,我自己狠不下心来,你正好帮了我一个忙!”
拂衣知道他多半是误会了。她确实是后悔,甚至心痛得难以呼吸,但不是因为怕他生气,而是因为当时没能知晓事情真相,失去了同时拥有大量玄鸟朱鸟羽毛的机会。
要知道那可是一大笔灵石啊!
不过万事没有早知道,拂衣很快想通了,并且暗戳戳安慰自己,当时拔毛的快乐是多少灵石都买不来的。
“抱歉啊,我不该拔你羽毛。”拂衣一本正经道了歉,又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道,“你既然已经化形,那岂不是三阶前辈?”
长离将一缕掉落下来的碎发往后一抛,再次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叫不叫前辈都无所谓,我这人很随和。”
拂衣不好再装傻叫他道友,客客气气拱手一礼道:“长离前辈,我还有事在身,这就先走一步了。”
“你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吧,我都快闲出鸟来了。”长离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古怪之处,为免拂衣拒绝,他还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若你说的事是给无妖盟管事找东西,有我在会更方便!”
拂衣眼角微微抽搐,点点头转身默默往前走,心中却是在想这鸟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为什么连她要替那名女修找东西都知道?
长离见她神情古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连忙快步跟上。
“我其实是从宝瓶村开始跟着你。前段时间我路过宝瓶山,感觉到那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异常气息,就打算进山探查一番,结果正好发现你在里面修炼。我一看,嘿呀,这不是拔我羽毛的小女修吗!”
长离说完又叽哩哇啦讲述了一大通他的心理活动,还有当时的天气,宝瓶山的地势,他所站的位置,详尽得像是要说到天荒地老。
拂衣听得昏昏欲睡,摆摆手打断了他。“前辈,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好啊!”长离摩拳擦掌,觉得自己肯定能赢。
拂衣咧嘴一笑,道:“我们比谁能不说话最久,赢家可以问输家任何问题,必须老实回答。”
长离立刻收声闭嘴,由于好胜心太强还不由自主抿紧了嘴,一副绝对不会开口的模样。
拂衣心下松了口气,魔音灌耳也不过如此,现在好了,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事。
“咳,我输了!”长离的沉默没有维持到半柱香,他夸张地舒了口气又道,“这游戏没意思,还是我给你讲在宝瓶山的发现吧,我怀疑那里将有一场小机缘。呃,你看着我干什么?哦哦哦,你要问我问题是吗?你问吧,我都会老实回答的。”
拂衣暗中翻了个白眼,幸好长离不是个反派,否则肯定是死于话多。不过,她确实有一些疑问,想了想便开口道:“前辈好像不是缚龙域的妖修,为何要跑到这里来游历?”
“宗门长辈让我到这里来凝妖丹,说是对我有好处,而且能受这里的天道影响提前化形为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来就觉得此地气息很微妙,所以进阶后也没急着走。”
第49章 史上最神秘宗门
拂衣觉得“很微妙”三个字十分贴切,缚龙域确实是一个微妙的地方,她前世今生都闹不懂为何大佬们都与这里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戾霄跑来占山为王,颇有不把缚龙域隐秘揪出来就不松手的气势。没想到神神秘秘的长离亦是在这里化形,还打算在此探寻一番。
还有白虎、青龙、玄武、凤凰、麒麟一族的几位风云人物,也都在这里或长或短地停留过。
这几族都是七大妖祖遗留在世间的血脉,与玄鸟朱鸟平起平坐,传闻玄鸟与朱鸟分别是开创空间与时间的妖祖,而另外五族则分别为世间衍化出五行。
另有三位人祖衍生道法,使时间空间与五行不再是单一个体,而是结合起来衍化世界的整体。
一气化三清。玉清、上清、太清,三位道祖便是道统的起源,亦是所有人族的起源。
创世妖祖共七个族群,偏偏七个族群的遗留血脉都与缚龙域有过纠葛,这显然不是什么巧合,按照缚龙域在整个三千域的地位来看,此地应该不被他们注意才正常。
这些妖修不一定是主动想要到这里来,但最终都没逃开一双无形大手的操纵。
缚龙域内究竟有什么在影响着大家的命数?拂衣不是没有在高阶时期回来过,她从没体会到长离所谓的“微妙气息”,只不过是凭种种迹象认定此地不简单,但一直没探查到任何线索。
拂衣忽然反应过来长离刚刚说是宗门让他来历练,可是她从未听说长离属于某个宗门,莫非这一世有什么改变?
“不知前辈出自哪一宗?”
“无相宗。”
拂衣先是一愣,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无相宗是史上最神秘的宗门,无人知晓山门朝哪儿开,也不知晓他们如何招揽弟子,更不知道宗门整体实力如何。
唯一可确信的是无相宗立宗的年头几乎与三千域衍化的年头齐平。
在外自称出自无相宗的修士,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大佬中的战斗佬。由于无相宗名声实在响亮,世间总是免不了有人打起歪主意,想要扯着这张虎皮在外糊弄人。
只不过假冒伪劣弟子总会死得悄无声息,到如今,再无修士敢谎称无相宗弟子。
此刻作为缚龙域土生土长“小小炼气期”,拂衣不应该听说过无相宗,于是她装作不知好奇道:“前辈的宗门在哪一域?距离缚龙域很近么?”
长离这回没有再老实回答,只含糊岔开了话题。“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吧,那个,你是不是急着去灵鹤城救人?”
“是。一位好友被困在无妖盟,我得想办法把她救出来。”拂衣知道再问不会有结果,识相地收了口没有继续。
“我去帮你掳出来好了,何必浪费时间?”长离很热心,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眼神澄澈清纯得像个孩童。
拂衣很少从修士眼中看到如此纯粹的热心,那是没有掺杂任何利益与私心,更没有掺杂任何复杂情感的好意。就连受到正统教育长大的钟韵一开始对她也有小小防备,后来才逐渐敞开了撒欢。
可惜这份好意她无法安心接受。
不仅是因为拔过他羽毛,还因为无功不受禄,她不是一个轻易相信陌生修士的人。哪怕长离纯净得如同透明晶石,一眼即可望穿,她也无法将自己与钟韵的命运交付过去。
她经历过一次血淋淋的背叛,那次背叛让她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看人不能凭一时的表露,有时候对方确实没有带着恶意接近,甚至是毫无保留付出过真心,但在面临挑战本性的利益之争时,那些真心会转瞬化为乌有。
第二,面对这样的仇怨,最好的方式不是杀了对方,而是接受对方选择利益的现实,并学会与这件事带来的伤害和平共处。
为己谋利没有错,只是每个人选择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前世她杀了那个背叛她的修士,却花了许久才忘掉那双死前痛苦悔恨的眼。
最终她原谅了自己也原谅了这个世界,她了解了因果宿命所以不需要被道歉,她穿越过日夜里无尽的试炼,才会在如今走得从容又迫切。
“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无妖盟人多势众,若将事情闹大说不定会招来更多金丹前辈,还是将任务完成换她出来比较好。”
长离理解地点点头,开始了新一轮的絮叨。
“说得也是,我是打不过那么多金丹期的。其实我就是想帮你一把,怎么说呢,原本只是想瞧瞧拔我毛的是什么人,可是跟了一路,总觉得你气息特别熟悉,就好像认识了很久。”
长离满脸疑惑,瞧得拂衣也一阵纳闷儿。她确定前世今生都与长离无交集,从前连脸都没见着过,此生更是只有踩鸟拔毛之仇,哪里谈得上认识许久。
不过世间这样的事大都能归咎于气息相投,拂衣没有多想,只笑着道:“许是投缘吧,承蒙前辈看得起。”
长离摆手笑了笑,脚步忽而一顿将拂衣拦住。“前方有人。”
“谁?”拂衣的神识不足以看到五里之外的地方,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颇有一种打起来她就要跑的感觉。
长离哑然失笑,忍不住调侃道:“你还真是把死道友不死贫道发挥到了极致,放心,只是两个筑基圆满修士,说是要去宝瓶山掳一名女奴,赶在别人前面把人送给妖主换资源。哎呀,他们说的该不会是你吧?”
拂衣点点头,来得正好,她正愁没办法给无妖盟那名女管事找点麻烦,这两人就撞上门来了。
“前辈,还请将气息收敛一些,以免被看出端倪。”
长离满脸写着傲娇二字,哼哼道:“能看出我伪装的人还没生出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拂衣心中呵呵,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想拆穿而已。
“来了。”拂衣神识感应到两人靠近,当视线范围内出现他们的身影时,她拱手一礼,神情恭谨且戒备。
对方压根不将两个炼气期放在眼里,不疾不徐向远方走,毫无避讳地说起要先去茶肆看看情况。拂衣心中暗喜,机会来了。
“二位前辈请留步,不知前辈是不是为一名女奴而来?”
两名筑基期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瞥了二人一眼,其中一名身着宝蓝莲纹道袍的青年倨傲地道:“区区炼气,胆敢过问前辈之事,活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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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明抢
拂衣听到这话心中并无多少波动,在高阶修士看来,低阶小辈确实是不该如此大胆,但她此刻顾不得这许多,反正搭一句话又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就算这两人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狠角色,身旁还有一个金丹期妖修,她怕什么。
“请恕晚辈无礼,只是刚刚听前辈说要去灵鹤城拐角茶肆,便想到此前听一位筑基前辈提及会有人来带走女奴,是以先一步带人去了如风妖主的千足山。晚辈是怕二位前辈走错路才斗胆开口提醒。”
蓝衣青年与身旁的灰衣中年对视一眼,神情中带着一丝不甘,再次转头看向拂衣时,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只是仍然带着几分审视。“你是如何得知她要去哪里?”
拂衣神识一动取出那枚任务玉简,悬浮在空中向二人飘了过去。“那位管事急着赶路,就将手中急需寻找的东西分派给晚辈,说是待她归来就要取走。”
听到她的话,两人只当她真是无妖盟的低阶成员,心中疑虑顿时削减了一些。盟里的低阶修士们讨好筑基期的手段层出不穷,这边投机那边取巧的事做得不少,他们只当拂衣亦是这样的人。
“她走的是哪一条路,你可知晓?”灰衣中年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有着势在必得的狠厉。
拂衣见状心中暗喜,面上一副毅然决然的模样指着一条非常绕的路道:“说是为避免有人追踪要绕远路,让我不必急着完成任务,到时候在红树林汇合即可。”
红树林是灵鹤城与千足山之间的荒僻树林,那里没有资源可取,平时少有修士与妖兽前往。
灰衣中年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那管事的性别与外貌特征,听到拂衣细致的描述后,忍不住朝身旁蓝衣青年讥讽一笑。“呵呵,原是让任三那贱人得了先。”
拂衣这才知晓那女管事名任三,只是听起来也不像是本名,想来无妖盟的高阶修士亦非知根知底。
蓝衣青年神情稍微凝重了一些,看样子是有些忌讳任三的实力,不过两名优质女奴可以在妖主那里换得不少资源,眼瞅着能抢先一步却被别人占了先机,这就好似到手的妖兽逃走了,就算吃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吃到。
“这二十枚灵石你们拿着买丹药吃,此事不可再与旁人说起。还有,寻到玉简上的东西就滚去卖掉,若是胆敢接近红树林,有你们好果子吃。”
蓝衣青年威胁着散出一阵强势威压,这回真将拂衣震得身形一晃,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戏精一样的长离比她还夸张,倒在地上嗷嗷呻吟了两声,还带着哭腔喊了两句“前辈饶命”。
他们的反应很大程度取悦了两名筑基期,眼中皆染上戏谑,一边笑着一边快步朝红树林方向赶去。
“前辈,你戏真多。”
“戏不多不足以谈人生。”
长离的神识一直尾随他们走远,直到确定对方绝无可能返回才淡定起身。
拂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戏多也不足以谈人生,顶多是谈妖生。”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大部分时候都是长离自己在絮絮叨叨,顺便散出金丹期威压震死附近一阶圆满七头蛇,拂衣很快就将任务超额完成。
收集好宁神草与凝血草后,长离祭出一副三阶超品飞行法宝,带着拂衣朝灵鹤城赶去。法宝速度极快,拂衣的神识探不清里面的阵法,却也知晓这是难得的珍品。
回城的路本就不算远,借助法宝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阵法之外,拂衣在心中估算了一下,那两名筑基顶多才走到一半。
“前辈,我先去茶肆交任务,你是在外面逛逛还是先行游历去?”
“我打算去宝瓶山,我跟你说了吧,那里多半有一场小机缘,我想去凑个热闹。”
拂衣知晓这场机缘确实小得可怜,顶多能让炼气期和筑基初期捞上一笔灵石,修为再往上,那点灵石就有些不够看了。不过这话她没法说,而且长离显然也不是冲着资源去的,正如他所言,是去凑热闹而已。
“那我到时候也与好友同去,既然有机缘必然少不得有修士赶来,我得回去让家人搬走。”
“你们也去?那我就等等好了。”长离先一步跳下地,待拂衣站稳后将法宝收了起来。“我就在城外等候,你自去吧,有事只管大喊一声。”
拂衣朝他挥了挥手,正想转身钻进护城大阵,忽然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走向长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大堆东西放到他手中,随后再转身进了城。
拐角茶肆生意如惯常一样差,刚一进门,拂衣就听到识海中响起一道不满的斥责。“还有一个人呢?可别告诉我是死在外面了。”
拂衣垂下头,压住心中厌恶,不卑不亢应道:“那位道友试图打劫,我便反抗了一下。”
“哦?”任三身形猛地出现在拂衣面前,带着几分不屑扫了她一眼。“哼,就凭你?他修为可比你高上一个小境界。”
“晚辈是剑修。”拂衣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这一句已经足够。
任三不置可否,神识一动就将拂衣系在腰间的储物袋夺到手中。“你想接下送走那小女修的任务?”
“晚辈手紧,确实想找点事来做。”拂衣心中鄙夷无比,堂堂筑基圆满还要明抢炼气九层的储物袋,真是连蚊子腿都不嫌肉少。
幸好她提前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长离保管,他是朱鸟本鸟,哪怕好奇心起打开盒子看见了玄鸟羽毛,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稀罕。
况且拂衣觉得长离不会做这种事,刚刚把东西交给他,他就已经装进高等妖兽生来自带的储物空间中。
“瞧着确实手紧。”任三不知何时已将储物袋看了个遍,除了超额完成的任务物品,就只有一柄花里胡哨的短剑,五枚下品灵石,以及一堆明显属于八字胡的破烂。“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做,去了千足山自会有人付你酬劳。”
拂衣暗道今天真是大开眼界,让小辈接连做两个任务都不给报酬,还要从小辈这里顺手打个劫,这种人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能接走钟韵就是最大的胜利,何况,她还挖了一个大坑等着任三去跳。“前辈,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51章 不是个东西
拂衣本人听到这样的话,多半都会怼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就不要讲,但大多数人都会稍微提起一丝好奇心。特别是任三这种自视甚高的修士,一旦见到有人吞吞吐吐,就恨不得能把人倒提起来将话抖搂出来。
再看到原本不卑不亢还算淡定的拂衣,眨眼间就变得犹豫不决,任三的好奇心更重了一些。“到底什么事,还不快说!”
拂衣咬了咬唇,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满脸决然地道:“晚辈在途中遇到了两位筑基圆满前辈,听到他们说要去红树林捉两名逃奴,正好将人送去千足山。前辈,若他们抢了先,我们这一个岂不是......”
要是千足山先收下另外两个女奴,她手上这一个就显得有些鸡肋了。任三眼神一厉,显然有些不悦,不过紧接着她的神情就松和下来,露出了一个略显阴险的笑容。
“无妨,你先带着人慢慢往千足山去,不要走红树林那条路,我去会会他们。”
拂衣心中一定,恢复了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点点头道:“是,晚辈这就去领人。”她接过任三丢来的符箓,凭此可安全进出阵法一次,出阵后符箓会自动销毁。
任三早在扔符箓时就已消失在茶肆中,拂衣抑制着想要飞奔的冲动,不紧不慢朝着后院走去。
关押修士的地牢在会谈室下方,拂衣沉入室内只见里面空无一人,想来是今天没有怨男怨女在里面互诉惨事。她将符箓贴在身上继续向下沉,双脚腾空后很快落到实地,看到正在暗室里寻找出路的钟韵。
“拂衣!”钟韵惊呼出声,收起差点击出去的灵力化刃朝她跑了过来。“你是怎么找来的,要是被人抓到可怎么办?”
“我装成无妖盟成员混进来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拂衣拉住她手腕向上一跃,回到地面的同时向她传音叮嘱道,“反抗一下,假装不认得我。”
钟韵立刻会意,大声呵斥道:“快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住嘴!再嚷嚷就别怪我不客气!”拂衣冷着脸回斥了一句,在钟韵再次开口反驳时一掌拍向她后颈,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把人直接给打昏了。
她不知道茶肆内藏没藏人,地牢有可阻拦金丹期神识的隔绝阵法,不怕有人听见,在外面可就不一样了。只是想想钟韵也是倒霉,上次被她摔得鼻青脸肿,这次又被她敲晕,啧啧,或许她就是传说中的最佳损友吧。
拂衣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拎住钟韵的腰带,脚步轻快地出了茶肆来到城门外,刚出阵法,她就看到不远处的树上停着一只粉嘟嘟的小胖鸟。
“前辈,你化作鸟身做什么?”拂衣走上前去,眼神十分复杂。弄成这副样子看着还挺有食欲是怎么回事,羽毛都拔光了,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的,好像刷上一层灵蜜就能用火烤来吃。
“任三身上贴着一枚无意识神念符,应该是从元婴初期身上剥离出来,有这枚符箓,她说不定能看穿我原形,咳,你也别问我原形是什么。谨慎起见我便恢复了鸟身藏在树上,再隐藏好气息,总比一个大活人藏在附近要保险。”
长离不是滥杀之辈,不会一边敞开身份让人发现,一边又要无可奈何地杀人灭口。拂衣理解地点点头,瞒着朱鸟身份确实是正确选择,在相对弱小的时期,谁都不愿暴露自己本身就是一件重宝。
“难怪任三每次与人斗法都能赢,原是有神念符。”看来钟家那位幕后黑手还是十分受宠的后辈。
无意识神念符是修仙家族用来保护小辈的手段,唯有元婴及以上境界的修士能够制作,符箓中存放的是一丝没有思考能力也没有记忆的神魂,若是省着用,一枚可以激发五六次。
完全激发符箓后,神魂有攻击本能,元婴初期剥离的神识,实力相当于金丹后期。符箓处于半激发状态,也就是任三刚刚那种情况,即可短暂获得元婴期目力,神识更会成倍增强,斗法时亦如有神助。
这种符箓制作困难,且元婴修士剥离神魂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养期,若不是至亲至爱的后辈,没有人会愿意如此损耗自身。
与其他防御珍宝不同的是,拥有无意识神念符的人往往实力都很弱。
大宗族真正的精英弟子实力远高于同境界修士,对他们来说在逆境中寻求突破才是正道,唯有那些扶不上墙又极其得宠的小孩子,才会靠着元婴长辈的力量安全行走于世。
拂衣想想便知道,钟韵多半是碍了同辈中某人的眼,按这傻大姐的性子来看,多半还是平时十分信任的人。
讽刺的是,这个得到钟韵全心信任的人为了除去她,竟宁愿牺牲一枚珍贵无比的神念符。
拂衣不愿再想,待钟韵醒来,她要将自己的发现全都告知。至于钟家的家事,她倒不觉得非要钟韵跟她说得清清楚楚,家丑不外扬,况且还是这种伤心事。
“你不想跟过去看看情况么?”长离有些蠢蠢欲动,偷看热闹什么的,他真的很在行。
“还是就在这里等吧,任三受伤后肯定会往城中来。”拂衣本也不想错过围观三人厮杀的场面,但为了热闹涉险着实没必要。
任三有神念符防身,顶多在那两人手上吃点小亏受点暗伤,不可能就此陨落。那符箓应该维持不了太久,可是他们若贸然跟去,一不小心受到波及就不划算了。
另外两名修士都是筑基圆满,察觉不对劲必然会逃,这是一场注定不会闹出人命的斗法,看不看都没什么区别。
说话间,钟韵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横着悬空,双手双脚不住扑腾起来。“哎呀,拂衣,快放我下来!”
拂衣连忙稳住腰带将她扶正站好,甩了甩有些酸软的右手,眼神中带着一丝嫌弃。“真沉。”
“嘿嘿嘿,身上有几件重量级防御法器......”钟韵余光看到树上的裸鸟,张了张嘴,忽然放低声音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长离清啼一声,化作人形跳下树梢,红衣在阳光下熠熠夺目,却不及他眼中闪烁的辉光。然而一开口,这光芒四射的形象瞬间化为乌有。“我不是个东西!我是妖修!”
拂衣与钟韵还未来得及笑出声,就见身后极远处爆发出一股刺目白芒,亮得几乎盖过了日光。
钟韵看到这光,眼神一黯,呐呐道:“果然如此呢......”
第52章 无主机缘
拂衣一瞧钟韵神情便知晓,她心中已然清楚是谁在暗算她。“再等一会儿任三就要回来,我们可以设阵将她困住,她受了伤,我们肯定能把那枚神念符取下来作证据。”
钟韵闻言张了张嘴,看到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长离在,她摇摇头道:“这次就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拂衣有些讶异,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万一哪天任三走了大运进阶金丹,她们再想找人就相当于找死了。
“半枚神念符做不了证据,只会打草惊蛇,给他们辩驳的机会。唯有找到机会活捉这个任三,将她带回家族才能够揭发......”钟韵顿了顿,挤出一个苦笑,“放心吧拂衣,我不会放过任三的。”
大家族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嫡支旁支众多,无论高阶还是低阶都有明争暗斗,要是只带回一枚用过的神念符,对方总是能够找借口糊弄过去。
一旦将暗斗放到明面上,牵扯的人与事就复杂起来,想报复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拂衣想通了这一点,虽觉可惜也只好依钟韵的意思来,毕竟是她的家族,她自己最了解应该怎么做。“这位是长离前辈,我和他在途中偶遇,正好都要前往宝瓶山,就约着一起走了。”
“见过前辈。”钟韵拱手行了一礼打过招呼,好奇地扫了一眼,无论如何都难将这风华绝代的少年将刚刚那只秃毛鸟联系在一起。
长离嘿嘿笑着让她不必多礼,三人没有再继续寒暄,以免任三归来撞上,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
“还是乘我法宝前去吧。”长离说着祭出刚刚的小型灵舟让两人上去,坐稳后,小舟徐徐上升,又稳又轻,若不是能看到树梢渐渐远离视线,都无法感觉到自己已经升上高空。
灵舟启动的时候悄无声息,上一息还在一团柔软的白云旁停驻,不过眨了眨眼,就已行至一望无垠的湛蓝晴空中。
抵达宝瓶村的时候,炊烟正袅袅,凡俗生活气息掩盖了修仙界的空灵缥缈,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柴火烧米饭与各家拿手好菜的香味。
灵舟来到拂家小院时,拂诚安与苏蕙心正在院子里坐着剥豆角,被突然出现的三人吓了一跳,接着又是一阵惊喜。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拂诚安恨不得能把重要的事说三遍,又怕女儿与好友嫌自己啰嗦,连忙端起装豆角的簸箕进了后院开火做菜。
苏蕙心端来一大盆热乎乎的甜糕招呼他们吃,没有多问修仙界那些听不懂的事,只让三人好好休息聊天,自己也跟着进了后院。
“前辈之前发现的异常气息在哪个方向?”拂衣虽知宝瓶山有过机缘,但除了形似宝瓶的主山之外,这片山脉占地极广,一直连绵至千足山方向,具体出现在哪一方她还真不清楚。
“就在主峰与第二峰中间。”长离指着宝瓶山西边,手指在空中划出一副简易地图,红色灵光灼灼,似要燃烧。
“这两峰中间是一片月牙湖,我本想在湖边照一照有没有羽毛长起来,咳,你们别笑,当然是一根都没长起来,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湖边感觉到极深处传来了一阵十分神秘的气息。”
拂衣收起笑容挑了挑眉,道:“为何是神秘?”
对她来说,气息就分辨得出与辨不出两种,辨得出的自然好说,按照属性即可判断出对自己有无用处,若辨不出,那就属于陌生气息,世间陌生气息多了去了,寻常修士不会以“神秘”一词来形容。
长离似是不知该如何形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塞了一口甜糕吞下去才道:“对我来说,那股气息就好像是熟悉的东西被蒙上了一层厚纱,让我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可我又确信从来不曾遇到过类似之物。”
钟韵听得云里雾里,呐呐道:“从未遇到过为何会熟悉?这不是矛盾了么?”
拂衣仔细想想,却觉得这多半与妖兽的传承记忆有关。修仙界中血脉悠远的妖兽族群,都会在一定时候觉醒传承记忆,这在外域不是什么大秘密,但不与妖修来往的低阶修士很少注意这一点。
果然,长离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道:“许是快要觉醒传承记忆了吧,唉,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这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真是太让人烦恼了。”
拂衣看到他忧虑的神情忍不住暗中感慨,这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传承记忆,对天地自然的认知都会更深一层,至于族群混乱记忆影响心境的缺陷,克服一下就好了嘛。凡事总有利弊,只要利大于弊就是好事。
“若是因为传承记忆感觉熟悉,岂不是说明宝瓶山下的东西很有些年头?”拂衣有些小兴奋,长离的感应不至于出错,这说明前世没有人获得真正的机缘,只有一些芝麻大小的宝物被人收走。
宝瓶山真正的机缘两世都属无主,她完全不必担忧夺了谁命中注定的东西。
在高阶修士看来,宝物有所属便不可轻易抢夺,无故毁人机缘与无故断人修途同为逆天之举,除非是毫无底线之辈,否则难免留下心境裂痕。
这其中不是没有漏洞可钻,每个人的心境与底线不同,行为方式自然也就不同。不过在拂衣看来,不是自己的终究不会真正属于自己,情谊如此,物品亦如此,若强取当真有用那还讲什么气运缘法?
“我猜也是有年头的古物,所以想来凑凑热闹,万一最近气运逆天不就赚了么?”
拂衣想到他被踩被拔毛的经历,很想问问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以为自己还有气运。
“对了前辈,还未问你们族群生活在哪一域?”钟韵一路都在休息,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位平易近人的鸟前辈。
长离一脸忧郁,微微仰头看向天空,语气中带着无限伤感:“其实,我们族群只余我一个,我父母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钟韵:“???”
拂衣干巴巴笑了两声:“呵呵,您老可真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长离收起仰望天空的姿势嘿嘿一笑,道:“飞行妖兽是从灵兽蛋中孵化出来,待破壳那日才算是出生,所以真不是骗你们。我是在碧霄域孵化,所以勉强算是那里的修士吧,只是后来不常回去罢了。”
拂衣闻言便知无相宗必然不在碧霄域了,还未等她多想,体内牵动着的禁制忽然有了波动,与之同时长离也转头远眺西方。
“有人朝这边来了。”
第53章 纷至沓来
由于距离太过遥远,拂衣只能凭禁制波动得知是辛无真在靠近,长离的神识比她强大许多倍,很快感应到来者人数与境界。
“一名金丹圆满,两名筑基圆满,还有一名炼气圆满。这组合可真够古怪的啊。”
拂衣翘了翘嘴角,这算什么,如今消息已在无妖盟内部传开,很快就会有更多修士悄悄赶来抢夺。
万妖山脉的女奴是经过“正统教育”的精英女奴,修炼的《玉女真经》是上好炉鼎功法,对于妖修来说很有吸引力。
只要无妖盟的人瞒着消息不往外部传播,就能在不得罪戾霄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把人送给别的妖主讨赏。两名精英女奴,能换到的资源不比一场机缘小,而且相对来说还是个轻松活计。
“前辈,可否帮一个忙?”
“客气什么,只管说。”
长离天生有一副热心肠,再加上直觉告诉他拂衣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所以答应得十分爽快。
“机缘入口距宝瓶村还是太近,若有纷争难免波及村民,我本想带他们迁徙至稍远处,但现在时间不够,我一个人带不过来。”
长离闻言立刻反应过来,拍了拍胸脯嘿嘿一笑,道:“放心放心,我带他们到东边落脚,你们先去两峰之间的湖泊等我。”
拂衣是真心感激,肃了神色拱手一礼道:“多谢前辈大义相助。”
钟韵也跟着行了一礼,只见长离摆摆手,如一阵轻风消失在小院,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所有村民聚集在田埂下方的小湖边。
拂诚安夫妇正好端着饭菜走出来,看到下方乌泱泱的人头,眼中皆有讶异。
“爹,娘,这里有危险,你们先随长离前辈去别处暂居一段时间,待危机过去我再去接你们。”
苏蕙心生怕会出事,拉住拂衣的手关切了几句,见她神情自如,完全没有一丝慌乱,这才放心了许多。拂诚安点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宽慰道:“你们安心做事,不必牵挂。还有,无论如何保命要紧,千万不要逞强。”
拂衣心中一暖,笑着点头应下,与钟韵一起将拂家夫妇送至湖边与村民汇合。
长离祭出一只较大的灵舟,两头尖翘,通体呈乌红色,上面绘制着妖祖人祖创世的抽象画,且还是以细密的符文组成。
“你们快去吧,小心隐匿。我感觉入口即将开启,那股气息有些隐藏不住了,我会尽快归来。”
长离免不了又是一通唠叨,在拂衣与钟韵双双无奈的注视下才笑嘻嘻地催动灵舟,化作一道暗红灵光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拂衣与钟韵赶到山后月牙湖边后,很快找到了一处适合隐匿的地点。山脚处有十九块向外凸出的岩石,方位分布恰到好处,将阵盘布置在这里,哪怕散发出微弱的阵法气息,也容易被误会为岩石造成的天然屏障。
钟韵祭出一副三阶超品阵盘,为了不浪费灵力,又取出一枚中品灵石化为浓郁精纯的灵液,缓缓流入阵盘的凹陷阵纹中。
五色灵光一闪即逝,屏障笼罩住两人身形气息,从外面看来如同无人之境。感应到辛无真距宝瓶山还有一段距离,拂衣趁机将两瓶丹药取出,好说歹说终是让钟韵同意收回去。
钟韵将丹药放回储物袋,想起这次被掳的经历,缓缓叹了口气道:“想杀我的人,是与我一起长大的亲堂姐。”
钟韵的大伯钟鸣铮,在进阶元婴后与一名叫欧阳云珠的女修结为道侣,两人诞下一女,名钟晚。
在钟晚四岁那年,两人相伴前往外域历练,离开还不到半年本命灯就齐齐熄灭,自此钟晚便跟着钟韵一家生活。
“又过了小半年,钟晚到了测灵根的年纪,那时我刚满四岁。大家都心疼她失怙失恃,族中长辈都会偏爱她几分,我们这辈兄弟姐妹亦受到影响,待她都如亲生姐妹一样。”
小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钟晚在钟家人的爱护中变得活泼了一些,不再沉浸悲痛终日哭闹,也开始期待起以后的修炼来。
“可是造化弄人,大伯大伯母都是资质极好的修士,偏偏钟晚被测出黄品三灵根,族中许多人都难以置信。”
灵根属性分五行与变异,品阶分天地玄黄四种。属性影响功法与发展方向,品阶影响吸收灵气的速度以及炼化灵气的纯度。
虽说能用上好功法与后天努力弥补,但对于大宗大族而言,黄品灵根就是输在起跑线上,若无特殊背景,注定会被淘汰出精英行列。从现实考虑,猛砸资源到这样的后辈身上注定是要亏本。
“长老们考虑到大伯与大伯母曾为家族做出过贡献,还是决定按精英后辈来栽培钟晚,所以她与我住在一处、学在一处、玩在一处,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十来年。”
钟韵顿了顿,有些讽刺道:“现在回忆起来才后知后觉,她与爹娘陪我到问缘堂测资质,见我测出地品雷灵根后转身就跑了出去,事后只道是想起父母陨落之事,怕伤感影响了大家的好心情。”
拂衣听后撇了撇嘴,小性子使得如此直白,钟家一群元婴老怪怎可能看不出来,就连钟韵父母也应当清楚这是赤果果的嫉妒。
可是看出来又有什么用?在决定将钟晚当作精英后辈培养时,钟家的平衡就已经打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钟晚会有今天的狠厉,心性不佳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当归咎于钟家纵容她的长辈。
两人说话间,拂衣感觉到辛无真的靠近,并且通过禁制与她传递心神。说是几位痛恨妖修的前辈愿意庇护她们,只要她将万妖山脉内部情况告知,他们就能集结大量修士一同攻山。
“嘁,牛皮吹到天上去了,就这点水准还想骗我们去主峰汇合,怕是把脑子留在无妖盟据点忘了带吧。”
拂衣连敷衍回应的心思都没有,只坐在阵法中安心打坐,一个时辰过去,她悄悄散在外面的神识察觉到三十余道陌生修士气息,高至金丹低至炼气都想来掺和一脚。
这时候,附近的妖兽也开始有了异动。
“拂衣,你感没感觉到山在摇?”
“嗯,应是有兽群来了。”
两人话音还未落下,就见湖边降下一只毫无灵息波动的秃毛鸟,钟韵忙将屏障打开一个缺口让它扑腾进来。
长离顾不得恢复人形,兴奋得叫出唧唧喳喳的鸟声,接着才以人语道:“快准备好,入口快要开启了!”
第54章 刁钻角度
在金丹以下的境界,妖兽对宝物的感知能力远强于人族,这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据玉简记载,这是因为史前初有人族时,人们便习惯于群居抱团抵御危难。强大者庇护弱小者,人族的幼童就在长辈的羽翼下安全生长,一代一代,磨灭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而兽族恰好相反。除了一些血统高等的妖兽之外,其余的族群生来灵智较低,对待幼崽的方式不如人族那般宠溺,是以兽族始终保留着最纯粹的本能。
人族与兽族的生存方式各有利弊,低等兽族繁衍能力强,牺牲一部分生存能力弱的小兽不妨碍整个族群实力,人族繁衍相对较弱,自然要精心保护好幼崽。
历经千万年,哪怕再过更久,兽族与生俱来的本能都不会消失。每当附近有危险或宝物,它们总是能够先人族一步嗅出端倪。
“这下有得热闹看了。”钟韵站在阵法屏障的边缘朝外看,只见四面八方皆有尘土飞扬,地面轰隆震响,天空中渐渐显出大大小小的黑影,远处的无妖盟修士也加快了速度朝这边赶来。
一切正如拂衣计划的那般,妖兽与无妖盟很快就要撞上,利益当前,人与妖兽的不对等关系即将被打破,为了争夺机缘,他们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走,先下去再说。”拂衣说着身形一晃消失在阵法屏障中,沉入地底的瞬间,她感觉到一阵禁制波动,正是辛无真朝这边赶来。
轰隆隆——
拂衣潜入月牙湖中时刚好听到外面传来声声巨响,由于身在水中,响声有些厚重沉闷,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湖水随乱战引起的灵气波动生起阵阵漩涡,她竭尽全力稳住身形,聚起防御护罩飞速向下方游动。
她感觉到了一丝异常气息,来到湖底的瞬间,一道小指粗的缝隙在她眼前缓缓裂开,里面喷出一道夺目光辉,似有无数色彩,仔细看时却又像是无色。
“先走一步,传讯联络!”拂衣朝钟韵与长离传音一句,加固了防御护罩,一头扎进那片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的裂缝中。
“这就很出乎人意料了啊。”
拂衣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透明宫殿中,说是宫殿也有些不准确,这里更像是某种祭祀场所,只不过修筑得非常高大上。
她身处一个六边形室内广场,地面是泛着浅青色光芒的透明晶石,虽说是透明,但却看不见地底深处究竟是什么,像是会延伸到世界尽头。
广场东南西北四方分别有四根巨大的六边形晶石柱,支撑着大得有些惊人的殿顶,整个大殿都是同一种晶石制成,不知道是熔炼得极好还是何故,拂衣的神识找不到一丝连接处,犹如一块巨大晶石山脉雕刻挖空而成。
“这是什么情况?这次机遇不应该是新衍化出来的小型秘境么?”拂衣以化尘术隐匿了一阵,发现根本没有人来到此处,就连紧跟在她身后的钟韵与长离都没出现。
拂衣小心翼翼显出身形落了地,后知后觉地发现感应不到辛无真的存在,无论如何调动禁制都没法与之联络上。
“奇了怪了,难道这里还有不同的空间?”拂衣确信此处除了自己之外并无别的生灵,但不论外面乱战结局如何,总该有人趁乱偷溜进来才对。
既然感应不到,那就只能是此处的神秘远超她预料。前世她可没听说宝瓶山机缘中有这样的大殿出现,按照后来传闻来看,那些修士进入的应是一片生长着低阶灵植与灵泉的山林。
“这还不如让我也去山林。晶石挖也挖不动,大殿带又带不走,总不是让我来开开眼界就走吧?”拂衣在里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尝试了各种方式都没能在晶石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一开始还抱着自己气运非凡的想法,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她想多了。
“传讯符也发不出去......”拂衣拧着眉头,来到广场正东方的三层台阶下,透明晶石地面闪烁着点点青光,上方是她刚刚搜寻过的空旷侧殿,侧殿中心立着一方半人高的六边形晶石台。
台上空无一物。拂衣试着用神识往深处探寻,结果好似探入无底深渊,用灵力去催动,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这是她第三遍忍住心浮气躁在此搜寻宝物,以为自己是奇闻异事玉简中记载的主角,只需沉下心来感应,总会有罕见宝物出现。
结果现实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得天独厚一次不代表次次都要走运,她不是天道的亲女儿,没有现成的异宝摆在她面前任她挑选。
拂衣很快调整好心态,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走空一次么。
以前到手的宝物被人抢走都不是没经历过,这回至少连宝物的影子都没见着呢!老话不是说“没有得到就不怕失去嘛”,用刁钻的角度来看,无收获也算是走运。
再说了,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下次就轮到她被传送至全是宝物的地方。拂衣正自我安慰,忽觉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灵气波动,惊得她立刻调动灵力化尘消失在原地。
“闭嘴!”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拂袖如一片落叶缓缓落地,神情戒备,眼神微冷。
“我凭什么听你吩咐?你知道这是哪里又如何!想用信息牵着我鼻子走,门都没有!”拂袖双手微微握紧,看得出心中并不平静,而她脚步仍能丝毫不乱,又稳又快,保持着警戒姿态探寻大殿。
“什么都没有。”拂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脑海中的器灵对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清冷。“少啰嗦,身体是你我一同抢占,功劳又不属于你一个。现在想抢夺,各凭本事吧。”
话音落下时,拂袖面上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隐秘笑容,从拂衣的角度来看,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
拂袖自信能获得这具身体的最终使用权。察觉到这一点,拂衣很想撬开她脑袋看看里面除了器灵还装了什么,一个凡魂,到底是哪里来的蜜汁自信能胜过一只老妖怪?
换作是她肯定宁愿与之好好商量,和平共处到元婴期,疯狂找寻宝物为自己重塑肉身,随后圆润地滚蛋。明明毫无把握还要强行去做到,这不是自信,是自负。
果然,拂袖脸上那一抹笑容还没来得及淡去,眼神就已骤变成另一个模样。平和淡然,无悲无喜,仿佛早已历经沧桑,勘破了生命的本质。
“拂衣,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第55章 祭祀圣地
拂衣没有现身。
器灵为肉身主导时,总会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敬畏,又像是面临危险时生出的一种本能,让她不由自主想要逃避。
她不知道器灵是否真的感应到她的存在,按常理来说,化尘术不该轻易被勘破,但这玩意儿活得太久,且原身又与空间有关,说不定被困在炼气期的肉身中也有超然的感知能力。
可是拂衣还是不愿收起化尘术。器灵想牵着她鼻子走,将她一步步引向设定好的路线,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哪怕不现身只是掩耳盗铃,如躲避灾难的鸟将头埋进泥沙里,但这行为必能让器灵感觉到她的幼稚与防备。
让对手或潜在对手产生轻视之心,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心理战术,拂衣不喜欢这种绕圈子的手段,但实力没有强大到让她任性的地步,她只能慢慢来。
何况不按套路出招就代表无招可破,器灵想要达到目的,就不得不抛出更多的诱惑来引导她入局。
“这东青殿曾是盛极一时的祭祀圣地,远古修士匍匐在地跪拜那方石台上的雕塑,祈求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祈求那雕塑的真身庇佑自己。呵呵,真是蠢啊,它们自身难保,何以分出心神看照渺小的生灵?”
器灵语气听似惆怅感慨,实则蕴含着一种淡淡的讥诮,拂衣没能从他含糊不明的话语中得到真正有用的信息,但能判断出他与东青殿的归属者并非友好关系。
她很好奇东青殿究竟属于谁,为什么远古修士会来这里朝圣,侧殿石台上本该有一座雕塑可解答疑惑,可如今雕塑不见了,也不知是被有意破坏,还是毁灭于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时间。
“我本以为这场机缘并无可期之处,没想到刚进秘境不久就被传送至此,看来还是缘分未尽。”器灵眸光中闪过一丝期待,直勾勾看向拂衣隐匿的方位,从容又自信。“我说得已经够多了,你还不肯现身?”
拂衣仍是没有反应,若不是此刻没有实质,她都很想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表示不屑。器灵叽叽歪歪一大通,实则什么都没透露,特别是最关键的两点:东青殿里究竟有什么宝物,应该如何让宝物出现。
那些往事只不过是吸引人探寻的调剂品,修士最关心的还是实际的利益,器灵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有透露半分关键信息。
等了片刻依然不见拂衣现身,器灵仍然没有焦急逼迫,只是看着拂衣所在的方向默不作声。他没有攻击的理由,又因受到肉身境界限制,实力不足以一击致命,是以他只能选择慢慢周旋。
二者皆是极有耐心之辈,一炷香过去,器灵不肯再透露任何线索,拂衣也就当自己是个真正的透明人。
直到一阵灵气波动传来,器灵警惕地消失在原地,大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砰——
一声闷响打破平静,鲜血淋漓的任三从高处砸到地面,在干净澄澈的晶石地面留下了道道凌乱血痕。
“咳......咳咳咳......”任三口中溢出浊血,眼神狠厉且警惕,见四下无人,这才安心了些许。然而还未等她取出丹药疗伤,殿中再次传来一阵阵灵气波动。
先是钟韵,再是长离,紧接着便是上次被骗去红树林截杀任三的两名筑基圆满男修。
拂衣赶紧传音让钟韵与长离隐匿到她的方位,两人趁大家迷茫警惕的一瞬隐匿闪身,如两道轻风刮到了东侧殿石台旁。
殿中仍未隐匿的只余下任三和两名无妖盟男修,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半句话都未多说,三道竭尽全力的攻击就将殿中灵气搅得紊乱。
刀光剑影与法术光芒炸裂开来,掩盖了东青殿原本的柔和灵光,杀机汹涌,如水中忽生出大量漩涡,一般触碰到便有致命危险。
然而隐匿起来的恰好都不是寻常修士。器灵早就隐匿得无迹可寻,显然不会受到波及;拂衣和钟韵皆被长离笼罩在防御圈内,连一丝震荡都感触不到。
“任三,你符箓耗尽,底牌尽出,还有什么好抵抗!交出储物袋和女奴下落,我兄弟二人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蓝衣青年语气讥讽,带着一丝引诱想要逼任三就范。不是他话多,而是经过几场酣战,他意识到任三并不是个全然依仗外物的废物。
“休想,有本事杀了我!就算杀了我,东西也不会落到你们手上,这里隐匿的人可不少!”任三神情扭曲,伤势早就重到难以支撑,用最近流行的矫情话来说便是“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痛”。
但长时间处于强势的任三很难调整心态服软,她宁愿和这两个死缠不放的仇人同归于尽,宁愿隐匿观战的“渔翁”坐收最后的利益,也绝不会听蓝衣青年的话将储物袋奉上!
双方僵持不下,灵力如流水般消耗,三人都有种不妙的预感,却已深陷局中无法脱身。
两名男修略占上风,随着打斗时间渐长,任三终于无力招架,被一道隐匿在灵气漩涡中的暗芒击飞倒地,蜷缩着咳出一大口鲜血。
“速速解决!”灰衣中年眼中一喜,这里隐匿的无非是炼气筑基修士,若有更高境界,此刻哪里还有他们蹦跶的可能?既然是小辈与同阶,他们兄弟二人联手对敌仍有八九成胜算。
一想到这回能收获好几个储物袋,两人面上皆露出喜色,手中招数愈加迅猛狠厉,带着杀意的灵光在大殿中激起层层气浪。
“蠢货......”一道叹息压过了打斗声,像是超然于世界之外的某种声音,带着对渺小蝼蚁的轻蔑与冷漠,回荡在大殿之中,亦回荡在两名修士识海之内。
三声闷哼伴随着三道沉重的倒地声,两名男修生机全无,双眼大瞪,定格的神情透露出他们死前的不安与惊恐。任三仍有一口气在,她不是音攻的承受者,只是受到波及不省人事,灵息弱得像是随时可能消散。
器灵在大殿西侧显形,缓缓落地后径直走向东侧殿,盯住看上去空无一人之处缓缓牵起嘴角,莫名让人毛骨悚然。“还要躲下去?有缘者皆已到场,若想夺宝,唯有合作。”
第56章 碎片
拂衣很想问问器灵,他到底是凭什么得出“有缘者已尽数到场”的结论,世间神秘之地确实是有缘者得入,可这“有缘无缘”又不是生灵能自行断定的。
东青殿确实不是人人都能进入,可任三与那两名无妖盟修士的到来,让拂衣觉得此处好像门槛并不太高的样子。听到器灵以笃定的语气表示无人会再来,她心中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还未考虑清楚要不要听话显露身形,长离已经先她一步收起防御屏障出现在石台之上,他一身红衣随着落地的姿势飘扬翩飞,像一片轻盈灵动的红叶从高台落下。
“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啊,你且先说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我们该如何联手引出宝物,到时候又该如何分配?”
长离的友善度一向极高,不管对着谁都是一副和善谦逊的话唠模样,只是此刻一双眼中带上了审视,想要看穿隐藏在炼气肉身中的器灵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器灵对长离金丹期的境界毫无敬畏,待他的态度与待拂衣没有任何区别。“此处曾是远古修士祭祀祈福的圣地,我记忆有所缺失,记不得具体情况。只是留在体内的本能让我感受到,这里与我、与你们皆有一丝联系。”
器灵说着扫了一眼长离,透着无尽沧桑的黑眸仿佛能看穿一切,包括对方一心想要隐瞒的妖形原身。然而他话锋一转,没有揭穿,也没有就着所谓的“联系”说下去。
“刚刚那三名修士不过是沾了你们的光,就凭他们,根本无资格进入此地......好了,说这些于寻宝无益,想要引出宝物,我等须围绕石台朝内输送灵力,试图勾动大殿中隐藏至深的那一缕气息,只要感应到,即可使大殿产生变化。”
器灵说的方法简单详细,具体得让人怀疑他早就对东青殿的一切了然于心。“只要大殿有了波动,宝物就将出现,到时候就各凭本事吧。”
拂衣与钟韵闻言双双现身,落在石台另外两边,神情戒备警惕。看到瘫软在旁还未咽气的任三,拂衣传音提醒道:“先将她捆起来,到时候一起带出去。”
钟韵点点头,祭出一条浅金色绳索,手指粗细的软绳如有生命般游向任三,从双脚一直缠绕到脖颈处才停下。
“你们三个,分别站在东西北三个方位,运转灵力等我指令。”见三人终于肯合作,器灵的语气和缓了些许,眼中闪烁着兴奋光芒,看上去对此处的宝物抱有很大的期许。
瞧见他神情的拂衣心中微动,能让这老妖怪心生期待的东西肯定不会差,要是能抢到,转手卖掉后分成三份,她与钟韵长离都能赚上一笔。
其实按拂衣的想法,就算这里只有一堆破烂,完全赚不到灵石,她也不愿看着器灵和异界拂袖白占便宜。
器灵站在石台正南方,身姿曼妙,双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文灵光组成的半圆,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饶是在这般严肃的时刻,亦无法让人忽略这具肉身皮相的柔美。
长离不知这肉身与拂衣的关系,更不知道除器灵之外,识海中还有一道异界魂魄,他只觉得幻化符文的方式无比新奇好看,忍不住啧啧感叹道:“看不出这器灵正经起来还是个小美人。”
器灵双臂如灵雀展翅般缓缓舒展开来,双脚交错着移位,拂衣见状撇撇嘴冷哼道:“什么小美人,你看他那拧巴的腿,小姜人还差不多。”
器灵:“......”本来还想多装逼一阵的他有点绷不住了怎么办。“速速归位,探入神识灵力感应石台内部。”他停止幻化符文的瞬间,周遭忽明忽暗的灵光往石台上空汇聚,如一条莹莹光河流入晶石之中。
拂衣立于正北方,钟韵在西,长离在东。他们没有器灵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套路,丹田灵力一转就如水流般淌入石台。
在他们同时接触到晶石的瞬间,立刻有一种单独探入时不曾有过的玄妙感觉,仿佛这座东青殿当真与他们有着深远的联系,陌生而奇异,如一首来自远古的吟唱,试图温柔地唤醒他们潜藏在深处的记忆。
魂归来兮——
我族复兴——
古老的强调与当今语调截然不同,字字句句透着力穿山河的气势,震荡在拂衣胸腔之中,让她感受到万丈豪情,恨不得能立刻如那声音所言,去复兴某一个族群......
可究竟是谁需要被复兴?那声音想要唤回的魂魄又是何人?拂衣脑子清明了一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眼前的状况绝不正常。
她没有所谓的“潜藏记忆”,这声音并未“勾出”任何思绪,恰恰相反,它是在往她们脑海里灌输这些念头!
拂衣背脊有些发凉,竭尽全力才控制住牙齿,狠狠一口咬在唇角,浸出一颗颗血珠子来。感受到疼痛的瞬间,那种被大殿气息包裹着往深处拖的感觉终于消散。
“小韵,长离前辈,快醒醒!”
拂衣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本身并未动弹,她像是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清醒的她像透明人,悬浮在空中不断朝下方呼唤,另一个不知何时陷入迷茫的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往晶石中输入。
钟韵与长离都是一副呆滞神情,让“拂衣”惊讶的是,就连器灵亦毫无防备地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
“难道他不知道会遇上这种情况?”拂衣觉得自己半透明的脑袋都在隐隐作痛,“刚不是还挺有自信的嘛,居然一进场就挂掉,这么废的器灵,请问你原身知道了会怎么想!”
拂衣强迫自己不要沉浸在一声大过一声的引导中,她相信只要神思足够清明,就能让肉身随着思绪一起醒过来。
分裂出来的她像一团并不存在的东西,漂浮在半空中冷眼旁观下方变化,除了四张呆滞的熟悉面孔,晶石台内部有了明显可见的变化。
道道灵光从四人身上流入石台化为青色细线,如叶片中的脉络,如肉身中的经脉,在内部有张有弛地搏动着。
在细线交织的中心炸开一道刺目灵光,拂衣明明暂时没有肉眼,却也下意识地想要做出“闭眼”的举动。
“这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碎片吧?”拂衣想朝下方动一动,看看能否以这样的状态潜入晶石台,正要尝试时,却觉肉身传来一道强大的吸引力,将她这一缕意识再次卷入了迷茫困惑之中。
第57章 夺宝
拂衣像是跌进了一片青色深海,无边无际,上不着海面下不见海底,她没有随着水流浮浮沉沉,而是稳稳悬浮在同一位置,清醒地感受这场无甚危险的古怪幻象。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仍在殿中,源源不断地往石台输送灵力,这片看似真实的海并不存在,她遁入的极有可能是东青殿本身的记忆。
“这样看来,莫非东青殿原本位于某片海域?可外面那些修士进入的山林又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两处秘境撞在一起,还恰好都能从缚龙域进入吧?”
世间秘境大体可分为两大类,一是依附某一域衍化出来的新型小世界;二是早就存在于世间,隐匿着,沉寂着,待契机到时就会开启。
新秘境大多出现在大型域,唯有浓郁的灵气结合完善的天道才能催生新的世界,小型域很少能达到条件。
第二种秘境的开启与关闭更具有偶然性,可能会在任何时间出现在任何一域,且难以估算下一次启动会是何时何地,或是干脆沉寂泯灭,再不出现。
“会不会是这处大殿衍化出了外面的山林?缚龙域本身的灵气与天道,确实不大可能衍化出小秘境......”拂衣心中困惑重重,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器灵的话来保持意识清醒,同时也竭力尝试离开这片幻象。
她在陷入这片青色深海前,看到石台中间出现了一枚六边形碎片,不管那是什么,她都想先器灵一步挣脱出去将碎片得到手。
拂衣调动丹田灵力,一白一黑两条小鱼运转得缓慢无比,似是被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束缚着,全然不似平日那般灵动顺畅。
这里的气息与自己并不相合,拂衣忽生出这个念头来。再仔细想一想,从秘境开启到现在,她与钟韵根本就没有感应到那股所谓“悠远古老的气息”。
“以前的东青殿多半是妖兽地盘,还是克制人族的那种,否则不会覆灭了这么久还影响丹田运转。”拂衣确定自己神思清明,能够正常思考,于是不再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
她集中精神沉浸在黑白鱼的运转中,这才发现此处对她的束缚不如想象那般大。两条小鱼只是一开始动得尤为艰难,在她的努力下渐渐能够滞涩地运转,又过了一阵,总算是将那股无形束缚冲破了近半。
几乎是在小鱼脱离困境的瞬间,拂衣就从这片无边深海脱离出来,回到了东青殿石台旁。钟韵和长离还是处于呆滞状态,器灵神情扭曲,应是正在挣扎着想要清醒。
拂衣见状眼前一亮,神识一展陷入晶石台内部,穿过细密灵光线缓缓靠近了那枚碎片。她没有停止往石台继续输送灵力,这点消耗算不上大,而且她不知停下来会不会对石台造成影响,要是让碎片再次隐匿就不划算了。
感受到神识靠近了碎片实体,拂衣反而更加镇静,不敢掉以轻心,好在碎片并无危险,至少没有主动攻击靠近者。
眼看神识就要缠住碎片,拂衣忽觉一阵灵气波动从对面传来,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让她飞身一跃,堪堪避过了一道白色符文攻击。
“我说过,再见时若有冲突,我可不会留手!”
拂衣听到这话,再观察对方的神情举止,便知器灵的神志已被压下,此刻占据肉身的又是那个过分自信的异界魂魄。
“蠢货,不要乱动!”
见拂袖想离开正南方位,还想断掉灵力输送以便全力夺宝,拂衣简直有种想骂娘的冲动。这人是什么猪脑子啊,明明看到她小心翼翼地取碎片,难道就不会想想为什么吗?
要是能动能断,她早就跳上石台把碎片捞出来,哪里还轮得到拂袖来偷袭打断!
“都是炼气修士,我凭什么要听你吩咐?”拂袖脸色微沉,受够了器灵控制的她,实在听不得任何类似于指令的话。
“你还委屈上了!”拂衣看到她那副死倔死倔的样子就来气,“你当我愿意吩咐你?不想合作就滚回识海抱着自己的魂魄哭好了,少做出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样子来!”
拂衣的神识早从碎片附近被弹开,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继续朝那边靠近,好在拂袖也反应过来此刻不能抽身,只是碍于那点可笑的自尊,仍不肯放弃攻击。
她双手翻飞间,一道道黯淡的白色符文跳跃而出,表面看上去与器灵凝聚的符文一样,但其中蕴含的力量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拂衣应付起来轻松自如,分出来夺宝的神识再一次靠近了碎片,但这次她没能缠住碎片将之拖出,因为拂袖的神识也已经跟了过来。
“此地宝物注定是我所有,”拂袖已换上一副老子气运天下第一的神情,语气莫名有些雀跃,就像真的已经把碎片夺到了手一样。“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你做的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
“你觉得是就是?那我还觉得你失了智呢!”拂衣差点被她气笑,这人还真当自己是话本子里的主角了,还是完全不会思考人生的那种。
若这世界真如拂袖以为的那般,是一个话本,是一切早就注定的局,那她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一切宝物触手可及,境界修来全不费功夫,那只能说明她本身亦是安排好的棋子而已。
这样的“主角”当来又有什么意义?
唯有充满未知与神秘的路才能吸引修士一直前行,成功与胜利都要凭自己去争取,正因为如此,所获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你不信?”拂袖仍是一副笃定自信的姿态,语气淡淡地道,“也是,小小棋子,看不到全局很正常。不过等着瞧吧,事实自会证明一切。”
“蠢货死于话多......”拂衣右手一挥幻化出一道凌厉剑光直击拂袖眉心,眼看就要穿过晶石台的瞬间,剑光却猛地扭转方向击中拂袖双脚正中。
轰轰轰——
看似窄短的剑光猛地炸裂开来,灵气漩涡瞬间将拂袖吞没,趁此机会,拂衣神识拽住碎片往外狠狠一拉,青光只一闪便从石台内部跃了出来。
在碎片跃至半空的瞬间,钟韵与长离终于清醒过来,也是在这瞬间,东青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拂衣感觉自己像是在看放慢的动作,眼睁睁瞧着即将落到手的碎片分化为点点灵光,消散在她掌心之上。与此同时,一道刺目青光从石台上方炸出一条直线,气浪将四人狠狠推飞至半空。
第58章 光芒碎裂处
被推至大殿顶的拂衣有一瞬间恍惚,最近接连遇上这种得而复失去的事,让她一颗心如同搭乘坏掉的飞行法器,起起伏伏上上下下没个安宁。
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不是被人夺走,不是落回原处,居然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炸裂成灵光消散了。
请问这种不同寻常的倒霉还要经历多少次?拂衣很想仰头问苍天,下次有这种事能先给点儿提示吗?她好老老实实不抱希望!
这次与失去胞姐的哀痛不同,她感受到的是一种蕴含复杂情绪的失望,因为她不仅失去了碎片,还失去了探索未知与神秘的一把钥匙。
若能得到那枚碎片,说不定就能从中发现一些有关东青殿与远古世界的线索,拂衣不知道这把“钥匙”能够打开什么门,门后又是怎样的世界,但她对此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
可惜机会一闪即逝,那扇“门”还没打开就已经锁上了。
更让拂衣感到糟心的是,拂袖还在一旁唧唧歪歪,认不清真相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烦。
“与我相争乃逆天之举,机缘宁肯自行毁去也不会落到别人手中,你们还不肯相信么?我对你们从无敌意,屡次提醒你们不要与我为敌,你们偏不信邪......”
许是因为获得了比从前强大无数倍的力量,拂袖表面的冷血无情渐渐有些淡化。从前,自大自负等缺陷如同藏在坚冰中,如今冰块一化,缺陷自然就暴露出来了。
“你少啰嗦,我看定是你提前抽走了灵力才导致碎片消失!”
拂衣边怼边冲她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钟韵与长离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该直接走人?”她与拂袖不过几句口舌之争,着实没必要浪费精力痛下杀手,而且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人没那么容易解决掉。
哪怕器灵没有出来扭转战局,拂袖打不过还能躲,就像之前那样直接隐匿起来,他们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
“走吧走吧,不知还能不能去之前的山林里,我刚找到一处火属性玉石乳,还没来得及取上一滴呢!”钟韵一把牵起昏迷不醒的任三,对于没有收获这件事看得不是很重。
她一向不缺资源,更关注寻宝的过程而不是结果,这条路上无所获自有另一条路等她探索,是以很快就能从小小失落中脱离出来。
长离倒是有些不甘心,倒不是因为宝物,而是因为没弄清楚那股熟悉的气息究竟是什么,这让他有些心痒难耐。
东青殿的摇晃越来越剧烈,晶石倒是没有碎裂的可能性,但殿内的灵气逐渐变得紊乱,生出的气流波动让拂衣和钟韵有些难以承受。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拂衣拽住钟韵的袖子,几乎要靠吼才能盖过气流呼啸声,“我们到底该怎么出去啊?”
钟韵四下张望,将东青殿每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最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长离境界较高,能够稳稳当当站在气流中,但他的神识亦未找出疑似出口的地方,只能呆呆地挠头;拂袖倒是淡定,没有试着寻找出口,而是静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咦,你们感没感觉到摇晃在减弱?”长离的感知力远超过拂衣她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东青殿摇晃幅度在变小。
拂衣与钟韵你拉我扯感受了一阵,发现确实如他所言,大殿在缓缓归于平静。可是泛着浅青色灵光的晶石依然没有裂痕,也没有类似传送入口的灵气漩涡。
正在她们一筹莫展时,晶石台上方终于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那里原本散发着一片柔和灵光,在碎片裂开后,光芒就好像一面被打破的镜子,凭空生出了无数黑色“裂纹”。
石台巍然不动,光却碎了,这让在场四人都有些讶然。
拂衣拽住钟韵的衣袖往后退,钟韵又拖着死狗一样的任三,三人串成一串远离了晶石台,惊讶地发现长离和拂袖居然大着胆子靠近了光芒裂开处。
“前辈小心啊。”钟韵警惕地看着那片不按常理变幻的光芒,总觉得那些黑色裂缝中能钻出什么强大的东西来。
拂衣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往裂纹处延伸,靠得近了才发现与远距离时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她什么都感应不出来。
这座大殿就像一只隐在迷雾中的巨兽,窥不清全貌,探不出气息,神秘又古老。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东青殿曾经处于某片海域,归属的族群曾被当作圣灵朝拜,可她翻遍记忆也找不出任何相关记载。
修士靠领悟天地自然、靠打磨己身来获得力量,就算再不济,也只会投靠一方强大的势力来寻求庇护,不至于匍匐跪拜在什么圣殿祈求力量降临。
实力从天而降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白日梦里,但修士无需沉眠,所以白日做梦都不可能。
“里面好像有东西。”长离已经大着胆子蹲在了晶石台上,凑近了那片碎开的光往裂痕里瞧。
拂袖见状也跟着凑上前去,危险确实不存在,但她感应不出碎光与空气有什么区别。
拂衣与钟韵仍在远处,两人相视间对了一个眼神,察觉到对方与自己都打着同样的主意,双双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若有危险,她们靠近了也抢不到宝物;若无危险,长离肯定强过拂袖,她们到时候再上不迟。
她们可不想学初生牛犊般的拂袖,放着安全轻松的路不走,偏偏要在生死边缘伸出一只小细腿来回试探。
咔嚓——
一声脆响将东青殿的平静打破,在这空荡荡的地方尤为刺耳。
“前辈快躲开!”拂衣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促使她一把拽住钟韵朝大殿顶部飞跃而起,同时还不忘冲长离大喊。
其实在她刚喊出“前”字的时候,长离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朝着她们所在的方位闪身赶来,祭出一副四阶超品阵盘以全力启动。
防御护罩凝聚的瞬间,拂衣看到晶石台旁的碎裂光芒中钻出一根羽毛,通体乌黑发亮,泛着一层幽幽的深蓝光芒,其中蕴含的力量在场所有人汗毛倒竖。
拂袖首当其冲,还没来得及防御就被那羽毛散出的力量击成重伤,许是最后关头惊动了识海中的器灵,她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一丝气息都未遗留下来。
第59章 玄鸟翼羽
若说世间有什么物质能将阴郁黑色演绎出神圣感,那么就算是痛恨玄鸟的拂衣都不得不承认,唯有它们的羽毛能在邪恶与神圣中达到完美平衡。
玄色总能带给人一种沉郁阴森之感,若某处开始大面积生出玄色,趋吉避凶的生灵们绝对会因“不祥”等理由绕开那一处。
着玄色衣裙固然能显得人沉稳可靠,但却始终甩不开阴沉的刻板印象。当然,色彩本无实质意义,赋予它们意义的还是生灵。
黑色代表的“阴”原本只是无好无坏的中性词,但因道法逐渐完善,由“阴”生出的许多种修炼法门成了“恶”的代表。
譬如邪修魔修,或是以吸收阴气进阶的采补之道。时间一长,黑色与邪恶染上了一丝联系,令人本能地想要远离,无论如何都与圣洁二字扯不上关系。
偏偏一身羽毛乌黑泛蓝的玄鸟,在让人感到沉郁阴森的同时,也让人感到它的庄严神圣不可侵犯。这一族在玉简中留下的投影,都能让一名心智不坚的修士顿生诚服之心。
是以当看到裂缝中钻出的羽毛全貌时,拂衣就不觉得刚刚那股力量有什么难以理解了。
这是一根完整无损的玄鸟翼羽。其中蕴含的力量十分内敛,没有露在表面的锋芒,但拂衣完全不怀疑这力量一旦爆发,即可与天地自然的力量相抗衡。
磅礴浩瀚,令人见之生畏。
“这不是元婴期玄鸟的羽毛,”拂衣低声呐呐道,“也不是化神期。”她无法从感受到的力量来断定,这根羽毛究竟属于什么境界的玄鸟,就像站在海边的人说不清远海究竟有多深,因为太过渺小,没有丈量海洋的能力。
她只知道这力量远远强过了下域巅峰元婴圆满,也强过了她曾抵达过的化神初期,她隐隐感觉到这力量属于比上域巅峰还要高的境界,但这猜测让她更加迷惑不解了。
若这羽毛的原主那样强大,拔掉这根羽毛的人或妖兽又会是什么境界?难道真的无所不能,所以才让远古的生灵们迷信崇拜?世间真有这样的存在么?这岂不是成了外域那些凡俗国度所说的的“神明”?
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神明?至少玉简记载的历史里不存在这样的东西。拂衣静静看着那根几乎堪称完美的翼羽,忽然想到刚刚那枚六角形碎片裂开后,使得殿中青色灵光碎裂的场景。
玄鸟是创造空间的妖祖,若它出现时没能控制好力量,许是会让空间扭曲变形,使无法被寻常力量改变的光都碎裂开来。
至于那枚六边形碎片,拂衣认为极有可能是器灵原身的残片。器灵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这场机缘的笃定,显然是早就知道这里埋藏的是什么宝物,若是它的原身,那么感应起来自然十分轻松。
器灵原身本就具有空间属性,强盛时期能够容纳玄鸟翼羽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如今成了碎片,又因为刚刚被他们四个刺激了一阵,自然无法再装下这根翼羽。
拂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若真如她猜测的这般,那么说明她没有倒霉到一碰宝物就消失的地步。
“原来是玄鸟翼羽啊。”拂衣走神之际,长离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他原本以为会是某种对妖修有助益的宝物,结果情绪都调动起来了居然就只看到这个。
“羽毛这种东西真的没什么好稀罕啊,我自己也有的是,咳,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是我会努力长出来的。”
长离对这根羽毛全无兴趣,眼中还有几分明显的嫌弃,转眼对拂衣与钟韵道:“你们俩抢吧,我来做个裁判,谁打赢了谁就收起来,不许耍赖啊。”
钟韵满头黑线,连忙摆手道:“我不想跟拂衣打,她会打死我!”
拂衣:“......”说得她好像没分寸似的,朋友嘛,顶多打到鼻青脸肿就会收手,怎么可能下死手呢?不过在这儿为玄鸟翼羽打一架好像说不过去,何况她本来也不愿意和钟韵打。
“那我先把翼羽收起来,你们俩决定好谁要我就给谁。”长离见那根黑色羽毛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再向外散发那股可怕的力量,于是收了阵盘祭出防御护罩缓缓朝前靠近。
没有了阵法的隔绝,拂衣更能清晰地感应到翼羽的气息,不知是否经过某种炼制,里面属于玄鸟的灵息淡化了不少。
世间生灵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殊灵息,同一族群的妖兽气息相仿,却不可能完全一样,这根翼羽中的特殊灵息全都被炼化了,就像是故意被抹去了身份标识,不让翼羽与原主有任何联系一样。
拂衣想到自己储物袋里戾霄的翼羽,她不敢用来炼制本命剑正是因为里面蕴含着戾霄的气息,若凝入剑中很容易受到戾霄影响,而眼前这一根完全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拂衣,你是不是想要啊?你想要你就直接说啊,这样眼巴巴地看着羽毛,羽毛就会飞到你储物袋里吗?”钟韵调侃地笑着,又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的模样道,“唉,谁让你屡次救我,这毛就让给你了吧。”
“啊?你放弃得太快了吧!”拂衣惊讶地看向她,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若是寻常珍品也就罢了,这可是找遍三千域甚至上域都不可能找出来的极品宝物,钟韵竟然连争取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拂衣是当真想过,若钟韵提出想要这根翼羽,她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让,毕竟她还有一根,哪怕用不上也能换灵石嘛。“你不是要炼制本命刀么?翼羽融炼进去会有空间属性,进阶之后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
钟韵嘿嘿笑着道:“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其实我的本命刀材料早就备好了,都是雷属性,我爹娘找了好些地方才凑齐一份最适合我的材料,强行加入这翼羽有利有弊,若是不加,反而全是利。”
拂衣想了想,悄悄凑到钟韵身边,将储物袋中放置戾霄翼羽的盒子拿出来塞到她手中。“这个你拿着,外面那根我取走。”
钟韵好奇地探入神识一瞧,待看清后瞪大双眼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时长离已经伸出手来碰到了玄鸟翼羽,泛着幽蓝光芒的羽毛浮在他手心之上,温顺得像是被驯服后的兽。
“你们商量好......”话还没尽,他身旁的灵光裂缝中突然钻出一道身影,如一阵疾风,试图卷走掌心的翼羽。
第60章 大殿碎裂
来人一袭白衣翩翩,动作利落干脆,下手稳准狠,气势锐不可当。拂袖熟悉的面孔与身影因动作太快化作了一道残影,从周身灵息与模糊看到的神态可看出,此刻占据肉身的是器灵。
“一群废物!”器灵发出一道尖锐怒斥,声音因过分愤怒显得有些凄厉,他的灵太过强大,哪怕以炼气肉身面对金丹初期的长离亦丝毫不落下风。
长离的身影如一片被狂风吹乱的火焰,明媚而炽热,在灵气波动异常时就已闪身来到大殿另一侧,他的神识牵扯住玄鸟翼羽,与器灵的神识在暗中交战拉扯,终是冒着受伤的危险将宝物放进了储物空间中。
“拂袖魂魄搅的局,做什么要骂我们废物?若不是她贸然动手攻击影响我们引动石台,那枚碎片根本不会散!”
拂衣相信自己的猜测,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分走器灵的注意力,她见长离表面游刃有余,实际上连说废话唠叨的心神都分不出来,就知他承受的压力比看起来大得多。
她与钟韵帮不上忙,只能老老实实躲在阵法屏障中用歪点子削弱器灵实力,虽不知有没有用,但总比傻呆着什么都不做强。
“你自己的碎片自己找不回来,还被拂袖害得差点损毁肉身,这会儿在我们身上撒什么气。有本事你冲她去啊,莫不是实力不够,连她的魂魄都吞噬不了?”
“你说你活了多少年,往少了说五十万年该有了吧?一个老怪物,居然连拂袖都压制不住,现在还找几个小辈发泄怒气,真是丢了你们器灵的脸啊!”
器灵本就怒火中烧,听到这话简直快要吐血,他难道不想压制住拂袖,平平顺顺将晶石台引动拿到宝物么?拂袖突然强势占据肉身,弄得他差点憋死在识海里,看到她那一系列骚操作气得快要骂娘,可他还是无法扭转局面。
这具肉身原本就与异界拂袖的魂魄完美契合,他一个毫不契合的外来者能偶尔占据都已经很不错了。
器灵不是不知道拂衣说这些话的目的,可是眼见就要到手的原身残片消散,再无复原的可能,他实在是无法对这些煽动情绪的话充耳不闻。
彻底消散就代表着他以后永不会完整,实力受损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永远都无法再进阶,也无法达成心底的愿望。
“住口!你给我住口!”
器灵终于无法再维持淡然姿态,神情扭曲得像是发病的疯子,他右手向前一挥幻化出数十道符文,繁复古老的纹路似有生命般游向长离。与此同时,器灵的左手化作一道道残影,明明连灵光都不曾祭出,却让整个东青殿的空间都开始震荡。
拂衣与钟韵所在的阵法屏障有了崩塌之兆,阵法本就是以阵纹结合灵气勾连空间,一旦空间不稳定,阵法自然无法维持原状。
“拂衣,这算不算是嘴欠过头了啊?”钟韵紧张兮兮地捏住腰间祥云玉佩,这是族中长辈为她炼制的三阶超品防御法宝,全力激发时甚至能抗得住元婴初期随手一击。
“不,还不够欠,我还可以更欠一点。”拂衣举止端庄丝毫不慌,她要的就是器灵怒火攻心,此时承受的压力确实有些可怕,但器灵明显已被分了心神,长离的应对也从容了许多。
“你不是空间器灵么?有本事你就把这东青殿震碎啊,哦,我忘了,你现在真的很弱啊,往日仇家的大殿还完好无损,你都已经碎成渣啦!”
这话戳到了器灵痛处,激得他厉声尖叫,身周灵光忽明忽暗,符文如狂风急雨,凌乱且毫无章法。“住口!住口!”他眼睛血红,身形愈加不稳。
长离见时机已到,飞身跃上半空,在停驻的那一瞬间化为原形,虽然秃毛鸟的样子十分好笑,但由于下方器灵的模样太过癫狂,倒显得它粉嘟嘟的肉身不怎么起眼。
他展开双翅时,双眼从漆黑变成了血红,其中如有漩涡流转,身上爆发出一圈圈刺目红光,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只巨大的眼。
这只眼睛仿佛能透过外物看到世间的本质,高高悬挂在大殿上空,使得此处的空间震荡都消停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器灵的动作也凝滞了片刻,趁此机会,长离再次化作人形攻向器灵。
一声难听的吱呀响声后,空间再一次变得扭曲震荡,器灵幻化的符文、长离的双手与身子,都似被扭曲了一般产生无数裂纹,吓得拂衣与钟韵差点惊呼出声。
但两人发现近在眼前的对方亦扭曲变了形,五官扯成了古怪抽象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拂衣喊出一句,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包括外面的斗法声都消失得无踪无影,东青殿陷入了死寂。
好在这情景只维持了短短三息,器灵似力竭般向后倒去,堪堪避开了长离幻化出来的鸟爪攻击,紧接着便再一次消失不见。
空间裂纹消失了,古老陌生的符文亦化作灵光散去,这座大殿终于坚持不住,从地面开始生出丝丝裂纹。还未等拂衣等人做好准备,淡青色的晶石就已分化成为万千碎片,如放慢动作般缓缓飞上高空。
大殿崩塌,碎片化作灵光消散,拂衣感觉到一股强劲的推力,刚刚拽住钟韵的衣袖,眼前便是一黑,坠入一道无形漩涡之中。
砰、砰——
拂衣与钟韵狠狠砸倒在地,带起两道闷响及阵阵尘土飞扬。
“摔死我了......”钟韵挣扎着爬起来,感觉自己最近老是被动地摔来摔去,以后得稳重一点去摔别人才行。
“长离前辈呢?”拂衣淡定起身,四下看了看不见长离身影,正要探出神识去找,就听得识海传来一道弱弱的传音。
“我......被你踩在脚底下......”
拂衣惊得一跳半丈高,果然发现刚刚双脚所站的位置有一个鸟型小坑,由于长离太过虚弱没有灵息外散,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两人一鸟相视尴尬了片刻,光秃秃的长离颤抖着小爪子站了起来,结果还没站稳,地面又是一阵剧烈摇晃,让它砰一声再次砸进了坑里。
“怎么回事?”钟韵放眼远眺,看向震动源头的方向,那里尘烟漫天,还有法术灵光和妖兽怒吼渐渐朝这边靠近。
第61章 三次浩劫
浓烟混杂着尘土卷上秘境灰蒙蒙的天空,本就不算完整的小世界震荡不已,一道道细碎裂纹从远方蔓延过来,咔擦咔擦的声音听得人心中发紧。
拂衣曾猜测这秘境是依附东青殿衍化而成,如今东青殿已毁,秘境自然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再被修士与妖兽们一折腾,很可能会直接崩塌。
秘境崩塌对于生灵来说并不算致命危险,有很大几率会被甩回来时的修仙域,但世间总会有那么一些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修士,会被气流冲击无灵气无活物的空间夹层中,除非气运再一次冲天,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拂衣不认为自己会倒霉到那种地步,但想想身边一人一鸟,一个差点被族姐害成女奴囚禁百年,一个接连两回被低境界小辈踩在脚下,还被拔光了羽毛削弱了实力,这俩货的气运显然是指望不上。
一个炼气期小倒霉就罢了,让她顶顶好的气运冲上一冲就能缓和,可是金丹期朱鸟的衰运究竟会达到什么地步,拂衣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前辈,小韵,还是想个办法阻止一下动乱吧,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大事。”
“嗨呀拂衣,你跟在我身边浸染一阵,已经成为一个有追求有抱负有大爱的修士了啊!”
拂衣看到一脸欣慰的钟韵,眼角微微有些抽搐,她可一点儿都没往救人方面想,要不是因为这俩货气运弱得逆天,怕他们结合起来能创造三千域第一倒霉奇迹,她是真的会躲在山洞里看戏捡漏的啊。
长离没想那么多,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玄鸟翼羽交给拂衣,见她收好后才道:“你们找个地方避一避,我先去探探战况,要是没有想象那么严重,我们就藏起来等他们走了再慢慢捡宝物。”
拂衣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拽住一脸正义试图劝鸟行善的钟韵往后方山中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朝长离挥挥手:“那就有劳前辈啦!”
两人一路跳来跳去躲避地裂,缝隙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稍不注意就容易落到地底。眼看法术光芒与尘烟愈加近了,两人可不想浪费时间从裂缝里哼哧哼哧往外爬。
“好多金丹期的威压,也不知道他们在抢什么宝物,居然打成这样。”钟韵一边祭出弯月刀在山脚下开辟山洞,一边好奇地朝后探头打量。
“嘿嘿,也不一定就是为宝物。修士与妖兽之间本就有极深的矛盾,在外面没人敢显露出来,是因为妖兽族群太多,一旦发现有人反抗就会齐心协力镇压。在秘境中大家数量都差不多,实力也不相上下,当然要发泄一通。”
拂衣有些嘚瑟地笑了笑,心里美滋滋地想,无妖盟与妖兽的这场纷争还有她们一份大功劳呢。
原本只靠辛无真的挑唆,绝对引不起这样大的混斗,顶多是让无妖盟内部产生矛盾,进入秘境前就在心中种下一颗怨恨的种子,进来后肯定会一言不合就开打。
拂衣原计划便是如此,只要无妖盟的修士们一乱,她和钟韵就有时间和机会抢到更多的资源。但没想到无妖盟的人忽然出手捉走了钟韵,这就让她很不开心了。
“这些修士激怒了太多妖兽,要是死在秘境也就罢了,要是运气不好没死,啧啧啧,出去后他们才会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睚眦必报的拂衣露出一口大白牙,大咧咧坐在不怎么稳固的阵法屏障中,拍了拍钟韵的肩膀。“怎么样,我够义气吧,瞧瞧我为你挑起的大乱斗,这仇报得多爽啊!”
钟韵:“......”在这种关头承认混乱是因自己而起,心里真的没压力吗?不过她习惯了拂衣偶尔的不正经,于是懒得去唠叨无聊的大道理,转而说起了东青殿之事。
“你觉不觉得东青殿与器灵都很古怪?我们家族在千湖域建族十万年,族中收集的历史玉简不少,其中一枚的内容甚至能上溯到中古时期,可是里面一点儿都没提过东青殿和具有空间之能的至宝。”
“是很奇怪,他们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拂衣回应了一句,有关修仙域历史的记忆在心间一一浮现。
上下域的历史分界点,是由修士们分析零星记载后定下,最终定为了远古、上古、中古三个阶段。
远古时期天地刚刚开化,生灵初生,道法初成。这一时期究竟是从多少万年前开始已经不可考证。据少量流传下来的骨简记载,远古末期的一场浩劫使得修仙域生灵涂炭,灵气锐减,几近毁灭。
在一段漫长的休养生息后,灵气逐渐复苏,万物开始生发,修仙域逐渐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上古时期。
当今修士将上古时期的初始称之为“元年”,这一时期一直持续了十四万余年,那时候的古修士们淘汰了骨简,开始使用玉简作为记录,内容保存的时间更加长久,留下来的记载较远古多了些许。
但上古末期也有不知缘由的浩劫发生,毁去的记载还是占了大多数,能够用来分析研究的历史着实不多。
这一次的浩劫使修仙域消沉了近万年,而后进入了钟韵所说的中古时期,到这时,上域与下域的联系渐渐变少,流传下来的玉简记载只有下域相关的历史,不再有上域的消息。
这一段时期距今最近,本该有许许多多的玉简流传下来,偏偏却与远古上古一样少得可怜。
这是因为中古时期从十五万年一直持续到三十万年,在修士们以为浩劫不会再发生时,那神秘无解的动荡又一次摧毁了一切。
这一次,下域整整恢复了五万年才进入现在的阶段,至于上域有没有发生同样的事,下域修士已经无从得知。
如今距离上古元年已有四十七万年,距离新修道时代的初始亦过了十二万年,钟韵的家族建族十万年都没有相关线索,别的宗族也不大可能有。
许是刚刚目睹了古老东青殿的毁灭,也许是天性太过八卦,拂衣总觉得弄清楚这件事很重要。
“若有妖修完全觉醒传承记忆,倒有可能知晓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可惜完全觉醒的妖修境界远在化神之上。”
时间能湮灭一切,拂衣遗憾地叹了口气,抬眼就见长离从远方飞驰而来,让她脑中灵光一闪。
若能混进神秘的无相宗或圣妖山,兴许是能够得到答案。
第62章 秘境崩塌
长离来的时候是人身,还没冲到阵法屏障前就又化作了秃毛鸟,嘴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另又用识海朝阵法中的两人传音。
“有个炼气期女修得了一瓶延寿玉髓精华,结果还没捂热就被无妖盟金丹期夺走,那男修抢宝时正好被一个叫贾千诚的金丹初期瞧见,两人视线一对就打了起来。”
长离的传音带着看热闹后特有的兴奋,那是一种听到八卦后必须跟人分享的急迫,要是不与人一同议论,光闷头看有什么意思?
在这一点上,他与拂衣的想法简直契合得很。
“贾千诚好像是个什么岛主,那男修是无妖盟的管事,两人一边对骂一边打,那名炼气期小女修趁机跑掉,一路跑一路嚷嚷那边有人在抢延寿玉髓精华,远远听到的修士全都追了过去。”
修士耳聪目明,行动如风,听到有人喊叫某处有宝物,自然会去那里探上一探。延寿玉髓精华至少是三阶,服用一滴即可延长近百年寿命,这对修士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不会有谁愿意错过大好机会。
“小女修刚跑不久,贾千诚和那名修士就发现争夺的玉髓精华是假的,可惜闹出的动静太大,已经把进入秘境的金丹期全都引了去。人修妖修这下也不分什么阵营了,全是为自己夺宝而战,打得不可开交。”
长离又用几句趁想出来的酸词酸句形容了一下战斗场面,许是用上了鸟类鸣叫方式,也许是文学造诣本就不怎么样,反正拂衣与钟韵都没听懂,就只知道场面很大,符箓就跟不要灵石似的往外扔。
“那个小女修倒是机灵,运气也挺不错......”
在他描述战局时,拂衣感应到了辛无真的气息,距离这里还有极远的距离,看样子是落在了大乱战队伍的后方。
“命可真长......”拂衣轻声嘀咕了一句,心中有些小遗憾,她不想亲手杀了还没作恶的辛无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可惜祸害遗千年,她的小小心愿还是落了空。
“可不是命长么!”长离钻进阵法屏障内,像一只小小的肉团子落在拂衣肩膀上。
他以为拂衣是在应和他刚刚的话,神识牵出两幅阵盘加固,还从储物空间中拖出一个大活人来。“喏,幸好我手快,要不她肯定死在乱斗里,真正的延寿玉髓精华也得洒得满地都是了。”
拂衣看到摔倒在地一脸惊悚的女修,忍不住瞪大了眼,这是什么天作之缘,在这种情况下都能遇得上。
“拂衣?钟韵?”待看清两人面容,女修脸上的神情立刻化为激动和开心,恨不得抱着她们一起转圈圈。
“嗨呀,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啦?我还以为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呢!”钟韵见她灰头土脸,灵息还有些不稳,赶紧取出一枚丹药递给她疗伤。
长离看到三人的互动才知道原来她们认识,经过一番寒暄介绍才知这小女修叫纪离微,是拂衣与钟韵从微云岛救出来的。
纪离微自己也很无奈,一口将丹药吞下,任由灵力催动药液在体内疗伤,一边喘着气解释起来。
“我原是打算远走高飞,结果在路上偶遇几名修士,偷听到他们说要去宝瓶村抓两个炼气女修。我听他们形容的模样和修为与你们一样,便想跑来提醒你们,谁知道人没找着,倒是撞上一场机缘。喏,就是这瓶玉髓精华,可把我害惨了。”
纪离微大大方方地将一只小玉瓶取出来,又从储物袋牵出两只空瓶,毫不手软地把玉髓精华分成三份。“呐,给你们,我已经服用了一滴,多出来的也无用啦。”
钟韵眨了眨眼,学着拂衣平时看她的样子,露出了一副看小傻子的神情提醒道:“瞧,又傻了吧,多出来的还能换灵石啊!”
纪离微:“......”到底谁傻啊请问,她这是委婉地在报答恩情好吗!
拂衣憋着没笑出声,没有跟纪离微客气,直接收下了递给自己的那一份。“多谢啦,这可是好东西。”
纪离微抿嘴一笑,摇摇头道:“这算什么,你们可千万别认为我就拿这点东西报恩啊,我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哎呀,说起来这次又被你们救了,唉,欠的人情越来越多了怎么办?”
三人一鸟说了没几句,混战终于转到了视线可及处。
铺天盖地的法术光芒宛如一场声势浩大的灵光表演,时而看上去如五种颜色的透明纱幔,在天空中毫无章法地起起伏伏,反而有种无规则的美。
数不清的金丹期威压,以及早就无法辨别的独特身份气息,让除了长离之外的三个小炼气瑟瑟发抖。
拂衣的淡定一向建立在正常对敌的前提之上,眼下面对的困境,是她没办法靠前世记忆和经验解决的那种。不管是被混战中的修士发现,还是秘境撑不住崩塌,他们几个都有生命危险。
“前辈,你倒是说说秘境还撑不撑得住啊!”拂衣这才想起长离刚刚只顾着八卦去了,完全没提这里的具体情况。
“哦对对对,差点给忘了。”长离从拂衣肩膀上蹿下来,扑棱着肉嘟嘟光秃秃的翅膀,由于没有羽毛,飞得十分吃力。“他们打得太过激烈,秘境很快就要崩塌,谁都阻止不了的。那什么,做好准备吧。”
拂衣:“......”这种事为什么不能放在最前面说啊,看来长离才是真正做到了用生命在八卦!
她十分不相信长离与钟韵的气运,不是她过分迷信这玄妙之事,而是这一人一鸟的经历太不靠谱了啊。不过当她转眼看到纪离微,心中又感到几分安慰。
两个气运不错的,总能中和一下另两个的倒霉吧?
正这样想着,拂衣忽然感觉到禁制波动,让她惊讶的是,辛无真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超她这方靠近。
“这是怎么回事......”拂衣皱了皱眉,正想仔细感应一下,就听得钟韵与纪离微齐齐惊呼出声。
“哎呀——”
“天哪——”
拂衣抬眼随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黑漆漆的、略显熟悉的身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远空冲击到他们的阵法之上。
紧接着轰隆隆一声巨响,那人从极高处砸了下来,当拂衣一脸纠结地看向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孔时,秘境终于崩塌了。
第63章 醒来
阵法屏障随着秘境的崩塌而溃散,阵盘皆在受到冲击后碎裂,三幅三阶超品阵盘就这样毁得无法挽救,拂衣在失去意识前还在为此心疼。
空间颠倒,失去秩序的地方分不清上下左右。昏迷不醒的拂衣一会儿砸在山壁上,以倒立般的姿势悬浮着,一会儿又漂浮到几棵巨大的树中间横着,一起被气流冲向远方。
大大小小的石块漫天飞舞,许多都是带有灵气的低阶矿石,棱角尖锐,稍不注意就会划破修士的脸颊。拂衣脸上早有数不清的细小血痕,没有意识的状态下,连防御护罩都无法聚集,昏迷不醒的时间持续越长就越危险。
秘境的毁灭不是一瞬间,而是一场漫长的、从好到坏再到无法挽救的过程。
先是山崩地裂,草木山石横飞四溅,接着上下左右颠倒混乱,气流无规律地乱窜,让灵气生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
到最后,不知道衍化了多少年头才形成的灰蒙蒙的天空,终于如一面被打破的镜子,生出了数不清的黑色裂痕。
一开始还在乱斗的修士与妖兽早就没有了声息,金丹期与筑基炼气修士一样无能为力,面对秘境本身的力量,他们亦如孩童般脆弱。只有少部分金丹期能够维持清醒,只不过清醒着无能为力反而更让他们感到绝望。
贾千诚就是醒着的修士之一。他无法睁开眼,一旦睁开就会被碎裂的砂砾石子击中眼珠,只能用微弱的神识探出在外,偶尔拽住一颗大树或巨石,依附在旁稍加躲避。
再次来到一棵大树旁边时,他的神识探到了一只光秃秃的鸟,这鸟像是完全不受影响,站在横着的树梢上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道友?”贾千诚试着传音沟通,他可不认为这只毫无灵息波动的鸟是一阶不到的寻常小雀。“道友可有自救之法?若能大义相助,在下必会竭尽全力以报!”
长离吱了一声算是回应,不过一听就知道是敷衍,毕竟他是一只一看就会说人话的鸟,用含含糊糊的鸟叫回答当然算不得上心。
他这会儿也很发愁,因为拂衣、钟韵和那个刚认识的小女修全都不见了。
他刚刚发现秘境即将溃散时,神识一动取出一根压箱底的捆妖绳,把她们三个的脚捆在了一起,正想着把自己的爪子也捆一下,气流却已紊乱起来。
他神识一抖,就把绳子拴在那名从天而降、还将地面砸出一个人形大坑的小修士身上。
长离是真的愁,他还没把自己和拂衣之间微妙的联系弄清楚,人就已经不见了。这回来到缚龙域,他就隐隐觉得应该会发生点什么事,待拂衣拔光他羽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多半是要应在她身上。
他从来没有抱着恶意去接近拂衣,也不是非要达成什么目的,一开始只是因为好奇加上热情的天性使然,到后来渐渐变成还算聊得来的朋友,也算是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待经历了东青殿那场神秘机缘,长离更觉得自己与拂衣,甚至钟韵都有一定程度的关联。作为血统最古老的妖兽之一,他很相信自己的本能感应。
“道友?道友你能听见我传音吗?道友!”
长离乌黑发亮的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瞄了他一眼又滴溜溜转了回去。这人真是聒噪啊,没看见他在思考鸟生吗?何况秘境崩塌这种事他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有老老实实站在树梢等着被甩出去。
“别嚷嚷了,我也没招,是死是活都随缘吧。”长离看到他不肯放弃,还想往自己这边爬一爬,干脆传音回应了一句试图打消他求助的念头。
贾千诚心有不甘,他还有那么多灵石没花光,还有那么多美姬没临幸,怎么能轻易放弃。最重要的是,他最近才知晓缚龙域内有一个奇异神秘的至宝,不得到手实在是浪费上天赐予他的机会。
眼前的秃毛鸟实力好像还不错,要是能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安全脱离秘境不是问题,找到那件宝物更不是问题。
“道友,这种时候何必藏私,就算没有办法,我们也能互帮互助在乱流中找到方向,待联手回到缚龙域,在下愿意告诉道友一桩秘闻!”
“我不听。”长离伸出翅膀捂住耳洞,看了看气流冲击的方向,扑棱着翅膀冲进愈加猛烈的灵气漩涡与气流中。
他歪歪斜斜飞了一阵,金丹期的肉身都被划出许多细碎血痕,结果还是没撑多久,就被突然转向的气流给卷回到原处。
长离尴尬地看向贾千诚,转了转眼珠传音道:“那你先说说是什么隐秘吧。”反正距离被甩出秘境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听来解解闷也成。
贾千诚觉得这鸟有些不同寻常,哪怕利用不上,趁危难时结个善缘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掂量了一下,掐头去尾地道:“缚龙域内有一件空间宝物,品阶高到你我难以想象的境界,道友若将我安全带出秘境,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离闻言,再次头也不回冲进了乱流里。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想到只与那个器灵有关,这姓贾的怕是不知道,器灵的原身都毁得找不回来了。
再说以贾千诚的修为还想打人家主意,简直是嫌命长。长离卖力地往前飞,将刚刚的事抛在了脑后,专心寻找拂衣等人的下落。
睁开眼睛时,拂衣还以为自己倒了大霉,被卷进了没有生机的空间夹层中。直到看见极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感应到周遭有稀薄却熟悉的灵气,这才确定自己回到了缚龙域。
她经脉肺腑与皮肤都受了伤,又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倒挂在悬崖边的树上,好半天都没能挣扎起来。
缓了一阵,拂衣才发觉右脚被栓上了一根绳子,另一头连着三个人,正是钟韵、纪离微和辛无真。
三人状态都不比她好,短时间内很难醒过来,她也无力去帮助两位友人,只能以倒吊的姿势思考人生。
从东青殿出来之后,她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有那样多值得探索的隐秘,她本身亦有那样多的困惑与迷茫,光靠一己之力能够求得答案么?
要是能进入外域的大型宗门,一步步成为精英弟子、成为精英长老,到时候再借助宗门力量就会容易许多。
只不过......拂衣愁眉苦脸地就着绳子摇摇晃晃,让她想想,像她这么优秀的人,究竟该去哪一家顶尖宗门呢?
第64章 新目标
还没等拂衣想出所以然,四面八方都有了动静。
她探出虚弱的神识一扫,四周都是被甩出秘境的修士或妖兽,凭空出现一般,猛地砸到在地面或湖泊里。
在声声闷响和灵气波动中,拂衣还扫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容。
“贾千诚堂堂金丹期,居然摔成四脚朝地狗吃屎的姿势,这醒来得多尴尬,要是撞见熟人不还得杀人灭口啊。咦,那不是宋鸿远和那几个傻手下么,摔成这样脸上的黑布都没散开,打的是死结吗?”
拂衣摇摇晃晃,终于把自己甩上一定高度,借助这股向上的力量,她探出神识扯住近旁的一棵大树,顺势飞身跃上了树梢。
这一系列动作又牵扯到伤势,疼得她龇牙咧嘴,连探入储物袋取出疗伤丹药的力气都没有。
不是她不着急,还有心思东想西想,而是附近敌对修士太多,要是贾千诚从宋鸿远那里得知是她劫走了拂袖,肯定要将她带回微云山庄好好盘问。
修士的盘问技巧一向简单粗暴,不招实话就一直折磨,从肉身到识海都得承受剧痛,若遇上个心理变态的高阶修士,说不定还会弄一些奇怪的幻阵进行精神摧残。
拂衣当然不想帮拂袖隐瞒行踪,关键她压根儿不知道人家的行踪,想招都没话可招。贾千诚不会相信她的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觉得这人对拂袖的兴趣实在大得过了头。
“难道他知道器灵的用处?空间宝物对修士的吸引力确实不小,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不敢大张旗鼓搜人,肯定是想占器灵为己用。不过他也不用脚趾头想想,要是这器灵还能成器,犯得上跟拂袖抢肉身?”
若只图个隐匿功能,还不如花心思赚灵石买别的隐匿法宝,至少风险没那么大。
拂衣一边引灵气入体滋养伤处,一边在心中琢磨着贾千诚的打算,顺带预估一下自己遇到危险的几率。
贾千诚派宋鸿远四处搜查她们的下落,看似悄无声息,实际上是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想法。毕竟这件事只有贾千诚与她们几个知晓,而最能保守秘密的当然是死人。
“真是伤脑筋。”被金丹期盯上应该怎样保命?拂衣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先下手为强,直接杀了对方。但如今的她可怜、弱小、无助、瑟瑟发抖,连往贾千诚面前蹦跶都不敢,更不要说以蝼蚁之力去杀他。
“总这么避着也不是回事,还是先找到长离前辈再说吧。”要是能钻进他的储物空间,说不定能被带出缚龙域,拂衣弃用神识放眼远眺,都快看成斗鸡眼了还没瞧见长离的鸟影。“不会真的倒霉了吧......”
朱鸟本该是得天独厚的生灵,偏偏长离就跟招惹过天道一样,走到哪儿霉到哪儿。他自己絮絮叨叨讲述过一些经历,听得拂衣一个头两个大,再加上在缚龙域内的遭遇,可是说是行走的霉神了。
不过拂衣坚信,不管他被丢去哪里都不可能陨落。这一世宝瓶山秘境与前世不同,但这对长离的命运轨迹不该有太大影响。前世他能好端端活到元婴,今生也不大可能在金丹期死掉。
这样一想,她心中的担忧就消散了几分,长离诚挚热心,从来不因身份血统境界摆架子,一路走来对她与钟韵颇多照顾,她自然希望对方能平安顺利。
“千万要活着啊,留一条小命,以后才会知道我报起恩来有多可怕!”拂衣心软嘴硬,不想承认自己将这只鸟当成了忘年交,只暗戳戳地想,待自己发达了一定要用好东西狠狠砸他。
拂衣本还想像长离打听一下无相宗招收新弟子的规矩,不是她好高骛远,非要进这历史最悠久、行事最神秘的宗门,而是机会放在眼前,不努力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长离若是不肯说,那她肯定不会纠缠不休,毕竟进宗门这种事除了看适合不适合,多少还要讲究些缘分。
这次秘境所获着实不小,过程有惊无险,但却让拂衣生出了新的追求。
刚刚重生时,她心中只有三个具体目标,第一,逃离万妖山脉;第二,早日废掉功法;第三习得《无名剑法》走上人生巅峰。
还有一些虚无缥缈的追求,譬如探索世界,领悟天地自然等等,那是每一个有追求修士的本能,算不得是具体目标。
而东青殿中这一场云里雾里的经历,让她意识到踽踽独行当真不是一件好事。
前世的她走过不少弯路,哪怕得到了许多,最后还是死得一脸懵逼,既然知道单打独斗行不通,重来一次为什么还要继续头铁?
外域修士大都是要进入宗门修炼,散修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要么是资质差得出奇,连去外门做杂役弟子的资格都没有,要么是因为种种原因在低阶时错过了选拔,到了筑基后期或圆满,一般宗门都不愿意再收。
宗门选弟子除了看资质也看境界与骨龄,一大把年纪,眼看就要耗尽寿元的修士不收,骨龄不大却已进入筑基后期以上的修士不收,毕竟从功法到人品都大致定了性,宗门不会浪费时间去一一扭转。
拂衣从来没有找测灵盘测过具体品阶,据她自己估量应是在玄阶甚至以上,哪怕是暂时不讨喜的单灵根,进宗门的资格还是够得上。
原本在炼气期选择宗门是最好时机,可惜她现在没办法离开缚龙域,只能在此历练至筑基。
好的是经过这次困惑确定了以后的目标,拂衣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最近才增长的境界又有了松动,闭个小关就能够突破到炼气圆满。
“炼气圆满到了,筑基还会远吗?”拂衣感觉到伤势在渐渐恢复,神识终于能打开储物袋取出丹药,一看才想起大部分修士筑基还需要一粒筑基丹,她虽有八九成的把握不用丹药筑基,但有备无患终归没错。
拂衣决定还是弄一粒在手中,就算用不上,以后再拿去卖掉换灵石也不亏。
疗伤丹药化作一缕药性温和的液体,缓缓滋润着经脉肺腑的伤处,待药液彻底炼化时,远处终于有修士苏醒。
他们有的迅速离开,有的隐匿起来,阵阵灵气波动让静夜显得十分不同寻常。
拂衣关注到贾千诚还未醒来,心中缓缓舒了口气,正将两粒丹药塞入钟韵与纪离微口中,神识就扫到宋鸿远带着满脸怒意朝这方飞驰而来。
第65章 金灵
他愤怒个什么鬼?拂衣远远冲他翻了个白眼,腰间灵光一闪,狐尾剑从储物袋中跃出,悬浮在身前铮铮作响。
追杀她们没追上所以恼羞成怒了?那也太小气了吧。拂衣神识警惕着宋鸿远,也观察着远方动静。那些陆续醒来的修士们大多已经离去,走前还不忘顺走昏迷修士的储物袋,或是解决几头看不顺眼的妖兽带走。
隐匿起来的修士以炼气期圆满到筑基初期居多,他们看到数不清的储物袋华丽丽地摆在眼前,自然也是会心动的。
可他们实力不如离开的金丹期与筑基中后期,不敢在这一批修士走远前动手捡漏,再加上互相防备,一时间没有人跳出来动手。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多了,出来钓鱼的反而一个都没有。
拂衣看到这场景稍微放了心,就算她跟宋鸿远打生打死,这些修士都不会弃掉眼前唾手可得的大量储物袋,跑来争他们身上这点儿小利。
“把人交给我。”宋鸿远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异常的恨,半掩在袖中的双手指尖化作黑色利爪,淡淡黑烟在指尖缭绕。
拂衣本能地想怼一句凭什么,但见他眼神扫去的方向不是钟韵,更不是纪离微,竟然是四仰八叉倒在茂密树梢上的辛无真。这让她十分不解,怎么追着追着还变目标了呢?
“你跟他有仇?”拂衣想到上次遇上时,宋鸿远身边的傻属下曾说他脸上受过伤不便见人,按理说修士受了伤都能靠丹药治好,治不好的要么是高阶修士留下的烙印,要么是同阶修士用了毒。
辛无真擅御虫,手中毒虫炼制的东西肯定不会少。
“你的脸是他弄的?”
拂衣的两句问话只间隔了瞬间,宋鸿远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点了点头,接着脸色就是一变,嘶哑的声音中透着冷漠与戾气。
“不关你的事,把人交给我,我欠你一回。”
拂衣很想笑出声来,怎么说呢,她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辛无真,宋鸿远就主动送上门来,这还是真是瞌睡来了遇着枕头,她果然是得天道宠爱的人。
不过她也不想答应得太过简单,她撇撇嘴将剑召入掌中,顺手挽了个剑花,干脆利落。“既然欠我,是不是先把偿还条件讲好?我好不容易才控住的小弟,说给你就给你,我浪费的时间精力怎么算?”
宋鸿远沉默了一瞬,哑着嗓子道:“那你说你要什么。”
拂衣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地道:“第一,我要你离开微云岛,不再帮贾千诚做事。”微云山庄可用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个宋鸿远一看就是炼气内卫中最不好惹的一个,他一走,以后谁来追杀她都能轻松应对。
“好。”宋鸿远几乎没有考虑,一口应下了这个要求。“还有什么。”
拂衣看他露出来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狡狯算计,心知他多半是早就想要离开微云山庄,应下这条件只是顺便,完全不会为难。
“我还想知道贾千诚到底在打什么歪主意。”
宋鸿远仍是没有犹豫,只不过这一回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传音告知。“醉仙楼青萝被带回山庄地牢时,身上掉下了一枚指头大小的薄片。”
拂衣听到后心中一凛,原来贾千诚已经有了收获,难怪还想得到更多。“那你可知晓薄片有什么作用?”
宋鸿远继续传音回应,回荡在识海中的声音并不嘶哑,反倒清朗有力。“他藏得很紧,不过,我从一位极得他信任的金丹前辈口中得知,那薄片应是空间宝物的碎片。”
拂衣微微低头敛目,若薄片是器灵的一部分,那她还当真有几分兴趣。三千修仙域虽大,但注定要相见的人始终会撞上,她不认为与拂袖的孽缘会就此断掉。
要是以后遇上了,手中有器灵的弱点就能占据上风,她不惧异界的杀手拂袖,只有些怯这个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老怪物。
“那薄片被他放置在何处?”拂衣很清楚贾千诚的习性,本着死了也不能让仇家捡便宜的心态,将好东西都藏在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微云山庄只存放灵石和寻常资源,储物袋只揣平日花用和防身之物,好东西都会分批次藏在不同的地方。
会这样做的修士在缚龙域并不少见,宁愿在意外身陨后任有缘人找到私藏,也不愿意便宜了去居所搜寻的人。
“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的私藏有三处,若你有本事跟踪,迟早会找到。”宋鸿远这次的传音带着一丝调侃,他可不认为拂衣真能找到贾千诚的藏宝,要是那么容易,东西早就被有心人夺走了。
拂衣没有表露出挫败,也没有自负地认为自己必定能找到,她只点点头,按照约定将辛无真从树上拖下来丢了过去。
“拿走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千万别心软啊。”要是弄得辛无真生不如死怀疑人生就太好了。拂衣默默祈祷宋鸿远比狠人还狠一点,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啊?”
“家姐御虫,他为夺得噬灵虫蓄意接近,骗家姐结为道侣,却在家姐有孕虚弱时下杀手夺宝。我寻到他时,他已将噬灵虫喂了心头血占为己用。我当时实力略逊于他,被他以‘百年烙’毒伤,只能放弃逃走。”
宋鸿远的眼神早从拂衣身上转开,死死盯着辛无真,眼白处竟生出了道道血丝,露出的脖颈处青筋似要从皮肤中迸出来。
他说完后再未发一言,朝拂衣抱了抱拳,拖住死狗一样的辛无真飞身远去,很快消失在拂衣的神识范围内。
“骗色骗宝骗感情,这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啊!”拂衣听得瞠目结舌,对辛无真的无耻程度又有了新的领会。
辛无真确实毫无底线,否则不会在做出这样的事情后,依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他分明是将这一切看作自己的成功,日后才会在外域嚣张横行,视礼仪规矩为无物。
拂衣正想扛着钟韵与纪离微离开,两人也恰好醒了过来,三人相视苦笑间,远方忽传来一道强烈的灵气波动。三人齐齐回望,只见一道刺目白光冲天而起,精纯浓郁的金灵气刹那间铺天盖地。
“是金灵?!”拂衣惊喜之余有些遗憾,这么多人在场,她想夺宝简直难如登天。正在她犹豫着应该如何行事时,远空忽然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让她背脊一寒,拉着钟韵与纪离微遁入了地底深处。
第66章 炼气圆满
在五行之灵中,最适合拂衣用来炼制本命剑的便是金灵,她在出万妖山脉后不是没打过这灵物的主意,刚刚也有去冒险争上一争的心思。
可惜老天有时候太残忍,一丝窗户缝都不给她留,更不要说通往宝物的大门,直接就给堵死了。
“哎呦你慢点儿,手都快被你扯下来啦,你这是要拿我的手去炼剑吗?”钟韵被拂衣拽住潜入地底,在黑暗逼仄的泥石中穿行,刚被药液滋养的伤处又开始泛起疼痛。
“你认得刚刚来的高阶妖修?那是什么境界啊,金丹圆满?威压也太可怕了!”纪离微比钟韵冷静许多,在微云岛摸爬滚打多年,察言观色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不像钟韵傻大姐,永远抓不住重点。
拂衣一边往远处逃窜一边头也不回地传音道:“不是金丹圆满,是元婴初期。”这话一出口,钟韵与纪离微立马明白了。
来者是戾霄,整个缚龙域唯一的元婴大佬。
纪离微不知拂衣曾是万妖山脉女奴,不过根据刚刚的表现来看,她还是能猜测出一二。她不想主动问起这种灰暗的事,于是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钟韵心中亦有分寸,这是拂衣的私事,她不会冒冒失失戳破,只不过听到戾霄到场,她还是有些咬牙切齿。一是想起了自己犯的傻,二是为拂衣鸣不平。“这鸟真是阴魂不散,哪儿哪儿都有他。”
拂衣知道他是冲着金灵去的,有他在场,谁都没有机会出手。在元婴初期的实力面前,她身上这点儿小气运真是不够看,就算舍去半条命把金灵给收了,余下的半条命也会被戾霄收走。
“四舍五入一下,整个缚龙域都是他的地盘,惹不起咱们就躲。”拂衣没有太大遗憾,她已经有了一根玄鸟翼羽,身份标识都被炼化过,拿来洗洗就能用。再者她还有金火异矿精华,得到金灵是锦上添花,得不到也不妨碍。
其实就算戾霄没有出现,她夺得金灵的几率还是极小,金灵境界比她高,周遭还躺着许多即将苏醒的金丹期,哪怕气运与实力发挥到极致也依然危险。
每当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拂衣就会为自己残留的强者思维感到忧愁。从前习惯了伸手就取,看到就争,回到炼气期还是忍不住心痒手贱,看到好东西就想往上凑。
好在这种本能在她可以克制的范围内,想想什么境界就该做什么境界的事,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我又要走啦,”纪离微在钻出地面之后,冲拂衣与钟韵笑着挥了挥手,月光将她圆圆的眼睛照得透亮,“秘境所获不少,还跟人斗了好几次法,感觉境界都松动了。”
“恭喜,保重。”
“哎呀又要进阶啦,那你一路小心啊。”
拂衣与钟韵也笑着与她道别,不问去处,不谈再会,若有缘自会相见,若无缘,强行约见亦是相对两无言。
两人目送着她飞驰远去,背影如一只投入林中的雏鸟,自由而热情,心境与从前早已不同。
“我们现在在哪儿?”钟韵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早就不在宝瓶山范围内,探出神识一扫,只见前方有一片浅紫色湖泊,湖畔生长着毛绒绒的不知名野草,带着灵气与清香,淡淡的味道随风飘到她们所在的方向。
闻道熟悉的清香味,拂衣立刻想起了这个地方。在她记忆里,那片紫色湖泊是干涸泛黑的,这片起起伏伏的草原与远处山谷也毁得七七八八,唯有一直萦绕在这里不肯散去的草香,与此时闻道的一模一样。
“这里是暗香谷,离宝瓶村还远,我们在这里调整一段时日再赶路。”
这里曾是一片修炼净地,灵气的浓郁程度正好适合炼气与筑基期。拂衣算了算时间,距离进入秘境才过了七天,爹娘与村民们无需急着迁回去,闭个小关再往回赶也不迟。
秘境崩塌肯定会影响到入口,山崩地裂多半会持续一阵,再加上拂衣不确定有没有修士被甩回入口,此时让村民返回倒是不安全。
“既然如此,那我顺便进个阶吧。”钟韵大手一挥自认为十分霸气,结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咳,神识还没恢复......”
拂衣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道:“无妨,你犯的傻也不止这一桩。”
两人有说有笑来到湖泊边,钟韵伸长脖子好奇地往湖底瞧,果然见到下方生长着紫色岩石,才让湖水泛着好看的紫光。只不过岩石没什么灵气,让她有些失望。
拂衣已经循着记忆走到一座小山坡前,挥剑开辟出两个相隔不远的洞府,转身去叫钟韵时只见美景如画,赏心悦目。
想到再过不久这里就将成为废墟,拂衣有些小小遗憾。“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的?这里又没有出现过什么宝物,不至于引得那么多修士和妖兽相争吧?”
暗香谷混战发生在她筑基中期之前,那时候她还没能离开万妖山脉,对这件事亦只是耳闻不曾目睹,自然不了解具体情况。
她只知道参战的修士与妖兽不少,毁了这片山谷与草原不说,还将四面八方的灵脉给震伤,好多年都没能恢复。
大场面往往伴随大利益,拂衣坚信这一点,但无法确定这利益会出现在此地。“算了,还是先进阶再说,说不定是从别处开打,一点点挪到这里来的。”
拂衣甩甩头不再多想,眼下最要紧的是进阶炼气圆满,做好筑基的准备。见钟韵蹦蹦跳跳赶来,拂衣与她各自选好洞府,放置好阵盘后进入修炼之中。
闭上眼的瞬间,心境再无波澜,拂衣的世界只余下两条轻盈灵动的黑白鱼,徐徐游动间散发出令她十分舒适的气息,整个人都似经过洗涤般清透澄净。
一缕缕灵气入体,受剑法心经指引在经脉中一一被炼化,本就略有松动的屏障更加脆弱,随时都有可能打破。
拂衣指引灵力缓缓流入丹田,白色的金灵瞬间就被黑白鱼吸引,随后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色彩,融入了双鱼之中。
一个小周天过去,拂衣仍没有急着突破,《无名剑法》的玄妙让她沉浸修炼无法自拔,从前追求的突破反倒成了最不要紧的事。
她耐心地打磨,让灵力淌过肉身每一寸,冲刷血肉与经脉,直到灵力饱和,让那层禁锢着修为的屏障自然而然地碎裂。
曾经耗费苦心才能突破一个小境界,如今却似饮水般轻松,拂衣缓缓睁开眼,还没来得及为进阶开心,外面忽传来一道熟悉的金丹威压,哪怕不是针对她们都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第67章 湖边的阵法
“拂衣!拂衣!怎么办?有敌情!还是我左你右么?”
听到识海里传来钟韵焦急的传音,拂衣差点没笑出声。“这可是贾千诚,别说你左我右了,就是你我合体都打不过啊!他好像没察觉到你的阵盘气息,还是消停躲着吧。”
钟韵沉默了一瞬,讪讪传音应道:“嘿嘿,我刚刚不小心突破了炼气九层,估计是以前压制得太久,感觉还有在突破一下的意思,忍不住有些膨胀了。”
“这是大好事啊,小小膨胀一下也是应该的,只要别提着你的大长刀去砍金丹期就成。”拂衣知道大家族培养弟子的耐心与精心,钟韵这样难得一见的雷灵根苗子,每一次进阶都会牵动长老们的心神。
往大了说,她的进的不是自己的阶,而是整个家族的希望。只要把钟韵培养成下域顶尖修士,钟家就还能再强盛几百上千年。
压制进阶不仅仅是为让钟韵打好基础,亦是要将钟韵在下域的年头延长,减缓她飞升上域的速度。
毕竟谁家的雷灵根都不是捡来的,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当然要在不耽误修炼的情况下留得更久,才能为家族带来更多利益。
这一点钟韵与她的家人比拂衣还清楚,甚至比拂衣更能够接受这种方式。家族倾力培养她,她自然也该去回报,况且又不是让她做什么力所不逮的事。
因此拂衣毫不怀疑,在背后算计的钟晚肯定会遭到严惩。
只不过,若是钟韵拿不出实际证据,这件事还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钟韵没有真正遇害,对钟家来说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利益损失,那场暗算顶多会被归类于姐妹矛盾。
一个大型家族分支众多,分支之间难免有矛盾与旧怨,钟韵这一支自然不会例外。拂衣怀疑,那个赠给钟晚无意识神念符的长辈就是其中之一。
钟晚的小心思昭然若揭,作为元婴修士不可能看不穿,明知她心中有怨还纵容溺爱,这不是藏着歪心眼是什么?不过拂衣也认为,这位长辈绝不可能有害钟韵的心,顶多是想让钟晚闹得这一分支不合罢了。
“你看他在找什么东西?都在湖边转悠了好几圈了。”
钟韵的传音打断了拂衣思绪,抬眼小心翼翼地用余光一扫,只见贾千诚半隐在空气中,身形如疾风闪电,以某种规律在湖畔绕着圈。
“应该是在解阵。”拂衣不大能确定,毕竟以她现在的境界很难看清贾千诚的步法,更无法看出湖边究竟有没有阵法。
她只是觉得一个金丹期没道理跑到湖边来跳大神,所以多半是在解阵吧。
“莫非这里是他的藏宝地?”拂衣双眼一亮,小心脏怦怦直跳,怎么感觉主角光环再一次附体了呢。“你记得上次追杀我们的宋鸿远吧?他告诉我贾千诚共有三处秘密藏宝地,说不定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钟韵先是惊喜地“哇”了一声,接着便如常偏移了重点。“那个,宋鸿远为什么只告诉你不告诉我啊?”
拂衣:“......”这位朋友聊天还真是不按套路来,总是会说些让她措手不及的傻话来。“因为你昏迷不醒啊!他想带走辛无真,又不想与我斗法,所以就拿秘密来换。”
“原来如此,那你可将辛无真体内的禁制解除了?”
“我有那么傻吗?当然没有啊!”
两人一边盯着贾千诚的残影,一边传音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钟韵的阵盘是外域都难得的好东西,凭贾千诚井底之蛙的见识很难勘破,再加上他一心想要迅速解阵,又只关注着来时的方向,压根儿没想到这里早就藏了两个炼气小修士。
不多时,贾千诚的残影在紫湖南侧顿住,正好背对着拂衣与钟韵的方向。
“这就跳完了?”拂衣眯了眯眼,她始终没有以正眼去观察。高阶修士的灵觉十分敏锐,若有人在暗中盯着看,很容易生出一种不适感。
钟韵被拂衣提醒后也用余光轻扫,时不时地瞥上一眼,见贾千诚没有了动作,赶紧又收回视线闭上了眼。“若有藏宝,多半是在湖底。”
拂衣应了一声,余光只见湖面生波,伴随着湖底岩石开裂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响声在她听来好似宝物在召唤。
心痒手贱的小毛病又犯了怎么破?拂衣左手按住蠢蠢欲动的右手,忍得十分辛苦。
贾千诚身形一闪消失在湖畔,拂衣双眼终于能仔细朝那边看。湖水被无形的力量分成两边,中间凝成一道水波荡漾的梯子,一直往下延伸至看不见的黑暗中。
“又有人来了!”拂衣正暗戳戳地想,要不要趁贾千诚出来的一瞬化尘钻进去,结果就见极远处又出现了两道身影,是两名筑基圆满的陌生修士。
“瞧这样子是想跟进去?”钟韵在另一边的洞府靠着石壁抄着手,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打起来打起来,两败俱伤我们好捡漏。”
筑基圆满对上金丹初期胜算极低,不过这两人已经靠得太近,贾千诚若是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必然免不了一场激战。
拂衣估计这俩货是无意走到这个方向,看到贾千诚神神秘秘的样子生出好奇心,隐匿在远处想看个究竟。这会儿见到紫湖下方有异,很快就会明白这里是贾千诚的秘密宝库。
低阶修士在面对大量利益时很难抑制欲望,特别是缚龙域中目光短浅的修士,有时候连小命都会抛到脑后。比如此时,两名筑基圆满果真一步步摸索到草原中间,埋伏在不显眼的地方准备偷袭。
“这勇气,这魄力,佩服佩服!”拂衣啧啧感叹,她身怀化尘术这么金光闪闪的秘术,都还在犹豫要不要钻进去,这两人隐匿术并不高明,居然还敢打劫贾千诚。
“俗话不是说兔子搏狮亦需要全力么,这就是应了那句话吧。”
“姐妹,那句话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拂衣很想敲敲钟韵的脑袋,看里面除了那个傻乎乎的灵魂还装了些什么东西,两人说话间,贾千诚已从湖底闪身上了岸。
分开的水流徐徐流转,眨眼之间恢复如常,贾千诚嘴角含笑,毫不避忌地看向两名筑基期藏身的方位。“想找死?那我便成全你们!”
第68章 计划
贾千诚话音未落,一只青色宝瓶就已悬浮至他头顶,爆发出道道炫目灵光,威压散开的瞬间,周遭草叶与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皆荡开圈圈涟漪。
空气都似凝滞了一瞬,再次恢复流动的刹那,气流席卷了整个草原,三阶上品法宝初露锋芒,就已让两名筑基期感到无边压力。
“前辈饶命!”其中一名心性较弱的中年男修大声求饶,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宝瓶迸发出的青光破空袭来,像是轻蔑的玩闹,轻轻松松就将他身周灵光护罩破去。
另一名须发皆白的男修不肯服输,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大喝一声祭出一柄长枪迎了上去。“废物!老子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还不快跟上!”
中年男修听到这话,一狠心一咬牙飞身跃上半空,脚下一只小巧粗糙的灵舟缓缓变大,身周再次聚起灵光护罩。“爹,你先稳住,我去搬救兵,去去就来!”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中年就已驾舟行出十余里开外,不仅惊掉了他亲爹的眼珠子,就连贾千诚都差点愣住。
拂衣与钟韵在传音中哈哈大笑,这样耿直不做作的儿子还真是难得一见啊。
贾千诚自然不会给中年离开的机会,知道了他的秘密还想转身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大把握,原来是两个废物。”
宝瓶感应到主人心神,从瓶口散出一股股墨绿焰火,周遭灵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整个平原都弥漫着杀气。
绿焰轰一声窜上高空,像是有生命的巨蟒,又像是轻灵柔韧的锦缎,速度快得惊人,炼气筑基修士的神识与眼力根本捕捉不到它的轨迹。
只一瞬间,那绿焰便拖着一道长长的光尾缠住筑基中年,脚下灵舟化作黑色灰烬,灵光护罩再次层层碎裂。
“爹!救我!救我!”中年凄厉惊叫,开始后悔被贪欲蒙了眼。
年迈修士见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压制住心头恐惧一抖长枪,挥出数百道殷红厉芒攻向贾千诚。
“不自量力。”贾千诚双目微眯,神情轻蔑,攻击却丝毫不弱半分。宝瓶兴奋地在他身周绕了一圈,绿焰如一道火环腾空而起,速速攻向朝这方袭来的年迈修士。
“嘶,这哪儿是斗法啊,简直是压着人家打啊。”钟韵的传音中带着一丝遗憾,她还心想两个筑基圆满齐齐出手,总能让贾千诚吃点儿小亏,现在看来确实是她想多了。
“贾千诚应该没有他表现的那么轻松。”拂衣记得他的本命法宝,这小青瓶叫“极焰”,第一重攻击为青色光芒,第二重攻击乃青色烟雾,最极致的第三重攻击才是墨绿焰火。
以光芒配合烟雾对敌消耗较少,但力量有限,不能速战速决,而现在这种情况,贾千诚巴不得能秒杀这两人,自然选择用上最耗灵力的第三重攻击。
他刚从昏迷中清醒,身上伤势都还没有复原,强行激发本命法宝的全部威力只会让他伤上加伤。可若是不这样做,长时间的打斗只会惊动陆续醒来的金丹期,甚至是近在咫尺的戾霄。
戾霄当然不会眼红这点儿低端藏宝,但元婴大佬的心思贾千诚也不敢猜,安全起见,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两名筑基修士早就没有还击之力,短短十余息之内,连最后一点防御能力都被击散。贾千诚眼神一厉,狠下心来调动最后几成灵力,让极焰瓶爆发出一股浓烈如墨汁的火焰。
轰轰轰——
火焰分化为两股巨大的漩涡,在朦胧的月光下闪烁着诡异光芒,漩涡十分庞大,速度却快得惊人,父子俩还没来得及眨一眨眼,就分别被吞噬入内,焚烧成两堆黑灰滑落在半毁的草原上。
“咳咳咳......”贾千诚收起本命法宝,从半空之中缓缓落地,惨白的脸上被湖水染上了一层妖异紫光,更添几分狰狞。
他身形有些不稳,但却半点不敢耽误,祭出一枚小型灵舟一跃而上,不多时便融入了远方柔和的夜色中。
“终于走了。”钟韵缓缓呼出一口气,她完全没看懂刚刚那一战,只觉得几片灵光哗啦啦闪过,听到几声轰隆巨响就已结束。“唉,可惜湖面阵法又启动了,我们根本解不开啊。”
拂衣本想多隐匿几天再出去试试能否解阵,但观察外面动静的一缕神识察觉到,极远处有一道筑基初期气息,如鬼魅般飘然远去。“居然还躲了一个!”
难怪这里会成为废墟一片,那名筑基初期肯定深藏这个秘密,直到有实力前来盗取才会行动。最后或许是操作失当,不小心暴露了这个秘密,引来许许多多的修士和妖兽争夺。
“小韵啊,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当然想啦!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用符箓把阵法炸开!”
拂衣见她说着就要动手,连忙传音制止道:“别别别,符箓动静太大,一会儿引来了金丹期就不划算啦。我们先在这儿观察几天,待戾霄和那些修士离开再出去。”
“出去解阵?”
“不,去修仙城池。”
“嗯?为什么?”
“我们没有十足把握解开这里的阵法,要是强行用符箓破阵,说不定又会引动什么机关让贾千诚察觉到。所以想获得宝物,先要想办法将贾千诚困住,到时候不管解阵还是破阵都没有后顾之忧。”
“哦我明白了。”钟韵收起能闪瞎人眼的高阶符箓,不再急吼吼地要出去。“不过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们俩怎么能困得住贾千诚?”
“嘿嘿,其实也简单。你刚刚看到戾霄了吧,他想要五行之灵都想疯啦,我们一到城池就先散播贾千诚身怀土灵的消息,顶多等个三五天,戾霄就得把他抓回万妖山脉审问去。”
拂衣做起这样的事毫无心理压力,谁让贾千诚一心想杀她们灭口呢?既然没办法杀了他,那多多少少都得给他添点儿乱。
就算戾霄那边出了岔子,她还有一个备选方法,拖延住贾千诚绝对不成问题。
第69章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两人说话间,一道元婴气息从远空飞速掠过,威压如一场无形无质的暴雨,毫无征兆地洒落在山谷每一个角落。
戾霄在缚龙域一向是毫无顾忌,根本不会收敛威压或隐藏身形,至于误伤到谁?与他何干!
“太过分了!就算是唯一一个元婴期也不应当这样霸道横行吧,他又不是蟹妖!”钟韵被威压震得差点吐血,气鼓鼓地趴在地上,用两只小拳头猛砸地面。
“别气啦,你跟他计较个什么劲,不想当蟹妖的玄鸟不是好妖主,你就算气死在这里,他还是缚龙域一霸。”
拂衣很清楚戾霄的自私横行,早在感觉到不对劲时祭出了防御灵光,此刻还能贴着山壁站稳,比钟韵看上去好很多。“他走了就好,我们也可以上路了。”
她之所以选择在洞府躲着,主要就是防止与戾霄撞上,收服金灵不是一两天就能成功的事,为了保持灵性,就算是元婴期也得小心翼翼耗费时间去磨。
进阶出关后,她不能确定戾霄走没走,为了安全起见选择躲避一阵,现在看来真是非常有必要。不仅把戾霄给躲过去了,还守到了贾千诚的一处秘藏。
“他大老远来收服金灵是想做什么?这东西对元婴期价值又不大。”钟韵还是很生气,她见过那么多元婴修士,脾气好的不好的都有,可谁都不会像戾霄这般,随便走走都要震死一大堆不到一阶的小兽。
“唔......可能要炼制什么特殊的宝物吧。”拂衣一直没弄清楚他的目的,不过肯定和缚龙域有关,前段时间出现的火灵说不定已被他得手,现在又有了金灵,只差木水土三灵就能成事。
按照前世的进展,戾霄几百年都没凑齐最后三灵,拂衣完全不担心他现在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再说了,身上无毛办事不牢,他连毛都没了,还能成什么大器?
等到她一步步进阶元婴,回到巅峰,有的是机会报复这只缺德鸟。
钟韵炼化丹药时,拂衣清了清储物袋里的家底,越看越觉得最近运气可真好,比起在万妖山脉的时候真是富得流油了。
“光灵石就有五百二十枚,要是算上没出手的东西都该接近三千灵石了,到时候还账一千,还余近两千......”拂衣心里美滋滋的,谁能想到穷困如她也能在炼气期大发横财呢?照这势头发展下去,缚龙域首富迟早是她,“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啊!”
拂衣算了算时间,再过数十年灵气就要开始锐减,现在顶尖宗门的太上长老们肯定有了灵兆。他们有所感应,就会开始考虑宗门后续发展和修炼法门的变化,那么下届招收弟子的规矩就会随之改变。
“如果没记错,八大顶尖宗门还有两年就要招收新弟子,只要灵根品阶不低,单灵根定不会如往常那样被分去外门打杂。”
以元婴修士的思维与眼界,很快就能想到灵气衰弱后世界会呈现哪些变化,灵物与资源的减少是必然,炼气筑基后辈的修炼问题亦需要解决,创造新式修炼法和培育人工资源就成了最要紧的事。
“筑基期入门可以选择废功重修宗门心法,也可以继续修炼自身心法,只要证明自己的心性悟性没毛病,又是可造之材,宗门绝对会大力培养。”
拂衣对进宗一事抱有很大期待,从前看到宗门弟子齐齐整整出来历练,一个个身着弟子服骄傲的模样,总能引得她与一众散修酸上半天。
没有宗门与家族就没有依仗与归属感,修道之人固然修的是己身,不应依附于外物,但有宗族教养的修士确实要少走许多弯路。遇到自己参悟不透的时候,去听一听长辈们的讲道,或许一句话就能让人豁然开朗。
除了指引心境的修炼,宗族内还有数不清的心法、招式、秘术与资源,这些都是修士不可或缺的东西,只要完成足够的任务就能领取,而在外界,往往需要拿命去换。
进宗的确会失去一部分自由,受到一些束缚,但只要到了金丹期,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行走历练就不会受到太多管制。
宗门对于炼气筑基弟子的管束,一是为了防止弟子坏了心性,二是起到保护作用,拂衣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拂衣,我伤都好了。”钟韵的气息从另一边洞府传来,声音中透着十分的精神。
见她先一步跳出洞府收起阵盘,拂衣也跟着走出洞口,看到她正一边招手一边朝紫湖边跑。“快来快来,我们先研究研究。”
钟韵的好奇心不满足不行,否则一路都得嘀嘀咕咕,拂衣只好跟上前去,在距离湖水较远的岸上站定。
“仔细一看确实有阵法痕迹。”钟韵负手在湖边绕着圈儿,口中嘀嘀咕咕像个凡俗教书的老学究。“能让我看出来,就说明阵法不怎么高明,用不了几张符箓就能炸开。唉,我这儿别的不多,就是三阶四阶的符箓符宝很多......”
“下次炫富前给我提个醒好吗,我要把脆弱的心捂紧一些。”刚刚感觉自己要走暴富路线的拂衣,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嘿嘿嘿,待我炸开这阵法,里面的灵石都够你买一大堆符箓啦。”钟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真的不是炫富,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唉,做修士难,做一个富裕的修士难上加难啊。
两人大致确定了阵法薄弱处,虽是连猜带蒙加感觉,但至少比没有头绪强得多。
“走吧,待贾千诚被拖住再来。”拂衣清理了两人留下的痕迹,带着钟韵快步朝远方飞驰而去。
“我们这是去哪座城池?”
“灵蛇城。这是距离暗香谷最近的大型城池,离万妖山脉也不过半月脚程,消息传递起来比人赶路快多啦,要不了几天,戾霄就会收到五行之灵的消息。”
钟韵又问道:“那要是他不抓贾千诚,或是抓走后很快又放出来了呢?”
拂衣眨了眨眼,嘿嘿一笑。“所以我们进城要传播两个消息,一个有关五行之灵,一个有关器灵碎片啊。”
第70章 学会抢答了
灵蛇城比灵鹤城宏伟壮观,踏入护城大阵的屏障,即可看到城门上方矗立的三座蛇头石雕,一黑一红一墨绿,正是这里三位妖主的雕像。
街道上的店铺牌匾上全都雕刻着形态不一的灵蛇,地面聚集灵气的阵法也是由蛇形阵纹构成,细节做得十分到位,可见这里的修士都很惧怕这三条蛇妖。
有时候表现得像条忠诚舔狗不代表心悦诚服,只不过是有一颗恐惧畏惧之心,害怕遭到强者的欺压,不得不把心里那点儿小九九藏起来。
在缚龙域,许多城池都受妖主影响,气氛十分紧张,但凡表现出一丝对妖主的不敬都容易被赶出城去。拂衣一路拉着钟韵,让她小心不要踩到刻有蛇纹的地板,与所有修士一样分散走在道路两侧。
有些妖主心胸较为宽广,不会在乎人修多多少少的埋怨,譬如灵鹤一族,很少搭理城中修士的琐事。但蛇族不一样,他们往往会抓住一些芝麻蒜皮的事不放,心胸狭窄至极,报复心也极强。
灵蛇城的规矩十分严苛,店铺里的修士如鹰犬般关注着来者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着向上汇报异常。行人们大都小心翼翼地传音对话,哪怕人来人往,街道上都是鸦雀无声。
钟韵受这里气氛影响显得有些低沉,传音时闷闷的,很想拖着拂衣离开这里。“这种地方真能把消息传播出去吗?我瞧大家都不说话啊。”
“越是这样等级森严的地方,越能与万妖山脉联络得上。灵蛇一族对人族是这样,对戾霄可就大大不同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恨不得传过去讨赏。”
拂衣循着记忆来到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法器铺,这里售卖一阶二阶中低端法器,也对外收购各种材料。灵蛇城的人都知道,这家店背后靠的是城主府,而城主正是灵蛇族最忠诚的属下。
店中管事是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一身金丹初期气息内敛圆融,只是神情有些倨傲,语气也不大中听。“买还是卖?”
拂衣从储物袋取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战利品,除了玄鸟翼羽、金火异矿和延寿玉髓精华,别的东西全都摆在了地上。“卖,请前辈查验。”
少年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地面的诡音兽尸身道:“这是你杀的?”
拂衣腼腆一笑,摇摇头道:“不不不,是抢来的。”
“你倒诚实。”少年见她颇为憨厚,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一双眼在地面的物品上扫了一扫,报出一个还算合理的价格。“二千八百枚下品灵石,若满意我就收走了。”
“前辈说多少就多少,我也不懂。”拂衣笑得越来越憨厚,还不忘转头对装木头桩子的钟韵道,“我就说这里公道,是吧。”
“是是是,前辈公道。”钟韵比拂衣还憨,都快笑成宝瓶村里的二傻子了。
少年没再搭理两人,神识一动将东西堆在大堂一角,取出讲好的灵石放在小桌上,挥挥手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拂衣当然不肯离去,借着想要购买法器的由头留了下来,拿着少年给的两个储物袋,与钟韵一起假作挑选。
“这柄好,瞧着是金属性,适合你。”
“唉,说起金属性我就想起前几天的事,早知道我就去秘境凑热闹,哪怕没收获,也能亲眼目睹戾霄妖主收服金灵的大场面!啧啧啧,戾霄妖主不愧是缚龙域第一,我等就是再修炼一万年都不及啊!”
拂衣突如其来的戏让钟韵眼角微抽,看到她神情向往中带着一丝遗憾,简直想为她拍手叫一声“这狗腿演得真好”!
“确实有些遗憾,”钟韵也跟着入了戏,配合地问道,“你说戾霄妖主大老远去收服金灵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许是要凑齐五行之灵炼个宝物玩玩吧。”拂衣取出一柄银光闪闪的薄型宽剑,拿在手中观摩了片刻,见质量与银蛇剑差不离,干脆打消了购买的心思。
“哎呀,要是贾庄主知道戾霄妖主需要五行之灵,还不上赶着把手中土灵献上......”钟韵说着猛地一顿,紧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拂衣也跟着消停下来,两人紧张兮兮地瞥了角落一眼,见少年毫无反应才似松了口气。
“前,前辈,我们还有些事,这就不叨扰了。”拂衣拽了拽钟韵衣角,垂着头将两个储物袋放在桌上,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跑远,好像生怕被捉回去。
她们走后,一直忙活手中杂事的少年缓缓抬起头,取出一枚传讯符宝打入一道消息,幽幽光圈在符宝周围荡开,随即恢复了平静。
拂衣拉着钟韵出了城,强行将一千灵石还给她。“别啰嗦啦,快收起来,我们去附近村子里转转。”
钟韵只好收下,之前说好是借,但她真没想过要拂衣还。她们一路相互帮衬拉扯,你救我我帮你,早就没必要计较什么恩情。“去干嘛啊,吃农家小菜么?我们还要散播碎片的消息,你忘啦?”
拂衣对她的脑回路感到十分无语。“我们是去找一块没有灵气的凡铁,用来......”
“啊我知道啦!”钟韵脑子里灵光一闪,搓着双手道,“你是要炼制一块看上去没有灵气的碎片?”
“恭喜你都学会抢答了。”拂衣像个欣慰的老母亲,轻轻抚上钟韵毛绒绒的头发。“农家小菜什么的,以后回我家多得是,现在先去办正事吧。”
拂衣完全不担心灵蛇城的消息传不出去,至于灵蛇一族是要自己审问贾千诚,还是直接将贾千诚献给戾霄审问,效果对她们来说都一样。
制作碎片是为添一重保险,也是为扰乱器灵视线做准备,器灵和拂袖与她有仇,还主动给她找了那么多不痛快,她当然要见缝插针地报复回去。
现在她打不过器灵,只能用这些小伎俩添添堵。
她在东青殿见过真正的器灵残片,细节都能做得十分到位,贾千诚绝不可能辨得清。
用凡铁混合一丝玄鸟翼羽上的绒毛来炼制,足以骗得他眼发红,待器灵四处找寻残片时听说他手中有一枚,免不了又要恶战几场。
不管谁胜谁败,反正她又不吃亏。
第71章 毁阵
凡铁在凡俗村落随处可见,拂衣与钟韵找到最近的村子里,与一位耳聋眼花的老人连嚷嚷带比划,终于让他将家中两把锄头卖给她们。
两人没有留下特别值钱的东西,财帛动人心,要是有人知晓老人手里有好东西,说不定会起坏心眼。
拂衣取出半粒补灵丹,用水淡化后装进老人自家的瓶子里,每天只需悄悄饮上一些即可够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外表还不会有任何变化。
老人眼花心明,听到这功效不由得想要跪拜,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锄头罢了,仙人要拿,他哪有不给的道理,偏偏这两个仙人与平时见到的那些不大一样。
拂衣和钟韵哪里会受,连忙告辞溜走,将两把锄头扛在肩上甚至忘了丢进储物袋,扛锄狂奔的画面着实辣眼睛。
来到人烟稀少的山林,拂衣取出从微云山庄男守卫那里得来的阵盘,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储物袋,在玄鸟翼羽上挑选了一根最细最短的绒毛,耗费了全身灵力才将其拔下。
待拂衣恢复打坐时,钟韵开始用神识剥离锄头上的凡铁,洗去泥渍与内里杂质,又用火属性符箓炼化许久,一团银色反光的液体在两人身前流转。
夜幕降临,拂衣缓缓睁开眼,张开手掌让发丝粗细的绒毛缓缓靠近凡铁,那一丝玄色很快被液体包裹。
凡铁没有熔炼羽毛的能力,钟韵祭出一枚又一枚符箓不停煅烧,最后连符宝都给用上了。好在她的符箓符宝都是精品中的精品,绒毛又不像整根翼羽那般难炼化,终于一点点融入了金属液体中。
“嘶......”拂衣看着那团变成黑银色的液体,露出了无比难受的神情。
“怎么啦?拔毛拔得识海受伤啦?”
“不,我这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这么多符箓符宝,得炸多少秘藏才能换回来啊!”
钟韵笑得没心没肺,理直气壮地道:“这你就想错了,这些都是长辈赠的,东家一沓西家一叠,四舍五入相当于不要灵石。对我们来说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嘛!”
拂衣张了张嘴,缓了好一阵才道:“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只是隐隐约约有哪里不对劲......
待绒毛彻底融入金属液体,拂衣开始按照记忆中的六边形薄片为其塑形,好在那枚碎片表面并无纹路,只需做成外表一致即可蒙混过关。有玄鸟翼羽带来的一丝空间属性,贾千诚就算有所怀疑也舍不得丢弃。
“成了!”拂衣累得浑身无力,识海灵力再一次消耗到极致。看到身前悬浮着的不规则六边形薄片,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要不是舍不得翼羽,她还真想多弄几份假冒伪劣碎片,想想器灵每浪费时间和精力找到一枚都是假的,接连来上几次还不得把他弄崩溃?
到时候再和拂袖争抢肉身内耗,啧啧啧,小日子肯定不好过。
想归想,拂衣还是不打算去做。一是因为舍不得翼羽,她还要留着炼制本命剑呢。二是因为就算炼制出几十枚碎片,也不一定每一枚的下落都能传到器灵耳中。
现在这一枚关键作用是迷惑贾千诚,扰乱器灵视线只是个顺带,成就成,不成就罢了,反正是顺手为之,她不会遗憾。
恢复到巅峰后,两人一路飞驰,来到距离微云岛不算远的小市,在阵法外分开两路装作不认识。
拂衣将残片混在一堆低阶材料中卖了出去,转身离开后就轮到了钟韵上场。
“道友,这薄片多少灵石?”
“这......”摊主本想说买别的可以赠薄片,但见钟韵神情紧张有些异常,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不卖,这可是好东西。”
钟韵满脸焦急,凑上近前对摊主传音道:“道友,我是微云山庄的人,我们庄主一直让我们私下留意这样的薄片,近日为这事发了好几次火,还请道友帮帮忙卖我一个人情。”
摊主听后神情一凛,不仅不肯卖,反倒冲钟韵发起火来。“说不卖就是不卖,你听不懂人话?你滚不滚?不滚老子自己滚!”他说完神识一卷,将地上的东西全都塞进储物袋中,跑得比看见兔子的鹰还快。
拂衣早就出了小市阵法,在约定好的另一头等待,见钟韵出阵时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就知这件事已经办妥当。
小修士听说能讨好贾庄主,哪有不跑得飞快的道理?至于私藏着不献上去?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给贾千诚挖的两个大坑都已成形,不管第二个坑什么时候被他踩到,但第一个很快就会见效。
“走,回暗香谷!”拂衣没有急着回宝瓶村迁徙村民,长离安排的地方可以长时间生活,吃喝不愁还安全,暂时无需忧心。
倒是任三,被长离装在储物空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好不容易活捉的证据消失,拂衣还为钟韵小小遗憾了一下。
钟韵倒是看得开,说是与人交好看缘分,找人报仇同样要看缘分,到手的都能消失,说明她与钟晚的孽缘还没尽,以后慢慢来不着急。
拂衣一向看得开,解决仇怨确实不是人生顶顶要紧的事,提升自己,把握当下,这才是修士应当遵循的道理。
一路紧赶慢赶来到暗香谷,距离灵蛇城传谣已过了十来天,拂衣笃信贾千诚受到了束缚,让钟韵只管放心大胆毁阵。
“就算消息在灵蛇城主那里滞留几天,再在灵蛇一族滞留几天,到现在也早该传到万妖山脉。戾霄不会错过机会,一旦听闻消息就会立刻行动。”
钟韵闻言打了个响指,帅气地祭出一枚紫光灿灿的符宝,与紫湖泛出的幽幽光芒相互辉映,只不过符宝中蕴含的力量让拂衣都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四阶超品符宝?还是雷属性?”拂衣又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怎么说呢,这就像是富家姑娘看上了小摊上的劣质货,为了得到手,非要把身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砸人家一脸。
“嘿嘿,做人嘛,图的就是开心咯。”钟韵只觉盗仇人的宝物好玩得紧,压根儿不在乎代价。
符箓是长辈为她特制,只需耗费四成灵力即可激发,两人站得远远的,紧张兮兮地观察越来越刺目的符宝。
巴掌大小的符宝悬浮在紫湖上空,随着灵力的注入飞速旋转,达到饱和之时,猛地爆发出一道紫中泛白的雷柱,狠狠劈向阵法薄弱处。
第72章 开箱取宝
轰隆隆——
刚刚还是万里晴空,下一瞬便是阴云密布。乌压压的黑云滚滚而来,从四面八方涌入暗香谷,淅沥沥的雨丝随之降下,滋润着地面勃勃生长的低阶灵草。
拂衣站在紫湖边,看着被钟韵炸出来的巨大坑洞,抹了一把脸上沾着水的泥土和草叶,颇有些狼狈地道:“幸好老天肯站我们这边,要是不降雷下雨,这动静都得把外域的人引来了。”
拂衣虽有些夸张,但四阶符宝的威力确实不容小觑,钟韵并未令其发挥出全部力量,只小小一道雷柱就将阵法连湖畔一并给毁了。
不知是符箓勾动了天象还是正好该有这场雷雨,掩盖了符箓散发出的精纯雷力,毕竟自然中的雷力才最纯粹,相比之下符箓也就不那么显眼。
“走走走,连石阶都给炸出来了,这秘藏是在叫嚣着让我们去拿啊!”钟韵一挥手,用灵力隔开湖水,欢欢喜喜蹦进湖底。
拂衣谨慎地善后一番,将草皮稍微清理了一下,又祭出隐匿防御阵盘打入地底,若有高阶修士到来至少能提前预警。
石阶一直延伸到湖底下方,两人一前一后,一路隔绝黏糊糊的淤泥与水草,走到尽头时只见一扇紧闭的乌青大门。
由于主阵被彻底毁去,连接此处的组合小阵自然也无法维持,拂衣神识一动就将门缓缓推开,露出了整个宝库的全景。
拂衣和钟韵都不是没见识的人,然而看清里面的情况时还是愣得像两只呆头鹅。
两鹅一直保持着要进不进的姿势,过了约莫半柱香,脑子才再次正常运转。拂衣先一步跨进门,顾不得去看地面一箱箱材料和灵植,只盯着挂在墙上整整齐齐的各色纱裙呐呐道:“贾千诚......竟然是女装大佬吗?”
宝库不大,与凡俗富贵人家的正厅差不离,只是这里遵循着顶圆地方修建,顶壁还镶嵌着九百九十九颗照明珠,莹莹光芒映照着铺满四壁的纱裙,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钟韵神识一扫,忍不住惊叹道:“一共二百二十件,都是三阶超品和上品,比我家最爱卖衣裳的族姐还可怕!”
“丧心病狂啊......”拂衣被纱裙光辉闪得眼睛疼,捂住脑门有些不敢相信,堂堂微云山庄庄主竟是这样一个贾千诚。
“一件三阶上品防御裙至少能卖到两千下品灵石,超品三千到四千都不等,拂衣,我们赚大了!”钟韵克制不住心中小激动,大手一挥就将纱裙全都扒拉下来,在地上堆成两份,颇有种大甩卖的感觉。
拂衣点点头。“确实赚大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赚到的方式会是如此奇葩,她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贾千诚进入此地,开开心心褪下男装换上纱裙,在宝库中间娇媚地转着圈圈......
“拂衣!拂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钟韵看她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耸着鼻子四处嗅了嗅,“空气挺流通的啊。”
“没事没事,先把东西收起来,离开这里再慢慢清点。”拂衣顾不得寻找那一枚器灵残片,宝库中的东西一目了然,若是有,必然就在某一个箱子里,若是没有,她就继续寻找贾千诚的秘藏地点。
从来到走,拢共没用上半个时辰,这还包括用符箓毁阵的时间,两人脸上笑开了花,一路隐藏气息狂奔至安全地带,找了个自然生成的山洞布下阵法开始清点。
除了二百二十件纱裙,宝库中还有大大小小的箱子共计五十只,最大的比两人的小身板都壮实,最小的能一只手握住。
拂衣只要了一百件三阶上品纱裙,余下的全都分给钟韵,阵法是她炸开的,理应多分一些。
两人兴冲冲地商量好从最大的箱子一一往小箱子打开,来到比她们高出一个头的大木箱前,都忍不住像灵虫那般搓了搓手。
“怎么办,有种又要赚上一笔的感觉。”钟韵嘿嘿笑着,这么大,肯定是好东西。
“那是,论斤两都得多卖灵石呢!”拂衣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猜想,紧张兮兮地探出神识,摧毁了箱子内部简单的隔绝阵法。
结果这一打开,两人既惊讶又失望,甚至忍不住齐齐揉了揉眼睛。
“为什么要在这么正经的地方装一棵死掉的树?”钟韵很想一脚连箱子带树踹飞,根本不是什么珍奇品种,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低阶灵果树,修士们都懒得为之命名的那种。
拂衣不肯轻易罢休,神识从树枝到树叶再到树根,从内到外一寸一毫扫了个仔细,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什么都没有,扎扎实实的死树一棵。”
“这里的东西该不会被掉包了吧?”钟韵赶紧走向第二大的箱子前,约莫半人高的箱子一打开,灵光顿时将昏暗的山洞照得透亮。
拂衣捂着差点瞎掉的眼,神识强忍住不适探了一探箱子里的轮廓,只觉略微有些眼熟。还没等她想起这究竟是什么,钟韵就已盖上箱盖兴冲冲地开了口。
“没有掉包!这是蜃灵珊瑚!外域都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钟韵几乎用上了小身板里的全部音量,导致拂衣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不过她也想起了这玩意儿,蜃灵珊瑚,确实是珍贵至极的宝物。
蜃是一种擅长幻术的深海巨兽,若修士不幸与他们对上,很有可能永久地迷失在幻象中无法脱离,就算醒来也可能对识海造成永久的伤害。
由于无人得见蜃的实体,是以传闻他们一族是灵体状态,就像一团发光的雾。蜃灵珊瑚与蜃一样生于深海之中,又因天生具有迷神生幻的功效而得此名,至于究竟与蜃有无关系,世间众说纷纭,没有答案。
一块半人高的蜃灵珊瑚,在外域都有资格进入最高端的拍卖会,底价绝不会低,且绝不会是下品中品灵石竞拍。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两人都有些懵逼,甚至感觉到一种甜蜜的眩晕,甜过小时候吃过的灵蜜。
两人一会儿相视而笑像两个傻子,一会儿又忧愁地蹲在箱子前嘀咕商量,这么坚固的东西,她们到底该怎么分啊?
第73章 圆形令牌
蜃灵珊瑚并不坚硬,而是一种极有韧性的材料,正因为如此,切割与炼化起来十分困难。两人没办法将珊瑚分成两半,钟韵大手一挥让拂衣先装起来,以后出了缚龙域再找炼器大师帮忙。
珊瑚本乃水属性,包容性极强,哪怕钟韵早早备好的本命刀材料是雷属性,蜃灵珊瑚都能够顺利融合进去。拂衣更不必说,一直为本命剑操碎了心,她对材料的要求并不似家族那般严谨,非要按照某一种配方来炼制。
作为曾经的化神大佬,她对材料与剑的领悟另有不同。相生相克的道理固然重要,但她认为最重要的还是符合自身需求。
她原本只是想要一柄以金属性为主的剑,得了玄鸟翼羽之后才想着若有空间属性也不错,下域绝无二件,亦无破解之法,到时候还不是砍遍全境界无敌手?
除非戾霄发了疯自己拔毛给别人,但他如今无毛,所以这种可能性为零。
如今再加上蜃灵珊瑚的迷幻属性,打遍天下无敌手都不是梦。至于熔炼的问题,丢给炼器大师去操心比较好,她只是一个默默等待本命剑的无辜小修士,难题什么的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来来来,开第三个!”钟韵现在像是初入赌石场的小菜鸟,看到什么都想开一开,不管大的小的都觉得有奇珍异宝,完全忘了第一个大箱子里是一棵毫无用处的树。
拂衣想过这树或许是对贾千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过那关她什么事?她还没有圣母到要帮仇家保留纪念品的地步。
弹出一缕火苗烧掉死树与大箱子,拂衣神识一动,毁掉了第三个小阵法。箱盖打开后,两人神情从惊悚变得愤怒,又从愤怒变成恶心,钟韵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连连干呕了好几下才平复。
“畜生不如!”拂衣很少感到如此愤怒,一般事情关乎自己或亲近之人,她才会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但这只半人高的箱子里,竟然装着一层又一层美人薄皮,分明是从活人身上剐下来,经过一系列炼制保存至今。
若说那些纱裙是个笑话,那眼前这只箱子就是个极致的悲剧。
“烧了吧,别看了。”拂衣见钟韵气得青筋凸起,祭出一缕火苗弹进了箱子里,她无心去追查这些姑娘的身份来历。
她们是凡人还是修士,有无亲人好友记挂,是如何落到贾千诚手上落到如此结局,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若非要为她们做点什么,还不如想办法早点杀了贾千诚。
火焰在拂衣的控制下熊熊燃烧,将箱子与里面的罪恶一起毁灭。热辣辣的火光打在脸上,拂衣很快恢复了平静,不是她冷血无情,而是不论这些姑娘有多惨,于她而言都只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怒的是贾千诚手段残忍,气的是此人还好好活在世间,同情虽有,但却无法勾得她冲动复仇。
“要是戾霄杀了贾千诚就好了!”钟韵还是无法平息心头愤恨,她见不得这样的不平事,厌恶残害无辜生灵的邪恶修士,要不是知道实力有限,她都恨不得冲去万妖山脉和戾霄抢人。
拂衣知道她的脾性,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也说了复仇要讲缘分,贾千诚死期还未到,你气出个好歹都无用。多行不义必自毙,有朝一日死劫降临,谁都救不了他。”
钟韵点点头,鼓着腮帮子坐到一旁顺气。拂衣由着她自己消化情绪,来到第四个稍小一些的箱子边,毁掉阵法掀开盖子。
里面又是一些毫无用处的纪念物,有姑娘家的绣鞋,还有一些灵气尽失的小饰品,看这样子多半与那一箱人皮有关。
拂衣砰一下关掉箱子,烧掉后继续打开下一个,接连开了二十来只都是无用之物。贾千诚像是有囤积癖好,箱子里甚至装有他幼时曾穿过的小衣裳,男装女装都有,上面皆绣有“千诚”二字,一笔一划都透着精心。
钟韵此时也坐了过来,沉默地看向这些明显出自于母亲之手的衣物,忍不住叹道:“他母亲若知道他做的一切,不知道该有多伤心。他如此珍惜幼年之物,为什么又会是那样残忍的人。”
“我们都是由许许多多不同的‘面’组成,这不同的面有好有坏,不能单看某一面就定性。唯有在大是大非与原则面前不移,才算得上是相对的‘好人’。”
大义凛然的修士会有私心,坏到极致的生灵亦存在柔软的一面。但不同的是,真正大义凛然的修士不会因私心改变做事原则,而邪恶之辈,往往只会在坏事做尽后流露一丝无用的情感。
钟韵没有再问,感觉对世界的认知再一次被颠覆,不过就像拂衣从前对她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是如此,认知在崩塌中重建,一次次塑造成全新的、更好的自己,这便是成长。
两人继续打开越来越小的箱子,里面仍是些无用之物,这一处秘藏是贾千诚用来怀念过往、满足癖好的场所,能找到一大树蜃灵珊瑚都算是走运。
还剩最后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时,山洞里已经满是黑色灰烬,两人灰头土脸地对视,看到对方脸上的失望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最后一个啦,若是碎片不在,就得凭运气再找第二处秘藏。”钟韵拿着盒子摇了摇,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由于有阵法隔绝,也听不出什么声响。
拂衣没有抱太大希望,开始回忆前世还有没有类似暗香谷一战的事发生,由于缚龙域的小型混战不少,她参与进去的都有两三回,最终还是没想出到底哪一个地点与秘藏有关系。
“拂衣你快看看,这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东西?”
拂衣垂眸一瞧,盒子里放着一枚具有微弱灵气的圆形令牌,里面不具有空间气息,厚度与手掌差不多,墨绿颜色也与器灵碎片不相符合。
拂衣实在忍不住用死鱼眼瞪向钟韵,语气无奈道:“那么请问你想的是什么东西?”
钟韵挠头一笑,道:“嘿嘿,我以为你会跟我想到一处去。你瞧这令牌上的纹路,像不像能与另外一部分契合?若我没想错,这可能是开启其他秘藏的钥匙。”
第74章 百年烙
圆形令牌厚实而富有质感,一面光滑无痕,另一面的纹路十分简单,三条内凹的弧线划出三个半圆,中间形成一个不规整的三角形,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印记。
拂衣勉强辨出里面的几种材料,都是缚龙域常见之物,且具有磁石的力量,想来炼制时的死路便是要附着在某处。由此看来正如钟韵所言,这应该是打开某扇门的钥匙。
联想到贾千诚宁愿将遗物留给有缘人,亦不愿意留给藏有私心的熟人,那么这枚钥匙对应的极有可能是第二处秘藏。
“只是这里面也没个地图什么的,线索都没留下,光有钥匙有什么用啊?”
钟韵将钥匙在手中掂了掂,忍不住撇嘴。
“这处秘藏被人发现,得到了钥匙肯定不会声张,其他秘藏迟早也会被人找到,同样不可能对外宣扬。到时候一个知道地点,一个身怀钥匙,只要互不相交,宝物就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人嘛。”
“不甘心辛苦得来的宝物被人轻而易举地得手,这也很正常。”拂衣毫不在乎贾千诚这些小心思。“我们一开始没有钥匙不也给他炸开了,他以为缚龙域除了戾霄便无人能毁他阵法,怎会想到你带着符宝横空出世?”
最关键的是,贾千诚就算想破头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耗费小半张四阶超品符宝来炸他宝库。毕竟拥有高阶符宝的人,身家肯定比他丰厚多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宋鸿远去啊!”
拂衣忍不住笑得老奸巨猾,只要循着辛无真身上的禁制波动,就能顺利找到这位蒙面大哥。以他曾经在微云山庄的地位,多多少少知晓贾千诚的日常行踪。
先摸清楚贾千诚平时爱去哪几个方向,缩小搜寻范围,再结合实地设想哪里适合藏宝,找起来就会容易许多。
缚龙域本就不是广袤之地,大部分山脉还住着妖修,稍次一些的地方便有城池与小市,修士来来往往肯定不方便藏宝。
不想宝物被人发现,就得找到如暗香谷一样清幽宁静之地,最关键的是灵气不能过于浓郁,否则会引得金丹修士前来打坐清修。
一一排除之后,余下来的就是秘藏地点。
听了拂衣一番分析,钟韵眼睛里闪烁着盲目崇拜的光芒。“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走走走,找蒙面大哥去!”
两人清理掉山洞中的灰烬与气息,离开时正是傍晚,夕阳余晖金灿灿的,在她们身上罩上一层薄薄的纱。一路循着禁制波动东行,初时只能感应到模糊的气息,七天后,拂衣终于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辛无真的方位。
“不远了,他气息微弱,一直没动弹,我们打坐修整一阵再去不迟。”拂衣祭出阵盘迈入几棵古树正中,不疾不徐地盘坐在屏障内,懒懒伸出双手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肉身。
两人赶路时不曾懈怠过修炼,每天都会匀出一些时间来打磨灵力,稳固刚刚进阶的境界。
由于拂衣心境远超寻常炼气圆满,筑基之兆来得又快又急,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选择先行压制,待灵力与肉身跟上心境再闭关。
闭上眼,阴阳鱼如梦似幻,占据了拂衣的全部心神。她忘乎所以沉浸在其中,享受着修炼带来的畅快,那感觉好像是又饥又渴的旅人终于找到食物和水,疯狂吸收灵气,还无需顾及是否能够容纳。
一黑一白两条小鱼永不餍足,里面散发出来的气息愈加纯粹沉厚,悠远而苍茫,如一首来自远古之前的歌。
灵气滋养着她的肉身,血肉骨骼与五脏六腑都在修炼中得到升华,本就极少的杂质一点点被排除,逐渐达到炼气圆满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拂衣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修炼得如此顺畅,让她近乎贪婪地想要闭关,冲击一个又一个新的境界,走到比前世更高更远的地方。
她知道未来可期,于是便有耐心在漫长的岁月里沉淀自身,安抚那颗因从头开始而略有躁动的心。最近这段时间,她沉浸在眼前的杂事中,早已不再焦急迫切,属于她的一切,她都会一点一点紧握在手中。
规划好的新道路如此美好,充满了未知与希望,只待她去探寻,去追逐。
暂时留在缚龙域不再是一种束缚,而是留给她做好准备的初始点,唯有在这里静下心来打好基础,才能在外域的风险与诱惑中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睁开眼时,体内灵力已达到饱和,拂衣缓缓舒了口气,看着外面即将升起的朝阳,安静等待钟韵从入定中清醒。
离开万妖山脉一年有余,从前想做的事都已做到了大半,甚至还得到了许多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令她一想起来都无比欣喜。
钟韵睁开眼的时候,就见拂衣一个人站在阵法屏障的边缘,脸上挂着一抹痴汉般的微笑,好在有颜值将猥琐感减弱了许多。“你这是想到什么奇珍异宝了啊?”
拂衣没有答,笑眯眯地收起阵盘道:“走了走了,再不赶过去辛无真就快被折磨死了。”
钟韵倒抽一口冷气,啧啧感叹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在她看来,宋鸿远能跟着贾千诚做事多半也不是好东西。
拂衣倒觉得这人还行,冷漠狠厉是真,说话算话也是真,只要还有一丝底线在,打交道时就不怕被坑得太惨。
她做好了要用辛无真性命威胁的打算,听起来虽有些奇怪,但她知道亲手复仇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宋鸿远的胞姐死得凄惨,自己更是中了缚龙域第一奇毒,凭他对辛无真的恨,就足以用来交换信息。
“拂衣,那个百年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是九十九种剧毒灵虫炼制的腐蚀之毒,一旦沾染就能留下百年甚至更久的烙印,直到修为渐高才能慢慢化解。”
钟韵听得龇牙咧嘴,想想都觉得疼。“这么厉害,那价格肯定不低,辛无真是从哪儿搞到手的?”
拂衣听得一愣,对啊,她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百年烙不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整个缚龙域能够拥有此毒的生灵许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至少她就只知晓一个。
第75章 极阴地
在外域,类似百年烙的奇毒只需多花灵石就能卖到,导致拂衣一时没有想到,这东西在缚龙域可不是逛几家铺子就能碰见的。
她知道万妖山脉的藏宝外峰上有几瓶,与戾霄弃用又不想丢掉的杂物堆在一起,唯有山主持令牌才能进入,而辛无真恰好认识一位山主。
方玉山与青玉山一样,都是炼气女奴生活的地方,山主黎珍如今是筑基初期,已经有了一年出山一次的机会。
藏宝外峰上的东西又多又杂,管理也不严格,她若想盗取并不困难。前一世肯定也有此事发生,到她死在拂衣手中都没有暴露出来。
“看来辛无真的美人计还挺管用啊,连黎珍都敢为他冒这样的险。”拂衣对黎珍并无恨意,如今她们“互不相识”,扯不上报仇不报仇,前世杀了人家一次,今生她就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往事了。
只是她实在不想辛无真死得太轻松,否则如何抵消她前世那么多年的执念与悲痛?拂衣一想到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钟韵竭尽全力才能够勉强跟上。
两人一路疾驰来到一片黑黝黝的石林外,看着里面造型奇异的天然黑石山,止住脚步没有急着入林。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钟韵撇撇嘴,绕着边缘处最小的石山走了走,往石林深处看去,只见里面幽暗无光,越到远处越看不真切,一座座光秃秃的石山像是一只只怪物,阴森可怖。
拂衣曾路过此处,却从未进入其中探寻过,不知里面地形如何,有没有暗藏的危机。这地方灵气不算充裕,可以排除有高阶妖兽的可能性,不过幽暗阴森之地必有邪晦之物,她们不得不防范。
“你在这里等什么?等天亮么?”钟韵三两步跳过来,凑到跟前挽住拂衣,盯着她侧脸调侃,“哎呀,天这么黑都挡不住你的美啊。”
“......”拂衣缓缓转向她,摆出一副慈祥老母亲的神情道,“孩子,害怕就直说害怕,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作甚。”
“嘿嘿嘿,被你发现了。”钟韵收回手抱住双臂,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努努嘴示意拂衣看向石林深处。“我总觉得里面有不好的东西,也说不上为什么。刚刚没有感应到任何不妥的气息,却总觉得背脊发凉。”
拂衣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道:“若我没猜错,这里可能是一片极阴地。”
世间有阴阳之分,自然就有极阳与极阴存在。极阳之地往往会形成无法靠近的火山或沙海,极阴之地大多是沼泽或阴森的山林。
除了地脉有极阳极阴,修士与妖兽也会出现这种极端的体质,只不过数千年都难得一见,一出现便会被各大宗族抢着收留。
极阳极阴体质要么活不过婴孩时期,要么活下来成为修炼奇才,实力与境界都会飞快上涨,无论放在哪里都做不成低调的人。
“幸好幸好,我这里还有一瓶御邪丹,来,拂衣,该吃药了。”钟韵取出一粒莹白圆润的丹药,神识一动塞入拂衣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拂衣只觉一股温柔的暖流从喉头淌入四肢百骸,心中那股发毛的感觉一下就被驱散,皮肤表面明显凝结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能够抵御大部分毒虫与邪气。
“你的储物袋跟个百宝箱似的,要什么有什么。”拂衣摸了摸那层薄膜,手感与皮肤相似,乍看压根儿看不出来,但明显比她的肉身坚韧许多倍。
有了御邪丹,再祭出一层灵光防御,两人终于能放心大胆地踏入这片阴森森的黑暗石林。
一入内,感受到的寒凉瞬间与外间不一样了。在边缘时只觉得浑身发凉,踏进来就连灵力与血液都似冻住了一般。
为了不让宋鸿远认为她们怀有恶意,两人没有刻意隐藏行迹,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感应着禁制波动前行。
绕过三五座石山,一群一阶九层的灵虫猛地从地底窜出,每一条都如一根半臂长的发丝,聚在一起如同失去头颅的黑发。
灵虫在黑暗中闪烁着不祥的幽光,两人立刻进入备战状态,然而这发丝般的古怪东西却似极其厌恶她们,在冲到近前的瞬间倏地扭转方向,朝另一头飞去游去。
“什么情况?我们居然混到了人嫌虫憎的地步?”钟韵简直不敢相信,她一身雷力都聚集起来只待劈过去,居然连攻击的机会都不给她。
拂衣也觉得奇怪,她不认得这灵虫,只觉得得看上去怪恶心,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活捉一只研究研究,没想到人家说走就走,一点儿留恋都没有。
一开始灵虫确实是想攻击她们,所以显然不是被御邪丹的气息吓到,更不是被她们不小心外露的王霸之气吓到。拂衣将狐尾剑重新丢回储物袋,杀气顺势而收。“许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反正顺路,跟过去看看。”
两人都是好奇心极重的人,顺路加上有把握应对,自然要去看个究竟。
灵虫在前方飘飘荡荡,时而停下来感应着什么,随后调整方向继续前行,像是完全不在乎后面跟着两个人。
拂衣越跟越觉得惊讶,因为它们寻找的方向与禁制波动完全符合,显然就是冲着宋鸿远或辛无真去的。
“辛无真都半死不活了,难不成还能使出什么远距离召唤秘术?”拂衣很快否决了这个,金丹期的辛无真说不定有这本事,炼气期的他绝无可能。
“那我们还跟不跟?”钟韵话音还未落下,两人就已感觉到一阵不寻常的灵气波动。“这是打起来了?”
轰轰轰——
一声惊天动地巨响伴随着灵气漩涡袭来,饶是隔得这样远,两人仍是受到一丝冲击。山石崩裂,气流裹挟着寒凉阴气,一重接着一重荡开。
拂衣从里面感受到一丝熟悉气息,忍不住皱了皱眉,疑惑不解地呐呐出声。“她怎么会在这儿?”
钟韵拉着她跳上一座石山,听到她口中轻语,转头问道:“谁啊?你认得?”
拂衣不敢犹豫,一把拽住钟韵就要离开,若是被察觉到,她们二人免不了要吃亏。“先离开再说,宋鸿远多半是活不了了。”
钟韵惊讶不已,这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要跑,完全不像是拂衣的风格啊。除非对方是高阶修士......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带着音攻的女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
第76章 再遇故人
音攻刚至耳边,女修已驾着飞舟来到两人前方,稳稳停驻在半空从高处俯视着她们,神情倨傲中带着一丝疑惑。
“你叫什么,瞧着好生眼熟。”
拂衣听到冲她而来的问话,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有时候人倒霉就是喝水都塞牙缝,好端端地来找宋鸿远,没想到竟会遇上应该身处万妖山脉的黎珍。
“晚辈贾思珍......”拂衣顺口编了个名字,面上一副坦荡中带着尊敬的神情,活像顶着这名字活了十八年似的。她知道低垂着头或者试图遮掩面容反而引人生疑,再说筑基期的神识一扫,管你低头还是埋进地缝都无用。
“晚辈钟韵,见过前辈。”钟韵也跟着老老实实问了好,心中却是有些紧张。她看到来者身上绘制着万妖山脉标志——云鸟纹,就知道这位必是拂衣所说的山主一类的角色。
黎珍皱了皱眉,不大确定自己到底见没见过这名眼熟的小女修,这名字着实陌生得紧,观其神情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与寻常见到高阶修士的炼气晚辈一个样。
“你们到这里来所为何事?”黎珍没有急着动手,站在飞舟之上盘问起来。
这让拂衣感到十分不解,她祭剑的准备都做好了,居然说不打就不打?有古怪!黎珍可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与人交流的人。
除非她现在有所顾忌,或是不方便动手。
拂衣想到刚刚那一群灵虫,再联想到远方曾传来的惊天震响,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不敢探出神识来确定。她怀疑召唤灵虫前去的正是黎珍,只是不知为何受了伤,现在说不定还分出了心神,正与另一边的宋鸿远作战。
若她一边控制远方的古怪灵虫,一边在这里与她们两人对上,那情形必然对她不利。所以她现在正在拖延,要么将她们吓走,要么能在短时间内将宋鸿远解决。
可惜宋鸿远和她们一样,都是炼气修士中最不肯放弃的一批,且不说黎珍只是个筑基初期,哪怕是筑基后期、圆满,他们这种人都不可能束手就擒,乖乖等死。
“回前辈话,我们想来找一些阴属性矿材与灵植。”拂衣随口扯了个难辨真假的谎,反正这里是极阴地,生长的东西都是阴属性,来寻资源回去卖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心中默默祈祷宋鸿远能争口气,在贾千诚手下做了这么多年内卫,身上的压箱底的东西应该不会少,不要连一群炼气九层的灵虫都打不过。只要他能击杀那群灵宠,与之心神相连的黎珍多少都会受点伤。
到时候,她与钟韵加起来总能与黎珍拼死一战。
黎珍紧紧盯着拂衣的脸,始终觉得她惶恐小心的背后藏着些什么东西,还有这身形,这五官,实在是太熟悉了。这种熟悉不等同于认识,而是一个陌生人时常在眼前晃悠,在心中留下了一丝印象。
想到此,她脑中灵光一闪,若天天晃荡在眼前,那岂不正是万妖山脉的人?前段时间似乎听说有个女奴逃走,青玉山主还被罚去了万蛇窟......
“你是青玉山的人!”黎珍眼神一厉,这小女奴竟敢当着她的面胡扯,想来名字与来此处的目的全是假话。
黎珍心中升腾起一股被人耍弄的羞怒,她堂堂筑基修士,竟被个炼气小辈当傻子糊弄。正在这时,她识海猛地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她心中受气,背后受敌,见面前两名小女修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怒气如熊熊大火般燃烧起来,顾不得再考虑许多,威压排山倒海般袭向下方。
“你左我右?”
“好说好说。”
拂衣与钟韵早在她变色的时候,就在识海中再次对上了作战暗号。
钟韵身法玄妙精绝,如游鱼轻灵一摆尾,便从这头跃至另外一头,紫色雷光如影随形,丝丝缕缕都蕴含着世间最强势最霸道的力量。
长刀气势如虹,起招便将石林的黑暗击破,轰隆雷鸣犹如万兽带着怒气奔腾而来,无端端让人心中发慌。
“竟是雷灵根?”黎珍有一瞬间变色,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安,不过对境界的迷信让她很快抛开了这点不安。然而当发现骗人的逃奴消失在原地,竟察觉不出一丝端倪时,她还是忍不住心有惴惴。
这世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外面的炼气期都变得这般厉害?后面有个难缠的男修,这会儿又遇上两个麻烦的女修,难道她真的是自闭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黎珍的法器是一柄莹白玉笛,如万妖山脉的所有女修一样,她擅长的亦是音攻与迷惑神思的手段。对上大开大合、强势蛮横的刀修剑修,她的攻击就如软绵绵的娇羞少女举起小拳头砸人胸口,闷闷的痛,却不具有杀伤力。
拂衣太清楚万妖山脉女奴的弱点,除了各种款式的美,再没有别的什么优点可言。换作是个正常筑基初期,她还不敢生出正面应对之心,偏偏遇到的是黎珍,一个弱点与优势全都被她了如指掌的人。
她化作尘埃,隐匿在灵气漩涡中,汹涌威压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一重弱过一重,渐渐快要被紫色雷光吞没。
拂衣如风飘荡,无声无息从右边行至黎珍背后,似突如其来的闪电破空而至,迅猛而精准,与手中剑仿佛融为一体。
狐尾剑明明是毫不起眼的寻常法器,此刻却如神兵利刃充满肃杀之气。
石林,修士,黑暗,天地,这世间的一切都凝固了,唯有剑是活的,剑气是活的,唯有持剑之人傲立于广袤无垠的混沌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一切。
黎珍在感觉到背后异样时,不知为何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身后的力量太过强大,衬得她这筑基初期太过于渺小,小得如同地面一枚不起眼的碎石。
剑气与刀光几乎同时击中黎珍,气流汹涌中,她的防御护罩如打破的镜面生出丝丝裂痕,随后化为乌有。
寒凉剑气与暴烈雷力入体,黎珍忍不住痛呼出声,可惜两人境界有限,对于筑基期的肉身而言,这攻击还是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拂衣有的是耐心,蓄势待发打算一鼓作气将其击伤,后续再留给钟韵手中的符宝处理,结果还未来得及祭出第二招,黎珍忽然凄声厉叫着从飞舟上摔倒在地。
第79章 忽悠
斗法灵光消散,黑暗再次笼罩,拂衣与钟韵满脸唏嘘,这儿正打得起劲呢,居然说昏迷就昏迷,还有没有一点作战的原则啊。
“我的刀都生气了!”钟韵撇撇嘴,气呼呼地将新月刀丢回储物袋中。
拂衣收剑时看向被山石遮掩的远方,那边传来的灵气波动说明有人在靠近。
“先解决了再说。”她转身面对因重伤失去意识的黎珍,挥剑劈了几下,若不是听到噗嗤噗嗤的剑气入体声,还以为这是劈在了铜墙铁壁上。“是在下输了,筑基期的肉身果然不一般。”
钟韵看得龇牙咧嘴,不说这一剑剑的下去会造成多大伤害,关键这得有多疼啊!
“还是快刀斩乱麻吧,钝刀子割肉实在是太残忍了,拂衣,我们要做一对善良的姐妹。”她说完身前灵光一闪,祭出上回破坏阵法剩下的符宝。
由于一整年都被拂衣洗脑,如今钟韵已经坚信节约就是美德,见黎珍已经瘫软成泥毫无反应,她眯了眯眼,只往符宝中注入三成灵力,激发了一根头发丝粗细的雷力。
拂衣瞠目结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用的是假冒伪劣符宝呢,这傻姑娘,该节约的时候瞎显摆,不该节约的时候比她还扣扣搜搜,真是哭笑不得。
紫光凝聚的雷丝十分细弱,在空中一闪而过,几乎没引动灵气漩涡。然而就是这看似简单的一击,就让瘫倒在地的黎珍彻底断绝了生机。
收起符宝时,拂衣神识边缘出现了一个红艳艳的血人,口里不住喷着血,一路喷一路往这边飞驰。他竭力保持着身形稳定,连转过头喷血都是一副淡定模样,看上去有种古怪的喜感。
拂衣很快看清来人模样,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唯有那双眼睛透着熟悉。“快将储物袋收起来吧,宋鸿远来了。”
许是不方便喷血,宋鸿远这回总算没有蒙面。原本应该也是个俊俏青年,只不过被百年烙毁了半张脸,触目惊心的疤痕从左脸一直延伸至脖颈处,好像在皮肤上敷了一层烂泥。
钟韵很快将黎珍的东西一股脑装进自己储物袋,这是她头一回得到筑基期的战利品,脸上忍不住浮起傻乎乎的笑容,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严肃点啊,你这神情不适合谈正事。”拂衣用手肘戳了戳她,要是挂着这种憨笑面对宋鸿远,人家指定以为她们不怀好意。
钟韵揉了揉脸,学着拂衣正气凛然的模样,双手负在背后站得笔直。待宋鸿远走近看清肃穆庄重的二人时,还以为她们要说什么有关三千域生死存亡的大事。
“多谢援手。”宋鸿远瞥了一眼黎珍的肉身,朝两人拱手一礼。
他心知她们只不过是为自保,说不定摸索到这里来都是带着某种目的。不过他刚刚确实坚持不住太久,若非她们将人拖住,此刻倒在地上的怕是他自己。勉强算是救命之恩,他不会翻脸不认人。
拂衣拱手回了一礼,丹田中禁制波动越来越弱,她不愿再闲聊寒暄浪费时间,直言了当道:“宋道友想亲手杀了辛无真报仇,我想要贾千诚近些年的动向,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宋鸿远挑了挑眉,有碍观瞻的伤疤随着神情变化,显得更加狰狞。好在他眼神中除了疑惑与冷漠之外并无多余情绪,没有阴险狡诈,也没有杀意。
“各取所需?人在我手上,我已有了所需。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拂衣不是没有设想过他的回应,见他拒绝也毫不意外,她没有急着暴露禁制一事,以免宋鸿远在辛无真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能够远距离将其解决。
“你是出于本心不愿背叛旧主,还是担心贾千诚知晓会来报复?”
“都有。”
拂衣牵起嘴角,撸了撸袖子,开启天花乱坠大忽悠模式。
“哎呀,你说你真是太厚道太重感情了,如今像你这样的忠义的修士越来越少,在下实在佩服。不过你也知道贾千诚是个什么货色,他这些年残害女修,用来制作人皮收藏,我们只想确定他都把人藏在哪里而已。”
见宋鸿远神情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拂衣便知他压根儿不清楚贾千诚做过的恶事。既然听到后心境有所波动,就说明他并非真正无情之人。
拂衣心中有了把握,神情沉痛,语重深长地道:“你看看我们这叫什么,往小了说是积德行善,往大了说,那就是以解救苍生为己任,以一己之力来造福天下啊!”
宋鸿远:“......”不是救几个女修么,跟造福天下有什么关系?
钟韵:“???”说好的盗宝呢?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族中长辈说得很对,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拂衣面不改色心不跳,盗宝什么的真心不好意思说出口,目的嘛,自然是吹得越大越好。特别是针对宋鸿远这样做过一些坏事,却又有着一颗积极向善之心的修士。
“宋道友,我们算是有些缘分,自然不好因此事连累你。这样吧,你就告诉我,他惯常爱去哪几个方向,来回用了几天,别的就交给我们俩自己去查探,如何?”
宋鸿远已经被贾千诚暗中做下的事惊到,原以为这位旧主只是心狠手辣,谁曾想他表露出来的狠辣还只是冰山一角。“西南方,来回三五天不等。正北方,来回七到十天不等。”
拂衣抑制住心中窃喜再次拱手一礼,声情并茂地道:“宋道友大义,好人必有好报,辛无真就交给你处置了。”
宋鸿远见她又提这一茬,心中终于生出疑惑。“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嘿嘿,他身上有我下的禁制,这才一路跟随而来。”拂衣达到目的就不再隐瞒,见宋鸿远脸色不大好看,连忙当着他的面打出一道手决,符文再身前一闪而逝。“解除啦,你还有仇要报,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宋鸿远将信将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与他也有仇?”说完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吞吞吐吐好片刻才道,“那......要不要......一起去报?”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邀请,拂衣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他不死都会成为废人一个,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报复。”
第80章 无声岭
拂衣一向认为死不是最可怕的事,“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种话不适用修士,失去修炼的希望成为废人一个才是最沉重的打击,无论从肉身还是精神上都能摧毁一个人,特别是辛无真这样自视甚高之辈。
他以为自己能靠实力与手段走上人生巅峰,结果还开始攀登就跌落谷底,只能眼睁睁看着修炼大门在面前关上,还是锁死的那种。
这种打击必会让他心态崩掉,最让人放心的是,这世间不存在让人重焕新生的灵丹妙药,现在没有,数百年后也不会有。
一旦成为废人,那就只能维持废人状态直到咽气。如钟家这般有底蕴的家族,都无法为嫡支精英找出重修的方法,辛无真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炼气期更加不可能。
“我明白了。”宋鸿远从拂衣毫不掩饰的阴险笑容中,看到了一种赤果果的暗示。他知道这是让他不要下死手,留着一口气任他苟延残喘。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恨意啃噬,在脑海中演绎了无数场杀掉辛无真的画面,但此刻他意识到复仇确实不止杀人这一种方式。
另一种方式看似仁慈,实则更加残忍。那就是让对方一直处于对死亡的恐惧中,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甚至期盼着早点了断,却连自我了断的能力都没有。
宋鸿远没有再多言,更没有说有缘再会一类的客套话,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飞驰,这一回没有再喷血。
“拂衣啊,你当真把禁制解除了?”钟韵半眯着眼,满脸怀疑地盯着拂衣看,见她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多半是想多了。拂衣有时候爱忽悠人,但大体上还挺靠谱,说出来的话至少能信七八成吧。
谁知这念头刚在脑中晃了一圈,钟韵就被啪啪打脸。
“我傻啊?当然没有解除啦。只要辛无真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他脱离我的掌控,哪怕变成凡人也不行。”拂衣哼哼两声,拍了拍钟韵的肩。“傻孩子,我对旁人说的话你就信个两三成吧。”
钟韵:“......”好吧,是她被光环迷了眼,太高估拂衣的正义值了啊。
一月后,拂衣与钟韵来到无声岭附近,没日没夜的奔波让两人精疲力尽,好在目的地就在前方,终于能够安心修整一天。
埋入阵盘聚起严实屏障,拂衣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还未进入筑基期,做不到不眠不休不饮不食,近日打坐修炼都有些打不起精神,她实在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钟韵也累得够呛,眼皮耷拉着,头一点一点往下坠,好不容易强撑着没有睡过去。
“拂衣,你真能确定秘藏在这里么?”钟韵揉了揉眼睛,动作缓慢地平躺在柔软草地上,曲着一只腿,另一只搭再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晃悠着。
“这回有九成把握吧。”拂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
钟韵听到这话连困意都散了许多,忍不住闷闷地笑出声来。
“第一次走到通天谷,你说有十成十的把握,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第二回到银月泉,你说有九成五的把握,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这回又减少五分把握,听起来就很不可靠啊。”
拂衣也很无语,本想着云微岛西南方并无多少符合要求的地方,金丹期来回三五天脚程,那便只有通天谷,银月泉和无声岭了。无声岭距离金翼虎的地盘太近,拂衣首先排除了这里,没想到最终还是得绕过来。
“好好的幽静之地不选,非要挑这么危险的地方,唉,也不知道那枚令牌能不能开启阵法,若是不能,破阵就很麻烦了。”钟韵说着忧愁地看向远方,她的符宝太高端,有时候真是让她犯愁啊......
符宝动静实在太大,一旦激发就会引来化形金翼虎,到时候别说盗宝,人家在远处扇扇翅膀她们就得死。
拂衣倒是没有太担忧,闻言再次打了个呵欠。“怕什么,若令牌不是此处钥匙,我们就去北边找另外一处。按照贾千诚的德行,多半会把这里的钥匙放在另一个秘藏里。”
无非就是多花费些时间罢了,她们暂时还不用着急。路过云微岛时,两人佯装打扮了一番,进入微云岛内探了探消息。
贾千诚已有两月不见踪影,山庄里的内卫对此讳莫如深,岛上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拂衣与钟韵得知这消息,才放心大胆地前往第二处秘藏。贾千诚要么在灵蛇一族的蛇窝窝里,要么是在戾霄的鸟爪之下,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可能轻易脱身。
“嗳,你听没听见什么动静?”拂衣忽然坐起身来看向远方,她总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地面也隐有颤动。
钟韵却似什么都没有察觉,摇摇头道:“没有啊,你该不是困得产生幻觉了吧。”
拂衣运转灵力强行驱散倦意,恢复清明之后,刚刚感应到异常确实不见了。“应是我听错了。我们轮流值守,都睡一小会儿吧。”
钟韵点点头,正要让拂衣先睡,地面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三下,这回动静又大又真切,绝对不是因困顿生出的幻觉。
“该不会是金翼虎吧?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钟韵倏地跳起身,在阵法屏障内蹦跶着想要看得更远。
拂衣的神识迅速铺向远方,小心翼翼又精准无比,进阶炼气圆满之后,她能毫不费力地看到十里外的一切,比起筑基初期修士都不差。
在神识的边缘,她捕捉到了极为混乱的气息,有一阶妖兽,有炼气修士,一倒探不清是哪一方在追赶,哪一方在逃命。
“有乱斗,我们先撤。”拂衣不想掺和无关紧要的战局,收起阵盘就想离开。
两人不打算走远,默契地沉入地底深处,打算等到乱斗转移了战场再钻出来进入无声岭。黑暗无光的地底有着与别处不同的沉闷,因为距无声岭太近,这里的声音都似传不开,只要不嚷嚷着说话,四处都是死寂。
拂衣迅速下潜,神识在脚下不远处探到了一缕一闪而逝的光。“下面有阵法,这里该不会就是秘藏地点吧?”
听到拂衣传音,警戒上方的钟韵跟着探了一探。“这回准没错了!等上面的乱斗结束,我们就试试看这枚......”
话还没说完,整块地皮连带着两人一起被掀飞,拂衣从高空坠落时只觉她的悲伤快要逆流成河了......
好不容易才发现的宝藏啊,还没碰到阵法的边呢,就这么大咧咧地摆在十头妖兽和十二名修士面前了!这样看来,这些妖兽和修士才是天道的亲儿女好吗!
第81章 队伍
(蠢作者设定存稿箱的时候弄错时间,导致昨天没更新,我真的要气哭了,这还在推荐上啊,呜呜呜,怎么办要死了。)
拂衣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在制高点强行扭转身形,勉强看清了下方的情况。她们刚刚所在的位置已从地底显露出来,应是近二十枚符箓齐齐激发,炸得此处山石崩裂,溅了她和在场所有生灵满脸泥。
若此刻有人凝住时间,就能看到草皮与泥土汇聚成翻涌潮水,分成数十股炸向四面八方,这其间穿插着许许多多的妖兽与修士,大张着嘴怒瞪着眼,与拂衣一样,都被气流冲击至最高点,而后如一块块巨石砸向地面。
由于无声岭的特殊之处,声音总是传播得时快时慢,没有规律可言,拂衣耳边清净了三息,再次恢复时,人已狠狠跌落至坑洞下方,耳边响起了一道又一道哀嚎与兽吼。
“拂......贾思珍!你在哪里!”
拂衣听到钟韵熟悉的声音,叫着她随口乱编出来的名字,好笑的同时莫名有些安心。
这里有一群捂着脖子屁股哀嚎的修士,那里有一堆气得追自己尾巴的妖兽,吵吵闹闹中,钟韵像是稳定的船锚,让她迅速找到了方向。
“我在这儿!”拂衣忍痛爬起身来,挥出一道灵光整理了衣衫乌发,一瘸一拐地朝钟韵那边蹦跶过去。
瞧这样子,打是打不起来了,刚刚符箓齐发震伤了在场所有人和兽,她们俩算是受伤最轻的两个。下方阵法已被人发现,然而除了神识来回试探,并无领头者试图破阵。
“要试试么?”钟韵传音暗示了一句,若令牌正好对应此处阵法,那她们先行一步说不定还能找到另一条出路。但这事有些冒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拂衣脑中也有两个声音再交战,一个让她冒险一试,另一个让她静候时机。她适时屏蔽了脑中杂思,半躺半坐在地上加入受伤大军,心中却是在冷静思量。
启动阵法的令牌有两种,一种是注入灵力启动灵光护罩,使得持令牌者顺利通过相应的阵法屏障;另一种则是注入灵力后激发解阵灵纹,打入阵法将屏障关闭。
以炼气期的境界,无法从外观判断令牌究竟属于哪一种,所以拂衣不仅担心入阵失败会引起围攻,还担心阵法真的关闭了,众人见到宝物会一拥而上。
“还是再等等吧,不管能不能打开,我们拿出令牌就是冒险。”拂衣半闭上眼装昏迷,示意钟韵跟着一起做。周围有不少晕乎乎的修士和妖兽,她们不能显得太清醒。
修士们大都取出丹药服下疗伤,不多时就有人强撑着起身,带着戒备朝露出的阵法屏障摸索过去。试图当先行者的有两队修士,两人一队,都是炼气圆满。许是艺高人胆大,步法身形都透着嘚瑟。
拂衣与钟韵半虚着眼对视了一瞬,默契地继续躺下装瘫,出头的椽子先烂,她们可不想傻乎乎冲上去给后来者当垫脚石。
算上她们,这里共有十四名修士,都是炼气九层和炼气圆满,只要宝物气息显露那么一丁点儿,必会有人在背后放冷箭。
至于那些灵智不高的低阶妖兽,此时已经不足为惧。
它们都在乱斗中受了伤,有六头率先咆哮着冲向远方,明显是撂下了听不懂的兽语狠话,随后拔腿就逃。
余下四头受伤较重的妖兽还在坑里挣扎,由于它们身上的材料没什么用,大家都提不起兴趣去击杀。
不论闭眼的还是睁眼的修士,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靠近阵法的四名修士身上,谁都知道这种地方出现阵法意味着什么,看似平静的众人心中早就起伏不定。
“是三阶阵法。”一名炼气圆满的红衣美人率先开口,她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一举一动都带着与少女不同的风韵。
与她同队的是一名娇俏少女,一袭黄裙衬得她活泼亮丽,脆生生的嗓音犹如灵鸟清啼。“娘,我们能解开么?”
“若是时间足够......”红衣美人没有把话说完,但未尽之意十分明显。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和安全的氛围,她们迟早能够解开。
两人神色淡定,举止从容,仿佛这里只有她们母子,并无任何潜在威胁,这样的态度让另外一队修士有些不屑。
“二位道友,这可是金丹前辈设下的阵法。”先开口的是一名紫衣女子,她与身旁的青年男修默契且暧昧,看样子应是道侣关系。“与其冒险入阵寻找生路,还不如齐心协力破阵来得安全。”
双方各有想法与顾忌,一时只能站在半露的阵法屏障边不动。
黄衣少女眼珠一转,脸上升起狡黠的笑容,朝对面二人和身后一众修士拱了拱手。“诸位道友,我们正好十四人,不如分成两队各攻一方,进入后再以队伍实力来决定如何分配宝物,如何?”
紫衣女修冷哼一声,道:“道友打的好主意,你们母女气息沉厚,伤势最轻,若是败了还有余力逃命,若是胜了,宝物说不定都要被你们独吞。队友?嘴上叫得亲切,其实不就是想找垫脚石么!”
黄衣少女浑不在意她的话,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解阵你不同意,分成两队公平竞争你也不同意,我可真猜不透道友的心思。莫非还想再挑起一场乱斗,好浑水摸鱼?”
两人争执时,余下的修士也纷纷恢复了灵力,心中各有各的盘算。拂衣和钟韵传音几句,还是觉得黄衣少女的话有道理。
大家都是文明人,何必跟妖兽似的动不动就要打架呢?关键现在连阵法都没破开,至少也等到见着宝物再动手嘛。
“道友若不嫌弃,我们姐妹二人愿意加入。”
拂衣领着钟韵大步走向前,至少这对母女瞧着顺眼,神情举止都不惹人厌。不像对面那对道侣,女修语气尖酸冷硬,男修鼻孔冲天一言不发,实在没办法为伍。
母女二人笑着点点头,同意了她们的加入。
有人带头,后续就有人跟随,三名男修先后加入进来,队伍正好凑齐七人。余下的五名修士也不犹豫,脚步一转去到对面道侣的身后。
那对道侣见形势已定,再不情愿亦只能接受组队,只是脸色比刚刚还要阴沉许多,像是谁欠了他们十万八千枚灵石。特别是紫衣女修,语气充斥着不虞与不耐。“那还等什么,赶紧破阵各自寻宝去吧。”
第82章 合力破阵
经过一番自我介绍,拂衣得知红衣美人是灵鹤城许记丹药铺的老板娘,名为杜念初。黄衣少女正是她与许东家的女儿,许木言。
许记在缚龙域是出了名的好店,店里所出的丹药品质好,价格低廉,许东家为人宽厚仗义,在低阶修士中口碑极好。
许记依附于妖性温和的灵鹤族,相对来说较为自由,后续还在另外两座城池开起了分店。拂衣算了算年头,这时候许东家应当只是筑基圆满,还未凝结金丹,分店多半是十多年后的事。
她与许东家并无往来,只是从前顺道在灵鹤城卖过几回丹药,偶尔与人闲谈时曾听说过此人,不过从未听人提及他还有道侣和女儿。
拂衣没有多想,毕竟她听到的只是旁人顺口一提,自不会说起这些私事。当然也可能是这十余年间出了什么变故,杜念初与许木言半途陨落,或是双方好聚好散了也不一定。
她不欲去打听更多的事,此刻只需要知道母女俩确实是值得信赖的人就足够。
由于刚刚被钟韵唤成贾思珍,拂衣只好继续顶着这假得让人瞠目结舌的名字,杜念初听后微微一笑并未拆穿,许木言倒是冲她眨了眨眼,传音调侃道:“你这名字真有意思,正着倒着都能念。”
拂衣在识海中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有再强行回应。她难道不想拥有自己的姓名吗?可钟韵都已经喊出来了,她还有得选择吗?
另外三名男修较为沉默,一老年两青年,互不相识,举止客气疏离,拂衣一时也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值得信任。当她不确定的时候,一向当作不能信任来处理,是以不忘悄悄与钟韵传音。
“你尽量紧跟杜家母女,让吴、郑、王三位道友位于中间,我在最后盯着他们。”
钟韵闻言面不改色地与许木言说着话,同时传音回应道:“那你小心一些,若有不对劲就赶紧叫我,符宝什么的管够。”
一番客气寒暄并未耗费太多时间,因为紫衣女修已经非常不耐烦。“你们说没说完?说完赶紧动手!假惺惺,一会儿见了好东西不还是要反目成仇......”
众人没有理会她明里暗里的挑拨,在人多的情况下本就独木难支,既然决定分成两队,自然是先为整个队伍的利益考虑。待自己的队伍争取到更多的整体利益,那时候再去考虑私人利益不迟。
紫衣女修一开始就打着挑唆大家混斗的主意,谁知道大家都愿意齐齐整整地合作,让她有些气不顺。“一共三处薄弱点,我们各攻一处,若能直接打开最好,若是不能,大家还是分成三队一人一处吧。”
杜念初笑盈盈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这一队属她年纪最长修为最高,加上大家都听过许记的名头,自是愿意以她为首。
拂衣每回与人组队都不爱抢当“队长”,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做得好那是你应该,做不好是辜负所有道友的信任,一个不小心还会遭到全员反杀。
她只喜欢暗中观察,遇事不对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先跑路为上。
“有劳诸位道友了。”杜念初转身朝众人拱手一礼,自己带着许木言走向阵法薄弱处。
钟韵见状连忙跟上,一副与许木言聊得正欢不愿分开的样子,三名男修见状自是默默跟在后方,任由拂衣扫尾殿后。
众人所在的位置正是刚刚炸出来的大坑中,显露出来的阵法屏障像一层薄膜,拂衣这一队伍站在薄膜正西方,紫衣女修的队伍站在东北方。
两队修士齐齐祭出法器,刀枪棍棒应有尽有。
拂衣甚至看到对面有一名修士祭出一把菜刀,配合胖乎乎的体格,犹如一个即将杀进后厨宰杀灵鸡做汤的大厨。还有一名女修头顶飞旋的法器,竟是一只装满口脂香粉与化妆工具的箱子。
这是要做什么,化个妆吓破阵法屏障吗?拂衣觉得这可真是活得越久见识越多。
紫衣女修的神识扫到菜刀与妆盒,脸色顿时一沉,再看对面一队七人一水的正经法器,心里那口气是怎么都顺不下去。
拂衣这方,擅长强攻的有刀、剑、弓箭、长枪,擅长防御的有丹鼎与金钟罩,再加上许木言的青色长笛可音攻辅助,一个完美队伍就此诞生。
先不说众人实力如何,就看法器的正经程度,他们这边就已胜出。
“动手。”杜念初双手一震,置于胸前飞速翻转,灵光聚集的符文打入上空丹鼎,引动一道道厚重悦耳的嗡嗡声。
许木言并未吹响长笛,而是以笛当剑挥出道道青色灵光,攻击虽弱但招招精准,看样子对阵法很有见解。
另外三名男修各有所长,法器中迸发出道道刺目灵光,击在阵法屏障带着闷闷的响声,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拂衣不欲暴露真实战力,只用上五成实力挥剑而去,剑气如虹,触到屏障的瞬间如山洪爆发,重重气浪荡开,震得对面七人本能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当钟韵出手时,除拂衣之外的所有人都恨不得立马逃离现场,她俏生生地站在母女俩身后,摊开手掌动了动手指,掌心便跃出一团紫得十分耀眼的雷光。
“雷灵根!”紫衣女修眼神一变,再次厉声挑拨起来,“道友这是毁阵还是杀人?”
“现在是毁阵,你再嚷嚷我就杀人啦。”钟韵冲她翻了个白眼,右手轻飘飘一挥,半拳大小的紫色光团便乖巧滚入阵法薄弱处。
一声轰隆巨响伴随着电闪雷鸣,众人只觉挨着地面的双脚都有些发麻,钟韵看似轻轻松松,实则耗费了两成灵力,威力自然不可小觑。
察觉到这一点,杜念初立刻加强了攻击,同时不忘吩咐道:“诸位道友加把劲,这一处快坚持不住了!”
听到这话,拂衣等人果真比刚刚卖力许多,对面七人似是受了刺激,使出浑身解数开始攻阵。
天色渐沉,道道灵光直冲天际,染亮了无声岭的夜。月上高空时,众人终于听到令人欢喜的咔嚓声响,阵法屏障显出道道黑色裂纹,与此同时,一道刺目宝光喷薄而出,亮得几乎能闪瞎所有人的眼。
拂衣心中却是一紧,警惕地朝后退了好几步,焦急地向钟韵传音道:“危险,快退,这不是贾千诚的秘藏!”
第83章 逃
拂衣抓住钟韵左手腕试图奔逃的瞬间,地底灵光已冲破阵法屏障,暖黄光芒铺满这片天地,好似刚刚落下的夕阳又从地底钻了出来。
来不及闪避的众人被一股强势磅礴的力量迎面击中,哪怕及时祭出灵光护罩防御,骨骼肺腑都似被重物碾压过,好几名修士因承受不住剧痛失去了意识。
“这是什么东西!”钟韵识海被震得嗡嗡作响,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无法传音,只能扯着嗓子大吼,声音却被吞没进滔天巨响之中。
拂衣压根儿没听到她问话,巨响一声接着一声,时而被无声岭古怪的传播方式扯得断断续续,这一瞬还死寂无声,下一瞬又是震耳欲聋的轰隆。
局面一乱,刚刚结成的队伍自然也不存在了,拂衣无心顾及他人,只拽着半昏半醒的钟韵试图朝远处狂奔。不论杜念初母女瞧着有多友善,她们都只是刚刚认识的点头之交,不值得她冒险返回去营救。
“这光到底是什么?”钟韵趁着一瞬间的安静,强行调动神识传音。
拂衣浑身剧痛,脑子倒是清醒如常,甚至比没遇到危险时更加冷静。“是土灵,还是发了疯的那种。”
在光芒冲破阵法裂纹的瞬间,拂衣就知道即将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简直金口玉言,随口乱编的谣言居然也勉强成真。待感应到不同寻常的狂躁时,她才知道这不是什么惊喜,而是惊吓。
地底的土灵像是被激怒过,本该纯净澄澈的气息中充斥着怨气与杀意,这杀意不针对任何人,只是单纯地想要毁灭这个世界而已。
拂衣不敢不自量力去征服这玩意儿,灵物再好也要有命去收,正常情况下的土灵脾性温和,她还敢大着胆子来回试探一下,现在嘛,还是逃得越快越好。
钟韵在颠簸中取出两粒丹药,自己吞下一粒,另一粒打入拂衣口中,不多时就觉识海清明许多。“怎么办,我们好像跑不过它!”
土灵彻底冲破阵法屏障,不到眨眼就将昏迷不醒的几人吞噬,胖厨子与那名法器为妆奁的女修亦在其中。血肉化作血雾,骨骼碎成残渣飞溅,土灵从中穿梭而行,继续朝奔逃的修士们追来。
“不必跑过它,只要跑过其他人就行!”拂衣再不敢隐藏实力,一路向前狂奔,恨不得能长出两双翅膀来。
这里所处的位置十分微妙,一边毗邻金翼虎地盘,一边紧挨无声岭,不管走哪个方向都会遇上别的危险。这就导致大家只能朝着唯一一条安全出路奔逃,土灵自然紧随其后,想要将这些渺小生灵全部吞噬。
“啊——”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拂衣分出关注身后的神识扫到,那名紫衣女修的道侣已被黄光吞没大半,双腿消失在光芒里,上半身仍挣扎着往前爬行。
“救我!快救我!”
紫衣女修听到道侣声声呼唤,神情十分动容,眼中满是哀凄,随后动作飞快地跟上大部队逃走,连头也没回过。
拂衣看多了这样的事,倒不认为女修此举有什么稀奇,转回去死成一双确实没有意义,殉情什么的她反正是理解不来。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女修略有些无情。
换作是她,好歹在远处尝试一下救人吧,若被卷走的是钟韵,她肯定会站得远远的拼劲全力解救,哪怕拔出半个身子来,只要保住命迟早还能再塑肉身。
土灵炼化男修时明显比刚刚吃力,许是短时间内吞噬了太多修士,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拂衣发现身后的暖黄光芒渐渐弱下,土灵在忽明忽暗的光辉中露出了原貌。
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珠子悬浮在空中,似饮了灵酒有些微醺,摇摇晃晃的,稳不住身形。它不住向四周荡开光晕,一圈比一圈弱,散发出来的暴戾杀意也淡了许多。
“这是吃饱喝足要睡了啊?”钟韵好奇回望,看到土灵的模样松了口气,再看身后跟来的几人,只余下杜念初母女,一名与她们组队的男修,以及那名紫衣女修。
“吞噬了八名炼气高阶,也该消停一下了。”拂衣放慢脚步,心中开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
此处不是贾千诚秘藏,那么说明秘藏仍在无声岭深处,正如她一开始分析的那样。可是现在出了土灵这种异宝,很快就会引来一大堆妖兽和高阶修士,到时候又会造成前世暗香谷那种混乱。
山崩地裂,秘藏阵法很容易暴露出来,她和钟韵压根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捡漏。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拂衣遗憾不已,刚刚叹了一句,忽听得身后传来紫衣女修的惊呼声。
“不好!土灵追过来了!”
紫衣女修吓得花容失色,神情扭曲,举止有些癫狂,她祭出一条一阶下品长绫猛地攻向杜念初,想要将她扔给土灵拖延时间。
杜念初神情微冷,步法骤然一变,身形灵巧如燕,轻轻松松避开这一击。许木言见状气得直咬牙,手持长笛挥出一道月牙状青光,利刃带着刺耳音攻呼啸而去。
紫衣女修一跃而起,凌空变幻了身形,右手速速甩动长绫攻向最后一名男修。那青年一路疾驰早就疲倦不堪,加上实力在几人中最弱,一时不察便被长绫裹住。
“贱人!放开我!”
“你死好过我死!”
眼看土灵珠就要冲至近前,紫衣女修双脚触地的瞬间将男修往后一甩,顺势俯冲向前躲过袭来的黄光。男修惨叫着跌入光晕之中,像是融化的蜡像很快变了形。
哪怕拖延了片刻,女修仍是落在最后,她见土灵珠又有冲来的迹象,赶紧挥出长绫攻向许木言。谁知土灵珠像是找到了最好的目标,先长绫一步冲向许木言,吓得杜念初惊呼出声,毫不犹豫朝女儿冲去。
“拂衣你快看!”
“这是什么运气啊!”
拂衣神识一扫,下巴都快惊掉了。土灵没有吞噬许木言,而是以珠子原形钻入丹田,一副老老实实要认她为主模样。“人比人气死人!”还没等她多酸两句,许木言的肉身却似充气的球体般胀大,整个人都变了形。
“言儿——”杜念初凄厉的呼喊破了音,一边疯狂喊叫一边试图往前冲。
钟韵实在看不下去,祭出绳索将她捆住拉至身边,就在这一瞬间,胀大十倍不止的许木言终于承受不住炸裂开来。
第84章 追
拂衣微微张着嘴,耳边一片死寂,本该惊天动地的声音没有传出来,许木言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炸开,在空中化成一片红雾。
“啊啊啊——”被钟韵困住的杜念初,一边尖叫一边喊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脖颈上的骨骼与青筋因过于用力而向外凸起,神情亦十分狰狞。
“快走,再不走你也会死!”钟韵怜她痛失爱女,不欲让她步许木言后尘,死死拽住绳子不肯放手。但杜念初是炼气圆满,此刻又正是悲痛失神的癫狂状态,钟韵用尽全力都难拉住。
拂衣见状祭出狐尾剑,右手倒握剑柄,猛地砸向毫无防备的杜念初后颈。“走!”她用上了两成灵力,既针对肉身又针对识海,不昏睡个三五天都醒不过来。
三人相互拖拽着朝远处狂奔,挑起这局面的紫衣女修早就跑出十余里开外,土灵却仍苦追她们不放,气得拂衣直跳脚。
“这灵物有病啊!”拂衣每跑十来里就要换一个方向,这会儿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声音的传播早就正常起来,显见是离无声岭越来越远了。
她还是放不下秘藏,贾千诚这个宝藏男人迟早会被放出来,一旦发现有一处被盗,肯定会转移另外两处,到时候再想盗宝可就不容易了。
“它好像对我们很有兴趣,怎么回事?”钟韵此时怕得要死,她真的不想和许木言一个下场,刚刚的画面实在太诡异太血腥,在知识海洋中遨游了这么多年的她都闻所未闻啊。
钟韵的话点醒了拂衣,土灵刚刚钻入许木言体内确实是在主动认主,这事不常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五行之灵极具野性,拥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因这种“思维”太过简单,导致它们所做的事毫无逻辑可言,在修士们看来只能算是本能。
特别是小域中衍化出来的灵物,灵智本就不高,连最低等的吞噬欲望都抑制不住,更不用说别的什么高等欲望。
譬如认强者或契合者为主,也算是灵物与生俱来的本能之一。只是这种本能被它们认为是危险不可取的,是以都会强行抑制住,不肯轻易屈服。
身后这只土灵显然是感应到,她们几人当中有一人与它十分契合,癫狂之下完全无法抑制认主本能,这才造成了刚刚的局面。
拂衣回想起许木言的招式与气息,显然是土木双灵根,土灵根的品阶应当还不低,头一个被土灵找上是理所当然的事。那名紫衣女修距离那般近都没吸引土灵,可以完全排除不计。
“小韵,你带杜道友先跑,待她清醒后你就回宝瓶村等我。”拂衣几乎能够确定,土灵要找的人多半是自己无疑。
不是她自恋,而是钟韵的雷灵根是灵物绝缘体,谁来劈谁,灵物躲着走都来不及。而杜念初应是水木火三灵根,与土灵根也不大相符。
相较之下,唯有她的单金灵根与土灵属性相合,最关键的是她有一个不同常人的古怪丹田,说不定土灵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不行,你不能......”钟韵阻止的话还没说完,视线与神识就已失去了拂衣的踪影。“气死我了!拂衣,你要是还活着,我要亲手把你揍死!”
钟韵气红了眼,本想接着拽住杜念初跑路,结果却见身后一片安静,土灵不见了。
“不好!”她瞳孔微微一缩,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接着又浮现出许木言陨落的画面,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泪珠子不由控制地掉了下来。“不是老说自己聪明的吗,我看你最傻!怎么办......你可不能死啊......”
另一头,拂衣已经快要崩溃了。
她发现土灵吃饱喝足后对她确实没有恶意,怨气与杀意都已消散,只不过一直像只迷了路的小黄鸡,懵懵懂懂地追着自以为的母鸡。
沿途挑着方便逃跑的路飞驰,绕来绕去发现竟从另一头钻入了无声岭,拂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心心念念的秘藏都顾不得去想。
最让她迷惑的是,她减速缓行时土灵竟也放慢了脚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还鬼鬼祟祟地试图藏在一棵树背后。
拂衣实在闹不懂这玩意儿到底在想什么,大着胆子继续减缓速度,发现土灵也跟着慢下来。她早就呼吸不畅,灵力消耗近七成,再跑下去说不定还会遇上别的危险,陷入毫无自救的境地。
她心一横,顿住脚步猛地转过身去,只见土灵正欢快地向她追来,见她回身,吓得在空中闪闪烁烁忽明忽暗。
“你怕我?”
土灵似能听懂般上下晃动着,拂衣心觉惊奇,却也松了口气。只要能交流就好,她这个人最喜欢交流了。
“你想进入我田丹修炼?”
土灵身周的黄色光晕变得浓郁,上下晃动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那这样吧......”拂衣心中有个小人已在叉腰仰天狂笑,面上还是一副亲和温柔的模样。“你我结缔契约,以后你的原身融入我本命剑,即可天天待在我丹田之中。”
土灵迷迷糊糊听不明白,只大概理解了契约、融入、待在丹田等关键词,一时判断不出这事是好是坏。
拂衣知道它难以理解,于是换了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道:“互相滋养,如何?”
土灵这回听明白了,毫不犹豫地上下晃动着,一副迫不及待想要钻入丹田的模样。拂衣这会儿已经可以确定,土灵对她丹田两条小鱼很有些顾忌,压根儿不敢强行入内,否则以它的境界早就冲进去了。
有依仗,就能讲条件。她可不会不求回报地养颗珠子在体内,好心养灵物却被反噬的例子多了去了,这些小东西不懂什么是道德准则,说吃了你就会嗷呜一口吃了你,死了也没处说理去。
她打算与金灵结缔契约,待筑基后离开缚龙域,就寻一个可靠的炼器大师将其融入剑中,到时候土灵的灵依然存在,只不过原身与剑、与她本人彻底融为一体,再无一丝一毫背叛的可能。
拂衣笑眯眯地丢出阵盘,让屏障笼罩住自己与土灵,咬紧牙关逼出一滴心头血,胸腔顿时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浑身力气像是丢失了大半。
直到土灵圆润地滚进精血,被一层薄薄的殷红包裹住,她的心神才彻底松懈下来。
第85章 契约
(凌晨上架,提前更新。)
心头血中聚集了一个生灵的气息、灵力以及生命力,每一滴都蕴含着极为精纯的力量。无论修士还是妖兽,一次都只能够逼出一滴心头血,随后便是漫长的恢复期。
境界越低的生灵恢复起来反而越快,到了金丹元婴,逼出一滴心头血少说要恢复数十年,不像炼气修士,一年半载即可养回去。
拂衣浑身无力,唯有识海还算正常。她软软瘫坐在阵法中,半闭着眼运转灵力,用神识当作指引凝结出一道道符文。
这是她前世记下的认主契约,原想着寂寞时找只可可爱爱的灵宠养着玩,后来又觉得实在是一份天大的责任,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契约分为许多种,有压榨式的主仆契约,也有双方互利互惠的平等契约,拂衣此时凝结的正是主仆契约。
但五行之灵与妖兽器灵不同,它们的自我意识太强,哪怕有主仆契约牵制也容易反噬,所以想凭几道符文收服它们并不安全。
九道借助天道力量的白色符文渐渐成型,在空中缓缓飘向那粒被血液包裹的黄色珠子,没入其中的瞬间,拂衣识海似荡起阵阵涟漪,神魂感应到了一股极其契合的气息,与自身紧紧相连。
土灵原本是温和敦厚的,从癫狂状态恢复正常时就已少了几分危险,此刻与拂衣有了联系,散发出来的便是一种磅礴大气、能容万物的温润力量。
拂衣甚至感觉失去的力量都找补回了一些回来,虽然占比少得可怜,但比起刚刚确实好了许多。她缓缓起身,感应着体内与土灵的连接,那是一种是微妙的感觉,是生命中多出了一个全新却熟悉的部分。
“好啦,进去修炼吧。”拂衣大方地一招手,邀请土灵到近前来,小小的珠子收敛起外散的灵光,在空中倏地一闪没入丹田。
缔结契约后,拂衣能够清晰感知到土灵的情绪,以及它想要传达出来的意思,不是语言的沟通,只是一种抽象的表达。譬如此刻她就感觉到,土灵正在想她倾诉被关在地底近百年的委屈。
“你这也够倒霉的啊......”拂衣弄清楚事情真相,只觉这灵物怕是个假货,居然被一个金丹初期修士抓住,由于无法炼化便设阵将它关押,想着以后进阶金丹圆满再来尝试。
谁知那修士一去不复返,百余年不见踪影,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土灵能够汲取土地的力量滋养自身,还能反哺灵力滋养大地,哪怕长时间不吞噬生灵亦能活得好好的。
坏就坏在那修士为了方便以后收服,设置的阵法能够隔绝外界土灵入内,由此便能削弱土灵自身实力,他以为自己顶多隔个十来年就能进阶,结果想得太美,说死就死了。
土灵就在这隔绝阵法中半死不活吊着命,重见天日的瞬间恨不得能吞噬整个世界。
倒不是针对那些人族修士,只是它饿了百余年,加上积攒已久的恨怒,见着带有灵气的活物就控制不住。
拂衣在这件事上并无站队之意,她做不到为那几名陌生修士愤愤不平,也做不到为土灵的所作所为开解,遇到这种无法改变的情况,她只选择抛在脑后,专注于向前看。
“以后想吞噬先给我打个招呼,若是敢强行出体,就算拼死都会将你毁灭,明白吗?”拂衣心神坚定,丹田中的黑色小鱼似有所感,散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慑气息。
拂衣自己都有些震惊,她不过是打算借助黑鱼中的气息吓唬土灵,没想到小鱼这么给她面子,那股悠远苍茫的气息让她自己都感到害怕。
就好像突然成为了一个懵懂孩童,看到了未知且深奥的东西,让她感到自身无比渺小无力。好在这力量属于她自己,而且还是丹田这种不可能造反的部位,否则还真容易让她成日忧心会不会被反噬。
若是到了高阶能利用这股气息攻击,实力必会有质的飞跃。
土灵谨慎地传达出合作的意思,它自身虚弱,没个几十年都不可能恢复过来,处于弱势自然要埋头做灵。
拂衣收起震慑不再压制它,不知是被吓怕了还是有意讨好,土灵吸收黑鱼气息的同时,还不忘散发出十分精纯的土灵力反哺于她。
丹田内的金灵力被这股土灵力催动,竟在短短十余息内提纯了不少,没有数量上的增长,但质量明显比之前提高了一成左右。
如此效力让拂衣心中一惊,直到发现这改善只是在初始时期,并不会一直持续,她才重新放下心来。不是她不想瞬间变强,而是来得越快的东西越是不稳妥,就像天降横财,一般都会砸得人头破血流甚至陨落。
修炼与提升没有捷径可走,偶尔因机缘巧合来一次大突破很正常,但要是一直呈直线式增长,就得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承受得住。
在肉身不够强韧时,精纯过头的灵力只会让人爆体而亡,炼气筑基修士在元婴真人闭关处都会不适,自然无法完全接受五行之灵的力量。
“怎么有种要进阶的感觉......”拂衣觉得有些头疼,她不想在这种关头筑基,什么准备都还没做,随随便便闭关始终无法安心。
哪怕确信自己无需筑基丹辅助,她仍是想把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意外发生的几率或许不及万分之一,但依然不是绝对。
拂衣盘坐在地,调动一黑一白两条小鱼徐徐游动,头尾追逐合二为一,界限却无比分明。两条鱼之间仍有八厘左右的距离,只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比起刚刚废功重修时近了许多。
她暂时弄不清这两条鱼究竟代表着什么,随着境界渐高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完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连个猜测都无从下手。
将蠢蠢欲动的灵力稳住后,拂衣找回了大半力气,实力虽不及正常状态的一半,但小心赶路应是不成问题。她收起阵盘环顾四周,无声岭内陌生的地势让她恍惚了片刻,这里正好是山岭深处,她要不要留下来找一找秘藏?
第86章 第二处秘藏
拂衣只思考了半息不到,心中就已做出了决定。
本着来都来了原则,她打算找出秘藏地点再离开,留给她们盗宝的时间不多,拖得越久,贾千诚越有可能被放出来。一旦发现将宝物藏在外面并不靠谱,他多半会把秘藏转移到微云山庄。
拂衣取出带有钟韵气息的传讯符,探出神识在其中留下了一段讯息,注入灵力后,符箓灵光一闪瞬间消失在身前。
钟韵应当没有走得太远,拂衣让她先安顿好杜念初,不必急着赶过来汇合。寻找秘藏用不上两个人,她先找出地点再让钟韵破阵不迟。
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拂衣忍不住暗自叹息。“前世不曾听说许东家的道侣和女儿,果然是因为她们死在这场无妄之灾中。”
要是没有她和钟韵干涉,杜念初必然会冲向许木言。
世间多是是父母为子女不顾一切,那是一种决绝的自毁。杜念初当时正处于那样的状态下,哪怕有一丝理智告诉她冲上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一起陨落,但她还是不会偏移方向。
“不过前世也有这一遭,戾霄怎么没找到土灵?”拂衣有些不解,元婴妖修对灵物的感应极其敏锐,土灵又癫狂到无法遮掩自身气息,戾霄怎会几百年都没捉住?
“莫非是土灵认了旁人为主?或者吃太多撑死了?”毕竟灵物也会陨灭,不是永生之物。
拂衣本不想分析戾霄成天在打什么歪主意,但如今身怀土灵,她不得不多考虑一重,甚至有些幼稚地想,若是自己的猜测有误就好了,戾霄兴许只需要火灵与金灵也不一定。
只是这想法站不住脚,理智告诉她,对方就是想要集齐缚龙域五行之灵,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行走的重宝,一旦土灵气息被察觉就是死路一条。
“不行,盗完这一处秘藏就得闭关筑基,早早离开缚龙域才是正理。”第三处秘藏的地点未知,寻到大概方位还得寻找阵法,少说也要用上一两个月。
她的进阶灵兆已经十分强烈,拖下去对自身实在无益。再加上契约了土灵,随时可能陷入致命危机,她已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
若能进入风气优良的大宗门,她在这三千域内就算是有了依仗,就算戾霄感应到什么,还能钻进宗门把她杀了不成?
小域灵物在外域高阶看来没有太大吸引力,名门正派的长辈也不至于抢夺弟子私产,若说万事无绝对,总会有那么一些心怀不轨者,那也只会是刚入门的同境界弟子。
既是同境界,她还能怕了谁不成?待找到合适的炼器大师,谁想打这只土灵的主意都没用,那时候她才能彻底安全。
一旦土灵被炼化,缚龙域内就会生出新的土灵来,戾霄又不是非要她手上这一只,继续留守缚龙域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惜要和钟韵分开,唉,世事总难全。”
钟韵还得等个一年半载才能筑基,她确实等不住了。“不过也好,说不定第三处秘藏还能被她找到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拂衣一边盘算着离开缚龙域的时间与路线,一边在无声岭中游走。
林深处唯有沉默与她相伴,黑夜降临时,死寂无声宣泄,若是心境不佳者很容易陷入紊乱与迷思中。但拂衣的心境历来强于常人,这里的死寂引不起她的恐惧。
对于生灵来说,极致的安静是难以承受的,哪怕金丹修士来到此地都会感到不适,寻常炼气筑基修士不会无缘无故来此找虐。
不过无声岭奇异的构造成就了一种灵草,可用来炼制升级版宁神丹,一粒能顶过去五粒,所以偶尔也会有修士前来采集灵草。
拂衣不担心遇上修士,这世间并非每个人都喜欢打劫,更不是偶遇的每个人都带有恶意。她只担心会在这里遇到妖兽,以此时的状态迎战十分勉强。
好在一路寻来全无第二个活物,空灵寂静的山岭依旧保持着沉默,她甚至偶尔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投身于尘世之外,漂浮在混沌之中。
拂衣的神识在地底深处与山岭内部搜寻,细致却不完全专注,在没有声音的地方,她不得不多分出神识来警戒,以免狡猾的妖兽试图偷袭吃掉她。
正在她觉得有些疲倦时,忽然感觉到丹田中的土灵传达出一道明确的意识。它愿意帮助拂衣进入地底寻找阵法。
“嘿,没想到你还是一只知恩图报的灵。”拂衣心神一动将它唤出来,黄澄澄的小珠子在空中抖动了一下,随后化作一团暖黄光圈没入地底。
拂衣从未与剑以外的东西结缔过契约,这种心神相通的感觉着实让她感到新鲜,就好像她附着在土灵身上,感受着它的感受,经历着它的经历。
最有利的是,由于她是契约主,所以她不会受到土灵的影响,永远不会失去自我的感知。甚至还能单方面切断土灵对她的感应,让它无从知晓自己的想法与存在。
所有主仆契约都是人族对灵宠灵物的束缚,不难察觉到里面蕴含的防备与考验——看看灵宠灵物会不会在感应不到主人的时候,悄悄做出一些背主的事情来。
拂衣站在原地等了没多久,就觉土灵查探到一处阵法屏障,经过上次的事,她不敢断定这是贾千诚的秘藏,只能循着感应找过去慢慢分辨。
阵法位于一座孤山底部,土灵自觉回到拂衣身边为她祭出一层防御护罩,厚实的土灵气凝聚在身周,让她无需将呼吸调整为内息。
“阵法跟第一处秘藏有几分相似,这下应该不会出错了。”拂衣在阵法屏障上方转悠了一圈,勉强找出一处薄弱点。
贾千诚的阵法造诣在缚龙域还算看得过眼,若非她有足够经验,若非钟韵出身大族,根本不可能破坏得了。
“希望里面不是乱七八糟的纪念品......”拂衣比较希望看到一堆矿材,灵石不大可能放置在山庄之外,所以藏宝必然是修炼资源。
丹药一类大都随身保存,若实在珍贵,也该放在比较容易取到的近处,排除这些,余下的便只有矿材灵植,秘法功法玉简。
坐在地底修炼等待了一夜,传讯符带起的灵气波动让拂衣从半入定中醒来,待看完钟韵传来的信息,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紧皱起来。
第87章 分离
“拂衣,族中有事发生,长辈特意寻来让我归家,时间紧急,抱歉不能来见你最后一面。长辈可信,无需担忧,离开缚龙域一定要来千湖域寻我,我们一起参加宗门弟子大选。”
“我将符宝与筑基所需之物放在你废功重修处,记得去取。杜念初仍在昏迷中,我会把她放在宝瓶山安全处,并留下我族云纹族徽做印记。千万保重,早日再会。”
“还有,记得帮我多带点甜糕,多谢!”
修士用传讯符传达讯息一向以简短精确为上,钟韵留下的几段话不可谓不长,瞧这絮絮叨叨的模样,必然是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所书。
况且带走钟韵的长辈能在族中事务紧急的情况下,让她腾出时间去藏东西藏人,这已说明对方待她十分宠爱。
只要不是钟家的敌对派系来人,钟韵就始终是安全的,待她回到族中就更不必忧心,有父母,有同派系的长老为她撑腰,没有人敢明目张胆要她性命。
她在缚龙域遭遇的事如一颗烂掉的毒瘤,被一层华丽美好的绸布遮掩住,那层绸布便是钟家的盛名与辉煌。不过,人不能始终带着毒瘤生活。
迟早有一天钟韵一派会将此事掀开,暴露在所有族人面前,前提是有了足够的把握能够扳倒对方,让对方再无反击的可能。
在大部分情况下,家族事务的复杂程度远远大于宗门事务,相比之下,宗门还算是一个较为单纯的地方。长老层不存在太多的派系,大多潜心于修炼或是立志于壮大宗门,没有过多的私人利益。
各峰门下的事务都由各峰长老自己处理,资源的分配亦是按照功劳与贡献公平分配,加上每个宗门都有一位万金油宗主帮忙调和,在矛盾时充当和事佬角色,在平静时肩挑大小杂务,让宗门能够正常运转下去。
拂衣从前做散修的时候就常常调侃,每个大宗门的背后,都站着一位“脸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的宗主,还道这世间最光鲜亮丽却又最凄惨可怜的职位,莫过于一宗之主。
钟韵有与她一同进宗的心,想来也是不愿过多掺和进家族的纷争里,只要成为宗门弟子,就该凡事以宗门利益为先,家族利益只能抛在第二位。
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此,但世间也不乏入宗后疯狂为家族谋利的修士。只不过钟韵心性淳善,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钟家也不会容许自家出现这般小家子气的人。
“一起入宗好啊,刀剑合璧,天下无敌,跟着小韵混,说不定我以后也能成为什么风云人物呢。”拂衣喜滋滋地期待未来,因别离生出的一丝小小愁绪很快冲淡。
着眼眼下与未来才是正经事,钟韵留下了符宝,不愁打不开这处阵法,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要尽快赶回宝瓶村。
没有钟韵同行,拂衣放心大胆地用上了所有能用的疾行秘法,化尘术、风驰术、瞬行术......能在炼气期使用的都被她用了个遍,应是在七天之内从无声岭赶回了宝瓶村。
路上没有时间修炼调整,失去的心头血只能靠身体本能来自我调节,好在土灵还算够意思,徐徐不断地反哺散发出精纯土灵息,如大地滋养灵植般滋养着她,让她感觉自己就是这缚龙域最靓的一朵花。
回到宝瓶山后,拂衣仍没有急着去寻父母与村民,找了个僻静处恢复了灵力,接着马不停蹄赶向上次闭关的地方。
山洞久无人住,满是灰尘,最里面的角落放着一枚雷属性符宝,一枚金属性符宝,以及两只丹药瓶与一把非常昂贵的宁神香。
“果然又是大手笔......二十四支宁神香都能让我进阶到金丹圆满了。”拂衣眼角抽搐,钟韵始终害怕她资源不够,恨不得把好东西全掏出来给她用。
打开丹药瓶一看,拂衣更加哭笑不得。
一只药瓶中装着精品筑基丹,应是钟家特有的丹方所炼制,里面蕴含着一些她见所未见的温和气息。
另一只药瓶更加不得了,里面竟是一粒修复经脉丹田的固本丹。
这一类丹药很难按常理来定品阶,炼气修士能够轻松炼化,元婴真人的伤势也能被滋养修复,所以说是一阶四阶都不准确。
由于用材珍奇、炼制困难、对经脉丹田的伤势有奇效,固本丹在市面上价格高得吓人。
“我这是要筑基还是化神啊,紧张兮兮的......”拂衣嘴硬地嘀咕了一句,脸上却已笑出一朵花来,心里美滋滋的,不是赚了灵石那种美,是知道自己被友人紧张着、记挂着,所以像是吃了灵蜜一般。
收起两枚符宝与筑基所需,拂衣跃出山洞铺开神识,开始寻找钟韵留下的印记。
拂衣没有大方到要与杜念初一同盗宝,若按照本性,她都不会耗费时间再管这个几乎算是陌生的人。但人是钟韵所救,若她还在,肯定不会甩手不管。
拂衣打算寻到杜念初看看伤势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待她能够自如面对一定程度的危险再离开。
钟家的族徽并不出奇,繁复线条构成一朵祥云,右下角绘有符文组成的变形“钟”字,外表与钟韵佩戴的玉佩一样,只不过钟韵的玉佩是内部刻有辨别身份的“韵”字。
云纹是三千域许多宗族爱用的款式,只不过是线条与一些细节不同,还有一些夹杂着繁复符文,或是弄成五颜六色,或是加上别的标识以便区分。
对于想不忘事就能不忘事的修士来说,辨别族徽宗徽不是难事。拂衣很快在八九里开外的山洞外看到了钟家族徽,小小的一朵云,像是孩童随手画上去的简笔画。
山洞没有阵法遮掩,只有几丛茂密野草挡住洞口,这里属于凡俗地段,钟韵是怕丢出高阶阵盘反而引人注目,也不方便拂衣来找人。
拂衣神识扫到平躺在洞中的杜念初,脚步急转朝那边飞驰,来到洞口,她理智地顿住脚步没有入内。
原本看上去三十左右的美妇人,短短几天内像是老了十来岁。毫无血色的脸,变白的鬓角,以及明明有了灵息波动还不肯睁眼的固执,说明她早就恢复了神智,只是不愿意醒来。
第86章 破阵盗宝
拂衣很清楚,她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救不了一个心存死志的人。
许木言是被土灵所害,杜念初必然想将这灵物磋磨至泯灭,哪怕会同归于尽都不在乎。
若换作心性淳善的修士,或许会因收服土灵感到一丝丝愧疚,但拂衣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心性也与淳善二字扯不上太大关系,是以并不认为自己亏欠杜念初半分。
灵物在未被收服的时候本就极具野性,谁能指望一个凭本能行事的低智生灵讲道理?当时的土灵还处于癫狂状态,谁撞上都是一个死。要不是她有个奇特的丹田,引开土灵之后也会落得与许木言同样的下场。
拂衣当时没想过结局,只打算先引走它再说,能如此顺利收服它本就是意外之喜,而不是意料之中。
既然土灵成了她的所有物,那就绝不可能取出来让杜念初泄愤。
帮不上忙,插不上手,拂衣自然不会再管。确切的说,她是无法对这位杜道友的痛楚感同身受,生灵与生灵之间的情绪并不相通,她愿意为亲近之人着想,不代表她会体贴每一个遇到的人。
痛失亲人固然令人绝望,但拂衣还是不认同这种消极的应对方式,要是每失去一个深爱的人都要寻死觅活,那她两世多半都早早陨落了。
尽管不欲开口相劝,拂衣还是从储物袋取出一粒用来疗伤的小回丹,用神识控住放在杜念初手边。离去之前,她犹豫片刻,又取出一张一阶超品金剑符塞入对方袖中。
这是她从微云山庄男守卫手中所获,一共就两张,她得留下一张以防万一。
转身离开的时候,拂衣察觉到杜念初眼睑有些颤动,她没有多分析这是不是要醒来的征兆,只毁掉了钟韵留下的族徽印记,朝着远方飞驰而去。
返回无声岭已是九天后,来时消耗太大,拂衣不得不偶尔停下来稍作休整,好在抵达时此处仍无变化,没有修士和妖兽,更没有被转移的痕迹。
无声岭最大的危险是绝对的死寂,处于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滋生心魔,然而对于拂衣来说,这死寂简直不要太方便。
激发符宝的动静实在太大,哪怕她舍弃手中那副阵盘遮掩住小半雷光,轰隆隆的雷鸣还是容易引起远方妖兽注意。
“土灵啊,跟你商量件事。”拂衣取出阵盘迈入阵法薄弱处,这里是山岭内部的极深处,有阵盘,有土灵,遮掩住雷光应当不成问题。
土灵感受到她心神,传达出犹豫不决的情绪,不是它不想顺手帮个忙,是雷力太可怕,它怕被余威击伤。
“放心吧,又不是让你靠近符宝攻击的地方。你用土灵息裹住这座山岭,哪里漏光补哪里还不行吗?”
土灵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非常大方地从体内散发出道道精纯灵息,厚重磅礴的力量汇聚成一缕缕流动的暖光,从拂衣所在的地底蔓延至山岭的每一个角落。
黄澄澄的暖光像是一条条有生命的细线,灵动地游走在山岭内部,不冲出地表,也不钻入地底,逐渐分化为更细更多的光线,最终编织成为一张细密的网。
拂衣顿觉此处土灵气强盛了十倍不止,稳固的“网”能够维持这座山岭不倒,亦能抵抗住试图冲出去的雷光。“多谢了啊!”
土灵传达出来的“不客气”透着一股浓浓的生无可恋,并有气无力地表示它要继续修炼,若是没有生死相关的大事,短时间内不可再唤醒它。
“好说好说。”拂衣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想要灵宠跑就得让灵宠吃饱,灵物也是同样的道理。要是再强行压榨下去,只会伤及根本,得不偿失。
土灵出乎意料的老实听话,这让拂衣愿意与它和平共处,不过她很清楚,这是土属性灵物与生俱来的敦厚,绝不是真正的臣服。
在没有将土灵原身融入本命剑前,拂衣绝不会真正信任它。
“万事俱备只欠雷符,嘿嘿嘿,贾兄,这辈子又让你破费了。”拂衣将符宝留在阵法薄弱处,激发了自己的一阶超品阵盘,用屏障将其罩住,自己钻出了老远。
确定自己处于安全范围时,拂衣才运转灵力远远注入符宝,由于属性非常不合,她不得不耗费双倍灵力才能够激发。
“八成灵力啊......千万要一次破开才行。”拂衣切断灵力输入的瞬间,隔着坚硬深厚的岩石与土地,都感觉到了一股令她浑身战栗的力量。
整个山岭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让她一颗心揪紧,生怕冲破土灵设下的束缚,对这片土地造成毁灭性伤害。好在晃动只是晃动,再无别的变化,雷力余威都没有传到她脚边。
拂衣在心中默数十息,山岭逐渐恢复了平静,身上那股麻酥酥的感觉也消失不见。她再次沉入地底,只见自己的唯一一副阵盘连原型都瞧不出,化成了一堆黑色粉末。
“果然厉害。”拂衣捡起躺在地面的符宝,再次装回储物袋中,由于钟韵和她的抠搜使用方式,这枚早该成为废品的四阶超品雷符还能再使用一次。
脚底的阵法屏障完全消失了,露出了一道可供一人进出阶梯,尽头是一道石门,与上一处秘藏的门几乎一样。
“总算是没找错地方。”拂衣闪身入内,取出那枚疑似钥匙的圆形令牌,在门上找到契合的位置打入进去。
令牌安放在圆形凹槽的瞬间,石门表面闪过一道道符文灵光,按照某种规律一闪而逝。光芒彻底黯淡的瞬间,石门在轰隆轻响中向上开启,露出一间不算太大的石室。
石室虽小,但仍是遵循天圆地方原则,穹顶镶嵌的照明石散发出柔和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拂衣站在门口,满脸写着不高兴,石室空荡荡,唯有正中有座半人高的石台摆着一只小盒子。“灵矿没有,灵植没有,连个破秘法功法玉简都没有!”
石台上的盒子太眼熟,分明与装有钥匙令牌的那一只相同。“耗时耗力耗宝物打开,居然就只有一枚钥匙,贾千诚,算你狠。”
拂衣神识一动拽回小盒,却觉手感与气息与上回不大一样,但此地不宜久留,她还是抑制住打开的冲动返回上方,清理了气息与痕迹匆匆离去。
第87章 回家
一路风驰电掣出了无声岭,拂衣按捺着好奇心,没有急着去看盒子里装有何物,将东西丢在储物袋角落后,马不停蹄地赶往父母与村民所在的方位。
身后,土灵息构成的细网化作稀薄灵气消散,山岭还是没能支撑得住,无声无息垮塌大半,将最后一点难以消除的人迹都抹除得彻底。
这一切拂衣是看不到了,她已调整好心情,盗取贾千诚秘藏一事到此为止,无论手上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她都不会再冒着生命危险去盗第三处。
不过她隐隐感觉那股气息有些熟悉......
“嗨呀,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拂衣脑中划过一个念头,脚步猛地一顿,差点自己把自己给绊倒。“这不是器灵的碎片嘛!难怪神神秘秘用一整间石室,还搞得跟个圣坛似的,对于贾千诚来说这可是空间宝物。”
难怪她将盒子放在手中就觉气息不对劲,说得矛盾一些,就像是有种陌生的熟悉感,明明没见过,偏偏像是见过。正如长离对她的感觉,也是这般稀奇古怪。
只不过拂衣想到这是器灵原身碎片,就不再认为这是陌生的熟悉感了。
她与器灵打过几次交道,对方虽以拂袖的肉身出现,但难免会散发出自己的气息。再加上东青殿中曾出现过一枚碎片,哪怕一出石台就被玄鸟羽毛给崩了,她还是感应过碎片中蕴含的气息。
手上这盒子许是经过特殊炼制,隔绝了内部物品,还散发出一股灵木特有的厚重感,杂乱的灵木气息与碎片气息混合在一起,扰乱了拂衣初始判断。
“值了值了,这比来一箱灵石还划算啊!”
拂衣继续朝前赶路,脸上快要笑开花。灵石能慢慢赚,矿材能慢慢收集慢慢购买,但器灵碎片可不是想买就能买。
“一枚彻底损毁,一枚在我这种只进不出的铁公鸡手上,嘿嘿嘿,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凝聚原身恢复实力。”拂衣每次想起占据姐姐肉身的俩货,都恨不得把他们抽出来打散。
“为抢占肉身内耗个几十上百年,他们的修炼进度肯定跟不上。”拂衣双眼微微一眯,报仇有风险,做事需谨慎,她有的是时间与耐心跟他们耗。
待她重回实力巅峰,长了毛的戾霄都敢去劈上几剑,一个聚不成原身的老器灵算什么?
“联手吞噬我姐姐魂魄和记忆,还敢装模作样扮好人来‘了结因果’?哼,因果自然要了结,只是由不得你们来了结。”
修道是领悟自然,亦是领悟自我,因此看清自己的本心极为重要。
拂衣对自我的认知说不上绝对精准,当然这世间也无人可做到绝对精准。人之复杂程度与善变程度并非别的生灵可比,只要能清楚自己的底线与原则,并能够长时间坚守,不为任何外物所动便是难得。
拂衣知道自己绝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她也知道,自己更加不是一个恶毒阴险的人。她尽可能地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便一剑劈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因果报应有玄之又玄的天道来操纵,但若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天道之上,本心便得不到救赎。
反之,若一味遵从本心,毫不顾忌因果报应,就很有可能逐渐成为毫无原则底线的人,一步步走向心境的毁灭。
修士在与天道抗衡争命的时候,同时亦当顺应天道,平衡,即长生。
拂衣绝不会为前世的因亲手结下今生的果,因为她一向坚守本心;同时也因为她绝不善良,所以她愿挑着别人动手,进行合情合理且不违背本心的报复。
她只杀今生主动犯她之人,器灵与拂袖就是“新必杀名单”中名列前茅的两位。“倒霉催的,不知道我还是个小心眼吧?不过没关系,迟早让你们知道!”
新必杀名单名列首位的自然是戾霄,用劣质功法毁她道途,困她整整十七年,害她与父母亲人分离......重复的桩桩件件都足以让她恨之入骨。
排在器灵与拂袖后面的原本是掳走姐姐的柳三木,亲手击杀后,掳她去万妖山脉的蝎妖如风便前进了一位,如今试图杀她与钟韵灭口的贾千诚排在第三。
“每个仇人都境界都很高,我果然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修士。不过......算了算了,实力不如人,还是先撤吧。”
拂衣返回宝瓶山附近时,不忘绕路到杜念初栖身的山洞附近看了一眼,人已不在,留下了一串凌乱脚印,应该是想通自己回去了。
她转身朝远方临时村落行去,傍晚时分迎着夕阳来到了宁静温馨的凡俗世界。
拂衣以神识找到父母居住的简陋小屋,进门就见两人正跪在三清画像下方祈祷,三清本就被画成模糊的面容隐匿在袅袅烟雾中,神秘又慈祥。
“爹,娘,我回来啦。”拂衣尽量以欢快的语气打着招呼,心里那股即将永远分离的愁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表现出来的。
拂诚安与苏蕙心猛地回头,着急忙慌地站立起来,半是走半是扑地来到女儿身边,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哎哟我就知道我家闺女厉害,”苏蕙心迅速抹去溢出的一滴眼泪,眉梢眼角都是笑,“快给娘说说,这回历练危不危险,有没有收获?”
拂诚安向后扫了一眼,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变化,用手肘怼了怼苏蕙心,她立刻反应过来少了一个人。
“小韵呢?”苏蕙心嘴唇微微翕动,心中有些发沉。
“她一根头发丝都没少,爹娘别担心。”拂衣大致说了说钟家的情况和钟韵的离开,两人总算是放下心来,听到钟韵特意嘱咐要吃甜糕,苏蕙心风风火火冲进厨房开干,好像不尽快做出来就会耽误时间似的。
“闺女,”拂诚安与拂衣相对而坐,踌躇着问道,“是不是把我们送回村里,你就要走了?”他有预感,这一回不同于从前的离开,许是永远都见不着了。
深爱对方的父母与子女总有心灵感应,哪怕对于凡人来说,远在他乡的亲人出了意外,也偶有梦中惊醒的情况来预警。至于修士更不必说,但凡有血缘至亲离世,都会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心悸。
拂衣要走,拂诚安与苏蕙心早有预料,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第88章 漫长的告别
黏黏糊糊的告别不是拂衣所愿,所以她在对父母说明情况后,就将伤感藏在自己心中,笑盈盈地护送村民们返回了宝瓶村。
老一辈的村民大都认识拂衣,她小时候太淘气,沿途还有不少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感叹,没想到那个上房揭瓦的小女娃如今都是了不得的修士了。
年轻一辈大多艳羡且尊敬,不时悄声说没见过这样亲近凡人的修士,哪怕自家有亲戚修了道,回家时大都是一副不愿理会你们无知凡人的模样。
不像拂衣,不仅愿意在危险来临前托人转移他们,还愿意过来护送他们安全返回,更重要的是一路像个寻常姑娘那般,与人聊得热火朝天,毫无修士架子。
拂诚安与苏蕙心骄傲得快要落泪。他们无条件地爱女儿,支持女儿,却也当真不想看到女儿变得冷漠疏离。
看到此情此景,他们彻底放了心。他们的拂衣还是那个活泼乐观的好姑娘,她会生机勃勃地面对磨难,绝不会成为令大家害怕的人。
不过苏蕙心又暗戳戳地想,若是女儿在外面遇上坏人,那还是让对方害怕一下吧......
拂衣离开的时候正是深夜,拂诚安与苏蕙心强撑着没睡,站在自家小院门口与她道别。她留下了几瓶稀释过的丹药药液,以及一滴稀释了数十倍的延寿玉髓精华。
修士用来补充灵气的聚灵丹,可让凡人肉身经过灵气洗礼,变得强壮健康;小回丹可用来抵御病痛,对受伤生病皆有奇效;延寿玉髓精华自不必说,两人饮下后就已感觉肉身有了说不出的变化。
据拂衣估算,这些东西至少可以让父母活到百岁以上,在平均寿元在八十左右的凡俗,算得上是高寿。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太短太短。
她与拂袖接连被掳走,又遭祖父母双双过世的打击,父母这十多年来一直郁结于心,元气大伤。
若非如此,她留下的灵物定能再为他们多添十年寿元。只可惜损伤无法挽回,他们只有五十余年时间,此后便是天人永隔。
五十余年在凡俗是大半生,对寿元悠长的拂衣来说却是遗憾。她或许能回来,但更大的可能是在外域潜心修行历练,无法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你这傻孩子,白捡多少年命呢,怎么还不高兴?”苏蕙心一眼就看穿拂衣伪装的笑容,用手点了点她额头,佯装教训道,“在外面可不许这么贪心,不管做凡人还是做修士,都要知足啊。”
“是是是,你娘说得是。”拂诚安跟着点点头,又道,“再说了,咱凡俗没啥好玩的,活够了就走了呗,省得让你祖父祖母和小袖多等。”
拂衣见状,缓缓舒出一口气,平复了心底那一丝酸涩,这一回笑得十分真心。“爹,娘,谢谢你们,以后......千万保重。”
她感激父母的生育之恩,爱护之情,眷眷之心,殷殷之意。然天高地阔,她要去追寻心中的道。
不论这场告别会有多漫长,不论她心中有多少不舍与爱,她也绝不会回头。
拂衣带着热腾腾的甜糕,带着父亲闲来无事酿造的凡酒,带着一瓦罐熬得黄澄澄的鸡汤,身轻如燕,心轻如风,朝着远方前行,将那座充满温暖与爱的小院永远留在了身后。
最后一次筑基灵兆来得迅猛,本打算行至金灵浓郁的寒风岭深处闭关,但将将行至山岭外围,拂衣就已抑制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灵息。
“既然有缘,那就这里吧。”不是拂衣随遇而安没追求,是她实在无法再控制进阶,转身来到一座僻静矮山下,祭出狐尾剑在空中一挥,山石崩裂,剑气中都蕴含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暴躁。
开辟出山洞,拂衣取出九十九枚灵石布下小型防御阵,由于境界所限,她只能以奇巧为优势,防止低阶妖兽试图闯入洞中。
拂衣并不太担心人族修士,低阶攻不破她小而精巧的阵法,高阶对她这种小修士没兴趣。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她倒大霉遇到心怀不轨的高阶,也还有最后的底牌——土灵。
土灵爆发后的实力约等于金丹中后期,在缚龙域横着走都不成问题,事关拂衣丹田的安慰,就算它想躲着不出面都不行。
取出一根宁神香点燃,将筑基丹与固本丹放在神识方便取到的地方,拂衣席地而坐闭上双眼,调节呼吸慢慢沉浸在功法之中。
《无名剑法》心法篇她早就烂熟于心,炼气期到金丹期的心法领悟得透彻,无需耗费时间重新感悟,只需顺着功法的深意,运转灵力,感知天地,与天道生出一丝弱得可怜的联系即可。
传闻世间本无功法,具有修道天赋的生灵们全靠感悟进阶,只要与天地自然有了连接,境界便会不断提高。
但后来人族修士发现,妖兽具有血脉记忆,它们到了某一境界即可得到前辈们的经验,而人族却只能一直感悟,若非天赋奇佳,很难进阶到金丹以上的境界。
那些天生富有冒险精神,拥有一颗探索未知的好奇心的修士,自然不满足于这样缓慢的修炼方式,更不满足于如此苛刻的条件。
于是后来就有天资纵横者试着创造“修炼功法”,将自己与他人毕生领悟逐字逐句记载,再加以删改修整,让后人只需悟透这些玄妙精深的文字、领会其中深意,即可做到与天地自然相连。
这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第一部功法现世,接着便有数不清的、不同种类的功法逐一现世。这样一来大大降低了修炼门槛,提升了人族的修炼速度,将妖修远远甩在身后,可谓是造福于所有人族的大好事。
现如今已无人知晓世间第一部功法的名字,也无人知晓这部功法是在试验中遭到了淘汰,还是毁在了一次又一次的浩劫中。
一部精妙功法带来的益处是无限的,只要能一直进阶,功法就会一直造福于人。
拂衣对《无名剑法》的满足与感激难以言表,特别是吓了她一跳的丹田变异一事,时间越久,她就越明白这是功法带来的益处之一。
一个说明
1号的5章更好了哦,下次更新时间是2号晚上8点,以后也是晚上8点。
还有,我又把章节数给弄错了,每次都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对自己无语了。
内容完全没错的哈,章节名也没有错,就是不大擅长数数吧可能......(导致上本修仙文的灵石数量也很崩溃)我以后会再小心一点的。
因为章节名称要请编编帮忙修改,我自己没办法改,大家稍微忽略一下下吧......
要是有强迫症的童鞋看不下去请留言,人多了我就去申请修改。
最后,写文太难了,请支持下正版订阅吧!
第89章 筑基
灵力缓缓入体,拂衣沉醉在舒适惬意的修炼中,像是回到了母体中的胎儿,有着足够的安全感。一月时间一晃而过,在外界灵气源源不断入体时,她感觉两条小鱼之间的距离终于又在拉近。
先是难以察觉的一丝,接着又往彼此推进了一点,随着它们的靠近,拂衣感觉到体内灵力快要达到饱和。
金灵是五行灵气中最为狂暴凌厉的一种,它不似水木般亲和温柔,也不似土灵气那般富有包容性,与火灵气的暴躁有得比,但又比火灵更加刚硬。
五行相生相克,单独拎出来比较孰强孰弱并无意义,每种灵根都有自己的优势,端看谁蓄积的力量更为强大罢了。
如今的修仙域还未历经惨淡的衰败期,骄傲多灵根修士们认为单灵根独木难支,无法在体内形成相生的良性循环,实则不久的将来这一观点就将成为陈旧偏见,逐渐消失在漫长岁月中。
拂衣觉得自己体内的循环好得很,比起以后那些修炼新式功法的单灵根都好。
新式功法是让一种灵气入体,借助功法的力量转换出另外四种,达成修士所追求的五行平衡、相辅相成。而她体内的循环不一样,功法似乎也没有要将金灵转化为另外四种的意思,可是她始终都能保持平衡。
拂衣知道这是黑鱼中那股神秘气息在发挥作用,这股既不同于五行之灵,也不同于变异之灵的气息,或许就是《无名剑法》的精髓所在。
她不是没想过这部功法的来头,会不会正是远古时期的第一部修炼功法?可是这想法很快又被她否决了。不论远古有多么昌盛繁荣,人族的灵智有多么不凡,都绝无可能创造出超乎认知的东西。
《无名剑法》不是要引人入巅峰,而是要引人超脱。
试问世间修士谁能做到真正的超脱?若自己都囿于某种禁锢,又如何能创造出超脱的功法来?
待认清了这一点,拂衣心中谜团更大,同时却是释然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激荡感,从那时起,在她心中深深扎下了根。
她有着比前世更加光明的未来,更为宏大的前景。缚龙域也好,三千域也罢,都只是她的跳板,是她稳打基础磨砺自身的孵化囊。待她出壳的那日,真正的道路便会在眼前铺开。
她将披荆斩棘,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灵气涌入体内的速度越来越快,拂衣清晰地感知到那层不堪一击的屏障,若要用实质之物来比拟,就如同战乱之后不成形的城门,只需稍微费点力气即可摧毁。
她没有心急去强攻,上一次水到渠成的进阶,让她有种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感觉,亦对修炼有了全新的认知。
强攻屏障带来的体验,就好似攻城时竭尽全力往里冲,在城破的那一瞬,心中激荡与兴奋难以抑制。但屏障自然而然消失,就像是躺在竹筏中顺流而下,轻松惬意,且同样能够顺利抵达城中。
强力突破的好处在于快,缺陷在于若力道不够,需要调动全部心力专注于冲击屏障,顾不得同时运转功法使体内灵力形成更好的循环。
让屏障在修炼中自然打开,缺陷在于耗时太久,再者世间没有那么多精品功法能让修士去耗。灵力在经脉的运转路线,能够影响一个修士的底子,若功法品阶低,路线就不够精妙,底子自然会不足。
既然底子不足,就得凭借一股狠劲去闯过一重重关卡,毕竟没有精妙功法做依仗,想让屏障自然消失也是浪费时间。
拂衣体内的灵力就好比平静的海洋,哪怕流速再慢,充足的水量都能导致决堤。而底子不足的修士,灵力顶多堪比湖泊,若不凝聚起来靠力量强攻,如何能够冲垮堤坝一样的屏障?
闭关的山洞内部逐渐形成一团灵光茧,白得刺目,浓郁得似能化作液体滴落。
拂衣的体内与这情形有些相似,筑基,正是灵力从气到液的过程。她感觉到灵力不断被挤压,变得更加精纯浓郁,那重将她困在炼气期的屏障已溃不成形。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不积跬步,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拂衣在入定中颇有感悟。从前,她只当筑基是更上一层楼,是实力增长的一种表现,而如今却截然不同了。
筑基不仅仅是变得更加强大,更多的是积累,是根基,是人族修士的道途中最重要的一环。
炼气期不过是强大的凡人,仍需要饮食睡眠,寿元也只比凡俗中人多出几年而已。一旦进入筑基初期,就与凡人有了天壤之别。
首先无需再受饥饿与困倦的干扰,其次肉身经过灵液洗礼,会排除从前滞留的杂质,变得更加纯粹。最重要的是寿元能够增长至一百五十岁,到了中期即可增长至二百岁。
正因如此,筑基的年纪越小潜力才越大,世间修士多不胜数,能够在二十岁之前筑基者寥寥。一旦成功,就能带着骄傲加入天赋异禀者的行列。
像拂衣这般以单灵根资质早早筑基者,说是万中无一都不为过,但她骄傲归骄傲,却是不会因此自负自大。因为她很清楚,这要归功于前世的经验和《无名剑法》,她本身资质顶多占到成功因素的四成。
“终于快了......”拂衣心绪平静,喜悦之情亦是淡淡,平和而自然,就像一片片浮在水面的草叶,不会在心境之湖激起波澜。
她感觉到屏障的崩塌,感觉到气态的灵力在临界点骤然变化,二者发生在同一瞬间,第一滴白色灵液终于从经脉归于丹田,一分为二滴落在两条小鱼中。
识海中轰鸣一声巨响,本能地向外铺开,方圆十五里的一切尽收其中,这已是寻常修士在筑基中期的极限。
拂衣很是满足,收起神识继续运转灵力,她很快发现,丹田中的两条鱼好像胃口太大了一点。第一滴灵液入内没反应就算了,怎么下雨似的滴了好一阵还没反应?
这是要把整个寒风岭的金灵气尽数吸收吗?拂衣心中小人瑟瑟发抖,这样下去,以后别人该不会把灵气稀薄的原因归结在她身上吧?
第90章 出关
距闭关之日已过了整整半年,前一个半月成功突破,后面四个半月全在吸收灵气入体,试图喂饱丹田中两条磨人的小妖鱼。
拂衣再次深切体会到“世间没有白捡的便宜”、“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当空砸来的肉饼里可能夹杂着石子儿”。
她一边在心中幽怨嘀咕,一边还要疯狂吸收灵气,两条小鱼完全没有传达出饱和感的意思,游动得很是欢实。
拂衣只好转移注意力,观察起黑白双鱼的变化。“中间相隔的距离倒是拉近了......正好近了一厘,如今还余下七厘的距离......境界共九层,会不会每进阶一层都会拉近一厘?”
在废功重修之后,她直接进入到炼气九层,两条小鱼之间的距离正好为八厘。随着筑基灵兆愈加强烈,小鱼之间的距离也缩小了,如今突破至筑基初期,双鱼之间的距离又正好为七厘。
若照这样发展下去,待她进阶至人族修士巅峰之时,双鱼是不是就会彻底合拢?拂衣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哪怕暂时不知距离减少有什么实际好处,但未解之谜总算是在缓缓解开。
随着境界越高,双鱼总会有外露的表现,她倒不急着去揭开,只等迷雾慢慢散去即可。
“黑鱼里的神秘气息也浓郁了不少,这要是用在打斗上,就相当于另一种方式的威压啊。不知道能不能用在比我境界高的修士身上?妖兽不是还有血脉压制嘛......”
拂衣以黑鱼气息压制土灵时设想过这种可能,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决定,下一个招惹她的修士就受累当个倒霉试验品吧,反正能不能压制都是个死,还不如死得其所。
“哎呀,突然有点期待被找茬是什么心态?这就是传说中的......贱得慌吗?”
拂衣运转功法炼化灵气的同时,还不忘关注着睡得几乎快打鼾的土灵,这珠子若是有心,多半得跟钟韵的一样大。
“傻乎乎的,筑基这么大事都不醒过来,这是太相信我的资质知道我不会死,还是死了也无所谓?”
灵物趋吉避凶的本能虽不如妖兽,但也比大多人族修士强,修士进阶属于高危举动,土灵住在丹田,若有危机便是首当其冲。
紊乱的灵力冲击力巨大,再加上丹田经脉溃散,把它冲击成个二傻子都算轻的。偏偏这珠子睡得实沉,缓缓吸收着一小部分灵力入体,连气态化液的当头都没醒过来。
“好在还算贪,知道省着点儿吸收,否则还要再多喂一张嘴,我可真是太难了。”拂衣庆幸的还不止这一点,土灵不仅不算贪,还本能地向外散发着精纯土灵息,使得她体内的金灵纯度越来越高了。
“难怪低阶修士都想抢着要,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元婴以下的修士打得头破血流。”拂衣暗道幸好今生不打算单独闯荡,要是做个无根基的穷散修,实力再强也抵不过人多啊。
五行之灵的效用,其实对金丹后期及以上的修士不大,就算炼制出宝物,本质不还是个灵嘛。这就是她一直不理解戾霄的原因,堂堂朱鸟,拔根毛下来什么好东西买不到?
她现在倒是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知道他要做的事与缚龙域的隐秘有关,经过东青殿那场历练,她隐隐觉得缚龙域的隐秘,说不定正是东青殿的秘密。
那一声透着苍劲之力的呼唤,回想起来都能让拂衣生出一丝怪异的敬畏。魂归来兮,我族复兴。可这是要复兴哪一族?
“七大妖祖都有后代散落在世间,每一个后代又都与缚龙域有关系,总不能每一族都要在这里复兴吧?”
拂衣不是没想过青龙一族,可青龙属水,主东方,按照她了解到的三千域分布,缚龙域绝不靠东,水灵气息也完全不突出。
加上三千域实在有太多太多所谓“真龙宝藏”,这些地方也都叫x龙域,龙x域,她也不能断定七大妖祖的后代没去过这些地方。
缚龙域确有值得探索之处,但在境界不够、了解不深的时候,拂衣不愿意掺和进来。“要是有机会再见到长离,一定得问问他才行。待传承记忆逐渐显现,多少会有些线索。”
她迟早要回到这里,这一点拂衣从未怀疑。
一是要报仇,二是要探寻未解之谜。
如风寿元悠长但修炼缓慢,他这种爬虫族根本没法和飞禽走兽相比,而世间血统最高贵的玄鸟朱鸟都不如人修进阶快,拂衣估摸着自己进阶金丹圆满,如风差不多也一样。
《无名剑法》让她修炼速度堪比绝佳资质,说不定到时候如风还不及她呢。
灵力徐徐归于丹田,一白一黑两条小鱼按照圆形轨迹运转,吸收气态灵力时它们是这副模样,吸收液态灵力时仍是这副模样。
“还真沉得住气......也好,沉得住气才能干大事,连丹田都想着干大事,我还有什么借口不努力?”拂衣懒得再想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灵力才能稳固,反正储存的灵力越多,对她来说好处越大。
斗法时多出两三成灵力,往往就能决定生死,看现在这情况,她起码比同为筑基初期的修士多出两成灵力。
喜滋滋地接受了双鱼的“贪婪”,拂衣很快沉下心来不再东想西想,不过再贪婪也有极限,几天过去,她便感觉两条小鱼有了饱和感。
“总共也就半年时间,还不算太长嘛。”拂衣将最后一缕灵力归于丹田,缓缓睁开双眼掐指一算,刚一算完就闻道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待她反应过来这辣眼睛的味道属于自己时,饶是再厚的脸皮都泛起了点点红晕......“咳,看来这十九年没少贪吃啊,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拂衣挥出一道清洁术清理了自身,又是一个自带香喷喷气场的好女修,想到储物袋里的甜糕和瓦罐鸡汤,她决定,还是拿到外域去祸害钟韵吧。
“反正她快要筑基,顺带排除杂质就成。”拂衣没有沉醉在自己的机智中,很快抛开这桩小事,打散无甚灵气的阵法朝山洞外高高一跃,如一颗即将返回天空的星。
第91章 原来你也看到了未来
拂衣一路疾驰,出了寒风岭后直奔记忆中的传送通道,那是缚龙域极北——苦寒之地,距离她所在的位置不算太远。以筑基初期的速度,七天即可抵达。
她不打算在这里购买灵舟,更不打算买剑暂用,缚龙域天道不比外域完善,炼制出来的东西再好,都比不上外域随便一家铺子里的东西。
加上传送通道直达大域内部城池,她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拂衣打算出了缚龙域直奔碧霄域,她不急着去找钟韵,钟家刚刚发生了紧急大事,连流落在外的小辈都要找回去,她这会儿登门拜访多半不会受欢迎。
“幸好小韵没被无妖盟的人捉走,钟家来的人寻不到她,回家一禀告,啧啧啧,乱上加乱啊。”
缚龙域对元婴修士的限制,导致钟家只能派出金丹族人来寻,但按照前世轨迹,钟韵早就被送到了妖主手中禁锢着,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钟家来再多人都白搭。
再加上这里有个戾霄镇压,钟家若不想族人去一个死一个,就不能太过得罪缚龙域内的妖修。到时候再被有心人一引导,告知钟韵早就离开了此地,钟家再想找人就只能大海捞针了。
这一世钟韵没有被禁,顺利回到了族中,说不定钟家的局势又会有变化。拂衣知道好友不喜欢掺和进去,她本人更不可能搅入别人家的家事,所以打定主意先去碧霄域炼剑,顺便打听打听半年后的宗门大选。
拂衣身上的荼白纱裙灵光内敛而柔和,从白日行至黄昏,从黄昏踏入黑夜,她想着要是这衣裳也能跟着进阶就好了,这可是她今生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啊。
“嘿,跟小韵待太久怎么还成了忧郁少女?算了算了,给她个面子珍藏在储物袋里吧。”拂衣想到提升纱裙品阶的复杂程度和花费,啧啧感叹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太恋物。
一路迎面遇上不少修士,有炼气有筑基,大都是神识一触便远远避开,默契表示自己并无恶意。特别是越靠近苦寒之地,这样的礼貌修士就越多。
“缚龙域内陆就跟个大染缸似的,钻进去就花里胡哨,外域是越偏僻的地方越危险,这里倒好,全反了。”拂衣脚尖在树梢轻轻一点,借助风力与灵气流跃上另一棵遥远的灵果树。
修士到了筑基期即可御风而行,要是竭尽全力,勉强能在离地半丈处扑腾个十余息,只是想要真正地飞上高空还得借助法器。
相较之下,筑基初期的腾空能力还不比贴了一阶超品飞行符的炼气期,拂衣自不会像只刚学飞的傻鸟在空中死命扑腾,她时而跃上树梢,时而在平坦的地面疾驰,如此耗费的灵力少,速度还快。
第六天清晨,拂衣感觉到丹田禁制传来一阵剧烈波动,她连忙收住欲要前行的脚步,站在一棵高大茂密的树上仔细感应。
“这是在跟人拼命?”
早前辛无真的气息波动一直平缓而虚弱,连凡俗中人都比不上,她一直都很放心,今天突然有了变化,由不得她多关注一二。
禁制中辛无真的气息早就没有了灵气,到现在也是如此,这说明他没有走什么惊世骇俗的逆天大运,还是废物一个。
只不过被禁者还活着,就始终会有气息传出来,拂衣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惊惧,不甘和怨恨,此刻全都爆发出来,还有一种只有与人搏命时才会有的狠厉决绝。
到了筑基期,对禁制的感应自然提升了不少,拂衣沉下心来仔细感应,发现他距离此处顶多三天路程,便打算跟过去瞧瞧是什么情况。
两天后,爆发的辛无真又恢复了平静,拂衣也已来到一座凡俗村落的后山,感应到了他所在的方位。
“从极阴地到这里可不近啊,宋鸿远跑这么远把他丢在这里做什么?”拂衣有些好奇,加快脚步翻山越岭,一天后终于抵达了村落之中。
村口的灵果树上挂着写有“落日村”的牌匾,夕阳正下沉,或紫或粉的云霞大片大片铺开在空中,整个小村都笼罩着一层朦胧梦幻的光。
“环境这么好,这是要让辛无真在这儿颐养天年吗?”拂衣没有再疾驰,迈着大步走进村中,一些村民见有修士前来,吓得背过身去不敢看,仿佛这样就能躲过修士的目光。
拂衣对凡俗中人从来没有恶意,当然她也没必要去解释,随手拉了一个腿没吓软的中年汉子,问道:“大伯,这儿是不是有个半废半疯的人?最近才进的村。”
穿着布衣短打的汉子本来有几分害怕,听到这话忽然来了胆气。
“哎呀仙子,快快把这人带走吧!我们这庙小,容不得他老辛家的大能人!”
拂衣惊讶地挑了挑眉,抬眼再次打量起村落,原来这里是辛无真的老家啊。“那他现在在哪儿?”
“仙子往前一直走,看到一棵歪脖子树就左拐......”中年汉子详细地说了一通,见拂衣点头,又大着胆子问道,“仙子,他是不是没有修为了?”
拂衣点点头,拱手道了谢,在他欣喜的目光中快步朝目的地走去。
辛家老宅占地很大,一瞧就是这偌大村落的首富,只是如今看上去有些荒废了,拂衣的神识只在里面扫到了辛无真一人。
他浑身是伤,有殴打痕迹,也有硬物砸过的痕迹,血淋淋地倒在一间正屋中间,瞪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拂衣闪身入内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刺了过来。
“贱人......”辛无真神情顿时变得扭曲,似乎想用一腔恨意将拂衣吞噬,“活该......活该你......”
拂衣皱了皱眉,这是彻底疯了吧?从前的辛无真至少还装装样子不吃眼前亏,现在胆子居然更大了,该不是一心求死,想让她来了结?
“我活该什么?倒霉是你又不是我。”拂衣观察到他生机一直在流逝,撇撇嘴,大摇大摆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反正要不了多少时间,她就亲眼看着他死掉得了。
谁知辛无真忽然笑出声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起来。
“活该你那蠢货好友死在我手,真是解气!呵......呵呵......原来你也看到了未来,难怪啊,难怪......”
第92章 幸运的人
拂衣只觉浑身僵硬,用了三息时间才嗡嗡作响的脑海清空,逐渐恢复了清醒。眼前的人是将死之人,就算知道些什么又有何用?不过是临死前给她添点儿堵罢了。
她很快调整好心绪,并未故意摆出镇定自若的神情,而是颇为好奇地问道:“你又是从哪里看到的?”她没有反驳那句“看到未来”,这对于她来说不是未来,是过去。她的未来,可光明着呐!
辛无真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许是没有力气再拿乔摆姿态,总之说起话来直白得很,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那人自称拂袖,许是你反目的亲人吧?看来你们家......咳咳咳......没一个好货色。她对我说,我若是活下去,迟早有一日会与你结成血仇,我不相信,她便给我幻化出一段画面。”
拂袖给辛无真看的正是他进入齐誉的丹药铺,用客人身份骗取信任,随后偷袭盗宝的情形。画面断断续续,很快跳到拂衣归去发现此事,此后又在三千域四处搜寻他下落。
在辛无真上气不接下气的讲述中,拂衣得知他初时并不相信这些画面,眼见不一定为实,对于疑心深重的他来说,拂袖的来意更值得怀疑。
“可后来她拿出一些证据,我便不得不信了。”辛无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回光返照般撑着身子半靠在墙边,猛咳一阵后才又接着开了口。
“她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做过的隐秘之事,描述得栩栩如生好像亲眼所见一般,那些事谁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只有一种可能,她有某种窥测所有人的能力,过去,现在,将来......都逃不过她的眼。”
辛无真说着只觉浑身发凉,以一种奇异而复杂的眼神看向拂衣,定定地看了许久。
“那些画面,你也看到了吧?我杀了你未来好友,为了避免此事发生,你才会在初次见面时对我下禁制。你那些不符合女奴的举动,也是因为看到了未来,领悟到了一些不属于你境界的秘法,对不对?”
拂衣皱着眉,没有回应。她没必要和辛无真解释什么,只想知道器灵找上辛无真是什么意思。她可不认为这事是拂袖所为,这姑娘还没这么大本事。
器灵曾经透露他能窥测一些画面,虽自称看到的不多,还遗忘了不少,但拂衣还是认为他在鼎盛时期定能窥到三千域的每一个角落。
拂衣默默分析着器灵说过的话,他能窥测到自己死在飞升通道,说明前世的许多事他都一清二楚,只不过是装疯卖傻不想露出底牌而已。
他知晓辛无真曾杀害齐誉并不奇怪,怪的是他大老远跑来告诉辛无真。拂衣探出神识仔仔细细扫了一遍眼前的半死人,确定他没有任何可利用之处,心中疑窦更重了几分。
不对。拂衣心头警铃忽然大作,脑中似有一股热流窜出,直达四肢百骸,一时间手脚都有些僵硬。
她知道器灵记得前世一切,可器灵本不该知晓她记得前世。找到辛无真,恐怕是为了确定这一点!
拂衣咬了咬牙,老怪物还真够狡猾,都快赶上她了。看来大家都顾忌着对方,不敢正面相对,全打着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算盘。
“他还问了你什么事?”确定了这一点,拂衣反倒轻松了几分,极力隐藏的事被器灵发现确实让她担忧,但眼下毁不掉这糟心玩意儿,她也只能尽量为将来做打算。
辛无真对“拂袖”没有半点好感,闻言冷哼一声道:“问我与你初见是何时,在何地,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又问姓钟的说过些什么,有没有提及家族内斗。”
拂衣这下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看来器灵早就怀疑她了。不该出现在今时此地的钟韵一直与她为伴,器灵自然能想到,她们两人之一也具有前世记忆。
经过辛无真证实,很快就能得出拥有前世记忆的人是她,不是钟韵。
老怪物藏得深,一副碎成渣导致实力散尽的模样,其实从前看到的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不能一次回忆起来,也总能通过某种方式强行回忆。
拂衣确定在宝瓶山后对峙时,器灵还没有怀疑过她和钟韵,那时候他多半还没想起从前的画面,否则不会轻易被她骗过去,还套了不少话出来。
他的转变,应该是在东青殿中。他刚进入其中就与之前表现不同,确信她隐匿在某处之后,便开始透露一些几乎无用的信息。
比起第一次透露信息,他的防备加重了许多。现在想来,正是因为他在怀疑,她与钟韵究竟谁是重活了一世的人。
到他邀约大家一起打开石台取宝时,还说过此处与他们四个都有些关联......器灵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让人惊恐生畏。
拂衣终于清楚自己那一丝敬畏从何而来,那是面对难以撼动的强者、面对未知的力量产生的本能。
她无声一叹,活过五百年的人族修士,在器灵眼中依然是个孩子。
普通孩子能在长者面前表演一时,聪明的孩子能利用长者的虚弱蒙蔽好一阵,但最终还是会被看得一清二楚。阅历不足,眼界不够,光靠聪明无法与之对抗,拂衣知道,若与器灵相斗,她需要的是实力与大智慧。
“他问完你之后去了哪里?”拂衣知道这是白问一句,但白问一句并不浪费时间,凡事还有个万一呢。
辛无真冷笑着摇了摇头,讥讽道:“我被你和姓宋的折磨成废人一个,如何能知晓修道仙人的去处?”
拂衣翻了个白眼,做作个什么劲,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没点数?宋鸿远没把他丢在深山老林喂妖兽都算仁慈了。
“行了行了,你还有什么话赶紧说完早点咽气吧,我还要赶路。”
辛无真:“......”他但凡有点力气,都想爬出去捡块石头砸在眼前之人的脸上!气急攻心,又是一阵猛咳,在目光黯淡下去的最后关头,他几近无声地叹道,“若幸运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拂衣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摇头一叹。“幸运的人?说得轻巧,谁又能靠幸运好一辈子呢?”
第93章 离开
确定辛无真断了气,拂衣探出一缕火苗将他吞噬,看到曾经追逐多年无果的仇人死在“全新”的时间,她并没有自己意料中的欢喜。
唯有平静,生不出一丝情绪起伏的平静,好像烧成黑灰的不是辛无真,而是一根倒塌在地的木头。她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缓缓站起身来,大步迈出门去没有再回头。
是时候将无力改变的事抛在脑后,踏上新的征程,去积累,去战斗,去成为比曾经更好的人。
苦寒之地是一片冻土荒原,在这里见不到灵植,见不到群居妖兽,偶有活物出现亦是脚步飞快地赶往传送通道。
这里少有打斗,行色匆匆的妖修与人族都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三不五时也有从外域来到这里的人,同样不想在这看上去就毫无生机的地方多作停留。
拂衣一路行至传送通道所在的“广场”,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片用阵法规划出来的圆形空地,由于这空地四周同样是空地,生灵们只能远远凭着通道散发出来的灵光找来。
这是她走了无数次的路,只是从前每一次都带着压力和看不到未来的绝望,这一次的心情轻松愉悦,恨不得能跑得再快一些。
这块地盘归属于北方冰原狼一族,狼族生性狡诈狠厉,但在灵石一事上还算大气,想要进入传送通道,只需缴纳一千枚下品灵石即可。不像在外域,短距离传送都得二十枚中品灵石,简直是闻者伤心穷者落泪。
“外域物价高,给了传送费还剩下二千二百二十三枚灵石,蜃灵珊瑚不敢轻易出手,两枚付宝和宁神香、筑基丹是小韵给的不能卖,看来只能先把延寿玉髓精华卖掉。”
拂衣不打算自用,以《无名剑法》的进阶速度,她相信自己能活得长长久久,不需要无端增加一百年寿元。延寿一类的灵丹妙药,历来是服用得越多抗药性越强,不到迫不得已,她绝不会轻易使用。
到了高阶,与时间的争斗才会更加激烈,到了寿限无法突破再服用延寿之物也不迟。
传送小广场旁站着一名拖着狼尾的少年,脸色臭臭的,像是不情愿在这里守阵法。拂衣低声喊了“前辈”,见他不回应,便自顾自地从储物袋取出一千枚下品灵石递给他。
少年狼尾巴一扫,将悬浮在空中的灵石收入储物空间内,又懒懒地抬了抬尾巴,示意拂衣自己入阵。
拂衣施了一礼跳入阵中,粗略一扫发现里面已经站了八十六名修士,再有两人入阵即可启动。每启动一次传送阵都需要大量灵石,距离越长所需越多,为了不亏损,管理传送的势力都会将阵法设置得较大。
缚龙域外出的修士不多,凑齐九十九人很难得,运气不好等个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拂衣找了个空位站定,忽然听到有人与她传音。
“你筑基了?”
拂衣一愣,声音有些熟悉,是没有嘶哑着嗓音的宋鸿远。她入阵时没有仔细看里面的修士与妖修,有金丹期在,神识自然也不敢乱扫,没想到他也筑了基,正好还赶上了同一批传送。
“是啊,宋道友也筑基了,恭喜恭喜。”
“同喜。”
宋鸿远站在阵法另一头,与拂衣中间隔着数十名高阶修士,两人都没有正面打招呼的意思。
“辛无真死了。”
“是吗?”
宋鸿远的声音十分平静,看样子是从仇恨中走了出来,心中不再有执念。拂衣想想也是,仇人得了报应是件挺爽的事情,但这爽顶多维持个一时半会,生活就该继续。
这才是健康积极的修士嘛,总盯着一件事不放多累。
拂衣不打算再传音,两人没有交情可言,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交集,短暂的遇见后迅速地分开,这才是世上大多数修士的常态。
让她没想到的是,宋鸿远居然主动询问起她来。“至今不知如何称呼道友。”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敌对状态,第二次在秘境外遇上又是互相利用,第三次倒还算友好,但宋鸿远也没打算问她姓甚名谁。没想到即将离开缚龙域远去,他还有了交朋友的心,看来是真的走出来了啊。
“我叫拂衣。”
“拂道友打算去哪里?”
拂衣莫名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几分迷茫,目光穿过缝隙,模模糊糊看到了身着黑衣的宋鸿远背影,单薄得像是一拳能够砸穿。
“当然是游历三千域啊。”拂衣估摸着他也和许多没外出过的修士一样,在妖修压迫下长大,在等级分明的小域默默活着,一心想要离开是真,当即将离开时袭来的茫然和恐惧也是真。
拂衣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同样如此,不过她知道,只要在外面溜达几圈,很快就会开心得飞起来了。
“你不害怕?”宋鸿远感觉到她的轻松,受到感染一般跟着放松了许多。
“怕什么?外域修士又不多长几只手,在这儿活着都不怕,出去了还怕?”
“此言有理。”
两人有一句无一句聊了起来,拂衣发现稍微恢复了一点阳光的宋鸿远并不讨厌。她早前就知道这人狠中带了点憨,并非那种喜欢有意作恶,或是乐于作恶的人。
“你将贾千诚秘藏得手了么?”
聊着聊着,拂衣就听到他猛地问到此事,原来他早就猜出自己打听贾千诚是为盗宝啊。楞了一瞬之后,她毫不掩饰地回道:“盗了两个,所获不多,不过你要抢的话我是不会给的。”
宋鸿远沉默了片刻,颇有些无力地道:“我打不过你。”
拂衣暗道,好歹也曾是堂堂准真君,要是让你打过,面子往哪儿搁啊?“客气客气。这回运气不好,估摸着他的宝物都在北边,可惜时间不够......”
“北边那一处,我来时已盗走。”
拂衣:“......”她还能说什么呢?宋鸿远从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就是想来炫耀的吧?心机男修,真可恶。
闲聊间,传送阵终于迎来了最后两名筑基修士,入内的瞬间灵光就已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拂衣却一时忘了闭眼,疑惑地瞪着那两人的方向。
第94章 决定
瞪了数息功夫,拂衣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虽然传送阵内的光芒不会对筑基修士造成实际影响,但死撑着瞪大眼都快要流泪了,要是出阵的时候泪流满面得多丢人。
传送带来的扭曲感让身体有些不适应,与东青殿里空间扭曲时的感受相仿,只是没有那么严重。拂衣强行忽略了这一点,心中默默盘算着,出阵后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拽住宋鸿远狂奔。
作为一个合格的点头之交,能救一命算一命吧。
最后入阵的人是贾千诚,和让拂衣做梦都想不到的青玉山主,两人相互搀扶着,看样子还有点亡命鸳鸯的意思。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难道两人被关在万妖山同一处,合作逃出来了?”
青玉山主名为佳梦,前世一直在万妖山脉活到了寿终正寝,在这之前,她见拂衣露出奋进修炼的苗头,还曾翻脸刻意打压过。
佳梦翻脸比变天快,成日里想从拂衣一举一动中挑错,好寻个由头把她罚去万蛇窟,不让她以实力出头。
在万妖山脉出头唯有两条路,一是到主峰上近身伺候戾霄,二是表现出一定的实力,成为万妖山脉的管理者之一。佳梦很清楚拂衣的毅力,见她修为一年高过一年,生怕动摇到自己的地位,明里暗里下了不少绊子。
拂衣知道她的心思,却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她志不在万妖山,与佳梦斗来斗去纯属浪费时间。她宁愿躲着闭门不出,除了完成必须完成的任务,其余时间全用在了练剑上。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拥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选取道路,没有实力,就只能盯着眼前那点蝇头小利与人玩心眼。
得知拂衣被带去主峰,晋升成为山中唯一一名金丹期以下的使者,佳梦气得闭了一个月的关。说是闭关,实则谁都知晓她是在生闷气。
再后来,拂衣对她的印象就有些淡了。两人各有所职,来往不多,偶尔遇上只会客客气气笑着打过招呼。
这一世佳梦出现在传送通道,说明她的命数也有改变。她被玲珑和诡音兽利用,以令牌打开了通往戾霄洞府的大门,哪怕事后推出蒲草背锅,极度暴躁的戾霄绝对不会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前世她不被责罚,与玲珑不死的原因一样——戾霄心情不差,懒得计较。反观这一世,被拔毛,被炼气女奴踩进坑里,还在万妖宴上丢了最后一根翼羽,心情怎么可能舒畅?
撞上气得想要仰天打鸣的鸟,佳梦肯定要倒大霉,她明面上是管理不善,这才万妖山脉不是死罪,所以多半会被关押在千蛇窟。无辜被抓的贾千诚也没犯什么大事,按照山中使者的做事风格,同样会把他丢去千蛇窟。
患难男女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拂衣不想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她脑子里只想着出阵后的路线,应该怎样逃走最不引人注意。
她脑中的念头只发生在短短十余息之间,传送阵的扭曲感已开始减弱,这是即将抵达的征兆。阵法通往灰星域西边的明镜城外,稍加回忆,拂衣就将城池内外的路线回忆出七七八八。
为安全起见,各域传送阵都不会设在城池内部,她需要在阵法灵光消失的瞬间,拽住宋鸿远直奔广场后方。
那里有一条曲折小路可以抵达西城门,只要靠近城门,排到入城队伍后方,不管贾千诚还是真千诚都绝不敢轻举妄动。
传送的停止就在一瞬间,刺目的灵光骤然消失,拂衣神识如绳索,精准迅速地“捆”住宋鸿远。“贾千诚在阵中,快跟我走。”
宋鸿远无比震惊,虽竭力维持冷静,但传音时仍透露出一丝焦虑与惧意。“这能逃得掉吗?”
拂衣没有回应,只拽着他一步跃出阵法,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前跑出了广场之外。逃不逃得掉她也不知道,她又不是擅长推演的修士,不过总不能因为不知道就傻站着不逃吧。
“你观察身后,看看他们跟没跟来。”
听到拂衣的吩咐,宋鸿远赶紧定神往后探去,结果这一探让他意外又欣喜。“不必跑,贾千诚修为废了。”
“啊?”拂衣一愣,顿住脚步回身遥遥望去。
贾千诚与佳梦相互搀扶着,表面看起来像是恩爱道侣,两人的目光都没有飘到他们这边。佳梦仍是筑基初期,站在她身侧的贾千诚身上却没有了金丹期威压,瞧着与筑基中期无甚区别。
他脸色苍白,眼神十分复杂,嘴唇一张一合蠕动着,喃喃细语让佳梦俏脸一红。
拂衣与宋鸿远收敛起气息站在不显眼的地方,神识若有若无扫过对方所在的方位,断断续续听到贾千诚的话,让她心觉古怪。“居然不进城?金丹碎裂可不是小事,不去丹药铺寻灵药,反倒打算进入山林清修?”
佳梦一边以温柔的声音保证自己会好好照顾贾千诚,一边又委婉提及自己苦命的身世,请贾千诚不要辜负,定要有福同享云云。
拂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得比唱的好听,怎么不把有难同当加上?这是指望着贾千诚的身家啊,可惜佳梦的如意算盘迟早落空,贾千诚的三处秘藏都被搜刮一空,微云山庄很快也会被人抢占,哪里有什么福可享?
至于贾千诚,也是带着一副温柔体贴的面具做着保证,与佳梦一同缓步走向另一方的山林。离开之前,他的眼神若有若无扫过拂衣二人的方向,嘴角微微抽动,分明是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怎么不动手?”宋鸿远警惕地盯着二人背影,做好了斗法准备。他背叛了贾千诚,对方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要动手也不是现在,”拂衣双眼微微眯起,思索片刻之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宋道友,敢不敢跟我一起去冒一次险?”
宋鸿远一听就知她想做什么,半蒙着的脸上只露出眉眼,却也不难看出他的犹豫。“若是打不过......”
拂衣闻言笑眯眯地道:“待他恢复伤势,哪怕境界只维持在筑基中期,识海却依然是金丹初期,到那时候再找你我寻仇,情况又会更好么?”
“还有,他身边的女修是万妖山脉女奴,名为佳梦,她修炼的功法可是《玉女真经》。”
第95章 玩阴的
缚龙域的生灵皆知,女奴是豢养来辅助修炼的工具,其中又以万妖山脉的女奴为工具中的精品,宋鸿远作为微云山庄的内卫自然了解“行情”。
听到拂衣的话,他立刻反应过来贾千诚是打着采补的主意,想以重利诱惑佳梦跳进坑中,待人松懈时便趁机吸取全部修为修复自身伤势。
佳梦的心计手腕,顶多能万妖山脉对付没见识的小女奴,在奸猾的贾千诚面前完全不够看,反而会被吃得死死的,最后一脚跌落深渊。
拂衣没有救人之意,但她绝不希望贾千诚利用佳梦恢复实力,他刚刚扫来的眼神不算凌厉,也无怒意,但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让她不得不警惕。
“趁他病要他命,等他缓过气来,死的就是我们。”拂衣可不想以筑基初期的修为冒险与贾千诚斗法,哪怕他金丹碎裂、修为大跌也不行。
她没有本命剑,宋鸿远瞧着也不像个有精品二阶法器的人,就算抛出各种底牌,他们要付出的代价还是太大。毕竟贾千诚不是阵法,不会站在那里任由她激发符宝,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他夺了过去反倒麻烦。
再或者贾千诚见势不妙干脆逃走,岂不是暴露了她身上有四阶超品符宝,以后敌在暗她在明,出个城都得提心吊胆。
她还打算在灰星域多待一阵,关键是拿不出再次传送的灵石,就连周转于各大城池之间都得靠自驾,坐不起更快更大更便捷的大型灵舟。
要是不把贾千诚这个祸害苗子掐断,以后简直是难上加难。
“好,我信拂道友一回。”宋鸿远很快做了决定,他与这位旧主是必有一战,对方绝不会放过一个背叛的内卫。说不定贾千诚离开缚龙域之前还曾去过秘藏,看到他与拂衣同行,就算没有证据都会认定他们盗宝。
眼下是贾千诚最虚弱的时候,若不抓紧机会杀了他,以后等他缓过气来就会遭到疯狂反扑。
两人收敛气息,如同即将出巢捕食的兽。
拂衣的步法以轻盈寻迅速为优势,宋鸿远稍弱几分,但竭尽全力亦能跟上,他心中好奇刚刚进阶的拂衣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却不知她已尽量调整过步法,以免速度快得太过惊人。
贾千诚前往的方向是城郊一片荒林,灵气比缚龙域浓郁,但无法与城池内部相比。城中低等洞府并不昂贵,郊外的荒林自然少有人迹,故意钻进去的修士不是赶路就是抱着歪心思。
拂衣与宋鸿远一路避着人,神识铺开在林中搜寻,很快就在十里开外找到了贾千诚与佳梦的身影。两人一路亲亲热热,不知嘀咕着些什么,偶有一缕神识分在身后关注,被拂衣警惕避开了。
“他明知我们在这里,怎么半点都不防备?”宋鸿远有些诧异,这不符合贾千诚的本性。
“许是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底牌。”拂衣也察觉到贾千诚的异状,他如今可不是高高在上的金丹前辈,而是与他们实力相当的筑基中期,就算仗着经验与神识自傲几分,也不至于蠢到一点都不防备。
唯一的可能,是他有完全把握解决他们两人,甚至认为他们两个只是小小麻烦,送上门来就杀,不送上门就隔一段时间再杀。
“他金丹碎裂,本命法宝也会跟着跌落为二阶法器,你可知道他除了极焰瓶还有什么攻击宝物?”
听到拂衣的传音,宋鸿远努力回想了一下,他从前只是个小小炼气内卫,就算是内卫首领,也少有机会与庄主一同作战。除了本命法宝......他想到那天在醉仙楼外的古怪斗法,脑中灵光一闪。
“想起来了,他手上有一件宝物可直攻识海,上次能制服醉仙楼女修,靠的就是那一击。”
拂衣放慢脚步,没有打消击杀贾千诚的念头,但不得不仔细思量一番。钟韵手上的断神符便是直攻识海,但符箓威力绝不能与法器法宝相比,连器灵都招架不住,她与宋鸿远又该如何防范?
识海一旦受伤,连法器都无法操纵,要是严重一些还可能直接昏迷,到时候就如跌落在地的鸟,任人拔了毛烤来吃掉都毫无知觉。
“那个......恕我无礼,”拂衣干脆拖住宋鸿远在一棵树后站定,转了转眼珠,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能不能把你脸上的毒借我一些?”
宋鸿远眼角微微有些抽搐。“你都说了恕你无礼,我还能说什么?”
拂衣:“嘿嘿嘿,我们硬攻不行,那就玩阴的吧!”
宋鸿远眉心突突直跳,能把玩阴的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人,这世间也不多见了。“你打算怎么做?”
拂衣一脸坏笑,也不与他卖关子,直接告知了自己的计划。“贾千诚难暗算,佳梦还不好暗算么?你姐姐擅长御虫,那你多少会一些吧?”
宋鸿远点点头,没有否认。
拂衣见状心下打定,与他传音告知了计划,只见他露出的眉眼纠结得要死,几乎可以想见蒙住的大半张脸有多么扭曲复杂。
“这......不大好吧......”宋鸿远颇有些迟疑,“你可知道御虫时,灵虫与我心神相连......”
拂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再次开启了忽悠模式。“宋道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堂堂七尺男儿,这点苦都吃不得,以后要如何闯荡三千域,如何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修士?”
宋鸿远默默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因为实在是太想揍她了。
“快点决定,机会不等人。”
“好,豁出去了!”
宋鸿远知道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不想识海与魂魄受伤,就得如拂衣所言“玩阴招”,他不介意阴损,只是有些别扭罢了。
“随便捉一只吧,你这是要挑宠妃啊?”拂衣见他盯着空气瞧,还以为他打算挑挑拣拣,“一阶初期灵蜂都无所谓,只要能飞就成。”
“好了我知道了,你闭嘴吧。”宋鸿远摇摇头,神识在地面铺开搜寻最常见的灵蜂,很快就在几朵艳丽的紫花花蕊中,看到了一只一阶初期小蜂。
他右手自然而然地翻转,打出十余道小如蚊蝇的符文,只见灵蜂的动作骤然一顿,接着便晕乎乎地朝他们飘了过来。
第96章 御虫
灵蜂是三千域随处可见的低阶灵虫,除了酿造点不入流的灵蜜,以及偶尔叮一叮倒霉的炼气初期修士,再没有任何可用之处。
灵蜂种类极多,大都是低等血统,灵智低,胆子大,偶尔还会飞到筑基金丹修士面前晃悠。修士们对这些小虫基本抱着无视的态度,若是靠得太近,只需散出威压震慑一下即可赶走。
有一些修仙域也有较为高等的灵蜂,不过除了能酿造高等灵蜜,以及叮一叮倒霉的筑基金丹修士之外,还是没有太大用处。
总之这一族群在灵虫中没什么存在感,拂衣手上这一只,可能是几百上千年来唯一一只扛起重任的灵蜂。
“蜂兄,对不住了,天降大任于斯虫也,必将劳其心智苦其筋骨,你受累扛点毒,一旦接受了这个生存方式,以后的路反而好走。”
拂衣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伸出右手打开手掌对向宋鸿远的脸,解开面罩后,他脸颊脖颈如淤泥一般的伤暴露出来,让他有些不自在。
直到拂衣开始忽悠一只毫无灵智的灵蜂,他才有些憋不住笑,不过作为一个七尺男儿,他是不愿意为如此无聊的举动笑出来。
所以宋鸿远整张脸都很扭曲,看上去像是在受刑。
拂衣确实打着分散他注意力的主意,倒不全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还想他脑子里不要有空思考,为什么她一个刚进阶筑基的小修士会这么多奇怪的秘术。
她要做的,是从宋鸿远身上抽取百年烙毒素,用秘术凝聚成符文,再让道道符文与灵蜂融合。既要保证灵蜂不会中毒身亡,还要保证毒素足以让佳梦与贾千诚受伤。
这种秘术实施起来稍有难度,需要心神与手法完美配合,否则无法成功凝聚符文。
拂衣仍记得玉简上的符文模样,繁复程度不亚于契约符文,而且行文方式并不常见,至少不该出现在没见识的筑基初期身上。
如今他与宋鸿远的关系不算特别牢靠,要是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实力,说不定会引起他防备。所以拂衣宁愿逼逼叨,当个别人眼中的傻子,也不愿意让他脑中有空闲去思考。
只要与宋鸿远联手作战,事后再表明自己没有敌意,就算他以后想到这些古怪之处,也会考虑到他们有过联手杀敌的交情而不去猜测怀疑。
至于反过来暗算什么的,拂衣想都没有想过。宋鸿远不是阴险之辈,就算事有万一,她也自信能反杀回去。
拂衣右手掩在袖中反转,一缕黑中泛着褐光的毒液从宋鸿远脸上流出,凝成一根细细的线,在她操纵下逐渐分化为十九滴。
“蜂兄,你忍着点痛,唉,小小的身躯就要承担这样大的压力,看来你以后必有所成。”
拂衣一边说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将十九滴毒液凝成符文模样,趁宋鸿远侧过头憋笑时,神识一动令符文一一打入灵蜂背部。
十九道符文小巧繁复,若不以神识仔细查看,只像是原来的水滴状,唯有细细观察才能瞧出内里关窍。每一滴毒液入体,都让灵蜂不由自主发出嗡鸣,翅膀忽闪忽闪,无论如何都飞不走。
宋鸿远与之心神相连,感受到它传达出来的情绪,颇为讶异地问道:“它好像有些高兴,这是什么回事?”
拂衣耸了耸鼻子,飞速打入最后一滴毒液,十分敷衍地应道:“许是喜欢受虐吧。”她才不会告诉宋鸿远,这秘术其实是以外物凝符助灵虫变异。
她还记得这是金丹期逛小摊时,与几枚话本和杂谈一起买到的。摆摊的小修士看不懂玉简,只知是与御虫有关,卖得很是便宜。
拂衣得手后认真参悟了一下,发现这无名秘术凝出的符文确实能与天道相连,其中生出了一种令活物生变的力量。只不过这力量太过微弱,顶多用来让低等灵虫变异,想让妖兽变异都做不到。
她不喜欢御虫,习得秘术后,只用带有香气的灵花汁液,改造了一只二阶初期灵虫来练手,成功后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再没想起来过。
若不用秘术,直接让毒液接触到灵蜂,这小虫子只会瞬间死透,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宋鸿远还没来得及称奇,就听拂衣语气严肃地催促起来。
“宋道友,快让灵蜂跟上去,再晚他们该布阵了。”
“好!”
宋鸿远回过神来专注于御虫,灵蜂在他操纵下晕乎乎地打了个转,很快适应了身上的毒素,带着轻微嗡鸣声刺向前方。
两人站在原地未动,由宋鸿远传音描述灵蜂看到的情形。
“正在开凿洞府......灵蜂已成功贴在佳梦衣裙上,暂时没引起她注意,她在......咳,她在......”
“宋道友,你不用一一告知,我不知道也没关系的。”
不就是沉迷在贾千诚的怀抱嘛,这有什么好说的,没吃过兽肉还没见过兽跑吗?拂衣祭出狐尾剑,运转金灵为剑身覆上一层薄薄的灵光,以免这一阶法器在剑劈鸳鸯时损毁。
宋鸿远神情复杂,却不得不一直与灵蜂连接着心神。
“阵法已启动......灵蜂被衣裙罩住了......”隔了片刻,宋鸿远忍着恶心传音询问道,“时机......时机已到,我可以催动了吧?”
拂衣淡定地点点头,只见宋鸿远大大松了口气,两人不敢直接催动灵蜂攻击贾千诚,只能寻机叮了佳梦,让毒素完全侵入她经脉灵力中。
百年烙毒性巨大,侵入经脉肺腑与滴入皮肤一样,会留下百年都无法自愈的伤痕,而且经脉肺腑受损比外貌受损的影响严重得多。
“贾千诚发现不对劲了。”宋鸿远感觉到灵蜂的虚弱,操纵着它钻入裂缝敛息躲避,只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毒性已发作,走!”
两人速速朝前奔去,短短十余息就已来到山洞前方,拂衣毫不犹豫地用上唯一一枚一阶金剑符,灵光一闪打入阵法薄弱处。
宋鸿远慢她半拍,出手却比她豪爽许多,祭出一枚二阶超品烈焰符,攻击的正是同样的方位。
阵法屏障灵光忽明忽暗,发出不堪承受的嗡鸣声,很快化作灵光碎片消散在空中。
看着露出真容的山洞里,躺着生机消散的佳梦,以及抱头痛苦哀嚎的贾千诚,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第97章 筑基首战
百年烙能在体内形成淤泥一般的伤痕,若是强行用灵力祛除,只会像宋鸿远那样,从脸颊一直蔓延至脖颈,以及无意沾上“淤泥”的任何一个部位。
贾千诚早就反应过来自己中的是什么毒,知晓后又惊又俱,却无可奈何。他绝不敢运转灵力逼出体内毒素,黏糊糊的“淤泥”会四处沾染,在他体内造成更严重的堵塞。
他此刻已觉灵力难以运转,体内剧痛无比,造成脑中嗡鸣作响,识海难以发挥出真实实力。当阵法碎裂时,他看清了外面两张熟悉面孔,只恨自己太过于大意,没想到这些刚刚进阶筑基的小修士竟有这般本领。
“一只叛主的狗,一个低贱炉鼎的亲人,你们两个凑成一堆还真是......”
“你话真多。”拂衣浑身气势骤变,刚刚还是一个貌似无害的筑基小女修,下一瞬便如一柄出鞘利剑,冰冷杀意蔓延在空气中,让一旁的宋鸿远都有些毛骨悚然。
狐尾剑在她开口的瞬间横空劈出,拂衣右脚于地面轻轻一点,飞身跃向身后半空,右手隔空平平挥出,厉声高喝:“速战速决!”
剑气与金灵的结合衬得狐尾剑犹如神兵利器,挥出的道道白光,如冲破云雾驱散阴霾的烈日,刺得人双眼生疼,无法睁开。
贾千诚只觉这饱含杀意的白光如跗骨之蛆,在他经脉与识海中疯狂肆虐,让他本就难以支撑的肉身更加破碎不堪。
“早知道......就该亲手了结你这贱人!”贾千诚一声怒吼,再顾不得理会百年烙毒素,强行运转灵力爆发一股惊人力量,威压与灵息冲向山洞四壁,震得山摇地动碎石纷飞。
极焰瓶在他跃出山洞的瞬间窜上高空,跳过了“青烟”“青雾”两个阶段直奔最强攻击,墨绿近黑的焰火猛龙出海,呼啸着张开大口朝两人所在的方向袭来。
拂衣刚一落地,就见绿焰分化成为六条火蛇,分别攻向她与宋鸿远的上、中、下三方,她双脚急转避开第一道攻向下盘的火蛇,轰隆巨响在地面炸开,震得她双腿微微发麻。
她脚尖再次借力跃上半空,盘旋在空中伺机而动的两条火蛇速速袭来,一条直攻识海,另一条朝着丹田的方位。
“剑来!”
拂衣说不上为什么,心中竟然升腾着畅快与兴奋,好像憋了许久的战力终于有了发挥之地。贾千诚作为曾经的金丹初期,较寻常筑基强悍十倍不止,哪怕身受重伤,长年来积攒的战斗经验都能让他爆发出五成实力。
一直碾压对手的拂衣终于感到酣畅淋漓,对战之人越是强大,越能让她产生一种兴奋的战栗,每一根发丝,每一缕灵力都疯狂叫嚣着,让她去战斗,去厮杀。
两条墨绿火蛇张牙舞爪盘旋着,拂衣疾速飞退,终于抓住机会跃上一棵巨大枯木,白色衣裙被灵气漩涡卷起,仿佛这死树猛地开出了一朵生机勃勃的花。
火蛇近了,二十丈,十丈,拂衣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它们带着主人的决绝,以及嗜血的杀意。尽管如此,双蛇越是靠近,她就越是冷静。
被覆上白色金灵的狐尾剑铮铮作响,拂衣心沉如水,肉身与识海齐齐爆发出一股力量,操纵长剑破空而去。
她对《无名剑法》的领悟早已融入骨血,每一道招式,每一次出击,都能根据对方的变化而灵活生变。短短数息,白色灵光夹杂着剑气层层荡开,整个斗法范围犹如风雨肆虐中的海洋,气浪比海啸更为疯狂。
火蛇毫无灵智,无法感知到危险,一头扎进剑气之中,不到眨眼功夫就被搅得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缕墨绿火焰随着气流胡乱飘荡。
与之心神相连的贾千诚识海传出一阵剧痛,脸色灰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到了这时候他才不得不相信,眼前刚刚进阶筑基初期的女修实力远超他想象......
另一边,被三条火蛇追至荒林的宋鸿远终于开始反扑,他察觉到火蛇的虚弱,便知拂衣已将另外三条解决,还对贾千诚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幸好没有与她为敌......”回想起从前还曾追杀过拂衣,宋鸿远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冷汗,这要是真追上了,还不知道是谁杀谁呢。
三条火蛇的攻势明显减弱,他双手长甲顿生,黑色烟雾缭绕于双臂之间,竟在一条火蛇冲来之际狠狠抓住其七寸,仿佛觉察不到一丝痛楚。
宋鸿远修炼的功法属阴,与邪修功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能通过吸取灵气与阴气修炼,招数亦都以阴戾狠毒为主。不同的是,他无需吸取生灵生机或灵气来强大己身,功法对他肉身心境的影响亦不大。
算是亦正亦邪,只看他如何去用。
长爪抓住虚弱火蛇,在黑色烟雾的吞噬下,焰火逐渐黯淡下去,与此同时,宋鸿远身形一闪俯冲向前,左臂当空一挥再次捏住一条火蛇七寸。
火焰像纸张漫天飞舞,最后一条火蛇已经无力攻击,如同没有生命的缎带随风飘扬在半空。
贾千诚心神剧震,喷出一口浊血,意识已有些不清醒。
他知道死期已至,原本备好的底牌连取都取不出来。脆弱的神识与堵塞的经脉不足以打开储物袋,他混沌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要是临走前换过低阶储物袋就好了......
他死死盯着腰间储物袋,完全失去了反攻能力,拂衣见状仍是不肯放松警惕,站在远处一块大石之上伸出手掌召来狐尾剑。
咻咻咻——
不见她如何挥剑,更不见她如何收势,仿佛从来不曾动过,一直静静站在大石上什么都没做。然而,天地之间骤然生出一抹白芒,无声无息,卷起狂风气浪。
叮——
一声脆响之后,道道寓意不详的碎裂声随风荡开,伴随贾千诚数十年的极焰瓶生出裂痕,在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景象,便是那齐齐整整的细小碎珠,如一粒粒圆润雨珠般滴落在地。
宋鸿远飞奔而至时,拂衣已收剑,身周杀意荡然无存,看上去人畜无害。唯有瘦削却挺拔的身姿,骨节分明的双手,以及眉目之间的一抹英气,让人不敢将她当作柔弱好欺的菟丝花。
证明她非善类的还有山洞中两具气息全无的尸身,贾千诚与佳梦二人,悄无声息地陨在了两道剑芒之中。
第98章 奇观
宋鸿远在山洞口站定,瞪大眼往里瞧。两具尸身上竟看不出血痕,只眉心皆有一道殷红细线,无论粗细还是长短,甚至于竖在眉心的角度都完全一致,至少以他的神识看不出任何区别。
这说明攻入识海的最后两剑控制极其精准,精准到筑基修士难以企及的程度。
哪怕使用的剑招完全相同,哪怕出剑的间隔只是眨眼之间,想要做到两剑完全一致,九成九的剑修听后都只会嗤笑这是白日做梦。
宋鸿远不是剑修,却也知晓这是难如登天的事。
表面看来,拂衣不过是挥了两剑,攻入贾千诚和佳梦本就脆弱的识海,断了他们二人最后一缕生机。实则在仔细观察之下即可发现,她对剑与剑法的领悟、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皆已超出了任何一名同境界修士。
稳准狠三字说来容易,想要做到却需要在漫长岁月里不断磨练,这代表着一名修士的肉身能与识海、与魂魄的高度配合,代表思维与行动能够完全同步。
见到即想到,想到即做到,做到即完美。
宋鸿远干哑的喉咙有些不适,他此刻终于反应过来,拂衣绝不是筑基之后才拥有这样的实力,而是一直拥有。他更觉与之和平相处的选择无比正确,并再一次庆幸炼气期的追杀没有成功。
“咳,宋道友,你要盯着佳梦看多久啊?虽说不是个好人,但死都死了,这衣衫不整的......”
听到拂衣语带调侃,宋鸿远才反应过来他正盯着赤果果的佳梦出神,霎时间,整张脸像是被泼了一盆热水,眼睛也快要被辣瞎了。
“你这青年人,还是见识不够多啊。”拂衣见他逃命似的闪开,忍不住继续调侃了一通,直到他捂着头面对山壁生无可恋才停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他们储物袋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你全拿走。”
宋鸿远没有转身,还是朝着石壁,嘶哑的声音中带有一丝难以置信。“这是为什么?你是主力,理应得七成。”
拂衣心道这不是要收买你嘛,礼多人不怪,以后想起种种古怪之处,但愿能化作一句“算了都是朋友想那么多作甚”。
“你要实在不安,我就收五成灵石,别的材料法宝我用不上。”
“能卖。”
拂衣懒得跟他费口舌,神识一动从山洞中捞回储物香囊与储物袋,放在掌心托了托。
佳梦的香囊很好打开,女奴用的东西质量都不怎么样,哪怕是山主也好不到哪儿去。贾千诚的高阶储物袋倒是捂得严实,拂衣很是耗费了一番力气才强行破开。
这还是因为贾千诚陨落,影响到与之相连的储物袋阵法,否则她还真没招。
“宋道友,这两人共有下品灵石一万,中品灵石十枚。我拿走五千下品,五枚中品,余下的都给你装储物袋里了。”
拂衣放火烧掉了储物香囊,这娘里娘气还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烧毁香囊后,她又非常贴心地一并毁掉了山洞中的尸身,灵蜂穿过黑烟飞了出来,缓缓落在宋鸿远肩膀上。
“那就多谢拂道友了。”宋鸿远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拂衣此举好像是在示好,虽说不知道她为何要示好,但人家一番诚意他总不能拒绝。“以后若有所需只管开口。”
拂衣咧嘴一笑,摆摆手道:“不必客气。宋道友打算离开还是进城?”
宋鸿远看了看荒林背后若隐若现的护城大阵,思索片刻后应道:“先进城了解一下外域的情况再决定,拂道友可要一起?”
“好啊。”拂衣点点头,她失去的心头血还未彻底养回来,经此一战有些虚弱,加上土灵睡得像头死灵,弱小无依的她确实不好去外面闯荡。
“这回白捡了这么多灵石,进了城得去买件飞行法器代步。”进城的路上,两人说起以后的计划都是一脸期待。
拂衣满脑子想着买买买,盘算着要买什么颜色的飞剑,又想着以后发达了,定要买一件衣裳就买一件同色飞剑来配。
宋鸿远驮着灵蜂走在前方,听到她的话,神识一动探入储物袋,取出了一柄二阶超品飞剑。观其极具古韵的造型,应是很有些年头。
“这是贾千诚秘库中唯一一件二阶法器,想来应是好东西,不过我认不得是什么材料。我不用剑,还是灵舟代步较为方便,拂道友若不嫌弃就留下吧。”
贾千诚一死,他们都能正大光明使用秘藏中所获,不需要担心主人循着线索找上门来报仇。
黑色亚光飞剑毫无花哨之处,处于正常状态时肩宽一掌,剑柄为趁手的圆柱状,与剑身融为一体,应是整块锻造,而不是分开炼制。
剑身两面皆覆有宽大阵纹,简单得像是无法生效。这是中古时期的宝物特征,符文往往以简单流畅为上,繁复精妙为次,凌乱不清为最低等。
飞剑不曾开过刃,更没有认主过的痕迹,折在中古遗物里实属难得。
“拂道友让我不必客气,你又何须客气?”宋鸿远见拂衣久久未动,还以为她在犹豫,于是出言劝了一句。
拂衣其实没打算拒绝,她只是觉得,宋鸿远拿着剑比较方便她仔细观察而已......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分量极重的飞剑,暗自腹诽这中古时期的飞行法器做这么重,真能飞得起来么?
她没有急着试用,马上就要抵达入城队伍,这中古之物必会引人注目,还是早早放进储物袋藏着为妙。
两人来到稀稀拉拉的队伍后方,随着人群一步步往前移动。从炼气期到金丹期,都得缴纳十枚下品灵石进城费,只有元婴真人能从上空免灵石入内。
三千域大多护城阵法防的都是妖修、魔修与邪修,这三种身份的元婴真人想要进城,需得先与城主打过招呼,才能从临时开启的阵法薄弱处进出。
快要轮到拂衣与宋鸿远进城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嚷嚷声,引得所有修士回头观望。待看清不远处的队伍,许多金丹修士的脸色都是一变,竟默默退后几步,颇有让出一条宽敞道路的意思。
如拂衣和宋鸿远一样的外乡人,自是好奇地继续打量,九名金丹初期修士抬着一辆敞篷肩舆,好似凡俗国度的世家大族,浮夸且毫无意义。
这在修仙域已是难得一见的奇观,然而让众人更惊讶的是,肩舆上老神在在坐着的,竟是一名筑基初期青年。
第99章 暴发户家族
拂衣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每当看到难以理解的事,她都会抱着一颗寻常心去看待,但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目瞪口呆了。
以境界与实力为尊的修仙域,居然还有金丹期给筑基期抬轿子的情况,大家苦苦修炼图的不就是长生和自由吗?这九位老前辈瞧着可不怎么自由啊。
看看打头的那一位,须发皆白,皱纹横生,活像凡俗小城里一把年纪还要出来讨生活的老头,说好的去凡蜕俗呢?
还有后方几名年纪轻轻就已进阶金丹的小前辈,大好的前途,光明的未来,全都不要了吗?
为什么心甘情愿给一名筑基初期抬轿子?实在缺灵石,安安静静当个护卫不成吗?
拂衣的疑惑是在场所有外乡人的疑惑,一名仙风道骨的金丹初期修士甚至冷哼出声,与身旁同伴低声斥道:“成何体统!”
拂衣听到这话,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说呢,她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明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就是插个队进城嘛,她惹不起躲得起。
这青年一看就不是寻常出身,要么是某个地头蛇家族的纨绔,要么是某位真人的高调徒弟,瞧这行事作风怕还是脾气不好的那种。
遇到这样的人,不被找茬就算是运气好,何必主动撞上去找死呢?
果然,青年听到这话右手一伸,缓缓做出落轿的姿态,九名金丹初期立刻默契停步,将肩舆稳稳放置在地。
青年身着宝蓝锦衣,袖口衣襟上布满银线绣制的精致藤蔓,黑色长靴顶端,镶嵌着两粒令人眼红的水属性聚灵珠。
他看上去二十五六,五官绝说不上精致,只是那么随意地凑到一堆而已。
拂衣打量了青年两眼,目光定在他袖口与衣襟的藤蔓标识上,眉头微微皱起。
这标记瞧着有些眼熟,可她记忆中的宗徽族徽实在太多,有些不打交道的,或是顺眼瞥见的都混杂在一起,一时无法将这藤蔓从众多藤蔓中分辨出来。
不过她知道,自己想不起来的都不是什么大宗大族,再看这青年的作态,多半是不大入流却霸道蛮横的势力。
“宋道友,先入城吧,这热闹还是不看为妙。”
“好。”
宋鸿远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挪动脚步继续往前走,可惜前面是两名金丹后期,打定主意要看热闹,却又不想离开队伍去后面仔细看。
宋鸿远与拂衣既不能绕过他们插队,又不敢主动开口请他们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两人无奈对视一眼,只能被迫站在原地等候。
青年已行至金丹初期中年身前,神情倨傲,语气轻蔑,完全不将一众高阶放在眼里。“你刚刚是在说我?”
仙风道骨的中年许是个执拗之人,明知事情不对劲,语气仍是强硬得很。“你一个晚辈竟让九名长辈抬着你走,这成何体统?许你做,还不许人说?”
青年低声嗤笑,目光中带着些许怜悯,却更加凸显了骨子里的轻蔑。“我申家人做事,何时轮得到尔等置喙?”
申家,听到这姓氏,拂衣的回忆一下清晰起来。这不正是刚兴起二十年就被灭族的那一家吗?难怪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这藤蔓,因为申家灭族的时候,她还没出缚龙域呢。
这家人曾是许多修士眼中的笑柄,立族靠的是挖了一处遗府,从里面寻得不少仍有药效的虎狼丹药,就这样短时间内催生出十名元婴修士。
这家族一旦暴发,就有种难以抑制的嘚瑟,从老到小没一个低调的人。他们之所以能控制这么多金丹修士,靠的并非武力震慑,而是从遗府得到的阴损禁制。
申家元婴真人都不是气量宽大之辈,找到以前在金丹期结下的仇家,暗算对方种下禁制,用来当作牛马供小辈驱使。
拂衣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家族,倒不知他们族地在明镜城附近,难怪这里的金丹期都是一脸防备,谁知道招惹了这青年,回去会不会哭着嚷着让长辈来寻仇。
堆砌出来的元婴期,那也是元婴期啊!所以大家宁愿忍着心烦躲开,就当是眼不见为净。
申家没有底蕴,没有实力,没有交际手腕,是实实在在的三无家族,短短二十年就被灭掉实属正常。
据传一夜之间,申家上下近百口人全数毙命,一个不留,有人说是大义之辈替天行道,也有人说是为了一件什么宝物。当时这件事传得很广,但主要围绕着申家的可笑行径,唯有寥寥几句提到了灭族缘由。
拂衣依稀记得有传言道,申家在遗府所得不止是丹药与禁制秘法,还有一件与妖祖后代相关的宝物。不过谁都拿不出证据,也说不清究竟是哪一位妖祖、哪一代后代。
消息很快就淹没在种种猜测中,随着整件事一起被人遗忘。没人理会血洗申家的是人是妖,是正是邪,一个笑话般的小家族,大家闲聊时揶揄几句就过去了。
拂衣走神之际,仙风道骨的金丹修士已经控制不住怒火,威压骤然散开,试图给眼前的小子一个教训。
谁知威压还没触及到对方,就有五名金丹抬轿人飞身上前,像拎小鸡仔一般将人拎出,当着众人与守城护卫的面将其震晕过去。
宋鸿远见状,颇有些意外地传音道:“没想到他们还有几分人性,至少不曾将人击杀。”
拂衣叹了口气,传音回道:“不是有人性,是要让这青年亲手杀了他,才算是解恨又立威。”这些纨绔的作风她不是没见过,绝不可能让这金丹修士活着进城。
果然,两人传音之时,申家青年缓步行至金丹中年身前,用脚踢了踢他的脸,祭出一枚三阶超品火属性符宝,焰火伴随着炽热红光迅速将人吞没。
烧焦的人形黑灰被风一吹就散,申家青年满意地转身上了轿,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大摇大摆进了城。
“走吧。”拂衣看也未看烧焦的修士,见前面两名金丹期已然入城,赶紧扯了扯还在发呆的宋鸿远。
这些与她无关的事,看过就被抛到脑后,她现在只想快点找个地方住下修整,再在坊市中好好逛上一圈。
第100章 任务大殿
申家小辈之所以能在明镜城横行霸道,不顾规矩于城门口杀人,原因就在于明镜城城主范青山。
他刚刚进阶元婴初期二十余年,坐在城主的位置上不到十年,前些年在“因缘巧合”之下,成为申家一名元婴中期女修的道侣之一。
他对突然暴发的申家人极近讨好,从中取得过不少好处,在申家没有灭亡的迹象前,这位擅长钻营的城主会一直庇护申家的每一个修士。
毕竟得罪了路人不要紧,得罪了附近的地头蛇,他这城主的位置真不一定稳当,要知道申家好几位元婴修士都想把明镜城揽入自己手中。
拂衣与宋鸿远听着周围修士嘀嘀咕咕,多少对明镜城与申家有了一些了解。
这里不是灰星域最大的城池,算不上十分热闹,城外的传送广场拢共只有三个跨域传送阵,两个通往较为贫瘠的中型域,一个通往鸟不生蛋的缚龙域。
来往的都是低阶修士,贩卖的都是低阶物品,正适合目前没灵石没武器的拂衣。
缴纳十枚灵石后,守城修士激发腰间令牌打开一扇通道,拂衣与宋鸿远拱手谢过,匆匆钻入城中。
身后是高大巍峨的城门仿佛看不到顶端,这是幻阵带来的假象,对于低阶修士来说有一种精神上的震慑,越是威严雄壮的建筑,越是能让人生出敬畏之心,从而不敢轻易侵犯。
两人正对着的是出城广场,修士们步履匆匆,金丹期与炼气期一样谨慎地收敛着神识,这让略有些紧张的宋鸿远感到十分意外。
缚龙域的金丹修士可不会如此有礼,时不时就要探出神识在小辈身上扫上一扫,有些筑基修士同样嚣张,若见小辈身上有好东西,说不定还会在城中开口强要。
“大域果然有秩序。”宋鸿远想说的话很多,却觉得说出来略显矫情,于是只化作一声感叹。
拂衣何尝没有这样的感叹,她第一次来到外域时有幸看到一群灵宠拉车,一个个跑得十分欢实,完全没有任何愤懑。
这让她深深地明白了一点,井底的风景不代表一切,就连有灵宠拉车的大域也不过是更大些的井底。这天地便如同一个套一个的井,她需要跳得更高更远才行。
唯有纵观全局,领悟天地自然的真谛,才能真正跳出井外看待一切。
拂衣没有择路,随意挑了一条宽大街道走,周遭大都是酒肆茶坊,灵茶与灵膳的香气被阵法聚集着故意往外抛,吸引过路人入内消费。
“我曾听我那位同伴说过,到一个地方最好先去任务大殿买一枚地图玉简,里面还有一整域的情况介绍,五十枚灵石就能买到。”
宋鸿远对钟韵很有印象,那枚攻他神识的符箓一看就不是缚龙域之物,他早就知道对方是外域来的修士。“有人指引确实方便许多,幸好有拂道友同行,否则我这井底之蛙真是两眼一抹黑。”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宋鸿远的话比往常多了一些,哪怕仍是不到必要时不开口,但至少不会冷冰冰地几个字几个字往外抛。
两人一路走走看看,倒也惬意,寻到城池中心的任务大殿时,周围的修士骤然多了起来。
“拂道友,你那位友人可曾说过接任务的事?那光幕上的任务我们能接么?”宋鸿远一眼看到大殿外面的广场上空,悬浮着一片蓝色轻纱般的光幕,上方布满密密麻麻的金色字体,与缚龙域的文字有八九成相似。
任务光幕分为三大块,炼气期的任务最多最杂,有城中各大店铺招杂役的信息,也有前往城外寻找灵植矿材的任务。
筑基期任务明显少了许多,大都需要前往较远的地方寻找特定资源,也有炼丹坊、炼器铺、制符店招揽学徒的信息。
金丹期任务就更少了,在旁边两块光幕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怜。任务内容大都是前往某某处寻找某某人详谈,不便公开告知,连酬劳都写得十分含糊。
拂衣从未在任务大殿接过任务,对此了解并不算多,她每回出门都带着更艰巨的任务,来去匆忙,没时间接取这些琐碎之事。不过她听说在穷困时期接到一份好任务,说不定就能咸鱼翻身。
“能接,我们进去买完玉简,将附近的情况了解清楚,再来看看哪一个任务合适。”拂衣算算时间,距离宗门大选还有小半年时间,她不能坐吃山空,毕竟她根本就没有山可吃。
不打劫不做生意,最好的正当赚灵石途径就是在各大城池接任务,要是运气好遇上城主府举办的擂台赛,她与宋鸿远也能去混点额外收入。
只是明镜城的实际掌权者是申家人,自掏腰包办擂台赛的可能性不大,这种家族没什么远见,只知道捏着好东西不放,不知道多多举办擂台赛其实能够广结善缘,吸引有意者自愿投入家族做客卿。
拂衣不欲在这里久留,最好尽快赚够搭乘大型灵舟的灵石,前往灰星域较大的城池等待大选。一边想着一边踏入任务大殿,听得宋鸿远在身旁感叹起来。
“这么多修士,以你我的实力真能在大域生存么?”看到的越多,他就越怀疑自己能不能在外域立足,甚至于对留在缚龙域的金丹期都有了几分理解。
天地虽广大,但更加凸显了弱肉强食的规则,起步较晚的他们真的不会被淘汰吗?
拂衣闻言一本正经地道:“今天没死,今天就好好活着。努力修炼,让自己明天也不死就成。你自己也说这里有秩序有规矩,比起缚龙域可安全多了。”
她不欲再多说大道理,有些事需得自己经历过才知深浅,何况跳出井底容易,跳出之后的生活才最艰难。只要心境有所改变,以宋鸿远的实力只会活得越来越好。
拂衣拉住一名和善女修问了路,得知第二层才是对外贩卖玉简的地方,两人顺着女修所指的传送阵走过去,踏入阵中后只觉眼前一黑一亮,毫无所觉地来到了较为安静的二层。
第二层像是星辰密布的夜空,守在阵边的是一名金丹圆满女修,面上无悲无喜,语气还算和善。拂衣说明所需后,她摊开手掌微微一晃,一枚白色玉简便出现在手心。
“灰星域地图简介,五十枚下品灵石,另有详尽版本,三百枚下品灵石。”
第101章 城中山
两人如今不需要了解整个灰星域的前尘往事,更不需要知晓各大城池、宗门、家族盘根错节的关系,详尽版本中确实有不少信息,但拂衣认为能记载到玉简上发行的,大都不是什么真正的隐秘。
想要了解一个地方,最好还是融入其中,去看去听去想,而不是读一读玉简就万事大吉。
玉简会碍于情面记载某族与某宗交好,但若实际进入这两方势力的领地,或许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答案。所以详尽介绍只是个参考,对拂衣和白纸一张的宋鸿远并无帮助。
两人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一人出二十五枚下品灵石合买同一枚玉简,反正是看完记下就丢在储物袋不用的东西,同行者没必要人手一枚。
购得玉简出了任务大殿,两人在任务广场寻了一块空地坐下,将玉简中的内容看了个仔细。
灰星域是人族当道的大域,北方临海,东南西皆为无法进入的虚无环绕,由于形似暗夜的虚无中有无数灰色光点闪耀,与暗夜星河极为相似,从而得名“灰星”。
这里与大部分人族当道的修仙域一样,都是仙凡混居。凡俗国度散落在不被打扰的角落,默默开创疆土,繁衍生息。
一代又一代具有灵根的孩童,会被各大宗门派遣的修士带到修士的地盘,从此告别过去,迎接新的未来。
宗门开设在修仙城池的大选,针对的是已经修炼多年的修士,在此之前,所有宗门还会派人前往凡俗,给十岁以下的孩童测灵根。待这一批凡俗弟子入门,才会进行修士大选。
灰星域共有三个大型宗门,但所谓“大型”只是相对,在三千域压根排不上名号。
第一大宗玉渺宫只收女修,倒不是她们搞性别歧视侮辱男修,而是宗门功法只适合女修修炼,要是男修强行作死,只会成为不男不女的小妖精。
第二大宗丹霞宗以炼丹为长,在灰星域广结善缘,屡次被八卦玉简评选为“灰星史上最受欢迎宗门”。
第三大宗的开宗祖师或许有些嚣张,将宗门名为“极道”,里面的弟子长老们都有些特立独行,亦正亦邪,让人摸不清头脑。
不过这三大宗门都有同一条宗规:不可滥杀无辜。极道宗的人尽管霸道一些,但其“邪恶”一面也不针对寻常人,只是邪魔歪道撞到他们面前,都会比死在仇人手里还惨。
除了三大宗门,灰星域还有中小型门派以及大大小小的家族无数,只需看看玉简中密密麻麻的一句话简介,即可知晓申家是何等渺小,何等不起眼,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被玉简记录。
“拂道友,我想入极道宗修炼。”宋鸿远看过玉简后,进入极道宗的念头就如扎了根一般,短短几句宗门简介,他硬是读了好几次。
宋鸿远的情况确实不适合进入普通道修宗门,极道宗对阴属性功法接受度很高,也不会在意百年烙留下的伤痕可怖。
“极道宗还真挺适合你,”拂衣表示十分支持,“有了归属,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宋鸿远点点头,又问道:“你对这玉渺宫可有兴趣?”
拂衣摇了摇头,玉渺宫大都是法修,剑修少得可怜,她想在剑道上走得更远,就得加入以剑为主的宗门。“灰星域没有适合我的宗门,估计以后要前往外域了。”
三千域闻名的超级大宗,都会在大选时派人前往各大修仙域,她到时候只需找到想去的宗门,报名参加考核即可。
大致了解到灰星域的情况,宋鸿远再看任务光幕时有了新的思路。像前往某地寻资源、猎兽这种任务,表面上看起来灵石不多,实际上沿途都能有额外收获,实力越强收获越多。
而像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某处,将任务物品交给某人,灵石看上去很多,但由于时间限制的关系,根本无法做额外的事。
“要不要先接两个猎兽任务,你看,二阶银甲虎和二阶千足蝎,在地图上分布的点相距不远。”宋鸿远一会儿看看光幕,一会儿比对玉简,露出的双眼里闪烁着期待光芒。
这种能够自行选择任务,不必被人强按着头饮水的感觉,真是让他浑身舒畅。
拂衣看到干劲十足的同伴,为自己只想找个洞府躺尸的念头感到可耻,但她想了想还是没应下邀约,毕竟肉身还未完全恢复,她不想进行二次消耗。“宋道友不如与人组队同行,我得租赁一间洞府修整一段时间。”
宋鸿远有些犹豫,从修炼至今的经历让他无法轻信陌生人,拂衣好歹是同乡,互相露过底,不必担忧暗算偷袭。要是与陌生人同行,他的过分警惕会导致分心,任务完成度定会大打折扣。
“我先接取一些简单任务,待你修整好再一道猎兽。”
“也成,那走吧,去找座便宜的山头住下再说。”
两人出了任务广场,沿着玉简中画出的简单路线,很快穿过大街小巷来到城中山。连绵起伏的青山上云雾缭绕,从城西北横跨至城东北,每座高峰的山巅至山脚皆有洞府。
城中山上空还有数百浮空岛屿,灵气与下方有质的区别,低阶修士既不适合也住不起,所以岛屿只对元婴真人出租。
山脚低矮处皆为炼气修士所居,山腰洞府为筑基期或穷困潦倒的金丹低阶,山巅灵气浓郁、风景秀美,立于感悟自然静修打坐,九成九都被金丹高阶修士占据。
拂衣与宋鸿远在山脚打听了一圈,得知价格最低的洞府群位于西北角落,山主是一名金丹圆满修士,从山巅到山脚各有一名管事打理。
两人毫不犹豫奔向西北角,赶到半山腰时已近黄昏,饶是有漫天云霞与暖黄光辉映衬,这座山峰仍是丑得不像话。
土地贫瘠,地势不平,洞府与洞府之间相隔极近,全靠阵法隔绝那一点可笑的隐私。山腰处的管事是一名筑基圆满老头,打量了一眼拂衣,又在宋鸿远脸上扫了一圈,很快找到对待他们的“正确态度”。
“上等洞府一百五十灵石,中等八十,下等五十。”老头说完就已闭上眼,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像是认定两人只住得起下等洞府。
拂衣与宋鸿远也没让他失望,各自从储物袋中取出五百枚下品灵石,齐声说道:“下等洞府,先住十天。”
第102章 人狂有祸
老头闻言眼也未睁开,还以为自己刻薄的态度能激发两人的气性,一怒之下住它个上等洞府让他看看。他做惯了这种事,成功的几率有七成之高,不过今天算他倒霉,眼前这两个明显是要灵石不要脸的类型。
“自己挑,黄绿色为无人居住的下等洞府。”老头丢出一副画轴,在空中悬浮着缓缓展开,整座山峰的模样跃于白纸之上,密密麻麻的光点看得人头皮发紧。
拂衣不得不佩服包下这片山峰的金丹前辈,这抠搜的程度都快赶上她了。
地图上的黄绿色光点已经不多,拂衣觉得没什么好挑,反正开启阵法后各不相干,仅仅用来修炼并不碍事。随手选择了山腰北边的洞府,宋鸿远也跟着选在了附近不远处。
老头探出神识在储物袋搜搜寻寻,找出两枚条形令牌丢在桌上,终于睁开眼不耐烦地提醒道:“我们东家好心不收押金,但谁敢破坏阵法和洞府,休想出这明镜城。明白了吗?”
两人自不会与他做口舌之争,既不理会也不搭话,默契转身抬脚就走,将老头一声“穷酸鬼”甩在身后假作未闻。
两人选择的洞府在同一片平地内,分开前,宋鸿远颇有些愤懑地道:“以后定要多赚灵石,好好修炼,定不能一直看人眼色过活。”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嘛,别搭理他。”拂衣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挥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洞府。这样的日子,比起万妖山脉已经好了无数倍,她心中已然感激无比。
那老头不过是嫌贫爱富,世间这样的修士不在少数,偶尔遇到不予理会就是了。要是真惹急了她,大不了就对骂一场,骂不过就逮着机会把人引出城去打个半死不活,她才不会为这些人的态度影响心绪。
进入洞府用令牌启动阵法,拂衣很快沉入了修炼之中。
心法带动灵力在体内徐徐运转,一个小周天后归于丹田,注入头尾相连画圆游动的两条小鱼之中。土灵在黑鱼中睡得十分香甜,源源不断地向拂衣输出精纯土灵,改造着她体内炼化好的金灵。
被提纯后的金灵归于白鱼,又使白鱼与黑鱼之间更加契合,体内的循环虽与五灵根修士不大相同,但却有着奇妙而独特的平衡。
拂衣惊讶地发现,原本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养好的心头血,竟在进阶筑基后被双鱼和土灵养好了九成,与贾千诚一战后破而后立,心境得到稳固,虚弱感消失后不仅没有长时间的无力感,反而有种想要继续作战的力量。
原本以为需要养个十天半月才能出行,这样看来,五天时间已然足够。
拂衣不断吸引外界灵气入体,炼化后供养两条永不餍足的鱼,自打进阶之后,它们之间的距离就再没有丝毫变化,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唯有进阶,才能使两条鱼融为一体。
拂衣很想找到机会证实黑鱼气息对生灵的压制,原以为能在贾千诚身上得到证实,但有灵蜂打头阵暗算,后来又沉浸在酣畅淋漓的激战中,将这压制完全抛到了脑后。
身为剑修,自是以剑为主,其余一切手段都是极其次要,甚至于不需要的辅助。在低阶时期还能借助符箓力量,到了筑基期、金丹期,剑修的斗法就再无花里胡哨的东西。
一剑在手,万法可破。拂衣不是死板不知变通的人,但她仍不愿意凭借外力取胜。外物是旁道,否则那些大家族的无用后代,岂不是个个都能称霸一方。
拂衣的疲惫感消失无踪时,距离闭关正好过了五天。她将最后一缕灵力归于丹田,缓缓睁开眼,从储物袋中取出宋鸿远赠与的飞剑。
二阶法器需要滴血认主才能更好地使用,与主人心神相连之物,往往与主人的思绪有着同步的默契,若不认主,就只能全靠神识与灵力主动操纵。
“幸好不需要心头血,要不然还得在这儿住上许久才能出门。”拂衣从眉心逼出一滴血,不偏不倚滴落在剑柄之上。
黑色长剑悬浮在身前,自上而下闪过一圈红光,拂衣赶紧探出神识进入剑身,按照感应到的认主符文打上自身印记。
中古时期的符文十分简洁,短短数息,飞剑与她便有了心神联系。也正是在此刻,拂衣感受到一道较为模糊的意识,说是意识其实还有些勉强,因为飞剑传达出来的只有两个字。
“沉雾,重剑为沉,雾霭为轻,倒是与剑相符。”拂衣惊叹于中古修士对天道的感悟,连二阶超品法器中的阵纹都有如此奥妙,可想被浩劫摧毁的过去中有多少值得今日学习之处。
认主后,拂衣发现剑刃有了巧妙的改变,原来的厚重与钝感都消失了,变得轻薄锋利,似能当作攻击法器来用。剑身厚度仍是未变,约莫半掌厚,越往两边延伸越是轻薄,剑刃处已是吹发可断。
拂衣往沉雾中注入一丝金灵,厚重悦耳的铮鸣让她心中一喜。“当真能攻击,这可是意外之喜。”她没敢在洞府中尝试,勉强用心神感应了一番内部符文构造,发现飞行属性确实占据七成还多,攻击属性只占两成有余。
“想来是作为备用,主剑受损即可用飞剑代替,威力自然比不得正经攻击法器。”拂衣并不失望,反而十分欣喜。
狐尾剑确实有些不够用,每次要耗费灵力为它覆上一层防御护罩,若是遇上更加激烈的斗法,必然承受不住她的力量。
要说新买一把解决燃眉之急,她又确实舍不得灵石,何况全副身家起来也不见得能买到称心如意的剑。想到灵石,拂衣决定先自行出一趟门,将九滴延寿玉髓精华和金火异矿石卖掉。
不是她信不过宋鸿远,论身家,人家可比她富裕多了。她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看看以截然不同的心境走过熟悉的地方,是否会生出不同的感悟。
拂衣收好沉雾出了洞府,用令牌再次开启了阵法,以免有人误入其中。出门时正是深夜,在下山路上放眼远眺,只见下方城池灯火通明,仍是一副热闹景象。
迈着轻快脚步离开城中山,拂衣心中轻快无比。
想到近日诸事皆顺,忽而有种三千域都等着她去征服的错觉,直到瞧见不远处的申姓青年朝她招手,她才忍不住暗骂自己,该,让你心欠,这下知道人狂有祸了吧。
第103章 制造混乱
做人真的不能飘,拂衣再次警告了自己,随后深呼吸片刻,在九名金丹修士若有若无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来到申姓青年面前。
“道友,九位前辈,不知寻在下有何事?”
申姓青年将她上下一打量,得出一个结论:穷散修一个。似是不愿和穷散修过多交流,他冲着旁边一名金丹初期青年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来说。
金丹青年面不改色上前一步,语气无波无澜,如同牵线木偶。“你去一趟城主府,请范城主之女范明月到城外林中,我家少主有话要与她说。”
原来是年轻人的感情纠纷啊,拂衣刚想到这里,又觉不大对劲。
若是感情纠结,那两人至少有传讯符可以互通消息吧,就算对方不肯回复,姓申的不还能直接去城主府拜访么?范城主与申家关系匪浅,哪里能不接待他?
深夜找个陌生面孔去城主府请人,不管能不能将人请出来,都不是件正经事。
“这......”拂衣面露为难,尽量不让自己表达出拒绝的意思,“我不认得城主府的人,范城主之女定是不会见我。”
“这你放心。”青年嗤笑一声,从储物袋取出一枚中品灵石,一块不知为何物的碎片,轻轻一弹指打入拂衣手中。“将灵石和碎片拿给门口侍卫,让他代为通禀,待范明月出来,你再引她出城即可。”
拂衣确定姓申的不怀好意,可九名金丹期虎视眈眈,她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那我现在就去?”
“去吧。”青年挥挥手,接着又出言阻止道,“等等!”
拂衣有些不耐烦,她打算拿着灵石和碎片出城,再给宋鸿远传讯,到时候在安全地点汇合即可。
谁知算盘打得响,姓申的也不是轻信之人。“刘七,你跟她一起,我们先去城外等候。”
“是。”面无表情的金丹青年再次上前几步,淡漠的眼看向拂衣,沉声催促道:“还不快去,不要误事。”
拂衣恨不得能将姓申的拖进暗巷里暴揍一顿,这可真是人在街上走,锅从天上来。要是范明月出了事,迟早会查到她头上,一城之主的势力可比什么贾千诚、无妖盟大多了。
拂衣在催促中迈开步子往前走,一路磨磨蹭蹭,倒是没有引来金丹青年斥责。她一向愿意以乐观的心面对一切,所以默默用曾经安慰过灵蜂的话安慰自己。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样想着想着她就释然了,逃不开的麻烦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拂衣绞尽脑汁想着应对方式,暗示守卫不行,隐匿面容不行,传音告诉范明月真相也不行。这些小手段逃不过身后金丹青年的神识,她看不到青年的行踪,不代表人家看不见她。
除非能把人甩掉,或者想办法造成混乱,否则只能按照人家的路来走。拂衣脑中念头急转,转过一条街道看到黄澄澄的灯火洒在地面,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土灵睡了这么久,也该出来做点事了。
她沉下心神与之沟通,感受到一股闷闷的情绪,当土灵感应到她心中焦急,才知这事关乎生死,于是很快应下她的要求。
拂衣感觉到土灵敛息远去,心中大定,忍不住王八念经似的无声念叨“快点快点再快一点”,眼看就要走到城主府附近,再往前走就能被守卫的神识扫到了。
她可不想自己的脸被城主府的人记住,要是范明月出事,今夜靠近这里的都有嫌疑,一个都逃不过。
“不要磨蹭了,你逃不过的。”青年察觉到她越来越慢的脚步,在暗处传音警告了一句,兴许是带着一种物伤其类的情绪,他的警告并未伴随着威压。
这些金丹修士亦不愿任由申家小辈当牛马使,心中必然存着怨气,只不过碍于体内禁制不敢反抗罢了。拂衣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敢冒险做出决定。
“快看,城外荒林有宝光!”
“快走快走,说不定是秘境!”
“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别磨蹭了,再不走就晚了!”
街道如同滴了水的油锅,炸开的速度极快,短短数息功夫,人已跑走了大半。拂衣看着“宝光”的方向暗自松了口气,土灵在丹田修整半年有余,果然灵息见长,这黄澄澄的光都快压过城池灯火了。
“站住,不要去了,把东西扔进左边巷子里,我自会取走。”
听到金丹青年的传音,拂衣连忙做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盯着宝光恍惚了片刻才按吩咐行动起来。她走到指定的巷子口,神识一动取出那枚中品灵石放在地面。
取出碎片时,拂衣留了个心眼,从外观到内里扫了个仔仔细细,才不慌不忙放在灵石旁边。
她看不到金丹青年藏匿在何处,往前走了没几步,那股若有若无的关注终于散去。回头一瞧,巷口的灵石与碎片也已消失不见。
“哼,利用人之前也不探清底细,论起张狂,申家人排第一真没人敢排第二。”
拂衣撇撇嘴,一路小跑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土灵传来消息,它在荒林留下了一缕极其精纯的灵息,足以发光发热一整晚,而它本珠已经敛息钻入地底,借助土地的力量隐匿着朝她赶来。
“这只珠没白养!”拂衣一脸得意的笑,出城后赶紧给宋鸿远传讯,让他速来城北郊外与她汇合。
原本打算在明镜城换点灵石,经此一劫必须跑路,又得穷上一段时间了。
“俗话说得果然有道理,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拂衣很快抛开这一茬,强词夺理自我安慰道,“不过俗话也说,不破不立,祸福相依,根据这两个道理,接下来指定会大赚一笔。”
跑路归跑路,乐观的心还是要拥有的。拂衣来到一座荒山脚下时,极远处仍闪烁着土灵留下的光,她很快感应到土灵的靠近,这珠子谨慎得很,一路潜行至此才露了个头,还没等她看清就钻进了丹田之中。
“胆子真小,就你敛息敛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块土疙瘩,谁当你是宝啊。”拂衣感应到它颤巍巍的情绪就觉得好笑,正想问问它在荒林见没见到八名金丹期和一名筑基期,一道传讯灵光倏地停在身前。
“这可真是巧。”拂衣看到传讯符内容有些哭笑不得,运起灵力跃上树梢,朝着城中飞驰而去。
第104章 计划
半个时辰前,宋鸿远收到传讯符立刻动身离开城中山,进入城池后发现街上店铺冷冷清清,十分异常,待身后传来一道娇滴滴的惊呼,他才随着女修所言朝城外远空看去。
暖黄色的光如一片片轻盈薄纱,在高空中向世人展示着它的曼妙多姿,美轮美奂,让人转不开眼。当然,对于修士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美,而是异光乍现,必有宝物。
宋鸿远确实犹豫了片刻,想着是否要去探查一番,要是有希望夺宝,好让拂衣来西城郊外汇合。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宝光规模不小,隔得再远都能看得到异常,若拂衣有心去争,此刻何必远远的躲在北城?
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宋鸿远加快脚步朝北城门行去,谁知还没走出这条街道,双脚就似被人束缚住一般,动也不能动。
“你,叫什么名字?”刚刚娇声惊呼的女修走上前来,目光从上扫到下,见他蒙着半张脸,好奇地挑了挑眉,随后一把扯下了黑色面罩。“哎呀!你这脸怎么回事?来人,快给他挡上!”
宋鸿远心头火起,垂下的眼眸中有寒光闪现。他无法妄动,因为女修身后站着两名金丹后期修士,身上穿着的正是城主府客卿服饰。
“少主,这人是生面孔。”一名长得十分谄媚的中年人走上前来,将宋鸿远的面罩重新覆上,转身冲少女露出一个荡漾的笑容。“我看勉强用得上。”
“赵叔,你觉得呢?”少女点点头,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转头看向另一位稍显阴沉的长须中年。
长须中年面无表情地扫了宋鸿远一眼,语气恭谨地道:“不过是解决一个小麻烦,少主想用谁便用谁吧。”
宋鸿远听到这几句对话,心知这少女多半是范城主唯一的女儿,范明月。换作旁人,不可能随意驱使两名城主府麾下的金丹后期客卿。
他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走着路,这是招上了什么麻烦,不过看这几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要利用自己做一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事。
“你一会儿拿着这只手钏去找申灵杰,就说故人请他到城东望月山下一叙。他此刻应该带着九条走狗去了西城看热闹。”
范明月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自顾自地揶揄道:“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德行,看到点儿宝光就跟条狗似的往前凑,不愧是挖坟出身。”
宋鸿远听到完全陌生的名字,一时间有些愣怔,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能被范城主之女点名道姓的申姓修士,除了那天在城门口杀人的青年还能有谁?
“在下有事在身......”宋鸿远不想接这烫手山芋,哪怕被两名金丹后期盯住,他也想垂死挣扎一下,说不定这些人不欲在城中闹事,抬抬手将他给放了。
他的想法显然太过天真,两道金丹后期威压齐齐攻来,宋鸿远猛地向后倾倒,嘴角溢出一抹血丝,经脉肺腑似撕裂般剧痛。
“下次开口前还是先想想清楚,”范明月见他强撑着没有倒下,语气更加不虞,“要你做事是看得起你,可别想着动歪心思,就你这张脸,走到哪里我都能让人找到。赵叔,孙叔,我们走。”
范明月似是笃定宋鸿远不敢造次,将手钏往他身上一扔,转身就朝东城门走去。临走前,两名金丹后期再次散出威压予以警告,若不照做就是死路一条。
宋鸿远待他们走远,迅速平复好心绪,取出传讯符将刚刚发生之事简短叙述了一番,符箓灵光一闪,朝着拂衣所在的方向飞去。
拂衣赶到西城门与宋鸿远汇合时,宝光仍在前方荒林中闪烁,那里气息杂乱,从炼气期到金丹初期都有。
金丹高阶修士大都看破了一切,连去凑热闹的心思都不会有,只会在洞府或城中冷眼旁观一群蠢小辈,被这光芒骗得团团转。
“你怎么被范明月给找上了,说来真是巧,她要找的人也在找她呢。”拂衣将自己被申灵杰拦住的事说了一遍,又指着远处光芒道,“幸好那里有异常,否则我现在都在城主府侍卫那儿露上脸了。”
宋鸿远闷闷咳了几声,胸腔仍有一种被重物压迫后的窒息感,饶是强行忍住怒火,嘶哑的声音中仍有着杀意。“既然他们双方都想见面,那就成全他们。”
拂衣原本不想掺和这事,虽说有些憋屈,但刚看来远走高飞才是最安全的办法。谁曾想宋鸿远会被范明月找上,要是今天不促成这场见面,那位跋扈的城主之女必会派人追杀。
“现在他们都出了城,我们正好能绕开城主府的人,让他们在城东见上面。他们一动手,两边的金丹期都会出手,到时候死个七七八八,谁都顾不得来找我们麻烦。”
拂衣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最不会引起双方怀疑,脑中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就敲定了计划。
“我去西边荒林寻申灵杰,引他前往城东望月山。你去望月山附近隐匿起来,一定要在那两名金丹期神识范围外。”
宋鸿远先是应下,接着才问道:“让他们见面相斗即可,我们还躲在暗处作甚?”
拂衣嘿嘿笑着道:“等他们打生打死结束,我们再放冷箭、踢黑脚、背后补刀呗。”没机会出口恶气的时候只能劝自己放下,现在有了机会,哪儿能轻易放过?
拂衣还有一个玄玄叨叨的理由,只是她自己暂时没有头绪,更加无法与宋鸿远细说。
自打她仔细记下那枚碎片的模样,脑子里就一直想着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一块比指甲盖还薄的褐色碎片,形状不规则,内里有着看不出规律的纹路,表面看上去反倒光滑。
不像是法器法宝碎片,倒像是什么妖兽身上的甲壳,这让拂衣联想到有关申家灭族的传言,他们族中有一件与妖祖后代相关的宝物......
可惜这只是她生出的一个念头,是毫无凭证的猜测,加上事关前世记忆,自是不能提及。所以拂衣想着,若是双方在望月山下打生打死,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取走那枚碎片。
第105章 潜伏偷听
拂衣来到荒林,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最闪亮的申灵杰。
作为一个高调纨绔,他身上防御服发出的蓝光似乎能照亮整个世界,旁边围绕的九名金丹初期更是齐齐整整,就连脸上神情都完全一致。
申灵杰距离“宝光”还有七八里距离,其余修士散落得更远,没有人贸然冲上前去,皆是默默等待光芒发生变化。
不管是秘境出世,还是有异宝将要破土而出,在最开始的一道光芒后都会有后续动静。此刻地面没有任何波动,更不曾生出裂缝,这说明距离“宝物”出世还有一定时间。
这是在场所有修士的想法,申灵杰自然不例外。他待在护卫们聚起的防御灵光内,满脑子都想着待会儿要如何让他们解决掉所有对手,再亲自前往地底寻宝,连刚刚打算要做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直到身边九名金丹修士察觉到拂衣的靠近,提醒他还有事情未做,他才转过头来不耐烦地看向拂衣。“不是让你滚了吗?还送上门来做什么?找死?”
拂衣忽略了他的不耐,战战兢兢地指着后方传音道:“本来打算走的,只是在城中正好遇上范城主之女,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她独自一人朝城东望月山方向去了,瞧着颇为神秘。申少爷,这消息......能换几颗灵石吗?”
申灵杰看到她眼中贪婪目光,鄙夷地冷哼一声道:“换个屁!你是不是蠢,都把消息跟我说了才来要灵石,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拂衣:“......”好吧,这是遇上比她还抠门的人了,下次再撒这种丢人现眼的谎,她会先提灵石再透露消息的。
申灵杰看了看宝光,又看了看望月山方向,最终还是决定弃宝走人。他挥手让九名金丹期跟上,转头对拂衣使出邪魅一笑。“你这人挺识相,先留在城中等候,待我办完事自会派人去寻你,到时候灵石管够。”
申灵杰说完大步离去,明明只有十个人,偏偏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气势,一瞧就不是去干好事。
拂衣撇撇嘴,暗道一声虚伪。还灵石管够?要真有心酬谢刚刚何必拒绝,事后再派人来寻,为的不就是杀人灭口嘛。
“哼,到时候谁杀谁还说不准呢......”拂衣身形一闪钻入林中,沿途选择小路绕来绕去,朝着望月山的方向潜去。
拂衣在距离望月山近百里处找到了宋鸿远,他潜伏在此已久,早就看到九道灵光从空中划过,正是朝范明月所在的方位移去。
“一会儿他们打起来肯定山摇地动,那些金丹修士说不定还会转移战场,难说不会移到我们这里。”拂衣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指了指地面道,“我们藏到地底深处,既能感应到地动,又能躲避他们的神识。”
双方一旦打起来,神识顶多关注附近有无金丹修士靠近,不会注意地底深处是否藏匿着小小筑基期。待这些金丹护卫转移了战场,他们即可潜伏到范明月二人身边。
大家都是筑基初期,范、申二人又是敌对关系,这就让他们身上宝物多的优点淡化了不少,她与宋鸿远齐心协力必能拿下。
看到她眼中凶光,宋鸿远不由得暗自腹诽,以后招惹谁都不要招惹眼前这一位,锱铢必较且实力惊人,一旦惹上了,就会成为一个纠缠不休的噩梦。
噩梦拂衣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宋鸿远心目中第一不能招惹的人,她调动灵力沉入地底,动作又快又稳,在土灵悄悄的帮助下如履平地。
宋鸿远不知用上了什么宝物,勉强能与拂衣的速度齐平,两人默契地没有问起对方的护身之物。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打听的不打听,这是修士友好相处的基本准则。
“他们好像分成两队打起来了。”拂衣借助土灵对土地的感知,察觉到远方两处灵气波动,饶是在空中作战,地面亦受到了一定影响。“东边一队,北边一队,人数未知。”
宋鸿远闻言并不惊讶于她的敏锐,只思索片刻后分析道:“范明月身边有两名金丹后期,若是打起来,必是分开两头以一对多。”
“我看也是。”拂衣传音表示赞同。“申灵杰身边九名都是金丹初期,个个心中都有不服,不会冒着风险击杀范城主之女。我猜他们多半会分成五人、四人两个队伍,分别应对那两名金丹后期。”
这就代表着他们此行不会与金丹期遇上,只需要解决申灵杰与范明月二人。
加快速度朝望月山进行了半柱香,拂衣与宋鸿远皆感觉到两道筑基初期气息,两人默契地停下,潜伏在地底向外探出神识观察。
拂衣将自己的谨慎发挥到了极致,神识好似一根细细绒毛,漂浮在地面上方的空气中,时隐时现。
“你想得美!”范明月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听上去闷闷的,有些模糊失真。“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敢打我主意,让我做你侍妾?”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得起你是你的荣幸。我可说好了,现在同意,我立马让他们收手停战,族中那份宝物我迟早赠与你。要是不同意......你爹的城主之位接就要换个人来坐了!”
申灵杰阴阳怪气的威胁着,听上去不像是求偶,倒像是在做什么瞧不上眼的买卖。听到他的语气,自恃身份颇高的范明波当然更加气恼。
“盗墓发家的下贱家族能有什么宝物?”
“麒麟之角,买你极阴之身,怎么,还嫌不够?”
两人都顾忌着对方的身份,没有急着朝对方动手,属下打成一团不算什么,若主子也开始打生打死,事情就容易越闹越大。
听到他们的话,拂衣眉头微微一挑,原来申家真有妖祖后代的宝物。麒麟之角,那可是土属性灵物中的极品。
想来那块褐色碎片,正是麒麟之角上的脱落物,申灵杰图的是范明月的极阴体,想要许以重利骗她作侍妾。而范明月似乎不太相信宝物的真实性,对申家的观感更是奇差无比。
拂衣渐渐不再关注两人的纠葛,满脑子都是奔跑的麒麟,和他们脑袋上朴实无华的两根长角......
怎么办,她好心动,这样好的东西,实在是太想揣进自己的储物袋了。
第106章 狗咬狗
麒麟属土,主北方,据闻是七大妖祖中脾性最为温和、性子最为敦厚的一只。头上的双角与玄鸟朱鸟翼羽一样,属于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珍宝,从上面切下一块都能卖到不少灵石。
与这三种宝物并列的另有白虎之眼、青龙逆鳞、玄武之甲以及凤凰尾羽。这七件宝物,是创世妖祖后代身上最为珍贵的一部分,任何一件都能引得三千域元婴修士争相抢夺。
拂衣与钟韵有幸获得玄鸟翼羽,当真是气运爆棚,她本以为事后再得土灵就是气运逆天,没想到眼下又有了麒麟之角的消息。
换作是作风优良、家大业大的势力,她决计不敢打夺宝的歪主意,但这家族偏偏是申家......拂衣眯了眯眼,钟韵不是时常劝她替天行道吗?这就是她首次替天行道的机会啊!
“宋道友,做任务赚灵石的事先放一放,我们来一票大的!”
“......”宋鸿远很想拔腿就跑,他知道拂衣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得不说,他也有一瞬间的心动。可是人家一个拥有元婴真人的家族,他们两个筑基期去送哪门子死?“拂道友,有时候,放下,便是拥有。”
拂衣听到他一字一顿的传音仍然不为所动,她这个人非常简单纯粹,有机会得宝就要努力往前凑,没机会就潇洒转身走人,也不多么留恋。
申家迟早灭族,麒麟之角迟早易手,所以为什么不能提前灭族,让麟角易入她手?
“宋道友,别扯这些没用的,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
拂衣还以为自己要多劝几句,没想到他一口应了下来。
“来都来了......”宋鸿远无力地传音道,“顺便干一票大的也不耽误。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拂衣神识微动,在黑暗中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他们不敢贸然动手,缺的只是一个契机。”
“不错。”宋鸿远赞同了一句,正想问问她打算如何制造契机,就觉她周身气势骤然一变,向地面刷刷击出两道无形无质的剑气,钻出地底分别攻向范、申二人背后。“拂道友,下次能提前预个警吗?”
“嘿嘿,刚刚正好是个机会。”拂衣抱歉一笑,不再继续传音,聚精会神关注起地面情况。
范明月与申灵杰果然打起来了。
两人在被偷袭的瞬间都是一惊,以为是对方手下的金丹期归来,想要取自己姓性命,受惊之下的本能反应自是防御加反攻。然而两人都不敢对偷袭的“金丹期”动手,第一选择自是攻向对面的同阶。
范明月看上去娇娇俏俏,穿着一袭紫裙踩在同色灵舟之上,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由于太过于赏心悦目,攻击手段完全不够看。
若她遇上的是旁人,数十招之内就得被压着打,然而她此刻的对手是申灵杰,一个废物中的极品废物,两人一时间竟难以分出孰弱孰更弱。
看到数不清的二阶三阶符箓在地面上空炸开,拂衣实在忍不住酸了。“这是要下一场灵石雨啊!”她喜欢钟韵的土豪风范,不代表她能接受厌恶之人的富裕。
这两人一个招惹了她,一个招惹了宋鸿远,明明无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着事后有人杀他们灭口,实在是招恨。
“不必羡慕,待他们丢完宝物,就会陷入两败俱伤之境。”宋鸿远冷眼旁观上方斗法,对外域生活的忧心都消散了不少,这样的修士能好端端活到筑基初期,他风里来雨里去的一条硬汉怎么就不行。
两人默默等待时机,上方的符箓之战很快告一段落,打到这时候,范、申二人都知道刚刚是遭了旁人偷袭,但他们已经打出真火,眼中杀意越来越浓。
“敬酒不吃吃罚酒,学你爹乖乖做个侍妾多好,偏要挑死路走!”
“废物,你姑祖母被我爹占尽便宜,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你全家都是缺心眼的蠢货!”
两人手上嘴上都不肯停,彼此又被侮辱之言激得更加愤怒,一招一式都冲着致命弱点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让对方死在自己手上。
在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击中,两人肉身识海都受了重伤,身上攻击宝物早就消耗一空,就连防御宝物撑起的灵光都开始摇摇欲散。
宋鸿远见状有些蠢蠢欲动,传音急急询问道:“我们现在动手?”
“再等等。我们无需与他们正面一战,让他们自己狗咬狗。”拂衣一边关注上方战况,一边与宋鸿远传音解释。
“他们两人的死不能被归咎于第三者头上,否则范城主与申家难以决裂,唯有让所有人以为他们是死在对方手里,两家才会乱得起来。所以我们只需等到一人战死,再用神识解决掉另外一人即可。”
以神识直攻对方脆弱的识海,留不下任何气息印记,无论谁去检查尸身,都只会认定人是死于重伤。
“好生狡猾......”
“多谢夸奖。”
地底感受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地面上的气流早已紊乱不堪,近处山石簌簌从高空坠下,一紫一蓝两道身影再碎石间不大流畅地穿梭,身上灵光已是难以支撑。
申灵杰的底子实在太差,在怒火攻心的范明月手中渐渐处于弱势,被人捧在高处多年的他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眼中凶光一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粒丹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吃入腹。
在丹药入口的瞬间,他周身灵息暴增数十倍,短短眨眼之间竟然有了筑基中期的威势,而且还有持续上涨的预兆。
范明月惊得花容失色,惊呼声都有些破音。“爆灵丹?你疯了不成?”
爆灵丹能在短时间内增长一个或几个小境界,消耗的是修士生命力,以达到迅速制胜的目的。但这样的丹药称得上是虎狼之药,对身体的损耗不止一星半点,要是严重,有可能永远无法进阶。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得到!”申灵杰通红的眼珠表明他也承受着巨大痛楚,但突然暴增的实力带来一种极致的畅快,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扭曲癫狂的笑容。
极阴体对男修的诱惑太大,他早就视范明月为自己的所有物,谁知屡次提及侍妾之事都惨遭拒绝,还反过来受到数次羞辱,往日积攒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他要杀了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第107章 赶路
境界猛然增长至筑基后期,申灵杰周身气息已是狂躁得可怕,哪怕没有真正筑基后期的威压,道道攻击也让范明月渐渐吃不消。
申灵杰手中法器极多,打一阵就换上一个,招式凌乱,毫无章法,只顾着猛打猛攻要人命,结合他此刻的力量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范明月被一道刀光击中,还未来得及躲避,双脚又被一条绳索束缚住,胸口闷闷一痛,低头一看,一支半臂长的灵箭从前穿透至后背,距离心脉只有一指距离。
她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再说不出半句侮辱的话来。
宋鸿远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与拂衣传音说了一遍自己被束缚之事。“......她此刻也知道,被人侮辱,被人束缚,被人攻击是个什么滋味了。”
他的传讯符中自是不曾提及受辱一事,是以拂衣完全不知范明月竟还掀过他面罩,不仅如此,还屡次出言戳人痛处,实在是无礼至极。
她和钟韵当初跟宋鸿远为敌对两方,都不曾做出过这等下作之事。
“宋道友别在意,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不磨我来磨。”拂衣不太会安慰别人,她时常认为言语是十分无力的东西,一来她无法对别人心中的痛感同身受,二来说得多还不如做得多。
反正上面两人都活不过今日,人一死,侮辱与仇怨都会随之消散。
半空中的各色灵光混乱不堪,两人都是多灵根修士,攻击手段又纷杂无比,将这方山脚染得五光十色。
范明月失去了攻击之力,勉强支撑着最后一层防御灵光,试图找准机会逃离此地。杀红眼的申灵杰哪里肯让她走,心中执念一旦生起,本就不算灵光的脑子更加乱成一团。
他脑海中只余下一个念头,杀了她,毁掉极阴体,以免让旁人得了好处!
嗖嗖嗖——
三道长箭拖着长长的光尾,破开夜空直攻范明月识海、丹田与灵舟。她瞪大双眼试图转向,然而一动就将肉身伤势牵动,灵舟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难以保持平衡。
叮——
一道利物相撞的脆响之后,接着又是两声闷响,那是长箭分别击中灵舟与肉身的声音,范明月与脚下灵舟重重坠落在地,将本就裂开的地面砸出一道深坑。
处于暴戾状态的申灵杰像是不曾注意到对方已经陨落,大喊大叫着御舟而下,跳到地面对着坑中尸身又是一阵猛攻。
爆灵丹带来的力量让他亢奋无比,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耗不尽的精力,他想要一直斗法,一直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他想一夜之间成就金丹,三五天凝结元婴,还想轻轻松松踏入飞升上域的通道,他要征服三千下域,再纵横上域......
“噗——”黑色热血从口中喷出之时,申灵杰还在妄想着一步登天后的美好生活,然而下一瞬间,肉身识海就已先行放弃,他放飞的思绪再无法走得更远,眼前一黑,向范明月尸身所在的深坑栽倒下去。
拂衣与宋鸿远钻出地面时,只见范明月的肉身毁得不成人样,那只灵舟更是碎得拼凑不齐,而申灵杰看似完整的肉身,只余下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拂衣毫不犹豫探出神识,刺入申灵杰识海猛地一搅,只见他双脚微一抽搐,接着便丧失了最后一缕生机。
“宋道友,这次的储物袋就不便取走了。”拂衣知道他不是贪财之辈,但还是想要提前说上一说。“我们既不能暴露自己,就只能打开袋子取走少量不起眼的东西,范明月的储物袋归你,申灵杰的归我。如何?”
宋鸿远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血肉模糊的范明月,神识一动钻入袋中,只从里面取走半数灵石,别的一律未动。
拂衣探入申灵杰储物袋,被里面灵光闪闪东西闪瞎了眼。
每种颜色的防御服都有三五件,还有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辅助法器,几百枚流行话本玉简,以及两万下品灵石、一百枚中品灵石。
她没有动容易被认出来的衣服与法器,取走一万下品、五十枚中品灵石后,又将那枚褐色碎片悄悄装入储物袋中。
“趁那些金丹侍卫还没回来,我们赶紧整理了气息离开。”拂衣心情颇为舒畅,语气都带着点儿欢快。
两个烦人的跳梁小丑消失,轻轻松松得到不少灵石,找到麒麟之角的线索,还挑起了范、申两家的争斗。不得不说,她这辈子是越来越厉害了。
小心翼翼清理过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拂衣与宋鸿远再次钻入地底,朝着明镜城截然相反的方向行去。在没有确定金丹侍卫是否陨落前,他们最好不在城中露面。
“拂道友,我们去哪里躲一躲?”
“就去申家族地附近的小城。”
近水楼台先得月,申家被灭的时候,她可不能隔得太远。
“拂道友,不是我看轻你实力,我是说......以你现在的境界,放在元婴修士眼中就是垃圾。”宋鸿远忽然开口,打破了一路上的平静。“就算我们想去钻空子,也不可能取得到申家的宝物。”
拂衣被他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她又不是傻子,这个问题当然提前想过。“我本人是取不到,但我有办法能够取到。宋道友只管与我合作,到时候不论所获多少,皆是一人一半。”
宋鸿远将信将疑,这可不是击杀几个同境界修士,申家就算丢在灰星域是不算什么,可在明镜城一带还是能横着走。整整十名元婴修士,就算范城主为女翻脸闹上门去,也不见得能轻易拿下。
就算申家最终被灭了族,宝库里的东西自然会被范城主收入囊中,哪里轮得到他们捡漏?
宋鸿远实在想不出拂衣有什么办法,除非能趁乱无声无息钻进申家宝库,否则他们两个只能眼睁睁瞧着范城主夺宝而去。
他的疑惑一直没有得到解答,拂衣沿途再未多言。
半个时辰后,拂衣见距离明镜城越来越远,身形一闪先一步钻出地面,祭出沉雾一跃而上,挑着最近的路线朝申家族地所在的南明城飞去。
第108章 事发
南明城是一座小型城池,城主只是金丹初期,从前以范城主马首是瞻,如今成为了申家第一走狗,在南明城内的名声奇差无比。
小城里开店的都是低阶修士,能够吸引来的自然也都是炼气筑基,拂衣与宋鸿远分别在几家茶肆偷听了一阵,就在八卦的修士们口中探得不少消息。
除了城主与申家某金丹女修的二三事,众人议论最多的便是申家近日的高调。
原本申家自打建族以来一直都很高调,若是寻常事,本不值得大家津津乐道,但这一回,申家竟有意无意散出消息,说是申灵杰即将参加半年后的宗门大选,誓要进入三千域第一超级大宗门,凌霄宗。
若只是传点风影还不足以引人议论,顶多是讥笑申家暴发户不知天高地厚,想把废物塞进顶尖宗门,也不掂量掂量自家斤两。
但申家有人“不小心”在外露了底,道是打算将一件绝世珍宝献给凌霄宗,还要加上一名极阴体女修,不将申灵杰砸进凌霄宗山门不罢休。
这可让小城里开店的修士们犯了愁。本就嚣张跋扈的申家,要是当真靠上凌霄宗这座大山,以后缴纳的保护费岂不是更加高昂?要知道申家有时候可不止收灵石,还会四处抢夺好看的男修女修。
这件事一开始只在小城店家中流传,后来一传十十传百,来往路过的修士都听说了。只不过大多陌路人不知道申家是谁,也不在乎这家人要做什么,直到专门前来打听消息的拂衣二人听到,才知申家原来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这让人说什么好呢,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照申家这么个作法,不被灭族才是奇怪。”拂衣坐在一家茶肆雅室,与宋鸿远互相比对打听来的消息。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申家前世被灭族,说不定一开始真与麒麟之角无关,追根究底是他们自己的狂妄害死了自己。
“申灵杰也不是个东西。”宋鸿远目露鄙夷,哪怕在微云山庄混迹多年,他都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想利用家族宝物与极阴体进宗,却又想背着家族前来寻范明月,试图自己先占尽便宜。”
拂衣倒觉得申灵杰做出什么事她都不意外,一个被养歪的崽子能做出人事来才怪。“不过他们也太天真,凌霄宗岂是拿宝物就能砸进的?若不是天资与实力皆在万人之上,人家连测灵根的盘子都不让碰。”
她前世仰慕凌霄宗许多年,在元婴时期还暗戳戳打听过客卿长老之事,最后当然没有结果,毕竟人家自己宗门的长老就够厉害了,压根儿不需要对外招揽客卿。
凌霄宗作为三千域顶尖宗门,内部各峰百花齐放,法修剑修刀修丹修......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收的人才。就连其他宗门最不看好的食修、文修,都能在凌霄宗找到一席之地。
不管是修哪一种道,前提还是要足够优秀,能从三千域所有同类竞争者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能踏入凌霄宗的大门。
自打凌霄宗建宗,还没听说谁是靠砸宝物进的宗,可见申家人眼界是何等渺小,一朝得宝,双眼都被遮住,看不清天地究竟有多大。
“拂道友可有兴趣试试凌霄宗的剑宗?”宋鸿远对拂衣的实力很是肯定,至少他没有见过比拂衣更厉害的人。
拂衣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不谦虚也不骄傲,十分可观地道:“兴趣是有,可是人家不见得收我,要是有机会就试试,成不成的就看命吧。”
她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凌霄剑宗的入门条件太过苛刻,特别是针对修仙域的大选,比起凡俗选孩童入门还要严苛。
首先要功法中正平和,其次要不曾炼制本命剑。
功法平和才有更强的塑造性,若是偏向于某种属性、或是太过霸道、太过阴柔,都不会被凌霄剑宗挑入备选名单。
炼制本命剑,代表剑之一道的根基已经打下,若是这根基没打好,凌霄剑宗也没办法替人改变。就算本命剑与本身契合度极高,也不便于宗门助其凝练剑骨。
剑骨是剑修向通天之道迈出的第一步,凌霄剑宗对此有着自己的特殊法门,能让弟子发挥到极致,使剑骨达到本身资质的巅峰。而凝练剑骨与本命剑有极大关系,所以宗门不欲收取自行炼剑的弟子。
拂衣倒是符合两条规定,但这只是人家最基本的规定,后续还有无数条条框框,更有数不清的比试与擂台。能在宗门大选杀进凌霄剑宗的剑修,每次都只有一二百人。
三千域的修士多如牛毛,想成为这一两百人中的一个比登天还难。所以拂衣真不敢妄言,她可不是申家人,自己的实力心里还得有个数才行。
两人在茶肆中闲聊了半个时辰,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音,隔着阵法屏障听不大真切。拂衣拿起桌上令牌关闭了隔音阵,楼下街道上的嚷嚷声终于清晰起来。
“是范城主带着人打过去了!”
“怎么可能?范城主跟......那谁不是......那什么关系吗?”
“我没看错!带着九名元婴真人,一路也没隐藏行踪,我吓了个半死,趴在地上好久都不敢动弹。看到他们朝申家族地走过去,我才进了城躲避。”
拂衣闻言嘴角微微扬起,双眼亮晶晶的,好像看到无数宝物在朝她招手。
“拂道友,你真有办法钻空子?”宋鸿远还是难以置信,想到玉简上元婴真人的可怖记载,忍不住劝道,“还是算了吧,不管他们怎么招惹我们,现在命都没了。我们顺利抽身,何必再搅进浑水里去?”
拂衣笑得眯起了眼,隔着桌子拍了拍宋鸿远的肩膀,道:“宋道友只需要做一件事,完全没有危险,而我嘛,有一点点风险,但不冒风险怎么配得上这样大的机缘?”
宋鸿远叹了口气,认命地看着拂衣,语气颇为无奈。“我要做什么事?”
拂衣右手本能地握紧又送开,其实对于她来说,此刻要冒的风险比盗宝本身更大,因为她需要对宋鸿远付出全部的信任。
迟疑只在一瞬间,拂衣最后还是下了决定。“请宋道友前往附近山林,去猎一只鹿......”
第109章 分头行动
宋鸿远离开的时候回望南明城,巍峨的城门与灵光流转的阵法,让初来乍到的他惊讶于外域小型城池的规模,不论内里的灵气浓郁程度,还是整个城池的恢弘气势,都比缚龙域的每一座大型破旧城池强了太多。
城外或紫或蓝的灵草灵花隐在水雾中,朦朦胧胧,像是走入了一场梦境,而这座富有历史气息的古老城池就如真实世界的坐标,远远地指引着修士前来。
宋鸿远没有多看,转身循着拂衣所示的方位疾飞了小半个时辰,心中生出了一丝疑窦。其实这怀疑一早就有,只不过连日奔波与忙碌,让他心神半点不得空闲,此刻独行终于有了拿出来细细思索的时间。
“她曾说自己是从万妖山脉逃出来的,一个从小被带去山中的女奴,是如何得知这么多讯息,又如何会有那样强悍的实力?还有精妙的身法,剑法,秘术,这些绝不是女奴能够接触到的。”
宋鸿远再想到踏出缚龙域后发生的一切,拂衣的一举一动都表明她对外域无比熟悉,就连出阵后试图逃离的方向,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择出的最优路线。
还有前些日明镜城西荒林那一场宝光,为什么就在他们被人找上麻烦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一场最终毫无结果的宝光?那会不会也是拂衣脱身的手段之一?
宋鸿远越想越是震惊,许多从前忽略了的细节重新涌入脑海,要是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拂衣有一名外域好友,为免也太过于牵强。
“难道她根本不是万妖山脉的女奴,或者是从外域被捉来缚龙域困了许多年?”宋鸿远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这样一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应是外域某个家族的后代,或许还是十分强盛的家族,功法与秘术自不会差。多半是遭到家族争斗的牵连才被丢进缚龙域......”宋鸿远脑补了一场家族内斗大戏,不由得对拂衣生出几分同情。
“她现在不返回家中,要么说明近亲都已死在了内斗中,要么说明整个家族都覆灭了。唉,算了,探寻这些隐秘作甚,只要她没有坏心,何必追究更多。”
宋鸿远抛开这些纷杂思绪,驾着一柄缚龙域买来的二阶上品飞剑,还未适应飞行的他看上去有些摇摇晃晃,不过很快就趋于平稳,在越来越茂密的树林中顺利穿行。
拂衣离开茶肆后径直出了南明城,头也不回地朝申家族地所在的方向潜行。
申家位于城外一座红色山峰中,这山底部是一道巨大圆柱形,中间有一段二十余丈的中空,圆锥形的山巅就悬浮在这中空之上。
从极远处看,像是有人一剑将山劈成了两段,余威的冲击让山顶飞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落下。待走得近了,中间空出的一部分看着越来越大,就再不像是人力能够造成的景象。
申家就建立在中空的位置,若是抛开上方圆锥形的山顶,他们的族地看上去像是一座微微下凹的环形山。
拂衣的目的地不在那里,而是山的底部,但凡小型家族藏宝,都会将地点选在距离最近的地底,这是人族的惯性思维,也是经住岁月考验的极佳选择。
当一个小家族有灭族风险时,会让族中精英后代带上宝物走密道逃走,长老与高阶修士留下来迎战,要是宝库距离太远,前去取宝的途中容易产生各种意外。
拂衣在距离红色山峰较远的地方沉入地底,不再继续往前,而是不断地下沉、下沉,直到肉身感觉到一丝来自于自然的威压才停下。
“小土,这回可是在元婴期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得警醒点才行。”
土灵片刻不停地吸收着黑鱼中的神秘气息,不紧不慢地向拂衣传达出一种“少小瞧我”的情绪。
“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啦。”拂衣说不紧张是假的,面对宋鸿远的迟疑,她必须做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免不了忧心忡忡。
“小土啊,千万别看到什么就偷什么,咱们不缺这点灵石,就只缺麒麟之角,明白吗?”
土灵传达出一股闷闷的情绪,又表达了自己想要吞噬一点土属性灵物的意愿。拂衣想到它饥饿吞噬时的状态,心中猛地一抖,本能地开启忽悠模式,开始循循善诱。
“待你以后融入本命剑,我找到什么灵物不都要给你吃吗,何必急于一时呢?麒麟之角可是好东西,最后不还是要拿来练剑嘛,四舍五入一下,不还是等于被你吃了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土灵本就不高的灵智经不住忽悠,听到能吃灵物、能吃麒麟之角等关键词就满足无比,快快乐乐地钻出丹田,还在拂衣鼻尖上亲昵地点了一下才钻入地底更深处。
“幸好是个傻乎乎的......”拂衣捏了把冷汗,要是土灵疯狂吞噬宝库中的灵物,气息波动很容易引起元婴修士的注意。
但它要是刻意收敛气息潜伏进去,就会成功与土地融为一体,除非有人故意探出神识在宝库扫来扫去,否则绝不会被人发现。
“算上范城主共有十名元婴前往申家,现在还没有传出斗法波动,说明双方还在相互‘客气’,等到双方当着众外人的面讲尽道理就该开打了。”
申家与范城主再不要脸,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特别是有外援在场的情况下,一言不合就开打,不符合大家的正派道修身份。
说来也是虚伪,拂衣耸耸鼻子,换做是她有亲近之人被杀,有实力找上门去报仇还废个什么话,提剑劈就行了呗。
正这样想着,一道数年来都不曾感应过的强大威压,从上至下如海啸般涌来,拂衣赶紧调转灵力祭出一层防御灵光,随着气流波动剧烈摇晃。
还是元婴期厉害,拂衣一颗心怦怦直跳,要是换个心理素质不高的小修士,这会儿都该吓得瑟瑟发抖了。
申家与范城主双方共二十名元婴,一旦开打,方圆数百里都会有所感应。但拂衣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反倒十分安全,因为元婴斗法往往都在高空之中、云雾之巅,那里没有遮拦,能让自身实力发挥到极限。
“不过这斗法波动也太剧烈了吧......”拂衣只觉胸腔闷痛,人中处微微发凉,伸手一摸,原是鼻腔被震出了血。
第110章 得手
拂衣没有理会肉身小小受损,在脆弱的筑基初期,动不动就要流血受伤,她早就习惯了。只要不会留下严重暗伤,经受点斗法余威算什么,反正人家不是针对她,力道并非难以忍受。
她感应着土灵的行动,同时也观察着自己身周的防御灵光,打从双鱼出现,她自己凝结的防御灵光就具有了一种令她安心的厚重感。
拂衣猜测这是黑鱼气息与防御术结合的效果,她也好,外人也好,都无法察觉到这灵光中的神秘气息,只能感觉到这重护罩难以被攻破,堪比超品法器的防御。
“又省了一大笔......”拂衣暗戳戳地想,原本打算买几件纱裙备用,现在看来只需一件作为保底防御即可。“反正有些纱裙的颜色能变来变去,一件顶七八件呢,款式什么的,都是浮云。”
拂衣自恋归自恋,但并不是个爱美之人,或者说她追求的美与许多女修不大一样。比起精致妆容、华美发髻、衣裙流光溢彩,她更喜欢追求力量的美。
她认同每一种美的方式,白皙的皮肤好看,麦色或黝黑的皮肤也好看,高挑挺拔好看,矮小魁梧也好看。
只要不是刻意追寻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在她看来都是好的,所以她从来不要求自己非要梳个飞仙髻,穿一身华丽丽的流光裙,毕竟打起架来不方便。
土灵一路低调潜行,有那么几个瞬间,连拂衣都很难感应到它的存在,要不是有契约让他们心神相连,她一准儿会认为这小家伙跑路了。
听从拂衣吩咐的土灵没有急匆匆赶路,而是以小心谨慎为主,一路寻着与自身气息最契合的地段行走,哪怕偶尔要绕一段路也无所谓。
拂衣对此很是满意,元婴期的打斗少说都要三五日,要是旗鼓相当,打上十天半个月都不稀奇。以土灵在土地中穿行的速度,顶多两天就能走个来回。
“也不知道这回申家会不会覆灭,前世的神秘之手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未知,不过实力明显比范城主强多了。”拂衣其实不太关心申家会不会死得一个不留,她更关心的,是盗走麒麟之角后的安全问题。
申灵杰敢当着范明月暴露族中奇珍异宝,说不定也敢在别处吹嘘露底,再结合申家人放出要砸开凌霄宗大门的话,麒麟之角的消息很快会传遍灰星域。
若范城主一帮人获胜,必会在战后前往宝库分宝,事后得知申家拥有麒麟之角,他们却没在宝库中看到,他们的视线就会集中到别处,开始刮地三尺式搜寻。
以拂衣和宋鸿远的境界,本不至于被当做嫌疑目标,但他们两个恰巧卷进了范、申两人之死,一旦有金丹侍卫提及此事,范城主等人定是宁肯错杀都不肯放过。
所以拂衣才让宋鸿远前往南明城外一处无名山谷,只要绕过那片山谷,即可抵达一片看似荒芜的怪石平原。在这片平原地底深处,居住着一种通体深褐发亮的灵鹿。
这种被称之为“隐鹿”的族群十分胆小怕事,属性为土,喜群居在地底洞窟中,每隔一段时间才会三五成群出来觅食。一旦搜寻到大量食物,又会躲在洞穴中不出。
隐鹿在修仙域的存在感极低,除了血肉能食用,骨骼鹿角与妖丹能酿酒,别的材料都无甚大用。除了猎兽做灵膳的酒肆,别的修士连它们长什么样都懒得关注,自然也不会刻意跑去剿杀。
按理说这种没有太大生存危机的妖兽,根本不至于敏感至此,但偏偏隐鹿胆小到恨不得永远不见光。
拂衣曾经也是不关注隐鹿的修士之一,直到后来偶然得知,隐鹿竟与麒麟一族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这才明白它们活得小心翼翼的理由。
隐鹿之角经过秘术炼制提纯,能够提炼出具有麒麟之角功效的一小块精华,这块精华自然比不得真正的麟角,顶多具有两三成血脉气息。
但妖祖后代本就稀少,如今每一代都只余下了一只,谁都不可能找它们要身上材料去,是以能有一件替代品亦是幸事一桩。
拂衣不知道炼制提纯的秘术,不过她也不追求做到极致。她打算把身上那枚剥离下来的麟角碎片,结合土灵的一缕气息,与隐鹿之角熔炼一番搅乱视线。
世间少有人知晓真正的麟角长什么样,玉简上的描述含糊不清,每一枚绘制的图案还都不大一样,反正大家只知道麟角形似鹿角,具有精纯土灵以及一股悠远厚重的气息。
“待宋鸿远猎鹿归来,再花一两天把鹿角炼制成‘麟角’,说不定上面一群元婴期还没分出胜负。”拂衣打算到时候再来一趟,让土灵把假麟角放回去。
不管最终获胜者是申家还是范城主,只要有一份“麟角”在宝库中,就能为她和宋鸿远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他们两个属于整件事的“神秘第三方”,既然神秘,就该神秘到底,最好永远都不要暴露他们曾经卷进过这件事。
“到手了!”拂衣心神一动,感应到土灵极致的欣喜,很快又被它强行压制回去。
“总算学聪明了。”拂衣深觉自己的灵智感染了傻乎乎的土灵,再想想钟韵也是在她的指引下越来越机灵,忍不住欣慰一叹,“真是近朱者赤。”拥有她这样的同伴真是幸运,她好生羡慕土灵与钟韵。
土灵归来时仍然绕着远路,并未因得宝而过分激动,返回拂衣身边时,也不像从前那般急匆匆地钻进丹田里。
“不对啊,你怎么老实过头了?”拂衣皱了皱眉,察觉到土灵过分的乖巧,脑中浮现出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土灵传达出一丝含羞带怯的情绪,非常憨厚地告诉拂衣,它见麟角是一对,一不小心就吞噬了一支,只给拂衣留下了一半。
拂衣:“......”她还要和宋鸿远五五分啊!总不能让她瞒着不提寻到的麟角是一对吧?她就算再抠门都干不出这种事!“你给我吐出来。”
土灵坚定地传达出不吐的意愿,随后表示自己吃掉以后也可融于本命剑中,所以与拂衣之前所言没有区别。
“......”拂衣一时语塞,怎么有种灵智被它偷去太多的感觉?这是自己跳进自己挖的坑了吗?
第111章 以假乱真
拂衣生无可恋地离开了申家附近,扛着重重斗法余威,感觉心里的疼痛比压力还强烈。虽说事实确实如土灵所表达,它吃了融入剑中效果都一样,甚至不需要再靠炼器大师多费一道工序。
可是没有亲手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麟角,还是让她有些欲哭无泪。好说歹说让土灵把第二支吐了出来,拂衣忍痛决定,还是把这支原原本本交给宋鸿远。
这件事是她计划的没错,但人家也不是没出力,以后要担的风险与她一样大,她不能占据属于别人的那一份。
钻出地面的时候已是第三天凌晨,水雾浓郁,模糊了视线。拂衣探出神识往高空之中打量,仍能感觉到持续不断的斗法余威拍打着神识,这种感觉就像极重的硬物轻轻压在识海之上,不痛不痒,但能让修士产生本能的危机感。
拂衣赶紧抽身离去,踩在沉雾之上朝南明城外飞行,到了城门外才从剑上跃下,从无人看守的阵法中穿了过去。
申家出事,南明城内一片哗然,城主早就躲在府中暗戳戳观察情况,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还能不能继续坐稳。
城中不似城外那般冷冷清清,在护城大阵的防御下,大家都窜到了房顶上看热闹,偶尔瞥到一抹光芒从高空划过,亦会引起一群低阶修士的惊呼。
拂衣与宋鸿远约好在城外汇合,她进城来是为购买二阶超品炼丹符,由于炼气筑基修士没有生出丹火,不足以提供长时间炼丹炼器的火焰,只能借助符箓或火石。
火石昂贵,拂衣肯定不会去买,她又不走丹道器道,十余年都不一定能用上一回。这种情况下,炼丹符就是最佳选择。
这种符箓都是金丹修士所制,里面留存着适合炼丹炼器的火焰,有的是修士本身的丹火,也有的是修仙域千奇百怪的灵焰。拂衣不需要火焰有多特殊,只要能稳定维持一定时间即可。
来到城中最大的一家符箓店,只见大堂空无一人,抬眼一瞧就见金丹期的东家领头站在屋顶上,带着筑基期、炼气期的杂役,兴致勃勃指着天空看热闹。
拂衣无奈,只好飞身跃上屋顶,先对东家施了一礼,见他和和气气点了点头,才转身对着一名筑基初期的杂役道:“劳驾道友取五张炼丹符。”
中年闻言颇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天空,最终还是点点头,先一步跃下屋顶。“道友随我来。”他伸手将拂衣引入大堂落座,自己钻入后院取出一个储物袋,从里面翻找出四种炼丹符以供挑选。
拂衣一一感应过去,最后选择了一种与土灵气较为契合的符箓,二阶上品,五张已是足够。“一共多少灵石?”
“一张原本要一百枚下品灵石,今天有喜事......咳,今天东家心情好,道友一共给四百下品灵石吧。”中年脸上带着藏都懒得藏的笑意,分明是非常乐于见到申家遭难。
拂衣谨慎地没有戳破也不提及外面发生的事,笑着拱手谢过,取出四百灵石放在桌上,收好符箓后匆匆出了城。
刚刚走出护城大阵,空中传来的威压与斗法余威骤然变得剧烈,拂衣知道这是双方都在拼死一搏,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从储物袋祭出沉雾一跃而上,灵力注入的瞬间,飞剑风驰电掣冲向远方,剑身散发的灵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花了眼的错觉。
拂衣好久不曾感受过这样快的速度,心中生出一种畅快之情,恨不得就这样一直飞向远方,直到灵力耗尽。
享受归享受,理智仍是要及时回归,行至约定好的山脚下,拂衣心念一动顿在半空之中。飞剑几乎没有前冲的惯性,灵光将她稳稳当当罩在其中,好像她一直就停驻在此处没有动过。
“果然是柄好剑。”拂衣跃下地面时仍有些意犹未尽,直到神识察觉到宋鸿远的气息靠近,这才收起试试飞剑攻击威力的心思朝他飞驰而去。
宋鸿远身上的黑衣黑面罩严丝合缝,灵息沉稳步法灵动,一看就知此行较为轻松。“你那边情况如何?”
“到手了,一对麟角,你我各一支。宝库中其他的东西我都没动,一是确实带不出来,需要来来回回跑好几次,这样太浪费时间。二是取走的东西越多越容易惹人追踪,发财不靠这一笔嘛,对不对?”
宋鸿远听到她絮絮叨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小事,而不是从元婴期眼皮子底下盗宝,不由得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要不是大家族出身,怎么可能在元婴威压下如此淡然?
“你在发什么呆?把东西收好,鹿角给我炼制。”
听到拂衣的提醒,宋鸿远才将储物袋内两对形状不同的鹿角取出,让她自行挑选。
两人在山脚下设置好阵法,取出麟角与鹿角仔细比对,深褐色的长角上各生有三五处短分支,乍看上去都差不多,唯有细细辨别才能看出细微的不同。
至于二者的气息更是有着天壤之别,一个只有低阶妖兽的气息与淡淡土灵,另一个散发着一种令修士向往的古老气息,蕴含的土灵亦浓郁得惊人。
拂衣挑选出两支较为相似的角,让宋鸿远出阵守在外面,自己激发了炼丹符,取出麟角碎片开始熔炼。
碎片只是薄薄的一层,看不出是申灵杰故意剥离出来,还是麟角自然脱离被他捡到,但就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一片,都耗费了整整一张炼丹符才融化成液。
拂衣小心翼翼地操纵着深褐色液体覆盖于鹿角之上,又与土灵沟通,让它祭出一缕精纯灵息,缓缓注入鹿角内部。
在炼丹符的烘烤下,液体与土灵逐渐向内部渗透、融合,拂衣惊喜地发现,这假冒伪劣货竟与真货有着五六成相似。
趁着鹿角还未定型,拂衣将多余的部分进行了删减,又将形状稍加修饰,让外表看上去能够以假乱真。
待五张炼丹符全部耗尽时,一对褐光闪闪的“麟角”就此诞生,拂衣心中成就感满满,顾不得神识与灵力消耗近八成,挥开阵法让宋鸿远取出真麟角比对了一番。
看到他脸上震惊的神情,拂衣知道,是时候将这对假货放回宝库混淆视线了。
第112章 有惊无险
申家与附近小城主的关系如同寄生,小城主搜刮灵石寻求申家高阶庇护,没有灵脉矿脉支撑的申家也乐得如此。双方之间的地位看似有高低之分,其实心中都清楚互相离不开对方。
所以申家遭难,并非所有人都发自内心感到高兴,至少南明城主孙万里心里就很是惆怅。
他传讯请来了另外八座小城的城主,坐在城主府大堂中相商,但大家除了沉默并无别的举动,毕竟他们一群金丹期也不可能冲上去帮忙。
“张城主,你不是和那什么派的元婴长老有些渊源么?能否请她老人家出山,帮一帮申家诸位前辈?”孙万里向一名年迈女修,神情中带着期待。
白发苍苍的张城主摇了摇头,苦笑两声道:“申家当初放话迟早要吞没西边小型门派,但凡是门派真人,谁不想看到他们遭殃?不亲自动手,只不过是嫌麻烦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一名稍显年轻的男修眼珠滴溜溜一转,打破了大堂中的死寂。“我说诸位道友,你们认为申家前辈能否顺利渡过此劫?”
他话虽问得委婉,但大家都清楚他在暗示什么,无非是认定申家人会死得骨头都不剩。其实在场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申家元婴的战力比起实打实进阶的元婴真人,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
靠旁门左道能够拖延一时,但底子摆在那里,耗得越久越不可能翻盘。
“李城主问这话有何深意?”孙万里垂下眼帘,遮住眸中闪过的一抹净光,他心中有猜测,却不愿主动说出来,若大家的想法都一致,那他再表示支持也无妨。
李城主见他如此不免有些鄙夷,不过仍是直截了当说出了心中想法。“城主之位坐不下去,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诸位道友,说到底申家众真人只在面子上给我们撑过腰,我们与他们算不得关系匪浅吧?”
“确实如此。”
“李道友所言极是。”
“哼,他们在我们身上的收获可多多了。”
一时间众城主抱怨连连,从前积攒的畏惧和幽怨全都爆发出来,再记不得自己当初是如何靠着讨好申家人取得城主之位。
李城主见状牵起嘴角,压了压手掌接着道:“照我说,现在正是最佳时机,诸位道友可愿与我一起,将本就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这理由简直正当得无法反驳,本来就是他们献上去的,现在得不到庇护了,难道还不准收回来?大家一拍即合,连孙万里都连说了三声“好”来赞同。
九名境界不一的金丹修士说走就走,只不过行动并无正常出行的风风火火,反倒是走着城主府密道,一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出了城。
拂衣独自一人潜伏回到申家附近,在地底深处对着土灵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别把这一对吞了,我没时间再赶制一对出来,知道吗?”
土灵对假麟角非常感兴趣,若非拂衣如王八念经般传达着心神,在它记忆中烙印上“不可吞噬”四个大字,它还真的有些控制不住本能。
拂衣感受到它的保证心头一松,同时也为它对假麟角的反应感到惊喜,连土灵都能骗,害怕骗不过从未见过真麟角的修士吗?
“去吧,这次尽量速去速回。”
土灵应下后身周黄光一闪,卷起假麟角消失不见。
“胜利的彼岸就在......”眼前二字还没说出口,拂衣就觉远方传来数道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遭了。”这一看就是和她打着同样主意的修士,而且还是很多个金丹修士。
拂衣反应只比思绪慢上不到半拍,待心中生出忧虑的时候,已是运转化尘术消失在原地。她强行按捺住不平静的心绪,以免影响秘术之效,同时还不忘对土灵传达危险预警,让它放回假麟角立刻离开。
她镇定下来仔细分析了一番,眼下情况并非那么糟糕,危险归危险,但只要熬过去,她和宋鸿远以后的安全性会更有保障。
她感应到远方潜行而来的正是九名金丹修士,虽说辨不出身份,但几人行进的方向十分明确,正是冲着申家宝库而去。
这说明九人与她一样,心神绷紧,生怕上空战斗突然结束,恨不得立刻钻进宝库将东西腾空。既然如此,就很难分出心神仔细扫视地底更深处。
她进阶筑基后,对化尘术的运用自然会提升一个等级,再结合经验应对,瞒过一群不专注的金丹修士不成问题。
土灵更加不需要她操心,在黑鱼中浸染了大半年,它如今爆发后的实力堪比金丹圆满,与这九人属于同境界。
拂衣知道他们要么是申家仇人,要么曾经依附于申家,想要趁此良机把从前的损失讨要回来。不管属于哪一种情况对她来说都没差别,所以她也不会好奇去探知。
如浮尘般融合在土地中,对周遭的感知都变得与寻常不同,像是以一种旁观的角度在看待一切,格外清晰,又格外抽离。
她听到了九名金丹修士在灵光护罩中不平的呼吸声,暴露了他们心底深处的担忧,她听到他们匆忙的脚步声,暴露了他们对宝物的急切。
这让拂衣渐渐放松了心绪,如此一来,化尘术反倒发挥得更为完美。
渐渐的,九名金丹修士远离了她的感知范围,但她没有急着收起秘术,而是按照对方的神识范围默算着时间。直到确定自己不会被感应到,她才缓缓向后钻了一段路,随即唤回土灵返回到地面上。
“呼,总算是有惊无险。”拂衣重见天日的时候,高空传来的余威已让人直不起腰来,尽管如此她还是欣喜若狂。“接下来为宝物打生打死,可就再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待土灵钻出地面回到丹田,拂衣赶紧祭出沉雾,启动了飞剑的自主防御灵光抵抗上空威压。乌云滚滚,白天早就如黑夜般昏暗,时有劈开云雾的灵光乍隐乍现,好似电闪雷鸣,让人望而生畏。
拂衣赶到宋鸿远所在的山脚下,还没来得及从飞剑上跃下,就听得身后传来阵阵轰隆巨响。她摇摇晃晃了一阵,升上稍高处往远处看,只见申家所在的红色山顶轰然坠落,将位于中间的族地压在了山下。
第113章 脱贫
山巅与山底阖上的瞬间,中空处爆发出一道强烈的光圈,夹杂着尘土,伴随着气浪,狠狠朝四面八方荡开,似要愤怒地毁灭一切。
周围或高或矮的山峰皆受到极大影响,有的摇摇晃晃,有的山石崩裂,根基较浅的甚至从中间断裂开来,尖尖的山巅朝着下方狠狠坠去。
一时间鸟兽奔逃,空中地面很快传来妖兽哀嚎,那是死亡的声音,或许它们附近还有不幸被牵连的修士,悄无声息地陨落在余威之下。
红山的倒塌代表申家元婴修士尽数覆灭,这一点身在城中的修士知晓,位于安全地段的拂衣也知晓。护族大阵不仅仅是阵法,还有元婴修士合力布置的结界,人死结界消散,余下的阵法再高明,亦抵挡不住有心人的进攻。
山崩地裂持续了半柱香,终于缓缓落下帷幕,黑压压的云雾已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散去,露出正午时分的刺目阳光。
拂衣踏着沉雾徐徐上升,宋鸿远也跟着驾舟而来,两人远远眺望合拢的红山,只见十道灵光从高空刷刷降下,在红山外一闪不见。
“看来范城主他们一个都没死。”拂衣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一个甘于忍辱做宠男的修士,哪里会是简简单单的人呢?平时表露在申家人面前的实力,恐怕还不及真实实力的一半。“也好,这会儿正好能撞上那九个金丹期。”
拂衣有一旦脱身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嘿嘿傻笑了片刻,转头对宋鸿远道:“眼下赚了两笔,你是找个地方修炼闭关,还是游历各城接任务?”
宋鸿远思索片刻,看着远方被元婴期摧毁的山脉,沉声应道:“去游历。拂道友有何打算?”
拂衣毫不迟疑地朝他拱了拱手,道:“游历,不过同行之路就到此为止吧,愿道友早日加入心仪宗门。”
“好,拂道友保重。”宋鸿远早有预料,分开历练是迟早的事,他们两人性格南辕北辙,想法更是截然不同,因缘际会之下相伴同行一段,彼此留下的都是好印象,这就已经足够。
拂衣笑着挥了挥手,心念一动调转飞剑的方向,头也不回地朝南明城反方向飞去。
身揣一万六千二百八十六枚下品灵石,拂衣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当然,她现在踩在沉雾之上确实飘在空中,但心里头不是一般的舒爽。
“如此丰厚的身家可真是不像我,有点不习惯是怎么回事......五十五枚中品灵石外加一大堆没出手的宝物,这算是脱贫了吧。”
拂衣原本以为,要在灰星域苦兮兮地做许久任务,杀妖兽杀到手发软,才能赚够去寻钟韵的灵石。现在好了,只需从西走到东,即可通过跨域传送阵直达千湖域。
待她抵达传送阵,至少都是两三月后,钟家就算有天大的事,近一年时间也该解决了。“到时候就在千湖域参加大选,比起灰星域,那里可繁华多了。”
灰星域除了三面神秘的虚无之外,并无更多吸引她的地方,这里如一波很少泛起涟漪的湖水,连秘境都极少出现。
拂衣打算先在西边安全的城池待一段时间,把该出手的出手,顺便探听一下明镜城、南明城与申家灭族的后续消息。
在空中飞行了整整一天,拂衣感觉体力不支才徐徐降下,随意找了一棵茂密灵树,盘坐在上方恢复灵气。她的神识铺开在方圆十五里,偶尔调戏一下路过的一阶灵兔,吓得人家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唉,比起后世的险恶,现如今才是修道的最佳时代啊。”
灵气逐渐衰败,资源渐渐枯竭,就连妖兽与人族具有灵根的孩童都在逐年减少,余下来的修士想要活下去,长久地修炼下去,就不仅要与天争命,还要与人争资源。
宗族之间为了灵脉矿脉生出裂痕,曾经建交数百年的双方,情谊最终抵不过利益,终是化为乌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越来越低,到时候别说坐在荒郊野外恢复灵气,到了衰败后期,就连坐在洞府闭关都容易被人打劫。
外面的每一个修仙域都渐渐变成了缚龙域的模样,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名门正派与世家大族的风范,似乎永远不会因外物动摇。
像钟韵,还有一位叫蔺不屈的法修,以及神神秘秘的长离,都为改变修仙域风气做出了极大贡献。
拂衣相信世间有极致的邪恶,也相信世间有正义与大善,只不过她与大多数心怀希望的修士不同,她不认为正义与善能够助下域渡过此劫。
从前的她认为事不关己,只要她能飞升,下域管她什么事?如今的她还没想那么远,但她认为修仙域灵气衰败,很有可能是第四次浩劫即将来临的征兆。
玉简上没有记载浩劫前后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能够记载的生灵都死透了,后世只能从遗留下来的物件与只言片语判断猜测,至今也没有个精纯答案。
拂衣能想到这一点,顶尖宗门的真人们同样能想得到,所以她丝毫不慌,毕竟天塌下来还有元婴期顶住,她现在还只是个筑基期的孩子。
等她到了元婴期,该承担的责任同样不会推脱,没办法,谁叫她这辈子认识了钟韵与长离呢。这或许就是与风云人物、妖物交朋友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拂衣感觉到灵气恢复九成有余,再次祭出沉雾离开了树梢,往前飞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见不远处有护城大阵灵光闪烁。
她加快速度飞行,抵达城郊时就将飞剑收起,换作步行来到入城队伍后方。抬眼瞧了瞧城门上的石牌,永昼城三个大字写得张牙舞爪,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潇洒韵味。
想来建城者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物,拂衣每到一处都爱四处观察,东看一眼西听一嘴,导致回忆乱糟糟的,什么线索都有。她喜欢感悟身边的一切,这让她能够更加深刻地认知己身。
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远处一名筑基女修与同伴分享酿酒心得,近旁忽然有人提起了申家发生的事,拂衣耳朵一动,开始专注偷听起这一边。
一名青衣男修满脸艳羡,语气酸溜溜地道:“据说最后让那位范城主得了去,啧啧啧,那可是麒麟之角啊......”
他的同伴不以为然,闷声嘀咕道:“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
拂衣暗道正是这个理,消息都传出来了,谁知会引起什么人抢夺。正这样想着,她的视线无意扫到了一张熟悉面孔,那五官,那气息,还有垂头转身离去的背影都让她浑身麻木,一时楞在原地忘了动。
第114章 鑫云
那人穿着一袭白色斗篷,帽檐上镶嵌着一圈短白绒毛,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红润饱满的唇。尽管如此,拂衣还是在她转身离去时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隐藏得极好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透过人群,被拂衣轻易捕捉到,那是白虎一族特有的金灵息,哪怕经过宝物遮掩,也瞒不过对这一族了解至深的人。
拂衣默念着她的名字,往事一幕幕浮现于心间,有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这便是前世背叛了她,最终在惊惶悔恨中死于她手的妖修,也是妖祖白虎在现世的唯一后代,鑫云。
一人一虎的友谊与世间大多修士的友谊一样,始于眼缘,深于信任,终于利益。
刚认识鑫云的时候,她活像一只精力永远都耗不尽的猛虎,每次与人结伴探险时,都要撒丫子跑在队伍前方,在云雾之中笑着对身后队友大喊:“你们怕什么,快走,有妖兽我就一掌拍死!”
那时候拂衣不知她是妖修,只觉这姑娘简直对自己胃口,到后来两人逐渐亲近,甩掉了过分谨慎的队友,结伴去过不少危险之地。
她们都是敢冲敢闯的性子,一见如故,越相处越觉得合拍。鑫云生来具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拂衣又凭一柄剑闯荡了许久,知道什么时候敢勇往直前,什么时候该稍微让步。
鑫云对拂衣收放自如的勇气与谨慎十分欣赏,拂衣也很羡慕鑫云一往无前的气势,两人惺惺相惜,恨不得同住同行同修炼。
拂衣在听到鑫云自报身份来历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么惊讶,她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历练中发现,这位好友对妖兽有着谜一样的压制,这是人族修士不可能做到的。
她还记得当时她笑眯眯地道:“你变回原形让我捋一捋毛,以后我也算是摸过妖祖后代的人了。”
鑫云当即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身周灵光幽幽一闪,当真化作一头威风凛凛的白色大虎。
她一身皮毛雪白发光,没有一丝杂色,铜铃大眼又圆又黑,虎尾慵懒地一摆一摆。四只毛绒绒的白爪子悠悠抬起又落下,在空中走来走去,无比潇洒。
“拂衣,听好了啊,我给你吼一声吓唬吓唬小妖兽!”鑫云兴致勃勃跳到一块大石头上,冲着山林深处吼了一声,白虎之啸沉厚有力,让第一次听到的拂衣心中一抖。
霎时间,林中飞鸟逃命似的纷飞,远方妖兽吓得四处奔逃,大量三阶妖兽齐齐受惊,踏得地面剧烈颤抖。
“哈哈哈,拂衣,我厉害不厉害?”
“厉害!快,让我捋一捋毛......”
那时候,鑫云对她的信任与喜欢绝非作假,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而正是因为如此,背叛来临时她才如坠冰窟,悲痛甚至压过了愤怒。
这位她曾经最信任的好友,为了一件她至今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将她引入极端危险之境,那是她第一次差点死在戾霄鸟爪之下。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知晓原来鑫云与戾霄早有往来,这一场生死局,正是他们两兽的大计划。
拂衣逃得艰难,耗去大半条命才拼出一条血路,离开的时候她再无悲痛,唯有愤怒与怨恨。相交多年,鑫云难道不了解她的脾性?但凡好友有所求,只需肯直言告知,她难道会不情愿相助?
明知戾霄与她的旧怨,偏偏还要与之合作取她性命,最要命的是到最后都不肯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拂衣知晓一切都能被归咎为“利益”,可是这利益只不过是个统称,具体又落在何处?她身上一向留不住宝物,除了一柄本命剑和对剑道的领悟,可以算是两袖空空,这一点鑫云比谁都清楚。
拂衣还记得,在她浑身是血挣扎逃离的时候,鑫云板着脸眼神冰冷,说话的语气无比陌生。
她说,谁让你身上有必取之物,拂衣,你不要怪我。
“喂!你走不走,不走我插队了啊!”
拂衣被身后一名筑基中期敲了敲肩膀,这才从那场噩梦般的回忆中醒过来,她原本以为岁月变迁,自己早就放下了故人与仇怨,谁知看到活蹦乱跳的鑫云,心海仍会生波澜。
“抱歉抱歉,这就走。”拂衣朝后面的人拱手一礼,连忙朝前蹿了几步跟上队伍,一边做着深呼吸平复心绪。
待走到城门口缴纳了入城灵石,拂衣才猛地反应过来,鑫云分明压制过修为,她太了解对方,元婴初期时经过压制的灵息就如刚刚那般。
“她此时就已是元婴初期?”拂衣有些惊讶,她是在刚刚凝结元婴时认识鑫云,那时候的鑫云也是元婴初期。
拂衣前世一百五十岁凝婴,出关后的第一场历练就遇见了鑫云,若按如今的年月来算,就该是一百三十年之后。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进阶元婴?怎么会一百多年都没有半点增长?就算是妖修,也不至于一个小境界都不长吧。”
拂衣知道每一种妖修进阶的速度都有不同,不能用一个族群的标准来判断另一个族群,可是身具白虎血脉的鑫云,不至于弱到这种地步才对。
“算了,想她那么多做什么,以后最好再也不要碰面,省得再续孽缘。”威风凛凛的大白虎什么的,她这辈子都不想捋了,前世杀过她一回,今生......就算了吧。
拂衣很快从惆怅中恢复如常,在城中走走逛逛,打听了一下各家店铺的风评,最终选定了一家名为“雅鸣轩”的店进行交易。
雅鸣轩是永昼城里的老字号,东家是一名非常友好的元婴修士,据说偶尔还会使障眼法扮作管事、杂役,混在店里接待低阶来客。
拂衣进店时只看到一名娇娇俏俏的红衣女修,与她同为筑基初期,见她进门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道友,里面坐。”
拂衣与她寒暄过两句,便提出可否进入雅室细谈,红衣女修立刻会意,伸手将她请入阵法严密的隔间中。
“道友要出手的是何物?”
“延寿玉髓精华,金火异矿石。”
红衣女修有些愣神,这两样东西确实算得上宝贵,但延寿玉髓精华乃三阶宝物,她没办法定夺。“我资历有限,不好给道友估价,还请道友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请我们管事来。”
第115章 再次穿上贫穷的外衣
红衣女修留下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灵茶,蓝紫色的茶水向外氤氲着淡淡水雾,带着一股诱人甜果香气,拂衣知道这是外域女修们最喜欢的清魄茶,喝起来甜滋滋的,果香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奶香。
名为清魄,实则对魂魄没有半点助益,只不过好喝的同时有点心理暗示罢了。拂衣喜欢走到哪儿吃喝到哪儿,但凡去过的地方,有名的吃喝玩乐她都要去尝试。
再次喝到好久不曾喝过的灵茶,入口时仍觉惊艳,拂衣小口小口抿着,待一盏茶结束,隔间的门从外面推开了。
一名五官精致如画的金丹少年,带着和善浅笑走进来,于拂衣对面坐下后,十分温和地自我介绍道:“我是雅鸣轩管事,敝姓白。小友可否将延寿玉髓精华取出让我一观?”
拂衣敏锐的灵觉生出一股预警,不是针对于危机,而是提醒她眼前之人并非金丹初期。她对每一个境界的修士灵息都了如指掌,不管对方如何隐匿,总有一些与众不同之处。
结合外面的小道消息,眼前的白管事多半正是雅鸣轩的东家。
人家爱演,拂衣自不会戳穿,不慌不忙地从储物袋取出装有精华的小瓶,以及五枚品相完好的金火异矿石。
假白管事有模有样地掀开瓶盖,又是探入神识又是嗅来嗅去,装得跟不能一眼勘破似的,十分上瘾。
“唔,不错不错,这玉髓精华算得上三阶超品,还是难得一见的好品质。想来应是在封闭已久的无人之地取得,否则不会半点杂气都无。”
拂衣更加确定这装模作样的小少年是元婴修士,金丹期的神识与能力,尚不足以完全堪透同品阶的宝物,顶多能将二阶超品之物分析得透彻。
就像炼气期的一举一动能被筑基修士瞧得一清二楚,而同为炼气期的修士顶多能凭经验预判。
少年显露在外的是金丹初期,却能根据玉髓精华的气息分析出来处,还说得毫无差错,这完全不符合境界的局限性。
“我不知道这精华来自何处,是一位友人所赠,我用不上,所以才拿来换灵石。”拂衣不想说得太细,只想他快些估个价,再看看这店中有没有合适的防御裙。
假白管事听出她话中的谨慎,没有再对此多问,盖上瓶盖十分爽快地道:“九滴延寿玉髓精华,八十枚中品灵石,金火异矿石......一共二千五百下品灵石,你看如何。”
“多谢前辈。”这与拂衣心目中的理想价格几乎一致,延寿玉髓精华甚至比想象高出了十枚中品灵石,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晚辈还想购买一件防御裙。”
少年点点头,收起精华与矿石,取出灵石在小桌上堆起来,笑着对拂衣道:“那我去唤红衣进来,你有什么要求只管与她说。”
拂衣拱手谢过,起身目送他离开雅室,不多时就见名为红衣的红衣女修走了进来。“道友看看吧,储物袋里都是二阶上品与超品防御裙,价格好商量。”
拂衣探出神识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对她来说好像都差不多,除了一些太过华丽繁复的衣裙,别的似乎皆可。“请问道友哪件刻有变色阵法,防御力越强越好。”
红衣拿过储物袋翻找了几下,挑出三件款式不一的防御裙放在桌上,每一件看上去都是最普通的白色。
“这几件都能变幻颜色,中间这件为二阶超品,具有隐匿阵纹,可根据道友所在的处境进行调节,尽可能融入环境中。”
拂衣有些心动,虽说大部分时候都得靠收敛气息来隐匿,但若是不隐藏身形,还是容易被潜藏危险的视线扫到,她总不能时时刻刻靠化尘术前行。
化尘术是她最精妙的隐匿秘术,维持起来极其耗费灵力,若有可融入幻境的防御裙,再收敛了灵息,在危险之处赶路行走都方便许多。
“那就中间这件吧,多少灵石?”
“一万一千下品灵石,道友既是在我们这里做过交易,那就抹去零头,一万即可。”
拂衣的心动立马变为心死,二阶防御裙比一阶贵太多,这件乃是二阶超品,还有少见的隐匿阵纹加持,价格自然比普通防御裙更贵。
一万下品灵石!她好不容易才发家啊,难道又要穿上贫穷的外衣吗?算上刚刚到手的下品灵石,她拢共也只有一万八千七百余,这一去就是一大半,谁想得通!
心中小人已是泪流满面,拂衣心里苦,可她没法说,面上还要笑嘻嘻装作不在意。“多谢道友,那就这件吧。”不是她打肿脸充胖子,防御裙毕竟是必需品,往长远看,一件超品能从初期穿到圆满,一万就一万吧。
拂衣取出灵石的时候神识都有些颤抖,冒着生命危险拼出的身家,轻轻松松就给花出去了。幸好中品灵石有所增长,一百三十五枚,算来还是比从前富裕多了。
“道友若不嫌弃就在这里换吧,我把阵法令牌留下,一会儿给我带出来就成。”红衣收起余下两件衣服,笑眯眯地取出令牌出了门。
拂衣也不耽误,三两下换上新衣,从眉心逼出一滴热血认了主,感应内部阵法后只觉这灵石花得实在是值。
“不愧是是高价货,就凭这一手精妙阵纹,卖个一万三五也不成问题吧。”
纱裙材质轻薄,款式简洁,宽袖窄腰,裙摆不大不小,一穿上便与主人身形贴合得极好。拂衣心念一动,就见白色衣裙渐渐变了颜色,与周围深青色的木墙融为了一体。
再看里面的防御阵纹,与市面上随处可见的不同,像是有意模仿中古阵纹的简洁。
“看来这位炼器师还是个有情怀的修士。”拂衣越瞧越满意,耗费大半身家的小烦恼烟消云散,将纱裙再次调整为白色后,拿着阵法令牌大步走出了雅室。
大堂里来了几位新客,白管事与红衣都在接待,拂衣向他们点点头打过招呼告辞,还未走到门口,就见一名中年模样的金丹圆满女修冲进了门。
“白......管事,范城主,范城主死了!”
第116章 范城主之死
听到这个消息,大堂中所有修士都愣了一愣。近日来,明镜城范城主带人血洗申家的事早就传开,原因自然也清晰明了,为报杀女之仇。
哪怕大家都认为申灵杰死在范明月手中,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着申家说句话,他们的覆灭,是广大修士喜闻乐见的事。
范城主因此狠狠风光了一把,加上他一鼓作气,将周遭九座小型城池的城主尽数解决,这些人平时狗仗人势耀武扬威,他们的死让九座城中的东家管事笑开了颜。
因此,范城主最近是万人敬仰,名声颇高,加上申家库藏中的宝物属他占得最多,想要投靠的、拍马屁的修士自然络绎不绝。
他过得好,自然就有人眼睛发红,心里发酸。拂衣进城的时候就知道,有人故意散出他得了麒麟之角的消息,一看就是想想引心怀恶意的修士去夺宝。
没想到她刚进城买了件衣裳,人就已经死了。
拂衣停下脚步,暗戳戳走到两名筑基顾客身边,和他们一起假装看玉简,耳朵都竖得高高的,光明正大偷听中年金丹女修的话。
“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白管事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听到这消息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中年女修娓娓道来,也不在意店中偷听的小修士们,将打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说是刚刚还活得好好的,与人宴饮了一场打算闭关感悟,提升心境。谁知半个时辰前,他的洞府传出一阵异常波动,城主府的人死活攻不开阵法,只感应到一股纯正金灵,接着只看到白光一闪,洞府阵法随之打开,范城主已经死得透透的。”
拂衣听到纯正金灵和白光,心中就已有了答案。是鑫云,除了她再不可能有别人。
“据城主府透露出来的消息,范城主的心脉与丹田似被利爪穿透,元婴定是当场碎裂,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白管事的神情这才有了变化,只不过眼中的惊讶仍是淡淡的,在异常年轻的面容上显得十分违和。“利爪?莫非是妖修?”
“肯定是,元婴妖修进城要么靠宝物、秘术隐匿气息,要么与城主提前沟通。城主府的人都说洞府阵法没有被攻击过,说明范城主与来者提前交流过,知晓对方即将到来,说不定还打算在洞府招待一番。”
中年女修见大家听得津津有味,自己说着也十分来劲。
“城主府人都只顾着对外说八卦缓解惊吓,啧啧,明镜城都乱了套了。现在好几位元婴真人都赶了过去,估计是盯着城主位置,还有附近小城池也聚集了不少金丹修士。那个,白管事,您看我有城主风范吗?”
她说着骄傲地挺了挺胸膛,看上去还有模有样,只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没什么威严。
“你?城主?”白管事眼角微微抽搐,摇摇头,老气横秋地劝道,“老老实实在店里贩剑不好吗?东城李老头要的红木灵杖你制了吗?为什么要追求城主之位,与世俗牵扯过多不利于心境发展。”
“唉,好吧,那我制杖去了。”中年女修认命地叹了口气,八卦也不想再聊,转身朝后院去时还忍不住轻声嘀咕,“世俗牵扯多能赚灵石啊,我这不还是为了......店里着想么。”
拂衣没听清她差点说漏嘴的词是什么,不过从她屡次舌头打结看来,这间雅鸣轩肯定不是明面看到的这样简单。
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位喜欢装嫩的元婴老怪物,就颇有一种入世历红尘的洒脱,和许多开店的元婴真人气质截然不同。
在元婴期磨砺心境难免要经过一遭入世历练,以参与者和旁观者的双重身份进入凡尘俗世,看人来人往,看世事变迁。有人愿意去凡俗国度,也有人愿意留在修仙小城,各人选择与感悟皆有不同。
拂衣估计,这位“白管事”就是哪座山头的隐士高人,带着徒子徒孙跑来修心境,赚灵石只是个顺带。她无心多留,不管这家店是个什么背景,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擦肩而过之人不值得她费时间深究。
转身出门时,拂衣忽听得白管事“咦”了一声,接着就觉一道隐晦至极的神识,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扫过她的背脊。不是无礼的穿透,也不是恶意的攻击,就是一种小心又好奇的探究。
对方十分小心,刻意隐瞒着神识的存在,要不是拂衣灵觉异常敏锐,根本不可能察觉得到这番观察。不过她仍是面无表情地跨出门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察觉到。
她能怎么办,又不能冲过去拎起人家衣襟问他为何扫视,既然没有叫住她,说明多半是没有探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她身上唯一值得关注的是丹田,而被称之为气海的丹田本就是“虚物”,与识海和经脉一样,是无形无质的东西,别人就算想探也探不到。
她能看到黑白小鱼是因为她乃丹田之主,又是《无名剑法》的承载者。高阶修士的神识再厉害,也无法真正“看”到别人气海的实际模样。
至于气息,拂衣就更不担心了,她外露的灵息与寻常单金灵根修士没有任何区别,就连融合了黑鱼气息的防御灵光都没有奇异感。
所以拂衣估摸着,这位装嫩的少年老头多半是感应出了差错。果然,待她一路走出城外,都没有发现任何被跟踪的迹象。
“唉,只余下八千多下品灵石,还是老老实实自驾前往东边吧。大型灵舟的舱房动辄上千灵石,堂堂筑基修士,又不能觍着脸去住几百灵石的下品舱房。”她穷归穷,偶尔还是要讲面子的。
最关键的是她就算愿意住,隔壁的炼气期也不愿意啊,她一个人把灵气抽干了,让人家怎么清修。“无私如我,请天道看在这份上,让我一路顺遂些吧。”
拂衣不想再遇到鑫云这种意外,孽缘也是缘,在筑基时期,她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鑫云前世想图谋她身上的某件东西,今生说不定也会生出歹念,拂衣想到范城主之死,小小的身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筑基初期的她,可经不住元婴虎爪一击,她还是早早赶往千湖域为妙,背靠钟韵才好乘凉。
第117章 能躲则躲
拂衣走后没几天,雅鸣轩毫无征兆关门大吉,紧闭的大门上贴了一纸通告,以后不再于永昼城营业。
白管事和中年女修遣散了打杂的红衣,以及店中请来的另外几名小修士,他们都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只知两人退了租赁来的铺子,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件事没有在永昼城激起太大水花,偶有感到遗憾的常客议论起来,众修士这才惊觉,好像从来无人与雅鸣轩东家见过面,更无人知晓他们来自何处。
这位东家时常以各种面貌、各种修为出现在店中,就连红衣与打杂修士都不曾见过此人真面目,到最后竟连东家是男是女,是人族还是妖修都成了一个谜。
城中最记挂雅鸣轩的人,当属最后拿到灵杖的李老头,他发现这可能是他有限的人生中见过最为精致、威力最大的一根灵杖,内里符文与中古之物有着三五分相似,用材也极为不寻常,至少超出了他的见识。
李老头以低价得了好东西,自然不会在外面声张,只与众人一样在私底下议论着这家说开就开、还开得如此红火的店,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
拂衣一路飞得酣畅淋漓,恨不得时时刻刻住在沉雾之上,这柄飞剑的速度与灵性让她满意至极,根本不需要动用过多心神,一旦感应到她确定好的思绪,飞剑便会立刻执行。
从转向到下沉上升,从加速减速到骤然停驻,每一个动作都能够流畅进行,中间甚至不存在停顿。这在二阶法器中非常难见,哪怕是超品亦实属难得。
拂衣开开心心往前飞,偶尔降落在城郊恢复灵气,本想着来到外域至少能住上低等洞府,但赚取灵石真不易,仔细想想又何必......
接连三个月,她都在单调却不枯燥地赶路,修炼顺利,沿途不曾遇上任何危险,偶尔撞见妖兽亦是远远绕开,没有发生任何争执。
进入灰星域东部时,她随意挑了一座大城池入内打听消息,在茶肆坐下没多久,就有与她一样的过路人说起了西部的情况。
“死得那叫一个惨,全身都被妖修爪子给挠烂了!堂堂元婴真人,一城之主,谁想到竟然会在闭关期间遭遇这等事?”
拂衣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这流言变得还挺快啊,不是说好的心脉丹田受伤吗,怎么又成了全身都被妖修挠坏?
“谁让他高调呢,得了宝物不藏着掖着,还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大宴宾客。再不济也该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去一个没人知道他身怀重宝的地方吧。”
“你懂什么。人家元婴真人有实力傍身,得个宝物还要东躲西cang,那还修的什么道?捉迷藏道?”
拂衣听他们扯了一阵闲话,过了许久才又说起杀死范城主的神秘妖修。
“我看必是飞行妖兽,他们最狡猾,飞来飞去行踪不定,逃得也快。”
“那不一定,长爪子的又不止飞鸟。”
拂衣想到鑫云的实力,心知只要她自己不露面,谁都不可能从现场分析出她的身份。想到此,她又回忆起前世血洗申家的神秘之手,当时同样是猜测纷纷,与现在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该不会也是鑫云吧?她现在是元婴期,前世这个时候也一样是元婴期。申家说是十个元婴镇守,但个个都是弱鸡,稍微计划一番,将其逐一攻破并非难事。
鑫云维持人形的时候,实力就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修士,更不用说恢复虎身,一个打对方三五个都不在话下。
正这样想着,拂衣忽觉角落不起眼的桌子前闪过一道亮光,引得她抬眼望了过去。这一看,心里又是一沉。还真是孽缘啊,都从西走到东边来了居然还能遇上。
一身黑衣男装打扮的鑫云,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中期,见她目光扫来,还冲她咧嘴一笑眨了眨眼。
笑个屁,总有一天把你虎牙拔下来炼器!拂衣面无表情收回视线,默默起身丢下五十枚灵石出了门。惹不起她躲还躲不起吗?
“道友留步!”
鑫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拂衣心中小人差点暴起,这还真是躲都躲不起啊?
“有事?”
“呃,也不是有事。”
鑫云觉得眼前之人简直无礼,瞧那张脸,活像谁欠了她几条命。
“道友刚刚是在偷听范城主之死?我看道友有几分眼熟,是否在哪里见过?”
鑫云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然而神情却一派天真,看上去让人难以设防。但对她了解至深的拂衣知道,这就是她心有怀疑时的表情。
于是她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应道:“在永昼城门口,你穿一身白斗篷,当时还是女修。”
“咳......”鑫云尴尬地悟了捂嘴,神情语气中的试探终于消散。“原来如此,那就不耽误道友赶路了。”
拂衣点点头未在多言,转过身拔腿就走,为了不显得急迫,她还刻意进了一家邻近店铺逛了一逛。身后若有若无的视线消散之时,她才在管事谴责的目光中匆匆离去。
原来鑫云的疑心一直很重,原来她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冲动,原来她知道阴谋诡计,只是一直以假面示人。
从陌生人的角度观察,拂衣咂摸出很多前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她有段时间一直以为鑫云是受到戾霄蒙蔽,毕竟这头虎灵智好像不高的样子。但现在看来,人家灵智比她也不差嘛。
同样的坑可不能再栽倒第二次。拂衣脑中转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又打消了去。她想若是能放出风声,让人知晓夺走“麟角”的妖修正是鑫云,那她起码要面对数十年的追杀,肯定没时间跟她搅孽缘。
不过这里不是缚龙域,她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一个钟韵与她配合“无意闲聊”,再加上消息在外域不似缚龙域那般好传播,效果也不一定好。
拂衣还是摇摇头,以后再警觉一些就好,能躲则躲,躲到元婴期再遇上,她就懒得装客气了。
范城主陨落之谜会永远是个谜,至于假麟角何时被识破,就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了,对于她来说,这件事已经到了结局。
出城后,拂衣祭出沉雾升入高空,迎着轻风掠过城池与荒野,朝东边跨界传送阵方向疾飞而去。
第118章 千湖域
通往千湖域的跨域传送阵位于一座大型城池郊外,拂衣不打算进城,一进城就难免喝点儿灵茶嗑点灵瓜子儿,就算什么都不消费,入城灵石不也是一笔小财。
本着能省就省原则,她在远郊恢复好灵力,便一路步行来到了传送广场。这里比起缚龙域苦寒之地可热闹多了,说是一座露天小城都不为过。
来往修士从炼气期到元婴期都有,是元婴真人们神龙见首不见尾,一道灵光伴随着威压闪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阵法仍是要搭够九十九人才会启动,这里修士众多,每一座阵法前方都有很长的队伍,人头攒动,气息混乱,但人人都遵守着约定俗成的规矩,不会探出神识在周围扫来扫去。
修士与修士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拂衣前面是一名金丹初期,后面是一名金丹圆满,皆是守礼地收敛起威压与灵息,尽量不影响到夹杂中间的小筑基。
前往千湖域需要达成远距离传送阵,除炼气期不得入内,别的修士不论境界高低,一律收取五十枚中品灵石。拂衣暗中庆幸撞上了申灵杰这位奇葩瑰宝,否则她不知要赚多久才能攒够灵石。
拂衣所在的队伍,与另一座短距离传送阵的队伍靠得极近,那边多得是炼气期与筑基初期修士,闲聊八卦的人自然比她这边多。
“听说这次宗门大选,各大顶尖宗门都要破例在中型域设立选拔点,这可真是大好事。”
“是啊,不知有多少炼气筑基修士,就因为被困在中型域,失去了顶尖宗门的机会。”
“你们这话说的,人家去中型域选徒,也不见得谁都能进。你们也不想想他们到底为什么这样做?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三人窸窸窣窣又是一阵胡乱猜测,谁都说不到点子上。拂衣知道,这是因为顶尖宗门与大型宗门的元婴长老,感觉到灵气逐渐衰竭,资源即将减少,不得不为以后的争夺战先行考虑起来了。
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原因,譬如招揽单灵根、双灵根弟子入门,以便宗门研制试验新式功法等等,总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灵气衰竭。
现如今灵气变化不大,境界稍低、感知能力稍弱的元婴真人都没有危机感,唯有博览群简的大宗族长老,才会根据蛛丝马迹做出正确的预判。
拂衣不得不佩服宗族出身的元婴高人,自身实力强大,眼界开阔且具有大智慧,这是野蛮生长的散修驾着飞剑都追不上的境界。
她也想成为这样的高人,能够以小窥大,不出门便能通晓世事,这需要翻阅无数玉简,看过前尘历史,了解自然规律,对人性妖性了解透彻,还要保持心境的平和不夹杂自己的私见。
所以世间元婴亦有高下之分,像雅鸣轩“白管事”那样的修士,就与沉浸在世俗利益的城主有着天壤之别。
拂衣倒不是瞧不上城主,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哪一个不是实力超然,不管他们凭借的是战斗力、公信力、还是拍马屁依附别人的能力,终归都是实力的一种。
只是每个修士的追求不同,她喜欢灵石是一码事,但要为灵石耽误境界的提升,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灵石有去就有回,最终还是要砸到本命剑里,若只是为了单纯的“富裕”而赚灵石,确实不符合她的本心。
旁边的队伍还在议论宗门大选,拂衣已经一步步走到传送阵前,缴纳了五十枚中品灵石后,一步踏入了大都是金丹期的阵法中。
九十九名修士很快凑齐,守阵修士双手快速掐诀,一道道灵光在电光火石间闪入阵法之中。
传送光芒亮起的时候,拂衣总觉得看到了白管事和那名中年女修的脸,但对方在阵外,她在阵中,传送一启动,便是相隔难以计量的距离了。
传送光芒消失的瞬间,拂衣只觉置身于一片水灵形成的海洋,浑身毛孔都恨不得打开,吸收此处令人清爽舒适的灵气。
蓝色矿石铺就的广场上,绘制着各式各样的水波纹,转折处又有浪花装饰,每踩上一步都能有幻阵聚集的水波荡开,煞是好看。
拂衣无心在此逗留,取出钟韵留下的传讯符打入寥寥几句发了出去,在林子里胡乱转悠了一圈,就见一道灵光从远方飞来,稳稳停驻在她身前。
“哎呀太好了你终于来了,我家已经没事,你赶紧去‘钟记’搭乘灵舟到毓秀城,我在毓秀城中的灵州广场等你。我的甜糕带了吗?”
拂衣:“......”这种传讯她是不需要回复的吧?
“钟记灵舟行,是她们家族的产业吧?不知道报她名字能不能打个折。”拂衣碎掉传讯符朝城池走去,想到很快就能再见友人,心里乐滋滋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进城后,拂衣很快找到挂有钟家族旗的灵舟行,这里靠近灵州广场,来往修士络绎不绝,她排了近一盏茶功夫才进入大堂。
“道友打算去哪里?”接待她的是一名筑基圆满管事,身着绘有钟家族徽的防御服,短须短发,看上去约莫五十出头。
“到毓秀城。”拂衣刚刚说出目的地,就见另一边走来一名看上去就很富贵的女修,与她一样都是筑基初期,只是这女修灵息虚浮得不像话,怎么看怎么像是丹药堆上去的。
“是拂衣吧?”女修微微一笑,看上去很是温和有礼,“我是小韵的姐姐钟晚,没想到竟然这样巧,会在这里遇上你。”
拂衣满心疑惑,钟晚不就是想害死钟韵的坏堂姐吗?这可确实是很巧啊......
不过她脸上又没写着拂衣两个大字,钟晚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又是怎么把自己给认出来的?“钟道友也要回毓秀城?”
听到拂衣没有亲近之意,仍是称她为道友,钟晚脸色变也未变,继续笑得一脸温柔。
“我正好在这里历练,打算今天返回家族,结果一到就听管事说小韵刻意传讯来打过招呼,说是你要来,让人好生安顿舱房。拂道友若不嫌弃,就住我隔壁的舱房做个伴,如何?”
拂衣心下了然,对于钟晚的过度热情和关注,心中颇有些不喜,但瞧这样子显然还没和钟韵撕破脸,那她也不能拖了后腿。“原来如此,那就叨扰钟道友了。”
第119章 尬聊
钟晚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白莲花脸,柔顺的头发半挽半散,额间还有几缕黑亮碎发落在脸颊上,她时不时用手挽到耳后,趁手动作时,好几次都飞快地瞥过拂衣的脸。
拂衣的观察就来得十分光明正大了,她站在钟晚面前,直勾勾盯着人家的脸看了三息,然后转过身去记住鼻子眼睛的分布。她并没有揣着什么色眯眯的猥琐心思,而是打算记清楚了,以后追杀起来方便。
这位钟道友,一看就是个深坑。这样的修士她见多了,想用温柔美色拉拢她,迷惑她,最终还不是要利用她伤害小韵。哼,真是盲目自信,论美色,谁比得过她本尊?
她知道钟晚不像普通仇人那般好解决,这个在钟家备受宠爱的小废物,连钟韵都要忍着气怒暂不追究,她一个外人更不可能插手。眼下只能装个没礼貌的小地方人,不接招,不上当,就当看不懂这一波拉拢的操作。
“拂衣,你平时喜欢研究灵膳一道么?”
“嗯?我喜欢吃,这算研究灵膳道么?”
“......”钟晚本想与她聊一聊灵酒的酿造,和一些具有雅意的小点心,这些都是用果子啊花儿啊什么的制作,姑娘家都很喜欢。没想到这位如此直截了当,让她很难接话。
不过钟晚出身大族,见过不少古古怪怪的修士,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继续带上温柔面具道:“我想是也是算的。有些古板修士认为饮食并非修士所需,我却在玉简中看到过,只要遂心,在饮食中亦可自得其乐。”
她扶着灵舟上的雕花木围栏,侧过脸微微偏着头,笑得一脸恬静天真。“拂衣是不是在饮食中找到乐趣?那就说明对心境有所帮助啊。”
拂衣笑得一脸憨厚。“就只是觉得好吃而已,没啥心得。”
“......”钟晚的笑容有些凝固,再次开口时,语气都有些颤抖。“那,感觉好吃亦是情绪的一种,所以,所以也可以算是一种心境修行。”
“是吗?可惜太贵,我平时都不吃不喝的。”
“......”
钟晚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刚开始是想说什么来着?哦,好像是花儿果儿之类的话题,平时和刚认识的女修聊起来挺容易,只要聊得下去,还怕熟络不起来吗?这位拂道友可真是难聊啊。
饮食不行,瞧她这副清汤挂面的打扮也不像个喜欢脂粉的,那还能聊什么呢......
钟晚觉得有些难,总不可能还不熟悉就聊修炼吧,早知道应该先从小韵那边下手,打听打听这位道友的喜好。这回小韵归家,与她好像有了几分疏离,但有时候又与往常无甚区别,好像疏离是她自己的错觉。
许是见过外面的世界,经历过危机,心智变得成熟了吧......钟晚垂下眼帘,遮掩住眸中闪过的嫉恨与幽怨。小韵真好啊,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能被她轻易拥有,而她自己呢?什么都要拼了命去争,去抢,去算计。
天道不公,凭什么夺走她父母,还要让她寄人篱下,活在每一个族人的怜悯中?她的爹娘也是元婴修士啊!若是他们还活着,她的地位怎会比钟韵低上半分!
灵根弱又如何,若有爹娘在,难道不会为她争取资源助她顺利进阶么?七长老说得对,三长老一家对她所谓的照顾,原本就是她应得的东西,她是钟家嫡支嫡出的姑娘,凭什么因为应得的待遇感激涕零?
“钟道友,从这里到毓秀城需要多久?”拂衣隐隐感觉到她气息有所变化,只是看她仍是一副温顺柔和的模样,实在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听到拂衣的问话,钟晚立刻调整好心绪,柔声回应道:“若是普通大型灵舟需要两月时间,但我们族中的灵舟皆有凌霄阵宗大师刻制的阵纹,因此只需一月左右。若是途中风和日丽,说不定不到一月即可抵达。”
凌霄宗的每一分支都是业界楚翘,他们刻制的阵纹当然比大路货色精妙得多,钟家人多族大,认得几名凌霄宗长老不算稀奇,她忽略了钟晚隐藏再绵软话语中的炫耀,接着问道:“钟道友这回可要参加宗门大选?”
钟晚脸色有些不自然,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无名火,然而见拂衣满脸无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不在乎她回不回应的样子,又让她有种有火无处发泄的憋屈。
自从测出黄品灵根,钟晚时不时就会面临这种尴尬境况,所以她很快调整好心绪,以惯常的调侃姿态回应着,试图引得对方尴尬抱歉,从而对她多一分正面情感。
“哎呀,我是真想去呢,可惜我灵根太差,没办法,只能在家中混吃等死做个没用的纨绔啦。”
钟晚说完一直关注着拂衣的神情,从前只要她笑中带着一丝遗憾说出这样的话,对方都会手足无措,心怀愧疚地安慰她。
可惜,这一回她的期待注定要落空。
“这样啊,”拂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纨绔也有纨绔的活法嘛。”
钟晚:“???”就这样?她接下来的话都安排上了,居然毫无用武之地?她还想等到拂衣心怀愧疚,再反过来开导安慰一番,岂不是能留下一个大气又乐观的好印象么!
请问纨绔有纨绔的活法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她眼里,自己真的只能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吗?
钟晚内心纠结得要死,可惜聊到这份上,她也不能再为自己辩解,毕竟纨绔这词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啊。算了,可能这姑娘出身低微,来自封闭小域,没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懂得如何与人交际来往。
这样一想,钟晚又释然了。钟韵能交到的朋友,能是什么正常人吗?她不能以惯常的姿态来对待,换一种方式说不定就好了。
“拂衣,你们缚龙域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我这实力也不指望去大域中域混了,能找个合适的小型域开家小店,想来也很不错。”
拂衣抬头望天,想说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要是真不了解缚龙域,干嘛还把钟韵往那里引?这话不能出口,她只好幽幽道:“在缚龙域的人族修士,唯一能和‘好玩’二字扯上联系的情况,就是被妖修‘好好玩弄于鼓掌之间’。”
第120章 你看到我了吗
半个时辰过去,钟晚彻底放弃了。
从喜好聊到各大修仙域风俗,从天地自然扯到修炼感悟,拂衣应她的每一句话,都能活活把她给噎死。钟晚自认属于长袖善舞之人,她想结交的朋友,至今还没有结交不上的,哪怕是面子情也能留下几分。
没想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客客气气,脸上时不时挂着憨厚笑容的女修,居然让她有种一身力气无处可使的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
钟晚实在无法坚持下去,至少眼下她得回去好生斟酌一下,接下来的一个月是继续拉拢还是干脆放弃。若是能把钟韵信任之人拉到自己一边,哪怕暂时用不上,也迟早会有用得上的一天。
揪住这点不放的钟晚很难彻底死心,她仍带着那副融入骨子里的笑容,一脸抱歉地看像拂衣。
“我底子太差,每天必须努力修炼一阵才行,这就不陪着你了。路上风景还不错,你若不想待在屋子里闷着,就在这里看看也好。这一层都是钟家自留的舱房,除了你我并无外人。”
拂衣才不在意她是走是留,闻言点点头笑道:“钟道友只管去,我一会儿也回舱房休息了。”
钟晚仍是表达了歉意才走,一转身,脸上笑容未变,眼神却是冷了下来。她并非生来温和,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如此姿态,每当独处时,冷硬的心性才会在面上有一丝表露。
拂衣压根儿没关注她,看着水雾朦胧的千湖域,只觉这里风景独好。
像钟晚这种小女修,哪怕没有钟韵被骗一事发生,她都能一眼将其假面勘破,就这点儿演技,顶多能唬唬大家族那些单纯天真的小孩子,而且说不定人家只是看在钟家这块金字招牌,才勉强接受她表现出来的温和。
一旦出了钟家势力范围,现实会将她吊起来狠狠毒打,教她该如何做人。
“就这水准,也只能欺负欺负钟韵这傻大姐......”拂衣经此接触,更加确信谋害钟韵的计划非钟晚一人布置,她身后肯定还有一个隐藏的高阶修士,多半是钟家某位长老。
“不知道有什么好争抢,待灵气枯竭到极限,全部都要死,有这功夫争权夺利,还不如齐心协力想想如何拯救三千域。”
拂衣不喜欢家族利益之争,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愿意直来直去,而她直来直去的表现就是,来来来,咱们用剑说话。
她抛开这些杂念,看着灵舟阵法外的天空与连绵不绝的湖面,只觉自己像是处于两面镜子中间,上下都是蓝幽幽的,令人心旷神怡。
有湖的地方便少不了岛屿,一路上,拂衣看到数不清的湖心岛、浮空岛,还有怪模怪样的塔型岛屿,看上去应是人工建造而成。
这里的绝大多数城池都落在岛屿之上,珍贵的陆地都被大型家族和大型城池占据,等闲小族小派根本排不上号。
千湖域的湖泊自然不止千条,之所以叫千湖,是因为这里叫得上名号的大型湖泊就有一千之多。钟家所在的毓秀城,正是因为靠着第一大湖毓秀湖而得名。
毓秀湖的水灵气精纯浓郁,灵脉矿脉极多,物产资源丰富,是整个千湖域最好的地段。地灵自然出人杰,钟家大多族人确实没有辜负如此良好的环境。
灵舟穿过重重云雾,烈日渐渐柔和下来,金光透过阵法屏障洒落在甲板上,将拂衣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天高地阔,我心自由。拂衣总能从天地自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宁。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眼下面临着怎样的境况,未来又将会如何,她都能够自得其乐,惬意安然。
一棹春风一叶舟,万顷波中得自由。且看它生波澜,且看它归平静,这湖永远是湖,这三千域永远是三千域,任外力如何干扰,天地将永存。
“浩劫与兴盛,对于天地而言不过是一场历练,正如劫难与福报,对于生灵而言同样是历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来容易啊......”
疾风穿透阵法后只余温柔,撩起拂衣的长发与纱裙,懒懒散散地向后飘荡,她倚栏深思,沉浸在壮阔美景中,心境如碧空澄澈。
钟晚没有过分夸大灵舟的速度,还差两天才到一个月,她们就已降落在毓秀城内的灵舟广场。湖绿色的地面同样能够踩出一圈圈水纹,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这是水纹阵,一开始是从我们钟家兴起的,后来渐渐流传开来,据说现在许多修仙域都在用呢。”钟晚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为拂衣普及毓秀城的历史和钟家的兴起。
“我们家族并非一开始就在毓秀城中,而是在邻近一座小城里发的家。许是运势使然,接连两代族人都是天资绝佳之辈,渐渐将家族发展壮大,迁徙到毓秀城中。我们家对外道是建族十万年,其实算上未发迹的年头,应当有十一万年才对。”
这些拂衣早就知道,不是钟韵告诉她,而是从前游历时顺便了解过。
钟韵不喜欢提及家族长辈,顶多是“炫个富”。但拂衣心中很清楚,以钟韵的身家与眼界,根本不需要用炫耀的手段来抬高自身,有时候是无意,有时候是故意给她开玩笑罢了。
不像这个钟晚,有意无意都想在她这个“小域修士”面前抬高钟家,抬高自己。不过她一把年纪也懒得跟小姑娘计较,点点头附和两句又要不了命。
“拂衣!拂衣!”
还没走出广场,拂衣就见一身紫衣的钟韵在前面一蹦八丈高,明明已经很显眼了,还生怕她看不见似的不断招手,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再次蹦高半丈的钟韵:“拂衣我在这儿,你看到我了吗?”
拂衣:“......”她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全城神识没受伤的修士都看到了。
钟晚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情绪,瞧着有些像是讥讽,但又很乐见于钟韵犯傻。她很快收敛好情绪,主动挽住拂衣的手臂,亲亲热热地道:“拂衣我们走吧,小韵都快急坏了。”
拂衣看了看她缠住自己右臂的爪子,很想知道在毓秀城打人算不算违法?
第121章 毓秀城钟家
拂衣还是没有暴起伤人,这是钟家的地盘,她还是埋头低调做人比较好。只不过该拒绝的事还是要干脆果断,她可不喜欢搞这些女孩子家家的小争斗。
要论女修的明争暗斗,万妖山脉女奴称第一就没有别的势力敢称第二,她就算不参与,天天嗑着瓜子看人家争来争去都学到不少知识。
家族里的小姑娘,无非是为资源和长辈宠爱玩点心眼,在万妖山脉争宠争命的女奴们眼中,这都不叫事儿!
“钟道友,你的手好沉啊。”拂衣将手臂一松,自然而然地挣脱了她的束缚。
钟晚还是第一次遭到如此正面的拒绝,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年轻姑娘,又是被人捧着宠着长大,再有心机都有些沉不住气。“既然拂道友不喜欢,那我以后远着些就是。”
“好说好说。”拂衣嘿嘿一笑,快步朝蹦蹦跳跳的钟韵走了过去,没有再理会身后慢吞吞的钟晚,她又不是对方什么人,没理由为对方的情绪负责。
钟韵近日刚刚进阶筑基,一身雷灵息还有些收敛不住,是以周围修士都是绕着她走。
她独自一人站在宽阔街口,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忍不住在暗中冲拂衣挤眉弄眼。两人凑到一堆时,她神情已经恢复自然,还冲身后的钟晚招了招手。“堂姐。”
“小韵,让你等了许久吧,是我不好,本想早些出发的,历练途中稍微耽误了一阵。”钟晚笑语晏晏,话里话外都想暗示钟韵是在迎接她,拂衣只是一个顺带。
可惜她心思太过细密,头脑简单的钟韵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也没等多久,我知道拂衣什么时候出发,估算着时间每天派人来问问有没有家中灵舟动向,刚刚听说灵舟行至城外我才出门。”
钟韵一边说一边拽住拂衣的袖子,将她往城池外面拖。“走走走,先去我家玩。”说完还不忘回头冲钟晚喊道,“我们先走一步,就不耽误堂姐了。”
从头到尾,没有人接过钟晚暗含挑拨的话,让她再次感受到一种无力感。平时她穿梭在各族年轻女修中间,真的很吃香的好吗?肯定是这两人的问题,不是她的手段出了错......
怀疑人生的钟晚站在繁华热闹的街头,心,有点冷。
作为脑回路上全是路障的女修,钟韵和拂衣早就把钟晚这一茬抛到了脑后,在毓秀城这种熟人遍地走的地方,她们不好多提钟家私事,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
拂衣一路说着缚龙域与灰星域的事,由于事关麒麟之角,她半是说话半是传音,听得钟韵连连咋舌,遗憾没能亲自下场大展拳脚。
“要是我们两个配合,这好事哪里还有宋道友的份儿,他胆子太小了,居然还犹豫不决?哼,换作是我,定要速速炸开申家宝库!”
“可不是嘛,人都杀了,顺手盗个宝库而已......”拂衣终于找到认同感,还是钟韵懂她啊。两人一路有说有笑,除了有关鑫云之事,拂衣几乎把最近经历的一切都说了一遍,包括雅鸣轩那个怪气怪气的白管事。
钟韵听后不觉有何稀奇,耸耸鼻子随口猜道:“许是哪个宗门或隐居高人吧,这样的元婴真人倒也常见,活得久了,总要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要不然多无趣啊。”
拂衣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以后也要培养一个癖好打发时间。”
“我都想好了。”钟韵凤眼一眯,笑得很是傻气。
“你想做什么?”拂衣有种不好的预感。
钟韵双眼晶晶亮,中气十足地道:“待我进阶元婴,一旦进入修炼瓶颈,就去三千域四处寻找作恶多端的修士,踹他们老窝炸他们宝库!”
拂衣:“......”前世只是举着长刀追着人家砍,今生在她的带领下竟然越来越凶残,这还是筑基期的理想,到了金丹期再升个级,岂不是要血洗人家徒子徒孙?雷灵根刀修真可怕......
两人在闲聊中步出城去,向远方一片看上去就与别处不同的山脉飞去。
钟韵驾着一艘二阶超品紫叶,拂衣懒得御剑,坐在她身后看风景。钟家所在的山脉覆盖在一层水流中,如同批了一件巨大的水衣裳,远远看上去流光溢彩,瞧不清山中的草木,只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倒影。
太阳照在水面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给这片巍峨山脉增添了几分柔和。山脉位于千湖域难得一见的陆地上,从东一直连绵到看不见的西边,只要水衣笼罩处,皆是钟家族地范围。
钟韵一家作为嫡支之一,自然居住在中心地带,她驾着灵舟直奔一座极高的尖锥型山峰,迎着风朝山巅飞去。
穿过水衣的瞬间,拂衣并未感觉到预想中的潮湿,只有一种穿透阵法惯有的感觉。一入内,眼前景色骤然一变,青山绿水,幽香扑鼻,瀑布声,鸟啼声不绝于耳,周遭灵气更是无比均衡。
灵气越均衡的地方,越能让修士感到舒适,再加上美景美声,简直是清修圣地。
钟韵驾舟来到山巅广场,缓缓降下后跃到地面,收起灵舟带拂衣一起朝家中走去。“我爹娘喜欢在冷冰冰的洞府清修,院子都没人住,平常就我和钟晚两人,她前段时间搬去外峰,现在就只剩我自己了。”
“你爹娘在闭关清修?”
“现在没有,听说你要来,都等着甜......咳,等着你呢。”
拂衣:“......”当她没听到那个甜字吗?这是等着她储物袋里的甜糕吧!幸好临走时娘给她做了一大堆装上,要不然还不够钟韵一个人造的。“我还带了一罐鸡汤,还有我爹酿的酒,要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钟韵一听鸡汤就眼睛发亮,不是她没见识,而是拂家大伯和伯母的手艺确实太好,让她一路从缚龙域馋到了千湖域。“走走走,正好是晚膳时间,回家坐着说话。”
两人穿过一条长满荧光草的小径,拂衣就见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修士,站在一座三层石楼下朝她们朝手。然而看清女修的面容时,心中震撼陡然传至全身,记忆中的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第122章 失忆道友
前世拂衣七十岁进阶金丹初期,向戾霄禀告后出了缚龙域游历,顺便帮他做些简单小任务,她一路走走停停,除了斗法之外很少与人结交。
她在每个地方都停留不久,本着多走一处是一处的心思,不欲与任何人任何事产生牵连,但事与愿违,走到一方名为“青岚”的小域时,她无意撞入一场斗法后的残局,救了一个苦苦哀求她的女修。
女修面容维持在三十五六,观衣着打扮像是大宗族出身,修为只是筑基圆满,但识海的力量远远超过拂衣,说明是从高境界跌落至此。
拂衣本着偶尔也要日行一善的心思将人捞走,带到安全地带给她开辟出洞府,留下两瓶疗伤丹药就打算离开。结果女修神志不清,拉着她哭哭啼啼,问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方。
拂衣心知这是脑子出了问题,更加想要甩开这个包袱,谁知道女修招惹的仇家是什么来头,若她心肠一软多留一阵,说不定会沾染上致命麻烦。
可是不管拂衣怎样尝试逃走,女修都能利用强大的识海,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将她留住,神识像捆小鸡仔似的将她捆住,接着就冲她哭哭啼啼继续发问。
拂衣满心生无可恋,想动手吧,看女修那模样又确实可怜。再加上她逐渐发现,对方的神识远远超过金丹圆满,这说明女修曾经是一名元婴真人,真动起手来不一定打得过。
跑又跑不掉,听又不想听,拂衣只好苦劝女修跟她一起跑路,不要留在青岚域等死。女修好歹是听进去了,乖乖跟在拂衣身后,还大大咧咧拿去一百枚上品灵石,让拂衣去给她买件隐匿服来穿。
拂衣当时有种拿了灵石跑路的冲动,好歹理智重新占领高地,才没有发生欺凌弱小的恶性抢劫事件。后来她带着失忆的女修辗转传送了好几次,来到一处以体修当道的中型域。
那里的资源对道修而言没有吸引力,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不管女修招惹的是什么人,什么势力,总不能后半生全世界找她吧?
况且看当时地面的惨烈情况,对方多半以为她死定了。
一个元婴碎裂跌至筑基的失忆修士,也不好在道修妖修居多的大型域生存。体修以近身攻击为优势,女修神识一动就能把人掀翻,在这里,说不定能轻轻松松当上人生赢家。
女修的修炼本能还在,只是脑子实在伤得厉害,药石无医,没办法回忆起从前的任何事,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交际来往。
拂衣只好教了她一些简单辨别好人坏人的方式,譬如若有男修嘿嘿笑着靠近她,只管用神识掀飞了就跑。
除此之外,拂衣确实帮不了太多忙,见女修有了正常生活的基本能力和防人之心,她就告辞离开返回了缚龙域,从此再未见过这个人。
没想到隔了一世,居然会在钟家看到这位女修,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想到那个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脆弱筑基期,摇身一变成为钟韵娘亲,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快进来坐,早就察觉到你们入阵,茶都泡好了。”女修语气干脆利落,动作英气十足,一看就是性格爽朗之人。
她穿着一身红衣,腰间挂着黑红相间的令牌,一面刻着“钟”、“许”二字,一面刻着“乘云”。拂衣这才知晓,被她唤了两年“失忆道友”的女修,名叫许乘云。
钟韵的爹钟怀义身高体阔,长着一脸络腮大胡子,声音中气十足,好似震天吼。“大侄女,来,喝茶!”
小巧的杯子被他大掌一挥飞向拂衣身前,明明是让喝茶,偏偏有一种要畅饮三百杯灵酒的气势,拂衣被他震懵,双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真将茶当灵酒给饮下了。
这一家人可真是像啊......
拂衣没有再想往后那件事,她这一世有意无意改变了许多人的命数,许乘云的此劫也必然能化解,就算千防万防都化解不开,她至少还能带着钟韵、钟怀义去青岚域找人。
“见过伯父,伯母。”拂衣与两人打过招呼,在热情满满的邀请下落了座,接着就看到三双黑幽幽的眼睛闪烁着期待光芒。她微微一愣,差点没忍住笑场。
这是想要甜糕又不好意思说吧?拂衣神识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只小竹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甜糕,仍是放进去时的温度,热气腾腾。将鸡汤与灵酒取出放在桌上,四人便一边聊一边吃了起来。
“大侄女可考虑好去哪家宗门?我看凌霄剑宗还不错。”钟怀义喝了一杯灵酒,辣得凤眼眯起,络腮胡子乱跳。
许乘云小口小口吃着甜糕,灵鹿似的眼睛里有光芒闪烁,显然是喜欢这味道。
她听到钟怀义的话,放下甜糕蹙眉道:“你看不错,那你怎么不去?小衣,凌霄剑宗好归好,但条件实在苛刻,而且门规森严,我看不一定适合你。”
许乘云并不是认为拂衣考不进去,而是当真不喜欢管束过多的凌霄剑宗,钟家许家都有族人拜入门中,渐渐与家族断了来往倒还正常,关键一个个都被教养成老古板,年轻时的本性都给磨没了。
拂衣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嫌弃凌霄剑宗,不过她仔细一想好像也有道理,据传剑宗除了练剑和养剑,别的大多数活动都会被视为不务正业。剑修之道本就枯燥难行,要是这不让那不让,当真是没意思。
“我现在也没想好去哪里,到时候再随缘吧。”拂衣觉得只要能进大型宗门就没有遗憾,顶尖宗门就当碰个运气,能进则进,不能就算了。“小韵打算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钟韵更不在乎入哪一宗,爹娘常年闭关或历练,她半点不想在家待着。只要能离开家族,就是去当散修都没意见。
钟怀义与许乘云从来不拘束她来去,对于入宗一事更是不打算插手,随她自己选择,颇有万事随缘的意思。
他们的思维与拂衣十分相似,有时候预定好的事不一定会发生,命运这双无形大手,终究要将每个人送入该去的地方。
第123章 毒杀旧事
钟家夫妇没有久留,两人都约了好友去外域探险,今天刻意多耽误一天,为的正是见拂衣一面,顺便尝尝女儿心心念念的甜糕。
两个元婴真人与两个筑基女娃自然无甚好聊,叮嘱她们选宗随心,参选尽力,入宗后好好修炼,说完便双双消失在院中。
他们一走,钟韵才恋恋不舍放下汤碗,与拂衣说起上次急着赶回来的原因。
“我们家刚测出五灵根的小堂妹,还没来得及选功法修炼就暴毙身亡,经过验查竟是吃了带剧毒的糕点,还恰好是我外祖母最引以为傲的一种自制毒。”
钟韵的外祖母出身蛇虫横生的蛮荒小域,那里的人皆擅长用毒用养蛊、御虫御兽。后来与钟韵外祖结为道侣,考虑到许家正派名声,她便主动不再对外宣扬此事,只自己关上门来潜心研究。
许乘云受她影响,多多少少懂一些毒术蛊术,但她从来不感兴趣,不愿深入研究,也不愿用毒作为杀伤手段。这一点钟家上下都知晓,所以查验出毒物种类之后,族中压根没有人怀疑过她。
只是想法归想法,明面上还是要做出严查钟怀义一家的姿态,否则痛失爱女的分支族人,说不定还会以为他们互相包庇。
因为钟家这代灵根最好的后人是钟韵,要强行扯上一扯,倒也能说是许乘云担心小堂妹影响到女儿资源、地位等等。
“堂叔堂婶都悲痛欲绝,活都不想活了,只说是要找出凶手自爆同归于尽。族中上下一致决定严查此事,我虽在外游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所以就赶紧找人把我给带回来了。”
拂衣心中颇为感慨,居然对个五岁孩子都下得去手,看来钟家的搅家精实属心狠手辣之辈,说不定就是咬着钟韵不放的幕后黑手,可能还是害许乘云境界跌落的人。
“你们一家平时跟哪位长老有仇?”
“这我爹娘都想过了,面上看来,谁都没仇。我爹在这一代长老中行三,非要说不合,就是五长老一脉吧。但他们也只是为鸡毛蒜皮吵几句嘴,不至于弄成这样。”
钟家共有九十名元婴真人,其中四十人都在各大宗门,很少与家族联络,余下五十人中,唯有实力顶尖的二十七人被奉为长老。
从首席长老到二十七长老,个个都是元婴后期、元婴圆满,归属之下的产业与人脉错综复杂,实在是没办法一一排查。
关键钟家自己还不能承认这是长老内斗,若是让族人知晓,或是不小心传了出去,简直名声扫地,威严尽失。
“我回来后没有提过被算计的事,除此之外,谁来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我爹我娘也是一样。还有我们家归属下的分支、产业里的管事,反正全都是严查对象。”
钟韵说着有些来气,仍是谁被泼上这样一盆脏水都坐不住,她爹娘又都是火爆脾气,开启阵法结界在院中砸坏了不少山石。
“是只查了你们这一支,还是所有嫡支都被查过?结果又如何?”拂衣心中有个猜测,这口黑锅多半会落在钟韵一家归属下的分支族人头上,说不定还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炼气筑基小修士。
“都查了,不过我家查得最严。结果嘛,唉,反正就是草草了事,谁都不相信结果。后来查着查着,有人发现我娘管理的一家店铺管事自爆陨落,留在一边的储物袋里放着一枚陈述玉简和半瓶毒药。”
管事是钟家毫不起眼的分支族人,年纪一大把,境界仍在炼气圆满,半点没有进阶征兆。
他在玉简中留下自白,说是那名倒霉小堂妹的爹娘曾经与他有过旧怨,他见人家女儿测出五灵根,自家孙女却只是个双灵根,心中不平之下便到许家地盘买了毒药,加入糕点骗那孩子吃下。
“这糊弄鬼呢吧。”拂衣冲天翻了好几个白眼,心中暗道就算是魂修,人家也不带相信的。结局复合她猜测,原因却是敷衍了事到让人无语。
“没了女儿的堂叔堂婶,他们自己又道双方确实有过龃龉,两家平时也有过不少纷争,为了资源地位之类......”钟韵叹了口气,无奈道,“他们都认了这结果,族中自然不会主动继续查下去。”
经此一事,许乘云名下产业全都遭到清洗,换了一批人,又将几处与那名管事有关的店铺全都收回,算是对她治下不严的惩罚。
从表面上来看决断十分公正,许乘云的损失似乎也不算大,但谁都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修士议论纷纷,连带着整个许家都陷入了尴尬境地。
“我外祖母擅毒一事又传了出来,弄得许家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还有许多不明真相的族人和外人,都认为我们一家作风不怎么端正,否则下面不会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甚至还有人说......”
钟韵深深吸了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还是有人认为,这件事就是受我爹娘示意,至少也是暗示过。所以他们现在愈加不想待在族中,我也一样,只想早早入宗,省得人家成天认为我们抢资源。”
雷灵根修士能为家族带来很大助益,所以家族在前期也愿意对钟韵投资,原本是一件互利互惠壮大家族的事,但总是有人只盯着眼前的资源不放,不愿去想钟韵以后会如何回报家族。
当然,也有可能是原本就不想看到钟韵一家占尽上风,不过这就更让人瞧不起了。身为同族,非要把自己那一支的利益放在全族之上,最终只会种下乱家之根源,搅得家族不得安宁。
“现在你决定入宗,总不会再有人生事了吧?”
“最近反正是消停了。不过谁说得准呢?现在我们一家连个怀疑目标都没有......”
拂衣挑了挑眉,犹豫片刻还是传音问道:“为何不从钟晚入手?她与哪一支走得最近,哪一支嫌疑就最大。”
钟韵先是一愣,接着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笑盈盈地道:“她那个人,和谁都走得尽,首席长老还能跟她聊上几句呢。要说最为亲近,那当属玩心最重的七长老,可我们家七长老是我爹亲弟弟,老顽童一样的人,压根儿不可能生事。”
拂衣闻言只好放弃猜测,摇摇头懒得再分析。“算啦算啦,大选在即,还是考虑考虑宗门的事吧。”
第124章 三眼人像
钟家小院后方的石屋与这座山乃是整体,钟怀义大大咧咧的性子,在建造这座屋子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石屋像是他随手一劈,先劈成个三层小楼需要的粗坯,再在里面开辟出一间间洞府,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到处都透着随心所欲,不拘小节。
许乘云粗中带细,在粗犷石屋上增添了许多小玩意儿。譬如从娘家移植来的千爪藤蔓,有蓝有绿,搭在屋子上当作装饰,还能增添一股清新幽香。譬如石屋上一家三口的建议浮雕像,刻得细密又精致,五官眉眼都透着生动。
石屋第一层是大堂,用来接待族人与亲近外客,拂衣在钟韵的邀请下入内走走看看,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类似凡俗之物甚至多过了修士之物。
“这博古架,还有木柜,都与我家的老物件好像啊。”拂衣实在是稀奇,修士的洞府很少摆有这样的柜子,要么在石壁上开凿出石柜,要么将物体放置在阵法中,苦修的修士洞府甚至连个多余的摆件都看不到。
“我爹特别迷凡俗之物,喜欢马车,喜欢木质物件,有一回路过一座皇城,见人家老皇帝坐的椅子极好,竟还主动上门去讨,吓得老皇帝差点把皇位让给他。”
钟韵说起自家爹娘就是一脸无奈,她傻是因为年纪还小,迟早会成熟起来,可看到爹娘时常做出幼稚举动,她又觉得这可能是血脉遗传的本性。
拂衣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大堂中,显得有些魔性。“老皇帝做错了什么,一把年纪竟要经历这样的刺激。”
“后来我爹觉得不好意思,想想自个儿都多大年纪了,怎能跟个不到百岁的老孩子抢东西?他让老皇帝把工匠请来,将图纸复刻一份给他。喏,你看看,就是这椅子,平时宝贵着呢,不是重要客人到访他都藏起来。”
钟韵伸出手指向一座造型别致精美的红木椅,由修仙域较为珍贵的灵木打造,看样子还是四阶灵木。椅子上雕刻着三眼人像,应是那个皇族的信仰或族徽。
“这还是知道你要来,在小私库挑挑选选好一阵,才把最满意的大椅子端出来显摆。”钟韵一副很嫌弃的表情,戳了戳扶手道,“你快坐下试试。”
“造型确实别致好看。凡俗中人的想象力一向有趣,额上长眼睛,也不知道这是妖族还是人族了。”拂衣摸了摸椅子,又在邀请下坐了一坐,怎么说呢,跟她坐在郊外的大石头上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起身的时候,拂衣再次瞥向三眼人像,在额上眼睛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印记。“小韵,这是你爹自创的纹饰,还是按照图纸制作的?”
“都是按照图纸,一点儿没变,他说变了就不对味了。”钟韵跟着她一起走到近前,两颗黑黝黝的脑袋就凑在椅背上,盯着额上的眼睛看。“怎么啦?你认得这印记?”
拂衣摇了摇头,紧闭着嘴巴没有说话。她不欲对钟韵说谎,她确实认得这印记,但她不能说。眼睛里的纹路,是后来横空出世的一支异人族最擅使用的巫符文。
异人族十分神秘,自诩是远古遗留下来的人族血脉,每一代都逃过了大浩劫。
这样的说法完全不被接受,妖修嗤之以鼻,人修不屑一顾,要是能从三大浩劫中存活至今,肯定都站在修仙域的生态顶端了。
而异人族一向神秘,从不与生灵正面相对,只在暗处放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消息,谁都摸不清他们的目的。
不敢正面示人,要么说明实力不济,要么说明心中有鬼。不论他们属于哪种情况,世间生灵都不会搭理他们的“创圣之说”。
异人族认为,天地就是要不断毁灭,不断重生,这是一个逃不开的循环。这一点大多数修士都很赞同,毕竟三次浩劫以及后来的灵气衰弱都能证实这一点,但他们接下来放出去的消息,就让大家很想翻白眼了。
他们道是必须创造出一个主事圣者,以一己之力维护三千域的秩序,只要圣者在,世界就将永存。
这对于广大生灵来说简直是个笑话,且不说谁能以一己之力来稳定三千域,就算有,人家难道不要修炼不要飞升的吗?
大家都是元婴期,实力如何心里都有数,再说大难临头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谁啊?
总之没有任何族群应和他们的奇思异想,就算有,那也是千万分之一。拂衣绝不属于这千万分之一,她与大多修士一样,听到这事笑了一笑就抛在脑后,根本没有再想起来过。
异人族后来更加消停了,在拂衣钻进飞升通道陨落的时候,世上早就没有了他们的消息。要不是今天在这椅子上看到熟悉的纹饰,她压根儿记不得以后还有这样一支古怪族群出现。
“有人惊动阵法。”钟韵身上的云纹玉佩灵光微闪,正是与家中阵法相连的阵纹有了反应。“烦死了,她来做什么。”
“钟晚?”拂衣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来者是谁,钟韵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要不你假装闭关吧。”钟韵一脸严肃,像是面临着什么生死大事。“她过来肯定是想跟你交好,一直笑着跟你聊,聊到你不好意思拒绝为止。中间还要夹杂着无数炫耀,试图用利益打动你,她炫起富来,连我都害怕。”
“呵呵,我已经见识过了。”拂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她什么场面没见过,钟晚这点小伎俩还真不被她放在眼里。“我不闭关,与她聊一聊说不定还能帮你套点儿话。”
钟韵无奈,只好将小院阵法提前关闭,好让钟晚一路通行。
自从钟晚决意要搬出去住,身份令牌中的通行阵纹就被许乘云抹去了,她听说自家女儿在缚龙域发生的事,恨不得能亲自把钟晚丢去妖修巢穴,哪里还会再像从前那般善待。
要不是顾忌太多,无法对钟晚一个小辈下手,许乘云都想亲手了结了她。
好在一家人粗中有细,面上功夫做得天衣无缝,至今钟晚都不知道自己的小手脚早被看穿,仍是扮演者乖顺听话的失亲孤女。
缓步踏入院中,钟晚先是幽幽一叹,颇为怀念地道:“明明没搬出去多久,回来却似物是人非,小韵,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总爱坐在崖边赏云么?”
钟韵早就不耐烦搭理她,闻言强压着心中不快,语气平静地道:“是堂姐在赏云,我是看天气好不好,方不方便出门玩去。”
第125章 让风险瑟瑟发抖
拂衣真的不明白,屡战屡败的钟晚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如此坚持不懈来她们面前找不自在,从三人在院中落座开始,连连被她和钟韵怼了不下十回。
不管她说什么,提哪一茬,钟韵都能笑眯眯地怼得她无话可说,拂衣更不用提,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发扬光大,感觉自己都能建一个专修怼人之道的门派了。
钟晚一副很受伤的神情,偏偏又死赖着不走,这下两人都看出来,这多半是有什么事要提,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
“拂衣姐姐,你这身衣服真好看,里面是不是有香蚕银丝?闻着有一股淡香。里面还有一种奇特的灵植气息,我从来没有闻到过。”
“是吗?来时路上打劫抢来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材质。”
钟晚:“......”
钟韵:“哈哈哈哈哈......”
一阵魔性笑声后,钟晚实在按捺不住,也找不出别的话题东扯西扯,于是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小韵,拂衣姐姐,你们入宗前要不要去试炼谷练练手?据说好多家族的小辈和道友都要去的。”
钟韵这回没有再怼人,而是沉思了片刻,转头问拂衣道:“你想不想去?试炼谷是几个大家族的长老联手设下的幻阵,针对剑修刀修的阵法很多,据说能闯过九关的人必能进入顶尖宗门。”
拂衣知道千湖域的试炼谷,世间许多大域都有这样的地方,用来提升低阶修士战力,又无需真正经历生死徒增杀孽。逼真一些的幻阵,甚至会让入阵修士身受重伤,体验濒临死境的绝望,与真实打斗别无二致。
若能在生死一念间得到突破,就能闯过此阵进入下一关卡,中途还会给予一定时间用来修整,在休整期间还会冒出一些危机考验。
她前世在玉简中读到过,却从来没有机会参与进去,试炼谷在大多数情况下只对家族门派弟子开放,若是散修想去,就得等到公开日缴纳一笔不菲的灵石。
拂衣身上任务多,动不动就要去徒增杀孽,天天都在生死边缘来回试探,用不上再去幻阵中体验。
这一世岁月静好,世间又还太平,她确实没什么机会与人斗法练剑,干巴巴地劈瀑布、劈小山等练习,对她已经没有益处了。
“若是方便,我倒想去试上一试。”不求闯过多少关,只求能在里面有所收获即可。
拂衣不是不知道此行有险,这提议是钟晚提出来的,那么里面必有杀机。
但她很快想到,以幕后黑手的心机手段,必是看出了钟韵一家对钟晚态度的转变,此番故意让她前来邀约,是想试探试探钟韵的态度。
进入试炼谷的机会难得,一场历练下来,实力必会有大进步,这对想要拜入高门的炼气筑基修士来说是极大诱惑。
要是钟韵偏偏放弃这样的诱惑,不应钟晚邀约,相当于将信不过的态度摆在明面上,从此以后,幕后黑手再不会经钟晚之手制造暗杀,到时候想要防范就更难了。
宗门大选在即,那人绝不会眼睁睁瞧着钟韵拜入高门,避开试炼谷危机,对方说不定会冒险派出高阶修士动手。
与其面对未知风险还不如直接答应,待出了试炼谷就直奔宗门大选,在那样的场合下,就算元婴圆满真人都不敢造次。
拂衣敢一口应下,也是因为此次危机并不难化解。
幕后黑手只想杀钟韵,顶多算上一个她,但入谷后踏进哪一座幻阵都无定数,提前篡改动阵法毫无意义。事关重大,入谷前还会有各族真人前去检查阵法安全性,利用阵法杀人的可能性为零。
在各族联手设置的试炼谷动大手脚,根本瞒不过其他家族的长老,放妖兽制造混乱、请外面的高阶修士入内伏杀都不现实。
为钟韵准备的杀机,只会隐藏在一众筑基期参与者当中。
按照幕后黑手的设想,钟韵要么会死在别人手中,要么在反杀成功后一出谷就被死者亲属找麻烦,参加宗门大选的计划只能落空。
不论结局属于哪一种情况,幕后黑手都是稳赢。
“你去我就去,试炼谷好久不曾开启,我还从来没赶上过呢。”钟韵同样跃跃欲试,她没赶上好年代,千湖域试炼谷上次开启,还是在她刚刚出生的时候。
如今不到二十年就提前开启,正是为了此届大选,要是错过,以后就真没机会入内了。
钟晚见两人齐齐应下,明显松了口气,眼中有种隐秘的激动光芒,语气都变得欢实起来。
“那我们一起去报名好不好?据说为了提高几大家族的名声,此次还会对外开放五百个名额,好多散修都抢着买令牌呢。拂衣姐姐,你就在我们族中报名,既不花灵石又不用排队,多省事啊。”
拂衣心下冷哼,把人往死路上坑还要顺带自夸,难不成还要对她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一口一个拂衣姐姐,弄得跟她们有多亲近似的,这么易碎的姐妹情,傻子才会要。
等了半天没等到拂衣的感谢,钟晚的笑容有些尴尬。“那我们这就去吧?”
钟韵看了看天色,摇头拒绝道:“太晚了,我要去修炼,堂姐自己先去吧。”
拂衣仍端着茶碗一言不发,默默想着要如何在这场历练中做一个合格的搅事精,同样没有理会钟晚的邀请。
钟晚的手稍微紧了紧,转念想到反正她们已经应下,早去晚去结局都一样,心中不虞很快就消散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小韵,拂衣姐姐,到时候在试炼谷见。”
两人目送她离去后重新开启了阵法,结合钟怀义与许乘云留下的结界,就连钟家元婴真人都没法窥探偷听。
“拂衣,试炼谷好玩归好玩,但这回肯定有风险。”钟韵再是迟钝都想得到,钟晚如此热情的邀约肯定有问题。
拂衣冲她眨眨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笑意。“嘿嘿,我一去,就该轮到风险瑟瑟发抖了。”
第126章 七长老
钟晚离开后没有直接回洞府,东边转上一圈西边走上一走,拜访了好几位长老,又与族中兄弟姐妹联络了一下感情,最后御剑来到一座山峰之中,钻入堆满怪石的院子里。
一名面容维持在三十左右的青年,端坐在一副生死棋盘前,满头银发比硬朗的五官更引人注目。他身着银灰色宽袖道袍,袖口衣襟绣制着钟家族徽云纹,身周气息尽数收敛,乍看极似凡俗中人。
钟晚每次来到这里,心中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
千湖域本土修士皆知,钟家脾气最好、最爱和小辈玩闹的就是七长老钟怀仁,她也觉得这位七堂叔待人十分亲近,可是那股恐惧时不时就会钻出来,让她疑惑不解,却又找不出原因。
“小晚来啦?快快快,帮我看看这局是左手能赢还是右手能赢?”钟怀仁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天真无邪,还伸出手朝钟晚招了一招。
钟晚一瞧他模样,一听他说话,心中那股恐惧顿时消散了。七长老一直对她极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站在她立场考虑的长辈。
他会说,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身为钟家嫡支后代应得的东西,不是别人的恩赐,无需对他们感恩戴德;
他会说,三长老一家待你好,固然是因为心地善良,宽厚大度。但也是为在多争取一份资源、一分产业,测出资质后仍愿意收留你,又能全了他们美名。
他会说,你与他们一家是互利互惠,你并不亏欠他们半分,就算有几分养育之恩,他们也自会在分给你的资源中私下匀给小韵。
这些话句句说到了她心坎上,她早就知道,三长老一家都是面慈心苦,多养她一个付出不了什么,反倒能利用她赚取利益与美名。
她一介孤女本就凄惨,灵根资质不好,前途一片黑暗,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被那家人利用,究竟凭什么?就凭他们是元婴真人,就凭钟韵是雷灵根吗?
她宁愿与爹娘死在一起,都不想被人当成傻子利用!
“你心思不在棋上,算啦算啦,我让左手赢了吧。”钟怀仁摇摇头,将一枚红色圆棋移动几步,只见棋盘上红光一闪,黑色方棋就被吞没了十多粒。
生死棋在修仙域很是流行,红色圆棋为生,黑色方棋为死。一局结束,会根据棋盘阵纹演绎出不同的胜利幻象,品质越好的棋盘,演绎出来的场景就越复杂好看。
钟怀仁面前的棋盘上,九十九只指头大小的红衣童子正翩翩起舞,它们稚嫩的小手在空中欢快地甩动,胖乎乎的脚板踏在黑色方棋上,庆贺着生棋一方的胜利。
“七叔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玩不好这个。”钟晚嘟着嘴撒了一句娇,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主动提及刚刚邀约之事。“小韵和那个叫拂衣的道友都应下了,我倒要看看,这回她还怎么躲!”
钟怀仁开怀一笑,像是看自家女儿一样看着她,眼神十分宠溺。“你这孩子,也别玩得太过火,让人吓唬吓唬她们就是了。”
钟晚心中略有些遗憾,但是她知道不能下死手,否则等着她的同样是死。“缚龙域那个无妖盟真是没用,我还浪费了一枚首席长老赠的符宝,没想到那个管事直接消失了,到小韵返家我都没收到那人消息。”
钟怀仁眸光闪烁,神情仍是不曾有变化。“哦?你当时是如何与人约定,又是如何吩咐的?”
钟晚老老实实应道:“我不是跟您说过想吓唬吓唬小韵吗?要不然我心里实在难受。您以前跟我讲过缚龙域的事,我就想引小韵去一趟,再让那个无妖盟绑了她卖给妖修。七叔,我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
钟怀仁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看似教训,实则暗藏引导。
“这事你该先告诉我。小韵一旦失踪,那就是族中天大的事,人倒是好找回来,但找回来之后牵连出你,你可知道长老们会如何对你?你难道忘了小韵是族中天资最好的后辈?”
钟晚只听到“天大的事”、“天资最好”,心中又酸又恨,咬着唇缓了好半天才开口。
“我都想好了,待那管事给我传讯,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您,您再悄悄派人把她带回来不就是了。又不会死,至于惩罚我么,这对她来说好歹是场历练呢。”
钟怀仁故做沉思状,接着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这种历练肯定好玩。既然那管事都失踪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你非要趁这次吓唬她也不是不行,兄弟姐妹之间闹来闹去才好玩嘛。”
钟晚觉得心中舒畅了不少,唯有七长老能够理解她的心思,她真的不是想要小韵的命,顶多让她吃吃苦头,体会体会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滋味罢了。谁让他们一家一直利用自己,难道还不许自己小小报复回去?
“七叔,您可得给我兜着点儿啊,我找了两名筑基圆满散修,瞧着穷兮兮的,实力应该不怎么样。他们要是伤了小韵,还没被小韵反杀,您可得......”钟晚抿了抿唇,笑得十分羞涩,“您可得帮我解决了后患呀。”
“去去去,别来烦我,我要下棋了。”钟怀仁脸上带着笑,假装不耐烦赶人,实则一看就知他已应下此事。
钟晚见好就收,不再担心那两人会活下来咬她一口,有七叔出手,捏死两个穷散修还不跟捏死灵蜂似的容易。“那我就走啦,还得去十二姑姑那里坐坐呢!”
“赶紧走吧,头都给我吵大了。”钟怀仁夸张地捂着额头,一副努力要逗小辈开怀的模样,让钟晚看得心中又暖又酸涩。
要是以前收留她的人是七叔就好了,她现在也不至于被人当作棋子利用......
钟晚前脚刚走,身后阵法便缓缓开启,与牢固的结界融合为一体,阻隔了外界的声音,也遮掩了内里的情形。
钟怀仁神情冷若冰霜,在一头银发的映衬下更显得阴沉。
棋盘上的童子幻象看得他心中烦闷无比,元婴威压一震,将九十九个小人化为灵光消散,依然没能平息怒火。“蠢货,大好的机会都能浪费。”
一步步诱导她做出那个计划,用了将近五年时间,明明是必死之局,再不济都能困住钟韵百年,谁曾想竟然失败了。定是那蠢货所托非人,眼光如此之差,这回选的散修定也不可靠。
不过还好,这次距离不远,场面又混乱,他再多安插一些人手也不起眼。
第127章 试炼谷
三天后,拂衣乘着钟韵的紫叶法器出了钟家族地,两人腰间挂着一枚云型黑木令牌,正是进入试炼谷阵法结界的通行令。
令牌中具有多名修士联手创造的防御阵纹,能够保护佩戴者不受致命伤害,一旦修士灵息过于虚弱,传送阵纹就会自动激发,将人顺利带出谷外。
这些令牌都要在试炼后交还回去,以便于下一次开启时交给下一批修士使用,拂衣本着宁肯浪费时间也不能大意的心思,仔仔细细检查过两枚令牌,阵纹没有被篡改过的痕迹,与族中其他修士的一模一样。
幕后之人在令牌上动手脚的几率不大,数量实在太多,又算不准她们何时去取,从这里下手还容易暴露自身。这些拂衣都很清楚,只不过万事小心些终归没错。
两人没有乘坐钟家准备的大型灵舟,长袖善舞的钟晚不会错过与兄弟姐妹亲近的机会,她们都不想看她蹦跶,那场面实在糟心得很。
试炼谷就在钟家族地附近,入口位于毓秀湖岸,钟韵的紫叶速度极快,两人轮换着操纵,在第三天夜里抵达了目的地。
“好多人啊。”钟韵有些提不起精神,最近一直处于自闭阶段,回家以后就很少出门,乍一看到乌泱泱的修士还有些不习惯。
躲过一波接着一波的暗算,她再不想轻易和人来往亲近,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提刀砍人的修士,戴着面具和钟晚周旋实在太累了。
想想这里五百名散修中,还有等着取她宝贵小命的人,钟韵忍不住仰天幽幽一叹:“唉,生活啊,真是雨打沙滩万点坑。”
拂衣:“???”就看到这么个人挤人的场景也能感悟?是她跟不上钟韵进步的节奏了吗?
“瞎吟什么诗,走走走,我们往前挤。”拂衣看到钟家灵舟缓缓降下,停在前方开辟出来的临时广场上,赶紧让钟韵紧跟上前。
这回来到试炼谷的钟家后代不多,炼气期九十人,筑基期四十人,都有心要参加宗门大选。不过大多都抱着能进好宗门就进,不能就留在家族修炼的心思,不像钟韵,铁了心要离开家族在外面闯荡。
几名与钟韵关系不错的族人凑上前来,与拂衣打过招呼后寒暄几句,很快聊得热火朝天。
钟晚适时加入进来,为了不在所有人面前表现敌意,钟韵与拂衣各自接了她几句话,三人乍看上去毫无芥蒂。
拂衣在闲聊的时候也没忘了观察周遭情况,她注意到今天带领钟家前来的真人,正是钟韵很喜欢的七叔,钟怀仁。
余光在钟怀仁身上一扫,除了嬉皮笑脸不似长辈的神情,没有留下更深层的印象,拂衣很快掠过了他,朝另外几族的真人身上看去。
千湖域共有二十九个大型家族,以钟家为首,白、陆、文三家为次,其余二十五家实力家底不相上下。
每个家族的真人都是元婴后期,一个个安顿好小辈,耳提面命一番后,纷纷消失在人前聚集于高空之中。
钟怀仁一走,钟家小辈说起话来更加自在,闲扯着族中八卦好不热闹,譬如哪位堂姐又与旁支某位堂弟有着不得不说的关系,劲爆程度让拂衣连连咋舌。
世家大族的嫡支与旁支血脉牵扯不深,说是亲戚,其实拐了十万八千里,但这种事放在哪一族都不被允许,所以大家聊得很是起劲。
各个家族所在的平台都有阵法隔绝,外人听不见里面说话,只是能够透过屏障看到里面的人。
拂衣很快察觉有几道视线连连扫过她与钟韵,前几次还可说是偶然,而接连七次扫来都赶上传说中的相看了,“偶然”一词可说不过去。
“有人在盯着你。”拂衣传音提醒了钟韵,只觉挨着她的手臂微微有些僵硬,缓了片刻才放松下来。
钟韵心肠不是玄铁铸就,如今也不过十八岁,想到即将面对的危险,以及安排这危险的人是血脉亲人,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楚。“我感觉不到,拂衣,他们有几个人?”
拂衣仔细感应了一下,由于外面的散修实在不少,偶尔也有无关人士偷看家族少女,所以很难辩清恶意目光究竟有几道。“说不好,反正不下三个吧。”
“什么?也太小瞧我了吧?”钟韵一听就来了气,比知道自己要被害还愤怒。
拂衣:“......”这位友人的思维方式总能让她措手不及。“人多人少都无所谓,反正进入休整点就与我传讯,阵中不能互相干扰,要动手只能是休整期间,据我猜测,应该是在第三关之后,第七关之前。”
第一关第二关最简单,大多数修士都能迅速通过,到时候修整点人多眼杂,不方便行事。第三关难度骤然增加,会拖住五成甚至以上的修士,唯有佼佼者才能尽快闯出去。
接连闯过三关,哪怕有过修整也难免生出倦意,所以修士会在第三关的修整点逗留较久,这里就成了最适合偷袭的地方。
若第三关后没有危险,说明幕后黑手尽量在高估钟韵实力,打算拖延到第六关结束再动手。
超过第六关就很难再追踪,七八九关的阵法危险,寻常修士根本闯不过去,耗费的时间也很难估量,要是把散修耗在阵法里,这场暗杀就算是白安排了。
“好,我记住了,第一至第六关都不算特别难,我们尽快闯出去等着他们。”钟韵收起那些忧伤小情绪,打起精神来面对即将来临的风雨。
不就是暗杀吗,她就当额外多闯几关练手了,再有拂衣故意搅局,着这场暗杀必要撕到明面上,到时候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两人传音时不忘与钟家人闲聊,等候了不多时,高空之中传来钟怀仁的声音,仍是与惯常一样不着调的风格。
“闯关就要开始啦,小的们先冲,我随后就来支援!”
下方修士有人哄笑,有人翻白眼,有人怜悯地看向钟家所在的方向,摊上这样一个爱玩笑的真人,不知道钟家众人是喜是愁。
“钟道友不要闹,赶紧开启阵法。”
空中传来白家真人的催促,话音落下后,二十七道灵光拖着长长的尾巴注入湖岸地面,一座彩光闪烁的巨大“拱门”从地底生出,穿过去便是试炼谷。
第128章 闯关
穿过拱门的瞬间,拂衣就觉察到一种带着威严的古老气息,正是在向所有修士宣告,这座存在了近十万年的地方神圣不可侵犯。
在短暂的悬空后,拂衣双脚落到了实处,还未站稳就见一名陌生筑基中期站在远方树梢,拉弓射箭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拂衣心念一动祭出沉雾,站在原地避也未避,平平挥出一剑,白芒如新月,看上去平平静静,不含半点杀机。直到剑光与长箭在空中碰撞的一瞬,凌厉的金灵气似被激怒般炸开,气浪朝着修士所在的方向席卷而去。
这里地势平坦,脚下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地,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唯有修士所在的方位有一棵树,此刻正在剑气形成的风暴卷中渐渐化作齑粉。
修士早已一跃而起,于半空之中祭出飞剑,稳稳落在剑柄后方,身形一闪消失在原来的方向。
嗖嗖嗖——
三道轻响从不同方向响起,分别攻向拂衣后脑、左心与腹部丹田。她右手向上一挥,人与利剑同时飞跃至半空,双脚随意一勾,稳稳当当落在沉雾之上。
“太弱了。”拂衣不喜欢远攻的修士,那代表他们肉身脆弱如纸片。周旋一招,已经足够。她右手向前一伸,纯粹的金灵力聚起一柄纯白宽剑,灵光刺目,气势令人背脊生寒。
上,中,下,左。宽剑在眨眼之间挥出四道剑芒,那名阵法生成的修士还未看清动作,就觉一道寒光穿透眉心,手中弓箭与脚下飞剑顿时向下坠落。
修士本身凝固在空中,像是卡了壳的人偶,直到拂衣击出的剑光毁掉刚刚袭来的三支长箭,修士的身影才渐渐变得透明。
草原消失了,灰蒙蒙的天空也消失了,拂衣四下观察了片刻,这才确定自己是第一个来到修整点的人。
修整点是一座长满古怪树木的林子,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藤蔓,脚底踩着的都是藤蔓编织的网,有粗有细,似乎稍不注意就会一脚陷入其中,坠落到位置的黑暗里。
不是拂衣想太多,而是这里确实存在各种危机考验,为的是通过各种惊吓,来提高低阶修士们在休整时的警惕性。
拂衣在四周逛了一圈,走着走着,消耗不多的灵气就自然恢复了。半柱香过去,钟韵第二个出了关,两人正好面对面遇上,对视时忍不住骄傲一笑。
“这么巧啊拂衣,第一个出来的?实力惊人啊!”
“是啊是啊,刚出来逛了一下就看到你,你也不赖嘛。”
两人虚伪地互相吹捧了几句,陆陆续续又有修士传送出关。有家族子弟,也有实力强悍的散修,第一关难度确实不大,每个人遇到的修士与攻击都不一样,但整体实力没有任何区别。
相熟的修士们围成一堆,兴奋地聊着幻阵中看到的一切,恨不得把对方和自己每招每式都说一遍。拂衣和钟韵快步离开了人群,顺着闪闪烁烁的指引灵光前往第二关。
指引灵光像是无数飞虫,散落在道路两侧,一直延伸到关卡拱门处,两人抵达时身后还跟着数十名恢复好的修士,有脸熟的,也有陌生散修。
拂衣的视线在十五名散修身上一扫而过,有五名筑基圆满的目光值得怀疑,不过她一时还无法确定。以钟家人对钟韵的了解,就该知道这位行走宝库身上好东西多得很,不应该只派出三五个人。
另外十名散修看上去毫无可疑之处,神情落落大方,看表面也看不出是真是假。拂衣没有多管,反正不管有多少人,都得等到第三关结束才会有所动作,她眼下该将心思放在闯关之上。
“第二关见。”拂衣与钟韵打了声招呼,大步迈入光圈拱门之中。
嘶嘶嘶——
两头巨蟒盘旋在半空之中,向忽然闯入的拂衣吐着蛇信,两条巨尾一左一右从空中扫来,掀起道道灵气漩涡,扫过脸颊时有种针刺般的疼痛。
拂衣身上防御裙灵光闪烁,聚起一重护罩抵挡肆虐的漩涡,沉雾感应到她心神,无需刻意操纵便已腾空而起。
斜挑,横劈,两道弯曲白光破开重重气浪直攻巨蟒柔软蛇信。呼啸声,炸裂声,将这片雪原震得摇摇晃晃。
两条巨蟒灵动闪身,一条俯冲向下,没入雪地向拂衣直冲过来。另一条仍在空中扫尾攻击,这一次气浪中夹杂着黑色暗芒,像是它身上生出的鳞片。
沉雾身形一转来到拂衣面前,待她一跃而上的瞬间再次冲向高空,正好避开从地面猛然窜出的巨蟒,血盆大口一咬落了空,气急败坏地向空中扫出道道鳞片。
黑色暗芒越聚越密,像是要下一场黑色的雪。拂衣以灵力凝剑,身形如一道残影,在空中穿梭的速度快过了双蟒的认知。
当她停下时,人已御剑行出斗法范围,而两条巨蟒所在的方位爆发出近千道形态不一的白光,如两张由光线凝聚的网,限制住它们的行动。
拂衣站在剑上,化去手中光剑打了个响指。
轰轰轰——
看似无害的剑气网瞬间炸开,两条巨蟒的血肉化作一场暗红色的雾,染红了大片雪原,黑色鳞片在空中纷飞,最后无力地坠落,没入满是脏污的雪地。
幻阵渐渐消失,拂衣再次来到休整点,见四下空无一人,忍不住负手感叹。“高处不胜寒啊。”
休整点都长一个样,绿幽幽的藤蔓挂得到处都是,只是拂衣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灵气比第一关休整点浓郁。
关卡难度越高,耗费的灵力会越来越多,为了避免修士在恢复灵力这一步浪费时间,休整点的灵气会越来越浓郁。
这样一来,不仅能让修士尽快恢复,还能形成一种无声的催促。一旦恢复,就没有理由继续坐着不走,修士始终带着疲倦感,与在真实世界中的历练更加相似。
毕竟真实世界是不会留给人太多喘息之机,若能以疲惫状态闯过更多关卡,实力与毅力都会有所提升。
拂衣很快等来了钟韵,两人这次没有耽搁,快速恢复后直奔第三关。
踏入拱门前,两人相视点了点头,做好了迎接暗杀的准备。
第129章 瞎叫什么大姐姐
对于拂衣来说,难度陡增的第三关依然轻松易过,出阵时发丝衣裙丝毫不乱,灵力只耗去不到四成。踏入休整点,放眼望去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与藤蔓,清幽的林中仍只她一人。
拂衣都懒得骄傲了,快步走向树林深处,来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前站定,打量了一下周遭树木与藤蔓分布才一跃而上。
随着她的动作,身上白色纱裙渐渐有了变化,像是在调整最佳隐匿方案,绿色一会儿深一会儿浅,偶尔夹杂着一丝深褐色,不到五息,便与这棵巨树枝叶完全融为一体。
拂衣一边吸收着这里浓郁灵气,一边探出神识关注四周。从关卡出来的修士不一定会被传送至同一处,那些试图暗杀钟韵的散修若要在此动手,出关后必会有搜寻的举动,到时候她就能确定究竟有几人。
休整点看上去无边无际,其实是阵法造成的错觉,这片林子顶多十公顷,那些暗杀者想找出目标十分容易。找出来之后的打斗,才是让暗杀者头疼的事。
地方越小,斗法波动就越容易引来陆续出关的修士,所以暗杀者必须速战速决,先夺走钟韵通行令牌,再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击杀。
通行令牌不能放入储物袋,否则阵法感应不到身上灵息,无法在危急时刻激发传送,为了避免被抢,拂衣将令牌从腰间取下,严严实实拴在在掩在袖中的左手臂上。
待她灵力恢复至九成时,不远处终于有修士出关,两名筑基圆满,皆为散修。
“刚刚果然隐匿了实力。”拂衣记得这一男一女,他们看上去普通得丢在人堆找不着,身上灵息也说不上多沉厚,第一二关都是跟在一大群修士后面出的关。
除非故意隐藏实力,否则在前两关耽误许多时间的修士,压根不可能先所有人一步冲出第三关。这两人一出关就朝着彼此所在的方向潜行靠近,没有注意到拂衣的存在。
“看来还结下了感应阵法,这下可方便了,一出关就朝他们飞驰的修士肯定有问题,到时候就跟拔萝卜似的,一拔一个准。”
在两人汇合后,又有八名筑基圆满修士陆陆续续出关,在原地稍作停顿就朝同一方向奔去。
这十人中男女各占半数,年龄从少到老都有,衣着打扮风格各异,找不出任何共同点。若不是鬼鬼祟祟聚在一棵树上隐匿着,谁都看不出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
“居然派出十个筑基圆满,这下小韵不会觉得被小瞧了吧。”拂衣暗自咋舌,这位幕后之人看来是相当高估钟韵,对付一个刚进阶不到两个月的筑基初期,居然派出了这么多经验丰富的筑基圆满。
这十名修士卸下伪装时的神情,确实很像以杀为生的职业杀手,一条条性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灵石,身份也好、背景也罢,只要灵石到位,他们没有不敢杀的人。
“咦?怎么还有两个?”拂衣惊讶地发现,新出关的两名筑基圆满青年,也是一副鬼鬼祟祟的姿态凑到一堆,两人气质不像杀手,倒有些像城中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总不能是找了两批人马吧?至于吗?”
拂衣很想翻个白眼,这是怕一群杀手杀不死钟韵,还要请俩流氓来补刀?“不对不对,应该是先找上地痞无赖,怕他们成不了事这才请来杀手。”
拂衣眉心微微皱起,那两名地痞模样的青年似乎根本不知道远处杀手的存在,这样的情况,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以钟晚的人脉和身家根本请不到这么多好手,她能找上的只能是这两个无赖。这说明她杀心不重,就是想要钟韵多吃点苦头,不过她背后那人可不想这样轻轻放下......”
这样一来,许多事都清晰了。钟晚的心机还算深沉,但年纪摆在那里,手段确实算不得高明,顶多能搞定同一年纪的少年少女,或是利用孤女身份赢得家中长辈怜爱。
像引钟韵去缚龙域历练,利用无妖盟绑架她卖给妖修,根本不是她能想出来的计划,至少不会是她独立想出来。这一点拂衣从前就想到过,但她没考虑到的是,原来钟晚也是被利用的棋子,而不是局中人。
她一开始还以为,钟晚与幕后之人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她负责以堂姐身份出面引诱钟韵入局,幕后之人提供细节上的援助。可是从今天的情况看来,钟晚不过是个即将被弃的废棋。
“从头到尾,幕后之人都没有露过半点马脚,或许连钟晚自己都不知道,她所谓的‘计划’根本就是在人家有意引导下所布置,就算事发,她都无法将责任推到那人头上,只能在惊惧中认下罪责,接受家族惩罚。”
真是高明,拂衣撇了撇嘴,不过作为高阶修士,还要对一个小辈耍“高明小手段”,也是足够丢人啊。
第三关困住了不少家族低阶后辈,待十二名暗杀者隐匿起来,陆陆续续又有不少筑基高阶来到休整点,各自服下灵丹恢复好灵力,继续朝着下一关闯去。
钟韵刚进阶筑基初期不久,耗费的时间自然会久上一些,拂衣毕竟是凭着几百年的斗法经验,才能轻易勘破敌方破绽,以最快的速度闯出来。
一个时辰过去,钟韵终于出现在一棵灵木下方,脸颊还沾着几缕发丝,微微有些气喘。她正打算悄悄传讯来确定拂衣方位,结果就见一名面容维持在十四五岁的筑基圆满少女,急匆匆地朝她跑来。
“大姐姐!”少女一袭鹅黄纱裙衬得她眉目如画,娇俏可爱,只是双眼挂着两颗泪珠子,要掉不掉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
热心肠钟韵本能地想要询问一句,好在及时想起拂衣的话,做人嘛,该冷漠的时候就要冷漠一些。于是她学着拂衣的样子摆出一副冰山脸,语气淡淡地问道:“你姓钟?”
少女一噎,摆出一副天真神情摇摇头道:“我,我姓何。”
“那你一个筑基圆满瞎叫什么大姐姐?谁年纪大你自己心里没数啊?”钟韵翻了个白眼,神识有意无意扫过少女身后,没有人潜伏,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有事?”
何少女被钟韵弄得有点懵,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可怜巴巴的神情,指着身后较远处道:“我爹的通行令牌好像出了差错,他受了重伤,可是怎么都传送不出去,钟道友,能不能帮我去瞧瞧?”
第130章 有职业素养的杀手
钟韵一听就知道这何姓少女是在骗人,令牌是二十七个大家族联手研制,要是阵纹出了差错,让他们二十七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似乎看出她不信,少女急急解释道:“好多不曾更换过的令牌用了十万年之久,许是有磨损,一时失去了效用。钟道友是大族修士,对令牌阵纹的了解比我们散修多吧?”
“并不。”钟韵果断摇头,指着相反方向道,“我要去那边找人,你要不试试再劈你爹一剑,看能不能激发阵纹?”
少女:“......”单纯无辜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快要维持不住假哭,因为她真的想哭了。
正在这时,拂衣从远处赶了过来,脚步匆匆,灵息内敛,乍看起来像是刚刚出关。钟韵看到她就松了口气,将何姓少女的请求说了一遍,就听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此事,爽快得像个见义勇为的热心肠。
“不就是看看令牌吗?走走走,小韵你就帮她一把,反正也不急着闯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家长辈面上也不好看。”
拂衣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看得钟韵连连咂舌,这神一样的性格反转,真让她不得不佩服。搞得好像她才是正义热血女修,自己倒成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脸。
“那好吧,”钟韵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瞪了少女一眼道,“就你们散修事多。”
少女似是全然不在乎,连连向两人道谢,看向拂衣的眼神中带有几分审视,很快又消失不见。她见两人一个头脑简单好哄骗,一个自恃大族身份瞧不起人,神情语气明显放松了许多。
三人一路前行,绕过一棵又一棵巨大灵木,很快进入一片昏暗无光的藤蔓群,再往里去,就离关卡入口更加遥远。
拂衣脚步一顿,身旁钟韵赶紧跟着她一起停下,警惕地看向四周,传音问道:“怎么了?”
“前面有阵法,还有九名筑基圆满修士。”拂衣一直知道他们隐匿在此处,只是看不见他们设置了哪一种陷阱。“看来手段还挺高明,居然能在阵中设阵。”
在外面设阵,是用灵石或阵签阵旗等媒介,引天地自然之力为己用,对天道领悟越深,设置的阵法就越精妙。
但试炼谷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阵法,休整点看似天然生成,实则仍是虚幻,要在这里布阵就要避开原本存在的阵基,以免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不过以筑基期的领悟,顶多能在这里设下隔绝小阵,不可能具有攻击之力。看来这几人确实谨慎,对付两个筑基初期小女修都用上了计谋加阵法,不愧是专业杀手。
她们一旦入阵就会死得无声无息,引不起任何家族修士的关注,搅局的计划自然会落空。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逐一解决吧......拂衣看向少女背影的眼神一厉,手中灵光一闪,身形消失的瞬间对钟韵传音道:“你左我右。”
“好说好说......”钟韵的传音带着一丝空灵漂浮感,在话音响起的同时,她人已经完完全全消失在原地。
拂衣同样运转起化尘术,心中颇为惊喜,看来钟韵回家后重新学习过秘术,这应该就是新习得的隐匿术吧。
“两位道友?”何姓少女察觉出不对劲,警惕回身的瞬间,手中已是握着一柄紫缨枪,上面闪烁着一缕缕暴戾的白色灵光。
嗖嗖嗖——
九道白色剑芒似是凭空生出,空气中顿时生出一股肃杀之气,少女手中紫缨枪脱手而出,想要硬接下这九道剑芒,谁知刚一出招,那九道攻击竟然气势暴增,蕴含的剑气纯粹刚烈,金灵力的纯净度明显比她强了十数倍。
在紫缨枪与剑气碰撞的瞬间,女修顿觉胸腔闷痛,她引以为傲的二阶超品法器,在短短眨眼之间就已划出无数细碎裂痕。这让她清楚地认知到一点,这名剑修绝非表露出来的那般蠢笨。
作战经验丰富的少女同时也是观察局势的高手,她知道这是他们一时大意,没有认清目标人物的本性与实力,产生了轻敌之心。意识到这一点,少女立刻进入高度戒备状态,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残影,试图从另一头离两人包围。
谁知还未跑出一丈远,身前猛地窜出一道手臂粗细的雷光,从脚下地底直直劈向上空,震得她浑身发麻,经脉肺腑似撕裂般疼痛。
若只是雷力,还不至于有如此强大威力,这本就暴烈的力量中还蕴含着一股怒气冲冲的刀气,强强结合,让她身上防御护罩都成了鸡肋。
雷光阻住少女去路的瞬间,身后剑气如影而至,冲破空气的声音带着几分尖利,她只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铮铮剑鸣,却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更看不出对方如何出招。
大事不妙。少女脑中警铃大作,恨不得能倒回接取任务的时候,一口回绝了这场看似简单的暗杀。她早该想到,一个大家族雷灵根修士,外加一个能与之交好的剑修,实力应是远远超过自身境界。
可惜她当时财迷心窍,被亮闪闪的灵石诱惑,忽略了很多不该忽略的细节。更可惜的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少女忽觉背脊发寒,心中不祥的预感如阴影蔓延至全身。
一道风卷般的雷柱从左席卷而至,右边又似在下一场剑气凝聚的暴雨,前方空中悬浮着一片紫叶,立着手持紫色弯月刀的钟韵,后方不远处的树上站着持剑而立的拂衣,嘴角微微勾起,好似在嘲笑她的愚蠢。
攻击与两人的出现都在电光火石间,少女心知死期已至,却不愿意就此等死,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身为杀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目标断气。
少女身上气势猛涨,短短数息,好像平增了好几倍实力,外散的灵息与威压狂躁不安,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她要自爆,快躲开!”拂衣暗叫倒霉,这位少女看来是个很有职业素养的杀手。
她一挥手甩出沉雾踏剑而上,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藤蔓中,激发了防御裙中的所有阵法,还以心神沟通了土灵,请它助自己一臂之力。
钟韵比她慢了半拍,驾着紫叶消失在原处,身上所有防御法器齐齐被激发,防御灵光几乎聚成了光茧。
轰轰轰——
拂衣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胸腔与丹田隐隐作痛,浑身经脉都被震出轻伤,脚下沉雾不受控制地随气流起起伏伏,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下去。
第131章 搅浑水
一名筑基圆满修士自爆,造成的杀伤力堪比三阶超品符宝激发到极限。
修士丹田识海聚集的是常年打磨、提纯、凝练过的最精纯的力量,这些力量若按照“细水长流”的方式输出,便被称之为斗法,若在某一瞬间尽数爆开,便是同归于尽式的自爆。
遇上这种极端攻击,实力再强的修士都只有转头逃命,拂衣与钟韵实力与防御都不弱,然而仍是被余威冲击得头昏眼花耳嗡鸣,差点找不到哪里是南哪里是北。
拂衣只觉识海如有千万细针不间断地乱刺,让她思绪难以集中,更不要说操纵沉雾。好在飞剑中的中古阵纹十分可靠,不仅没有丝毫失效征兆,还能继续感应主人心神,尽量稳住剑身朝远处飞去。
“这是遇上硬茬了。”拂衣稍微缓过神来,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一群杀手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危机比她预料得还要严重。“不过,自爆了也好,倒是省了我四处奔波引家族修士前来查探。”
身后仍有一波接着一波的气浪冲击,拂衣不得不调转方向,朝余威较小的方向疾飞了一阵,终于感受不到那股可怕力量。
“来得真快......”拂衣老远就见十九道灵光从远方赶来,她入谷前还与钟韵商量了许多引人关注的方法,毕竟筑基期的神识范围不算大,她们在这边打生打死,人家在那边岁月静好,还怎么把事情闹到最大。
“诸位道友,前面有散修埋伏偷袭!”
拂衣早在开口前就将令牌重新挂回腰间,云纹形状的令牌代表着钟家,来人又见她颇为眼熟,想想入谷前确实在钟家队伍中看到过她。
“道友可曾受伤?我们一起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试炼谷中放肆!”一名黑衣女修听得火起,他们二十七个家族镇守的地方,居然还有散修敢闹事?这简直是挑战家族的威严。
黑衣女修是筑基后期,腰间悬挂的令牌为叶片形状,一看就知是文家人。另外十八名修士有的出自白家、有的出自陆家,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带着愤怒。
这时钟韵正好循着拂衣的气息追了过来,灰头土脸的样子让一众家族子弟震惊,这还是钟家最受宠的雷灵根吗?怎么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难道是打斗的时候劈错了方向?
“诸位道友,那些散修有计划有预谋,而且对试炼谷极为了解,甚至还能结合此处阵法布阵。这肯定是一场针对各大家族的阴谋!”
听到拂衣的煽动言论,一些本就不喜散修的家族子弟顿时炸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
“宗门大选在即,莫非是有心怀不轨的家族,想拖其他家族的后腿?”
“哦?你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干什么?难道你怀疑是我家的人?”
这些习惯了家族争夺的小修士,立刻朝着整个家族利益上想,压根儿不需要拂衣接着引导,简直省事。
钟韵轻咳几声打断几人争执,指着远方仍在持续炸开的精纯精力,愤愤不平地道:“不管幕后黑手是谁,针对的都不止一个家族,请大家在没有查清之前先联手对敌,我相信不论最终结局如何,那个家族都会给出一个明确交代!”
拂衣看到开启忽悠模式的钟韵,仿佛看到了长着另一张脸的自己,钟韵终于是一个成熟的钟韵了啊,都学会抢她台词了!
“诸位道友,我虽与小韵交好,但与钟家却毫无利益牵扯,不论这些散修是受谁所托,我都愿意站出来作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砸得一群家族子弟连连点头,他们都相信自家长辈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就算最终查出来是自己族人,那也绝对是一锅好粥里的老鼠屎。
他们的血脉亲人都不是好惹的,出了这样的事,定会让族中严惩那人,给所有入谷的修士一个交代。
“走,活捉一人,其余全部击杀!”黑衣女修一招手,文家几名修士齐齐响应,先一步朝着藤蔓密集的方向飞去。
另外几家紧随其后,钟韵与拂衣差点落了后。
“快给你兄弟姐妹传讯,让他们也赶过来。”拂衣知道前面的修士定会联络族人,让仍在休整点的所有人全部赶来,钟韵若是不联络,反倒显得奇怪。
钟韵连声应下,取出三十九张传讯符一一发出,连钟晚都没有遗漏。不过能够发出去的只有七张,余下的全都回到了她身边。
“就知道钟晚没闯过来。”钟韵撇了撇嘴,收起传讯符加快速度超前飞行,想到这次定能搅散迷雾捉住幕后之人,心中有些兴奋。
拂衣倒没有她这么乐观,她不确定那人手段到底有多巧妙,万一绕了好几个圈子扰乱视线,最后指向的说不定会是无辜之人。
就算老天站在她们这方,让那人露出了真面目,钟韵爹娘不在,就少了人为她撑腰,钟家最后会不会做到真正的严惩都难说。
眼下牵扯了另外二十六家,但想要蒙混过去也很简单,只需向外散出罪魁祸首已经受罚陨落的消息,再让那人悄悄离去即可。
不过不管怎么说,经此一事,钟韵一家的安全得到了极大保障,闹得这么大,不管幕后之人多么意难平,短时间内都不敢再行动。
远处不断飞来的灵光让拂衣与钟韵愈加安心,留在这里的家族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在钟韵和拂衣的指引下,将余下九名还在静候时机的修士围在中间。
这些修士在感受到自爆余威后,出于谨慎仍然没有离去,他们不确定钟韵是否陨落,但能够确定的是,刚刚那场暗杀已经失败。
当九人传音商议是否要进入下一关再动手时,驾着各种高端法器的家族子弟,身上闪烁着各色灵光,如一粒粒璀璨星辰,散落在他们周围的高空之中。
“藏头藏尾的下贱东西,还不速速滚出来!”黑衣女修脾气火爆,察觉到黑暗处的一缕灵气波动,立刻祭出弓箭开始攻击。
她一动,所有人都怕晚了一步似的行动起来,一时间破空之声响彻密林,远近音攻应有尽有,而掀起这场大乱斗的拂衣和钟韵,反倒感觉没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第132章 出谷
各色灵光夹杂着剑气、刀气呼啸而至,符宝激发时的轰隆巨响持续不断,形状不一的火焰铺天盖地,笛声琴声不绝于耳,混乱才刚刚开始,就已跳过试探直接进入激烈阶段。
隐匿在暗处的九名筑基圆满根本无力招架,三五个筑基初期不算什么,十来个也能勉强杀出一条血路,可眼下聚集在此的家族修士共有五十人之多,其中还不缺筑基圆满和后期,个个都带着必杀之心。
九人连面都还没露,一个个就已身受重伤,其中一名青年男修强撑着防御,放声大喊道:“诸位道友手下留情,我愿投诚!”
这话刚一出口,周遭攻势果然减弱了许多,男修生怕家族子弟反悔,哪敢出尔反尔,赶紧老老实实举着法器御剑而上,任由一名钟家筑基圆满将他捆住。
余下八名散修见状心下一沉,活口在于有用而不在多,有一个就已足够,现在跟着投诚为时已晚。
他们自知难逃一死,不知出于莫名其妙生出来的一股豪情,还是出于专业杀手对任务的忠诚,总之一个个都打起自爆的主意,试图与在场家族修士同归于尽。
“果然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开始就不该放你们进来!”家族修士中本就有人极其瞧不起散修,此刻见他们打算自爆,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在这些家族子弟们看来,开放试炼谷就是给散修的恩赐,谁知对方不仅不感恩,居然还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害他们,简直是一群捂不热的毒蛇。
家族修士身上宝物本就极多,在幻阵中无法使用,在休整点可不受限制。
有人祭出灵光闪闪的长绫,绕住八名散修防止他们横冲直撞;有人丢出高阶绝灵阵盘,打入地底后隔绝了自爆范围的灵气;有人抛起精品防御灵钟罩,飞旋在空中聚起一重极为牢靠的屏障。
八名散修在自爆前万万没想到,这些家族修士的防御能力比攻击能力还强,五花八门的法器法宝一出手,至少可削弱五成杀伤力。
可惜自爆这种事没法叫停,一旦决定,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八名散修化作血雾的瞬间,拂衣只觉眼前强光一闪,随即就已无法视物,耳中嗡嗡作响,却又听不到外面轰隆隆的巨大响声,反而是一片死寂。
“该不会是被震聋了吧......”这念头刚刚浮现,耳畔就响起一道道震得她头疼的轰隆声,眼前的一片白色也终于消散,渐渐露出了狂暴乱窜的各色灵光,以各种诡异的姿态冲击着五光十色的屏障。
隔着一重又一重防御护罩,仍能感觉到难以忍受的强劲冲击,不仅是拂衣,就连几名筑基圆满修士都忍不住闷哼出声。
钟韵嘴角溢出鲜血,好不容易才挪动到拂衣身边,暗戳戳收起自己的紫叶,跳上沉雾蹭剑省灵力,同时还不忘讪笑着讨好道:“拂衣你真厉害,看着跟没事人似的,在下佩服佩服......不过这次怕是不能继续闯关了。”
试炼谷里的动静太大,外面镇守的元婴修士应该有所感应,当他们认为谷中小辈有危险,就会启动大型传送阵强行将人带出谷外。
拂衣被钟韵突如其来的嘴甜逗笑,忍不住喉咙中的干涩疼痛,闷闷轻咳了几声。
她看着像没事人不是因为厉害,而是因为能忍,她肉身内外都是伤,只是习惯不去表现出来。“不闯就不闯吧,他们自爆多少会影响到谷中阵法,各族真人定是要进行修复。”
这里的阵法互相配合、彼此牵连极深,要是一处有损毁,保不齐就能影响到别处的幻阵。幻阵一旦出了岔子,进入其中的筑基期就会有危险。
家族修士们联手布置的防御大阵,好似一层又一层轻纱覆盖在一起,凝结成了极为厚实的纱茧,哪怕仍有余威不断冲击着“纱茧”,稍有冲破的征兆就会立即有人补上新的法器。
这场面让自认见过世面的拂衣都开了眼界,数十近百名筑基修士向外抛家底,一轮接着一轮好像宝物永远都用不完。
钟韵自然没有扣扣搜搜不愿付出,只是因为境界较低受伤较重,丢出去的东西全都由筑基高阶轮番操纵。
余威一直在持续,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在筑基高阶都有些支撑不住时,试炼谷内的紧急传送阵终于启动。
拂衣感受到一股轻微的拉扯力,腰间令牌顿时闪起防御灵光将她护住,眼前一黑一亮,双脚落到实地,人已来到试炼谷外的平台上。
“咦?怎么回事?”
“哎呀,你们怎么全都受伤了?”
“该不会是阵法出差错了吧?”
仍在历练中的众人原本满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结果就见一群口吐鲜血、面色惨白的熟人互相搀扶着出现在谷外,连忙围上前去询问起来。
二十七名元婴真人从高空降下,威压轻轻一散,轻易就将人群分开,站在了参与混斗的近百人面前。
“你们这是怎么了?”钟怀仁双眼大瞪,神识一动将几名受伤较重的钟家小辈带到身边,用温和的木灵力梳理经脉、化解淤堵。他看向钟韵,满脸紧张地问道,“小韵,快过来让七叔看看。”
钟韵与他是血脉至亲,自是怀着满心信任,正要往前走,结果就被一道女声打断。
“诸位真人请先听听事情经过,我等伤势并不严重,回家后自能调整恢复,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此人来历。”说话的正是文家黑衣女修,她一直冲在前方抵御自爆余威,此刻看上去极为虚弱,声音却依然铿锵有力。
钟韵闻言顿住脚步,想到这么多人都受了比她严重的伤,她总不能太过娇气,于是冲钟怀仁挤了挤眼表示自己无碍。
钟怀仁只是一笑,并未像从前那般朝她挤眼回应,而是迅速转过视线看向被捆住的青年男修,幽暗的眸中有种意味难明的情绪。
“此人与九名散修合伙设伏,在休整点对家族子弟痛下杀手,他们个个意志坚定,目标明确,很像是受人雇佣的杀手。”
文家女修话音落下,二十七名真人齐齐变了脸色,要知道进入试炼谷的都是各大家族中流砥柱,要是折在这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第133章 八大宗门
决定家族实力高低的因素很多,高阶修士的实力与数量,坐拥多少灵脉矿脉,旗下有多少生意,都是极为重要的因素。然而决定一个家族能否继续发扬壮大的关键,就在族中炼气筑基后辈身上。
这些小修士从小经受最好的教育,修炼最适合的功法,无论灵根好坏,最终都能在家族找到一席之地,或是成为战力强悍的斗者,或是成为精明能干的生意人。
他们的数量越多、质量越高,家族就能在修仙域持续向更高的境界发展。
是以当听说有人想灭杀二十七个家族的中流砥柱,一个个冷静自持的长老都忍不住心中怒意,脸色极为难看。
“钟七长老,”一名貌若双十的女修眼中隐有寒光,强压着心中惊怒,转过头来朝钟怀仁拱了拱手,“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我等一同前往钟家,严查真相。”
钟家是千湖域家族之首,发生这种大事自然要在他们的地盘聚集,再者这里就是毓秀湖,钟家离得最近,小辈们也好有个安全地方休整养伤。
钟怀仁早已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与众真人一样,隐忍着心头怒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诸位道友请随我来,我会立刻请首座长老出关。”
他说完转眼看向被捆住的青年,神情淡漠,却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文小侄,此人就先交给钟家吧。”
文家女修看向族中长辈,见他点头,才朝钟怀仁施了一礼,扯了扯手中灵绳把人交到一名钟家筑基圆满手上。
在场所有炼气筑基修士都不再议论,参加试炼谷的散修更是一个都不敢离去,他们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家族的真人们是不会轻易放走任何身份可疑的人。
此刻离开反而徒惹人生疑,还不如大大方方任由他们询问,待嫌疑洗去再离开,以后也没有后顾之忧。
九成九的散修这样想,唯有两名神情灰败的青年手脚都在颤抖,原本他们站得远,无人关注到那一边,但一名真人发话让散修乘坐各族灵舟,一同前往钟家相助调查时,两人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决堤。
噗通噗通两声闷响,两名青年重重跪到在地,不住朝前方磕着头,也不知道是在跪拜谁。
看到此情此景,一直强装淡定的钟晚脸色煞白,生怕这两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来。她原本还想着这回运气好,遇上散修生乱,她收买地痞暗算钟韵的事决计不会暴露出去。
虽说钟韵看上去没受什么伤,但肯定在混乱中受了不少惊吓,搞不好还会影响心境,耽误宗门大选也不一定。
正暗自得意自己运气不错,结果这两个散修说跪就跪,简直是蠢到家了。
钟怀仁眸中闪过恼怒,还未来得及出口呵斥,就听文家真人先他一步开了口。
“将这两人一起捆回去审问,举止古怪,必有异常。”
钟怀仁只好点头应下,右手一挥,将两人从地面击向空中,狠狠摔到钟家灵舟甲板之上。钟家后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七长老发威,平时笑眯眯的人生起气来,反倒给人一种更加可怕的感觉。
在场真人都在心中忍怒,见状亦不疑有他,纷纷转身踏上自家灵舟,带着小辈们徐徐升上高空,跟在钟家灵舟后方朝那座穿着水衣的山脉驶去。
真人们的会见与小辈无关,钟韵在兄弟姐妹们的关心下离开灵舟,带着拂衣朝自家小院飞去,穿过阵法结界的瞬间,她就忍不住嘀咕起来。
“万一真人们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办?要是查清楚这事只针对我,不针对其他家族,他们肯定就不会管了。”
“有关家族利益,真人们都会将事情往复杂了想,你放心吧,钟晚必会暴露出真面目,她背后的人至少会露出马脚。”
拂衣没有把话说得太死,谁都不清楚对方隐藏得有多深,想要扳倒大家族的高阶修士,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
“唉,我现在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钟韵心里很清楚,能请悄无声息请到十名杀手,还能不惊动族中任何人的只会是元婴期,族中的元婴修士都是血脉至亲,就算隔得远一些的,与他们一家关系都是极好。
想想在这些人中,有那么一个人一直暗暗地恨着他们,甚至想要置他们于死地,钟韵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若是不幸被毒蛇咬到,是当即剜肉疗伤好,还是等到毒素悄无声息侵蚀全身,死无葬身之地好?”
听到拂衣的话,钟韵一口应道:“那当然是剜肉疗伤好。”痛归痛,但好肉会重新长出来,随着时间越长,连疤痕都会渐渐淡去,最终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
道理她都懂,就是心中有些酸涩。
拂衣见她情绪不高,干脆转移了话题,没有将钟晚许是受利用一事急着告知,反正在她看来,利不利用都是一回事。
“还有半个月就要大选,我们好好恢复养伤,提前去各大宗门的报名点观察观察,你意下如何?”
“好啊!除了渡厄宗和凌霄宗,余下六家顶尖宗门都去逛上一逛,就算进不去,看看人家的宗门服饰也养眼。”
说起这事,钟韵总算提起了精神。
三千域共有八大顶尖宗门,综合实力不相上下,各有所长,并无排名之分。
除了只收佛门弟子的渡厄宗之外,其余每一家宗门都是广纳各家优异弟子,只是每一宗都有偏向。
凌霄宗以剑宗为首,门下剑修个个精悍;清虚宗、洞真宗皆以法修为首,对五行及异属性法术的研究颇深。
擅长制符的太晖宗、以强悍体修闻名的登极宗、以丹道见长的青霞宗、还有御兽之道精妙无双的仙游宗。
这八大宗门便是大选最为热门、人人撞破头都想拜入的修炼圣地。
“我看清虚宗和洞真宗都挺好,对门下剑修的管束不似凌霄宗那般苛刻。不过我又觉着仙游宗很是有趣,那里也有剑修刀修分宗,修炼之余还能养养灵宠解闷。”
钟韵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最后连渡厄宗也觉得好,一副只要能离家,出发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模样,看得拂衣憋笑不已。
两人任由丹药滋润着伤处,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一个时辰后,伤势还未恢复,钟韵就已接到首座长老通知,让她带着拂衣一起前往长老峰说话。
第134章 拖死狗
钟家的长老峰位于中心地带最佳地段,一座直插云霄的孤峰突兀地矗立在九座矮峰中间。
这里是家族召开重要会议的地方,许多关乎存亡的大事都是在此做出决定,里面设置的阵法与结界严密无比,若无令牌,族中元婴修士都无法穿过。
无论境界高低,只要神识触及到屏障就会感受到轻微钝痛,这是阵法的警示,让人不敢生出窥探之心。
从外面透过屏障看向山峰内部,只能看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树木花草,唯有穿透屏障,才能看到山顶那座巍峨古朴的大型黑石建筑,在阳光下泛着一层瑰丽流畅的光圈。
这里错综复杂的高阶灵木组合成一个又一个阵法,拂衣与钟韵穿过特意为她们打开的缺口,顿时头昏眼花,浑身不适。
整座山峰的一草一木都处于绝佳方位,有着属于自己的意义与作用,导致低境界修士根本“看”不清风景,视线识海都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混沌感。
更不用说这里的灵气浓郁程度,简直精纯得快要化作液体滴落,两人就像是跌入高度灵酒坛里的小虫,几乎要被醉晕过去。
好在山中真人们早有准备,见她们进入峰中,立即丢出两枚令牌,打入灵力即可升起一层隔绝灵光。拂衣与钟韵赶紧激发令牌拦住周遭灵气,再这样泡上了一会儿都该爆体而亡了。
来到山巅,两人只觉石殿产生的威压让她们喘不过气,有种想要弯腰甚至跪拜的冲动,需要强行压制才能直着身子走进去。
钟韵也是头一回进入这座山峰,心中隐隐有些小紧张,却又不敢在这里与拂衣传音。
拂衣倒是不紧张,她只是好奇真人们审问出了什么结果,居然直接让钟韵和她一个外人来到此处。想着想着就已行至大殿之外,门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修,瞧背影就知道是钟晚。
看来那两个地痞流氓是招供了。拂衣扫了一眼钟晚崩得极紧的背脊,好像随时都可能断掉似的,纤细的腰肢断断续续且微弱地颤抖着,双手手掌紧紧贴在地面,好像这样才能撑住不倒下去。
她感觉到身后钟韵的气息,身子骤然一僵,石化了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拂衣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无辜,要是心性良好,在家族明显的偏爱下茁壮成长,等到灵气稀薄时,三灵根修士还比五灵根强得多呢。
灵根品阶低又如何?还有刀剑丹符等多条路可走,以低品阶灵根悟道飞升的修士又不是没有,端看自己如何找到适合的路罢了。
就算最后没能进入理想的境界,此生至少对得起天地,对得起族人,坦坦荡荡一世,好过做个阴险小人遗臭万年。
“都进来吧。”钟家首座长老的声音从殿内传来,门缓缓开了,黑石巨门犹如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悠悠向两旁移动,露出了殿内的景象。
巨大的殿堂内端坐着近五十名元婴真人,拂衣和钟韵垂着头走进去,身后跟着慢悠悠爬起来的钟晚,三人向长辈问过好,便各自沉默着站在中间等候询问。
砰砰——
两声闷响让拂衣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前方,原是那两名地痞模样的青年男修被砸在地上,也不知刚刚被关在哪里,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砰——
青年杀手也被砸倒在地,他反应比另两人稍快,迅速调整好姿势,在殿中跪得十分乖巧。
“钟晚,你可认得这三人?”钟家首座长老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声如洪钟,神情威严,端坐在大殿正上首,两侧分别坐着二十六个家族的首座长老。
这样的场面简直吓坏了几名筑基修士,连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杀手,都忍不住手脚发抖,而本就心虚的钟晚已经说不出话来,双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趴着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她这副模样明摆着是做了亏心事,在场不少真人都暗自摇头,没想到这件事还会牵扯出钟家小辈之间的纠葛,实在是难看得很。
拂衣作为唯一一个心里不慌的筑基期,偶尔抬起眼皮扫一下各位真人,反正大家也不会吃了她,该观察还得观察起来。她发现包括钟家真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副隐忍恼怒的模样,只除了一人,神情明显有些僵硬。
拂衣心中微微一紧,因为那人正是钟韵十分信任的七长老,钟怀仁。
“这事何必耽误诸多真人的时间?”钟怀仁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一副想为钟晚解围的模样。“看来就是这孩子一时糊涂走错了路,造成如此误会,实在是......”
“不!不!”钟晚听到这话,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大声辩解道,“我只让那两人去吓唬吓唬小韵,那些杀手与我无关,七叔,七叔你救救我啊,我真的没有要害大家的心思!”
钟怀仁一脸沉痛,幽幽叹了一声,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首座长老眼神淡漠,看向钟晚时再不复从前那般慈爱。“你当真不曾收买那些杀手?”
“真的真的!首座长老,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有多大能耐您是最清楚的啊!”钟晚痛哭流涕,试图重新激起首座长老的怜爱之心。“我真不认得那人,我只认得这两个散修。长老,我错了,求您看在我爹娘的份上饶我一回吧.....”
首座长老似乎嫌她哭得丢人,右手一挥,将人移出大殿,谁都不知她被安置到了哪里。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两名吓掉半条命的散修头也不敢磕,老老实实等待着最后的命运降临。
“钟韵,这两个人交给你,如何处置都随你所愿。”首座长老将两人往后一推,推至钟韵与拂衣脚下,接着竟出乎意料地询问起缚龙域之事。
她问,两人答,从钟韵为何想到去缚龙域历练,再到历练时遇到的一切,都问得仔仔细细,半点不肯错过。待两人将此事还原,首座长老便挥挥手,让她们带着人先行离去。
拂衣看了看地上瘫软的修士,神识一动将一人缠住拖住,转身向外走去,钟韵被她干脆利落又大胆的动作一惊,缓了片刻才赶紧拖着另一人离开。
拖死狗一样的动作,让一众真人眼角都有些抽搐,现在的小辈,做事风格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第135章 真相
“拂衣,首座长老应该知道钟晚与杀手一事无关吧?”出了长老峰,钟韵坐在沉雾剑尾,握紧手中绳索,偶尔晃一晃掉在空中摇来摇去的两名散修。
她就不明白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把她叫去,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解决这种私事?难道首座长老不怕家族脸上无光么?
“要是不叫你去说明白,钟晚就得与杀手扯上关系,要知道现在大家都认为,那些杀手就是冲着二十七大家族去的。把钟晚与你的矛盾暴露出来,是为证明她的清白。”
只要钟晚和杀手无关,这点小小名誉算什么?反正等待钟晚的不是什么好结局,更重要的是,谁家里还没个兄弟姐妹相争的私密事啊?那些真人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那就是说,现在大家还不知道,那些杀手其实......”其实也是他们老钟家的人派去的呢......钟韵有些头疼,她一开始还想着三五名修士是不是太看不起她,现在想想,十名专业杀手,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啊!
“不知那名杀手能不能供出幕后之人......”钟韵甩甩头,不再想那些杂念,只想快些得知真相,早伤心早愈合。
“有这么多人施压,结果不会太差。走吧,先回去,这两人还等着你处置呢。”照拂衣想,干脆丢下去摔死算了,不过毕竟是钟家的族地,想来钟韵不会愿意砸到这里的花花草草。
“我都想好了,”钟韵撇撇嘴,扫了一眼吊在下方半死不活的两名青年,“他们收人灵石帮人作恶,哪怕没得逞也不能轻易放过。不过罪不至死,丢去矿山挖矿得了。”
钟韵说着就让拂衣转向,来到一处低矮山中,降落在山巅小广场上。
“这是专门管理小型矿脉的理事大殿,把人丢在这儿,自会有管事带他们进矿。”钟韵话音刚落,就觉手中绳索往下一坠,回头一看,正是两名青年又在跪地叩头求饶。“早干嘛去了......”
钟韵这回没有心软,接二连三的暗算让她飞速成长,也让她明白自己从前实在太过轻信于人,也实在是圣母心泛滥。
两人仍是拖死狗一般把人拖住往前走,来到一座冷冷清清的塔楼里,一名金丹初期修士惊讶地迎了出来。“小韵?你这是拖的什么人?”
试炼谷中的消息还未传开,钟晚暗害钟韵的事更是无人得知,由于摸不清家中长老的心思,钟韵只好含含糊糊道:“这两人想杀我,首座长老让我自行处理,我也没别的好办法,就有劳族叔将他们送去矿脉做工。”
管事一听,神情惊愕无比。“居然敢对你下手?这是吃了什么壮胆灵药?”他接过绳索,拍了拍钟韵肩膀保证道,“你放心,有的是他们苦头吃,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
钟韵拱手施了一礼谢过管事,随后看也未看两名散修一眼,与拂衣肩并着肩离开了山峰。
在钟家小院修整了三天,拂衣与钟韵本就不重的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走出各自闭关的小屋来到院中,之间阵法外飘着好些传讯符,大都是族中兄弟姐妹发来问候的讯息。
唯有一张,是首座长老亲自发出的传讯。
“可是查出结果了?”拂衣见她久久不说话,主动开口询问了一句。
钟韵神情有些不自然,手中灵光一闪,用一丝雷力劈碎了传讯符。“查出来了,是一名新晋元婴,出身旁支,查出来还不等各家真人询问,他就留下自白书自尽了。”
她说到此顿了一顿,以一种近乎悲凉的语气道。“那人与我们一家无冤无仇,根本没有动机。可我知道,他欠我七叔一个天大的人情。”
钟韵还没测灵根的时候,时常搭乘族中豢养的乖巧仙鹤东窜西窜,嫡亲七叔的山头自是没少跑。有一年她在七叔那里玩累后睡熟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院子里说话,她睡意被扰,本能地竖着耳朵偷听了一阵。
“那位旁支族亲一直道谢,说是幸好七叔帮他瞒下,否则他们一家都会被赶出族地,改名换姓不许再以钟家人自称。我当时年纪小,听到就抛到脑后忘掉,后来偶尔认出那人的声音,才得知他曾是一座大型灵脉的管事。”
灵脉能给修仙域提供灵气,还能挖掘灵石,滋养周遭灵物。多拥有一座大型灵脉,整个家族的实力都能得到一定提升。
钟韵后来才得知,那名管事管理的灵脉莫名生出阴邪之物,渐渐蔓延开来,毁掉了整条灵脉不说,还差点把整片山脉给侵蚀。
好在钟家长老及时出面解决,齐心协力将灵脉抽走,在一处早已荒废的秘境中将其摧毁,这才阻止了阴邪气息扩散。
这件事一直被族中当作天灾,钟韵却是想到了年幼时听到对话,算一算时间,正好对得上灵脉损毁一事。她不知管事究竟做了什么,但显然错处极大,要不是有七叔帮忙揽下,钟家早就没有了他的存在,更不要说一步步修炼至元婴期。
“这事我从未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是七叔的秘密,我还一直想着七叔多好啊,在族中利益和族人当中选择了保护族人,现在想来我是真傻......”
钟韵死死咬着唇,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接受任何结果,但偏偏是七叔......
她小时候常常窝在七叔怀里撒娇,缠着他让他教自己下生死棋,可是不管怎么学都学不会,七叔从不会不耐烦,看到她噘着嘴不开心,还会摸着她脑袋给她灵果吃。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们一家抱有恨意?钟韵实在想不明白。“难怪那名小店管事能轻易弄到外祖母的毒,难怪我总是逃不过任何暗算,七叔对我们一家人的了解之深,整个钟家无人能及。”
了解往往建立在信任之上,谁会想到这份信任,竟会被至亲之人毫不留情地践踏。
“先不要急着与首座长老说出此事。”拂衣见她有些慌神,不得不主动插嘴,以免她做出不理智的事。“你身上可有能够联络你爹娘的符宝?”
“我有跨域传讯符宝,能传达一些简单讯息。”钟韵抹去还没掉下来的眼泪,尽量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拂衣见状松了口气,只要愿意积极面对,这件事就会成为钟韵成长的台阶,而不是压垮她的巨石。“请他们尽快返回,待他们归来将此事告知,至于他们是暂时隐忍不发,还是直接掀开来谈,你都不必再插手。”
第136章 有阴谋
家族子弟在试炼谷遭到散修伏击一事,很快传遍千湖域各大城池,低阶修士们议论纷纷,猜测幕后黑手,猜测家族将如何处理,甚至有人为此开设赌局。
毓秀城仍是风平浪静。
各大家族真人带着小辈们离去,对于试炼谷一事的结果只字不提,还让族中小辈不必顾虑,尽可与钟家小辈们继续交好,俨然一副相信钟家的态度。
二十七大家族的关系牢不可破,那些等着看热闹的有心人渐渐歇了心思,过了不到十天,这件风波就成了旧闻,被一些高阶修士不得不说的花边新闻所代替。
外面的人不知晓结果,钟韵与拂衣却是打听得一清二楚。
“罪魁祸首”已然自尽,首座长老为给众人一个交代,将那新晋元婴的近亲全部请上长老峰,当着各家族真人的面废掉修为、驱逐出族,送入凡俗做“富贵闲人”去了。
首座长老信不信这结局,拂衣与钟韵都觉得很难说,她老人家活得久看得多,钟家更是在她手上蒸蒸日上,可见心智手段都不俗。这样轻松就被查到的“幕后黑手”,真能让她老人家信服?
不过大家面子上信服就已足够,钟家做足了与所有家族站在统一战线的姿态,表明钟家绝不会伤害千湖域家族的整体利益,各族真人自然也就放了心。
何况从表面看上去,那人的自白书也很是值得相信。
“居然说我爹欺负他?哼,我爹他就是嗓门大,这怎么能叫欺负人呢?”钟韵跑去缠着首席长老,打听了一嘴自白书的内容,回到院中就与拂衣抱怨上了。
那名新晋元婴在族中地位不高,灵脉被毁之后,他就再没得到过重任,一直在族中做着一些较为鸡肋的事。因此他心中极为不甘,对家族一直心怀恨意,特别是钟韵一家人。
据他所言,钟怀义总是对他大呼小叫,好像嫡支高人一等,他就是可以任人欺辱的低贱妖兽。他积攒着愤恨,等待机会想要报复,结果正好撞上试炼谷这样的大事,让他能够毁了钟家,毁了钟韵。
“这理由说出去倒也说得通。你若陨落在谷中,你爹娘必会留下心魔,大量家族子弟陨落在试炼谷,罪魁祸首还是钟家人,钟家和整个千湖域的家族都会跌入谷底。呵呵,我们顺口编出来的东西,他还真能给圆上。”
这世间唯有拂衣、钟韵以及真正的罪魁祸首知道,这件事压根就与别的家族无关,偏偏这位死得十分及时的新晋元婴真人,能够接下这茬将事情尽数揽下。
“他死前必定见过七叔,若能抓到证据就好了。”钟韵经过几天调整,不再像刚知晓真相时那般悲痛绝望,她现在只是遗憾,只是疑惑,更多的情绪都在静坐修炼中渐渐消散了。
“还是等你爹娘归来......”拂衣话音还未落下,阵法忽然一阵波动,两道熟悉的元婴气息先后入内,脸上带着余怒,眼中含着关切,看样子是已经知晓试炼谷一事。
拂衣自知不好再留,连忙起身行了礼告辞,她打算去城中晃悠一圈,待钟韵给她传讯再回来。
还有十天就要大选,她们逛了好几处宗门设置的报名点,纠结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决定去哪儿。拂衣最后决定在大选当天抓阄,抓到哪家就去哪家报名,通不过又继续抓。
修士嘛,就是要将努力与随缘相结合,这也是在逆天与顺天之间找平衡点。
毓秀城热闹非常,熙来攘往的修士挤满了茶肆酒坊,城中山早就没有了空余洞府,现如今连街道上都有人打坐闭目养神。
这些都是来参加大选的修士,有些是从小型域赶来,有些是从周边小城赶来,穿着打扮各异,修行方式千奇百怪,拂衣瞧着这繁华盛世,近日心中的烦闷都消失一空。
“小友,真巧啊,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拂衣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听声音还有些耳熟,于是转头看了一看,没想到竟是雅鸣轩的“白管事”和中年女修。
白管事这回的修为与中年女修一样,都是金丹圆满,面容仍是维持在十五六岁,神情却一如往常般透着老怪物才有的从容。
“两位前辈,确实巧啊。”拂衣笑得意味深长,她甚至觉得巧得过了头。
白管事用神识悄悄扫视过她,当时还以为许是有什么误会,现在见他主动打招呼,拂衣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人的目的。
“你是来参加宗门大选?”中年女修还是一副热情又八卦的模样,毫无金丹长辈风范地凑上前来,挤眉弄眼冲拂衣传音道,“凌霄宗管得宽,清虚、洞真全是死板老头子,太晖、青霞、登极、仙游都是杂牌宗门,没什么意思。”
拂衣听得目瞪口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立足稍晚一万年的四大顶尖宗门,就被她被说成杂牌宗门,人家在三千域混了这么久难道不要脸面的吗?
“那......”拂衣不好接这话,只能试图嘻嘻哈哈岔过去,“我只能剃头进渡厄宗了。”
白管事:“......”
中年女修:“......”
两人以为拂衣要反问他们,顶尖宗门一个都不行,那什么宗门才算好?结果人家不按套路走,搞得他们很是被动。
拂衣才不问,她大概知道这俩怪里怪气的修士想干嘛,他们肯定是某个宗门在外行走的长老和弟子,在人群中发掘了闪亮如星辰的她,所以想来挖人。
拂衣不得不承认,他们很有眼光。但是这两人行事作风古怪中透着点蠢,她不想跟他们拜入同一宗门。
“晚辈先走一步,不耽误两位前辈了。”拂衣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就要钻进人群消失,结果却被女修拉住袖子,轻轻扯回了原地。
“嘿嘿嘿,小友别急着走嘛,陪我说上几句话又不耽误什么。”
要不是女修笑得一脸憨厚,拂衣听到这话,还要以为她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
“不知两位长辈留我有什么事?”拂衣不想再周旋,干脆直接问出了口。
白管事也足够直截了当,学着女修模样露出一个敦厚老实的笑容,柔声询问道:“小友可愿加入我们宗门?只要愿意,即可一步成为内门精英弟子,连入门选拔都不必参加。”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拂衣挑了挑眉头,规矩有礼地道:“请恕晚辈不愿意。”她又不是傻子,这种听上去很好的事,肯定包裹着天大的阴谋啊!
第137章 厉害的宗门
这种外表看上去华丽丽的亏,她又不是没吃过。
曾有一段时间,她因养剑过度穷得叮当响,偶尔需要一些小物件都只能去小市捡漏。
有一次,她在一家小摊上见到一颗瑰丽动人心的小石头,外部散发的灵气并不浓郁,神识往内一扫,虽有一层阻碍让她无法探清里面构造,但内里蕴含的灵气让她吃了一惊。
她当时就认定,这,肯定是上天赐予她逆天改命的大机缘,这样一想,心都开始噗通噗通直跳。
摊主明明是一副急缺灵石的模样,却还捏着石头不情愿卖,这让拂衣更加确定这是祖传宝物,只要九百九十九枚灵石就能买到手,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她身上拢共只余下一千下品灵石,哪怕买了石头就只余下一枚,她也要将机缘买到手。
从未出过缚龙域见世面的筑基拂衣,还是选择成为全域最穷的修士,但当她手握宝物的时候心中激荡万分,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她小心翼翼出了小市,鬼鬼祟祟来到安全地带布下阵法,才敢将宝物石头拿出来仔细研究。滴血没用,敲又舍不得敲开,神识不管怎么往内探都有一层阻隔,一天一夜过去,她还是没有弄清这机缘怎么用。
在尝试了许多种方法后,拂衣还是决定注入一丝灵力看看能否催动,结果金灵一钻入石头,漂亮的外壳就直接裂开了。
拂衣当场石化,原来亮闪闪的外壳天生具有隔绝神识的功效,而里面包裹的“灵气精纯浓郁”的神秘物体,不过是一枚亮闪闪的灵石。
那就是她花九百九十九枚灵石买到手的“天大机缘”,从此以后,拂衣再不相信外表华丽丽的好事。
那时候她怀着一腔孤勇在世上横冲直撞,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女,肯定会有数不尽捡不完的机缘。结果把该经历的骗局都好好经历了一遍,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
后来长了见识,不再浅薄无知,拂衣才知道这世间并无真正的天选之人,那不过是话本里编造出来安慰众人的故事。站在众人之巅的修士,拥有的只是极佳的气运与加倍的努力罢了。
现在的她,可不是那个刚刚离开万妖山脉的小女修,会任人轻易忽悠了去。
“小友?你考虑好了吗?我们宗门真的很......很......很厉害。”中年女修绞尽脑汁想要说出一个形容厉害的词,眉头都快拧成麻花,最终还是认为唯有“厉害”这词本身配得上自家宗门。
白管事继续温柔攻势,笑得跟个十五六岁的小骗子一样。“小友,我宗精英弟子身份超然,资源随意领取,历练不受限制,门中长辈亲切和蔼,同门个个友善,你还在等什么呢?”
拂衣:“......”需要用这样的台词诓人拜入宗门,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还能等什么,等你们快点走呗!
见她不为所动,白管事幽幽叹了口气,眼中有种难以理解的遗憾。“若小友实在不愿,那我们就不勉强了。小桐,走吧。”
被唤作小桐的中年女修一脸落寞,站在原地不肯动,扯了扯拂衣袖子道:“小友,你这件衣服好玩吧?是我亲手炼制出来的,我还会炼制好多东西呢!”
幼稚!拂衣心下冷哼,她只需要用剑,要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作甚?虽说这条防御裙确实不同凡物,但她也不是非要穿得超凡脱俗嘛。
“抱歉,两位前辈,我意已决。”
白管事与小桐齐声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再劝。
转身要走的时候,拂衣刚松了一口气,就见白管事忽然回过头来,取出一枚毫无特色的褐色木质令牌,递给她道:“若有意进宗,只需在内注入一缕灵力,小桐就能感应到。”
拂衣客气有礼地道过谢,接到手中时发现,这块令牌与她身上防御裙的气味有些相似,正是钟晚曾念叨过的奇特好闻却不知是何物的灵植气息。
世间灵植种类繁多,她又不曾走遍三千域,辨不出来的东西多了去了,想到此也就不再理会,将令牌放入储物袋继续朝前走去。
凌霄宗的报名点队伍最长,拂衣粗略扫了一扫,不是她针对谁,她只是说在场的各位八九成都会在第一关被刷下去。
再看另一头清虚宗与洞真宗的队伍,人数就少了许多。这两个同样是老牌顶级宗门,立足至今已有十二万年,与凌霄宗一样,都是从这一时代的元年建宗。
拂衣对洞真宗好感稍深,前世她曾与洞真金丹弟子结伴探险,人家的人品素质、综合实力,啧啧啧,真是比她这散修强多了啊。
但凡与宗族弟子结伴同行,拂衣就从来没操心过被反杀,这也是她对宗门抱有好感的原因之一。
拂衣没有急着排队,只远远观察了一下清虚宗与洞真宗的筑基报名队伍,散修比家族子弟多个两三成,大部分气息都很稳固,看样子竞争同样不小。
只不过,两支筑基队伍看上去像是精壮老年选拔队,拂衣这下不得不承认,那位小桐前辈说得确实有一两分道理。
这两宗以法修居多,注重领悟天地自然,门下弟子的心境比常人稳固,大都有十足耐心凭借感悟进阶,就连门下剑宗都显得比凌霄剑宗佛系许多。
“怎么回事,突然有种哪里都不适合我的感觉。”拂衣赶紧甩开这个念头,她这肯定是被小桐前辈给洗脑了。
余下的宗门都是千湖域本土大宗,拂衣转了一圈,发现适合自己,且绝对能够进得去的,好像只有一家归元剑宗。
这是千湖域最大的剑修宗门,里面不收外道修士,钟韵一个刀修不可能通过入门选拔。两人议定要进同一宗门,拂衣不想食言。
“真愁人,难道注定要和老头子们打交道?”拂衣叹了口气,正想接着往前逛,看有没有中型门派适合她们,结果就见一道传讯灵光飞到身前,打开一看,是钟韵让她回家吃饭。
第138章 令牌
拂衣返回钟家小院,钟怀义与许乘云的脸上皆已看不出愤怒,一家人正围坐在桌边等她,桌上摆着他们从外域带回来的特色灵膳、灵果及灵酒,两人热情如常地邀她入座,让她们赶紧多吃一些。
拂衣自觉地没有打听后续,钟韵若愿意说,以后自会在私底下告诉她,若是家丑不可外扬,她也绝不会主动去询问。
“看没看上哪家宗门?我们回来的时候见八大宗的队伍都排了好长,看来这次竞争够大,要是觉得有压力,就在千湖域寻一家宗门也成。”
许乘云手中剥着一枚灵果,乌红色的薄皮一掀开,露出雪白莹润的果肉,三角形的果子不住往下滴着汁水,甜香与灵气顿时蔓延到整个小院中。
钟怀义一杯接着一杯喝酒,面上看不出多少伤心,说话更是如惯常般中气十足,震得人耳朵发痒。“怕什么,我们家孩子差谁了?还有拂衣,身为剑修,怕什么竞争?”
许乘云被她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将手中三角果往他酒中一扔,气呼呼回敬道:“我这不是怕八大宗有什么阴谋吗?中型域都去收徒,谁知道他们收人回去做什么?”
拂衣没想到他们也在担心这件事,这样看来,钟家还无人察觉到三千域的变化。
道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小吵起来,钟韵见怪不怪地与拂衣说着话,小院里热热闹闹,冲散了暗算一事带来的阴霾。
“对了,我上回跟你说过,在灰星域遇上了两名奇奇怪怪的金丹修士,开了一家叫雅鸣轩的店。”
“嗯嗯,我记得,怎么了?”
拂衣神识一动,将小桐赠的木质令牌从储物袋中取出来,递给钟韵道:“喏,今天又遇见了,说是让我进他们宗门,我没答应,那位前辈就给了一块令牌,让我后悔了就用。”
钟韵拿着令牌看来看去,口中啧啧感叹道:“你看看,这人一旦优秀起来,真是走在街上都会发光的啊!那两位前辈眼光还不错嘛。不过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认不出来?”
自诩博览群简的钟韵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耸耸鼻子递给自家娘亲,让她帮着掌掌眼。
许乘云皱着眉,观察片刻果断摇头。“我不认得,瞧着不像是普通灵木。”
钟怀义神识一动,将令牌从许乘云手中夺走,也不理会她瞪过来的眼神,笑嘻嘻地道:“来来来,让我看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翻来覆去好几次,明显没有看出什么结果来。
拂衣没有感到意外,要是轻易即可辨出,那以她自己的见闻都该猜出来了。
“说它品质高吧,好像又没蕴含多少灵气,要说品质不高吧,里面又有一种奇特的气息。好像混合了生机、火灵力还有......还有一种不知为何族群的妖兽气息。”
拂衣听到钟怀义的分析,心中豁然开朗,她身上防御裙同样蕴含着这样的气息。浓郁生机,纯粹的火灵力,还有淡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妖兽气息。
被木质香气所引导,她从未往妖兽身上想过,只是这灵木怎么居然具有妖兽气息,看来她还是太孤陋寡闻。
“若真与你有缘,去看看倒也无妨。”许乘云把令牌夺回还给拂衣,又像关心小孩子一般问道,“那两人瞧着像不像坏人?说话行事除了古怪,还有没有不好的举动?身上可带有阴邪之气?”
拂衣心中一暖,虽说被当成小孩有些奇怪,但被还未失忆的许乘云关心,确实还挺舒坦。记忆中那个傻乎乎的失忆道友形象,都已经在渐渐淡去了。
她摇摇头,将初见雅鸣轩二人的经历,以及永昼城修士对他们的评价,还有今天遇上后发生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
“那位白管事是元婴真人,小桐前辈确实是金丹圆满,他们要是有恶意,当街打昏我掳走就行,我看他们不是坏人,或许是收不到徒的小门派长老吧。”
许乘云笑着点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这次顶尖宗门四处开选抢人,大型宗门只好跟着放低要求,弄得中小型门派都快没活路了。”
“小门派其实也不错。”钟怀义想了想,对两个小辈循循善诱道,“小门派底蕴资源虽不如大宗门,但你们都有自己的功法,资源么,需要什么只管向我们开口。去小门派修炼能得到最精心的栽培,去大宗门可就不一定了。”
能得门中偏爱的弟子,日子肯定比放养弟子好过。钟怀义希望女儿能走得更高更远,也希望她能走得更顺更开心。
许乘云没有反驳,她从来不认为顶尖宗门就是最好,小门派弟子和散修就一定没有前途。只要自己努力,在哪里修炼都是一样。
拂衣与钟韵对视一眼,还是没有急着下决定,报名还有三天才结束,她们还可以继续考虑结合抓阄。
一餐灵气十足的晚膳吃得热火朝天,四人情绪都很高,谁都没有主动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但这不代表不愉快不会主动找上门。
一道传讯符稳稳当当落在阵法屏障外,许乘云神识一动招入手中,往内一瞧,脸上笑容顿时收敛起来。“是首座长老,让我们去谈一谈钟晚的去处。”
“还去处?”钟怀义嗓门顿时提高,本就浑厚的声音带着气怒,震得人耳朵生疼。“不打死她留着做什么?”
许乘云白他一眼,斥了一句“小声点”,接着又看向钟韵,道:“你说说有何想法,我与你爹去了也好像首座提提。”
钟韵脑子里一会儿闪过小时候与钟晚嬉戏玩闹的画面,一会儿又闪过自己哼哧哼哧往万妖山走,差点就要去送死的画面。
还有无妖盟任三,试炼谷地痞散修,这些人都是钟晚耗费宝物找去对付她的人。说是不图性命,可是被囚禁在妖修手上,被两名地痞散修围攻,这与要命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那些姐妹情深的画面渐渐散去,假的终究是假的,就像幻象,被真实一冲击就要消失不见。
“那就劳烦爹娘告诉首座长老,钟晚与那人一天不死,我一天不登钟家门。”钟韵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在钟家,尴尬干咳一声掩饰道,“那个,我是说我去宗门之后,不是现在啊,现在我还没地儿住去!”
拂衣:“......”
许乘云:“......”
钟怀义:“......”
第139章 失败的抓阄
钟怀义与许乘云走了没多久就又返回小院,带着一个让钟韵感到一言难尽的决定。
“首座长老决定让钟晚剃发废功,送入渡厄宗,请佛门高尼好生管束教养,想来心性必会有所改变。”钟怀义的声音难得放小了许多,不是他不满意这个结果,而是这结果太出乎意料,让他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许乘云倒是满意得很,一双灵动鹿眼笑得眯起,坐在桌边不停剥着三角果,一口一个吃得十分畅快。
“去渡厄宗好哇,去了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接着祸害人?不存在的!渡厄宗可不兴让小弟子出门游历,以免受到浊世干扰,一旦进宗,没个百十来年根本出不来。啧啧啧,首座长老果然是老狐狸。”
钟怀义哼哼两声,算是对许乘云“言语不敬”钟家首座的反抗,不过这反抗也只敢维持一息功夫,再多的就不敢说了。
钟韵听后还是不大满意,不是她非要逼着首座长老杀人,而是钟晚活着一天,贼心就一天不死。“爹,娘,渡厄宗会不会管不住她,万一她又被人利用起来对付我怎么办?再说了,人家凭什么收她啊?”
拂衣倒是从这决定中看出一些端倪。第一,钟晚爹娘的死可能不太简单,应该是为家族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贡献;第二,钟家确实不是以作风狠辣来服人的家族,与几大顶尖宗门的关系,也比表面上看起来好得多。
她一直以为钟家在三千域排不上名号,只算是千湖域、以及千湖域附近的中小型修仙域中最大的家族,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拂衣觉得有些不对劲,前世顶尖宗门从第一次广纳弟子之后,一直延续了在中型域收徒的惯例,她记得有回历练还听说,钟家以及好几个家族试图把族人塞给八大宗门,结果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连婉拒都算不上。
那时候的钟家比现在还繁盛,怎么现在偏还能给宗门强行塞人?
拂衣仔细比对了前世钟家与现世钟家的区别,发现除了钟韵本人,别的事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可是顶尖宗门给钟家脸面的缘由,总不会在钟韵身上吧?
还没等她想通,钟韵已经嘟着嘴问起钟怀仁的情况。“那,那七叔呢?”
钟怀义没有说话,许乘云叹了口气,见拂衣又要找借口离开,压了压手让她不必如此。
“没什么好隐瞒的,说起来还是我们做爹娘的太大意,让你看了笑话。唉,首座长老听我们说了你七叔的嫌疑,只道要好生观察一段时间,待你走后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钟韵无力地垂下肩膀,小声埋怨道:“看来我的威胁毫无作用啊.......”她有些受挫,不过想想这也是在情理之中,要是首座长老那么好威胁,下面小辈们不得天天跑去威胁她给资源么。
她是家族的花朵和希望之光不假,但牵扯到长老层,总不能事事以她的意见为准。
不过钟韵还是决定说到做到,这两人不死,她绝不会再回来。这不仅是因为她讲诚信,还因为她真的怕被钟怀仁杀掉啊。“我还是老实进宗吧,爹娘,恕我以后不能好好孝顺你们了。”
“哈哈哈,得了吧你,在家也没见你孝顺我啊。”钟怀义笑得开怀,看到钟韵快翻到天上的白眼才连忙停下。“好了好了,不必过分在意亲友陪伴,路终归是要自己走。”
许乘云这回没有拆台,点点头应和道:“不错,你们以后也不会一直在一起,只要知道大家寿元长久,迟早有以更好的姿态见面的一天,这样就足够了。”
钟韵与拂衣齐声应下,没有再说起钟晚与钟怀仁。
关于钟晚进入渡厄宗一事,拂衣的看法比钟韵乐观得多。
她可是知道渡厄宗的规矩,比起凌霄宗有过之而无不及,佛门圣地劝人向善,是以一种绵里藏针,宽和中带着强迫的方式。
不想向善?那就关在山中扫地打水读佛经,修身养性到除了向善没别的选择为止。不想读佛经?呵呵,可以,有的是师兄弟姐妹围绕在你身边,强行给你念经,直到脑子里除了经文什么都没有为止。
渡厄宗还有一条不同于其他宗门的规矩,那就是宗门会为门下弟子的所有行为负责,若弟子在外做出任何违背佛门之事,无论大小,宗门都会亲自出面赔罪并解决。
拂衣对这个规矩有着角度清奇的理解,她认为渡厄宗有办法得知弟子是否具有伤害性,是否存有歪念头,一旦发现,就会被禁止出宗。
渡厄宗美名在外,接触过门下弟子长老的修士无一不夸赞,那是因为能出门的本就是挑选过的“好”人,“坏”的都还关在宗门里老老实实修心呢。
钟晚进入渡厄宗,绝对不是什么大机缘,而是能够困住她一生一世直到寿元耗尽的惩罚。以她扭曲的心性与愚钝程度,根本不可能悟得佛法真意,废掉道修功法的她无法借助佛经重修,最终结局还是个死。
钟家的首座长老确实有想法,因钟晚父母有功,钟家不能自行咔嚓了钟晚,又不能放任一个扭曲小辈成长起来,那干脆废了丢给佛门,能教就教,不能教耗上几十年也就死了。
钟晚结局已注定,由此可见钟家首座长老绝非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在不损钟家颜面与利益的前提下,她会选择最重的处决方式。这就说明,钟怀仁已经踏上死亡的阴森大道,一去不可能复返。
两天后,拂衣与钟韵离开钟家来到毓秀城,在城门口非常随意地抛起两个小纸团,一个写着“清虚”,一个写着“洞真”。
两人暂时收敛起神识不用,省得不小心看到纸团里的内容,朴素的方法看得周遭一众修士连连咋舌。
纸团被抛上半空又速速落下,在钟韵期待的眼神中,拂衣伸手随便一抓,结果砰一下扑倒在地,差点没把脸摔肿。
“啊!小友你还好吗?抱歉抱歉,我有时候控制不住力气。”一道稚嫩女童声音传来,拂衣捂着剧痛的老腰缓缓爬起来,转头一看,原是一名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红衣小妹妹。
不过拂衣很快反应过来,收敛了灵息的小妹妹唤她小友,那么至少也是个金丹期。她这是倒了什么霉,刚收起神识就被高阶修士撞倒,后腰疼得厉害不说,最关键的是决定命运的两个纸团都碎了。
第140章 熟悉的套路
拂衣站稳的时候后腰还在隐隐作痛,她听到金丹女童嫩生生的道歉,忍不住有些恍惚。
在灵气枯竭的后世,资源愈加不够用,低阶修士与高阶修士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哪里还会有现在这种撞了小辈还心怀歉疚的情况,不反过来怪小辈站得不是位置就不错了。
不过转念想想,环境逼人心狠,人也不一定就全变了,至少她就从来没有为难过小辈,顶多在不想让小辈接近的时候散出威压吓唬吓唬,看他们四处窜逃的样子暗戳戳发笑。
“前辈不必客气,我的腰还好。”拂衣见她神识在自己后腰扫来扫去,连忙拱手施了一礼,难道这样一扫她就不痛了吗?还不如赶紧忽略过去,痛着痛着就忘了。
红衣女童梳着双丫髻,分别绑了两根红丝带,带子上还吊着两根红色羽毛,没有丝毫气息,辨不出是从什么鸟身上拔下来的。
她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比钟韵还要秀美,黑眸像是墨染过一般,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饱满的唇瓣粉嘟嘟的,观神态眼神也像极了没长大的孩子。
若不是拂衣灵觉敏锐,能感应到她收敛的金丹中期灵息,还真的容易将她当作一个骨龄极低的小妹妹。
“小友无事就好,我这人力气有点大,总是收不住,刚刚看你在抛绣球,我就想凑近些瞧瞧热闹。谁知道前面那人一下闪开了,我这轻轻一冲就......”
拂衣越听神情越复杂,什么叫她在抛绣球,她是凡俗大户人家的姑娘吗?还在这城门口选上道侣了!
“晚辈是在抓阄。”
“啊?你抓的什么阄?”
拂衣不知道这位闲出鸟来的前辈为什么要与她搭话,转眼看了看钟韵,只见她还在为碎掉的纸团发愁,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与好友打算抓阄决定入宗之事。”
“你们好随便啊!”女童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好像是很喜欢看到这么随便的小辈。“不过纸团既然碎了,是不是说明两个宗门都不适合你们?”
拂衣一愣,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经女童这样一提,她刚刚正要抓纸团的时候就被撞倒在地,纸团还恰好就碎了,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她再沉重,也不至于压碎一团轻飘飘的纸啊。
她看向女童的眼神带了一丝审视,对方似乎毫无所觉,兴致勃勃地与她分析起来。
“你看世间一切皆有缘法,我撞了你说明我与你有缘,你抓阄的纸团碎了,说明你与纸上写的两个宗门无缘。哎呀,小友,你们还是换一个合适的宗门吧,强扭的瓜不甜啊。”
拂衣眯了眯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金丹中期,能与小辈道歉倒不特别稀奇,抓着闲扯两句,也算不得见所未见的怪事。偏偏她交浅言深说起宗门选择,这套路怎么透着点儿熟悉呢?
“咳,说起来,我其实也是身负任务......”女童双眼左转右转,怎么看怎么不自然。“那个,我也是负责宗门收徒的弟子,两位小友要是有兴趣,不如来我这里看看?”
拂衣:“......”果然,她就知道,这种当街拉人进宗的方式,除了那两位的同门还能有谁?“前辈认得白前辈与小桐前辈么?”
女童瞪大双眼,脸上就差写着“你怎么知道”五个大字,偏偏还要不断摇头摆手,幼稚得不像话。
这时候钟韵已经回过神来,拍拍手丢掉了两张碎纸,用手肘戳了戳拂衣道:“要不......我们看看去吧。”
拂衣:“???”她遇上的究竟是什么孽缘,难道还把这家宗门摆脱不掉了吗?居然连钟韵都被洗了脑,她要是决定进宗,难道自己还能不去?
“我说不好,总觉得应该去瞧瞧。”钟韵挠了挠后脑,一副真的讲不出心中所想的样子。
拂衣却是隐隐有些猜测,这可能是钟韵对这件事产生的灵兆。修士有时候会对与自身有关的事情产生一种玄妙的感应,特别是在做选择的时候,有时候相信灵觉比仔细分析还可靠。
她自己身在局中,因警惕心太重失去了对此事的感应,钟韵一直处于局外,今天忽然就有想去看看的心思,说明这事并不似她理智分析的那般不靠谱。
“好吧,有劳前辈带我二人去报名点。”拂衣做下决定就不会后悔,不管这三个热情古怪的前辈出自哪宗哪派,她都能好好修炼走上巅峰,去哪里落脚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想,拂衣一下子就顺畅了。
“你们都答应了,还报什么名啊。”女童乐得就差当场翻个跟斗,迈着小短腿走近两人,小手一挥气势很足。“走,跟我回宗!”
她这手不挥不知道,一挥吓一跳,城门口都像是被暴风席卷过一般,气流横冲直撞,进城队伍都差点被吹散了。
拂衣看得瞠目结舌,刚刚自称力气有点大,看来不仅是谦虚,而且是谦虚过头了啊。这手一扇都能搅起小风暴,想想要是这一巴掌呼到脸上......
“嘿嘿,抱歉抱歉,大家先排着队,我这就走!”女童不敢去拉拂衣和钟韵,只对她们轻轻招手,让她们赶紧跟上跑路。
一小两大尴尬逃离现场,一路奔出城郊僻静处,女童才停下脚步祭出一只红色灵舟。“小桐给过你令牌吧?那以后就是你的身份令牌。来来来,你也有份。对了,我叫丹玉,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简短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踏上灵舟后,各自拿着朴素到极点的身份令牌,莫名生出了一丝期待。
“丹玉前辈,还不知我们要去的究竟是哪一宗?”拂衣现在确定,他们所在的不是中小型门派,而是大宗门。唯有上了规格还极有底蕴的才自称之为“宗”,余下的都只是“派”。
丹玉紧紧抿着嘴,一副想说但是不能说的模样,很是为难地看了两人一眼。“待你们去了自会知晓,不过放心,我们真的不是邪门歪道。”
拂衣与钟韵都很无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没有产生任何不祥的预感,也没有一丝危机感,正因如此,她们才能安心坐在舟上任由丹玉带着走。
“前辈,宗门在哪一域?远不远?”钟韵见她似乎不往传送阵所在的城池走,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丹玉这回没有拒绝回答,指着远方道:“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吧,走着走着就到了。”
第141章 撞大运
拂衣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话,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左边远空飞来一道灵光,正是冲着他们而来。
“是白长老和小桐,正好,我们换乘他们的灵舟,我这舟不大方便传送。”丹玉笑得一脸灿烂,像是刚刚费心思偷吃到蜜糖的小孩。“他们两个都没说服你们,我一出马立刻成功,哎呀,要点什么奖励好呢?”
拂衣与钟韵忍不住想笑,这位前辈是当真幼稚啊,作为金丹中期,骨龄少说都得有五六十,这还是在天资绝佳的情况下。可是丹玉的天真幼稚丝毫不做作,与受到家人宠爱的八九岁小女娃没多少区别。
她眼神澄澈,说起话来偶尔还会撒个娇,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人瞧时,当真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只是一想到她力大无穷,挥手即可引动小风暴,拂衣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以后面对这位怪力女童,她还是顺着些为好。
灵光靠近后露出了真容,那是一艘极为简洁的中型灵舟,通体雪白莹润,外表光滑无痕,没有任何标记。拂衣想从灵舟上找出宗门信息,结果看了一圈下来只确认了一点:这个宗门不差灵石!
这艘看似平凡普通的灵舟,是由一整块云苍灵玉铸就,这种灵玉的防御能力堪称绝世无双,经过一番炼制,元婴圆满的真人用尽全力都不见得能毁坏。
拂衣很难估算云苍灵玉的价值,她只知道拳头那么大一块,都能被炼器大师们抢着入手,到手后还得扣扣搜搜分成好几份,融入好几种四阶灵器,再打着云苍灵玉的名号卖出高得吓人的价格。
这艘灵舟虽是中型,但也有五丈长、近一丈高,上下共两层,下方是甲板,中间一排二层小楼是舱房。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出连接处的缝隙,只能说明这玉本就是一大块。
这种土豪行径衬得钟韵都黯淡无光,拂衣看她也是一副合不拢嘴的模样,就知道她也认出了云苍灵玉,正处于极度震惊中。
上舟后,拂衣先与回过神来的钟韵一起,向白长老与小桐见礼打招呼,两人还是乐乐呵呵的模样。
“待入宗拜过祖师,你们就正式成为我宗弟子,以后不必过于拘礼,我宗不兴外面那一套。”白真人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满是认真,比起真幼稚女童丹玉,他是当真有着历经沧桑后的沉稳。
两人齐声应是,又听白长老接着道:“我宗不约束弟子穿着,更不约束弟子天性,你们惯常如何就如何。”
拂衣与钟韵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喜,这是什么大好事啊,宗门服饰倒不重要,关键是天性这一条实属难得。
大宗门的规矩严苛,对弟子天性的约束较大,譬如拂衣这种不爱见义勇为的修士,入宗后难免要依照宗规行侠仗义,否则就是给宗门丢人。
她一开始还考虑过,以后出宗历练必要换上低阶防御裙,再把身份令牌藏进储物袋,省得遇事跑路的速度太快,败坏了宗门名声。
谁曾想当真加入了宗门,居然被告知不会受到约束,难道这回是真的掉了馅饼,还是带高阶灵兽肉的那种?
“我宗收弟子不看族群,人族妖修皆可。也不会择日大选,只要有缘随时可将人带回。你们以后到了金丹期,看到有眼缘的小修士也能带回来。”
白长老一副宗门是我家,兴盛靠大家的模样,又以一种老父亲般慈祥的目光扫向众人,结果在场所有人都只打了个寒噤,没有接话。
“好了,你们随意,我要去做传送准备了。”白长老尴尬地牵了牵嘴角,转身飞快地走了。
他消失后,四人坐在甲板上聊了起来,一个金丹圆满,一个金丹中期,完全没有不耐烦搭理低阶小辈的意思,反而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是起劲。
拂衣与钟韵这才知晓,原来小桐与丹玉都不是人族。
“我是灵植化形,从破土而出算起来,都有五百多岁了呢!”小桐笑得很得意,圆圆的脸上泛着红晕,对自己赶超各类灵植、以三阶修为化形感到十分骄傲。
丹玉连忙幼稚地“攀比”道:“我是鸟族,如今还不到二百五呢!算起来我还是只雏鸟,我厉害吧?”
拂衣:“厉害厉害!”
钟韵:“佩服佩服!”
小长辈都这么发问了,她们还能说什么呢?作为人族中的天才之辈,她就显得很低调了。
人族修士往往是在三十岁之后筑基,资质好一些的能够提前五年十年,能够在二十岁之前筑基的修士,无一不是天资纵横,万中无一。
拂衣是十九岁筑基,这还是因为她废功重修耽误了许久,若是从一开始就修炼《无名剑法》,说不定十五六就能突破筑基之境。
钟韵今年十八,刚刚筑基不久,这也是因为族中一直要求她压抑修为打磨灵力,否则同样能再提前好几年。
不过像小桐与丹玉的情况确实特殊,特别是小桐。
以灵植化形本就艰难,世间八九成的灵植都只能以原身修炼,到了四阶巅峰经过雷劫洗礼,倒是有机会化作人形飞升上域。
小桐是三阶圆满,据她所言,在三阶初期时就已经化形为人,想把自己栽在哪里就栽在哪里。这事算得上是一大奇闻,连玉简都不敢这么编。
“小桐师叔,丹玉师叔,那你们到底属于哪一族啊?”钟韵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都快蹦出来了。
小桐和丹玉正要开口,却听得空中传来白长老带着催促的声音。
“快,进入舱房,传送就要开始了。”
小桐赶紧拽着丹玉起身,手一挥将一层一间舱房挥开,让拂衣和钟韵赶紧进去。“要是想看传送过程,只管打开窗户,阵法结界牢靠着呢。”
两人赶紧闪身入内,关上门的瞬间就觉周遭凝聚了一重令人安心的屏障,厚重得好像天崩地裂都不会受到影响。
“拂衣,”钟韵双眼亮晶晶的,闪烁着兴奋光芒,“我们好像撞上大机缘了!”
拂衣确实也从三人表现中得知了一些碎片般的信息,这些信息还凑不成整个宗门的全部,但却能够证实一点。“这回确实是撞大运了。”
第142章 蝼蚁见山
灵舟一阵轻微晃动,好像穿过了紊乱气流,拂衣走到窗边,推开没有一点花纹装饰的灵玉窗,视线越过甲板看向灵舟之外。
钟韵站在另一扇窗户前,与拂衣一样,都是面无表情,因为两人都被惊成了呆头鹅。
灵舟穿梭在各色强光编织的通道中,光影交错却丝毫不显得杂乱,似乎有着某种她们看不透的意义。这条奇异的彩光通道没有尽头,至少没有她们肉眼可见的尽头。
隔着灵舟与舱房的双重屏障,拂衣仍能感觉到一丝超越了五行的力量,她隐隐觉得这便是三千域所知甚少的空间之力,但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根本生不出深入探索的念头。
她与钟韵都被这种力量所征服,好像两只小小蚁虫站在一座直入云霄的山峰前,还一不小心察觉到了这座山峰的宏伟壮阔,忽然明白她们平时所见到的“强大力量”,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以她们的境界,本不该注意到远超自身的力量,就像采蜜的灵蜂永远不知道远空路过了几名元婴修士,也不知道这些元婴修士生出一个无聊念头,就能让它死得无声无息。
这条通道所散发出来的力量余威,就让两人双双生出恐惧之心,这比臣服和敬畏更加可怕。
“我们......这是在往哪儿走啊?”钟韵闭上眼,封闭了识海,缓了好半天才呐呐开口。
拂衣强自稳住心神,逼迫自己迎着这股力量不要回避,前世打下的基础总能助她渡过种种心境考验,只不过这一回耗费的时间较长而已。
“或许是去千湖域附近的修仙域?刚刚白长老与两位师叔说这是传送,看来只是与阵法方式不同吧。小韵你别怕,克服过去,以后就好了。”
钟韵露出一副“我不想信你的邪”的表情,紧闭着眼苦兮兮地摇头。“我不行啊,我一感受到这里散发的气息,就好想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拂衣:“......”这么丢人的话都说出口了,看来是真的很怕。“那你换个角度想想,我们都进入通道这么久了,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嘛?只要不会死,不会受伤,那还有什么好担心?”
钟韵脑中一片浆糊,听拂衣这样一洗脑,感觉好像是有些道理。她缓缓睁开眼,学着拂衣的样子深呼吸,重新放开了封闭的识海,强迫自己感受这股令她恐惧的力量。
这感觉就像是刚刚看过鬼故事的孩童,非要独自面对一只獠牙青面的恶鬼,又像是极度恐高之人站在悬崖之巅,非要悬着半个身子瞪着眼往下看。
钟韵浑身僵硬,不断安慰自己,这力量不会伤害到她们,她们现在很安全......再看拂衣已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拿了一颗三角果出来吃。
钟韵看到白生生的果肉,忽觉喉咙干涩,也有点想吃了是怎么回事?
“拂衣。”
“嗯?”
“给我一颗果子吧。”
“......”
拂衣看了看刚剥好的三角果,又看了看吓得脸发白的钟韵,心下一叹,算了算了,还是给她吧。
看似没有尽头的通道终究还是到了“尽头”,拂衣与终于恢复正常的钟韵分别趴在窗边,看到灵舟渐渐驶出强光汇聚的彩色通道,进入了一片绿幽幽的世界。
这是正常修仙域的山林,两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怕的传送路程总算是结束了。
走出舱门正打算下舟,结果就见小桐笑眯眯地走出来,朝她们招了招手。“小师侄,还没到呢,这是灰星域,我们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再出发。”
虽未明说,但拂衣和钟韵都知道这是为她们俩考虑,两人主动道了谢,各自回到舱房抓紧时间打坐静修。心境有所起伏自会有所感悟,能有多少收获全看各人悟性,差一些的或许就此崩溃也不一定。
拂衣坐在舱房备好的蒲团上,缓缓闭上眼,回忆刚刚那场传送带来的震撼,此时的她已经不再能体会到同样的恐惧,反倒被勾出了心底深处对力量的渴望。
若能自行穿梭在强光通道中,那该是何等自由,何等强大,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天高地阔任我通行”。
拂衣很快驱散遗留下来的一丝茫然与惊惧,她利用这一次心境波动,让自己一颗求道之心更加稳固,同时也更确信入宗的选择极为正确。
不借助阵法,直接穿行于一域与另一域之间,这样的传送方式,为拂衣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领域的大门,让她看到了超越认知的景象。
她知道,从此她将走上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这条路上的所见所闻,将不断颠覆她的认知,刷新她对整个世界的看法。悟天地,其乐无穷。
拂衣喜滋滋地期待着未来宗门生活,忽听外面传来丹玉兴奋叫嚷。
“小师侄,别修炼了,快出来!前面有人打架!”
拂衣:“......”她还没见过哪宗哪派的长辈为围观打架,主动劝小辈不要修炼出去看热闹,怎么办,她已经开始热爱宗门了。
从蒲团上蹦起身来,开门的瞬间就见钟韵也跑了出来,两人默契咧嘴一笑,来到矮她们半个身子的丹玉两旁。
三只毛茸茸的黑脑袋伸出玉质围栏,由于丹玉身量较小,还不得不踩在围栏的第二层栏杆上。
“嘿,是剑修!”拂衣神识探出屏障外,很快就从斗法余威中感应到一股蛮横霸道的剑气,只不过稍加感应后,却觉这剑气中带着一股阴戾之气。
具有这种气息的修士,往往是心胸较为狭隘,爱钻牛角尖且心狠手辣之辈,拂衣遇到这样的人一般都选择绕着走。实在无法对上了,最好是一次击杀,以免后患无穷。
“哎呀,与这人对战的法修好厉害!”丹玉的神识比两人看得远,观察了一番战况,主动向她们讲解起来。“应是是五灵根修士,五行法术可真是......真是......厉害啊!”
丹玉的用词方式和小桐一样简单粗暴,充分体现了自身词汇量的不足,拂衣和钟韵完全无法透过“厉害”二字,想象出那名法修的实力。
从感受到的波动来看,应是一名筑基圆满剑修对战筑基初期法修,还没等拂衣感受到更多信息,就见远处灵光飞速朝她们所在的方向窜来。
第143章 套路
装满好奇的三只黑脑袋又往外伸了伸,仿佛这样就能让视线触及到更远的地方,神识能捕捉到的画面十分凌乱,让她们对这场激烈斗法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拂衣终于看到跑在前方的女修,手持长剑不时向后挥舞几下,招数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只有随随便便才能维持逃命的步伐。
被法修打成这样的剑修,还真是不多见啊......
拂衣忍不住为这位同道中人叹了口气,身为剑修,不拼上一把求个突破哪会有长进,对方又不是高出一个大境界,而是低了整整两个小境界的法修啊!
刚刚剑气中蕴含的阴戾暴虐难道是假的吗?拂衣恨不得冲上去拎着她的衣襟,把人丢回后方接着打。
“她好像看到我们的灵舟了,怎么还鬼鬼祟祟朝我们这边跑过来了?”丹玉嗷嗷叫着,稚嫩的童音中带着兴奋。“嘿,她为什么在用符箓?她不是剑修吗?哎呀,她怎么把符箓向我们丢过来......”
轰轰轰——
二阶超品火属性符箓刚一触到灵舟屏障,就被阵法与结界的强大反噬力弹了回去,女修正要跃上树梢隐匿,结果就被自己祭出的符箓余威打了个正着,砰一声砸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应该是想借符箓引战。”拂衣分析着她的小心思,挥挥衣袖散去透过屏障的烟雾。“她的神识穿不透屏障,不知我们早就在关注他们,这艘灵舟从外表看来普通得像是二阶法器,以符箓攻击,说不定能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身后法修身上。”
丹玉挠了挠脑袋,摇摇头表示不理解。“那又能怎么样呢?”
钟韵终于有机会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别人,于是用一种带着怜爱的眼神看着丹玉道:“她是想让我们出手,对付后面的法修。”
丹玉“啊”了一声,眨巴着湿漉漉的凤眼,做出一副小可怜模样。“我们这么无辜,她怎么能害我们呢?嘤嘤嘤......”她的假哭声还未落下,忽然伸出小胖手隔空对着女修狠狠一拍,霎时间,风起云涌......
咔嚓咔嚓的树枝断裂声,气流卷成漩涡的呼啸声,还有地面被巨大压力震出裂痕的脆响声,顿时传遍了整片山林。
拂衣:“......”
钟韵:“......”
举手投足都可让风云变化,这话放在怪力女童身上还真是贴切啊,两人顿时对这位口中嘤嘤嘤,动作粗暴得惊人的师叔佩服得五体投地。
突如其来的插手让后方追击的法修有些呆愣,他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见那名剑修重伤昏迷,又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段。待走近后发现前方空地停驻着一艘灵舟,顿时进入备战状态警惕地看了过来。
“我们是不是要出去露个面?”丹玉双手抬着下巴,小短腿在栏杆上踩得稳稳当当,完全没有要下舟的意思。“我刚刚是想吓唬吓唬那名女修,结果没收住,咳,要不你们下去帮师叔解释一下吧。”
拂衣恨不得捂住额头沉重叹气,她还以为丹玉当真那么凶残,一听说有人想利用她们就把人往死了揍,结果居然又是没收住力气......
“我去吧。”拂衣单手撑着围栏一跃而下,跳出屏障后,就见那法修一脸沉重地后退了几步,却又没有急着离去。“道友,刚刚这女修攻击我宗灵舟,师门长辈顺手给了个教训,并非插手二位之事。”
拂衣没有往前走,就在灵舟下方站定,三两句解释了动手的缘由,并表明自己等人没有恶意。
对方闻言似是松了口气,朝拂衣拱手一礼,转身就朝半死不活的女修丢出一道灵力化刃,断掉了对方最后一口气。
“多谢前辈相助。”男修一脸严肃地朝灵舟道了谢,明明看不见拂衣之外的任何人,却是一副认真到极点的样子。
丹玉从屏障中露了颗头,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不客气不客气,我们就是见义勇为而已。”
厚脸皮的程度让拂衣都有些自愧不如,正要转身上舟,不再理会这名陌路修士,却见身边冷不丁多出一个人来,吓得她差点反手就是一剑。
“白长老?”待看清身旁之人,拂衣赶紧散去手中半聚起的灵光剑,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迈步走向前方男修。这是要做什么,总不会又要忽悠人家进宗吧?
拂衣这念头刚刚浮现,就听前方白真人语气温和地开了口。
“小友可是到灰星域来参加宗门大选?”见对方点头,白真人笑得从容又欣慰。“我观小友与我宗气场相合,若不嫌弃,可愿拜入我宗成为精英弟子?”
拂衣差点原地摔倒,她和钟韵果然不是什么天选之女,而是白真人随手捡到的弟子吧!不过这宗门到底为什么这样缺人,在林子里遇到一个也要捡回去,这种收徒方式真的能维持宗门运转吗?
青年法修显然也是吃了一惊,满脸疑惑地看向眼前这位元婴真人,比他还要年轻的脸上有种老父亲般的慈和神态,眼神真挚而澄澈,外表看上去倒不像坏人。
“前辈恕罪,晚辈已决定要去凌霄宗,实在不能答应。”青年自认脑子没有问题,这种事一听就有猫腻,他绝对不可能进这种古怪宗门修行。
白真人早有所料,颇有一种被拒绝习惯了的从容。“那小友拿着这枚令牌,若想法有变,只管注入一丝灵力,我等即可感应得到。”
拂衣:“......”同样的套路,同样的语句和神情,白真人究竟用这样的方式套路了多少弟子?元婴真人卑微如斯,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青年愣了愣,没想到这位元婴真人如此谦和有礼,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令牌了。“多谢真人抬爱。”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想法是绝对不可能变的,他这辈子非凌霄宗不进,就是死都不会改变!
白真人没有再多言,身形一闪消失在林中,顺便还把拂衣给捎带回灵舟之中。待她站稳时,灵舟已经缓缓升入高空,隐匿了行踪,朝西边不紧不慢地飞行。
“拂衣。”
消失的白真人忽然幽幽开了口,声音回荡在灵舟上,让拂衣有种不妙的预感。
“弟子在。”
“你和钟韵......提前做一个宗门任务吧。”
拂衣石化了约莫五息,最后还是认命地闭上双眼,半是调侃半是确认地道:“是要去碰瓷那位青年法修,让他随我们一同进宗吧?”
第144章 孽缘
御剑飞在空中的拂衣看了看有气无力的钟韵,又想起临走前白真人无奈中带着愧疚的话,忍不住叹了一声。“还是我道行太浅,没玩过那老狐狸啊!”
白真人提出让她们去招揽青年入宗的要求,又把之前留下木质令牌的真相告知,语气坦诚得让人难以生怒。拂衣这才知晓,往令牌注入灵气确实会被感应到,但同时......不注入灵气也会被感应到!
只要令牌在手,不管是丢进储物袋角落还是随身携带,都会被小桐感应得清清楚楚。她们即将御剑离开时,小桐羞涩一笑,递给她们一人一枚远距离传讯符宝,方便大家及时沟通青年法修的位置。
“唉,这就是孽缘吧,这样看来我们就算进城报了名,最后也还是会被他们忽悠过来。”拂衣认命地自我安慰,孽缘也是缘,来都来了,决定都做下了,那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何况几位长辈待她们和蔼可亲,换作别家宗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哪有这样平易近人的元婴长老,还不辞辛苦亲自出门忽悠小修士进宗,从头到尾都没有强迫过,到最后也是她们凭心头灵兆自主做出的决定。
“拂衣,我们要怎么骗......咳,怎么请他入宗?我看他对凌霄宗颇有执念,不像我们,本来就没决定要去哪儿。”钟韵觉得这第一件宗门任务就很有难度,比起此事,她宁愿去砍杀二十头二阶圆满妖兽。
“唔......”拂衣沉吟片刻,决定以迂回委婉的方式慢慢来,她可不想学丹玉一头撞上青年法修的后腰,就算想撞,她也没那么大力气。
“他不认得你的脸,到时候你就在他身后排队,装作要进凌霄宗,与他攀谈一阵。”
钟韵点点头,一脸认真地应下,等了片刻不见拂衣接着往下说,忍不住问道:“那你呢?”
“我?”拂衣抬头望天,语气无限惆怅。“唉,他肯定能认出我来,这任务就只能靠你,我只能在城中茶肆等你消息。”
钟韵目瞪口呆,这是把任务甩给她了吧?
“你想想,他要是认出我来,防备心肯定更重,到时候我们再想忽悠他可就难了。你就见机行事,尽量劝他不要去报名,要是实在劝不动......想来空手回去也不至于受罚。”
钟韵听后又觉得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拍了拍拂衣肩膀道:“那好吧,我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两人敲定计划,一路接收着小桐传递的路线,很快得知青年已经抵达白羽城外。令牌没有了移动的倾向,说明他正在城外排队等着入城。
拂衣向沉雾加注一成灵力,催动它疾速前行,不多时就见前方出现了白羽城的护城大阵屏障,阴沉沉的天气显得阵法灵光尤为耀眼。
“这样的天气可不多见啊。”钟韵跳下沉雾的时候,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空。“这云雾是不是阴得有些过头了。”黑压压的云大片大片聚集在一起,比正常的阴雨天气多了几分压抑感。
拂衣皱着眉头看了看,也觉得这云不大对劲,不过她又感觉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好拉了拉钟韵道:“先不管了,你尽量接近目标,我去另一边排队。”
“好!”钟韵回过神来,收回视线奔向青年所在的队伍,由于赶到得及时,她与对方中间只间隔了五名修士。
拂衣去到较远的另一边排队,偶尔用余光关注那边的动静,但大部分心神都用到了天气之上,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灵兆一旦生起就再难抑制下去。
钟韵没有急着上前搭话,而是与前面一名年轻女修聊起了入宗之事。
“道友想去凌霄宗?哎呀,人家收徒标准特别高,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女修夸张地扫了钟韵一眼,语气中带着一种就你也配的嘲讽。
钟韵懒得跟她计较,一心只想引起前面青年的注意,清了清嗓子应道:“我一直想进凌霄宗,就算没成功,至少我也努力了!”
“呵呵,道友志气高,在下佩服。”女修笑得阴阳怪气,接着又道,“那要是没成功,道友又打算去哪里?今天是报名截止日,道友可来不及多报一宗啊。”
钟韵正想不着痕迹地提起自己的“备选宗门”,周遭灵气却骤然生变,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是如何变化,就觉识海钝痛眼前发黑,差点就要一头栽倒在地,若不是拂衣及时从远处跑来将她拽住,她必会与周围修士倒成一片。
“快走,城池上空有人渡劫!”拂衣刚刚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雷力,才知这是有人在渡飞升雷劫。
正常修士渡劫都会选择僻静无人的荒野,以免造成大量生灵伤亡,或是毁坏了城池,也不知空中这位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居然就在大型城池上空渡上劫了。
雷劫一旦开始,元婴真人都有婴碎人亡的可能,拂衣心中一紧,脑中却忽然想到新得的身份令牌。宗门长辈个个看起来都不同凡响,或许令牌的防御能力能挡上一阵也不一定。
拂衣刚刚取出令牌注入一丝灵力,就觉上空阴云更加阴沉密集,雷劫之前的天地威压令周围所有修士倒地不起,唯她一人还好端端站在原地。
幸好有用......拂衣身形一闪离开队伍,拽住即将栽倒的钟韵,看了一眼失去意识的青年法修,神识一动将他拖住,御剑匆匆朝远方飞去。
雷劫还未正式降临,空气中却已有着致命的压力,这是天地中最能让生灵颤抖战栗的力量。虽说拂衣刚被更为可怕的空间之力吓唬过,但也不代表她能毫无波动地面对雷力。
作为自然衍化出来的最强之力,要是没有腰间身份令牌守护,她现在也该毫无意识,倒在城门口无法起身。沉雾的速度到了极限,拂衣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数十道灵光从城中窜了出来,应是各大宗门的高阶修士正在进行救援。
她加快速度超西边赶去,只要躲过阴云,就能避开雷劫最强劲的范围。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青年,拂衣默默想着,这人或许与她们两个一样,也跟这家宗门有着无法割断的孽缘吧。
第145章 虚无
元婴圆满修士与下域天道有所关联,对于天地的变化,以及受天道影响的生灵变化,真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感应。特别是有关自身进阶,灵兆强烈得不可能忽视,飞升雷劫来临前一年甚至数年就会有所感应。
所以每个修士都会为飞升雷劫做好准备,找到合适的地点,通知亲友前来观劫感悟,按理说绝不会出现走着走着一声“哎呀”就要渡劫的情况。
正因为如此,拂衣才深觉青年与这家宗门的孽缘同样不可逃避。雷劫会影响到城池大阵,说不定还会直接将其劈散,此刻白羽城的报名点哪里还顾得上收徒,帮着城主府稳固阵法保护低阶修士都来不及。
等雷劫过去,大选第一关早就已经开始,白羽城中的修士全都没机会参与选拔,青年要是留在城中,最后说不定还是要注入灵力催动令牌。
毕竟下次再在修仙域开山门,就得是五十年之后了,以青年表露出来的资质,五十年早就进阶筑基圆满,失去了参选资格。
所以若想进宗,手中令牌是他唯一的选择,不管拂衣带不带走他结局都一样。
“天注定不可逆,真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拂衣飞出劫云的范围时,白羽城已经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她没有再回头,加快速度朝来时的方向飞行,很快就凭令牌感应到了灵舟的方位。
舟上的人也感应到了她,在远空缓缓显露出舟身,朴素的中型灵舟丝毫不引人注意,除非是恰好博览群简知晓云苍灵玉的修士,否则只会将其当作普通二阶法器看待。
而实际上,这艘灵舟已经无法定品阶。云苍灵玉本就是无品宝物,再有能够抵御传送力量的阵纹,早就超出了拂衣见过任何一件四阶超品灵器。
御剑上舟后,拂衣先一步跳到甲板上,神识一动将昏迷不醒的钟韵和青年放下,收起沉雾朝三人拱了拱手。“长老,两位师叔,白羽城上空有人渡劫。”
她将排队入城时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就见三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拂衣微微眯起眼睛,狐疑地扫过躲躲闪闪的他们。“该不会......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假象吧......”
青葱少年白真人抬头望天,忧郁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消失在甲板上。小桐嘿嘿讪笑着,搓了搓手又看了一眼丹玉,身形一闪钻入舱房之中。丹玉嫩生生的小脸上神情古怪,摆明了有内情,还试图眨巴眨巴眼装无辜。
“丹玉师叔,我只想知道雷劫是怎么伪造出来的,并无别的意思。”拂衣忍不住腹诽,开玩笑,她搞假冒伪劣的时候可是半点不心虚,这些长辈的脸皮也太薄了些。
丹玉知道瞒不住,挥了挥小胖手将昏迷的两人分别送进舱房,又朝拂衣招招手让她蹲矮一些。“其实,是你们一位师叔正好要渡化形劫,由于是二阶进阶金丹期,为天所不容,阵势就和飞升雷劫差不多啦。”
拂衣看她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直截了当地追问道:“所以是长老通知那位师叔去白羽城上空渡劫?”
“嘤嘤嘤,小师侄为什么要逼我招供,人家真的什么都没有参与!”丹玉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小拳头开始揉眼睛,许是用力过猛,整个灵舟都在高空中颤了一颤。
拂衣赶紧闭嘴,算了算了,这位师叔一嘤嘤嘤就要用力过度,她再追问下去说不定要舟毁人亡。“师叔快起来吧,我不打听了,这就回舱房打坐修炼去。”
丹玉噌一下跳起来,挥挥胖手道:“去吧去吧,一会儿就要进入虚无了,尽量不要盯着外面看太久。”
拂衣有些惊讶,原来这回不是要继续传送,而是要遁入灰星域的虚无中?世人都道进入虚无就再也回不来,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她加入的宗门偏偏在传说中的“死路”上?
丹玉已经蹦跶得没影,拂衣只好默默回到自己的舱房,这或许真是应了她对钟韵说过的话,她们真的是不走寻常路的修士啊。
灰星东南西三面环绕着虚无,其中散落着如星辰一般的点点灵光,世人皆不知那是何物,更不知虚无中究竟有些什么。
曾经试图入内探索的元婴真人不在少数,大都以为自己能够顺利进出,做好了各种准备,却仍是一去不复返。
他们的魂灯在进入后不久就熄灭,导致后再也无人试图去弄清里面究竟有些什么,毕竟十二万年来虚无都不曾扩大或缩小,就那么安安分分地待在那里,对灰星域构不成任何影响。
拂衣曾经也好奇过,但她是个理智的人,从来不打算以身犯险去探索真相,本以为这个谜永远都无解,没想到现在居然让她窥到了真相。
灵舟缓缓驶入虚无时,拂衣趴在窗边连眼都不想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闪即逝的变化,结果她发现除了灰蒙蒙的一片,与偶尔掠过的几点“星光”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看之处。
“拂衣,我们这是在哪儿?”隔壁钟韵一醒就见灵舟处于一片混沌中,警惕地没有走出舱房,而是直接透过屏障传音。
“在灰星域虚无里。”拂衣仍盯着外面不肯错眼,这么神秘的地方,总该有点儿什么奇异之事发生,她不能轻易放弃。
钟韵似是惊得说不出话,好半天都没开口,不多时,青年带着惊惶的喊声从另一间舱房传出,听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青年呜呜哇哇吼了一通,隔着舱房与阵法,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半盏茶后,许是白长老与他传音说了大概情况,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拂衣没有理会,静静感受着窗外略显无聊的“风景”,看着看着,莫名觉得识海有些胀痛。
“什么都没发生也会对识海有影响,看来丹玉师叔的提醒不是空话啊。”拂衣靠着窗台坐下,缓缓闭上眼试图打坐恢复一阵,结果双眼刚刚陷入黑暗,整个人就遁入了一个奇异的幻象之中。
第146章 真香
拂衣之所以知道这是幻象,是因为她看到的景象与“所处”的环境,正是曾经经历过了一次的事件。她意识无比清醒,知晓自己正在灵舟上前往新宗门,更知道自己此前正盯着窗外的虚无看。
闭上眼的瞬间就到了这方洞府之中,显然是识海受到影响,有了错乱的迹象,勾出了她心底较为遗憾的一件事。在飞升通道,以半化神之身死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里,这遗憾随着重生归来慢慢淡去,偶尔想起,只余下一声叹息。
拂衣感受到身上元婴圆满的气息及威压,再看丹田白色小人,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烦闷。
这不是她想要的状态,废不掉的《玉女真经》如跗骨之蛆,令她生厌。她才不想接着破功法带来的境界,重新体验一次飞升的感觉。死都死了,原来的归原来,往后的归往后吧。
这念头刚一生出,周遭幻象骤然消失,如同龟裂的大地缓缓变作尘埃,被无形的风一吹就散了。
拂衣睁开眼,见自己已经“回到”舱房中,背靠着触感温润的灵玉石壁打坐,心中暗道虚无的力量果真不同凡响。
她只不过是隔着屏障用肉眼观看,连神识都没敢散出来,结果仍是让识海陷入混乱,毫无防备地遁入如此逼真的幻象中。要是直接身在其中,怕是一两息功夫就会彻底疯癫。
“说不定那些修士都是疯掉之后自毁导致陨落,根本没有遇上什么外来攻击。”拂衣不敢再看窗外,无穷无尽的虚无对意识的影响太大,多来几次逼真幻象,谁又能保证自己永不会迷失?
拂衣传音让钟韵不要久盯着外面看,得到回应后犹豫片刻,还是给青年也提了个醒。
“多谢道友。”青年的回应闷闷的,看样子还没从无缘凌霄宗的打击中恢复,缓了好片刻才似想起来一般接着传音道,“在下蔺不屈。”
拂衣报上姓名后没有再与他多聊,对于这位新同门的心理,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信誓旦旦要入凌霄宗为徒,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成功便成仁的模样,结果还没报上名计划就落了空,还进了一家原本打死都不想进的宗门,显然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不过拂衣还是认为蔺不屈迟早会想明白,宗门都设立在虚无里面了,这还不比凌霄宗强?估摸着都得赶上什么无相宗、圣妖山了。
拂衣想到此忽地一愣,一颗心很不淡定地加快了跳动速度,这个神神秘秘的宗门......该不会就是无相宗吧?她脑海中浮现出丹玉那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长离当初形容无相宗的距离正是同样的话!
“现在还没正式拜山门,要是直接询问肯定得不到回应......”拂衣牵了牵嘴角,她知道该怎么下手了。起身来到舱房门口,探出神识找到丹玉的舱房,毫无预兆地向里面传起音来。
“丹玉师叔,长离去了哪儿?”
“谁知道呢,总爱四处瞎溜达!”
丹玉刚一回应立马意识到失言,从小床上砰一声滚倒在地,捂着脑袋好像在怨怪自己多事的神识乱传音。
拂衣得到答案不再多问,收回神识默默坐回到窗台下。“果然是无相宗。”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答案,哪怕灵舟驶入无人能生还的虚无,哪怕这几位前辈都有些特立独行,与长离多少有些相似。毕竟,换作是谁都不会想到,三千域最为神秘强大的无相宗会以忽悠的方式招揽弟子。
拂衣一直以为,新加入的这家宗门与八大顶尖宗门财力相仿,只不过是实力不够,才会以如此隐晦的方式招揽新人,悄悄提升宗门的整体实力,以便日后能够光明正大在世间行走。
结果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无相宗与圣妖山的实力远远超过了八大顶尖宗门,这两处的修士持身份令牌,即可作为贵客随意进出任何一家顶尖宗门。拂衣没听说谁当真去过,但八大宗会对外放出这样的话,可见对无相宗与圣妖山的崇敬与尊重。
“要是蔺不屈知道自己进的宗比凌霄宗还金光闪闪,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拂衣觉得这就像是看到嫌弃的食物不肯动手,结果被迫尝了一口,呵呵,真香。
灵舟仍在徐徐前行,拂衣没有再观察虚无,心中有了底,她便开始打坐静修,打磨体内灵力。
黑白小鱼与土灵形成的循环十分完美,在积极的相互影响下,灵力与土灵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唯有黑鱼中的神秘气息还是没有太大变化,不见得变得更加强盛,也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拂衣猜测这可能就是神秘气息原本的模样,不会因她本身的境界产生什么改变。
拂衣想到有关无相宗的传闻,暗道或许有一天能在宗门寻到相关线索也不一定。她原本就眼馋无相宗的玉简,想要查明缚龙域、东青殿以及器灵的来历,唯一的希望就在这从远古遗留下来的古旧宗门身上。
没人想得明白无相宗是如何躲过三次大浩劫,也无人知晓他们曾经的规模与如今有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无人见过他们的宗主长老,不知道门下弟子长什么样,最具优势的又是哪一道。
唯有从中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玉简能窥出,这个宗门建宗之早,行事之神秘,似乎独立于整个三千域外,以旁观者的姿态看世间风云变幻。
由于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没有人怀疑无相宗的建宗时期,不像后世突然钻出来的异人族,自称是远古遗民,可是又没有任何证据。
拂衣此前从未想过能入无相宗,哪怕认得长离之后,也只动过借他关系进去借点玉简来看的心思,谁知道无意中进了一家店铺,人生就此改变。
从某种角度看来,命运还真是无数偶然堆积起来的结果。
若她当天在城门口看到鑫云后转身就走,就不会进入雅鸣轩遇到白长老和小桐。再往前看,若她稍晚一步出缚龙域,或是一直待在万妖山脉没有离开,那也不会有进入无相宗的机会。
一想到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导致了如今的结果,拂衣就有一种玄妙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她一步步来到此时此地。
正这样想着,灵舟忽然有了下沉之兆,拂衣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看向窗外,虚无终究还是有尽头,他们正行驶在尽头的边缘,从灰蒙蒙的混沌踏入了一片清幽秀美的世界。
第147章 八人小队
一片叫不出名字的月白色灵草,从入目之处一直延伸至天际,这里的天亦蓝得澄澈好看,好像刚刚被冲洗过一样,剔透得令人心旷神怡。
月白草原上飘荡着水绿色的淡淡雾气,镶嵌在远方的一片湖泊是浓浓的白色,湖岸上点缀着小巧的各色灵花,随着灵舟经过上空轻轻晃动。
草原与天空的尽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从左至右横跨了不知多远,根本看不到尽头,拂衣向来时的方向望去,那里仍是灰蒙蒙的虚无,看来这个神秘世界正是被围绕在其中,与世隔绝了不知多久。
拂衣走出舱房,和钟韵、蔺不屈一起站在舟头四处观望,灵舟的阵法屏障缓缓关闭,他们立刻被一种从未在外域感受过的浓郁生机、以及极其平衡的五行灵气所包裹。
三人顿觉浑身毛孔都迫不及待地张开,想要努力吸收这股全新的舒适气息。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蔺不屈皱了皱眉,明明心生欢喜,却还是忍不住带着满腹疑惑与忧虑。“我这是进了什么宗门?”
钟韵亦是一头雾水,看着远方愣愣走神,全然不似平时那般活蹦乱跳。
拂衣为自己猜出真相暗自得意,很想把真相砸他们脸上吓他们一跳,结果还没开口,神出鬼没的白真人就已来到身旁,指着远方微笑道:“山中便是宗门所在,以后你们可随意挑选山峰居住。”
听到这话,三人齐刷刷看向这位扮嫩的老少年,占据这么大的山脉,宗门肯定不会小,弟子自然不会少,哪儿有他们挑选山峰住的道理?不是哪儿有空位就给塞去哪儿吗?
似是看出三人所想,白真人笑得十分淳善,将老实少年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呵呵,算上你们三个,宗门共有八个人,你们一人占个七八座山峰都不碍事。”
沉默。
死寂。
尴尬。
拂衣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开始生出的豪情万丈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说好的三千域第一大宗呢?说好的地位超然、实力遥遥领先呢?八个人还叫什么宗门啊,直接叫组队得了!
“长老,敢问我宗宗主......”
“咳,正是我。”
拂衣觉得自己简直不该多嘴一问,算了算人数和各人的境界,身边这位就是唯一的元婴期啊,宗主除了他还能有谁。可是拂衣就是管不住嘴,接着又问了一句。
“那为何自称长老......”
“咳,总不能说是宗主亲自出来招收弟子吧,何况......唯一的长老也是我啊。”
拂衣:“......”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开口,如果她不开口,就不会有生出这股欲要暴起伤人的冲动。
所以备受世人敬仰向往的无相宗,被她期待了一路的无相宗,就是一个元婴圆满、三个筑基初期、以及四个金丹妖修组成的小队伍吗?就这阵势,还不够资格去危险地方寻宝的啊。
“那个,宗门其实很好的。”忽然变身成为宗主的白长老声音有些弱,在小桐和丹玉的眼神鼓励下,才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以后就是精英弟子,资源任取,来去自由,只是外出的时候注意隐瞒身份就是了。”
拂衣右手肘撑着玉栏杆,手掌抵着下巴,懒懒散散地点了点头。“宗主啊,门中的七名弟子,会不会全都是精英弟子呢?”
钟韵和蔺不屈的眼角微微抽搐,再次齐刷刷看向白真人。
“那,那是自然,要一视同仁嘛......”白真人努力挺了挺胸膛,做出一副长辈模样。“我们五个妖修,三个人族,一定能够再创辉煌!”
拂衣再次被震惊了。“所以,您老人家也是妖修?”
白真人这回没有卑微,而是笑得一脸坦然,毫不隐瞒地道:“我是白泽后裔,全三千域就我一只了哦!”
拂衣有些惊讶,白泽是传说中的聚福运与智慧为一身的瑞兽,通世间生灵之情感,晓天下地域之状貌,玉简上说得跟只万事通一样的妖兽,居然不是无聊人士随意编造,而是真的存在。
不仅存在,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再想到三千域唯一一只朱鸟长离,拂衣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向丹玉和小桐。“敢问二位师叔与那位渡劫的师叔原身是......”
“我是凤凰!”
“我本体是一株梧桐,渡劫的培坤是麒麟。”
拂衣心中小人潸然泪下,她到底该庆幸自己撞进宝物窝里,还是感叹自己一头撞入了前途未卜的宗门。
好在乐观的她很快开始安慰自己,就算宗门被他们这一代玩坏了,至少还有朱鸟、凤凰、麒麟、白泽、梧桐身上的材料可以拿去换灵石,钟韵与蔺不屈的实力也不错,到时候专职带队领人探险都能自给自足。
等等!拂衣忽然惊觉,上一世的风云人物怎么都聚集在无相宗来了?
朱鸟长离,凤凰丹玉,麒麟培坤,钟韵,还有一名被称为“不屈真人”的人族修士,这样一看,那不就是进阶元婴后的蔺不屈吗?
拂衣再一次感到眩晕,总觉得有一双无形大手在拨弄着命运,偏偏还遮住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全局。
她前世只知晓其中几位风云人物的尊姓大名,全然不知凤凰、麒麟二族的大妖修叫什么,至于不屈真人,不是传闻英姿潇洒帅得惊天动地吗?她完全没往蔺不屈身上想过啊!
“到了。”白泽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喜意。“到主峰拜过祖师,就正式成为我宗精英弟子了。”
拂衣已被一连串的线索砸晕,轻飘飘地跟在钟韵与蔺不屈身后,带着满脑子问号来到主峰广场之上。
八卦形广场上没有绘制任何阵纹,看不出是以什么材料建造而成,里面蕴含着一种堪称活泼的生机,一见到生灵就迫不及待往血肉骨骼中钻去。
见白泽、小桐和丹玉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拂衣没有多问这是什么气息,无非是从遥远年代遗留下来的宝物,反正有好处,她只管接着就是。
广场东南西三面环绕着大殿与高塔,来时的北面是悬空高崖,崖边有一道水绿色雾气瀑布飞流直下,没有震耳欲聋的水声,就那么轻飘飘地往下坠去。
白泽任他们赏了片刻景,挥挥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正了正衣襟衣袖,肃穆而庄重地走向正南方正中心的古老大殿。
第148章 玄元殿
拂衣站在钟韵与蔺不屈中间,前面走着白泽、小桐和丹玉,前面三人神情无比庄重,后面三人三脸迷茫。来到大殿前,拂衣在门口站定抬眼看向上方牌匾,勉强认出了三个略显陌生的文字。
玄元殿。
玄妙始于一元。拂衣脑海中钻出这句早就被丢在脑后的话,也不知是在哪一枚玉简上偶然得见,由于一直没能悟出其中真意,是以也没有留下太深印象。
这话每个字她都能理解,然而连在一起就有些莫名其妙,特别是“一元”,她从不知道这词究竟代表着什么,当时还想这或许远远超过了元婴圆满的领悟范围。直到如今看到玄元殿,她才又重拾好奇。
“宗主,为何一元?”
听到拂衣忽然询问,白泽将即将跨入殿内的脚一收,转身面带惊讶地看向正在抬头望牌匾的拂衣。“你从哪里听说一元?”
“嘿嘿,我忘了。”拂衣撒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一副“有本事你把记忆给我倒出来”的无赖样,看得众人满脸无语。
白泽不太在意,笑了笑对她解释道:“所谓一元,便是一切开始前的混沌,是开始,亦是结束。”
拂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似有所感,仔细去想时却又无法捕捉到那一丝念头,这种跑得飞快的念头往往被她暂时放下,待机缘来到,总会灵光乍现般出现在脑海。
“入殿拜祖师吧。”白泽转过身去继续朝里走,脸上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欣慰笑容。
大殿内没有石柱支撑,穹顶如一个巨大的碗盖罩在八卦形殿内,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内里的构造,一进殿倒像是走到了别处。高高的门槛上似有防止修士飞跃的阵法,让人只能抬脚努力往里迈。
拂衣三人跟随白泽三人来到大殿最深处,上方供奉着一团灰蒙蒙的圆形雾气,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建宗祖师就是一团灰雾?三人抱着这样的疑惑随白泽三人跪拜贴地,行了三个大礼又再缓缓起身。
“拂衣,钟韵,蔺不屈,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无相宗精英弟子,以入门先后论序。拂衣,你以后就是大师姐了。”白泽转过身来看向三人,眼神变得放松,少年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少年的雀跃。
“无相宗?”
“什么?!”
钟韵和蔺不屈同时炸开,仿佛需要用大嗓门来吼醒自己,以免这是一个奇异的梦境。
“这里是无相山脉,这片被虚无笼罩的领域是无相域,既不存在于三千域内,也不独立于三千域外。如今你们还难以理解空间法则,所以无需考虑太多,只当这里是家吧。”
拂衣没有急着表态,点点头算是应付过去。独身一人在外游历时,她能以天为盖地为庐,三千域随便一个洞府都是家。但加入宗门不一样,宗门对她与每一个弟子有考验有选择,她心中同样会有所衡量。
白泽亲切和蔼,待小辈有耐心无架子,小桐和丹玉十分纯粹,直截了当毫不做作,可是这仅仅能够让她放下戒心,让她喜欢与他们相处,并不能代表他们一跃成为心中最重要的人,更不能立刻就将此地当作是家。
“无相宗开宗祖师并非某一位修士,”白泽见三人时不时盯着灰雾看,便与他们说起宗门历史,“天地初生,道法初成,衍化出来的新生灵无所适从,于是创世十祖以神念化身再次降临,创下无相宗教导生灵,弘扬道法。”
“无相宗曾不设入宗门槛,只要有一颗坚定的求道之心即可登门,哪怕没有灵根者,亦可入宗领悟道法,让思维超脱于俗世凡尘。久而久之,有后人效仿先辈开宗立派,建立家族,无相宗便不再是第一首选。”
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的宗族分担了大量生灵,渐渐的,生灵与生灵之间的区别也显露出来。妖修人族不再混居,再往后,人族与人族亦有了不同分支。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白泽轻柔的声音像是一股暖泉,毫无保留地散发着天性中的和善亲切。“如今的上域与三千域便是‘分’导致的局面,各大宗门与家族,妖修的每一个分支亦如是。”
白泽没有详述无相宗的过去,更没有提及三场浩劫,只将话题转到现在,说起三人的宗门生活来。
“待你们将身份令牌滴血认主,即可顺利穿行于虚无之中,只需遵循心中感应与令牌指引,就能顺利抵达灰星域。虚无第一浩劫造成的毁灭性遗迹,对识海与意识的影响极大,对肉身造不成任何伤害。”
蔺不屈这会儿终于醒过神来,直愣愣地问道:“宗主,那些星点是什么?”
白泽的眼神中泛起哀伤,视线仿佛透过大殿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更远的时间。
“那都是些武器残片,曾属于与第一浩劫奋战的远古大修士,生灵与天地,永远是生灵落于下风。”
透过轻飘飘的一句话,三人仿佛能看到无数远超下域境界的修士,带着惊怒与即将毁灭的世间抗争,为了留存一丝生机,为了不让生命火种彻底熄灭,他们或许付出了当今修士无法想象的代价。
远古时期无上域下域之分,那时候的大修士便等同于如今的上域巅峰,他们所使用的武器自不会是法宝灵器,至于是什么,拂衣等人根本无从得知。
然而最终天地还是毁灭了,遗留下来的生命种子少得可怜,不知苟延残喘了多少年才又繁盛起来,步入上古时代。
这还是因为天地的自然循环规则,而不是生灵主动造成的繁盛,在庞大如怪物的天地面前,生灵的兴衰永远是被动的。
“这些事于你们如今修炼并无助益,知晓得越多反而越容易产生消极情绪,待心性定下,心境彻底稳固,星辰阁中的秘藏玉简尽可由你们翻阅。”
拂衣发现小桐与丹玉也听得津津有味,一脸好奇,看来她们都没有去看过秘藏玉简,也没有完全觉醒传承记忆。
“好了,自去选喜欢的山峰开辟洞府吧,选好地点就到广场寻小桐,她带你们去藏宝阁挑选需要的资源。待安顿好,就到这里来寻我炼制本命法器。”
三人一听眼睛齐齐发亮,元婴圆满的宗主要亲自炼制,这可比普通炼器大师值得期待。
第149章 安居
白泽说完盘坐在灰雾前闭眼打坐等待,丹玉朝拂衣、钟韵招招手,让她们两人跟她去选住处,小桐带着时而恍惚、时而狂喜、时而忧虑的蔺不屈先一步离开,临走前还纠结别扭地朝二人喊了一声“大师姐”“二师姐”。
平白添了个比自己大的小师弟,拂衣心中非常淡定几乎没有波动,钟韵倒是美得不行,有种忽然长了辈分占了便宜的感觉。
蔺不屈骨龄二十有一,由于长得太过硬朗,五官深邃,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了几岁。他对女修有种莫名的疏离,说起话来总不大自在,叫师姐的时候差点把脑袋偏到殿外去,都不敢看两人眼睛。
“小师弟还挺害羞,他好像是不招惹女修的类型,怎么会在林子里追着女修打呢?”钟韵坐在丹玉的红羽法宝上,开始了日常八卦。
丹玉坐在羽毛边缘,小短腿在空中荡来荡去,侧过头来回应道:“我听到那女修说要么结为道侣,要么你死我活,小师侄可能选择了你死我活吧。”
拂衣:“......”
钟韵:“......”
不愧是被白泽选中的弟子,大家都有那么一两点奇葩啊。拂衣有些暗喜,处于一群正常修士中间,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偶尔会显得古怪,但处在一群奇葩当中,她压根不突出啊。
红光闪闪的羽毛在空中缓缓飘着,丹玉指着一座又一座山峰,介绍里面自然生长的灵植以哪一种类居多,上面是否有瀑布或溪流。
这片山脉占地极大,根本看不到边,拂衣决定找一座距离主峰较近的山峰,省得飞来飞去浪费时间。
“丹玉师叔,我就选那座形似利剑的高峰。”
拂衣伸手一指,丹玉就将羽毛跳转方向朝那边行去。
“形似利剑啊,我一直叫它锥子峰来着。”丹玉耸了耸鼻子,有些嫌弃拂衣的眼光,“我还打算带你们去彩光峰呢,那边好多好多瀑布和彩虹,每天都是亮晶晶的!”
拂衣呵呵一笑,对这种花里胡哨的山峰并不感兴趣,她唯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是灵石,别的全是天上浮云空中泡沫。
被丹玉瞎叫成锥子峰的山峰极高,下宽上窄,整体偏扁平,不知山中灵植是按什么规律分布,导致一圈圈水绿雾气自下而上环绕,像是剑上绑了一根纱带。若在山巅修行,颇有一种身处云端的缥缈自在。
钟韵听到丹玉的话倒是来了兴趣,忙让她引自己去看看亮晶晶的彩光峰。“师叔,那里距离主峰和拂衣这里远不远?”
“不远不远,你们二阶人修御剑半个时辰就到。”丹玉的速度自然比筑基期快,说着好似故意显摆,幼稚地加快了羽毛的速度,不一会儿就驶入了一片五光十色的瑰丽世界。
这一片山峰皆处在或粉或紫的云雾中,山间开满了各色灵花,又有奇形怪状的各色晶石长成了树状,山峰与山峰之间横跨着一座座彩虹,瀑布飞流直下形成一汪汪深不可测的湖泊,水汽与雾气蒸腾,身处其中十分舒适惬意。
钟韵一看就喜欢上了这里,迫不及待地选择了最为闪亮的一座山峰。“拂衣,你真不来这里住?在这儿待着身心舒畅,修炼事半功倍啊。”
拂衣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那里挺好。”这粉粉嫩嫩的地方不符合她冷漠剑修的气质。
丹玉指着彩雾边缘一座胖嘟嘟的山峰道:“那是我和小桐的住处,她的本体适合在那里扎根,许是土质的原因吧。她和我待在一起修炼彼此都有助益,所以我也栖息在那里啦。”
丹玉所指的山峰长得很圆润,是一个极为规整的大椭圆,稳稳当当立在云雾里。山上同样长着无数晶石树,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十分富贵的大胖子将全副身家戴在了身上。
选好了住所,丹玉带着两人回到主峰,指着广场边一座大殿解释起来。
“那里是藏宝阁,不过宝物都藏在地底,你们通过传送阵即可抵达地下挑选宝物。地底一共多少层我也不清楚,金丹期能进入地下三层,筑基期能进入地下二层,待你们去到地下二层就看不到往下的传送阵了。”
拂衣与钟韵表示明白,迫不及待朝着藏宝阁走去,不是她们贪心宝物,而是真的很好奇无相宗究竟是穷是富。
从吃穿用度上看着挺宽裕,从一瞧就不如顶尖宗门宏伟壮观的主峰,还有寥寥无几的门人,又显得很是寒酸。两人揣着满心好奇踏入藏宝阁,不大的内殿正中有一道绿光笼罩的传送阵法,正要踏入其中,就见蔺不屈也进了门。
“小师弟,来来来,一起下去挑宝物。”钟韵热情满满朝他招了招手,对自己晋升师姐一事感到十分新奇。
蔺不屈垂着头拱手见过礼,大步走入阵中,待拂衣催动令牌启动了传送,一晃眼就来到昏暗无光的地下二层。没有刻意开凿过的石壁显得原始而粗犷,石壁下方的悬空阵法中有大大小小的透明箱子,能一眼看出里面装有什么宝物。
拂衣与钟韵看清这数不清的下品、中品灵石,强行板着脸装作淡定,以免在还不算熟悉的小师弟面前丢人。
三人都没有急着去取灵石,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地洞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蔺不屈似是想说点什么来拉近关系,但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话题,最后在两人等待的目光中憋出一句。
“二位师姐小小年纪显得比我成熟多了。”
拂衣:“???”
钟韵:“???”
他仿佛没有感应到两股惊异的情绪,接着又道:“我还以为女修都爱咋咋呼呼,看来两位师姐正是女中好汉。”
拂衣:“???”
钟韵:“???”
两人突然发自内心地佩服起这位师弟,思维和说话的方式刚直得可怕,要不是知道他没什么坏心眼,她们都想将他拖去角落暴揍一顿了。
三人满吞吞地从头走到尾,发现这一层除了数不清的中下灵石别无它物,他们暂且用不上这些灵石,于是打算往下一层看看。
第150章 藏宝阁
来到地下二层,拂衣只觉刚刚被灵石迷花的眼几乎快要瞎掉了。这里的透明箱子里装的全是各种精品丹药、符箓、灵植、矿材、法器。
刀剑长枪三叉戟,琴筝萧笛样样俱全,每一件都是二阶超品中的极品,品质稍次都不配进入此地。
她回头一看,果然只看到往上传送的阵法,看不到往下传送的阵法,看来藏宝阁有大阵禁止弟子取走超境界的宝物。
“真是富得流油啊!”饶是见过大世面的钟韵,都被无相宗的阔绰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两层宝库每个都比钟家秘库大得多,里面堆积的灵石与资源更是超出钟家百倍。
哪怕算上钟韵不知道的家族秘藏,都无法与此处资源数量一较高下。
看到这豪气的大场面,拂衣渐渐淡定下来,因为她突然想到自己作为一名剑修,真的只需要一柄剑啊!出门顶多带上疗伤聚灵的基础丹药,再在低阶时期揣几张符箓以防万一。
余下这些灵光闪闪的攻击、辅助法器,还有与她灵根不符的矿材,她是一件都用不上。
拂衣忽然有一种坐拥宝山却无缘享用的无力感,就连上面一层的灵石,她都暂时派不上任何用场。来到藏宝阁最终只有一样收获,那就是确定无相宗真的非常富裕,富裕到顶尖宗门都得卑微仰望。
“难怪无相宗的人行事如此低调,几个门人守着这么大的财富,要是让人知道真相,以后连虚无都不敢出了。”拂衣很快意识到,从现在的境况来看,宗门坐拥大量资源并不是一件值得狂喜的事。
要不是与外域隔着虚无,历经三次浩劫的无相宗也避不开打砸抢,好不容易攒积的几个弟子迟早死在高阶修士手中。
“咦,那边还有功法秘术玉简,要不要去看看?”钟韵指着宝库尽头的点点灵光,转头询问两人意见。
拂衣自是点头,她暂且不需要任何资源傍身,以后外出时再来取些灵石不迟。蔺不屈亦非贪婪之辈,只从一只箱子里取了一瓶二阶超品疗伤药,还十分努力地解释起来。
“我手上的正好用光了,上次与那女修斗法后又遭雷劫波及,身上伤还没好全。”
拂衣和钟韵连忙点头表示理解,心中却是忍不住腹诽,这孩子是不是刚直过头了,一举一动都透着古板,直愣愣的瞧着有些好笑。
待他将丹药瓶装进储物袋,三人再次迈步走向前方,这里同样设有禁飞阵法,入内后只能老老实实用脚走。
玉简聚成的“星团”不算大,共分为功法、秘术、杂闻、闲谈四种分类。拂衣在闲谈中还看到了好几部当代流行话本,都是主角一路捡宝物,轻松反杀所有反派,最后走向仙生巅峰的故事。
若是男主角,多半坐拥整个修仙域的貌美女修,若是女主角,身后必然跟着各方年轻霸主。拂衣摸了摸鼻子收回神识,这种话本她从前看了不少,现在已经没兴趣了。
她前世好歹也是个貌美年轻的真人,既不曾追随某位“面容平凡气质超然”的男修,也不曾被任何霸主追过,看来是白活了一世。哦,不对,有一只黑鸟霸主追过她,不过人家只是想追杀她。
“拂衣,这里没有与缚龙域相关的玉简啊。”钟韵知道她一直想寻找相关讯息,在家族帮着留意了一下,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没想到无相宗也没有。
“这里是二阶与筑基的宝库,若缚龙域如此神秘,至少也该在第四层了。”拂衣并不心急,一来现在境界不够,就算知道些什么也无法利用。
“大师姐来自缚龙域?”蔺不屈已从钟韵衣着与玉佩看出其钟家身份,只是一直不知拂衣的来历。
听到他的询问,拂衣眉头微微一挑,有些惊讶地反问道:“小师弟听说过缚龙域?”
“没有,我就是这么问问。”蔺不屈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又道,“听名字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出好修士,难怪大师姐一看就很能打。”
拂衣笑容端庄,语气平静地应道:“小师弟还真是会聊天呢。”
钟韵实在憋不住笑,在蔺不屈不解的眼神中哈哈哈了许久才停下,揉了揉眼睛问道:“小师弟是哪里人?”
蔺不屈将随手取到的玉简放回原位,一本正经地自报起家门来。“我来自碧霄域,五灵根,今年二十有一,父母皆已陨落,族人分家不再往来,算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修炼的功法是家传《五行秘经》,擅长法术攻击,不喜欢吃素。”
钟韵再一次陷入哈哈哈之境,拂衣忍不住重重一叹,拍了拍蔺不屈的肩。
“小师弟,以后自我介绍就不要自报功法和擅长了,这要是组队探险,还不让人给制得死死的?再说你这说得跟找道侣似的,容易引人误会。”
蔺不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有些不妥。”他说完才恍然大悟,忍不住问道,“大师姐,假设你在打劫时听到这番话,是不是会误会成对方有意寻找道侣?”
拂衣可以忽略他奇怪的假设,但却十分不理解另外一件事。“既是打劫,为何要问你来历姓名?”
蔺不屈愤愤道:“说是要记住亲手杀死的每一个修士,以示尊重。不过她听后就道要与我结为道侣,让我要么从了她,要么生死相斗。”
拂衣估摸着这孩子是遇上修杀戮道的剑修了,幸好对方还很弱,要不然还真是麻烦。“原来如此,这事算你倒霉,不过以后还是少做介绍为好。”
三人聊着笑着就熟络起来,蔺不屈终于不再紧绷着背脊,视线也不再躲躲闪闪,还大大咧咧抛出来一句。“我还以为女修都是磨磨唧唧难相处,看来也不尽然。”
习惯了他不经大脑的说话方式,拂衣与钟韵懒得再计较细节,三人各自取了一枚感兴趣的玉简,又欣赏了一阵宝库中的资源才传送回地面。
刚出藏宝阁,就听白泽的声音悠悠回荡在山巅。“从拂衣开始,一个一个进来炼制本命法器,待炼制完成,有一个宗门任务需要你们去做。”
第151章 奇异的炼器
拂衣再一次步入玄元殿,心境已是全然不同。
几个时辰前,她心情有些复杂。
面对这场陌生的经历,她再无法借助从前经验来做决定,再加上无相宗的神秘、白泽通晓世事的传闻,都让她难以避免地生出一丝忐忑。整件事的奇异,让她难以保持心境的绝对稳定。
随着丹玉走了一圈,看到无相山脉的一隅的绮丽美景,听着这位小师叔嘀嘀咕咕日常生活,拂衣恍然醒悟。
这就是她以后的宗门生活,是她理想中陌生的、全新的生活,已经走上了与前世悲剧结局截然相反的路,那还有什么好担心?何况进入陌生环境,不代表她就不聪明不机智不美丽了啊。
宗门上下人人都好相处,宝库的东西怎么都用不完,宗主兼长老还会亲自出手为他们炼器,她不欣喜得飞上天去都算低调了。天道与宗门待她如此不薄,她难不成还要奢求一辆八匹灵宠拉车?
“来了?你与钟韵都要炼制本命法器,此前可曾准备好材料?若是缺什么只管说,宝库还有一些难得一见的珍品。”
白泽背对着灰雾祖师爷,盘坐在地面蒲团上,面朝拂衣笑得十分和蔼亲切,说话时还不忘伸手让她在对面蒲团入座,活像是请她来谈心闲聊而不是炼器
拂衣行了一礼坐下后,仔细想了想才道:“弟子准备了不少东西,不过东一下西一下,没考虑炼制难度。”她说着就将储物袋里藏了许久的好东西,以及丹田中睡得正酣的土灵唤了出来。
“金火异矿精华,蜃灵珊瑚,土灵......麒麟之角?玄鸟翼羽?!”
拂衣每拿出一样,白泽的声音就提高一度,待她取出那根抹去了专属气息的玄鸟翼羽时,这位淡定的宗门已经快要破音了。
“你这是什么气运,好东西全让你给收到手上了。”白泽手一招,就让土灵乖乖巧巧跳到掌心,一副讨好的模样看得拂衣这个主人眼角直抽。
“宗主,那这些能融成好剑么?”
“能。”白泽又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根白森森的长骨,两根红得各有特色的羽毛,以及一小截褐色木头。“以白泽一族骨骼为主,熔炼你所有的材料,再加上长离翼羽和丹玉尾羽,以及小桐身上的树枝。”
拂衣缓缓瞪大了眼,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么多好东西,是要让她去逆天啊!
“别瞪了,幸好宗门弟子不多,要不然我这一身老骨头全都得给你们抽下来炼器。”白泽说得委屈巴巴,眼中却有一丝狡黠笑意,显然是能轻松生出新骨骼,并不在乎这点儿“小损失”。
至于长离和丹玉的羽毛,拔了还会再长,小桐的树枝更是茂密非常,否则也不会用她身上的材料炼制身份令牌和防御裙来卖。
尽管如此,拂衣还是无比感激,除了骤然被宝物砸中的眩晕,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暖意。“多谢宗主。”她拱手垂头恭敬行礼,将不会说的好听话,全都装在了这真心一拜中。
白泽似是看出她所想,笑眯眯地调侃道:“既然知晓受了宗门大恩,接下来的宗门任务可得努力完成啊,唉,我么,就不要你什么回报了,只是好久没喝过陈年‘醉心酿’了啊......”
拂衣躬下的腰身有些僵硬,醉心酿,三千域最贵最难寻的灵酒,用九十九味珍惜材料秘制而成,据说一口下去即可让元婴修士畅游幻境,使心境得到极大提升。
但擅长酿造这种灵酒的家族,每隔五百年才会出手寥寥几坛,三千域都抢着要,她一个小筑基上哪儿抢去啊。“弟子会尽力寻找,若是筑基期找不着,那就到元婴期再给您送来。”
白泽:“......”真是既会说话又有诚意,他还能说什么呢?“好好好,那你沉心静气,准备练剑。”
拂衣满眼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问道:“在这里?不用去炼器房?”
白泽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又强自装作淡然。“无需麻烦,本座炼器自有特殊方法,你就放心吧。”他话音刚落,悬浮在身前的几种宝物全都迸发出夺目光辉,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土灵向拂衣传达出一股类似欢腾的情绪,接着就从一粒圆溜溜的珠子变成了一股浓稠液体,无火炙烤,无器鼎提炼,就那么凭空生出质的变化,惊得拂衣双眼再次瞪圆,暗道这回是当真长了见识。
历来炼器都需灵火熔炼材料,再由炼器大师通过器鼎来提纯、塑性,去芜存菁之后再将种种材料融为一体,有灵性的保持灵性,无灵性的尽量加造灵性,最终成型滴入修士心头血,便是伴随一身的本命武器。
除剑修与刀修,别的修士锻造本命武器都是在金丹期,直接凝练出法宝,从此伴随修士一路成长。而剑修与刀修需得在筑基期锻造,从本命法器一直成长,算起来耗费的材料要多上许多倍。
由于拂衣选择的材料都是无法论品阶的珍品,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经受痛苦的准备,牙关都咬紧了,结果白泽却轻飘飘就将材料融化,还看不出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
“宗主,这是什么炼器术?”
“当你通晓世间一切,领会到所有物质的本质,就改知晓如何以最简单的方法改变它们的状态。对我来说这不是炼器,只是让它们以最佳状态形成一柄适合你的剑而已。”
他说得轻轻松松,动作行云流水,指挥着几股化作浓郁液体的材料在空中缓缓旋转,渐渐的,有一些星星点点的杂质自行脱离液体,只留下最为精纯的一部分。
“心头血。”
“是!”
拂衣不敢耽搁,连忙忍痛逼出一滴心头血,脸上红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变得苍白黯淡。这种熟悉的虚弱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看着那一滴殷红热血与九种材料渐渐融合。
九种颜色各不相同的灵液,在空中旋转着形成旋涡状,从中间到外部一点点融合,心头血处于正中间,里面的气息朝外面缓缓蔓延。
在灵液与血液形成一团不规则银白液体时,拂衣感应到一种极为契合的气息,夹杂着土灵欢喜雀跃的情绪,徐徐涌入她的心神之中。
第152章 剑成
这一瞬间,拂衣感受到九种差异极大却融合极好的气息,有金火异矿与土灵的灵性,有凤凰与麒麟一族特有的火、土灵息,有梧桐身上奇异的木灵气与浓郁生机,还有蜃灵珊瑚生出一种如梦似幻的神秘。
最让她感到心醉的还是玄鸟翼羽和朱鸟翼羽生出的时空之力,哪怕作为这团“银色液体”的主人,她都无法真正领悟到其中奥秘。在低境界时期,她亦只能借助这两股力量,而无法做到理解它们的真意。
这些气息因白泽之骨变得极有可塑性,那些与生俱来的野性与暴戾全都收敛起来,彼此融合,相互平衡,在白泽愈加繁复迅速的手决下渐渐化为一柄宽剑粗坯。
拂衣心神一凛,胸腔中似有万兽奔腾,一股不知从何生出的豪情与激越让她浑身战栗,丹田中两条小鱼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叫嚣着,让她去奋勇作战,去扶摇直上,去突破成为更加强大的人。
白泽双手翻飞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拂衣看来反倒成了静止。他的心神专注感应着粗坯传达的心意,不去刻意将剑锻造成某个模样,只需通晓材料本身的意愿,即可达到完美。
“咦?”白泽原本轻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手上动作未停,只神情变得有些欣喜。“拂衣,不要控制你体内的气息传入剑坯,放心,我不会害你。”
拂衣尴尬地抿了抿嘴,她确实本能地防范着所有人,哪怕明知眼前这位是真心以待,还是没忍住隐匿黑鱼气息。听到这话,她干脆放开了束缚,闭上眼任由黑鱼散放出一股浓烈的神秘气息,如一阵小旋风般涌入宽剑粗坯中。
嗡——
嗡嗡——
一长两短铮鸣之后,宽剑骤然爆发出九道能刺瞎人眼的强光,同时一股骇人的力量向四面八方冲击开来,银白色的剑身之上诡异地出现了无数纹饰,内里、外部、剑柄,全都被这些难以辨明的纹饰所占满。
这变化显然超出了白泽的预料,因为拂衣看到他激动的神情中亦有几分不解。
“不好,拂衣,你快跑。”
听到他突如其来的喊声盖过宽剑铮鸣,拂衣顾不得多想缘由,只管听他的话飞快朝外面跑去。刚在广场上站稳,还未来得及与钟韵、蔺不屈打过招呼,三人就见白泽带着银白宽剑闪身冲向高空。
不过眨眼功夫,黑云从远方滚滚而来,刚失去一滴心头血的拂衣差点哭晕在广场。“就炼制一柄二阶法器而已,为什么还要渡劫啊?我这虚弱的肉身怎么承受得住!”
哪怕有白泽在上空抵抗大半雷力,新出生的宽剑还是会被劈到,与之心神相连的她就会受到波及。
钟韵瞠目结舌,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满眼同情地拍了拍拂衣肩膀宽慰道:“没事没事,我储物袋里还有固本丹,半死不活的修士都能治好,你放心去吧。”
蔺不屈一眼严肃地看向天空,语气沉重地道:“大师姐,只要心中有一股信念,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拂衣:“......”好想打翻装着同门情谊的小船,再举起小船砸在这俩货的头上。她还是老老实实等候雷劫降临吧,希望宗主他老人家能抵御九成九的雷力......
拂衣吞下一粒疗伤丹药缓解失去心头血的虚弱,盘坐在乌云压顶的广场上,收敛起神识闭上双眼,做好了迎接雷力袭击的准备。她感觉到身旁两道熟悉气息溜得比风还快,就知外面劫云定是越聚越浓了。
轰——
第一声巨响炸开时,拂衣没有任何感觉,她紧闭着眼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到第二声雷鸣紧随而至。
轰轰轰——
这一次的响声将主峰都震得颤动,拂衣却还是没有感觉到一丝雷力,她忍不住睁开双眼,只见漫天黑云内部像是布了一层细密的紫色光网,光网之中,白泽手持银剑巍然不动,周身气势却比雷力更盛。
“竟然全部挡下了......”拂衣只觉连日来发生的事,不断刷新着自己的认知,现在居然发现雷劫都能靠长辈顶替,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道惊雷之后,黑云如潮退般向四面八方散去,很快便化作淡淡雾气消失在空中。阳光洒落在白泽身上,照得他与银剑似有光芒万丈。
“没料到有此一劫,拂衣,试试你的剑。”白泽负手傲立于空中,不见他如何动作,两团云雾就朝他缓缓聚去,凝结成一片柔软座椅让他入座。
拂衣动念召唤银剑的瞬间,掌心便已感觉到剑柄冰凉的触感,土灵的灵智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再有雷劫洗礼,导致此剑与她几乎是一体,根本无需刻意去操作。
“宗主,这上面究竟是阵纹还是符文啊?”拂衣将剑轻轻一挥,悬浮在身前仔细打量,这时候钟韵与蔺不屈也从远处暗戳戳返回来,盯着这柄渡过雷劫的二阶法器瞧个不停。
“万事皆有可能。”白泽稳坐高空,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其实心中同样没有任何头绪,但他身为宗主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咳,钟韵,随我进殿炼制本命刀吧。”
钟韵欢欢喜喜应下,朝两人挥挥手,转身蹦跶进玄元殿中。白泽身形一闪消失在高空,云雾聚成的“座椅”随之散去。
拂衣见状忍不住腹诽,这位喜欢装嫩的宗主,为了塑造高人形象还真是不遗余力,毕竟云雾压根不可能成实体让人坐下,就算堆积在屁股下面,那也是靠灵力悬空而已......
她没有急着把玩新剑,打算回到自己的山峰再仔细感应,顺便取一个与剑相符的名字。见蔺不屈还在排队等候,于是顺口关心了一句。
“小师弟,你打算炼制什么法器?”说完拂衣便想起来,传闻“不屈真人”从横空出世起就不借助任何外物作战,天地自然中的五行灵气,就是他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我以练习法术为主,不必刻意锻造法器,实在有需要时,去库房挑一件现成的即可。我等在这里是想求宗主一件事。”蔺不屈叹了口气,本就严肃的神情变得更加板正。
拂衣有些好奇,但见他一副躲躲闪闪不想多说的模样,自然没有多事打听。“那好吧,小师弟慢慢等,待你二师姐出来帮我打声招呼,我先回去了。”
第153章 鸡同鸭讲
拂衣驾着沉雾来到选中的山峰前,见绿雾环绕,剑峰若隐若现,决定以后改锥子峰为隐剑锋。飞至山巅时,只觉峰中灵木、花草、山石以及晶石树分布得极其规律,形成了一座还算严密的隔绝大阵。
屏障不算特别牢靠,挡不住金丹以上的神识,不过无相宗拢共就那么几个修士,她没必要设立过于严密的阵法。
山巅地势还算平坦,拂衣跃下沉雾探出神识观察了一番,决定不去改变山峰原本的模样,以免造成屏障损坏。她来到一块平整的大石边,决定以后就在这里修炼,至于房屋小院,她压根没打算去修建。
拂衣一向喜欢投身于天地之中,历练也好,打坐修炼也罢,都想要直接领会到天地中的一切气息。房屋或洞府于她而言并非必须,除了在某些较为危险的地方需要开辟山洞,其它时候都宁愿待在树上或是席地而坐。
筑基期无需睡眠,无相宗内又是绝对的安全,她自然不再需要学凡俗中人建造一方小院来安歇。盘坐在大石头上的拂衣缓缓闭上眼,打算先行恢复一阵再去观察新出生的本命剑。
接连失去两滴心头血,对于筑基期的她来说不仅心痛,还肉痛。胸腔似有一股烈焰在燃烧,灼得她浑身不适,双脚双手绵软无力,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当她吸收外界灵气入体,试图滋养一下虚弱肉身时,却发现这里与主峰广场一样,有一种令身体极为舒适、富有活力与生机的气息。拂衣仔细感应着这股气息,任由它化作暖流在体内游走,半个时辰便觉体力恢复了三成有余。
她心中一喜,专注于感应这股气息的来处,在隐剑锋中扫来扫去,最终确定这气息来自于一重重水绿色的雾气。
“原来整个无相宗都具有这种气息......”拂衣想到主峰上形似瀑布的雾,从高处直接向下坠落,最终流向整个无相山脉,以及来时所经过的月白草原。“看来又是来自远古遗留之物,当今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这股气息类似于生机,却又比灵植灵物中的生机多了许多活性,一钻入体内就热情主动地滋养肉身,直到再无法提升为止。拂衣经过《无名剑法》淬炼,体内并无多少杂质,只在来时感觉到极为强烈的舒适,很快就没有了任何感觉。
直到这会儿失去心头血造成肉身受损,才又感受到强烈的舒适感。
“难怪宗主被雷劈了两下都毫无反应,看来长期在这种环境下修炼,肉身都比旁人强悍啊。”哪怕白泽是妖修,还是血脉古老纯净的妖修,也不至于代人渡劫都毫无损伤。
按照常理,雷劫必须是本人自行来扛,锻造出来的本命剑超出天道限制,自然该由拂衣与剑共同渡过此劫。若有长辈代为接下,雷劫会因此变得更为暴戾可怕,甚至会随着代替者的修为提升至相应境界。
所以白泽刚刚接下的不是“二阶”雷劫,而是实实在在的“四阶”雷劫。若非有水绿雾气改善肉身,饶是他境界再高、实力再强,都无法在渡劫后维持人形。
白泽不同于七大妖祖,这一族群不擅长攻击,不擅长争斗,更像是一个百晓通,不出门便知万事。普天之下的一切物质,都能被他们所感知、理解。生灵们很难对一块矿石或水流产生共情,白泽一族却能轻易做到。
从前的拂衣只当这是谁臆想出来的假妖兽,甚至在听到白泽亲口承认时,还不敢彻底相信他能通晓一切。直到亲眼看到他对物质的改变、融合、重造,这才真正相信了记载所述。
越是将无相宗看得真切,拂衣越是觉得整件事蒙在迷雾当中。
造成这一切改变的关键节点,就在于她带着前世记忆归来,提前离开了万妖山脉。这件对于她来说是大事,对于整个三千域来说毫不起眼的小事,引出来的一系列变化砸得她头晕目眩。
她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钟韵、蔺不屈的命运,更不用说那些提前死去或是幸而活下来的人,这一切造成的连锁反应或许真的会影响整个三千域。
拂衣不由得生出一个荒唐又极度自恋的念头,难道她的归来,真的能影响整个三千域?她想到此又忍不住自嘲一笑。“算了算了,一件小事总能煽动更大的事,现在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不还是筑基初期的弱者一个。”
她甩开心头杂念重新沉浸到修炼中,任由水雾滋养着血肉骨骼,日落月升,星海泛起点点涟漪,肉身的虚弱感如白日的暖意一同消失不见。
“神清气爽精神倍儿棒,别说宗门任务,就是立刻提剑除魔降妖都成!”拂衣欣喜地发现经过一天半夜的修炼,失去的心头血几乎都要养回来了。
她起身松动了筋骨,心念一动唤本命剑飞出丹田,悬浮在身前仔细打量上方纹路。眼都不眨地瞧了一盏茶,拂衣彻底放弃了。
“看不懂,还是留给以后的拂衣解决吧。”
本命剑上宽下窄,剑尖闪烁着寒光,两侧剑刃比沉雾还要薄上两倍不止,却又有连虚空都能劈开的坚实。剑体银白泛光,剑柄朴实无华,唯有顶端微微向下弯出两道扁平的银色弧度,活像是两条鱼尾。
“不如就叫鱼尾巴吧。”拂衣这念头刚一生出,就清晰地感知到剑中传来一股强烈的不满,土灵的灵智融入了剑中,是以这情绪让她无比熟悉。
“这还不满意?那还想叫个什么?”拂衣很想冲剑翻个白眼,却又自觉成熟稳重,不想显得过于幼稚。
嗡......嗡......
剑体向外荡着层层光晕,铮铮声响清脆悦耳,传达出一种柔和却坚定的情绪。
拂衣无法领会到这略显抽象的情绪含义,又是皱眉又是苦劝,差点吼它一顿让它表达清楚一些。
“你这跟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说完这话,她意识到现在是自己理解不了剑的意思,于是连忙改口。“不对不对,是鸡同鸭讲......”好像也不怎么对劲。
忽然,本命剑一闪跃入高空,活像是气得够呛要爆发一通,好在它并未气到要弑主的地步,只在空中呼呼划出两个银光大字。
乾坤。
第154章 告别
星海璀璨,更显得夜空深邃幽暗,天幕好似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海,重重压在无相山脉之上。就在这深不可测的天幕中,忽然挂上了两个银光灿灿的大字,嘚瑟、嚣张、胆大包天,让拂衣有些哭笑不得。
“你一柄二阶法器叫什么乾坤?老实交代,是不是被宗主炼疯的土灵在作怪?”
自称乾坤的本命剑刷一下回到拂衣身前,嗡嗡铮鸣了片刻,表达出一股坚定不移的决心,并表示土灵只是与剑融合,并未疯掉。
拂衣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世间叫得上名号的剑修都不敢称剑为“乾坤”,这两个字实在太大太重,她怕被压垮啊。
可是这柄剑本就不同寻常,材料无一不珍奇,出世便有雷劫降临,灵智更是高得出奇,这至少说明它的决定不是闹着玩。
“挑什么词不好,非得弄出个吓死人不偿命的来。”拂衣认命叹了口气,对着仍在激动的银剑点点头。“那就叫你乾坤吧。”
乾坤兴奋地再次跃上高空,刷刷两剑劈散了空中高调的银光大字,在拂衣的心念催动下返回丹田,横在黑白小鱼正中进入休眠状态。
“难怪刚刚传达的情绪模模糊糊,还以为是灵智降低了,就这两个字,亏它敢传达出来让我去猜?”拂衣坐回到大石头上,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忽然有种肩负大任的沉重感。
正在这时,主峰方向再次聚起黑云,拂衣驾着沉雾升上高空,躲在阵法里面往远处瞧。
果然是雷劫。两声惊雷之后,黑云迅速散去,不到一炷香功夫,拂衣就听得阵外传来钟韵欢快却中气不足的声音。
“拂衣!拂衣!”
她神识一动,将远方一块晶石树移位,笼罩山峰的阵法屏障瞬间消失不见。待钟韵从空中紫叶跳下后再将晶石树还原,阵法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瞧瞧我的惊辰!”喜滋滋的钟韵恨不得说话全靠吼,这样才能表达出内心激动。她心念一动祭出一柄暗紫色弯刀,薄薄的刀刃横在半空,从正面看上去竟比发丝还细。
“惊辰,好名字。”拂衣小心翼翼伸出手,隔着半丈远的距离感应了一番,一股强悍的雷力猛地荡开,气势磅礴,威力不凡。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自己在地上划拉出来的。”钟韵指着天空还未彻底消散的银光大字,问拂衣道,“这也是你的剑自己写的吧?”
拂衣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惊辰。
它的气息与乾坤的气息有许多相似之处,白泽之骨、蜃灵珊瑚、玄鸟朱鸟翼羽、凤凰麒麟和梧桐身上的材料。除此之外,惊辰还多了一些钟家人备好的雷属性宝物气息。
以白泽的炼器方式,融合这些材料并非难事,但他的炼器造诣再高,都不至于接连炼制出两柄需要渡劫的二阶法器吧?
“小韵啊,我问你件事。”
“嗯嗯你问。”
“你的丹田是不是有古怪?”
“......”钟韵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才似豁出去了一般应道,“是!我丹田中有两条鱼,你,你该不会......”
拂衣心中震撼传至全身,甚至感觉手脚和背脊都有些僵硬。“嗯,我也是。”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丹田是修士命脉,生出异象非同小可,若让好奇心深重的高阶修士知晓,必然会捉去好好钻研。她们一直不敢向任何人提及此事,直到现在才向彼此袒露。
沉默片刻,拂衣忽然松了口气,对钟韵挥挥手道:“好啦,你赶紧回去恢复吧,这里的气息对肉身助益极大,明天你的心头血就能长回去了。”
钟韵同样默契地没有再提,冲拂衣露出一口大白牙,语气轻松地道:“那我先走啦,待我恢复一起去主峰领宗门任务去。”
拂衣挥闭了阵法,目送她化作一道紫色灵光消失,脸上笑容依然没有淡去。“不愧是共患难的好友,丹田异象都是同一个造型,这或许就是友谊的最高境界吧。”
她没有再去胡思乱想黑白鱼究竟是什么,反正猜来猜去也没个准。
“难怪能引发两场雷劫......若只让材料与心头血融合,受主人境界影响,品阶只会是二阶超品,雷劫又不是闲得慌,根本不稀得来劈。”
让乾坤和惊辰具有逆天道特质的,正是她们丹田中的黑鱼气息。
“宗主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看来是不会告知任何讯息。”拂衣并不遗憾,眼下反倒更加在意宗门任务是什么,能不能让她有试试剑的机会。
不过她转念又想,只要不是去骗新弟子入门,别的什么都好说。
三天后,拂衣与钟韵恢复如常,精神得像是从来没损失过心头血。两人叫上蔺不屈一起来到主峰玄元殿,与白泽见过礼之后,按顺序站在了小桐与丹玉对面。
白泽仍是背对着灰雾祖师爷,看了看两侧的弟子,鲜嫩的脸上露出一抹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
“本该等到长离、培坤归来再说,但时间不等人,你们以后见上面再转达亦可。”
众人脸上都露出不解,小桐作为金丹一辈的大师姐,自是担起了帮大家打听八卦的重任。“宗主要去什么地方?还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为什么不能传讯给他们?”
白泽一一扫过每个弟子的脸,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一转瞬却又变得尤为坚定。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短则数十年,长则......”白泽没有说长则多久,不过看样子是想说永远不归。“本想留到小桐进阶元婴再走,但大局生变,我已无法插手,若强行留下只会引起天罚。”
他一番含含糊糊的话说得众人云里雾里,拂衣只领会到一个意思:白泽对所谓的大局有影响,强行留下就会死。可是她不明白这大局究竟是指什么局?是灵器衰败?还是大浩劫?
白泽通晓万事,受到天道限制倒是正常,可是他还能闭着嘴什么都不说嘛,为何非得要走,又是走到哪里去?
拂衣还没想明白,就听白泽再一次开了口。
“我会在地底沉眠,只留一缕魂灵算是‘遁其一’,至于这一缕魂灵会飘去哪里、成为什么,我一概不知晓。所以你们的宗门任务之一是注意世间异事,尽量找到我。咳,顺便保护我。”
第155章 五年之约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乃是变数,亦是一线生机。拂衣觉察出白泽故作出来的轻松中,其实也有着一丝迷茫与慌乱,可他毕竟是元婴圆满之境,又是一宗之主,轻易不得将脆弱一面显露出来。
他或许是真的不知道,遁出去的一缕魂灵究竟会成为什么、为所谓“大局”带来什么,亦或许早早泯灭了也不一定。未知的前路总让人恐慌,特别是行走在黑暗中的悬崖边,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拂衣难以对他的担忧感同身受,却也大抵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情绪,可惜这种事谁都帮不上忙,他们这些弟子能做的只是接下任务,认真去做,尽量做到最好。
“若遇上我的魂灵,发现具有搅局的恶意,尽可不必留手,只管杀了它。”白泽语气平静下来,像是在说什么与自身无关的事情。“我族擅长隐匿,断不能让恶化的魂灵逃走,记住了么?”
五人齐声应下,心中都是一片茫然。白泽是瑞兽,心底最是淳善不过,他的魂灵又怎么会变恶?不过谁都没有发问,因为白泽的身体已经开始虚化,变得快要透明了。
“尽可能地......阻止......三千域生变......阻止......他们......”白泽淡去的神情有几分焦急,可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发生完整的声音,越是试图说出口,身体消失的速度就越快。
待他说出“他们”二字时,大殿之中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只余下身后的灰雾祖师爷,稳稳当当地悬浮在半空中,冷眼旁观这里的一切。
“宗主?”丹玉迈着小短腿来到前方,趴在白泽刚刚坐过的蒲团边上,耳朵贴在地面试图听听动静。这自然是毫无用处的举动,不过是她小孩子心态,认为消失的人总会在消失点不远处。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主峰下面究竟有多少层,无从得知白泽的肉身和大部分魂灵待在哪里,他只含含糊糊说是在地底,可此处空间本就有异,谁知道地底还在不在无相山脉里。
“咳,两位师叔知不知道宗主所说的‘三千域生变’、‘他们’,都是指什么?”
见小桐一副失去主心骨的模样,丹玉又是傻乎乎一团孩子气,拂衣只好主动担起“成熟弟子”角色,打断了她们的胡思乱想。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就不会瞎担心来担心去。
白泽的情况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插手帮忙的事,既然帮不上,何必白白浪费时间去操心,有这功夫不如把奇怪的宗门任务给搞清楚。
丹玉从地上爬起来坐好,揉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水汪汪的凤眼无助地看向小桐,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小桐同样是一脸茫然,平时的热情八卦劲儿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冲散,看上去有些焉焉的,像是忘了给自己浇水。“宗主从来没说过啊,我们也不知道,或许等我进阶元婴会觉醒一些传承记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丹玉愁兮兮地叹了口气,望向殿外天空呐呐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啊?长离联络不上,培坤又去了外域游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小桐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师妹和师侄,尽量挺直了胸膛道:“宗主不在,我们也要照常修炼游历,提升实力,不管在哪一域都多注意宗主的魂灵气息。就,就先这样吧。”
暂坐领头人位置的小桐底气有些不足,一一扫过众人的脸,不大确定地道:“要不我们都分开游历,每个人都多走几个修仙域,找到宗主魂灵的机会稍微大一些。”
众人全都表示同意,外出游历不必非要和同门友人一起,彼此过于依赖反倒对修炼无益,独行的所获与感悟是结伴难以得到的。
“那我和丹玉负责多走几个大型域,你们尽量待在小型域和中型域,五年后的今天再在宗门汇合,不管身在何处都尽量返回。”
小桐见众人点头应下,又特意对拂衣三人叮嘱道:“身份令牌放在储物袋即可,我能感应到你们的气息,不过若是相隔的修仙域太远,就只能知晓你们是否安好,无法确定方位。你们万事小心,有危险记得逃走。”
丹玉跟着板起小脸一本正经道:“对对对,打不过就跑,有危险就离远一些,相隔太远,我们都没办法来救你们。”
拂衣和钟韵咧嘴笑得十分坦然,逃跑这种事,无需教导她们都融会贯通。倒是初次听到长辈如此叮嘱,神情有些呆滞。
小桐想了想再无别的叮嘱,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三枚空白传讯符宝让他们滴血认主。“这是宗主亲自炼制,跨域传讯比寻常符宝清晰许多,不过受空间限制,还是只能传递断断续续的信息。”
三人滴入血液认主后,小桐与丹玉分别朝其中注入了一丝气息,又取出属于自己的传讯符宝,让三人分别注入一缕气息入内。
“大师侄与二师侄认得长离,若是有缘遇上,就把宗主的话转告给他即可。要是遇上培坤,就以令牌与传讯符宝相认。”
小桐说着右手一挥,在空中幻化出长离的模样让蔺不屈记下,又再旁边幻化出一名长着圆脸的光头青年,道:“这是培坤。”
光头青年看上去憨厚老实,像个佛门弟子,待二妖形象渐渐淡去,小桐便挥挥手向众人告了辞。“我先走一步,五年后再见。你们走时记得带上足够的资源,返回时小心避人耳目。”
她走后,丹玉也从蒲团上站起来,对着灰雾祖师爷拜了一拜,小声请求道:“祖师保佑我们逢凶化吉。”说完转过身来,对三个小师侄挥挥胖手,身形一闪消失在殿中。
蔺不屈从储物袋取出一副透明罗盘,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在宗主那求到的寻踪罗盘,能通过一块法器碎片,助我找到仇人为父母报仇。我会跟随罗盘指引走,行踪或许不定,二位师姐打算去哪里?”
拂衣想起他此前曾说不需要武器,只等见到宗主请求一件事,看来正是想要辅助寻踪的法器。“我打算到碧霄域附近的中小型域,小师弟复仇路上小心。”
钟韵也跟着叮嘱了几句,接着又道:“我去灵虹域附近逛上五年,宗门再会!”
第156章 出宗
拂衣一头扎进虚无的时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还是有了一丝波动,哪怕知晓有令牌防身与指引,她既不会受伤也不会迷失,可长久以来留下的危险印象难以立刻消除。
心跳好像是错漏了一拍,待沉雾驶入虚无后,胸腔立刻如擂鼓般砰砰震荡着,拂衣在令牌聚集的灵光屏障中平复了许久,终是让心绪恢复了平静。
四周灰蒙蒙的,那些远古大修留下的武器碎片或近或远,以停滞的状态永远悬浮在那里,不伤害进入的生灵,亦不对他们进行解救。
拂衣一静下来,心中忽然就有了出去的路线,好像一直就在记忆里一样。循着脑海中的路调整着方向,虚无中的死寂让她莫名感到心安,在这里无需顾前顾后防止偷袭,无需防范随时可能蹦跶出来的妖兽。
从正式拜入无相宗到离开宗门,算来不过是七八天功夫,没来得及在宗内静修,也没来得及与同门相处更久一些。白泽的消失就像是一声警钟,震得大家脑海嗡嗡作响,精神紧绷难以平静。
拂衣隐隐感觉他所说的“大局”,与灵气衰败和大浩劫有很大关联,可是她又觉得没那么简单。“除了找寻他的魂灵,别的又该从哪里入手呢?”
大浩劫与三千域所有生灵息息相关,这一次,她再不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有牵挂果然不一样,再摊上乾坤这柄自视甚高的剑,怎么也得与天斗上一斗才不算白活此生。”
从前她无牵无挂,没有亲人,好友或背叛或陨落,孤身一人还操心什么修仙域大事。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家人好友与宗门都是她奋勇向前的底气,让她有了拼搏的信念。
只要心怀信念,就算飘荡在这片灰蒙蒙的虚无中亦不害怕。
拂衣越走越是坚定,心中念头也愈加明朗。她要和同门一起阻止大浩劫的发生,要将自己与三千域的生灵们一起,从再次灭亡的危机中解救出来。她不是一个人在努力,也相信不久后就会有更多的生灵加入进来。
“与天斗,其乐无穷。”
拂衣加快速度向外驶去,估摸着钟韵和蔺不屈说不定已经搭上大型灵舟,前往传送阵所在的城池了。两人先一步离开,她留在宗门修炼了一段时间,又在藏宝阁地下二层翻看了好几天玉简才出发。
无相宗是个安逸舒适的地方,能让人找到心中的安宁,却也能容易将斗志磨灭。拂衣本就是喜动不喜静的人,见宗门再找不出任何有用的讯息,便不再抱着一线希望逗留下去。
看似无尽头的虚无终究还是到了终点,拂衣刚刚冲出灰蒙蒙的世界进入灰星域,立刻激发沉雾与防御裙中的隐匿阵纹,身形一闪消失在高空中。
这是为了防止有生灵路过此地,看到有活物从虚无中闪出来,要是传出去,她就得在三千域出名了。拂衣一刻不停,朝传送阵所在的城池飞行。
她打算到碧霄域悄悄看一看前世好友齐誉,要是能认识自然是好事,要是不能那也无甚遗憾,只要知道他这辈子不会死在辛无真手里就好。
“道友,道友留步!”
拂衣刚进入一片密林,打算降下飞剑贴地飞行,就听得左边不远处传来一名男修呼喊,听上去有些焦急。她察觉到对方是筑基初期,于是停住飞剑半是戒备半是客气地问道:“道友何事?”
男修衣衫褴褛,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灵息几近于无,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这么惨兮兮的筑基期,拂衣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我与道侣在林中猎兽,无意中拾到一枚碎片引得一名女修追杀,她实力惊人,凶性大发之下招来了一场小兽潮......”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男修脸色都憋成了朱红色,连连喘了好口气才缓过来。“请道友助我救人,事后,事后必有重谢!”
拂衣本不想管这样的事,可听到“碎片”和“凶性大发的女修”,脑中不由自主闪过拂袖的面容,要真是她在此,要不要趁小兽潮正乱给她添点儿堵?
有器灵在,杀是杀不了,不过拿她练练手试试剑倒是个好选择。
“道友何须言谢,我等修士就该见义勇为!那女修在何处,请道友为我引路!”
听到这一番正义言辞,男修差点喜极而泣,指着密林深处道:“在里面,我道侣身着青衣白裙,道友去了就能看到。”
“好!”拂衣点点头,正要走时又忍不住转身问道,“道友不随我一起去?”
男修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垂下眼低下头弱弱道:“我......我想先回去疗伤,既然有道友相助,想来她定会性命无虞......”
拂衣:“......”她算是明白了,原来是随便拉个人进去图个心安,以免留下没有努力救人的遗憾,影响到自己心境。至于到底能不能救下来,反正他是已经努力过了嘛。
“道友真是机智。”拂衣懒得再与他多说,丢下一句讥讽朝密林深处贴地飞去,一路隐匿着气息与身形,神识散开在四面八方警戒观察,很快就寻到了灵气波动异常处。
低阶妖兽的气息杂乱无比,有一阶有二阶,族群亦不相同,看来招惹到的还不止一处巢穴。拂衣心神一动收起沉雾,运转化尘术漂浮再空中,很快找到了绿衣白裙的年轻女修。
她被三只四翼鸟围住,无法利用飞行法器作战,只能靠神识操纵一把长枪,时而挥舞时而猛刺,但由于伤势较重,看上去只是在做垂死挣扎。
拂衣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缓缓向前飘了一段距离,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身影。
拂袖穿着轻薄黑纱裙,踩着一副黑色圆盘悬浮在半空,操纵两柄黑色轻剑,化作道道残影攻向下方妖兽。
她一招一式比起炼气期时从容许多,但相较于从小练习剑招的修士还是显得生涩,拂衣因此放心了不少,占据肉身的是拂袖,总好过直接面对器灵。
“乾坤,这回就看你对不对得住自己的名字啦。”
拂衣心神一动,身影如剑凭空闪现,化作一道灵光跃上高空,脚下银色寒光如幻影般一闪,杀意凛凛的剑气瞬间回荡在密林之中。
第157章 试剑
昏暗的密林被刺目银光撕裂,如同一张完整的神色幕布上骤然生出无数道口子,细细密密,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暗含规则让人避无可避。
不过刹那之间,那细细密密的银光忽而生出变化,如飞瀑坠地,如海啸汹涌,以无法阻挡之势洒向下方妖兽,以及毫无防备的拂袖。
银光中蕴含的剑气不仅凌厉非常,还夹杂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力量,在银光泄地荡开之际,整片密林的空间都似震荡了一瞬。
玄鸟翼羽与朱鸟翼羽产生的时空之力,在剑光所及处肆虐横扫,草木随着地面一同生出裂痕,随后在气流冲击下狠狠卷上高空,尘土在轰隆声中升腾,将大片天空都染成了昏黄色。
地面二阶妖兽强悍的肉身在剑光下如同薄纸一张,一道道见骨血痕在眨眼之间迸裂,血光四溅,哀嚎遍地。
原本站在圆盘之上的拂袖一时不慎,身形一晃向后栽倒,她右手本能地朝地面击出一剑,借助冲击力重新在半空站稳,避免了跌入狂暴兽群惨遭踩踏的局面。
“谁!”拂衣心中有种出丑之后的羞恼,暗袭明显是冲着她而来,让她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怒火。
短短时间内修炼至筑基初期,让她对自己的“天选之女”身份深信不疑,再加上每次斗法都会以压倒性的姿态胜利,自信心日渐膨胀,很难忍受有人敢主动针对于她。
她看不清空中人影,捕捉不到对方灵息,当剑气连绵不绝横扫而来时,才感觉到一缕熟悉中带着陌生的气息。
“拂衣?”
拂袖神情一凛,心中终于有了一丝警惕。这是她修道途中最大的绊脚石,要是不能将其解决掉,她走向巅峰的路上就会坎坷不断,甚至会有致命危机。
“鬼鬼祟祟躲着算什么剑修,还不速速现身!”
拂袖大喝一声,身后窜出两道灰黑残影,暗芒中蕴含的剑气不算纯粹,反倒是灵气较足,说时用剑还不如说是法术攻击。
拂衣见状暗自撇了撇嘴,看来器灵一点儿真材实料都不肯传授给拂袖,这种花架子剑招,看上去颇具气势,实则是外厉内荏,根本经不起她几招。
她完全不受拂袖言语刺激,时而隐在空中,时而如闪电般划过对方身后,剑气一重接着一重冲击着防御灵光,角度刁钻速度奇快,让人防不胜防。
鬼魅般的身影配合气息神秘的剑气,拂衣顿觉实力较之以前提升了两倍不止。
乾坤剑中糅杂了梧桐木息、凤凰火息、麒麟土息、异矿精华的金火灵息,对拂袖近似五行法术的剑招压制极大。再有白泽之骨温和的灵息作为调和,金木火土的力量能够在融合后发挥到极致。
拂衣见乾坤剑的基本力量如此强悍,心中不由得一喜,同时迅速催动剑中蕴含的蜃灵珊瑚气息,银光顿时生变,如梦似幻的光影让人难以辩清颜色,周遭空间都似扭曲了一般,晃晃悠悠,如闯入了醉酒之人的眩晕世界。
拂袖见状心中一惊,以为这是乾坤剑自身的威力如此强大,竟能引得空间扭曲,这念头一起,肉身竟已感觉到一阵强大的撕扯之力,像是要被难以抵抗的空间之力撕碎。
“不好......”拂袖眼中露出几分慌乱,心中更是五味陈杂,对拂衣的恨意与厌恶愈加浓烈,甚至忍不住埋怨此方天道将对手安排得太过强悍。
拂衣完全不知道对方如此作想,只竭尽全力试剑,若能造成致命伤害自是最好。她的神识注意到另一边的绿衣白裙女修,由于妖兽被剑气惊得四散,她的压力减轻了不少,总算是没有了性命之忧。
拂衣没有要她出手相助的意思,但没想到的是女修解决掉最后一只四翼鸟,竟不管不顾朝这方袭来,手中长枪如一道闪电,横空呼啸而至,直攻拂袖命脉。
“找死!”拂袖气不打一处来,眼中杀意凛凛,祭出双剑之一冲向长枪,一声脆响之后便是刺耳的硬物摩擦声,火花在空中四溅开来,很快又被一重重灵气漩涡搅散。
拂衣见情势有利,再不隐匿行踪,祭出沉雾悬浮在半空之中,右手平平一挥,乾坤剑嗡嗡铮鸣着破开气浪,在空中身形一闪,借助蜃灵珊瑚之息幻化出无数一模一样的剑,虚虚实实,根本无法辩清。
下方有绿衣女修强攻,上有一场气势惊人的剑雨,夹在中间的拂袖已然支撑不住,随着脚下圆盘摇摇晃晃。她仍能感觉到空间之力的拉扯,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扭曲的画面,导致她一道道攻击都落不到实处。
锵锵锵——
银色剑气化雨落下,虚虚实实的光芒与一柄黑剑碰撞出脆响,黑色剑身明显出现细碎裂痕,与之心神相连的拂袖胸口钝痛,眼看就要从法器上跌落下去。
下方女修正操纵长枪与另一柄黑剑缠斗,失去主人操纵的剑终于支撑不住,被长枪一刺便从中间破开,接着在一挑之下飞向了密林更深处。
“但愿器灵不要占据肉身......”拂衣见她身周灵光尽散、灵息生机皆在剑雨中流逝,心中杀意顿显,想要趁此机会将其击杀。
拂袖的神魂可不是什么高阶器灵,丹田识海一毁,魂魄必会消亡。
乾坤剑感应到主人心意,在空中兴奋嗡鸣,刹那之间,尘土似风暴卷上高空,大片密林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它悬空傲立,好似一位睥睨众生的高人。
“杀了她。”拂衣心中念头一起,乾坤身上骤然迸发出一道复杂且神秘的气息,刺目银光冲天而起,一时间竟比日光更亮。
那股神秘气息无形无质,却像空气般无孔不入,下方绿衣女修只觉长枪不受控制,浑身灵力难以运转,莫名生出一股臣服之意。
本就力有不支的拂袖终于从圆盘上跌落在地,口吐黑色血块,浑身抽搐扭曲,被自己脑海中“空间扭曲”的幻象所迷惑,又被剑气中的神秘气息重创,两眼翻白渐渐失去了意识。
拂衣心中一喜,催动乾坤剑直直劈向她眉心正中,只要毁了姐姐的肉身,里面令人厌恶的异界魂灵就再无蹦跶的可能!
咔......咔嚓......
轰轰轰——
一片尘烟轰然冲天,乾坤剑深深陷入地底,本该刺中的拂袖却不见踪影,就像每一次的消失那样,无声无息,连一缕气息都不曾留下。
第158章 第二枚碎片
拂衣缓缓闭上眼,神识铺开在方圆十五里,恨不得能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转过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找到拂袖,可是心头那股郁结和怒意怎么都都宣泄不出去。
“滚出来!”
带着灵气与杀意的怒吼回荡在密林中,每一次眼睁睁看着她消失,拂衣心中的无力感与愤恨都会加重几分,这两道寄居在姐姐躯壳中的魂灵就像是两个笑话,唯有他们消失得干干净净,心间那股恨意才能够随之消散。
拂衣不是不能与仇恨和平共处,她早就学会了与任何一种负面情绪友好共生,甚至偶尔还能利用这些情绪爆发出惊人实力,可是这一回,她还是无法抑制住心中强烈的遗憾。
只差那么一根发丝的距离,她就能将那人识海搅散......
复杂的情绪蔓延至全身,点燃了拂衣的怒火,乾坤剑在空中铮铮作响,爆发出一道又一道刺目白光。剑气冲击着周遭灵气,呼啸之声响彻密林,却将这林子显得更为死寂无声。
“道,道友......”一道弱弱的女声从下方传来,把沉浸在愤怒中的拂衣唤醒。“能否高抬一下贵手......”
拂衣心神一松,乾坤剑刷一下归回丹田,横在黑白双鱼之上轻轻颤抖着,仿佛还在回味刚刚一战。
“抱歉。”拂衣跃下沉雾,将飞剑收回储物袋中,取出一粒疗伤丹药递给绿衣女修道,“我受你道侣所托前来援手,既然道友无事......”
女修以为她要潇洒离去,正想请她留步,也好真心感谢一番,结果就见拂衣忽然咧嘴一笑。
“既然道友无事,就算是欠在下救命之恩了吧?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倒无需道友付出太多,只要将那枚无意所得的碎片赠我就成。”
女修苍白的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本以为遇上的是做完好事挥手就走的正义剑修,没想到对方比她想象得实在多了。女修微微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不给,而是那碎片本就不在我身上。”
拂衣扶着额头,为自己的失误懊恼不已。那男修一看就不是无私之辈,怎么可能把历练中的收获放在道侣身上?
“那你可愿意帮我联络一下你家道侣?”拂衣笑得一脸坦然,仿佛完全看不出两人之间生出了隔阂。“劳你传讯让他过来,若是他不方便,我亲自去找他也成啊。”
“我......”女修本想就此远走,不再去想抛弃自己逃命的人,但考虑到救命之恩不可不报,还是取出传讯符发了出去。“他若不理,我便带道友去洞府寻他,要是不在,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拂衣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所谓的救命之恩其实本就牵强,要不是为了杀拂袖顺便试试新剑,她压根就不会管这趟闲事。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愿意帮她联络那名男修,多半已是忍着恶心与愤恨,她也不愿再要求更多。
传讯符发出去后,两人离开了斗法中心地带,来到安全处恢复疗伤。在偶尔三两句的闲聊中,拂衣得知女修名叫宋思画,与那名叫田浩然的男修原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一同修炼,至今已相处近三十年。
“唉,本以为像我们这样经过风雨的道侣,不会因为任何事生出嫌隙,结果却是这般令人失望。”宋思画伤势恢复近半,脸色仍是不大好看,显然还在为这场背叛感到悲哀。
拂衣不好开口多劝,毕竟在她看来这简直是件大好事,受了点不大不小的伤就将一个人看透并甩掉,这不是喜事是什么?难道还要一起黏黏糊糊,等遇到真正的死劫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在人家心目中什么都不算?
宋思画不像是个无脑少女,看不透也只是暂时,迟早有一天会想明白。
“看来他是不会回讯了。”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传出去的讯息像是水滴如大海,没有引起半点反应。宋思画缓缓起身,指着出密林的路轻声道,“我们暂居的洞府在那边,拂道友随我来。”
拂衣点点头,祭出沉雾跟在她身后贴地飞行,夕阳落下时,两人来到一座矮山脚下,一眼就看到了悬浮在阵法屏障外的传讯符。
“人在洞府怎么不收符箓?”宋思画皱了皱眉,取出一枚令牌将阵法关闭,显露出来的山洞中躺着一具皮肉干枯的男修尸身,以及一具衣着暴露的女修尸身。
两人呆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男修正是宋思画的道侣田浩然。
拂衣见过的古怪场面比宋思画吃的辟谷丹还多,一眼就看出这是田浩然试图夺人灵力,助自己恢复伤势、提升修为,结果没想到遇上硬茬被人反噬,最后同归于尽了。
“宋道友节哀。”拂衣转头看向还算冷静的宋思画,神识一动将田浩然储物袋扯到手中,从一堆破铜烂铁中寻到碎片,将储物袋整个交还给宋思画。“道友若不介意,我就先把东西取走了。”
拂衣想得很明白,其实宋思画介意也没用,要是有抢回来的举动,她可不介意再让乾坤出来一战。
好在宋思画只是愣愣点头,叹了口气道:“拂道友救我性命,本该以重礼相赠,奈何身家有限实在有心无力,若这东西能让道友满意,我倒不必再执着于还清因果。”
拂衣见她还想留在这里清理一番,于是客套几句后祭出沉雾离开了此地。飞在夜空之中,心中烦闷郁结终于消散了不少。
“这两枚碎片找不回去,器灵就永远不能复原,至于拂袖本魂,哼,迟早灭在我手上。”拂衣不是自负,而是冷静分析过,只要没有器灵相助,对修仙域毫无了解且自大狂妄的拂袖,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
何况经此一战,拂袖肉身、识海以及丹田都有重伤,不找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调养一年半载,绝不可能出来蹦跶。这样一想,拂衣又觉得气顺了不少,御剑的速度都不由自主加快,不曾留下痕迹就已消失在天际。
第159章 凡木令牌
拂衣一路不停来到传送广场,穿过人群来到碧霄域阵法前排好队,竖着耳朵听周围修士议论最近见闻。众人说得最多的还是宗门大选,凌霄宗在灰星域收徒三十人,另外七大宗门稍微多出几个,比起参加大选的人数仍是寥寥。
落选的筑基修士错失参加其他大宗选拔的机会,从此就算与宗门无缘了,众人说起来都是连连感慨,有些加入灰星域本土大宗的修士又不由得暗中庆幸。
白羽城外那场渡劫同样让人津津乐道,雷劫只三道,明显不是元婴圆满的飞升劫,倒像是妖兽的化形劫。不过大家都难相信进阶三阶的妖兽能够化形,是以这件事成了一个谜。
当天被雷劫威压震晕的修士,很快就被城中高阶带回阵法中,众元婴齐心协力维持阵法与结界,终是没让雷力毁了白羽城。城主原本还想待雷劫结束找上空中去,与那渡劫者好生理论理论,结果去后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明镜城的变故早就被人抛到脑后,偶有人提及,亦只是对杀死范城主、取走“麒麟之角”的神秘人感兴趣,拂衣听了几句议论,发现还是无人知晓鑫云的身份,更无人知晓她盗走的是假冒伪劣麟角。
不过拂衣估摸着鑫云本尊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同为七大妖祖血脉,她不至于久辨不出麟角真假。得知冒险盗来的东西是假货,脸上表情定会很好看。
拂衣幼稚地有些小得意,暗道多半是被丹玉和钟韵给影响了,连忙收起这些小小情绪,继续听旁边修士嘀咕杂七杂八的事。
“拂道友?”
一道熟悉女声在识海中响起,拂衣往后一看,原是宋思画。她仍穿着绿衣白裙,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神情也恢复了淡然。
“宋道友也打算前往碧霄域?”拂衣与她中间隔着十余名修士,只能招了招手接着传音说话。
“是啊,刚排上一会儿就见你也在,道友是不是去参加擂台赛?我打算去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有幸加入玲珑阁做个小管事。”
玲珑阁是碧霄域做得最大的一家店,名下有拍卖行,有大小店铺,主要收售各品阶奇珍异宝,是域内修士寻宝首选店铺。
玲珑阁招揽管事杂役的要求较高,不会在门口随便挂一张告示,看看修士人品修为就把人收下,他们与另外几家大型势力会联合举办大型擂台赛,通过选拔来筛选出合适的人手。
首先修为要过关,其次人品不能差,最后实力决定能否入围。想做这些大型势力的管事,难度不亚于参加宗门大选。
最近恰逢宗门大选结束,筛出的筑基修士实在太多,不甘心做散修的自然会去报名参赛。拂衣刚刚也听到有人嘀咕此事,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凑热闹,宋思画的传音就先一步到来。
“我自在惯了,不想加入什么势力,所以还在犹豫。”
“拂道友不知道?这次擂台不仅招揽人手,也有专门闯关得宝物的赛事。”
拂衣一听来了兴趣,反正此去游历就是东走西逛慢慢寻找白泽魂灵,遇上这种好事不去掺和一脚,简直对不住她的乾坤剑和无处安放的战斗精神。
“不知报名需要缴纳多少灵石?”
“筑基修士需缴纳十枚中品灵石,不论在哪一场淘汰都不归还。”
拂衣心下暗叹,这些大型势力还真是不吃亏啊,参赛修士缴纳的灵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最终能闯入决赛拿到名次获得奖励的能有几个人,反正说到底都是他们赚。
可是遇到这样的事不去参加一下又会遗憾,拂衣感叹归感叹,还是决定报名参加。“宋道友去哪座城池报名?不如一起可好?”
“好啊,我打算去碧霄域中部星罗城,拂道友意下如何?”
大型擂台赛在每个大中型城池都有报名点,一层层筛选下来,最终都要到中心城池进行最后决赛,与其在中型城池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前往碧霄域最大的星罗城参选,还省了途中颠簸麻烦。
拂衣传音应下后,传送阵的队伍终于再次向前移动,两人正好赶上了同一批入阵,凑满九十九人后阵法灵光一闪,便从灰星域来到了景色全然不同的碧霄域。
碧霄域是三千域内十分出名的大域,这里四通八达,地势广袤,江河湖海山川冰原应有尽有,极阴地极阳地亦不在少数,虽说是以道修居多,但其余各道修士也能在这里找到归宿。
在这里能看到灵宠拉车从高空飞驰而过,也能看到可怜巴巴的人族修士被妖主呵斥,除了道修宗门,碧霄域还有魔修、妖修、佛修宗门,就连人数最少的文修都在这里开创了两个小型门派。
碧霄域就像是一个极具耐心与热情的主家,敞开家门欢迎各方生灵前来修行。
拂衣踏出传送阵法,习惯性地看了看天空,这里的天幕永远是碧青色,好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倒挂在上方。空中很少有云雾聚集,除非是天气有变,否则一直保持着死水一般的模样。
到了夜里,碧绿的天空会变为墨绿色,星月光芒都比其他修仙域黯淡许多。
拂衣与宋思画一起走出传送广场,来到一家灵舟行找到前往星罗城的大型灵舟,各出了五百下品灵石,合购了一枚上品舱房令牌。
两人都不是富裕修士,对于合购令牌之事简直一拍即合,她们都不打算在途中全神入定修炼,半个月的路程不算太长,上品舱房又分成外间与内室,倒不至于不方便。
来到舱房时,两人已算有了几分了解,说起话来也比开始随意了许多。在闲聊下拂衣得知,宋思画与田浩然来自一个凡俗国度居多的小型域,那里灵气稀薄,天道不完善,有灵根的孩童自然比不得外域多。
两人都出身于凡俗国度勋贵之家,自幼一起长大,测出灵根后便在域内小道观中修行,到炼气中期才结伴离开家乡。
宋思画表现得很是坚强,但言语中难掩悲凉之情,若要完全走出去想来还需要很长时间。
“我与他说好过段时日回家探亲,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我实在不知怎么跟他家族说清此事。”宋思画说着取出一块木刻令牌,没有一丝灵气波动,一看就知道是凡木。“这是他家族的身份令牌,我打算寻个空闲悄悄送还回去。”
拂衣看清令牌上的纹饰,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想到死掉的田浩然竟会与这一标记有关。
第160章 星罗城
令牌比手掌稍小,是十分规整的长方形,约莫半掌厚,是凡俗算得上金贵的上好木头制成,上面凿刻的痕迹还算细致,只是由神识扫视时还是难免看出许多不平处。
总体而言,以凡人的眼力与技巧制成这般模样,已是十分不易。
让拂衣惊讶的自然不是这技艺,而是令牌正面凿刻的三眼人像,以及眼睛里的巫符文。这与钟怀义从凡俗国度带回来椅子图纸、以及她前世所知的异人族标识一模一样。
“这是田道友家族的标识么?瞧着还有些新奇。”拂衣试探着问了一句,见宋思画面上并无异色,就知她不清楚这眼中符文的意义。
“这是我们国度皇族标识,他们家是旁支宗亲,由于曾经建过功,先头的皇帝便允了他们一直使用。”宋思画早就对凡俗皇族、皇帝没有了敬畏之心,争权夺利的把戏,在修道之人看来实在无趣得很。
拂衣想到异人族的神秘,决定借此机会去看上一看,万一他们真有些本事,她也好提前摸清楚是敌是友。
“宋道友打算参加完擂台赛就回去么?其实我也想到凡俗国度走走看看,领略一下自然风光。”
“拂道友若不嫌弃可以与我同行,我现在真不愿一个人待着,生怕自己生出执念难以走出来......”
拂衣见她是真心邀请不是客套,自然顺着她的话一口应下。“那好,待擂台赛结束就去。”
大型擂台赛是整个修仙域的大事,结束之后,各大城池都会有一段时间休整期,宋思画就算通过玲珑阁选拔都无法立刻上任。阁中分行、分店还要安排协商,将合适的修士送往合适的地方做事。
筑基期管事很少被分配到大型拍卖行或是大型店铺,顶多是小城池里的分阁,接待的客人都是炼气筑基期。要是运气不好,也可能被分到碧霄域附近的中小型修仙域。
宋思画并不太在意这些,她只急着想要将所有精力投入在某件事上,以免自己总是回忆往昔,给心境造成不好的影响。
“按照往常惯例,每次赛事结束都要等个两三月才有结果,我家所在的永宁域距离碧霄域并不远,传送一次即可抵达。到时候我带道友四处逛逛,两三月时间完全足以。”
拂衣记得,钟韵说起三眼人像椅来处时提到的正是永宁域,看来异人族很可能是从这处凡俗领域兴盛起来,只不过后世名声响亮时,早就已经搬离了永宁域,不知去到了什么地方隐居。
他们的创圣之说仍让拂衣感到怀疑,创造一个圣者来抵御大浩劫,听起来一点都不可靠,玄玄叨叨让人忍不住当个笑话。但她相信,异人族多少知晓一些与大浩劫有关的讯息,要是她能挖掘出来,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两人各自揣着心事,时而畅聊天地、谈论道法,时而安静下来闭目休息,十五天时间就在越来越轻松的气氛中一晃而过。
灵舟缓缓下降时,宋思画已经好久不曾说起过田浩然,心绪还算平静,参加擂台赛的原因也从“逃避伤心事”变成了“让自己活得更好”。
星罗城的灵舟广场大得惊人,一下舟,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齐齐整整的灵舟,各家灵舟行都将自己最华丽好看的舟泊在门前引人注目。
整个广场灵光闪闪,莹白色的地面反射出灵舟光芒,身在其中像是置身于星海,脚下身周皆是璀璨光辉。
“好多筑基修士,这回竞争应该很大。”宋思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朝着同一方向涌去,就知这些全是前往报名点参赛的竞争者。
“还好这次只是筑基擂台,要是设有炼气期、金丹期擂台,这广场都得被挤得水泄不通。”拂衣四下扫了一眼,许多筑基初期修士灵息都很弱,一看就是从宗门大选中淘汰出局,退而求其次才来参赛。
若是没有意外,她完全可以一路轻轻松松杀进决赛,要是有她记忆中的“挑战赛”,还能与筑基中期、后期甚至圆满修士比试。
“走走走,我们先去将名报上,瞧着阵势,多半得排好几天才能轮到。”拂衣拉着宋思画袖子一角,领着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又穿过几条记忆中的近路,很快来到了星罗城中心广场。
擂台赛是由玲珑阁、奇珍阁、广闻阁、闲云阁四家联合举办,这是碧霄域除了大宗族之外最大的四方势力,连中小型门派都要避之锋芒。
其中玲珑阁、奇珍阁是以拍卖与交易为主,广闻阁大部分生意都与讯息有关,阁中还有正规挂职的杀手接取任务。闲云阁不参与奇珍异宝的声音,也不搀和打打杀杀,只专注于制作精品灵茶和灵酒,广开棋坊供修士切磋生死棋。
这四家背后都有身份超然的元婴真人做靠山,不仅在碧霄域吃得开,距离碧霄域较近的修仙域都能说得上话。只要能加入这四方势力,以后行走游历都比散修方便许多。
“拂衣,你真不考虑参加选拔赛?以你的实力,随便哪一家都会抢着要的。”宋思画见拂衣坚持要去夺宝赛,忍不住传音劝了几句。
她还记得密林中那一战,拂衣剑气中那股可怕的气息让她浑身战栗,背脊僵硬发凉,像是陷入了绝境。这还只是余威而已,要是正面对战,她不用打都被吓死了。
“你若不想显露实力,只需发挥三五成,四大阁的人都会另眼相看。”
拂衣还是摇了摇头,传音回应道:“我这人实在受不了束缚,进入四大阁确实有保障,但难免要常年待在店中做事,我这性子是做不到了。”
宋思画没有再劝,她自己静得下来,也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常年待着,偶尔再去历练一番,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跟她一样。“那好吧,我看夺宝赛那边修士比这边少,你若先报上名就在外面等等我。”
拂衣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钻进另一边的人群中,这里都是没兴趣加入四大阁的修士,一个个都在猜测此次前十会有什么宝物。
不多时,队伍前方徐徐升起一道蓝色光幕,上方绘有四大阁的标记,下方文字为此次前十奖励。拂衣看到第一名的奖励,心中就已下了决定。
这一次,她必须要赢。
第161章 硬茬
光幕上的十件宝物都是以实态出现,后方有文字作为说明,一目了然。修士们大都从第十看起,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你一句我一句大声念了出来。
倒抽冷气声,惊叹声,还有纷乱的称赞声,在场的筑基修士无一不被四大阁的豪爽震惊。连第十名的奖励都是十枚极品灵石、十粒固本丹、一粒精品凝液丹,这手笔简直大得史无前例。
“从前大型擂台赛第十顶多是上品灵石加凝液丹,这回居然有一整瓶固本丹,还有这么多极品灵石,金丹前辈都不见得有这么多极品灵石!”
“看看第九名的奖励,二十枚极品灵石,还有一副四阶超品防御阵盘,一枚延寿果,四大阁这回是在割肉啊!”
拂衣听到周围夸张的感叹,心下忍不住好笑,擂台赛吸引了数不清的筑基修士参加,域内域外的人加起来都能绕碧霄域十好几圈,缴纳的报名费都能让四大阁赚翻。
奖励确实吸引人,但能得手的也就十个人而已。
每上升一个名次,极品灵石就多十枚,再加上筑基修士都能使用的四阶辅助灵器,或是一些难得买到的精品丹药,确实看得人眼花缭乱心中发痒。
在宝物的诱惑下,缴纳的十枚中品灵石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毕竟大家都是抱着必胜的心态参赛,将奖励视为囊中之物。
拂衣的必胜心倒不是冲着极品灵石和灵器丹药,而是冲着奖励中的一件灵器。
第一名的奖励的确丰厚,一百枚极品灵石,一件可持续进阶的四阶超品防御阵盘,一瓶能够治疗丹田识海重伤的四阶超品造化丹,一坛世面上难寻的四阶超品醉心酿。
除此之外,光幕上还有一枚黑银色戒指幻象,与那些精巧好看的戒指不同,上面镶嵌着的是一小块不规整的黑银色不明物体,就像是从地上随手捡来的矿石,被人漫不经心地融在戒指圈上。
这枚戒指的幻象排在第一名奖励的最后,在光幕中悠悠旋转着,简介只有四个字:储物戒指。
拂衣知道,镶嵌在上面的不是随手捡来的石头,更不是因为漫不经心才显得粗糙,那是材质太过于特殊,元婴真人都无法将其熔炼锻造成需要的模样。
因为那是器灵碎块,与她身上的两枚碎片一模一样,黑银色的戒指圈并非同样的材质,唯有镶嵌的那一块比小指头大不小多少的“装饰物”是属于器灵的一部分。
“那储物戒也太丑了吧,不知道能装多少东西进去,居然还放在第一名降临里。”
“许是储物空间比寻常戒指大?出了这么多好东西,不至于把次品用来充数,我看肯定有玄机。”
众修士猜测纷纷,但光幕上面只显示着“储物戒指”四个大字,连里面空间有多大、能否装下活物等信息都没有,愈加显得神秘非常。
拂衣知道器灵实力超然,每次都能让拂袖逃过死劫,消失得无踪无影,可见原身的空间之力有多强大。
她身上的两枚碎片毫无灵息波动,能够顺利装入储物袋中,让她想不通这是完全失去了力量,还是这玩意儿太过于特殊以至于无法用寻常标准看待。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拂衣都想尽可能多收集一些碎片,戒指上这一块看似小小一颗,实则比她手中的两枚碎片要有分量。为了这枚戒指,她收起了练手试剑的心思,开始认真对待这一场赛事。
长蛇般的队伍移动得极为缓慢,拂衣排了一天一夜才来到报名点管事面前,取出二十枚中品灵石放在桌上,取到了一枚触感冰凉的白色令牌。
令牌上同样绘制着四大阁的标识,内里阵纹十分复杂,拂衣境界有限,能够感应到的全是乱糟糟的纹路,看不清究竟蕴含着什么规律。
不过按照擂台赛惯例,令牌中肯定设有传送阵纹,待阵法感应到修士生机流逝过多就会主动传送出去,除此之外,应该还有能够安全通过赛事入口的防御阵。
拂衣将令牌挂在腰间,离开闹哄哄的队伍来到另一边,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宋思画的身影,她仍在队伍中间,距离报名点少说还有一天一夜。
“拂衣,你们那边好热闹啊。”宋思画见她挂好了令牌,有些抱歉地冲她笑了笑。“看来我这边还早,你若是想四处逛逛就先去吧,我取得令牌再给你传讯。”
“那好,我出城逛上一逛,反正城中山肯定没有空出的洞府可租,还是去外面找个地方落脚。”拂衣与她说话时,后面队伍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两人与周围修士齐齐望了过去,原是两名筑基初期修士吵了起来。
一名中年模样的男修打扮很是文雅,头上系着一根深蓝色发带,身穿藏蓝宽袍,五官生得秀气好看,只是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脸颊耳根都有些发红。
“你简直血口喷人!”文雅中年指着一名衣着暴露的灰衣女修,伸出的手都有些颤抖。“我不过是在城外与你擦肩而过,什么时候跟你有......有......”
“在我洞府时怎不见你不好意思说话,你现在装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灰衣女修身上雪白的皮肤露出大半,纱裙遮住的只有很少一部分,看上去却并不如何赏心悦目。
倒不是她长得不够美,身形不够好,而是她故意搔首弄姿做出一副妩媚姿态,眼中流露出来的全是算计与贪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在讹人。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文雅中年气得面红耳赤浑身颤抖,见周围视线都朝这边集中过来,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你究竟要怎样才会放过我!”
“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么......”灰衣女修抛了个媚眼,笑眯眯地道,“我要二十枚中品灵石,好去夺宝赛上试试运气。”
众人都瞧出中年性子绵软,当看到他果然拿出二十枚中品灵石打发女修时,还是忍不住怒其不争。拂衣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看,这女修要是撞上硬茬不知道死得有多惨。
不过转念一想,要真是撞上硬茬,女修指定不敢往上碰。
“哎哟,你识海不能用,眼睛也瞎了不成?”
拂衣刚从人群中钻出来就与灰衣女修碰了个正着,还没来得及皱眉,就见对方纤纤素手一伸,指着她鼻子骂了起来。
拂衣:“......”是这女修太膨胀,还是她长得不像硬茬?拂衣有些哭笑不得,一时楞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162章 神秘高人形象
不知是刚刚尝到了讹诈甜头,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还是这女修脑子有坑外加感知能力太弱,总之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硬是指着拂衣骂了一盏茶功夫不带停。
单从互相撞上这件事而言,两人都说不上无辜,毕竟都是不守规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不留神就容易撞到一起。这会儿广场上修士正多,没有人愿意探出神识引人误会,行走全靠眼神,不小心有个擦碰都是正常事。
拂衣原本打算道完歉再走,在人多之处难免发生这样的事,她又不算占理的一方,自然会主动诚恳认个错。偏偏这灰衣女修与她一样,也是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甚至算得上是横冲直撞,怎么看也不像是无错的一方。
可灰衣女修没有半点犹豫,指着鼻子就开骂,一双乌黑眼瞳还滴溜溜直转悠,跟刚刚试图讹诈文雅中年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拂衣一看就知道,这黏糊糊的玩意儿算是黏上了她了。
“停停停!”拂衣右手在身侧微微一震,操纵灵气流如臂使指,将差点戳到自己的鼻子的手指狠狠一搅,再将女修手臂猛地砸到她自己脸上。“话可真多,敢不敢跟我出城?”
灰衣女修被自己的手臂砸得发懵,一时气恼上头,又见周遭修士煽风点火让她出去与对方一战,忍不住厉声应道:“走就走,谁还怕了你不成!”
她说完转身就朝城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嚷嚷,周围的修士们更是来劲,一边给她让路一边撺掇她走快一些,眼中却都带着调侃与不屑。
这里的修士都看到了女修讹诈中年的一幕,对她的嚣张和无赖十分看不上眼,这会儿又见她与拂衣起了争执,自是巴不得有人教教她如何做人。何况这两人一走,也算是为擂台赛排除两个对手,不管谁死谁活,反正与他们无关。
抱着这样的心思,许多报完名的修士都跟上前来看热闹,拂衣也不在乎。反正她闲得无聊,正好撞上个上门找死的,练练手就当消磨时间。
要是能迅速解决了这名女修震慑众人,给他们施加一点心理压力,以后在擂台对上,对方必会先入为主生出畏惧。心境上一丝小小的变化都能影响到实际战力,她既决定要夺得第一,就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事。
拂衣与女修一路边走边怼,跟来看热闹的三十名修士忍不住窃笑,同时还不忘继续煽风点火,生怕这场斗法不能以某一个人的死作为结束。
“我说两位道友,别一出城一个祭出琴啊箫的,另一个弄出个长绫细纱,又是音攻又是幻舞,那可就没意思了。”
“就是就是,来场真打实斗,要是没有合适的法器,我们可以借啊!”
“两位道友,大家可都看着呢,这互相指着鼻子骂多没面子啊,要是在心境上留下什么隐患,可是会影响以后修炼进阶的!毁人修途,这是死仇啊!”
众人一个说得比一个夸张,生怕挑不起两人怒火,拂衣倒是无甚所谓,反正当那女修指着她鼻子开骂的时候,她就已经暗戳戳将人加入豪华必杀名单里。
“哼,该杀之人我绝不会放过,不劳诸位道友操心!”灰衣女修刚开始还是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来到城郊荒野时神情却是一变,看上去胸有成竹,十分自信。
拂衣假作没看见,只在心中多了几分警惕,防止女修有同伙前来暗袭,她懒得再浪费口舌做无用争执,她身形一闪消失众人眼前,化尘漂浮在空中,下方众人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放慢了的画面。
她看到灰衣女修与远处一众围观修士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眨上一眨,她已凭空出现在女修身后,而这一切变化对于众修士来说,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
银光如一道闪电划破碧霄域墨绿的夜,利刃在空气中摩擦出令人战栗的声音,出击的速度已无法用神识捕捉。
众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本能地感到背脊发凉,接着就见一道光芒闪过,灰衣女修带着刚刚那副惊讶神情,生机尽散,软软向地上倒了下去。
从行动到结束总共耗费不到三息,拂衣甚至是在灰衣女修陨落倒地后,才从高空之中落到实地之上。
乾坤剑早就回到丹田,嘚瑟地传达一种“此战毫无难度”的情绪。
拂衣没有理会它,只要没有人看到她是如何出招,没有人看到她用的是什么剑,就能在这些人心中留下神秘可怕的印象,经过他们在城中一渲染,一流传,她就能保持“神秘高手”形象上擂台。
先在精神上压倒对手,再在实力上持续碾压对手,一个接着一个,定能一路顺利闯入决赛!
负手而立的拂衣喜滋滋想着走向擂台巅峰的美事,脸上却只挂着淡然浅笑,将高人形象塑造得更加完美。她甚至还故意煽动身周灵息,让衣裙向后轻轻飘扬......
拂衣浅笑着扫过围观修士们满是震撼的脸,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她正想着要不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再离开,忽然就觉身后传来一道筑基圆满威压,不偏不倚正是冲她而来。
嗖嗖嗖——
拂衣身形及时闪开,神识一扫就见刚刚所站的位置出现了三道黑色利箭,箭头与寻常法器不大一样,每一个都是一颗黑色骷髅头,明明并不尖锐,却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好大的狗胆,竟敢伤我师妹!”一道浑厚男声回荡在荒野,与此同时,空中出现了一名黑衣黑发的美貌男修,左肩高调地挂着一条黑狐披肩,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能打死二阶圆满妖狐。
“你瞎啊?我没伤你师妹,我是杀了她。”拂衣怼完才想起自己要维持神秘高人形象,还是少说话多做事为好。
她神情再次恢复了正常,化尘消失在空气中时,恍惚听到了围观修士中有人在惊呼。
“他是恶灵谷的人,大家快进城!”
“道友快跑,不要跟他打了!”
“那女修居然是他师妹,哎呀,那位道友要倒霉了!”
声音很快消失在耳畔,不是因为他们速度太快跑得够远,而是天空之中忽然降下一场黑色箭雨,骷髅头带着浓黑雾气将所有人围在了一座精妙箭阵之中。
第163章 持续逞强
拂衣在听到恶灵谷的时候,脑海中就已浮现出一幅幅画面,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短短数息,脑海中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恶灵谷是碧霄域最大的邪修势力,谷主程连钰是元婴真人,算起来如今应是刚刚进阶不久。作为一名邪修,还能顺利修炼到元婴期,可见其没有任何原则底线可言。
拂衣之所以记得这方势力,是因为前世程连钰投靠了戾霄。
她前往碧霄域做任务时,偶尔会带着某些必须口传的命令或是物件前往恶灵谷。她嫌里面邪气浓郁,生怕侵蚀了自身灵息,从来没有步入谷中,只在外面与程连钰派出的修士交接,是以对谷主本人及谷中情况并不了解。
她记得戾霄本鸟很厌恶这一方势力,利用起来毫不爪软,偶尔还会在暗中给人使绊子。最终恶灵谷的结局正如她所预料那般,在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后,如过眼烟云般消失得无踪无影。
恶灵谷修士修炼的都是十分极端的功法,受到程连钰影响,谷中后辈全是心毒手辣、毫无底线。以活物炼制丹药、强行夺取旁人灵根修为进补、利用生灵做阵基布阵......种种违逆天地、违背自然的行动却不会在他们心中种下心魔。
外面的修士都道,恶灵谷修士生来就是“恶”的化身,根本不会因作恶生出愧疚,反而会借助恶的力量来提升自己。
拂衣从来就不相信这种说法。没有人生来带“恶”,也没有人生来就“善”,初生的生灵是一张白纸,此后的经历与所处的环境会慢慢给白纸染上色,有人活得五彩斑斓,有人浅淡如水墨画,也有人就是一片漆黑。
程连钰不受心魔影响只是个例外,她不相信恶灵谷所有人都没有心境裂痕,比如眼前这名高调的妖异男修,夸张的穿着和看似嚣张的气焰都透着点外厉内荏的意思。
“现在知道怕了?哼,还不速速滚出来!若你肯跪地求饶,我今天就放你们一马!”
拂衣飘荡在空中,听到这话很想冲他翻个白眼。不是来为师妹报仇的吗?怎么说放一马就放一马?而且她搞不懂这男修的脑子是如何运作,为什么要牵扯上一群无辜的围观修士。
她的神识隐晦地观察了一下箭阵,阵法精妙是精妙,但不是不能用外力破开,里面修士之所以无力冲破束缚是因为邪气缭绕,稍不注意防御就会侵入肉身腐蚀灵力。
为了避免邪气缠身,众修士只能将精力放在防御之上,没办法全力攻阵。
在回忆外加观察的时候,拂衣也没忘记打量空中黑衣长发赤脚的青年。
他踩在两朵黑色莲花之上,黑色邪气如烟雾般氤氲在身周,乍看上去很像是邪修中的高人,不过拂衣一眼就看出,这套路跟她故意闪动衣裙没什么区别,一个字:装。
“你当真不顾这些修......”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青年就觉前方空中灵气波动异常,不待他反应,一片片银光好似水中荡开的涟漪,从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来,其中蕴含着一股令人想要臣服的强大气息。
青年浑身僵硬了片刻,竟生出一股想要逃离此地的本能,他好不容易抑制住这股冲动,强行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个筑基初期,不过是动用全身力气爆发片刻,必然维持不了太久。
想通了这一点,青年很快恢复了淡定,脸上再次露出招牌邪魅一笑,双手在空中划出道道黑影,置于胸前掐诀凝成符文。
“逞强?哼,看你能逞到几时!”青年双手一震,符文如鱼跃出海般跳出他身边,在空中幻化成一个个筑基初期人形黑影,尖锐鸣叫着冲向奔腾而来的剑气。
拂衣稳稳站在沉雾之上,胸腔中有种难以遏制的战意,那是乾坤传达出来的情绪,对战境界高出自身的修士让它无比兴奋。
剑招在心间浮现,乾坤在空中演绎,她只觉自己与剑合为一体,仿佛变幻无穷的剑气都是从自己体内迸发出来,每一缕剑气、剑气中的每一缕特殊气息都与她有着紧密的联系。
她甚至能感应到剑气穿过紊乱气流,能够听到隐藏在银光中的嘶嘶铮鸣。还有青年凝符化影的脆弱反击,以及他内心深处的恐慌与震惊,拂衣全都能够清晰地透过乾坤、透过剑气清晰地感应到。
她的剑法从无花哨的招式,或虚或实,总是带着唯一的目的:击杀对手。
《无名剑法》引她领悟剑道、理解每一柄剑,在一次次一年年地深入理解之后,她终是明白了一点,无招胜有招,唯有根据当时战局调整出招,简单直接且粗暴,才能应万变、破繁杂。
最关键的是,没有套路的人就不会被对手反套路,她就是要打得对手一头雾水两眼昏花,想不通她出招的角度为什么如此清奇。
此刻,剑光从涟漪变成了一片银光海洋,剑气凶猛如海啸,每一缕光芒中都蕴含着极为暴烈狂躁的力量,丝丝缕缕汇聚在一起,方圆数十里都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压抑中。
空气好似被抽干,灵气中皆是无孔不入的剑气,寸寸都是杀机,无论身处地面还是高空皆逃不开银光的追击。而这表象看似平静的剑气化海,实则还蕴含了无数暗招。
这是乾坤一剑接着一剑,以无数至简招式凝聚的致命陷阱。
青年凝出的邪气符文越来越多,颜色却是越来越淡,幻化出来的人影更是从筑基初期掉落到炼气圆满、炼气九层......
他故意维持平静的神情终于有了裂痕,魅惑众生的明眸染上惊惧,就连刚刚飘扬得极美的衣衫与发丝,都在剑气强攻中变得凌乱不堪。
“道友,逞强这种事只要持续得够久,那就是真的强啊。”拂衣在空中眯眼轻笑,话音落下时,剑气幻化的银光海洋骤然生变。
半数剑光如道道狂暴风卷往空中一冲,接着俯冲向下包围住青年,另外一半涌向下方一层层爆开,邪气凝聚的人形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湮灭。
身在剑光深处的青年防御尽散,经脉寸断,肉身从内到外寸寸撕裂,识海在剑气钻入的瞬间被彻底搅散。在他生机全无、与脚下黑色莲花一同坠落在地时,恰好被气流卷到了倒霉的师妹身边。
第164章 埋头做人
拂衣收起沉雾落地的时候,心中还有一丝小小骄傲散不去。毕竟她动手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一名筑基圆满修士,而且一战结束竟然隐隐觉得有点轻松、有点意犹未尽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乾坤剑的膨胀心态影响到她了?不行不行,以后还是得低调一些。拂衣心念一动唤回嘚瑟的乾坤,让它老老实实横在双鱼之上接受神秘气息的滋养。
这回没能用上乾坤剑中的迷幻之效,更没用上黑鱼气息的压制,让拂衣心中有些小小遗憾,就像攒了一大包好吃的找不到人分享。
青年陨落后,形成阵法的骷髅长箭纷纷落地,缭绕在荒野的邪气也尽数散去,困在阵中的修士亲眼目睹了刚刚那场斗法,一个个神情震惊,心中无比钦佩。
获救的众修飞身上前,在距离拂衣两丈处站定,你一言我一语道起谢来,言语中不乏夸张了许多倍的夸赞和惊叹。
“道友真是年轻有为,堪称世间剑修之楷模!”
“是啊是啊,道友简直是筑基境内无敌手,我等是御剑都赶不上啊!”
“道友不畏强权,英勇对敌,解救我们数十条性命,是当今世间难得一见的正义勇士!”
拂衣:“......”吹她实力就算了,居然吹上了她的“正义品质”?大家说这种话真的不亏心的吗?刚刚在人群中不守规矩钻来钻去、导致与那女修撞上的也是她本人啊,这些道友的记忆怕是受损了吧......
关键刚刚那种情况,她跑不掉,也没必要跑,要是对手太强她预计打不过,逃起命来可是会不管不顾而且毫无心理负担的。
一群修士还在尬吹,连人美心善实力强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拂衣觉得自己的厚脸皮都快透出微红了。
“诸位道友无需客气,我们还是早早回到城中,以免恶灵谷又有修士前来寻仇。”拂衣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些话还是留到城中帮她宣传吧。
想想经此一事,这些修士若在擂台与她对上,那还不得直接认输?真是省时又省力,她通往第一名的路又平坦了不少。
众修士一听恶灵谷,浑身汗毛都快要竖起,一名怯生生的女修鼓起勇气凑到拂衣近前,弱弱地提醒道:“恶灵谷的人蛮不讲理,只许他们欺负人,不许别人还手,道友最近可得小心一些,以免遭到他们报复暗算。”
另有一名中年男修也道:“不止是最近,以后在碧霄域都得小心才是。恶灵谷的修士睚眦必报,瞧这两名修士行事就能窥得一二,道友连杀他们两人,怕是难逃一劫。”
“话不能这么说嘛,我看这位道友实力强悍,到时候谁杀谁还不一定呢!”一名女修听到他们“抬高”恶灵谷实力,神情很是不屑。“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多行不义必自毙,道友别怕,我会在背后默默为你鼓气!”
拂衣眼角微抽,拱了拱手干笑道:“多谢道友,我会努力的。”
随着众人一起奔回城池,一入护城大阵,拂衣就再看不到任何一名获救的修士。“溜得可真快啊。”她就知这些人会迅速与她拉开距离,以免被恶灵谷的人找上麻烦。
拂衣并不介意,换作是她同样会尽早离开,恶灵谷的名声在碧霄域附近不是一般的响亮,就连金丹修士都不敢招惹。这些筑基期本就没有靠山,实力也不算很强,行走历练已是不易,要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唯有死路一条。
穿过人群回到队伍的时候,宋思画已经排到了前列,眼看就快要报上名,她感应到拂衣气息,语带关切地道:“我刚刚听到那边有人争执,好像是你的声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拂衣嘴上应着没事,传音将刚刚发生的一切简单说了说,接着颇为抱歉地道:“这几天我就不跟你待在一处了,省得被人找上麻烦牵连了你。”
擂台赛不限制邪修参与,要是恶灵谷另有人在城中,听说此事必会找她麻烦。拂衣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开,结果却被宋思画一口叫住。
“这有什么,你别担心,我实力虽不如你,但自保之力还是有的。”宋思画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接着传音道,“我听说过恶灵谷,其实他们只是仗着谷主的名声响,在外狐假虎威罢了,筑基修士的实力并不如何。”
拂衣很认同这一点,刚刚那名筑基圆满在她手下帅不到半个时辰,这等实力,确实与名声有些不相符。但她知道程连钰是当真厉害,元婴初期、中期时都能越阶击杀元婴圆满,下手又阴又狠,很长时间都令人闻风丧胆。
现在他的恶名还只在碧霄域附近传播,谷中后辈就开始上蹿下跳,可以相见后世会如何嚣张。
“既然你不怕,那我可就不躲着你啦。”拂衣对惹上恶灵谷并无多少担忧,再加上擂台赛是在城中进行,有城规束缚,还有数不清的高阶修士在此,谁都不敢明着动手伤人。
拂衣并不认为程连钰会主动派人为两个筑基小辈寻仇,他那个人狠毒起来连自己都敢伤害,底下的小辈更是不被放在眼里。有时候找不到合适的人炼丹,顺手一抓捞到谁就炼了谁。
外面修士之所以认为恶灵谷睚眦必报,是因为谷中有几名金丹期修的是杀戮道,不管谷中哪名小辈惹了事,这些修士都会主动将事揽在身上为其寻仇。
恶灵谷的炼气筑基不傻,在外招惹的大都是同境界的散修,就像之前被当众讨要灵石的文雅中年,一看就是好欺负的角色。要是不肯拿灵石换平安,顺手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人会为他追着恶灵谷寻仇。
眼下拂衣倒不担心会被金丹邪修找上,两个恶灵谷筑基都死得透透的,没有人会回去告状。
为了安全起见,她当时连储物袋都没捡,只趁众修士使劲夸她时顺出了五十枚中品灵石,其余物件一概没碰,想循气息差到她踪迹都不可能。
再者她现在打定主意不出城,就在这人挤人的地方混到赛事开始,待奖励到手,再在城中找一家灵舟行直奔传送阵,一路埋头做人,绝不给邪修留下动手的机会。
第165章 六百六十六号
宋思画买到令牌后,两人决定去茶肆占一间雅室混过这几天。这次擂台赛不限制名额,城中还有许多筑基修士没报上名,待所有人都领到令牌才会进入场中抽号,还得等上个十天左右才会正式开赛。
两人幸运地找到一家小茶肆,在二楼占了一间称得上袖珍的隔间,一看就是临时布了个阵法加了两道屏风,只为多招揽一桌客人。
拂衣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灵茶,结果仍是发现涨价涨得厉害,平常只卖一百枚下品灵石,如今都要上五百枚了。管事笑眯眯地赠送了一叠几乎没有灵气的灵果,将阵法令牌留下后溜得飞快,看来最近没少因为此事被挑刺找麻烦。
两人各自出了二百五十枚下品灵石,皆是唏嘘花灵石容易赚灵石难。
“据说玲珑阁管事酬劳不低,宋道友一定要尽力闯关进入决赛啊。”
“我有五六成把握,再看看上场后运气如何吧,要是初赛就抽到比我强太多的对手,那也只能遗憾退场。”
擂台赛的胜负大部分取决于修士实力,但也有一小部分运气成分,若接连抽到好几次实力超然的对手,哪怕中等偏上的实力也会被淘汰下去。
一旦出局,就没有了继续参赛的资格,不可能重新再购一枚令牌继续闯关。
好的是由于参赛人数过多,每名修士在初赛对战十名对手,六次胜出即可进入中赛,对于稍有实力的修士来说不算难。
但参加竞选赛的大多都是没有正经传承的散修,赢了这场保不准就输在下一场,淘汰率不会太低,所以宋思画不敢太过笃定。
一旦进入中赛,修士人数就会大大减少,擂台上的斗法也会更加精彩好看,留下来观战的修士还可以参加赌局押宝,趁机赚上一笔也算是安慰。
两人在隔间用一壶茶混了整整八天,连番拒绝管事委婉提出的换茶建议,离开的时候,拂衣仿佛看到他脸上露出“总算走了”的轻松神情,显然整个管事生涯都没遇上过这么抠门的修士。
一走到街上,拂衣与宋思画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每走一段距离就会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仔细感应了一下,正是冲着拂衣而来。
“会不会是你在城外那一战传开了?”
“极有可能。”
拂衣见状颇有些欣喜,不是她虚荣心作祟享受众人关注,而是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那么点惊惧,看来那些获救的修士没少夸张渲染。
宋思画抿嘴偷笑,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矜持神情,传音调侃道:“这下我沾了你的光,人家指不定以为我与你实力相近,还没上场就先唬住人了。”
两人一路被人行着注目礼,大多修士的目光中还有钦佩之意,拂衣还听到路边有人在嘀咕,这年头,敢为陌生修士招惹恶灵谷的正义之士不多了。
经过那几十名修士一路夸张表扬,拂衣听到这些话面不改色心不跳,虽不觉得有多受用,但厚厚的脸皮已经不会透出微红。
世间“正义勇士”一向受到生灵尊敬,拂衣与宋思画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压根不需要再像之前那般钻来钻去,走在人挤人的路上竟连旁人衣角都碰不到。
轻轻松松来到中心广场时,几座临时传送阵法已经搭建完成,擂台不在城池内部,而是在四大阁提供的微型秘境中,筑基初期、中期、后期与圆满正好四个场地,若有兴趣观赛,只需缴纳百枚下品灵石传送费即可。
拂衣与宋思画在初期阵法前方等候,小半个时辰过去,城中所有参赛修士腰间齐齐亮起灵光,白色令牌散发出柔和光晕,提醒他们按境界抽取号数。
四座传送阵旁各有一名金丹圆满镇守,筑基初期的阵法前是一名中年女修,她摊开右手,在掌心幻化出一团由无数微小字符组成的光团,约有一个人头大。
“筑基初期小友排队入场,抽取号数后即可进入传送阵等待。”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压,是为镇住在场修士,不让他们闹哄哄地乱成一团。众修士自觉地谦让起来,很快依照秩序排好了队。拂衣与宋思画被人让到了前面,排在五名衣着不凡的修士后方,很快轮到了她们抽号。
拂衣来到光团前站定,在金丹女修指引下向光团中探入神识,循着自己心意往外一挑,就见一道微小光符跃到身前渐渐变大,幻化出来的数字为“六百六十六”。
“小友这号数倒是吉利,入阵吧。”金丹女修颇为和善,对每个小修士都极有耐心,每上前一人都会说上几句鼓励的话让人安心。
拂衣注意到她衣襟处的灵鹤戏云纹饰,便知她是闲云阁的人。“多谢前辈。”她拱手行了一礼,待身前数字灵光倏地没入令牌,才侧身朝后方阵法行去。
阵中站着的五人各自占据一角,三人与拂衣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另有一男一女神情冷漠,看上去不愿与任何人来往。
这样的修士不在少数,拂衣当然不会自讨没趣与他们见礼,安安静静找了一个角落站定,透过阵法看宋思画抽号。
见她抽到二百三十七号,向金丹女修行过礼朝这边走来,拂衣的视线本能地转向广场外面,忽然感觉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正朝她扫来。
外面人头攒动,很难辩清那道目光从何而来,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敌意,甚至是杀意。拂衣心知这多半是恶灵谷的人听说了城外之战,除此之外她又不曾招惹谁,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想杀了她。
“我抽号前似乎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我。”宋思画也有同样的感应,一入传送阵就与拂衣传音说了此事。“我悄悄观察了一下,应该是那名穿紫衣的女修。”
拂衣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人群中确实有一名身着紫色纱裙的少女,样貌平凡无奇,脸色惨白如死人,唇瓣泛着不正常的乌青,像是练功的时候走神岔了气。
这副模样,妥妥的邪修无疑。拂衣记住少女的脸,视线很快转移到别处,同是筑基初期,又是擂台作战,就算正面遇上她也丝毫不慌。
第166章 来得又早又巧
在传送阵中等候了片刻,拂衣就见惨白死人脸少女抽到四百四十七号,朝着阵法大步走来。她神情冷硬,眼眸如同镶嵌在眼眶的死物珠子,漆黑无光,瞧着毫无生气。
她的视线与神识都没有扫到拂衣身上,入阵后随意找了个空处站好,盯着自己脚尖前方的地面默不作声。不知为什么,少女周围的几名修士都本能地避了一避,待他们自己反应过来时也觉得奇怪,仔细一感应,似乎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息传出。
少女的邪修身份并不难看穿,但众人也不是见着一个邪修就要躲开,所以刚刚默契的闪避就显得尤为奇怪。拂衣余光一直关注着那边情形,可惜神识无法探出,无从得知少女身上令人避讳的究竟是什么。
没等她多想,传送阵内已经聚到了九十九名筑基修士,屏障外的金丹圆满女修朝里面叮嘱道:“进入秘境后自行到分赛场集合,夺宝赛西行,竞选赛东行。”随着她话音落下,阵法灵光一闪将众修士吞没。
超短距离传送不会让肉身有任何感应,就连炼气修士都能缴纳灵石传送入秘境观战、参与押宝,阵法启动后强光一闪即逝,视线恢复正常时,众人眼前已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赤红草原。
拂衣与宋思画告了辞,与四十余名参加夺宝赛的修士朝西边行去,那名邪修少女亦在次列。趁着修士分散开来,拂衣趁机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她的气息,结果并未感应到任何不妥。
少女身上确实具有邪修气息,但并不存在让人避讳的特殊之处,拂衣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好几名修士同时做出躲避的动作,绝不可能是巧合,少女肯定有异于寻常邪修的地方,只是收敛得极好,很难被察觉到。
拂衣没有再揪住此事不放,修士的本能反应,会因为警惕心加重而变得迟钝,她现在对少女防备到了极点,无法利用本能感应出危险究竟源于何处。
放弃观察的拂衣不再去考虑后续风险,能否与少女对上都是未知数,就算对上了,她难道还会任由对方把她杀了不成。且不说擂台上有阵法杜绝生死斗,就算没有阵法,她也不会怕了一名同境界邪修。
向前疾驰了一段距离,就见远方出现了排列整齐的阵法灵光,犹如一座座小型穹顶盖在草原上。阵法内的地面平坦坚硬,上面刻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阵纹,每一座擂台都不算大,能够供修士施展的空间不多。
如此一来可增加斗法难度,也会加快每一场比试的进程,若是每座擂台都占地方圆十余里,一场斗法说不定能持续一整天。
为了方便修士观战,阵法屏障全都是透明的一层,看上去只像是隔了一道几近无形的隔膜,唯有靠近时才能感觉到强大的阵法力量。再辅以元婴修士布下的结界,斗法余威绝无可能传到外面波及观战者。
第一批修士到场后,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参赛者赶来,本着友谊第一竞赛第二精神,大家面上都带着客气有礼的微笑,视线偶尔在空中对上都会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只有少数几名冷脸修士不欲和人交流,死人脸少女自然是其中之一。拂衣发现她不仅冷漠,眼中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轻蔑,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针对所有人。
这让拂衣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家都是筑基初期,邪修又不是战力顶尖的类型,哪里来的勇气鄙夷在场所有同阶修士?
邪修中虽然也有战力惊人之辈,但受功法与心境影响,在一阵爆发后总会有自损的情况出现,后续战力会逐渐跟不上。哪怕少女是筑基圆满,也不可能碾压所有同阶。
除非她是金丹修士......拂衣脑中忽然闪过略显荒谬的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要是少女本就是金丹期,她身上引人避讳的异常之处、以及眼中懒得收敛的蔑视就都说得过去了。
修士隐藏修为的秘术有许多种,除了自行收敛灵息压制修为,还有一些辅助法宝也能让人看不出真实境界。拂衣初见白泽时,就只能凭本能和经验判断出他是元婴期,若只凭肉眼与神识观察,绝对不可能察觉出端倪。
有些秘术与法宝精妙非常,甚至能够瞒过高境界修士,骗过本就没有灵智的阵法,这就像是在人群中钻空子,总有缝隙能够利用起来。
拂衣几乎能确定,死人脸少女就是恶灵谷中修炼杀戮道的金丹之一。
正在此时,镇守阵法的金丹圆满女修御剑而至,祭出一粒小小珠子悬浮在空中,双手翻转间,一道小巧符文凭空跃出,一闪身没入珠子之中。
原本无色的珠子爆发出一圈圈五光十色的光晕,在空中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暗红色光幕,上方共有九十九座擂台简易画,能够显示出当前参赛者的号数以及每一场的胜负。
“参赛者不要走远,按照光幕排号上场比试,不可私自调换令牌,违者严惩不贷。”金丹女修语气严肃,带着若有若无的威压,让人不敢心生侥幸。
拂衣回过神来,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去打个小报告......
死人脸少女以金丹境界参赛,肯定能场场完胜对方,就算初赛不会与她对上,后面迟早也会在决赛相遇。赢是不可能赢的,就算不被死人脸当场击杀,也肯定会留下难以恢复的暗伤,最重要的是第一名的奖励就与她无关了啊。
明明有八九成把握再次获得器灵碎块,却要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流逝,拂衣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可是打小报告这种事总有些不靠谱,万一死人脸的秘术精妙无比,连这位金丹圆满女修都无法勘破,岂不是白白打草惊蛇?
拂衣倒是确信闲云阁这位管事不会不管,她若查不出来,肯定会向阁中高阶修士汇报,但在高阶修士到来之前,谁能保证死人脸不在秘境中发难?
若这死人脸同样是金丹圆满,与管事打起来就会造成一场大灾难,这处挤满了筑基修士的小秘境,可没有太多安全地方能让大家都躲避起来。
拂衣暗道,要是能不着痕迹地暗示那名管事就好了,可人家御剑悬浮在空中,参赛者根本无从接近。正一筹莫展时,光幕上显示出第一批上场的号数,六百六十六号正在其中。
待看清自己对手的号数,拂衣心中一喜,“这还真是来得又早又巧啊。”与她对战的正是四百四十七号,死人脸少女,两人目光似是无意撞在一起,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机。
第167章 一个大坑
拂衣的杀意不是直愣愣的那种,而是透着一股算计的味道,一副笑眯眯的神情,看得死人脸少女微微一愣,忽有一种被小辈戏耍了的恼怒,于是死人脸板得更加僵硬了。
“哎呀,道友上场了啊?我得去给道友捧捧场!”一名在城外获救的修士从不远处蹦跶过来,跟在拂衣身后热情鼓气,听到他的话,许多听说过城郊斗法的修士都跟了过来。
“这位就是连杀恶灵谷两名邪修的勇士!”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幸好没抽到与道友同场,否则我连打都懒得打,直接认输得了。”
许多嘴巴如同抹了蜜一样的修士,你一言我一语夸赞着拂衣,视线还有意无意扫过死人脸少女,大有一种要看她当众出丑的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少女是邪修,再观她神情阴沉得可怕,心中自是明了,她必然与那两名陨落的邪修一样出自恶灵谷。
平常避之不及的人物,此刻却能放心大胆地讽刺几句,逮着机会的修士们言语越来越尖利,到最后已经懒得再夸赞拂衣,只将恶灵谷上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拂衣心中微微发颤,恨不得能把这些道友的嘴巴给堵住,要是他们知道这少女是金丹修士,恐怕一个个都得吓得抱头窜逃。
眼见死人脸的神情冷如万年寒冰,眼中杀意渐浓,拂衣连忙转身朝众人拱了拱手。“多谢诸位道友捧场,不知赌局是否已经设好?有劳哪位道友帮我下个注吧。”
最先跟来的中年男修自告奋勇,从她手中接过一枚中品灵石,拍了拍胸脯道:“我这就去帮道友押自己胜!”
拂衣连忙阻止,笑得一脸憨厚。“不了不了,道友帮我押一号擂台的七十八号吧。”她刚刚纠结打小报告的同时也没忘了观察周围修士,七十八号是一名灵息内敛的年轻女修,一看就是能以一打三的类型,押她准没错。
中年男修眼角微抽,忍不住确定了一次。“道友真不押自己?那......”他嘿嘿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道友觉得在下该不该押道友?”
周围修士们假装说着自己的话,其实皆是竖着耳朵在听。毕竟这位勇士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连筑基圆满都能轻易击杀,按理说押她必胜,但她自己都不肯押自己,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拂衣故意做出一副神秘的神情,道:“天意难测,不可说,不可说。”
试图打听内幕的修士们皆是一副吞了灵虫的表情,一个筑基期哪里来的这么多戏,还天意?这是能掐会算看到了什么未来画面吗?
听到拂衣的话,大多修士都不再打算将灵石押在她身上,实力强不强另说,关键是这暧昧的态度,好像不打算赢啊。
尽管不押宝,该看的斗法还是要看,众人纷纷散去后又重新绕了回来,再次聚集到擂台阵法前,只见拂衣与死人脸少女已经进入阵中,各占一方开始等待号令。
阵法结界内寂静无声,两人的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仿佛这一场比试引不起她们任何心绪波动。拂衣嘴角微微翘起,几近无声地道了一句:“前辈,还请手下留情啊。”
死人脸少女神情果然一变,眼中闪过惊讶,不过很快又收敛起来,恢复了刚刚的阴沉。“道友这是何意?”
见她不肯承认,拂衣更加直截了当。“堂堂金丹修士跑来参加筑基擂台,被拆穿还不肯承认?前辈活得久脸皮厚,晚辈真是佩服。”
拂衣一直找不到机会打小报告,谁知天降好运,直接让她与死人脸对上,阵法里的一切都会被上方金丹管事关注,她们的话自然会一字不落地进入管事耳中。
“晚辈击杀恶灵谷修士是为自保,前辈倒好,打着复仇的旗号修炼杀戮道,连四大阁都不放在眼中,不仅脸皮比城墙厚,胆子也比天大啊!”
“你少胡说八道!”少女终于不再是一副死人脸,眼神不由自主朝上空扫去,见闲云阁管事似乎毫无所觉,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拂衣也看到了毫无反应的管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难道真没听见?还是只当她们是在斗嘴没往心里去?按理说不应该啊,为了防止出现让四大阁面上无光的事,这些管事一个个都小心得很。
正想再说上几句,拂衣就见管事身上闪过一道细如发丝的灵光,眨眼就已消失不见,快得像是她的错觉。但她知道这绝非意外,而是闲云阁的某种特殊传讯方式,管事必是不动声色通知了元婴真人前来查明真相。
拂衣放下心来,这下只等阁中真人前来即可把死人脸带走,这场比试算是作废,外面的赌局当然也不能作数。外面那些修士要是知道了真相,还不得再次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拂衣正美滋滋地回味着被人夸赞的舒适,就见天空一道灵光炸开,正是第一场擂台赛开场信号......
拂衣:“???”什么情况,难道真的要她跟死人脸打上一阵吗?她只是一个脆弱的筑基初期啊!
浓黑雾气在一瞬间布满整个擂台,还不等拂衣反应,少女已经融入邪气里消失不见。阴冷的气息令她浑身灵力凝滞,一道若有若无的金丹期威压缠绕着她,似乎只要她有所动作,就会直接攻入识海让她再无生还可能。
金丹修士想要击杀筑基初期只在眨眼之间,就算有阵法感应生机流逝速度,也赶不上高阶对低阶的绝对压制。拂衣只觉这个坑实在太大了,她根本没办法躲过,也没办法及时从里面跳出去。
但她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对金丹修士更没有低阶应有的恐惧,心境稳固,就不会出现慌乱无措的情况。在外面一众修士惊讶于邪气的可怕时,她也如同少女一般消失在场中,连上空镇守的闲云阁管事都有些错愕。
谁都不知道两人隐匿在何处,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邪修少女还能以邪气隐藏自身,而拂衣的情况更令人摸不着头脑。
实力再次被众人拔高一截的拂衣,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么轻松,她以化尘术隐匿在空中,仍能感觉到愈加强烈的金丹期威压,只觉浑身灵力都快运转不开,丹田两条小鱼都有了停止转动的征兆。
第168章 人都要凉了
闲云阁管事有些犹豫,作为裁判和长辈,她应该及时出手制止这场斗法,但作为整场擂台赛的监守者,她又必须考虑到在场所有筑基、炼气修士的安全。
要是强行止住两人斗法,那名明显压制了修为的金丹邪修必会跃出阵法大杀四方,在元婴真人没有赶来之前,她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短时间内压制对方。
管事权衡利弊只在一念之间,她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至于对倒霉的六百六十六号选手,她也只能默默为其叹息,气运是实力的一部分,既然有此一劫,就看她有没有本事自行化解了吧。
阵法之中,拂衣已经猜到了管事的想法,她心中并无怨怪之意,因为换作是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与管事不是旧相识老交情,更不是人家亲近的晚辈,凭什么要人弃在场所有人于不顾,跑来捞她一人放跑邪修?
如今谁都知晓是她杀了两名恶灵谷修士,招来了这场明晃晃的报复,只要不阻止死人脸杀了她,外面的修士就暂时安全。捱到元婴真人到场,再将死人脸顺手杀了便是。
尽管在换位思考后,拂衣能够理解管事的举动,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笑嘻嘻的高阶修士真是无情无义!
骂过之后拂衣气顺了不少,一旦气顺,人也就随之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耗时间。
越阶杀是不可能越阶杀的,这辈子都不大可能越大境界杀的,就只有躲躲藏藏、偶尔依靠前世经验放一下冷箭才能维持性命......
拂衣在心中絮絮叨叨算是平复略有些紧张的心绪,哪怕对金丹期本身没有敬畏,也不代表她对死亡没有敬畏。怕死这种事,再活几辈子都没办法改掉的啊。
擂台上的黑雾越来越浓郁,黑压压的一片,从开赛到现在不过二十息,战局就从双方来回试探进入了死战阶段。
二十五息,拂衣心中默数着,全神贯注观察邪气的每一道变化,终于在一丝不同寻常的起伏中察觉到少女的行迹。
一道银光破开黑雾,迅猛精准,直攻要害,眼看就能击中若隐若现的少女。但金丹期的神识与筑基期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剑光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闪避速度。
黑雾如水流般涌向四面八方,淹没了刚刚的异常起伏,场中再一次失去了少女的行踪轨迹。
拂衣感觉到小鱼的转动速度在逐渐变慢,心知再拖下去不是办法,要是元婴真人再晚来片刻,她迟早会死在令人窒息的威压中。
她强行调动浑身灵力,在短短眨眼之间接连击出数十道剑光,邪气一片接着一片炸开,与银色光芒交织成风暴卷,震得擂台轰隆作响。
拂衣趁机收起化尘术,踏着沉雾腾空而起,乾坤如同高高在上的守护神,虔诚且坚定地悬在身后高空之中。一人一剑,如高耸入云的山岳,在疯狂肆虐的邪气中巍然不动,仿佛世间一切乱象都无法将其撼动。
只一瞬,道道寒光在黑暗中爆发,剑气一重接着一重,气势磅礴,似可斩山岳、断江河。
这剑气中蕴含着极为精纯的金木火土灵息,蕴含着令人神思恍惚的迷幻之力,蕴含着一种让人想要臣服古怪气息。
道道剑光皆是毫无规则、简单至极的招式,像是刚刚开始练剑的修士随手击出的横扫竖挑,且不似寻常剑气那般纯粹狂暴。
唯有隐匿在黑雾之中的少女知晓,这一道道攻击带来的压力令她心中发沉,甚至生出一丝惊惧,无形间蔓延至全身,让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隐藏修为!”少女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神情明显带了一丝凝重,随着双手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一股带着血腥气味的阴风荡开在阵法之中。
拂衣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压着境界不敢堂堂正正做个人,居然还反过来咬她一口。不过看到对方被剑气中的黑鱼气息压制,她高高悬着的心总算安然落下。
她的安心还没有持续一眨眼,就见两道诡异的巨大人影出现在擂台两边。
阵法结界外,一群修士早就忍不住高声惊呼,另外九十八座擂台边几乎无人,全都聚集在这里观战。
“元婴真人怎么还没来?这邪修分明是金丹圆满啊!不过她怎么这么弱,连筑基初期都杀不死?”
“你跟谁一伙的?没看到管事在上面操纵阵法吗?肯定借助阵法之力压制了邪修实力,否则那位道友再强悍都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阵法之力是有,可那位道友为免太能撑了吧?”
“她和我一样都是剑修......”
“呵呵,那你进去坚持半盏茶试试?”
高空之中,闲云阁管事手持令牌操纵着阵法变幻,为了不让邪修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一直以微不可查的改变影响着整座大阵。
她看向拂衣的眼中带着欣赏与怜惜,毕竟真人不曾赶到之前,她也不认为小小筑基初期真能活着走出擂台。
“哼,原来当真只是个筑基小儿。”少女苍老的眼神中再次划过轻蔑,平地腾空而起,双手挥舞间凝出两道巨大符文,像是推动沉重的山岳一般将符文推入巨人之中。
轰、轰、轰......
巨人浑身画满黑色符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显然是用血液炼制过,只是不知究竟是人血还是兽血,亦或是不同生灵的混合。
刺骨阴气瞬间蔓延开来,充斥在整座擂台之中,拂衣不由自主地颤抖,骨子里都被这阴风刮得生疼。当两座高大如小山的巨人向她袭来时,迅猛的速度让她心中一惊。
拂衣忍不住生出一股火气,右手向前伸出,乾坤随心而动,稳稳落入掌心。
“你们四大阁的真人都在吃茶吗?再不来人都要死了!”
拂衣再不抑制心中怒火,用上全身灵力大吼出声,同时身形一闪冲向前方,任由乾坤吸取着经脉每一寸灵力,任由黑白双鱼发疯一般飞速运转。
嗖——
嗖——
两道刺耳破空声响起时,整座擂台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两道银色光刃从地面延伸至阵法屏障的顶端,从拂衣所在的方位劈向两只巨人,布满阵纹的地面顿时生出细碎裂痕,整座阵法都不堪承受剑气的狂暴,开始摇摇欲坠,灵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不好!阵法要毁!”
有人惊呼一声,接着就听上空传来管事略带焦急的声音。“大家不要慌乱,阵法之外还有结界守护!”
话音还未落下,管事就听得下方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碎裂声,紧接着,一道带着毁天灭地的古怪气息从屏障裂痕中迸发出来。
第169章 第一
拂衣浑身上下都似在燃烧。
她能感觉到灼热血流在肉身中快速流动,能感觉到灵力随着黑白双鱼的转动源源不断地输出,能感觉到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在愤怒时砰一声断掉了。
她明明拥有属于强者的灵魂,却被束缚在一个弱小的肉身中,境界的限制,让她无法与从前抬手即可毁灭的金丹期一战。再加上四大阁迟迟不来的元婴真人,让她再次感受到低阶修士的渺小。
原本早就不在乎的事涌入心间,来势汹汹,激起了她心底深处对强大力量的渴望。
哪怕知晓修炼进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可她空有一身对剑的领悟,无法在眼前的生死之战中发挥出一成,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谈什么进阶修炼。
乾坤感受到她沸腾的战意,感受到她心中悲怆与愤怒,在高空之中发出铮铮嗡鸣应和,如一支激昂战歌,那声音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破空而出时,银光如水银泻地,终于吞没了邪气凝聚的黑雾。
轰轰轰——
擂台地面在一重强过一重的剑气中裂出深痕,再有阴邪之气腐蚀,灵气终于被侵染失效。阵法本就被管事做过小小调整,如此一折腾,终于在巨响中散了架。
“结界要毁了!大家快跑!”
一名修士尖声惊叫着朝远方飞驰,所有人都紧随其后,就连高空中的金丹管事都已激发防御灵光,打算在邪修冲出来的瞬间上前阻止。
所有人都以为银光中的拂衣已经陨落了,那样强大的力量,应是筑基修士耗费生机与修为的自损招数。
哪怕其中一尊血巨人已经倒下,另一尊亦是晃晃悠悠,狂躁地发出谁都听不懂嘶吼,但邪气已经再次蔓延开来,表明了少女已经迅速占据上风。
“真是可惜啊......”替拂衣押宝的中年一边飞驰,一边忍不住心中遗憾,沉重的叹息飘荡在风中,传至周遭每一名修士耳中。
“若非今日之劫,这位道友以后必成大器。确实是可惜了......”
“你们快看!剑光......是剑光!”
一路狂奔的修士们惊讶地发现,擂台之中再次爆发出一道冲天而起的银光,透过破破烂烂的阵法结界屏障,散发出一股堪与天地自然之力比肩的强大气息。
不同于高阶修士的威压,那是一种令人想要从内心深处膜拜的力量。
一众修士几乎忘了奔跑,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远方擂台,原本就不多的炼气修士早就四肢瘫软,趴在地上无法起身,却说不清心中是敬畏更多还是惊惧更多。
正在此时,四道元婴威压凭空生出,紧接着便有四道身影出现在擂台上方,只一挥手,就将里面这场激烈且杀伤力巨大的斗法终止。
平静来得猝不及防,赤色草原上惊呼的修士们默契收声,刹那间,整个秘境陷入死寂。
就好像原本被人泼上冷水的油锅,在即将炸开的瞬间凝固了下来;又好像气势汹汹腾入高空的巨浪,悄无声息地返回平静无比的海中。
擂台上黑雾散尽,两尊黑血巨人消失不见,地面无数道深深裂痕摊开在众人面前,再次证明他们畏惧的剑气并不是一场幻觉,而是真实存在过。
高空之中,四名元婴真人相对而立,闲云阁的金丹管事站在自家长老身边汇报,四人中间悬浮着一道瘦弱身影,紫衣少女神情惊悚,脸上还有十余道见骨血痕,分明是被剑气所伤。
看到这一幕的围观修士忍不住四下张望,窃窃私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们都在好奇与邪修对战的可怕剑修去了哪里。
“抱歉,道友劳驾让一让。”宋思画焦急地挤开人群往前钻,一路小声与人道着歉,当看到几张熟悉面孔,确定他们是被拂衣救过的修士,这才上前急急询问起来。“诸位道友,可曾看到我那位好友去了哪里?”
几名修士齐齐摇头,一名中年模样的女修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又收了声。
宋思画见状连忙问道:“道友不妨直言,哪怕没看清也不要紧。”
中年女修目露遗憾,轻声叹道:“刚刚一战实在激烈,那位道友许是......许是没能撑到真人们到来。”
宋思画有些发懵,她似乎完全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总觉得拂衣是那种绝不可能战死的修士,她永远会赢,还会赢得干脆漂亮。
可是她很快想到,拂衣这一回面对的不是筑基圆满,而是金丹圆满。
“真的没能撑住啊......”宋思画呐呐出声,心中有些酸涩。接连历经道侣背叛、陨落,现在又要面对友人永远离开的伤痛么?
世事无常的道理她明白,可是为什么要她接连不断地经历这一切?诸事不顺,修途坎坷,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值得交往的人,为什么忽然又要被命运夺走?
从修道以来经历的种种磨难,积攒的种种情绪,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她眼中忽然迸发出一股恨意,死死瞪住空中悬挂的邪修少女,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恨不得能冲上去将其撕碎。
四名元婴真人听金丹管事汇报完刚刚的情况,身形一晃消失在高空之中,管事踩在飞剑之上,转过身来一脸淡定地对众人道:“擂台赛继续,本次夺宝战第一为六百六十六号号小友,若有不同意见者尽管提出挑战。”
这话一出,在场众修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同意见当然是不敢有的,金丹圆满的脸上都被打出见骨血痕,谁还敢去挑战?但关键人都死得找不到尸身了,第一的奖励给谁去?
该不会是四大阁扣扣搜搜不愿意给吧?众修士心中猜测不断,却无人敢询问出声。唯有宋思画大着胆子钻上前去,带着期待高声询问道:“前辈!她不是还活着?”
管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点点头柔声应道:“虽受伤较重,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刚刚已被阁中真人转移去了别处,待她醒来自会与你联络。”
赤红草原上顿时爆发出道道惊呼,以为全尸都没能留下的人居然还活得好好的,众人心中震撼之情难以言表,好几名获救的修士忍不住再次夸张赞叹,恨不得再将城郊荒野一战细述一遍。
宋思画刚刚升起的愤怒忽而消失不见。“万幸,只要活着就好。”紧绷的心神一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绵软无力,她这才想起刚刚那股传遍草原的可怕气息,心中暗道这回拂衣是出了大风头了......
第170章 获救
一名筑基初期剑修对战金丹圆满邪修之事,很快传遍了四个擂台赛场,观赛的修士出秘境后又在星罗城中传遍,很快又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一战成名的拂衣对此一无所知,她瞪着眼躺在一张聚灵玉打造的床上,意识清醒,头部有些钝痛,但识海没有受伤,还能探出神识四下观察。
这是一间明亮的洞府,四周石壁都是莹白色,除了身下这张聚灵玉床,不远处还放置着一只小小玉桌和一摞清心草编制的蒲团。桌上摆着三足小鼎香炉,里面放着一枚无需点燃的香片。
神识再往外延伸半丈,就被一道明显无法撼动的结界弹回,接连好几次都无法探清外面的情况。
拂衣就这样一次次弹着结界,感受肉身伤势恢复时的刺痛和麻痒,偶尔闭上眼睛进入半入定状态,百无聊赖地等了整整三天都无人前来。
她也试图拉着嗓子大喊,但喊出来的声音嘶哑无比,不像人在说话倒像是鬼哭狼嚎。
拂衣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救,她动用全身灵力挥出九十九剑,凝聚成最后一道冲天而起的剑光,还没来得及欣赏死人脸的惊愕,两眼就是一黑,直接陷入了昏睡状态。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躺在这张床上,肉身伤势比识海气海严重,所以一直不能动弹,连蹦跶起来拍打结界都做不到。
拂衣感觉自己像是浸在冰冷的水里,她知道这是邪气入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调养才能够彻底清除。好在身上这张聚灵玉床品阶不低,应是四阶超品中的上等货色,源源不断向她肉身输送着均衡灵气。
有大量灵气主动冲刷,哪怕没有自行炼化成为灵力,体内的邪气也会逐渐被驱逐出去。
“不知是哪一阁的真人做好事不露面不留名,按理说神识触到结界那么多次,应该早就感应到了才对。还是他们四大阁的元婴期动作都比较迟缓?”
拂衣想到在擂台上遭的大罪,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埋怨。不是她没有感恩之心,而是举办擂台赛的势力本来就该对参赛者安全负责,否则也不用耗费财力心力设置感应生机流逝的阵法。
除了防止修士互殴致死,还应该保证不让高阶修士溜进来作乱,要是千防万防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四大阁的长老应当立即现身止损,以免参赛者死在台上。
举办擂台赛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势力,在特定情况下颜面比利益还重要,此次恶灵谷金丹混入筑基擂台,传出去必会成为一大笑话。
拂衣并不想看这种无聊的笑话,对四大阁也不抱有怨恨之心,她只是略有些不满救人的速度,以及现在这种莫名其妙将她困在结界中的情况。
“该不会是看我太优秀,想要强行把我留下来做事吧?啧啧啧,我可是有宗门的人,绝不会为了灵石屈服。”想到此,拂衣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经脉中似乎还有不曾彻底炼化的药液,仔细一辨......
“云清丹?这让我白干十年都还不上啊!”
拂衣脑中嗡嗡作响,刚刚生出的一股小埋怨都不敢再冒头,毕竟人家用了如此珍贵的中古丹药来救她,哪怕想扣留她在阁中做事,她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云清丹的丹方早已失传,在中古时期被称作什么也不为人知,当代修士将其称之为“云清”,是因丹药通体莹润白皙,形似祥云,能够清理修士体内任何一种毒素或阴邪气息,包括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丹毒。
就算是被邪气侵蚀到半死不活,一粒云清丹都能让人恢复原状,不留任何隐患。
拂衣回想起自己最后看到的画面,邪气凝聚的黑雾浓郁非常,再有两名黑血巨人身上的腥风一吹,肉身内外都冷得生疼。
“看来一开始邪气侵体的症状很是严重啊,唉,这下欠人情可欠大发了。”尽管四大阁确实违背了擂台赛保护参赛者的规矩,但一码归一码,用了人家的珍贵丹药,拂衣就不会再在心中逼逼叨叨。
云清丹是极品灵石都难买到的好东西,有价无市,除了一些大宗族之外,就只有宝物奇多的大型势力才会有少量库存。
由于丹方遗失,加上灵植在大浩劫后产生过变异,现在根本炼制不出与云清丹一模一样的丹药,这样的珍品自是用一粒少一粒。
当今的仿制品能有六七分效用都算难得,拂衣忍不住无声叹息,其实......她完全不介意用仿制品的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洞府结界终于有了动静,拂衣探出神识往外面看,只见一名身穿白色薄纱的貌美真人,脚步轻盈地从空中走了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貌美真人身段姣好,面若灵花,娇嫩又红润,看上去如同二八少女,一身灵息却已是元婴后期。
“拂衣。”拂衣应了一句,又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是个筑基修士,说话不该太过无礼,于是又道。“晚辈拂衣。”
“噗——”貌美真人娇笑出声,褐色眼眸中满是笑意。“你既然不是畏畏缩缩的小辈,就不要装成那样,没什么意思。我姓‘明’,道号素玉,是广闻阁十七长老。”
广闻阁明素玉,拂衣对她有所耳闻,但并没有太大印象,只记得她在元婴圆满时冲击化神失败,陨落在自己的洞府之中。
“多谢素玉真人救命之恩,晚辈会竭力相报。”拂衣哑着嗓子说得无比艰难,一开口,喉咙就似利爪在挠,简直糟心。
“救你是应做之事,只不过当时恶灵谷有人前来闹事,我等正好被缠住......”明素玉语气有些不悦,仿佛提起来都是一肚子气,她没有就此多言,很快摆出一张笑脸道,“就是你吃的云清丹挺珍贵,唉,这可怎么是好呢?”
拂衣:“......”好有风范的元婴真人,这厚脸皮的程度,都快赶上她们无相宗的人了。“真人只管提,不违背本心,我都做。”
咳,不过本心这种事,到时候不还是她自己说了算嘛......
“唉,原本不该与你一个晚辈计较。”明素玉轻轻闭上眼,做出一副无比为难的模样,见拂衣不答,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缓缓说出了自己、或者说是广闻阁的所需要的报答。
第171章 请求
广闻阁的生意是以交易讯息、搜寻修士或宝物踪迹、雇佣杀手暗杀为主。据说不管雇主想要杀谁,只要出得起相应的灵石,阁中杀手就会追杀那人至死。但若是派出的杀手被对方解决,那么击杀目标的价格就会一涨再涨。
尽管广闻阁的生意都大多与打打杀杀有关,他们在外的名声还是极好,与另外三大阁一样时不时会做一些惩恶扬善之事,偶尔也会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之中。
“恶灵谷如同碧霄域毒瘤,从前谷主程连钰境界不高,小打小闹不必放在眼中,如今他以邪修之身境界元婴,实力大增,不可再留。我们打算除掉恶灵谷。”明素玉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扫过拂衣的眼神亦不再带着调侃。
“你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恶灵谷的“小打小闹”在拂衣看来并不是小事,就在等待擂台赛的空隙时间,她听本域修士说起过不少谷中邪修做过的恶,桩桩件件都让人心惊。
当然,对于高阶修士来说,死几堆炼气筑基着实不算什么大事,就当是物竞天择,反正避开恶灵谷邪修也不代表他们都能进阶金丹元婴,死在邪修们手中就算优胜劣汰了。
对于凡事要讲理的宗族修士来说,剿灭一个大型势力想要非常充足的理由,否则心境方面过不去,还容易引起对方支持者的反弹。世间邪修万万千千,崇拜恶灵谷的不在少数,若在没有充足准备前动手说不定会生出麻烦。
小麻烦单看起来不算什么,若凑到一起就很让人头疼了。是以碧霄域的大型宗门、家族,是不大可能亲自动手剿灭恶灵谷。
而四大阁不同于大宗族,他们的虽然在意风评名声,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大型势力,万事以利益为先。只要不触及利益,恶灵谷为非作歹也不关他们的事。
偶尔惩恶扬善是一码事,耗费精力清剿大型势力又是一码事。广闻阁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绝不是因为表面上说的,要为碧霄域剜去一个毒瘤那么简单。
必然是恶灵谷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再加上程连钰气焰日渐嚣张,做出来的事只会愈加阴损,为防止以后产生更大威胁,他们才会迫不及待想要连根拔起。
拂衣对这件事本身并无太大兴趣,在她看来恶灵谷迟早要灭,四大阁插不插手都没什么区别。但她心中也没有太大排斥,反正恶灵谷的人招惹了她,她迟早要去报复一番。
只不过心中确实有些疑惑,广闻阁里的精英杀手一个个贵得惊人,境界比她高的修士多了去了,好像没必要非让她掺和进去。
“不是晚辈推辞,而是贵阁高手多不胜数,晚辈的作用好像并不大。况且如今受了伤,还不知要修整到何时,要是贵阁急着要剿杀恶灵谷邪修,晚辈也赶不上啊。”
“阁中培养杀手的方式与寻常修士修炼不同,他们擅长的是隐匿、暗杀、伏击,而不是与人联手作战。况且他们大都散落在外执行任务,若强行召回,对雇主并不公平。”
明素玉说着顿了顿,颇有些骄傲地道:“阁中杀手之所以有名气,与他们从不在外露面有很大关系,世人皆知广闻阁杀手强悍,但就算最厉害的杀手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认不出来。所以这一回四大阁决定联手清剿恶灵谷,我们能派出去的战力当真不多。”
明素玉说得委婉,拂衣却是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怕到时候分宝不均,出力越少收获就少,广闻阁肯定不会甘心。
杀手确实不适合团队作战,他们更像是潜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一口致命。实力再高,没办法拧成一根绳也派不上用场。
剿杀一个大型势力不能靠单打独斗,另外三阁中的所有修士都是通过擂台赛选入,战力自然不会低,而广闻阁只有一部分管事是通过擂台赛选拔,余下的更多是从少年时期培养的杀手。
为了杀恶灵谷,暴露一大堆杀手的面容身份,这对广闻阁来说简直是往死里亏本,还不如不参加清剿行动算了。
让他们放弃是不可能的事,但按人头与战力来看确实差了一截,到时候按出力分配所得,他们就只能喝点儿肉汤。现在用一粒云清丹换她一个战力,确实不亏。
拂衣不认为自己实力比四大阁的管事差,虽不敢说以一当百,但以一当十总是不夸张。
吃了人家的药就要为人家做事,这一点她完全不排斥,只不过像她这么优秀的剑修,怎么能为一粒丹药就去卖命?少说也得五粒!
“前辈放心,晚辈不是那等知恩不图报的人,既然承了广闻阁的救命之恩,那就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回报。”拂衣嘶哑的声音中带着饱满的情感,要不是肉身还没发动弹,她都敢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明素玉闻言不由得有些愧疚,放缓声音道:“救命之恩就不要再提,让参赛者遇险本就是四大阁的过错,让金丹邪修混进场更是让我等颜面尽失。若不是当时被程连钰缠住,我们也不会晚来一步,让你受这么重伤。”
拂衣见她有心细说,于是将讨价还价的小心思先压了下去,好奇地问道:“程连钰跑出谷做什么?难道他还有胆子挑衅四大阁?”
“他此次举动倒说不好是有意还是无意。擂台赛期间,四大阁元婴长老都有任务在身,碧霄域大部分城池都在竞赛,长老们也都分散到了各地镇守。程连钰偏偏就在这时候闯入了四大阁共有的一座大型灵脉。”
拂衣很想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然而五官亦是僵硬无比,连眉毛都动不了,于是看上去便十分淡定。
四大阁一向是互利互惠,有灵石一起赚,有一家拿不下来的好处便会合力去争取。一座大型灵脉能够产出的灵石,可以养活一批为四大阁做事的低阶修士,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那座灵脉的归属是碧霄域众所皆知之事,我们赶到的时候,程连钰已挖走好几处极品灵石源,见我们到来还装作不知。最后灵石源是归还了,可他如此行为,我等断不能再忍。”
拂衣估摸着这些长老之所以没有当场动手,是担心程连钰留了什么后手,或是恶灵谷低阶邪修会去擂台赛闹事。这些邪修对程连钰的崇拜十分狂热,杀了他容易,解决后续很麻烦。
所以四大阁的人会暂时按捺住剿杀他们的冲动,等到擂台赛顺利结束,参赛修士们散去,才会派人杀上恶灵谷杀得一个不留。
第172章 应下
四大阁的计划必然是暗中进行,先毫无动静,假装根本不在意灵脉被闯一事,说不定最近还会与程连钰故意拉拉扯扯兜圈子,以免引起对方怀疑。
程连钰不是个聪明绝顶的人,除了毫无底线和手段阴损之外,没有太多过人之处。要是利用好了会是一柄毫无感情的杀人利器,但也仅此而已。以他的头脑,决计玩不过四大阁中的精明长老。
拂衣完全不担心这桩计划会提前被恶灵谷得知,她只担心一点,万一程连钰命不该绝,还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那么这件清剿行动反而会引起无穷尽的麻烦。
她不知道前世有没有这样一遭,如果有,那肯定是以失败告终。如果没有,那么结局就是未知数,唯有天时地利人和,程连钰与恶灵谷的命运才会有所变化。
拂衣不怕惹麻烦,她只怕惹麻烦之后得不到太多好处。
云清丹确实珍贵非常,可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修士,无相宗里藏着那么多好东西,随取随用,要是广闻阁不出点血,她可不会轻易被收买。
“唉,承了贵阁的人情,晚辈本不该拒绝。只是这肉身至今无法动弹,实在是力不从心啊。”拂衣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悲伤和遗憾,语气真挚诚恳,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自己的鬼话。
明素玉手心一翻,白皙的手指尖跃出三粒丹药,在她轻轻挥动下悠悠转着圈。一粒造化丹,一粒固本丹,一粒云清丹。
造化丹与固本丹都是治疗丹田识海重伤的灵药,固本丹对经脉肺腑的伤势也有助益,而造化丹用材更为珍贵,说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
这两粒丹药一下去,比拂衣还重的伤者都能活蹦乱跳,再有第二粒云清丹辅助清除隐藏的邪气,要不了一个月就能恢复如常。
拂衣本想着这次受伤之后需得找个地方静养,连去宋思画老家的计划都打算放弃,说不定还得返回宗门取丹药,以免留下隐患。
没想到明素玉这样大方,无品阶的精品丹药说给就给,连中古之物都接连拿出了两份!饶是她脸皮再厚,都不好意思提别的要求。
“对了,四大阁已宣布你为此次筑基初期夺宝赛第一,若有人不服可以向你下挑战书,不过至今还没有人去报名,你尽可放心养伤,我看不会有人如此不长眼与你争夺奖励。”
明素玉的话中带着一丝暗示的意味,四大阁做出决定要让拂衣得第一,稍微长点心的参赛者都知道挑战毫无意义。再加上拂衣与金丹圆满邪修的一战,已经传遍了整个碧霄域,故事被夸张了无数倍,谁还敢不要命跟她打。
事实是拂衣在金丹圆满手下坚持了接近一盏茶功夫,还将对方肉身击伤,传到各大城池时,已经成为筑基初期剑修越阶作战,重创金丹圆满,差点将对方击杀。
明素玉想起此事就觉颇为好笑,与拂衣略提了提外面的传言,顺便夸了她几句,想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今此事还有继续往外流传的势头,虽说有些夸张,但事实是,你的确算得上同境界中的佼佼者。”
拂衣听后忍不住闷笑出声,笑得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才停下。“承蒙前辈看得起,这下可好了,我以后只需报出六百六十六号的名头,就能在碧霄域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明素玉:“......”还以为她会谦虚几句,万万没想到她突然笑出猪声,按理说在元婴真人面前,就是装也得装出一副愧不敢当的谦虚模样吧?这小辈还真是耿直得可怕。
拂衣完全不在乎她怎么看待自己,只暗戳戳地想这回擂台赛参加得不亏,受了伤很快会好,约等于不曾受伤,无需参加后续比试就能获得第一,约等于是白捡来的好处。
器灵碎块轻轻松松到手,还有百枚极品灵石、十粒造化丹和一副四阶超品可成长阵盘,哪怕要为他们跑一趟恶灵谷也不亏。反正她迟早都要暗中报复回去,现在能光明正大借力自然是好事。
再说了,只要事情能圆满结束,回到星罗城少不得还有别的奖励。
果然,拂衣这念头刚一生出,就听明素玉再次开了口。
“若此行顺利,广闻阁愿再付你一定酬劳,无论是资源还是提出任何请求,只要不出格,我等都会同意。”
拂衣心中一喜,这可算是变相保证广闻阁可以帮她做一件事,她现在用不上还可以攒到以后用,以广闻阁的信誉度和威望,不可能出尔反尔。
“多谢真人,那我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到时候一定尽全力。”
“好,这里是我待客的洞府,只管安心住下。我会将结界散去,你若想出去走动就自便吧。”
明素玉说完,将三粒丹药渡入她口中,身形一晃消失在洞府。拂衣一边催动灵力炼化药液,一边探出神识看了看山洞外。
云雾缭绕,一道虹桥横跨至另一座高峰,看不出是在星罗城还是别处,灵气倒是浓郁均衡。拂衣没有窒息感,想来应是明素玉特意调整过聚灵阵法。
拂衣神识一动取出宋思画的传讯符,注入灵力后没有发出去。“看来还在秘境中参赛,也不知道战局如何。”她对宋思画的实力很有信心,能在小兽潮和拂袖的围攻下坚持那么久,初赛中赛都不该被淘汰。
“要是她闯入决赛进入玲珑阁,说不定也会被派去恶灵谷参战,到时候与她待在一起,大家也好有个照应。”拂衣不想把后背交给不认识的修士,实力不一定强,人品还不一定好,到时候被猪队友坑了才不划算。
拂衣很快感觉到体内药液在四处游走,阴冷邪气逐渐被逼出体外,淡淡的黑烟一钻出肉身就消失不见,随着药液淡化,她僵硬的肉身终于能够动弹,体内的撕裂感也减轻了大半。
“不愧是珍品丹药,果真奇效。”拂衣好久没被人打成这副鬼样子,几乎去了半条命,想想都觉得心塞。“也不知死人脸有没有被杀,要是没有,还真想讨个人情亲手报仇啊。”
她身上有钟韵给的两枚符宝,金属性符宝一次都没用,雷属性符宝还余下一次,就算不能用剑杀了那女修,借助外物也能图个痛快。
第173章 六百六十六号
亲手报仇,对于拂衣来说一直很有意义。借助更强大的力量迂回报仇确实省时省力,但手刃仇人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才最合她心意。
死人脸将她打得如此凄惨,要不是被广闻阁捞回来塞了几粒珍品丹药,现在说不定都已经陨落了。她还有星辰大海没去征服,还有无数神秘与未知没去探索,何况她如此美貌,怎么能轻易死掉?
“恶灵谷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这种有失偏颇的话放在任何势力都不适用,唯有这一整山谷的邪修,一个比一个讨厌。”
从在城中指着她鼻子开骂的灰衣女修,到困住三十余名修士威胁她下跪求饶的貌美男修,再到打着报仇名号修炼杀戮道的金丹圆满死人脸,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处不令她心生厌恶。
恶灵谷就像一个培养毒虫的器皿,里面全是是嗡嗡振翅的小毒虫,拍死一个又来一群,实力一个不如一个,全靠着阴毒和以强欺弱造势。
“但愿此行顺利,四大阁的真人最好解决掉程连钰,斩草除根才能杜绝后患,春风吹又生这种事最好不要发生。”
拂衣感觉自己手脚已经恢复了力气,令她惊讶的是,从聚灵玉床上翻身坐起时,竟然不曾感觉到半点不妥,就好像她只是躺在这里休息了一阵,而不是刚刚重伤恢复。
她盘坐在床上试图运转了一下灵力,丹田识海俱是完好无损,余下的药液仍在滋养着肉身与经脉,浑身暖融融的,再感觉不到阴冷刺骨的寒意。
双鱼之上,乾坤向她传达出淡淡喜悦,接着又再陷入了沉睡。她的伤势能用珍奇丹药恢复,乾坤的损耗就只有靠黑鱼气息滋养。
好在死人脸并非实力惊人的强攻型修士,长处在于操纵巨人傀儡与邪气,对本命剑的伤害算不上太大。要是遇到同样使用刀剑长枪的高阶,乾坤极有可能被击成重伤。
铸剑的材料再好,如今也只是一柄二阶超品法器,确切来说,乾坤就像是包裹在好几重钝物之中的利剑,需要一层层破开桎梏才能显出真正的模样来。
乾坤不需要增添任何宝物熔炼加持,进阶只和拂衣的境界有关,待她突破至金丹期,剑的品阶自会随之提升为三阶法宝。
见乾坤灵智如常,只是略显疲倦,拂衣彻底放下心来,任由神妙的黑鱼气息源源不断地注入剑中。
闭目修炼了一阵,洞口灵光乍现,一道传讯符飘荡在阵法外,将她从半入定状态唤醒。神识一动将符箓收回手中一看,正是宋思画发来确定她身在何处、可有大碍。
拂衣回复后不再静坐修炼,从醒来至今已有半个月,她打算出去逛上一逛,哪怕不参赛也要去秘境中瞧瞧热闹,顺便为闯入中赛的宋思画鼓气。
明素玉曾让她来去随心,作为元婴真人,想要找到她易如反掌,但出于礼道,拂衣仍是留下了一枚传讯符在洞府玉桌上,随后祭出沉雾御剑而去。
“居然不在星罗城......”拂衣捂着头,没想到明素玉的洞府居然离城池这样远,照她的速度,多半要飞个三四天才能抵达。碧绿的天空如深不可测的湖水,拂衣像是轻轻飞过湖面的小舟,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山野湖泊,城池村落,每一处都比平时安静,空中没有修士与妖兽经过,好像整个碧霄域的生灵都被擂台赛给吸引去了。
拂衣一路行得顺畅,除了必要的打坐恢复,其余时间全都在空中畅快飞行。沉雾难得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抵达星罗城外的耗时比预计少了一天,跃下地面收剑时,拂衣还有些意犹未尽。
进城时,筑基中期的守卫看到拂衣腰间的擂台赛令牌,又以神识扫到背后的六百六十六号,神情顿时从懒洋洋的面瘫脸变得惊悚,随后连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道友是六百六十六号?失敬失敬!上头有令,进入中赛者不必缴纳入城灵石,直接通行就是!”
“多谢道友。”拂衣朝他拱了拱手,迈着大步穿过护城大阵,走了好远都还感觉到,城门守卫们的目光仍在背后扫来扫去。“人怕出名灵兔怕壮,还是早早解决了这里的事早早离开为妙。”
拂衣被人夸得开心归开心,但心境使然,绝不会因此飘飘然,认不清自己如今的真实情况。现在被人捧得高,说不定哪天又会被摔下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可不想因出名而招上什么麻烦。
来到城中广场时,镇守的筑基女修更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六百六十六号道友!不必排队了,直接过来入阵吧!”
拂衣见周围议论纷纷,大多还是热情赞扬,连忙摆手拒绝道:“多谢道友好意,我按规矩即可。”她又没做什么对修仙域有功的大事,不过是尽全力自保而已,若初有小小名气就连队都不排,以后做了什么大事岂不是要拽到天外去?
她可是当真要做大事的人,所以,低调精神要从筑基期抓起。
在注目礼中排队进入传送阵,周围修士又是一顿夸张赞扬,这世间对强者的敬畏一向如此,就连强者喝一口灵茶喷了出来,那都是饱含深意。
拂衣很清楚这一点,对众人也不予以过多关注,心中默默计算着擂台赛结束的大概时间,在阵法灵光一闪之后再次来到秘境。
传讯确定了宋思画的方位,两人很快在稍微清净之处汇合,见她半点不像伤患,宋思画惊讶得眉毛都快扬上天去。
拂衣简短地传音告知获救后的事,只隐去了四大阁的清剿计划,道是广闻阁明真人好心赠药,用上好丹药救了她一命。
“你这边战局如何?”
“没想到这次运气极好,进入中赛后已经打了五场擂台,五次连胜,只要再胜一次就能进入决赛,距离玲珑阁又近了一步呢!”宋思画笑得温柔腼腆,眼中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拂衣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恭喜,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刺耳的讥讽。
“呵呵,还担心能不能进玲珑阁?都攀上金光闪闪的人物了,顺手拉一把,还不是想去哪一阁就去哪一阁?”
宋思画尴尬地扯了扯拂衣的袖子,传音道:“我们走吧,之前我险胜他几招,这是不高兴呢。”
拂衣才不管那么多,转身冲着那名神情刻薄的男修道:“你这是吃了酸果子吧,不服气就下挑战书去,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男修一听挑战书,脸色刷地一白,转身再没有多说半句,只是半阖的双眼中仍然带着不甘心。
第174章 忽然的改变
小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拂衣与宋思画的好心情,见那青年男修铁青着脸前往赛场参加下一场比试,两人也无心跟去多看。据说宋思画说,这男修原本一直保持着连胜,与她作战时许是有些精神压力,最终以很小的差异落败,心中难免不高兴。
这精神压力,自然来自于拂衣。
“如今大家都知道我和你交好,与我斗法前就带上了一丝恐惧,认定了我实力与你相仿,自然压力倍增。不过接连好几场下来,大家也都看出来我没有太大本事,顶多是个中等偏上罢了。”
宋思画不免有些好笑,能借助好友威风占据优势对她来说确实是好事情,但她也从来没有吹嘘夸大的意思。一场场下来,大家都看清了她的实力,还有不少修士前来与她搭讪,问她是如何与拂衣相识,也有不服气的修士笑着说要下挑战书。
对这些好意和调侃,她都一一接受,也道若是真有人挑战,一定全力以赴。唯有那名青年,不提要挑战,只在背后嘀嘀咕咕,听到的人无一不是面带讥笑。
“有些人历来如此,输了便如此作态,可见心境本生就不稳固。”拂衣并不同情这位被她吓到的青年,要是不服气,何不光明正大提出重战?只不过是清楚自己实力不如人,却又恨不得为自己找尽借口罢了。
宋思画很快又被叫上场,长枪在擂台屏障中划出一道道厉芒,看得阵外一群不明真相的炼气小修士拍手叫好。
拂衣仔细观察着她的一招一式,只觉她的枪法与自己的剑招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没有完整招式,全凭对方的一举一动进行改变,比起一套完整的功法要灵活许多。
唯一不足的是宋思画自身应变能力不足,对对手的预判偶尔会出现误差,这就导致战局不断拉长,灵力消耗亦越来越大。
好在宋思画是水木土三灵根,修炼的功法似乎也是中正平和,攻击不足防御有余,哪怕稍微拉长一段时间也能抵得住对方猛攻。
与她对战的是一名使用圆环刃的女修,一对法器攻击力十足,灵巧轻薄,时而闪现在不可思议的方位,让人防不胜防。
拂衣一边与周围修士闲聊一边看着宋思画的斗法,半个时辰过后,这场比试终于以宋思画获胜结束。落败的女修坦坦荡荡走上前去,颇有些意犹未尽地与她攀谈起来,两人下台后还聊了好一阵子才分开。
“她让我小心那名男修。”宋思画朝拂衣走来时面上不露声色,悄悄与她传起音来。“那人叫徐路,专接猎兽任务或探险领队任务谋生,在一座小城池中颇有名气,说是脾气不大好,与他组队的修士死过好几拨。”
拂衣嘴上与她议论着这场斗法,同时传音应道:“看看他能否进入四大阁吧,若是被选中,以后再小心不迟。若是没被选中,那也不必担心他。”
四大阁的管事身份地位超然,除非被发配到偏远小域,否则不大会有人主动招惹。徐路要是没有加入管事行列,以后两人就没有任何交集,没必要为他多费心力。
拂衣稍微有些担心的是,他若被选入四大阁,必然会被派往恶灵谷进行清剿,乱斗中刀剑无眼,万一暗中搞鬼暗算,她们还得花心思防着,实在麻烦。
不过这话她不好提前与宋思画说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若真要一起行动,又察觉徐路真有害人之心,那她们就干脆先下手为强。
连胜六场的宋思画已经顺利进入决赛,但后续比试还是要继续参加,只是输赢不再重要,每一场比试起来反而更加轻松自如。
中赛结束时,光幕上渐渐显示出参加决赛者的号数,拂衣一一扫过,只见徐路的号数赫然在列。
“看来实力还不算太弱嘛。”拂衣撇撇嘴,还是生不出对待正经对手的重视。她刚刚传音嘀咕了一句,就见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匆匆钻走,朝着赤红草原远方奔去。“他这是要去哪儿?鬼鬼祟祟的......”
宋思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决赛很快就要开始,只留给众人一些恢复灵力的时间,徐路不抓紧机会恢复还朝偏僻处跑,明摆着不正常。
但两人关注了一阵,又不见有别人朝那边追去,于是只能收回视线不再关注。两个时辰后,决赛开始的信号在空中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徐路这才从远方飞驰回来,看神情还有些小得意。
拂衣与宋思画对视一眼,心中警惕更深。
“场上再遇到可要小心些。”
“嗯,放心吧。”
宋思画取出一粒聚灵丹服下,滋养着有些疲惫的肉身,在场修士接连斗法许久,瞧着都有些疲倦。但擂台决赛的关键就在于此,若不能在疲惫状态下好好发挥,四大阁也不愿将聘请回去白养着玩。
宋思画每进行一场比试,拂衣都在下方认真观战,特别是疑似邪修的参赛者,都被她视为重点关注对象。结果一场场下来,宋思画再次连胜六场,闯入决赛前百名,获得了进入四大阁的资格,场中仍未出现任何变故。
包括徐路在内,无人做出任何古怪举动,宋思画从擂台上跃下时,他还在进行第七场斗法,看样子是能顺利战胜对方。
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徐路就以胜利者的姿态留在了擂台之上,顺利通过六场比试,成为四大阁准管事之一。他站在擂台边缘看向屏障之外,目光迅速锁定了拂衣与宋思画,而后嘴唇微微蠕动,正是无声挑衅。
我不会失败两次。
两人都看清了他想说的话,只见他身形一闪跳下擂台,默默站到人群边缘,这一次竟没有再四处与人嚼舌根。
“发生什么事能让一个人迅速成长?”拂衣皱了皱眉,与宋思画传音分析起来。“要么是忽然有了足够的底气,要么是经历了更大变故,心境骤然提升。我瞧他不像第二种。”
“可是他哪里来的底气?这里的修士都经过元婴真人仔细查看,不会再有高阶邪修混进来了。”宋思画又看了看周围,道,“余下的邪修都自称散修,应该不是恶灵谷的人,不会在这风口浪尖给他什么保证作为底气吧?”
拂衣看向四周,每个修士脸上都看不出任何不妥,她一时也无法确定,刚刚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忽然就将徐路给改变了。
第175章 古怪
擂台赛结束时,拂衣与宋思画已经不再观察徐路的一举一动,他已经有了底气,此刻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
四大阁的金丹管事出现时,已有不少修士带着押宝赚到的灵石离开,拂衣与余下一些看热闹的站在一起看他们互相挑选。
报名广闻阁与闲云阁的修士都只有十余人,其余修士都选择了玲珑阁与奇珍阁,这两家都是以交易珍宝为主业,能够捞到的好处较多,去的人自然就多。
而广闻阁的管事地位还不比杀手,赚头少,还得为一些特殊顾客牵线搭桥,容易无事惹一身骚。而闲云阁比佛修还佛,对管事的心境要求较高,实力反而在其次。若耐不住寂寞,无法与人交流生死棋与诸多雅事,他们也不会往阁中收。
拂衣看到徐路排在奇珍阁的队伍前,被管事问了几个问题,又查看了擂台赛战绩,很快带着一脸喜意收下了奇珍阁临时管事令牌。得手后,他再次得意洋洋看向宋思画,又转身盯着拂衣打量了一番,冷哼一声走到旁边与人攀谈起来。
拂衣收回视线看向宋思画,见她一脸坦然地面对询问,神情大方,举止得当,让那名金丹圆满管事十分满意。
不多时,宋思画就取得玲珑阁临时令牌,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下来到拂衣身边。淘汰的人还可以去别家报名,不会受到任何差别对待,于是许多修士都开始排上了第二轮。
“第一到第八名都进了玲珑阁,我还以为名额不够,进不去了呢。”宋思画喜笑颜开,难得收起了矜持,眼中闪烁着期待之光。不过传音时又带了一丝小心翼翼,以及迷惑。
“余管事让我立刻去玲珑阁报道,说是阁中已有任务要安排,拂衣,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看看?”
拂衣知道这是为清剿恶灵谷做准备,于是点点头,道:“好,我就在阁中等候,待你领到任务再说。”
两人与几名眼熟的修士打过招呼,互相道贺客气了几句才转身走向传送阵,灵光一闪来到城中广场,只见这里没有了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恢复了城池应有的秩序。
星罗城内的玲珑阁是总阁,位于城主府东侧,规模只比城主府稍微小上一些,连绵三条大街的亭台楼阁,半空悬浮着晶石假山与流水化桥,气势恢弘,细节精致。
拂衣正想说在门外等候,就听里面传来明素玉的声音,正是让她随宋思画及一众新任管事一起入内。
宋思画疑惑地看向拂衣,见她摇摇头没有传音,便想到当日她获救后必是听说了一些什么,只不过不好在这里细说。两人与新管事们进门后,被一名筑基圆满修士引着穿过游廊、走过水桥,来到高处一座名为“明肃楼”的黑木小楼前。
待另外三阁的新管事陆陆续续被引来此处,众人已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拂衣发现这里不仅有参加竞选赛的获胜者,也有与她一样参加夺宝赛的修士,连她在内一共五人,瞧着都有些眼熟,但她不曾观战,也不知五名修士得了什么名次。
“都进来吧。”一道陌生苍老的男声从明肃楼内传出,让人心神一凛,连思绪都不敢再随意飘远。
一行人安静守序地进入小楼一层大堂,发现除了他们,这里还有近四十名金丹修士,分别穿着四大阁高阶管事服饰,个个神情都有些严肃。
除了金丹期,另有四名元婴真人端坐上首,两男两女,明素玉正坐在最左侧。
“诸位都是此次擂台赛中脱颖而出的精英,”坐在中间的一名老者开口直入正题,听声音正是刚刚唤众人入内的真人,“四大阁有一件任务,需要诸位尽全力做到。当然,参加夺宝战的小友无需担心,事后必有厚报。”
一众筑基修士神情各异,大多心中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选出一批战力强悍的修士,许以重诺要求他们做事,这任务怎么看怎么像是送死的类型。
“此次任务风险较大,”不等众人多想,老者主动提及了行动的危险性,以及具体情况,“四大阁打算联手清剿恶灵谷邪修,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伤亡在所难免,我相信诸位小友会抱着必胜之心,为四大阁、为修仙域做出贡献。”
拂衣闻言心中一乐,她还以为老者会说“伤亡在所难免,去留全凭个人”,没想到话头一转,直接就开始强行打兽血了。这摆明了不允许拒绝,不参加都不行。
她余光扫到许多刚刚加入四大阁的管事,脸上都出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就好像吞了一口难喝至极的酒,辣得嗓子刺痛,却又不敢吐出来。
宋思画倒是淡定,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与她一样的修士不多,都是在擂台赛表现极佳的选手,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拂衣还关注到,站在奇珍阁队伍的徐路神情十分复杂,像是在纠结犹豫着什么,双拳握得死紧,过了好久才缓缓松开。
见他神情又恢复了正常,拂衣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难道他突如其来的底气真和恶灵谷有关?正想着,就见徐路朝前迈出一步,在众人的目光中,神情再次犹疑起来。
“你有何事?”老者眼中闪过疑惑,见他一副既怕又忧的模样,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信息,或是想要拒绝参加这场清剿。
结果徐路身子一僵,像是魇住了一般,楞在原地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道:“晚辈......晚辈是紧张过了头,还请诸位前辈见谅。”他说完快步退回到原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上首,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一直关注着他细微变化的拂衣察觉到了这道目光,看方向,分明是明素玉与另一名青年模样的真人所在的位置。
拂衣又抬眸看了两人一眼,青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神像是飘向了远处,明素玉察觉到她的注视,毫不避忌地冲她挤了挤眼。
徐路这场小小闹剧没有引起更多波澜,老者见众人再无人多言,再一次缓缓开了口。
“计划暂属绝密,诸位小友就在这里住下吧,待时机一到便从这里直接出发,在恶灵谷外与余下战力汇合。”
第176章 被困
“咱们这是被软禁了吧?”
种着奇花异草的园子里,一名青年终于大着胆子打破了沉默。他是夺宝赛第三名,神情语气都颇为谦逊,一开始还与修士们闲聊斗法经验,在三天之后越来越死寂的花园里,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也没给什么选择,说到底还是将我们弄去送死垫背,反正还不曾在四大阁正式做事,活下来自然是好,活不下来,他们也没损失。”
大家心里都这样想,可是谁都不会说出口。参加夺宝赛的修士可以毫无顾忌,他们以后可是要留下来做事的,要是这时候埋怨几句,谁知道会不会受什么冷眼冷待。
不过到了现在,大多修士心中对四大阁的向往之心,已经渐渐淡去了。
拂衣与宋思画沉默着靠在一棵晶石树下,紫色透明的大树向外散发着一股幽香,像是灵花,又像是灵药。两人在这香味的影响下,生不出一丝浮躁,也不与周围修士多言,只悄悄传着音。
“拂衣,到时候我们不能分散,我看徐路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嗯,我怀疑四大阁几名真人中有程连钰的人。”
宋思画放在膝上的手一僵,尽可能保持住神情不变,心中却是激起惊天骇浪。
“怎么可能呢?”
“前几天刚宣布要清剿恶灵谷时,徐路分明是有话要说,结果刚站出去神情就变了,还朝上首几位真人身上扫了一眼。再联想到擂台赛期间他突然变得有底气,我们又排除了秘境有恶灵谷邪修的可能,只能说明......”
宋思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小心翼翼地传音道:“说明给他底气的人是四大阁真人?可是堂堂元婴真人,为何挑他一个小人物来利用?又能利用起来做些什么?”
“我也不明白他们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拂衣心中同样困惑,徐路不是场中最优秀的修士,反而气量狭小,人品奇差,欺弱怕强,找准了机会就会杀掉所有惹他不快的人。
那名提醒宋思画的女修显然很清楚他的为人,看到她们与徐路之间的摩擦,这才好意提醒了一句。这样的人,为什么能被元婴修士选中?就算要利用,也该利用一个面上看起来过得去且实力高强的人吧。
“会不会是那名真人与恶......”宋思画的传音到一半就夏然而止,不远处传来一道灵气波动,伴随而来的正是元婴修士的威压。
拂衣一看来者是明素玉,心中蓦地一松,结合前世记忆来看,这位真人是绝对不可能与恶灵谷又牵扯的。所以她心中猜测,有问题的人多半是那名元婴后期青年,奇珍阁长老,上官云。
众人纷纷起身向明素玉道了礼,被一道温和的灵力隔空扶起后,各自站在原地等待她号令。
“诸位小友做好准备,我们即刻出发前往恶灵谷。”
众修士听到这句话,纠结不满了许久的情绪还是散去了,毕竟是摆脱不了的任务,危险归危险,但同时也伴随着大量机遇。且不说击杀恶灵谷修士能收获储物袋,就说立功归来之后,四大阁也少不得发下重赏。
拂衣本就没有什么不满,早早应下的事,她不会因任何原因而后悔。哪怕眼下看来四大阁内部也有些问题,但那不是她这境界该操心的事,她只需要尽量击杀邪修,保住自己和宋思画的性命。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奇珍阁的上官云有问题,这一些都是她与宋思画的猜测而已,是以根本无法告知明素玉,毕竟这几位长老之间的交情可比她的几面之缘要深。
“走吧。”拂衣拉了拉宋思画的袖子,两人心中带着戒备跟在众人身后,在明素玉的带领下来到一座传送阵中,灵光一闪,再次视物时已到了平时不让人靠近的浮空山上。
山中小广场停着一座灵舟,没有任何标识,阵法气息确实强大得惊人。
舟上已经等着八十名金丹圆满修士,四大阁各有二十名,加上他们一百零五名筑基期,人数倒是不少。再加上前几天老者曾说,谷外还会有一批修士赶去汇合,看起来此战必胜无疑,几乎没有悬念。
众修士见状安心了不少,恶灵谷的人数不占优势,除了一些邪门歪道的手段,真实战力也很一般,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上场,任务就显得轻松多了。
灵舟缓缓上升时,阵法屏障瞬间激发,将整座小舟隐匿起来,像是融入了碧绿的天空中。上官云就在这时候凭空出现,丰神俊朗,超凡脱俗,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舟头看向下方。
他没有说话,一众抓紧时间凝神静气的修士都睁开了眼,以余光观察着他的神情,生怕错过什么要紧吩咐。
片刻之后,他却缓缓消失在原地,徒留一众修士面面相觑,不知这位真人突然现身又消失所为何事。
拂衣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猛地起身看向明素玉所在的舟头舱房,那里阵法森严,结界严密,她的神识根本无法靠近,更不要说穿透进去。
“素玉真人好像出事了。”拂衣冒险与宋思画传了音,等待片刻后不见上官云有偷听的迹象,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刚刚上官云是在悄悄布结界,短时间内杀不了,只能先困住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确实是往恶灵谷去的路,他到底想做什么?”宋思画靠着围栏端坐,垂着眼帘看不清神情,从外表看来还算淡定。
拂衣亦是一副百无聊赖趴着围栏看风景的模样,只有传音时才会带了上几分忧虑。
“或许这是个陷阱?要将我们和那些接应的修士直接送进恶灵谷深处?这里有八十名金丹圆满管事,要是全部折损,对四大阁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要是一下陨落这么多中层管事,四大阁的生意全都会陷入停滞状态,无法正常运转,这时候要是有人想抢占他们的资源就很容易了。
“前面就是恶灵谷......”宋思画看着远方墨绿色的山谷,缭绕着如黑纱一般的邪气,一颗心渐渐下沉。“灵舟还没有停下的征兆,看来是真要往深处去了,怎么办,能不能逃出去?”
拂衣探出神识试了试灵舟阵法,原本应该不限制内里修士进出的屏障,果然已经被人锁死了。
第177章 恶灵谷
灵舟徐徐前行,万里无云的碧空中已有黑气缭绕,众修士以眼神无声交流着心中忐忑与疑惑,却无人敢放声询问为何还不停下。
徐路一个人缩在舟头的角落里,将脸埋在膝盖,交错的双臂似用尽力气在将自己抱紧,那情形怎么看怎么古怪。
“徐道友,你这是......”
一名女修警觉地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却忽然被一道暗芒击中眉心,识海顿时溃散。她倒地的瞬间,舟上所有修士全都警惕地从甲板上跳起来朝舟尾飞退。
徐路仍是抱着膝盖埋着头,身子一前一后轻轻摇动着,分明是紧张焦虑到了至极。
“是谁?”一名男修颤抖着声音询问出声,那道暗芒显然不是徐路击出,更像是凭空出现,让人猝不及防。
倒在地上的女修身体僵硬,脸上还是倒地前的警觉神情,眉心向外溢出一缕缕黑色雾气,皮肤向外渗出黑血,在甲板上滋滋作响。
“上官真人!素玉真人!”
有人试图呼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灵舟仍在前行,周围越来越浓郁的黑雾说明这里已是恶灵谷深处。透过浓郁的邪气和错落有致的山峰,隐约可见隐在远方的黑石山,以及山上凿出的一道道石洞。
拂衣与宋思画靠着围栏缓缓后退,不断用神识试探着阵法,直到一阵微弱刺痛传入脑海才停下来。
正在此时,一名红衣银发,面色苍白,唇色血红的妖冶青年凭空出现在不远处的空中,他嘴角噙笑,眼波流转间徐徐抬手,将灵舟停在与他相对的空中。
“上官,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人?”
听到这话,舟上所有修士皆是一惊,八十名金丹圆满将筑基期牢牢围在中间,神情警惕地看向前方突然现身的上官云。
“程连钰,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呵呵,上官长老,说好的二百金丹,三百九十九名筑基,外加一具没用的尸身。你这样让我很是为难。”程连钰皮笑肉不笑,却又有种让人难以抵抗的魅惑。
上官云根本不管身后一众修士向他投去的惊疑目光,淡淡回应道:“我说到的自然会做到。”他向后方招了招手,对着的正是徐路的方向。“这小辈心境正合适做血傀儡之首,有他主动襄助,血傀儡必会更加强悍。至于那具女尸,你又不是无法将就着用。”
程连钰的目光在颤颤巍巍的徐路身上扫过,颇为满意地牵起嘴角。“上官长老眼光果然毒辣。那......就请长老去将余下众人引来,这些小辈,我先带走了。”
“上官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名身着奇珍阁管事服的金丹中年忍不住厉声责问,“你这是背叛奇珍阁、背叛整个正道修士!”
阵外的程连钰娇笑出声,本就俊美过头的脸显得更加妩媚,而位于灵舟之上的上官云确实淡然如常,连头也不回,只浑身灵息一变,周身邪气四溢,气势已与平时的正派真人的模样截然相反。
“背叛?”上官云背对着警惕防范的众小辈,完全没有要正眼看他们的意思,这是元婴后期对低阶修士的轻蔑,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这世间并非只有‘是非’‘黑白’之分,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与立场,我从不曾对奇珍阁宣誓效忠,如今不过是做了另一种选择而已,何来背叛一说?”
那诘问他的中年满脸不可置信,似是没想到堂堂元婴真人竟会如此厚颜无耻。“你,你,你原本就是邪修?那你从一开始就是在蓄意欺瞒,这比背叛还可耻!”
“哦?是吗?那又如何呢?”上官云轻轻嗤笑出声,威压如山岳从天而降,一群金丹期、筑基期根本无力抵抗,一个个闷哼着趴在地上无法起身。
拂衣连反抗的心思都懒得升起,她太了解元婴修士与低阶的区别,那不叫“弹指一挥即可杀人”,而是动动念头即可让小辈魂飞魄散。
她默默趴在地上,也不再与宋思画传音,脑子飞快地转动,试图从这死局中找出一条生路。
血傀儡,她是听说过的。
这是邪道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秘术之一,自然也是最邪恶的秘术之一。
炼制血傀儡,需得用上数百甚至上千名修士祭阵。邪修会在这些修士中选出一名生性阴狠、底线极低、杀人不眨眼的“主傀儡”,在祭阵时,让主傀儡以最残忍的手段杀死余下数百上千名修士,主傀儡不会失去意识与灵智,而是成为这一批傀儡的操纵者。
主傀儡相当于被主人下禁制的修士,对自身修炼并无太大影响,仍能在主人的同意下进阶,只不过是从道修转为邪修罢了。
而余下的血傀儡,全都会成为毫无自主意识、没有半点灵智的提线偶人,主傀儡与主人心神一动,它们就会毫无畏惧地出战。
血傀儡聚集阴气、怨气及血煞气之精华,在原本的战力基础上会得到大大提升。若生前是一名能一对二的强悍修士,被炼制成血傀儡后即可以一敌四。由于它们不惧死亡,所以只要得到命令,遇上高阶修士都敢冲上去发狂。
血傀儡阵一入便不得出,要想避开成为活死人的命运,就要在入阵前逃离此处。但程连钰是元婴初期修士,眼下又一直警惕着他们,舟上这一群金丹圆满都不见能伤到他半分。
唯有想办法将明素玉放出来,才会有一线生机。之所以只有一线,是因为明素玉很可能已经遭了暗算,否则关住她的结界不会毫无动静。她与上官云修为相当,实力相当,想要闯出结界顶多耗上一些时间而已。
至今还没闯出来,只能说明处于昏睡或是无力的状态。拂衣很快理清眼前的情况,在威压的震慑下反而越来越镇定。
要放出明素玉,只有三种方式。
第一,上官云原地暴毙,他布置的结界就会随之散去,但这种可能性为零。第二,以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上官云,让他主动打开,不过看看人家这风范,拂衣觉得可行性为负。
最终只余下第三种最为简单粗暴,同时极具危险的方式,趁上官云离开后,她祭出两枚符宝强行将结界破开。
还能用上一回的四阶超品雷属性符宝,以及一枚能用五次的四阶超品金属性符宝,必然能将元婴后期所设的结界打开。
前提是,宋思画能够在一瞬间领会她的意图并立刻相助,还有舟上的金丹圆满修士,须得立刻出手拖住程连钰。
第178章 追击
上官云离开的瞬间,笑得妩媚动人的程连钰就将手一挥,牵动着灵舟向前徐徐行进。由于拖动灵舟需要耗费大量神识,他的威压明显减轻了许多,这正在拂衣的预料之中。
但她仍是不敢与宋思画传音,程连钰只要不傻,就不会真正放松警惕,倒不是怕舟上修士真能逃出他掌心,而是担心一旦放松控制,这些金丹圆满管事全都会向阁中传讯。
拂衣默默趴在甲板上,静静等待着,等待着绝佳时机的到来。
灵舟走得缓慢,程连钰完全不心急,他还要等上官云将余下的修士全部捉来,才能够正式炼制血傀儡。碧空之下,他一身红衣似血染成,悠悠闲闲漫步空中,闲适得好像是要去哪里坐下看看风景。
拂衣侧着脸,看着围栏外慢慢变化的景色,只见邪气逐渐浓郁,像是驶入了一团墨汁中。
是时候了。
她心神一凛,先以余光观察了片刻程连钰的背影,见他稍微加快了脚步,便知目的地即将到达。她将目光转移到宋思画双眼,与她对视着,不敢眨眼暗示,只能瞪大了眼试图让她明白。
拂衣:“(⊙?⊙)!”
宋思画:“(⊙?⊙)?”
两人都将双眼瞪到了最大限度,好像在玩谁眨眼谁就输了的游戏。
拂衣心中无奈,恨不得能生出一双话本上说的“会说话的眼睛”,可惜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宋思画完全无法从她眼神中领会出“我要祭出符宝请你速速助我”的意思。
只能赌上一把。
拂衣闭上略有些干涩的眼睛,神识快如闪电,不到眨眼之间就将两枚符宝祭出,丹田双鱼在同时疯狂运转,灵力如潮水般注入雷属性符宝之中。
宋思画反应还是慢了一步,拂衣正觉遗憾时,却见前方一名金丹圆满管事将金属性符宝一拽,扯到身前迅速注入大量灵力。
轰——
一道刺目白光震得灵舟剧烈摇晃,光芒好似新月从天空中坠落了下来,成为了一道极度危险的杀招。不到一息,拂衣亦将雷属性符宝激发,可怕的雷力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威力,紫光连白光都一并吞下,灵舟内充斥着令人颤栗的雷力。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数息之内,待程连钰散出威压、怒气冲冲地伸出手时,上官云布下的结界已经彻底碎裂。
“放肆!”手脚无力、意识模糊的明素玉用尽全身力气,眼神凌厉得像是能生吃了程连钰,她是元婴后期,威压自然更加强大,竭力一震,就将刚刚进阶初期的程连钰击得飞退。
趁此机会,她迅速取出几粒丹药服下,同时祭出传讯符宝注入讯息,这一系列动作让舟上所有修士顿时安心下来。
只要能够通知四大阁的长老,他们这边就绝不会有生命危险,顶多在乱斗中受点轻伤。众修士正想着,这回肯定是不会按计划继续攻打恶灵谷了,眼下这情况,怎么都该把他们拉回去安付一番才是。
谁知刚生出这念头,众修士就听明素玉挥袖号令道:“速速清剿恶灵谷邪修,务必做到,一个不留!”
这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众修士心中一凛,本能地祭出飞行法器冲破阵法朝下方行去,明素玉已将程连钰控制住,他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与迷茫,似是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愣神的一瞬间,舟上阵法结界已经打开,八十名金丹修士与余下一百零四名筑基期全都冲了出去。他知道,这将是恶灵谷从建立至今最大的劫难。
拂衣与宋思画追着慌乱奔逃的徐路,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心中有怒的筑基修士,大家都将他擂台赛上的突然转变、以及宣告计划时的异常联系到了一起,很快反应过来原来他的底气正是来自于上官云。
上官云选中了他作为血傀儡之首,多半许诺了他某种光明前程,让他决定主动助程连钰一臂之力。这其中有没有威逼利诱众人不清楚,但想来是给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若上官云瞒下徐路本身也会成为傀儡的事实不提,那么贪婪自私的他为了更强的实力\b,为了能够泄私愤,还为了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必然会一口应下残害诸多修士之事。
能在这场杀戮中解决掉拂衣与宋思画,对于心性扭曲且记仇的徐路来说又是一大诱惑。
当听说四大阁决定围剿恶灵谷,徐路有过一瞬间犹豫,拂衣现在想来,这多半是因为他发现事情比上官云所说的更加严重。甚至于他根本不知道与他传音的人是上官云,直到当场被阻止开口说话,这才明白自己陷入的是一件怎样的大事。
元婴修士向他描绘出一个美好前景,结果却是要让四大阁大部分筑基、金丹期前去送死。而他作为被选中的筑基初期之首,并不是因为“闪光点”终于被发现,而是要配合上官云搞一场惊天大阴谋。
徐路眼中满是惊惧,回想起自己在擂台赛上听到的传音,以及畅想未来时的期待,心中悔恨交加。他慌不择路地冲下地面,差点从飞行法器之上跌落。
“奸贼,休想逃!”一名气怒上头的中年率先挥刀,青色光影在空中如丝线般游走交缠,短短三息便凝结出一条有模有样的青龙,张开大口发出吼吼吼的巨响。
刀气一出,所有修士纷纷祭出法器呼应。拂衣向宋思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大部队扰乱徐路视线,自己身形一晃,悠悠消失在空中。
宋思画不似钟韵那般与她有着高度默契,好在战斗本能不弱,诧异片刻便反应过来,神识一动祭出长枪刺向前方,如一道破开迷障的电光,将周遭邪气向两旁劈开。
拂衣隐匿在紊乱的气流中,借助推力如水流般涌向窜逃的徐路,他已无力反击,全部心神都用在防御之上,无需耗费太大力气即可击杀。
乾坤在丹田中轻轻颤动,哪怕剑身伤势还未痊愈,面对作战却仍有着强烈的兴奋。拂衣正要将它唤出,就见前方一片黑气忽然如水般沸腾,在空中冒出无数气泡,阴邪之气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快退!前方有埋伏!”拂衣呲溜一下消失在原地,在人群中精确地捕捉到宋思画的身影,将她一拽带离了黑气范围。
她的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不少追踪而来的修士没能止住激发到极致的飞行法器,如一粒粒微小石头,坠入浓郁的黑色浓雾之中。
第179章 混战
拂衣并未亲眼见识过血傀儡阵法,驾着沉雾冲上高空时,这才看清那片沸腾着的浓郁邪气中,密密麻麻布满世间至阴至毒之物。
灵虫与妖兽的尸骸堆积成小山,浓郁的血煞气随黑雾滚滚而来,那些不小心冲入其中的修士都还“活着”,却已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思维,在雾气里兜兜转转,像是迷失方向的小兽。
未得到指引的徐路同样如此,没有上官云与程连钰的号令,他也和所有修士一样成为了阵法中的祭品。让拂衣遗憾的是,她此刻既不敢靠近血傀儡大阵,也不敢隔空击杀里面的任何修士。要是让他们死在阵中,必会成为战力惊人的血傀儡,反过来为恶灵谷的邪修们作战。
逃出来的修士寥寥无几,分别朝拂衣道过一声谢,吞下几粒清心避邪的丹药便四散开来。拂衣与宋思画也只能暂时打消彻底解决徐路的念头,朝着邪气不算浓郁的地方飞去。
“恶灵谷瞧着不大,没想到里面的路这样复杂。”宋思画小心翼翼驾着法器贴地飞行,紧紧皱着眉头,神情颇为厌恶。
拂衣若有所思地看着山内的路线分布,仔细感应着她能感应到的阵法气息,总觉得这一切都透着点儿熟悉。这分明与万妖山脉有着高度相似,只不过恶灵谷的阵基皆为阴邪之物,处处都有道修难以忍受的气息。
难道恶灵谷原本就是戾霄培养出来的工具?她还以为程连钰是日后投奔过去,想跟着大靠山一起干一番大事业,如今看来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拂衣心中一喜,这样反倒更好,要是今天能将恶灵谷扼杀在萌芽状态,戾霄在外域的势力就会折损几分。再加上恶灵谷确实如同毒瘤,随着程连钰修为渐高,还会将碧霄域搞得乌烟瘴气,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她已在许多人的命运中担任了“变故”这一角色,改写了认识的、不认识的生灵命数,以微弱细节影响到不同势力走向,今天必然能够让程连钰与恶灵谷走上死路。
“思画小心,有些邪修靠近!”拂衣铺开探路的神识注意到前方有异状,心念一动止住沉雾,如一尊静止的石像停滞在地面半尺之上。
“杀——”
“犯我恶灵谷者,有来无回——”
一声声战意盎然的高呼回荡开来,震耳欲聋,邪气荡起一圈圈涟漪,伴随着令人心颤的攻击声。一个个不要命的邪修中黑暗中跃出,尽管只是十来名筑基期,但却吼出了堪比金丹的气势。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四大阁修士,拂衣与宋思画见有人前来援助,先一步冲向杀气腾腾的邪修中。白光裹挟着剑气呼啸而至,却无人能够勘破乾坤的一招一式,更无法捕捉到它存在过的痕迹。
它总是凭空出现,在不到眨眼之间挥出看似平凡无奇的招式,凝聚成一道道刺目剑光,以虚化实,蕴含着拂衣前世今生对剑道的所有领悟。
面对滚滚而来的邪气,越聚越多的邪修,听到耳畔越来越杂乱的喊杀声,拂衣忽而遁入了一种玄妙空灵的境界,她好像分裂成为两个部分,一面谨慎小心地躲避、追击,应对眼前的混战,另一面却似融入了每一道剑光中,贪婪地吸收着每一剑中蕴含的道意。
反复咀嚼,反复领悟,每一次都有全新体验与发现。剑修的一招一式,是在不断突破中渐渐与天道应和,剑即是道,道即是剑修的最大利器。
到最后,人、剑、道,将会合三为一,到那时候再回头看所谓的剑招剑法,就像是看到小孩子虚张声势的表象。
每一个剑修都向往着以身化剑、以身合道的那一天,然而这段路程实在是太过遥远。拂衣从未踏过剑势的门槛,再加上境界受限,如今能够倚靠的只能是表象。好在《无名剑法》从一开始便在为日后打基础,无招胜有招,倒是让她实力倍增。
筑基期的双方刚刚陷入混战,天空之中就有让人心惊胆战的威压铺开,下方一众低阶修士明知那是元婴期开战,不会对自己造成太大影响,却还是生出一种正面遇上凶猛饿兽,被绿幽幽的双眸盯上的恐惧。
观威压,远不止三五元婴到来,这让一众道修砰砰直跳的心生出一丝狂喜,四大阁的人到场,任凭程连钰、上官云如何嚣张都不可能敌得过众多真人合力。
看似混乱的战局其实毫无悬念,恶灵谷必将灭亡,所有筑基修士都似受到了鼓舞,全力压制着威压带来的窒息感,气势汹汹投入到新一轮斗法中。
拂衣悟剑的契机被威压打断,清醒之时,却觉心神与乾坤之间的联系又深了一层。此前的心神相连有种无法消除的主仆隔阂,而现在那层隔阂明显变薄了许多。
感受到这一点,拂衣心中升出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喜意。想要在金丹期凝成“剑心”,正是要一点点消除与本命剑之间那一重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真正做到剑随心而动,剑所感即是心所感。
她自信此生能在凝结金丹后凝出剑心,但没想到筑基初期就将这屏障消磨去几分,实在是意外之喜。
不过刚刚那样的状态可遇不可求,不可能接二连三出现,拂衣并不为被打断感到遗憾,反正她已经够厉害了。瞧瞧下方一群邪修的目光就知道,她肯定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只剑修,否则他们怎么会眼都不眨地看向她这边。
就连远处的邪修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等等,不太对劲。
拂衣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这么大吸引力,剑光是白了点儿,刺目了点儿,但不至于让混战中的所有邪修注目吧。
空中必然有变故。她刚刚沉浸于玄妙状态无法自拔,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空中这场筑基期混战,已经有了越来越弱的趋势。
“拂衣,你看到了吗?”
宋思画的传音在识海响起,与此同时,拂衣的神识已经扫向了高空之中,这一看,她也与在场所有修士一样忍不住放缓攻击,微微有些发愣。
第180章 说不抢就不抢
那是一道极其嚣张的身影,以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傲立于高空之中,要不是脚下还踩着二阶飞行法器,还真要当她是来挥挥手灭杀众生。
“又是她......拂衣,此前就想问你,这人是不是跟你有什么渊源?我瞧她面容与你有些相似。”
宋思画一边传音一边控住长枪朝前刺出,灵光如迅猛电光倏地消失在原地,直直插入一名邪修心脉处。
拂衣哼哼唧唧似笑非笑,移开视线不再关注高空,语气颇为讥讽地回应道:“这具肉身曾属于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如今被歹人所占,成了死仇。”
“原来如此。”宋思画神情一凛,颇为凝重地问道,“那你能否猜到她此来何意?不论站在哪一方,迟迟不出手都有些古怪吧。”
“她那人脑子有点毛病,做出来的举动一向都奇怪得很。”拂衣敲了敲额头,冲宋思画挤了挤眼,没有告诉她拂袖体内装有两个魂魄。
她与器灵有仇归有仇,但彼此之间有一种奇怪的默契,那就是不将对方的秘密宣之于口。她不会暴露器灵的真实作用以及空间属***灵也没有利用她重生一事搞阴谋诡计。
拂衣不知道器灵为什么帮她隐藏,她只知道自己之所以不将器灵的玄妙之处宣扬出去,是因为打从心底里排斥这一选择,好像这样做了就会引来什么不好的事。
这是修士与天道感应后产生的模糊灵觉,她如今境界不高,自是不知会有哪一类不好的事发生,也不知道会对自己造成多大影响,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闭嘴不谈。
拂衣也很疑惑她这时候跑来做什么,上次被打得窜逃,不找个地方消消停停养伤,居然这么短时间又跑出来蹦跶。不过看那副冷漠至极、无悲无喜的神情,此刻占据肉身的应当是器灵才对。
器灵也已经发现了拂衣,不过目光只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没有出手报复的意思,同时也表明此行目的与她无关。
拂衣想了想,能够引动器灵亲自出手,要么是遇上了极度危机的关头,要么是寻到了与它原身相关的线索。
器灵的目光十分飘忽,神识在下方扫来扫去,显然是在谷内寻找着什么,这让拂衣更加确信谷中必有碎片存在。
她确信自己得到的两枚碎片不会散发出一丝气息,至于四大阁那枚储物戒指,如今还没发到她手上,所以器灵寻找的必然是埋在恶灵谷某处的碎片。
不能让它找到。拂衣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见器灵身形一闪朝着一座形状古怪的山峰飞去。“我去看看,传讯联络。”拂衣赶紧向宋思画传音,同时循着灵气波动追踪而去。
墨绿色的天空如一块巨大的幕布,无星月点缀,无云雾缭绕,压抑地盖在恶灵谷之上,让这片黑漆漆的山谷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器灵踩在圆盘飞行法器之上,浑身灵光内敛,哪怕周遭寂静无声,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它亦是一副小心到极致的模样。在山腰处停顿了片刻,它回头看向黑暗,似笑非笑道:“我不找你麻烦,你还敢悄悄跟踪我?”
拂衣知晓自己的化尘术在这空间器灵面前几乎无用,被勘破了亦是正常,于是笑眯眯地显出身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死仇嘛,不互相找点儿麻烦怎么行?你如今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就只能跟来搅局咯,所以你想找什么我就抢什么吧。”
器灵牵了牵嘴角,没有气恼,没有紧张,更没有再否认夺舍死仇。自打知晓拂衣是重活一世,它便再无法将她当作真正的筑基小辈糊弄。“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它话音刚落,周遭空气都似凝滞了一般,肉眼神识能观察到的景色全都扭曲变形,就好像置身于一个由无数镜面构成的空间中。
拂衣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器灵的实力竟然还增强了许多,难道拂袖的肉身魂魄受损对它来说并无妨碍?还是说对方越弱,它反而越强?
看到拂衣凝重的神情,器灵微微一笑,收起了行动威胁,开始以言语攻心。“怎么,还不走?莫非你有足够把握抵得过空间之力?”
拂衣听到它这话反而安心下来,要是真能用空间之力杀了她,器灵何必磨磨唧唧说这么多,不过是没有足够底气,才会用这种方式吓唬吓唬她,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最重要的是,它的神识没有再寻寻觅觅,目光亦不再飘忽不定,这说明碎片的具体位置已经确定,只不过碍于她的存在才无法安心去取。
那么.......碎片必然位于一个来去都有风险的地方。拂衣的神识无声无息覆盖在这片山峰周围,缓慢而准确地感应到,这里应当是恶灵谷中心方位,因为地底散发出的阵法威压强烈而沉重,说不定正是整个山谷的中枢。
“这样吧,”拂衣黑亮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笑得憨厚又坦然,一副要与器灵打商量的模样,“我这次不抢你东西,你也别找我麻烦,我们合力毁掉阵法中枢,成功实现双赢,你意下如何?”
器灵愣了愣,被那憨态可掬的笑容给闪瞎了眼,心中暗骂都是活了不下五百年的老妖怪,你在这儿装什么天真?不过仔细想想拂衣的话,确实又有些心动。
它受肉身限制,想要从阵中取物着实不易,要是出来后再遇上什么意外,连逃命的灵力都不一定有。
在它看来,拂衣这人阴险归阴险,但说话还是算话的,既然敢保证不动手与它抢夺,那就必定会做到。眼下她与那些筑基修士正在清剿恶灵谷,要是毁掉阵法中枢,又能立下一功得到不少好处,确实是有利益驱使。
“好,你发下心魔誓不会与我抢夺,我就信你。”
拂衣一本正经地举起右手发完誓,器灵仍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点点头同意了合作,心魔誓对修士的束缚极大,它不认为拂衣敢冒风险违逆誓言。
但由于心魔誓也有空子可钻,器灵还是试探着道:“以你曾经的身份境界,应该知晓就算找到办法消除心魔誓,亦会对心境造成影响吧?”
拂衣神情一肃,点点头再次保证道:“你放心,无论你找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宝贝,我都不会眼热,说了不抢就绝对不会抢。”
第181章 出手
拂衣的这句保证让器灵的戒心再次降低几分,它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迟早会生死相斗的人,不过它也知道,活得越久的生灵越是通透,在面对利益时,私仇完全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特别是他们之间这种暂时无解的仇怨,与其耗费精力与时间在这里小打小闹,还不如选择互相利用、好好合作,为自己争取到更多利益。
“这里是恶灵谷阵法中枢的一部分,以你我境界,不足以潜入其中进行破坏,只能隔空摧毁。”器灵一脸认真地指向山脚,动作大大咧咧,与肉身的柔美长相十分不搭。
拂衣的神情亦认真起来,她身上没有杀伤力超于自己境界的外物,两枚符宝都耗在上官云布置的结界上,唯一能动用的力量还是乾坤,而乾坤伤势不曾完全复原,不适合用来破坏高阶阵法。
“你先动手,我助攻。”拂衣非常耿直地推脱了责任,顺便指了指身后高空道,“我还能替你警戒身后,你只管安心破阵,只要把毁阵的功劳留给我就成。”
器灵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得宝后赶紧闪人,不要与她争夺四大阁奖励,想到此,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轻视。活了几百年又如何?不还是将眼前那点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人性果然比不上它们灵性高尚。
“左前方乃阵基薄弱处,你以剑攻击。”器灵没说它自己要做什么,但说完这句话周身灵息骤然爆发,整座山峰再次陷入“镜面分割”状态,随着空间波动轻轻摇晃起来。
拂衣刚刚还未感觉到器灵所说的阵基薄弱处,直到它动用空间之力才感应到那一丝缝隙,她心念一动唤出乾坤直直没入地底,白光如幻觉般一闪而过,没有在空气中留下任何痕迹。
“你这剑倒是不错。”器灵若有所思地看向拂衣,不过很快就已无力分心在意其它,强行动用空间之力耗费极大,若再一心二用,很容易被拂袖钻了空子。
拂衣揪紧的心微微一松,乾坤中隐藏的奥秘太多,除了用材过分精贵之外,那场雷劫与自命名的本事至今都让她难以理解。
器灵见多识广,要是聚精会神仔细研究,说不定真会从乾坤中看出些什么连她都不明白的奥妙之处,她可不愿自己唯一的武器与底牌被勘破。
“马马虎虎吧,自是比不得你老人家的原身。”拂衣一边用上七八成力道攻击阵法,一边大咧咧地问道,“除了窥测世间万事万物和操纵控件之力,您老还会点儿别的什么技能?”
器灵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一时竟忍不住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像是怀念的神情,但最终它还是没有轻易开口。“别玩花样了,你那点心机在我面前还不够看。”
“呵呵呵,那是那是,谁让你活了......三十多万年?”拂衣这回是随心随口一问,没想到器灵眼神却有些闪躲,这让她心中无比惊喜。
看来这玩意儿当真是上古或中古时期炼制出来的宝物,难怪一副拽上天的模样,人家的所见所闻确实远在当今修士之上。
器灵没有再说半句话,迅速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轻轻阖上眼帘,以神识与浑身灵力催动着山峰下方的空间变形。
拂衣感觉到乾坤攻击的方位有了巨大变化,一开始,阵法凝聚的屏障只显露出一丝缝隙,经过器灵与她接连不断地毁坏,这缝隙已经成为宽大缺口。肉眼虽无法看到阵法屏障,但神识的感应不会出错。
“你再加把劲!”拂衣甚至从缺口中感觉到了熟悉的碎片气息,据她猜测,这一块应该还不小。不过让她暗中窃喜的是,碎片被染上了极为浓重的阴邪之气,想要复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拂衣转念想到,若恶灵谷阵法都是按照戾霄的吩咐所设置,那么这枚碎片说不定也是黑鸟安排的。他如今已是元婴,传承记忆觉醒了很大一部分,应是知晓器灵的真实身份,将碎片安置在此处,会不会说明他的秘密大计中少不了器灵这一环?
想到此,拂衣更加坚定了要多多收集碎片的想法,当然,这一次她确实不打算抢夺,因为她真的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嘛。
“拂衣,加快攻击!”器灵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迫与欣喜,全然不因碎片被邪气侵蚀而愤怒焦急。
拂衣闻言老老实实加强了攻击力度,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里面的东西染上邪气,根本没办法用了啊!你确定你还要?”
“呵呵,正合我意......”器灵欢喜之下难免忘形,说出这话又反应过来与拂衣的死仇,迅速收声调整情绪,恢复了沉默。
拂衣带着满心疑惑琢磨着这话,同时也没有放慢攻击阵法的速度。器灵难道不在乎自己被邪气侵染?它最终目的肯定是集齐碎片把自己身体拼凑完整,留这么一块有污染的部分在身上,难道不会引起不适?
这些高阶生灵的想法还真是古怪......
拂衣实在想不通,这时候乾坤传来一阵淡淡的喜悦,那是它感觉自己即将取得胜利的惯常情绪,无论迎战还是破阵皆是如此。
“多谢!”器灵也感觉到了碎片的实际位置,身形一闪来到山脚处,动用神识探入阵法缺口处,将那枚手掌大小的黑银色残片拖了出来。
拂衣见状双眼微微眯起,将早就准备好的九百九十八枚下品灵石打入地底不同方位,瞬间形成了一座严密至极的二阶绝灵阵。
“你这是做什么?!”器灵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将它困住,阵中灵气在一瞬间就被抽干,它刚刚动用过浑身七八成灵力,若不借助外力,根本无法动用空间之力逃离。
“嘿嘿,当然是为你手上的碎片啦。”拂衣笑眯眯地跃下沉雾,不偏不倚正好落到阵法前方与器灵相对,她凝聚的阵法自是不会束缚到她本身,神识一动就将碎片死死缠住。
“你要违背心魔誓?”器灵气得神情扭曲,喊出来的话都破了音。
拂衣嘿嘿一笑,调动丹田黑鱼气息迅速注入碎片之中,果然就见邪气侵染的碎片逐渐有了碎裂之兆。“我是发誓不抢,可没发誓说不毁掉啊!”
咔擦——
几声不详的脆响回荡在器灵耳畔,巴掌大的残片果然龟裂成细碎小块,随后在黑鱼气息的包裹中化作齑粉掉落在地,里面蕴含的邪气与灵气融入空气中,在绝灵阵法内悠悠转转,似找不到归途的小兽。
待器灵从惊怒中清醒过来时,拂衣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82 覆灭
拂衣神清气爽,一路奔逃,生怕器灵很快冲破二阶阵法的束缚跑来追杀她,结果器灵的消耗比她想象还大,到她回到宋思画与四大阁众修身边,都没有见到器灵的影踪。
“唉,还是太天真,老人家活得再久,也经不住改良过后的骗局啊!”
她从猜出器灵心思那一刻就在考虑,要用什么办法让它达不成目的,想要从它手上抢碎片难度太大,就算处于肉身受损状态,魂力也比她强上太多,正面取胜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若换作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器灵,她还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忽悠进行到底,骗取对方信任后再趁其不备夺取,但这位上了岁数的器灵经历太过丰富,人家看过的骗局说不定比当今所有生灵加起来都多,她实在是无从下手。
既然抢不到,那就毁掉。拂衣生出这念头之后很快又想到,碎片连元婴期真火都不惧,需要耗费很大功夫才能融掉针尖那么一丁点儿,她能用的手段还不如元婴真火,就算得手又该如何将其毁掉?
追踪之时思来想去,她最大的杀招除了本命剑似乎就只有黑鱼气息,这种神秘古怪的力量威压极其强大,动不动就将周遭修士震慑住,说不定久经岁月磨损的碎片也会承受不住。
就算最终没能成功,她也打定主意要再将拂袖肉身损毁几成,然后再在器灵强势反攻之前逃走,终究是不会吃亏。
做好两种打算的拂衣自然不惧心魔誓,她确实没有动手抢夺,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气死器灵而已。
“拂衣,你怎么笑得一脸荡漾?刚刚有什么好事?”宋思画好奇地瞥她一眼,见她笑而不语神神秘秘,于是不再追问,指着下方堆成一片的邪修尸身道,“恶灵谷筑基几乎都在这里了,金丹期的混战也已结束,现在就看元婴真人们战况如何了。”
拂衣看向渐渐变亮的高空,此时的天幕不似平日那般碧绿沉静,而是充斥着五颜六色的灵光与邪气,还有紊乱的灵气漩涡。
“这么多人对战程连钰与上官云两人,应该用不了太久。”拂衣估摸着这场元婴混战不会像正常情况那般,一打就打个几天甚至半月一月,在同一境界的斗法中有一个真理,那就是人多力量大,被压着打的一方必然弱小无助难以反抗。
一众筑基修士经过这场混战,皆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一边大把大把吞着清心宁神的丹药抵御邪气,一边懒洋洋地望着高空,希望有真人能快点带他们离开。
等了约莫半柱香功夫,果然有一名身着玲珑阁长老服饰的真人踏空而来,人未至,灵舟已经飞下地面缓缓变大,催促的声音亦传到了众人耳中。
“速速上舟离开此地,回到玲珑阁论功行赏。”
听到这句准话,众修士脸上疲惫一扫而空,欢天喜地谢过后跃上灵舟,在甲板上议论起奖励物品来。宋思画与拂衣走到人少的围栏处,坐在甲板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顺便恢复消耗的灵力。
“看来真人们作战时偶尔也在关注下方情形,谁出力多谁出力少,应该都被看在眼里。”宋思画算了算自己击毙的邪修数量,应该是排在中流偏上,想来奖励不会太差。
“估计是排个大概吧,也不好太过于偏向谁。”拂衣估摸着自己毁坏恶灵谷阵法中枢的行为,也被高空中的元婴真人瞧在眼中,至于她和器灵之间的对话与细枝末节,人家懒得一一关注的。
不过恶灵谷的修士都死绝了,阵法毁不毁好像差别不大,她能得到的奖励应该不会太多。好在还有夺宝战奖励与明素玉私下允诺的人情,再加上成功毁掉器灵碎片一事,此行怎么看都不亏。
灵舟徐徐升入高空,众人只见恶灵谷邪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这是因为阵法中枢被破坏,从前聚集的精纯邪气很快就会融入到周遭灵气中。
恶灵谷邪气看似极多,但对于整个碧霄域来说并不算什么,就好像一滴污水滴入大海,并不会对海产生任何影响,更谈不上污染。
灵舟上看不到尸山血海,只是透过阵法屏障仍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死气蔓延到高空之中,宣告着恶灵谷的覆灭。
“也不知道血傀儡阵里的那些修士会如何,我们不敢冒险向阵内攻击,他们应该还没彻底陨落呢。”
宋思画想到不小心进入阵法的道修们,心下不由得一叹。他们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刚从擂台赛闯出来,想要在修仙域大展手脚闯出一片天地,结果刚刚崭露头角,就一头撞入了无法避开的死劫之中。
“四大阁的真人会解决吧,血傀儡阵阴邪至极,他们不会让这种东西留存于世。”拂衣对此事倒没有太多感慨,她只要知道徐路不再是个威胁就足够了。
徐路实力虽不高,但能狠得下心为达目的不罢休,还会抓住一切机会依附高阶修士,借助更大的力量杀掉每一个看不惯的人。与他这样的人结怨,就如同在洞府埋下一枚失控的符宝,随时都处于死亡威胁中。
灵舟驶出恶灵谷时,高空深处忽然爆发出一道强烈的气流,震天巨响回荡在耳畔,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邪气形成的漩涡呼啸着冲向四面八方,两道带着黑烟的元婴惊慌失措地冲向下方,似乎还想冲入灵舟之中。
“是程连钰和上官云!”
“快躲进舱房!”
“他们要夺舍!”
众修士惊惶不已,有的楞在甲板无法动弹,有的老早就窜进了舱房之中,拂衣心中毫无紧张情绪,她的镇静让宋思画也跟着安心下来。
驾舟的元婴真人面也未露,只淡淡道了一句“安心恢复”,顺手就将还未靠近灵舟阵法屏障的元婴击碎,到最后都无人看清他究竟用的是什么招式。
恶灵谷的彻底覆灭会给这一世带来什么改变,拂衣如今还想不通透,还有那枚被她毁掉的器灵碎片,将从前看上去毫无牵扯的事连在了一起,却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次回去领了奖励肯定会给我们一段时间休整,拂衣,你还想去永宁域看看么?”
“当然!”
听到宋思画的询问,拂衣连忙点点头,去永宁域找一找异人族的线索,换换思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第183章 四枚令牌
恶灵谷阵法中枢处早已不见往日浓郁的邪气,费尽千辛万苦闯出绝灵阵的器灵恨得咬牙切齿,余下的最后一成灵力都耗费一空,连迅速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的力气都没有。
“好个小丫头,竟敢毁我原身,总有一天要让你......”
砰——
心中狠话还未放尽,一只大钟忽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砸入地底。紧接着,一道几近于虚无的黑影从钟身中窜出,迫不及待地钻入这具虚弱不已的肉身。
器灵:“......”
拂袖:“......”
识海中三道魂魄你感应着我,我感应着你,一时间有些尴尬。钻入其中的正是上官云剥离到本命灵器中的一缕魂魄,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筑基期肉身中,居然隐藏着两道魂魄,而且其中一道明显是器灵。
本就脆弱的肉身与识海压根经不住如此重负,不到眨眼功夫就有了崩溃之兆,器灵不敢耽搁,趁其不备使出所有魂力压制住上官云,它原本的修为远远高于元婴初期,制住这缕剥离下来的元婴并不困难。
“这道魂魄就交给你解决了。”拂袖见状心中一喜,只要器灵全神贯注攻击新魂,她就有机会重新占据肉身。
见她毫无共同对敌之心,器灵心中怒气更盛,接二连三遇上倒霉事让它苍老的心都开始剧烈跳动,几十万年沉淀的心境都在这一刻破了功。
但眼下又无法彻底解决掉拂袖,毕竟留着还有用......想到总有一天能让这异世魂魄死得干干净净,器灵心中怨怒这才消散了几分,余下的火气尽数发泄到上官云的魂魄之上,短短一炷香功夫就将这魂灵吞噬干净。
回到玲珑阁不到半柱香功夫,此次清剿恶灵谷的奖励就陆续发到了众修士手中。
宋思画得了一件二阶超品可成长防御裙,通体透明无色,轻薄得几乎没有重量,可以叠穿在其他防御裙之上。除此之外,另有五十枚中品灵石作为嘉奖,玲珑阁的正式管事令牌亦发到了手中。
“恭喜恭喜,总算是得偿所愿啦。”拂衣见她喜笑颜开,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修士的追求各有不同,只要能达成所愿就都是可喜可贺的事。当然,仇敌除外。
“也要恭喜你啊!一百枚中品灵石对你来说不算大礼,这四枚令牌才真是值得欣喜!”宋思画完全没有嫉妒与酸涩,反倒觉得自己偶然交上的这位道友真是宝藏一枚,看到她持续发光,感觉自己身上也倍儿闪亮。
拂衣嘿嘿一笑,也懒得做出过分谦虚的姿态。“其实我也没想到,不过既然给了我,就是好事一件。”她说完看着双手握住的四枚令牌,小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玲珑阁群英令,奇珍阁群雄令,广闻阁天煞令,闲云阁青云令。这四枚令牌造型普通,看似毫无灵息波动,实际也没有任何攻击或防御之效,但只要取出来即可求见到四大阁长老,并让他们出手助自己一臂之力。
无论事情复不复杂、危不危险、需要耗费多大人力财力,四大阁皆不会拒绝。
这样的好东西不仅是灵石买不到,有时候就连动用人情面子都求不到,特别是四大阁同时赠与四枚令牌,这样的事几乎是闻所未闻。
“难怪刚刚那位真人要单独唤你我进去,要是让外人知晓,酸上几句还是小事,若存了不好的心思可就麻烦了。”宋思画一边传音一边拉着拂衣往玲珑阁外走,两人周遭无人,她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四大阁认令不认人,若令牌在拂衣手中易了主,他们也只会说一句“缘分使然”,绝不可能再站出来主持公道。
拂衣倒觉得这样的规则也不错,若是连守住令牌的本事都没有,就算四大阁再多给几枚令牌又有何意义,到最后还是个扶不起来的软脚虾。
况且认令不认人对于双方来说都方便省事,她需要借助四大阁力量时,只需任意找到一家分店即可面见元婴长老,四大阁的人也无需耗费时间去调查人与令牌是否相符。
“拂衣,你要不要用一用广闻阁的天煞令?据说能请到顶尖杀手,夺舍你姐姐那人肯定逃不过一死。”
拂衣闻言摇了摇头,不是她舍不得用令牌,而是她知道用了也不会有太大作用。“广闻阁修士实力确实高强,但那人擅长躲避与逃离,连头发丝儿都扯不到一根,实在是浪费人家顶尖杀手的时间。”
三千域内无一人可动用空间之力,器灵是独一份,这就是他和拂袖最大的依仗。器灵本身修为又不低于元婴期,面对危机,自会动用全部魂力借助空间之力脱身。
更重要的是,拂衣不想将这份天大的仇交给别人去报。“算了,自己的仇自己解决,四大阁的令牌还是留着做些别的吧。”
除了杀人,他们也能帮忙打听三千域内的各种隐秘,包括一些大宗族秘而不宣的事都能挖出来。但若是三千域都找不到任何线索,他们也会主动提出放弃任务,令牌也会直接收回。
拂衣不敢将这几枚令牌砸到大浩劫这样的无解之事上,缚龙域与器灵的秘密他们也不可能查得出来,要是这么容易,前世她也不会完全没有耳闻。
不过,让他们打听打听戾霄在外域还发展了哪些势力倒是可行,还有如风那只蝎子妖的动向,她也懒得时刻关注,到时候直接丢给广闻阁,让他们帮着找出踪迹,她只管杀上前去复仇即可。
“思画,你先去传送广场等我一会儿,我去见见明真人就来寻你。”拂衣还想当面与她告个别,将调查戾霄势力一事交给玲珑阁来做,顺便委婉提醒她突破不要操之过急。
她作为小辈自是不能直言了当地让人家放缓修炼速度,也不能说知道对方终有一日会死于闭关,所以这话还得好好思量,应该怎样说出口才妥当又管用。
“好,那我先出城。”宋思画挥了挥手,转身朝着城门口走去。
拂衣取出明素玉的传讯符,发出后不久就等到了回讯,让她前往广闻阁总阁见面。刚朝着广闻阁所在的街道走了没几步,带着宋思画气息的传讯符灵光一闪来到身前。
拂衣疑惑地探入神识看了看内容,眉心处蹙起一道深深的痕迹。
第184章 天降异象
永宁域出现异象,凡俗动荡,宋思画心系家人打算先走一步。拂衣没有再回讯,想着异象之事迈着大步朝广闻阁走去。
异象是天道察觉世间有古怪时的一种表现。引起异象的可能是人,可能是宝物,也可能是某件大事即将出现的预兆。
若宝物伴随着天降异象,那么必定是生来便有灵智且无法以常理论品阶的奇珍异宝,异象与寻常宝物出世的宝光霞光不同,那漫天无穷尽的瑰丽景象能引得整个修仙域的修士前来观看。
若是新生儿的出生引起异象,那孩童不论灵根资质如何,终归会成为傲立于三千域的顶尖修士。
不过宝物与这孩童成长起来是好是坏,对三千域来说是喜是劫,可就说不清了。
拂衣前世至死都不曾见过一场异象,只在具有影像的玉简中看到过记载与简陋的画面。日后纵横三千域的风云人物们出生时没有异象,修仙界灵气衰败前没有异象,按照记忆来看,永宁域也不该有什么异象。
这个由凡俗国度构成的小域灵气稀薄,具有灵根的孩童相对外域来说少得可怜,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三眼人像所代表的的异人族。
如今距离异人族出世宣扬创圣之说还有好几百年,但异象乃天道对生灵的隐晦提醒,提前个几百年也不是没可能。若此次异象真与他们这一族有关,莫非创圣之说当真还有几分可信之处?
还是说,异人族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出生?要是因为某个婴孩,说不定正是剥离了魂魄的白泽呢!
“宗主他老人家原本就是个逆天神兽,动用秘术剥魂投了胎,天道给大家提个醒也是应该的,毕竟谁知道他长大了会不会又四处忽悠人......”
想到此,拂衣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创圣之说这种大忽悠说法,确实跟宗主骗我们进宗的言辞有得一比啊......”
要真是出自白泽之口,那么创世之说确实不该是骗局,至少不是恶意的骗局。只不过这说法里面肯定包含着无数个坑,就像当初许诺他们“精英弟子”的身份,保证他们“行事自由”、“资源任取”,最后发现不过是因为无相宗压根没几个人。
拂衣走到广闻阁时便不再多想,不论这回异象与白泽有没有关系,她都希望此事能够早些被压下去,不要引去过多的外域修士。
这世间多得是好奇且有实力的元婴真人,若是突然来了兴致想研究研究引发异象的人或物,必会闹得永宁域不得安宁。“但愿碧霄域的高阶修士能及时反应过来,早早封锁消息。”
广闻阁一层空无一人,鸦雀无声。这里所有的交易都是在阵法严密的隔间进行,高不见顶的正殿内看不到停留的修士。
在踏入广闻阁的瞬间,拂衣就听到明素玉的传音响在识海中,指引着她速速前往一座白光闪烁的传送阵,随后一晃便消失在堪称宏伟的大殿内。
站稳后,拂衣发现自己如同踩在云雾之上,阵法凝聚成的云海一望无垠,踩上去绵软却不深陷其中。每走一步,便有流光溢彩,说不出具体是何种颜色,只觉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云海上方并不连接着碧霄域的天空,而是一片阵法凝出的黑色“天幕”,上面点缀着数不清的玉简,构成一片浩瀚星海。
明素玉站在星海下方,穿着一身素净白衣,脸上带着热情笑容,左手持一枚玉简,右手向拂衣招了一招。“知道你临走前会来,顺便就把奖励给带来了,喏,来清点看看少没少什么。”
听到她调侃的语气,拂衣颇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明真人一言九鼎,四大阁值得信赖,晚辈还有什么好清点的。”
一枚制作粗陋的戒指悬浮在半空中,拂衣看也不看就将戒指戴在手上,她知道里面装着的正是本次夺宝赛的任务奖励,一百极品灵石,一副四阶超品可成长阵盘,以及装作瓶中的十粒造化丹。
抚着戒指上平凡无奇的黑银色碎块,拂衣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这碎块经过炼制,原本属于器灵的气息消失一空,待她认了主,器灵就算想抢都抢不走了。
储物戒可不像低阶储物袋那般,夺走抹去原主气息即可强行打开。
高阶储物袋与储物戒有着繁复精妙的防盗阵纹,哪怕主人死了,留下的印记也会保持阵纹时刻开启,直到灵气消耗用尽才能打开。不过真等到那时候,储物戒与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了。
高于原主几个大境界的修士自然也能强行打开,但许多高阶储物工具设有自毁阵纹,就算打开,里面的东西也都会成为灰烬。
“你来时在路上可曾听说,这附近有一方小型域出现了异象。”
“晚辈听说了。”
明素玉点点头,收敛起调侃笑意,神情严肃了许多。
“四大阁皆已派出修士去查探,也已令人尽量封锁住消息,最好先断掉前往永宁域的传送阵。那里凡人居多,可经不住大修士们折腾。若是永宁域出现毁灭性灾难,邻近的修仙域皆会受损。”
拂衣听到传送阵会关闭,连忙问道:“不知阵法何时关闭?何时开启?晚辈与友人正好要去那里游历。”
“哦?想去看热闹?”明素玉随口一问,也没打算等拂衣仔细回应便接着道,“关闭传送阵损失颇大,须得与星罗城主相商,不过他肯定会同意,所以估摸着就这两天吧。一旦关闭,再启动可能会在三月之后。”
三个月时间足以让四大阁找出引发异象的根源,若是宝物,他们自会竭尽全力抢夺,只不过不会以毁灭性的方式。若是人,拂衣就不知道他们会如何了。
从私心里来说,她不希望四大阁的人先找到根源,要是如她猜测那般是白泽转世,这些高阶修士肯定是想带回去好生培养成自己的助力。
白泽剥魂转世为的可不是帮谁巩固势力,是为在以后大浩劫中起到正面作用,如此大的理想,要是被四大阁束缚住可就难以大展拳脚了。
“既然如此,晚辈就先行告辞了。”拂衣拱手行了一礼,神识一动从储物袋取出广闻阁天煞令,悬浮在空中飘向明素玉。
第185章 永宁域
明素玉见状挑了挑眉头,挥手就将令牌推还给了拂衣。
“这是作甚?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之前许诺过替你做一件事,令牌是你毁掉恶灵谷阵法的奖励,留着以后再用吧。”
拂衣闻言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这件事就归到了天煞令里,没想到明素玉私下揽了下来,这对她来说可是占了大便宜。她心中十分感念明素玉的大方,其实帮忙入恶灵谷清剿邪修并不算太大的帮,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厚待。
她不是矫情的人,明素玉更不是随口一提的客套,自然没必要拒绝这份好意。
“多谢真人,那晚辈就不客气了。”拂衣清了清嗓子,将自己在路上准备好的话认真道出,由于其中夹杂着劝告对方修炼不要图快的私心,是以说得无比严肃认真。
“晚辈来自缚龙域,在那里有幸得一位前辈指点过几句,厚颜称一句师徒恩情都不为过。我与那位前辈一样,同与一名妖修有深仇大恨,不同的是,前辈修为只和妖修差了一个小境界,是以复仇心切,想要迅速突破,报仇雪恨。”
明素玉似乎是有所触动,垂下的右手手指微微缩了一缩,黑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惆怅,很快又恢复了无悲无喜。“你那长辈可成功了?”
“不曾。”拂衣摇摇头,语带遗憾道,“看似稳稳当当的一场突破,却因心境不稳,操之过急,导致进阶失败而身死道消了。唉,或许还是该应前人所言,徐徐图之,稳打稳扎才是最好吧。”
拂衣装作无意的感慨了一句,见明素玉神情愣怔若有所思,心知这些话多多少少被听进去了一些。至于会不会放在心上,会不会放慢修炼的速度,就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那位前辈陨落后,我便立誓要好好修炼,到了金丹期便找到那名妖修亲手复仇。”
明素玉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留心那名妖修的踪迹?”
拂衣点点头,道:“是,若前辈方便的话可否派人帮我盯着他一些,无需时时刻刻,毕竟时间还长着呢。”
明素玉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好,在你决定动手时,他的每一个喜好、每一处弱点,我都一并奉上。”
拂衣感激地道过礼,又将如风的身份与面容特征细细说了一遍,与明素玉道别之后,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裹住送回到一楼大殿中。
临走时,拂衣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空旷寂静的高大殿堂,巍峨森严,像是塞满了世间的一切隐秘,危险又迷人。特别是想到杀手们就隐匿在暗处,等待着来客道出姓名,交上灵石,他们就会如暗夜里的影子那般追随而去,收割一条又一条性命。
“广闻阁实力太强,另外三大阁亦不相上下,真不知道该不该盼着异象乃宗主转世之兆了。”拂衣心下一叹,转身离开了此处,朝着出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永宁域虽为小域,但因在位置上占据优势,只与碧霄域只隔着不远的空间距离,传送一次即可抵达目的地。平日里前往这处凡俗国度居多的地方,只需缴纳十枚中品灵石即可入阵。
缺点是为了维持成本,传送阵建立得比别处阵法大,需要等够九百九十九人才会启动一次。平日里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但今日传出了异象之事,等着去看热闹的修士着实不少。
拂衣在阵中看到了好些熟悉面孔,碍于阵中还有金丹修士,他们只好遥遥点头打过招呼,没有挤到一堆寒暄。
此次参与清剿的四大阁管事,皆有四个月到五个月的假期,宋思画也有五个月时间休整调养,她原本不打算把假期耗尽,只回家看看就尽快返回阁中做事,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一来传送阵必会关闭至少三个月,二来异象多半与三眼人像代表的皇族有关,而宋家正好与皇族亲近,她的家人免不了要经历一段动荡。
走神不到片刻,传送阵中就已聚满九百九十九人,灵光亮起的瞬间拂衣察觉有一道目光短暂地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却因阵法启动,无法确定是有人在关注她,还是对方无意间扫到她这边。
待传送结束时,高阶修士几乎在一瞬间消失在传送广场,余下的只是拂衣等一众筑基期,她看了看周围熟悉又友好的面容,还是弄不清刚刚那是错觉还是真有古怪。
“拂道友也是来看异象的吧?据说异象出现在北方‘翼国’,我等御剑还需五六天,不如大家一起做个伴同行如何?”一名身着红衣的筑基初期女修热情地叫住几名夺宝赛修士,这些都是七八分熟面孔,比起那些三四分熟的要知根知底一些。
“好啊,多谢柳道友相邀。”拂衣朝她拱了拱手应下邀约,眼下永宁域正乱,虽说不一定会遇上什么危险,但大家结伴同行总比独行安全。“我们正好八人,不如轮流御器赶路,如此也好节约时间。”
众人纷纷应和,谁都不想晚去半步错失什么好机缘,哪怕心知有好处也抢不过高阶修士,但架不住人人心中都抱着“万一”的心态。
拂衣主动搭上柳姓女修,祭出沉雾时只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却没有多余的贪婪与算计,让她颇为安心。
柳姓女修没有多问飞剑来处,沿途只与拂衣聊聊修炼或斗法心得,从不打探任何隐私,显然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一连两天不间断的赶路,众修士很快驶入了天空异象的边缘。
如梦似幻的粉紫色与金色光芒交相辉映,大片大片地铺开在天际,厚重的云层好似一团团镶嵌着金边的彩色棉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上一碰。
“异象温和,是不是说明源头对修仙域来说是好事?”柳姓女修随口猜测了一句,接着又摇摇头笑道,“我这也是白操心,真人们都演算不出来,想来光看表象亦不可信。”
拂衣含糊应了一句,两人便不再多言,只觉行驶在这片瑰丽异象之下,整个人都被震慑住,又似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
待行至翼国边缘时,异象的威压与壮观程度更上一层楼,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分散在高空之中,灵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好似无数飞星冲向翼国所在的方位。
第186 寻找
拂衣给宋思画传讯后,匆匆与同行几名道友告了辞,转身朝着皇城脚下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行去。宋宅是城中地段最好、占地最广的宅院之一,到达的时候,里面已是人满为患。
“拂衣!”宋思画小心翼翼地从几名金丹修士身后绕过,苦笑着朝拂衣招了招手,转而传音道,“全是过来‘借住’的前辈,家里全乱了,下人们吓得头都不敢抬,我爹娘大着胆子才敢亲自出面参茶倒水。”
拂衣有些咋舌,没想到这些修士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皇城脚下的大宅子满是金丹期,这说明皇宫里已经塞满元婴真人了吧?
“他们只是为了感悟异象,还是打听过近日皇城中的新鲜事?”
“说是感悟,但叫去不少下人挨个询问,一个个都被吓得不轻,田家宅子比我家更大,许多金丹圆满都在那里落脚,据说逼死了好些人。田家让我看在田浩然的面子上出面帮帮忙,可我一个筑基期,哪里敢和金丹圆满前辈说理?”
宋思画满脸愁容,垂着头不住叹气,若迎面遇上金丹修士,还得硬挤出一副笑脸来打招呼,生怕开罪了任何人为家人引来灾祸。
凡俗中人只当大家都是修士,境界差异在他们看来或许就与官位高低是一个意思,低位者若强硬起来出面,高位者也该有所顾忌。他们那里知晓,一个大境界的差异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就非要比较,那也是街头乞丐与宫中帝王的差距。
就算乞丐吃饱了撑得慌,也不可能大着胆子干涉帝王的行事,这不是送上脑袋给人砍吗?
“田家只当是田浩然死了,我变了心不愿管他们家的事,唉,可我不愿将他做出来的那些事倒出来解释。人都死了,没什么必要。我正想着待你来了,我们一道去寻玲珑阁的金丹管事,看能否请他们出面帮忙干涉。”
拂衣点点头,心道这倒是是个好主意。
玲珑阁与每一方势力、每一名修士一样,想要查清楚这次异象究竟是为何而起,而宋家与田家的信息网非常强大,人脉遍布整个国度,算得上是无所不知,想要查明最近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或事出现,靠这两家人肯定靠谱。
“到时候以你家与田家的信息网作为交换,应是能保平安。况且你如今已是玲珑阁的人,他们多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护上一护。不过我就不与你同去了,我得四处溜达溜达,嘿嘿......”
拂衣不会故意拖延宋思画请援,玲珑阁有了宋、田两家的信息相助,查明真相的速度的确会快上许多,但她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去阻止此事的发生。
这里的金丹期不全是碧霄域本土修士,有些人并不将四大阁的威名放在眼中,要是去得晚了,这两家指不定要被磋磨成什么样。
“那好吧,我就不便陪你了。唉,本来是想带你在永宁域四处逛逛,这下看来也没机会了。”
“不急不急,传送阵被封了,有的是时间逛。”
拂衣将明素玉所言告诉宋思画,又与她在宋宅中走了走,熟悉了一下情况就告辞离去。出门后,她又感应到那道在传送阵时一模一样的目光,似是好奇的打量,一时间倒感应不出有无恶意。
那道目光就在她背上扫来扫去,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过分张扬,拂衣摸不透对方是什么心思,于是装作不知径直朝皇宫方向走去。
“威压与灵息收敛得如此精妙,想来不是金丹就是元婴,可我一个小小筑基期,就算闪着光,也不至于引起他们这些人注意......”
拂衣想着会不会是在星罗城出了大风头,被人给盯上了,毕竟这次擂台赛奖励可不少,一百枚极品灵石就足以引来杀身之祸。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要真想打劫,何不在途中埋伏起来将她与另外几名道友“一网打尽”?
“奇了怪了......”
拂衣刚分析了不到片刻,那道目光又已消失不见,她拐入一个无人的巷道,从头穿到尾都没有发现任何人跟上来。
她甩甩头不再多想,不管带着恶意还是善意,迟早都会暴露出来。皇城门近在眼前,红木上雕刻的三眼人像清晰精致,眼中的巫符文流畅自然,一看就是顶尖巧匠小心翼翼雕琢而成。
想进入皇城容易,这里不像修仙城池设有禁飞阵法,哪怕宫门紧闭,她也只需要祭出沉雾即可闯进去。难的是要在一群元婴期眼皮子底下打听消息,还得在他们察觉出端倪之前找到异象根源。
拂衣想得很清楚,若是什么奇珍异宝出世,她就老老实实闪到一边不去争抢,东西再好也要命收才行。若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就说明此次异象事关以后的某件大事,她也没必要再多打听。唯一需要她掺和的情况,是新生儿降世。
修仙域中很少有所谓的“巧合”,特别是在大事上,白泽刚刚剥魂这边就出现异象,且恰好是在异人族老家永宁域,种种迹象加起来让拂衣愈加坚信,她家宗主现在肯定在某位母亲的怀抱里嗷嗷哭着等待哺喂。
“不知道抢人家小孩算不算违逆天道啊,打劫储物袋倒是简单,可打劫人家孩子好像有点儿过了......”拂衣想了想,还是没有光明正大翻宫墙入内,她绕着圈子,神识探入宫中查探好路线,绕到较为偏僻的宫门前,转身朝皇宫反方向走去。
离开宫城范围后,拂衣一路避开修士,避开所有散发出灵气的街道,来到一条满是偏僻院落的巷道,待确定此处安全且没有修士存在,她灵息一转,化作一道尘埃飘散在空气之中。
风朝着皇宫所在方向吹去,裹挟着化作尘埃的拂衣高高低低地飞着,借助这风力,她轻而易举跃过高墙进入宫中,按照刚刚观察的路线,小心翼翼朝内宫方向行去。
若白泽初生,必与异人族相关,那么最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以三眼人像为标识的皇族,后宫是她必须寻找的一站。
第187章 冷宫
凡俗的皇宫如同一个巨大冷漠的怪物,静静蛰伏在城池中,等待着一个又一个生灵靠近,将短暂的一生消耗在其中。
拂衣曾经了解过帝王统治中的凡俗国度,一开始便对里面奇奇怪怪的规矩、以及宫里人的做事方式感到费解,在凡俗生活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
这里等级森严,比起修仙域高低阶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在宫中,权力便是一切。位高一级压死人,而且由于种种规章制度的束缚,许多高位者往往还不能直截了当地对付低位者,要以种种手段磋磨,甚至连累其家人一起遭殃。
相比起修仙域的顺手灭杀,这样的磋磨反而更加可怕,那是一种精神上的伤害,让人时刻都处于惊惶之中,不知道死期究竟何时来临。
尽管如此,凡俗还是有数不清的人家想要将儿女送进宫里去服侍贵人。女儿成为后宫宠妃,与家族互相依赖互相提携,便可以得到更多的权势,也能为后人留下更大的基业。
拂衣曾去过一些以女皇为尊的国度,后宫的夫侍们亦是一样,竭尽全力讨好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还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击身边的竞争者。
说起来倒是有些像万妖山脉女奴们的作风,只不过作为修士的女奴们手段更多,更加凶悍残忍。
混在冷风中飘飘浮浮的拂衣察觉到起十道元婴修士的气息,不过距离她要去的后宫很远,而且神识并未在外扫来扫去,不曾留意到无形无质的风中还裹着一缕灵息。
她却不敢放松警惕,因为整个皇宫除了元婴修士的气息,再无别的境界存在,金丹期与筑基期都故意避开了此处,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说明这些元婴修士并不欢迎低阶修士掺和进来。
拂衣不敢显露身形,聚精会神将化尘术发挥到极致,飘进一座看起来最富丽堂皇的大殿,如一片几乎没有重量的枯叶,降落在一尘不染的殿顶之上。
“母后,仙人们会在宫中留几时?您说我们要不要趁这机会去结交一番,为以后做好打算?”青年刻意放低的声音几乎传不出内殿,却逃不过筑基修士刻意关注的神识。
拂衣见他头戴玉冠,衣着华美,腰间佩有代表着皇族身份的三眼人像玉带,哪怕是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气质瞧着也颇为不俗。
应是这宫里的皇子,拂衣再看了看皇子上首端坐的中年美妇,半阖着眼看不出真实情绪,面上亦是一副无悲无喜无惊惧的神情,唯有不断捻着一串三眼人头珠的双手,暴露出几分她内心的慌乱。
“仙人岂是说结交就能结交的?他们是为天降异象而来,若我们拿不出有关异象的线索,见了又有何用,一个不小心还会弄巧成拙。”
美妇语气淡淡,说话时不紧不慢,看上去应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而后心境沉淀不再急躁。她膝下坐着的年轻皇子可就不那么淡定了。
“母后!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冷宫之人推出去?不管异象是否与此事有关,至少我们表明了诚意!”
“住口!本宫教你谨言慎行,你却越来越沉不住气,若再如此,太子之位你也不必争了!”
青年被她轻声却严厉的呵斥震住,一时没有再开口。
“知晓此事的人原本就不多,眼下只有你知我知,连皇上都......仙人们虽厉害,但也顾忌颇多,不至于对皇族中人下狠手。这件事提也休提,以后找个地方悄悄将那孽子送出去便是。”
“若他真是这异象根源,以后岂不是会对我造成威胁?万一他成长起来与我抢夺,我又该如何?”
美妇倏地睁开眼,黑眸中闪过凌厉精光,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青年一眼。“糊涂,若真是他,怎会安心囿于这凡俗国度?你可听说宫内外的仙人们抢夺凡俗之物?金银财宝,权势地位,只不过是我等凡人的追求。”
青年闻言似是放了心,没有再就着这话题继续下去,转而磨磨唧唧说起了朝政之事,拂衣听也懒得听,再次随风启程,飘向两人口中冷宫。
“宫里果然有婴孩降世,还是瞒着所有人,想来那些知情者都被这母子俩解决掉了,这倒是省事......皇后大姐看得挺通透,难怪能在这位置上坐稳,那些真人确实不至于把皇族亲眷一一叫去逼迫询问,只要他们母子咬紧牙关,这事还真查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拂衣有些疑惑,冷宫里多了个孩子,凡人不知道,难道元婴真人的神识也窥不到?待她飘至冷宫所在的方位时,感应到了一种奇异的屏障,与阵法结界、或是修仙域的任何一种屏障都不一样。
它不阻拦修士的窥探,也不阻拦拂衣随风飘入其中,只是在外能够感受到的内部,与真实的内部完全不一样。
“翼国皇族果然不是毫无手段嘛。”拂衣飘进来之后,小心翼翼地显露出身形,站在墙根下等待了片刻,不曾感觉到任何形式的危机,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的屏障就好像看似透明,实则另有玄机的布,神识远远观察,只会觉得一下就将内部看穿,唯有靠近此地仔细感应,才能看出这层障眼法般的屏障。
最关键的是,这层屏障的作用并不在于挡住冷宫的形貌,而是为了遮掩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气息。近似于阵法,却又不同于阵法,拂衣估摸着多半是巫符文凝聚而成。
这气息淡得几近于无,她隐匿身形在冷宫转来转去许久,才确定巫符文的力量来自于一间满是蛛网灰尘、堆满残破木桌椅的大殿地底。
“咦,居然下不去?”
拂衣本想运转灵力潜入下方查探,结果发现这看似不起眼的巫符阵比想象中严密许多,她试着运转化尘术,仍然没法钻进去。
探出神识不行,注入灵力也不行,拂衣试来试去,只觉自己好像试图穿过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屏障。
“这可怎么是好......”
心中念头刚刚生出,拂衣后背忽然一凉,这是灵觉感应到危机的预兆,她本能地化尘消失在原地,想要尽快离开冷宫,结果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显露在殿内,笑眯眯地看着地底道:“我知道你在这儿,出来一起想办法如何?”
第186章 巫符阵
听到这声音,拂衣心中的危机感消失了大半,但仍是觉得头皮发麻。怎么说呢,她宁愿面对一个强大且危险的敌人,也不想看到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因为这是鑫云,一个完全不记得前世种种的鑫云。
她独自拥有那些充满情谊与怨恨的回忆中,眼前这头小老虎压根儿不会知道,还凭着一腔热情试图和感兴趣的每一个人修交朋友。虽说她如今也看不穿鑫云的天真单纯是真是假,但这种令人迷惑的友谊,她确实不想再拥有一次了。
交友不慎毁终身,一不小心就送命,拂衣犹豫片刻收敛起化尘术,落在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中期的鑫云前方。“道友一直跟着我?”
她的警惕与防备让鑫云轻笑出声,像是看见一个紧张兮兮的小孩子,语气调侃,又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你放心,我没有恶意的。近段时间在不同修仙域遇到你三次,觉得有些好奇而已。”
孽缘。拂衣心中暗骂了一句,皱了皱眉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或许吧。”鑫云未置可否,笑得一脸坦然,“旁的先不说,这下方有蹊跷,你难道就不想进去看看?”
拂衣笑道:“想又如何,该试的法子我都试过了,进不去。”
“我有办法。”鑫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副等人来夸的神情,与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在拂衣看来,她隐藏修为、狠手杀城主夺宝,与外表显露出来的天真早已对不上号。心中揣着几分警惕,自然就不想与之合作。“那道友就自便吧,我再去宫里其他地方逛逛。”
惹不起躲得起,待会儿鑫云闯屏障失败自然会离开,她到时候又返回来想办法就是。
“哎哎哎!”鑫云不料她说走就走,眼中满是惊讶。“你真不进去?万一下面藏着引起异象的稀世珍宝,你也不动心?”
“我修为低,受不住这么大的宝物,我就是好奇来看看而已。”拂衣打死都不会承认来此处的真实目的,她想带走皇后母子口中的“孽子”,不出意外的话,孽子多半就是宗主他老人家的残魂了。
外面这么多高阶修士坐等异象真相,谁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热爱钻研一切新鲜事物的真人,要是带回去抽了筋扒了皮,或是一次次折磨小白泽的脆弱灵魂,这孩子以后就算不死也废掉了。
鑫云就是一头好奇心极重的虎,要是让她知晓真相,指定会把这孩子一口吞进储物空间打包带走。
只要这头虎眼睛一眨巴,心里就没存好事儿。好在从此刻看来,她还不知道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现在装成低阶骗取她信任,表现出一副天真无邪可可爱爱的模样,多半还是为了试探她们俩最近总是撞到一处的“缘分”。
因为元婴修士数百年都在感悟天地自然,与天道之间的联系较深,又有境界作为接受信息的底子,灵觉自然比低阶修士强大很多,能够感觉到的“不妥”便是真正的不妥。
拂衣自认没有表现出任何可疑之处,但鑫云仍是能察觉到一人一兽之间或多或少存在着渊源。
“你叫什么,从哪里来,打算到哪里去历练?”
“与你无关。”
鑫云看到拂衣冷冰冰的脸也不受挫,仍是嬉皮笑脸地接着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恶意?我好像没有招惹过你吧。不过是上次再雅鸣轩门口拦了你一回,和你说了几句话而已。难道这样你就生气了?”
“与你无关。”拂衣知道自己现在走不掉,鑫云确实是个虎头虎脑的人,有时候想做一件事是不会顾及后果的,要是转身就走,她说不定会冒着暴露修为的可能强行拽住自己。
而且她不是真的想走啊,她还得下去拐孩子呢!
“你越是这样的越对你感兴趣呀!”鑫云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光,跟看到新玩具的孩童一模一样。“不如这样吧,我与你合作破了这怪里怪气的阵法,里面的东西我一概不取。事后你告诉我关于你的事,如何?”
拂衣神深呼吸片刻,压制住心中的烦闷,鑫云还真是一只会磨人的虎啊,而且还是会抛诱惑的精明虎。
“道友发下心魔誓,不论里面藏着什么,都不会以任何方式伤害或抢夺,如何?”这种没什么破绽好钻的心魔誓,一旦发下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妖修进阶本就艰难,鑫云好像还特别困难,绝对不敢冒任何风险耽误修炼。
要是鑫云同意发心魔誓,就说明她对异象的兴趣确实不比对她的兴趣大,虽说这样能打开屏障,但拂衣其实并不太想看到这样的可能。
“好哇!”鑫云答应得十分爽快,噼里啪啦就将一通毫无漏洞的心魔誓说出口,接着就对拂衣道,“你站到那根柱子下方,收敛灵力,以神识试探屏障,找到不同寻常的那处就等我口令。”
拂衣知道她是个急性子,既然走到这一步,不顺着她的安排来是不可能了。来到鑫云所指的圆柱下方站定,根据含含糊糊的描述,竟当真找到了屏障中不同寻常的一点。
与修仙域阵法的薄弱处正好相反,不同寻常的地方反而是巫符文力量最为浓郁之处。
“你确定吗?”拂衣挑了挑眉,虽说知道鑫云有传承记忆,但还是忍不住疑惑。元婴初期妖修觉醒的记忆依然不完整,若鑫云是连蒙带猜,说不定会出岔子。
“确定确定。”鑫云笑眯眯地点头,眼神却不再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变得认真且专注,像是隔着地板在寻找着什么。
她黑亮的双眸中时不时闪过金色光芒,这是白虎的本命秘术之一,白虎之眼能够勘破虚妄,亦能轻易看到阵法结界的薄弱之处。只是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她是在寻找巫符阵力量最强之处。
“找到了!”鑫云眸子里的金光一闪而逝,余下的只有期待与兴奋,“千万不要动用灵力,聚精会神用神识攻击!”
拂衣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浑身灵息收敛到极致,虚无的神识凝聚成一柄不存在实体却强悍非常的利剑,狠狠刺向巫符阵的最强点。
第187章 真臭
或许是因为鑫云的传承记忆中真有关于巫符文的画面,或许是鑫云隐匿起来的元婴期神识太过强大,总之拂衣神识刚刚刺入那一重屏障,就觉似无阻碍般顺利穿透过去,看到了地底的大概情形。
这座大殿下方的地底并不似正常宫殿那般,位于地基与厚重的岩石层之上。拂衣的神识一一穿透七百七十七块厚重岩石,这些岩石上方密密麻麻绘制着繁复巫符文,哪怕只是穿透而过,都让她感到识海昏沉胀痛。
好在不适感处于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拂衣见好奇心极重的鑫云无心说话,赶紧趁机迅速往下探去。
每一道岩石块中间都隔着相应的距离,长则寸许,短则只有发丝粗细,似是应和着某种神秘的规则。拂衣估摸着这也是巫符阵构造的一部分,正因为当今世间的生灵搞不懂这规则,所以才难以感应到这些屏障的存在。
这种情况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忽然生出现一棵谁都不认识的青草,颜色与周遭融为一体,高高在上的生灵们一眼就会忽略过去,根本不会想到那或许是一棵特殊的草。
神识穿透最后一块岩石,下方出现了一个没有经过太多打凿的石洞,里面空气充足,挂着七盏油灯,有床有桌椅,还有好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能够储存很久的干粮。
这间不算小的石洞里住着两个人,一大一小,正是母子俩。
年轻的妇人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呆滞地靠着石壁坐在木床上,也不理会一旁动来动去的婴孩。那婴孩看上去小得可怜,身上随意包裹着几层旧布,由于双手不断乱动,早就有半个身子都裸露在外。
拂衣还没来得及多观察,脑中忽觉一阵刺痛,巫符文的力量如润物无声的细雨,绵绵密密不易察觉,一旦察觉到就已浸润全身。
“嘶——”
鑫云倒抽一口冷气,迅速将神识抽回,明明没有拂衣受伤严重,还要装出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呲牙咧嘴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我以前在玉简中看到过,还以为按照这法子就能顺利打破呢。”
拂衣自是不会拆穿她的谎言,捂着太阳穴祭出一粒丹药服下,一边揉着头一边道:“既然破不开就算了吧,不过是对落难母子罢了。”
“万一那婴孩就是异象根源呢?”鑫云兴致勃勃地走到拂衣跟前,挤了挤眼睛道,“你就不想把他带走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要是假装他亲娘,以后还不是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万一他不是异象根源,只是个普通孩童,我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拂衣不欲暴露心中所想,强行压制住心中急切,浑不在意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鑫云撇撇嘴,一脸不屑地道:“若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随便丢去一户人家不就是了?在凡俗国度,害怕送不去一个男婴?”
“你懂的倒多......”拂衣没有直接回应,既然确定下方的确藏着一个新生儿,她就该想办法将人带出来才行。“那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要是没办法还管这么多做什么?走了算了。”
“有是有......”鑫云有些迟疑,不过好奇心与胜负欲还是占了上风,考虑片刻后便道,“你出去等着,我进去把人带出来。”
拂衣知道她这是要动用真实境界的力量,但还是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质疑道:“为什么要我出去?我又不学你的破阵之法。”
看到她不耐烦的神情,鑫云反倒更加安心,笑嘻嘻地应道:“家传秘术不能示人,反正你放心,我肯定把母子俩带出来就是,你保证的事情也要做到才好。”
拂衣踌躇片刻,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大殿,走出大门口时还不忘轻声嘀咕道:“难道是觊觎我的美貌,对我有什么企图......”
鑫云听到这话白眼一翻,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待她走出大殿,才丢出一副阵盘防止她窥视,恢复淡定自若的神情,伸出右手在身前轻轻翻转。
一只纤纤素手在白光中变成毛绒绒的虎爪,紧接着响起一道尖利之声,又长又尖的指甲猛地伸出,明明没有一丝灵力散发出来,却有着能够撼动山岳的力量。
鑫云的眼神中有种睥睨众生的自傲,嘴角微微牵起,上半张脸却又毫无笑意,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狠厉。她右臂仍维持着人形,朝着下方狠狠抓去,一道白色灵光凝聚的虚幻虎爪如电光般袭向屏障。
与此同时,她的神识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着刚刚拂衣所在方位的屏障。鑫云浑身灵力尽数收敛,妖修气息亦是丝毫不露,明明用的全是蛮力,却与世人想象中,那远古蛮荒时期的粗暴力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两道强悍攻击触碰到屏障的瞬间,整座宫殿都摇晃了片刻,好在只是眨眼之间就已恢复平静,有冷宫下方的巫符阵隔绝,外面的元婴修士根本察觉不到异样。
无声无息的摇晃过去时,屏障果然显露出一道巨大的口子,然而让鑫云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这屏障竟然有着极其强大的自愈能力,眨眼之间就从方圆半丈缩小到脸盆大小。
“嗨呀,还挺厉害?”鑫云神识一动,迅速将地洞中的母子俩拖了出来,为利益考虑自是先带出婴孩,随后再拖出呆滞的妇人。
屏障的修复速度快得惊人,妇人的双脚还未彻底离开最后一道岩石层时,破洞就已经完全闭合,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咔嚓咔嚓两声脆响,妇人从膝盖处齐齐整整被斩断,鑫云面不改色地将人拖出来丢在地上,同时灵力一转,将即将痛呼出声的妇人喉咙堵住,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凡人就是脆弱,这点儿痛都受不住,没用。”鑫云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看也不看血流如注的妇人,只将嘤嘤哭泣的婴孩悬浮在身前,好奇地伸长脖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唔......”闻了片刻,鑫云一脸凝重地收回脖子,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句。
“真臭啊......”
第190章 得手离开
鑫云嫌弃地挥出一道洁尘术,将哽咽不已的男婴清理干净,又一次伸长脖子在他脖颈处嗅来嗅去,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迷茫。
“没有人族气息,也没有妖兽气息,这是个什么孩子?”
鑫云觉得实在是古怪,总不可能是个灵植化的形吧?
“也不对,灵植也该有特殊气息啊,何况这玩意儿一出生就是人形,哪有这样逆天的灵植?”
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却是能够确信一点:这婴孩肯定是造成异象的根源。
“早知道就不发心魔誓了,还以为是个什么宝物......唉,这孩子养在身边是真不亏啊,以后成了大器,我哪里还需要......”
想到烦心事,鑫云主动斩断了怨念,眼中闪过一丝恨怒,很快又恢复了清明。“算了,要是和那小女修交个朋友,不仅能弄清楚那奇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说不定也能从她身上沾点光。”
鑫云想到从初见拂衣至今的每一个细节,很快断定她是个冷漠狠心却极有底线的人,说是亦正亦邪有些不准确,更像是一个不会主动作恶、却也硬得起心肠对待仇敌之人。
“这样的小修士前途必不可限量,她灵息沉厚,虽说只是区区单灵根,但功法显然不俗。不过想要接近还得花费点儿心思才行......”
鑫云牵起嘴角微笑着伸手,抚了抚悬浮在空中被她震入昏睡的男婴。“小女修嘛,免不了喜欢可可爱爱又威风赫赫的妖兽,既然对这丑不拉几的婴孩都能感兴趣,对本座的原形还能有抵抗力?要知道本座可是这世间唯一一头毛绒绒的大白虎啊!”
鑫云想到自己原身的可爱,自信心立马占领高地,余光看到地面躺着血淋淋的妇人,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挥手将她流血不止的伤口复原。“腿没了命还在,有什么好哭的?”她不耐烦地白了妇人一眼,看到对方惊惧的眼神,只觉心中无比烦躁。
“没用的凡人。”鑫云心中暗骂了一句,但为了不显得太过于残忍,引起外面小女修的怀疑,她还是忍住不耐取出一粒丹药化为药液,从妇人复原的断肢表面徐徐浸入。
丹药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妇人区区凡体根本承受不住,却又因为这药液中浓郁的生机与恢复效力不断复原,不断撕裂。
她秀美而脆弱的脸早就因痛苦扭曲,嗓子里似堵了一团东西,根本叫不出声,于是沉默地嘶吼着,看上去无比怪异。
鑫云没管那么多,算算时间也不早了,拖得越久越有可能引起外面元婴修士的注意,她神识微动,将妇人震晕过去,同时笑眯眯地探入妇人头部,在复杂严密的构造中找出最关键的一部分,轻轻一动,便将之摧毁。
“有时候疯了总比清醒而痛苦地活着强,唉,本座有时候真是过于心软。”鑫云自恋地感慨了一句,调整好神情再次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中期,收起阵盘对殿外等候的拂衣招了招手。
拂衣双眼先是落在婴孩身上,神识一扫见他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心中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再看躺在血泊中的断肢妇人,膝盖齐齐斩断处已经恢复得完好无损,体内有一股药液正维持着她脆弱的生命。
但拂衣不是没见识的小修士,不会天真地认为妇人会因为这粒丹药好起来,恰恰相反,这条命已经去了大半,顶多在药液完全被吸收前回光返照个一月半月,随后便会暴毙身亡。
“这屏障有复原之力,我动作稍慢了一步,唉,先别说这些,离开皇宫找个地方安顿他们吧。”鑫云咬着唇,神情中带着一丝愧疚,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打探拂衣的来历与底细,似乎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拂衣淡淡扫了她一眼,堂堂白虎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打昏了孩子还要弄死人家娘,这比她预想中的拐小孩计划还要狠啊。
她神识一动将漂浮在空中的男婴拽到身前,点点头对鑫云道:“那我先走一步,我带孩子你带大人。城外有座开满红叶的山,我们在那里见。”
“你不会跑了吧?”鑫云瞪大眼睛看着她,幼稚地嘟嘟囔囔道,“你倒是得手了,答应和我交朋友的事又不算数啦!”
拂衣:“......”她什么时候答应交朋友了?戏可真多!“答应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她说完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心中嘀咕道,都是元婴期的老妖兽了,神识一扫不就能找到人嘛,要不是知根知底还真容易被她骗。
不过以新的方式认识鑫云,让她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看到的细节,也明白了此虎绝不可信。
带着一个毫无灵息波动的婴儿并不难,难的是拂衣无法让他随着自己一起化尘消失,她只能小心翼翼钻出冷宫,将自己身上的灵息收敛到极致,一走出屏障,立刻凝起一重防御护罩覆盖在婴儿身上,随后钻入地底朝宫外行去。
一路上毫无风险,直到走出宫外回到地面,拂衣才惊觉自己背后已有一层冷汗。“看来鑫云还是暗中出手相助了,否则不可能有这么顺利。”她离开时就赌了一把,只要鑫云对她还感兴趣,那就不会看着她被宫中别的元婴发现。
然而这样的结果也令她开心不起来,只能揣着满腔心事一路避着灵气波动,也避着凡俗中人,无惊无险地离开了皇城。
祭出沉雾飞向铺满红叶的山峰,沿途只与几名筑基、金丹修士迎面相遇,大家都是来去匆匆,压根儿没有关注旁人的心思。
天空中的异象已经在慢慢消失,很快就会消失在凡人的视线中,只余下唯有修士能感应到的气息,最终这气息也将消散。
异象与雷劫一样,都是天道在世间的表现,类似于生灵的“情绪变化”,可以通过感悟其中的气息与奥妙,来与天道建立更亲密的联系。
拂衣没有时间去感悟,失去一次机会的确有些可惜,但她此刻心中杂念颇多,还需要聚精会神应付即将到来的鑫云。
第191章 并不想听
拂衣在山腰处转了转,找到一处偏僻之地,动用灵力开辟出一方小小石洞。在乾坤没有彻底恢复之前,她都尽量不去催动,省得它动不动就传达出委屈巴巴的小情绪,感应起来怪可怜。
进入石洞后,拂衣取出灵石随手布下一座二阶阵法,没有动用新得手的四阶阵盘。一是避免鑫云区区元婴初期堪不破她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屏障,二是为了避免引起元婴后期、圆满的注意。
凡俗山峰中出现一道四阶超品阵法气息,明摆着是要在山洞里搞事情,现在正值调查异象的关键时刻,任何一个小小的不寻常之处都会被无限放大。
拂衣靠着石壁盘坐在地上,低头看向右臂拦住的婴孩,他沉沉睡着,微微泛紫的嘴唇半张开,还看不出具体轮廓的五官毫无白泽化形的影子。
“这是生病了,还是孩子一生下来就该是这模样?”拂衣看着颜色不大对劲的唇瓣,脑中一团浆糊,毫无经验的她很难分析出,这是宗主转世的特殊标记还是异常状况。
“按常理应该是不大健康,可是呼吸沉稳,体内也没有任何伤病迹象,生机也算是浓郁......”拂衣想了半天,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哎呀!是不是因为太冷啊?”
虽说现在的永宁域正值暑季,但刚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应该经不得半点寒气,在冷宫地底待了几天,身上裹着的布也散得差不多,应该是冻得唇色发紫。
“嗐,还以为是有什么胎毒呢......”习惯以修士思维考虑问题的拂衣早就忽略了冷热问题,在修仙域,哪怕是炼气期小修士都能穿上避寒驱热的低阶防御服,唇色与脸色变化多半是因为受伤或中毒。
拂衣想明白之后却又犯了愁,她将储物袋里的东西都移到了储物戒,里面空荡荡的一大片,压根儿没装多少东西。衣裙对她来说是外物,有一件合心意的自然不会再多添置,是以找不出任何可以包裹婴孩之物。
摩挲着左手小指上毫不起眼的储物戒,愁着一张脸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用最原始的生火取暖。“也不知道一冷一热会不会死掉,不过瞧这古里古怪的气息,命应该挺硬。”
拂衣后知后觉地感应到,这婴孩身上既无人族气息,也没有妖兽气息,干净得好像不存在。这让她又有些迟疑,不敢确信这究竟是不是宗白泽的残魂。
“不知道妖修残魂转为人修还有没有记忆,要是什么都记不得,那我以后可太难了。”拂衣当真不知道该将这孩子送到合适的人家养着,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两种方法皆有利弊。
送走他,好处是能让他有一个较为安稳的童年,坏处是架不住有心人的寻找,更不确定鑫云会不会与旁人道出此事,将他利用起来做出违背意愿之事。
带在身边,唯一的好处是能按照白泽意愿,将他往所谓的“正途”上引导。至于坏处那就多了去了。
拂衣要历练,要修行,没办法照顾保护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她也没有本事将这脆弱的小肉身带去外域,传送阵内的压力就能要了他小命。
“不管了,得先想个法子确定他是宗主转世才行,如若不是,那这小屁孩其实与我无关,以后要成大善还是大奸之人都是他自己的命数。”
拂衣可不想随随便便为个娃娃操心,不是她心太硬,而是确实没必要。
这孩子自身的古怪之处已能证实他是异象根源,凡俗的正常婴儿可不会纯净到这种地步,既是天道都为之有了“情绪”,那他的命运早就该有了定数。命定这种事很是玄妙,有时候看着走上了偏离的道路,兜兜转转,总是会回到原来的路线上。
不过这并不代表这孩子是不死之身。拂衣想来想去一时也没个好法子,正纠结时,外面传来了鑫云的喊声,她装模作样地御一柄二阶飞剑而来,停在洞口前方朝里面闷闷传音。
“你是在这儿吗?喂,你在里面吗?”
火光在山洞中闪闪烁烁,拂衣忍不住冲外面翻了个白眼,将埋在地底的灵石移了几颗,阵法屏障瞬间打开一个缺口,露出了山洞内部。
“进来吧,你怎么耽误这么久?”拂衣将剑上的妇人抬起,放在山洞最深处,又将婴儿放在她身上相互取暖。
“嘿嘿,突然遇上点麻烦,解决了一点。”鑫云笑着眯了眯眼,直截了当地道,“有个小子溜进了冷宫,似乎知道这婴孩的存在,看样子还想进入地底将母子俩带走。”
拂衣一听,连忙问道:“是不是穿一身华丽丽的皇子服?”
“是啊,你怎么知道?”鑫云点了点头。
“我见过。你把他怎么了?”
“问了几句话,然后......就把他和他娘关进地洞里去了。”
拂衣:“......”好吧,皇后母子遇上鑫云算是倒了大霉了,好在修士等闲不杀凡人,要不然这头虎肯定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
这两人都是宫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待元婴真人们离去自会有人四处寻找,地洞里有足够干粮,足以让他们坚持个小半年。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你......你到底是谁?”鑫云走到拂衣对面靠着山壁坐下,眼中有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探究,时不时也会闪过一丝疑惑。
拂衣没有躲避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叙述着有关自己的事。
“我叫拂衣,来自缚龙域,生在一个凡俗村落,修炼至筑基期便来到外域历练,本打算参加宗门大选,结果遇上一些意外给耽误了,没进宗门......”
“就这样?这经历也太寻常了吧。”鑫云觉得有些不解,听起来是个非常普通的人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不普通?她的灵觉不可能出错,眼前的人也并无撒谎迹象,这就说明她们之间的某种牵连与身世来历无关。
拂衣懒得理会她的纠结,不咸不淡地道:“难不成我要瞎说我出生时有异象?”
“那倒不必。你既然告诉我有关你的事,那我也该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对吧?”鑫云眨了眨眼,几乎能想到她自报身份后对方的神情,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谁知道拂衣压根儿不买账,摆摆手不在乎地道:“没事,我并不想听。”
第192章 决定
鑫云听到拂衣的话胸腔有种被重锤击了一下的感觉,闷闷的,倒也说不上痛,只是有些堵。她都决定要自报隐秘了,对方居然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这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鑫云不打算放弃,她相信自己霸气又不失可爱的原形肯定能成功引起拂衣的注意。想到此,她干脆丢出一副四阶阵盘遮掩住洞府,身形一晃,从人形倏地变回了虎身。
白色皮毛油光水滑,体态优美,长尾灵动地一摆一摆,虎头上镶嵌着一双黑亮有神的圆眼,收起利齿利爪的白虎看上去还颇有些憨态可掬。
“怎么样!我威风不威风?!”鑫云前爪直直摁在地上,大大的虎头贴地,做出一个伸懒腰姿势卖了个萌。
“你是元婴妖修?还是......白虎后裔?”拂衣面上做出一副惊悚警惕的神情,同时也装作认不出她是个什么分类。心中却在冷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卖弄的?身上的毛摸起来什么感觉都一清二楚,难道还会为看到原形惊讶震撼?
前世就是中了这玩意儿的邪!被鑫云当时的耿直憨实迷惑,被可爱又威风的外表吸引,唉,说起来都是泪。不过这怪不得别人,也怪不得她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怎可能料到鑫云会与戾霄合作害她呢?
从今生鑫云的表现来看,前世她的靠近或许也是早有预谋。
虽说当时大家都是元婴期,但作为妖祖后裔的鑫云因传承记忆之故,灵觉会更加敏锐,与天道的联系比人族紧密许多。所以她感应不到她们之间的微妙“缘分”,鑫云却是能感应到的。
“我......”鑫云悻悻地收起卖萌懒腰姿态,趴在地上将尾巴扫来扫去,眨巴着大眼道,“我就是无聊嘛,你们人族的元婴期都不爱交朋友,一个比一个心眼多,我又怕玩不过他们被抽筋扒皮,这才想着交个低境界的朋友也不错。”
拂衣看到她这副因孤独而可怜巴巴的神态,心中不由得大大赞叹:演技真是一流啊!这要是去了万妖山脉,还不把一群喜形于色的小女奴给玩得死去活来?
“前辈修为太高,晚辈实在高攀不起。”拂衣站起身来恭谨地朝她行了一礼,不就是装模作样嘛,她又不是不会,打不过难道还演不过?真要算起来,她现在活过的年月可比鑫云还长一些呢!
鑫云颇有些无力,杀手锏卖萌毫无用处,交朋友又不能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可是拂衣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有种必须要结识的念头,好像一旦错过会耽误什么大事,然而翻遍传承记忆也不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那这样吧,反正你要在这里养孩子,不如我也留下来和你一道,我是真的没有恶意,就是最近修炼不顺太无聊了啊。你看,我是元婴初期,还是妖祖后裔白虎血脉,实力不比元婴中期差,可以护着这孩子不被人抢走。”
拂衣听到她一通絮絮叨叨,心中除了好笑还有更深一层的思考,换个角度来想,现在摆脱不掉这个麻烦,何不干脆利用起来做点对自己有益的事?鑫云内心深处打着小算盘,她为什么不可以反过来算计回去?
如今两人没有深仇大恨,前世的一切都在前世解决掉了,怒也好恨也罢,都在那致命的一剑之下烟消云散。此生的相遇是逃不过的劫,她不过是因为心中那点儿不曾消散的怨气,做不到以平静心态面对而已。
其实心平气和地想一想,按照正常低阶修士的心态,此刻应该是狂喜加忐忑,再有一丝疑惑与恐惧,而不该是如此坚决、如此抵触。
想到此,拂衣迅速调整好状态,做出一副迷茫的神情,语带试探道:“前辈可选择的低阶修士那么多,为什么要找我?我除了一柄剑,也算是身无长物了。”
“你就算身有长物我也不稀罕呀,你看看我身上的皮毛,再看看我的牙!”鑫云说着咧开虎嘴呲出一口白牙,含含糊糊地道,“拔一颗下来都能买好多灵石呐,我不会抢你东西的!”
拂衣看着她装疯卖傻不回答主要问题,心知这样问是问不出所以然,不过她也不在乎,只要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就已经足够。“那前辈是否需要我做什么自己不方便去做的事?”
“不用不用,我们妖修进阶很慢,说不定待你到了元婴期,我们还能一起四处历练呢!”鑫云收起尖牙舔了舔前爪,圆溜溜的黑眸中满是期待,瞧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拂衣皱着眉头一脸忐忑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前辈也无需将我当作朋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即可。”反正吩咐了她也不会去做。
鑫云见状只觉两人之间的关系进了一大步,小修士嘛,难免还是有些虚荣心,三劝两劝不还是轻易上了勾。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也不管拂衣与她之间的联系是好是坏,先稳住这个人就是最为有利的做法。
“太好啦!”鑫云四爪离地蹦跶了一下,以表示交到朋友的欢喜,“以后慢慢相处你就知道啦,我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让你做这做那,只要你能陪我玩儿就行啦!”
拂衣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大大松了口气,扯起嘴角笑着道:“前辈想去哪里玩?”
“你现在不是要养这孩子么?”鑫云试探着问道,“你是想将他养在身边培养起来?”
拂衣摇了摇头,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送走与留下各有利弊,难以取舍。”关键还得瞒着鑫云,想办法证实这孩子的真实身份,这一点就没有必要告诉她了。“不知前辈可有什么好主意?”
“唔......”鑫云转了转眼珠,趴在地上想了想,最后懒洋洋地道,“观你灵息似是刚刚进阶筑基初期不久,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突破中期了,不如趁这段时间在永宁域历练几年,领悟天地自然,感悟凡俗,顺便把这孩子养大。如何?”
鑫云这番话确实不带有恶意,而是实实在在为她考虑,这一点拂衣很清楚。不过她没有急着应下,而是犹豫了片刻才在心中做出决定。
第193章 新生儿
“好,就按前辈说的做。”
拂衣一口应下,心中既松了口气,也聚起了更强的警惕与防备。与鑫云朝夕相处是个艰难的决定,但如今有她在确实更加方便。
决定留在永宁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婴儿,也是为了让自己沉淀下来感悟自然,不能时时刻刻都靠剑来突破。如今乾坤也受了伤,不修养好就出去打打杀杀,只会伤上加伤日渐虚弱下去。
在这里慢慢修整,让黑鱼气息缓缓滋养它复原,待完全恢复如常,这个孩子也差不多五岁上下可以测灵根了。
正在这时候,火堆边的母子俩几乎同时醒了过来,妇人闷闷地哼了一声,男婴却只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能否看到山洞中的景象。
“你感觉如何?”拂衣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刚刚问了一句,就觉妇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之前她只是呆滞,好像陷入了某种难以醒来的梦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而现在的眼神却像是死人一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妇人不说话,只哼哼唧唧不知想要表达什么,神情呆板如木偶。
“这是怎么回事?吓傻了?”拂衣转头看向鑫云,总觉得这情况应该跟她有关,不过也不该表露出怀疑。
“不知道呀,”鑫云后爪在地上一蹬,朝前轻轻一跃来到火堆边,带起的风将火苗吹得一闪一闪,热浪一重重扑打在一人一虎身上,“会不会是被关太久,再加上失去了一双腿,心智失常了。”
这个理由确实无懈可击,但鑫云越是解释,拂衣越是怀疑人是她弄疯了,为的是隐瞒一些不想让她知晓的事。看到妇人痴傻的模样,嘴角竟还开始溢出黏腻口水,拂衣心中暗道,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轻松,但愿那粒丹药的效力能快点过去,给她一个痛快。
“你看看这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鑫云的注意力压根不在没用的凡人身上,只好奇地凑到婴儿身边嗅来嗅去。
拂衣见她也闻不出个所以然,便知靠气息是辨不出这孩子魂魄的来历,想想还是决定用无相宗令牌来试,只不过要先将鑫云打发走才行。
“前辈,我看这妇人也无法哺育孩子,外面又多的是元婴真人在寻找异象根源,不方便把他带出去喂养,您看能不能亲自跑一趟,为这孩子找些食物?原本这种小事该晚辈去做,但我修为太低,又怕脸上藏不住事......”
鑫云理解地点了点虎头,身形一晃重新化作人形,一身黑色贴身短打干净利落,高高束起的发丝散在身后一晃一晃,很像是那根百无聊赖摆动着的尾巴。
“没问题,你心里装着这事,确实容易疑神疑鬼,行迹反而容易惹人注意。我这就去走一趟,你在这里感悟异象吧,这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景象,对你很有帮助。”
“多谢前辈指点。”
两人好似从无芥蒂,说话时都是一副客气中带着热情友好的姿态,对彼此的表现又都很满意。只不过这满意的原因又各有不同。
鑫云认为拂衣终于对她有了信任,以后自会渐渐交好,待契机一到,她便能够占领有利位置。
拂衣是为鑫云的窃喜感到满意,只要她一直保持迷之自信,到了必要时候,就能轻而易举反击回去。
心怀鬼胎的古怪好友组合笑眯眯地客套了几句,无非是叮嘱对方注意安全,待鑫云收起阵盘离开后,拂衣再次移动地底灵石,将二阶阵法重新聚起。
“无相宗就只有宗主一个元婴期,身份令牌肯定是他自己炼制的,里面必然有他的气息,但愿能够有用......”拂衣从储物戒中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褐色木牌看上去毫不起眼,里面散发出来的梧桐香味令她无比心安。
“唉,也不知道小韵和蔺不屈怎么样了,丹玉和小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有长离前辈,装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任三消失不见,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宗主剥魂沉睡了呢。”
拂衣一边想着一边捏着令牌靠近男婴,原本眨巴着眼睛没什么大动静的孩子竟突然瞪大双眼,咿咿呀呀地叫着,重新裹好的双手双脚不住乱动,好像想要挣脱束缚将令牌抢进怀里。
这孩子对亲生母亲的眷念并不深重,两人确实有血脉联系,但由于孩子身上毫无人族气息,这一丝血脉连接显得有些淡薄。
他对这世间一切都不感到好奇,哪怕刚刚生下来不久,看不到外界的真实情形,也该对环境的变化有着本能感应才对,然而从接他出来到现在,他也只对这令牌有着异常的反应。
“宗主啊,可算是找到您老人家了。”拂衣夸张地感叹了一句,收起令牌不再试探,除了白泽,再不可能有别的婴孩会对一枚令牌如此感兴趣。
回应拂衣的是一阵奶声奶气的咿呀声,让她忍不住凑上前去,想要听得仔细些,看看能否听出个什么深意。但事实证明是她这活得太久的老妖怪想太多,刚一凑近,她就闻到了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
她们无相宗唯一的元婴真人,长老兼宗主,居然毫无顾忌地排出体内杂质了......
“这样看来是毫无记忆了。”拂衣尴尬地撇过脸去,不敢也不想去看襁褓中是个什么惨状,联想到宗门化形之后的青葱少年模样,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已经确定了白泽身份,她再无可能随随便便对待,只能让心中狂奔地一万头妖兽平息下来,耐着性子挥出一道清洁术,又用灵力将浊物迈入地底极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这也算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过您老人家,以后宗门有好东西,可得紧着我先挑选啊。”拂衣看着渐渐沉睡过去的婴孩,心道还得给他取个名字才行,总不能当着鑫云的面一口一个宗主。
“叫什么好呢......”
正在犹豫时,外面忽传来一道强烈的灵气波动,拂衣警惕地看向外面,只见鑫云急匆匆地御剑归来,风风火火地冲进阵法屏障,一脸惊悚地冲拂衣喊道:“他们找出异象根源了,是一个新生儿,但不是咱们手上这一个!”
第194章 宫中
皇宫中气压低得可怕。
近百名元婴真人聚集在勤政殿内,地面跪了一群平日里高高在上、人见人跪的皇亲贵胄与重臣,他们个个低垂着头匍匐在同样颤抖的老皇帝身后,看着他黑白二色的朝服背后绣制的三眼人像,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元婴修士皆是来自碧霄域及附近修仙域,此刻坐在首位的正是四大阁的四位首座长老,天降异象乃修仙域难得一见的大事,永宁域又属于他们的“地盘”,惊动到常年闭关修炼的他们在所难免。
四大阁平时关系紧密,生意上、人情上的来往极多,由因各家所擅长的领域各有不同,是以大面上没有任何隔阂。不过这次的事实在关乎重大,连四位首座都很少传音交流,只各自打着小算盘,想要为己方获得更大的利益。
玲珑阁首座是一名身材曼妙、轻纱覆面的年轻女修,湖绿色的纱裙将她衬托得入水葱般娇嫩,面上同色薄纱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炼制,将她灵动双眼下的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连同为元婴圆满的道友都堪不破真容。
“诸位道友,”她的声音如清泉泠泠,细声细气却毫无矫揉造作之感,亲和又温柔,“既然事情已经查清,不如先去看看那孩子,而后便各自散了吧。”
哪怕听着动人,在场各位也不是耳根子软的蠢货,不会因为她语气温和便乖乖听话,但大家又都顾忌着她玲珑阁首座的身份,以及声名在外的强悍实力,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没有人回应。
一旦陷入安静,对于在场的凡人来说便有种死亡在靠近的威胁。
永宁域的修士的确少得可怜,但这不代表凡人不了解修士,各国皇室多少都会养几位进阶无望的筑基或金丹期修士,作为地位超然的国师守护自己的国度。这算是一种震慑手段,以防止国土被邻国侵占,亦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征战。
常常能见到国师的皇室中人与朝堂重臣都知道,这些看似与他们长得无甚区别的仙人,连手都不用抬,就能让一个人浑身起火化为灰烬,或是眨眼间死得毫无伤痕。
他们也知道,现在坐在殿上占据了他们平日位置的,都是仙人中最厉害的角色。若这些人一个念头不对劲,他们全都要死得不明不白。
“仙......仙......”老皇帝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的祖上甚至也见过元婴期仙人,据说那仙人还想要世代传承的皇椅。
他们家老祖宗吓得不轻,心里哭成了一片海,面上还是只得热情应下。谁知那位仙人竟是个十分仁慈的的,在宫人窃窃私语中听说这椅子的意义后,便只让工匠拿了图纸,说是自己回去寻好木头打造,不要他们的皇位了。
想到这一点,老皇帝忐忑的心稍微送了一松,仙人是可怕,思维方式也与他们不大一样,但他知道一点:这么多仙人之中,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与老祖宗遇上的那位一样,心地仁厚,不会与他们计较。
于是他因紧张的结巴好转了许多,强打起精神找回了平日的镇静。“诸位仙人,那孩子生下来体弱,正由御医看照着,待他身体好转一些,孤......咳,在下一定将他从禁宫中挪出来。”
广闻阁首座捋了捋齐至胸前的一把白须,精瘦凹陷的脸颊将他一双鹰眼显得炯炯有神,尽管是一副凶悍面相,神情与语气却与玲珑阁首座一样,温和而平静。
“禁宫之所以拦得住我等,只因我等守礼,不曾有过强闯的念头。诸位道友,你们说是不是?”他的话听来是在调侃老皇帝,实则却是在暗示在场所有真人,不要对禁宫动什么歪念头。
在场都是活了几百年的元婴期,无论是人族还是妖兽,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自尊,若是明面上以命令或警告的方式阻止他们硬闯,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广闻阁首座最顾及的还是玲珑阁首座的面子,她已生出入内查探之心,若是直接反对,以后怕是不好相处。
最关键的是,现在谁都想将那孩子把在手里不放,可孩子只有一个,总不能像分资源那般分成近百份一人一份吧。
在场真人们非常给面子地回应了一下,玲珑阁首座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终也轻轻点了点头。看到这情形,广闻阁首座心中一松再次开了口。
“禁宫的孩子乃非凡之人,从他脱离母胎的那一刻起,实则便与你们翼国、乃至于整个凡俗世界没有了任何关系。他的身份并非皇子,而是修仙域未来的一个契机。于你们翼国而言,失去一个皇子算不得什么,我瞧诸位皇子巴不得这孩子早些离开,是不是?”
听到这带着笑意的话,在此皇子仍是不敢吭声,只将头垂得更低,心中却是大喊着回应:是是是,快点把人打包带走吧!
老皇帝儿子不少,自然不在乎这一个刚刚生下来的小娃娃,他现在连小娃娃的母妃长什么样都忘了,哪里会有什么感情。
他私心里确实想过,要是能将这娃娃培养起来,翼国以后岂不是能成为永宁域一等一的大国?可眼前的现实让他十分清醒,这完全是痴心妄想。
凡俗国度的争斗在这些仙人眼中就像是小孩子抢玩具,毫无意义可言。小皇子既然是修仙域的重要人物,那他无论如何都把人留不住,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把人交出去,说不定人家看在他懂事的份上,还会留下一些谢礼。
就像老祖宗曾经遇上的那位仙人,就给他们留了一些灵气十足的好东西,这也是他们翼国皇族寿元总比旁人长的原因。
正想开口表个忠心,结果还未张嘴,就听得上方再一次传来老者温和的声音。
“不过......婴孩体弱,经不得传送阵与外域灵气的压力,我等身上的威压也能轻易要了他性命,或是留下难以改善的暗伤。所以我倒有个提议,不知诸位道友愿不愿意一听?”
在场真人面上笑嘻嘻,心里齐刷刷翻着白眼,你都开口了,谁还能说不愿意吗?
广闻阁首座丝毫不介意大家眼中一闪而逝的暗讽,活了这么多年,再薄的脸皮也该厚实起来了。他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195章 储物空间
红叶山上寂静可闻鸟啼声,翅膀扑腾扑腾从近到远,像是要集体逃离翼国这片不安宁的土地。拂衣与鑫云坐在山洞里,不时看一看沉沉睡去的母子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天空中的异香淡化了许多,但大片大片粉紫色的云雾仍是镶嵌着金光,在凡俗中人看来并没有太多差异,唯有灵觉敏锐的修士仔细感悟,才能从其中体会到一丝不同。
异象仍温和,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详的意味,可这对于不理解天道深意的修士们来说并不能代表什么,分析出来的东西亦只能算作胡乱猜测。
拂衣与鑫云皆是如此,不知道两个新生儿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引发这场异象的究竟是哪一个,亦或许是他们两个。
“现在有头有脸的元婴真人都在皇宫中聚集,设下了严密阵法结界隔绝,我只敢远远在外偷听一阵,毕竟人家都是后期、圆满。”
鑫云委屈巴巴地垂着头,好像一只被大雨淋湿的小兽,然而这副姿态在拂衣看来很可笑,只不过碍于情面,只能做出安慰的模样来。
“前辈不必介怀,能听到这个消息都很不错了,好多元婴初期真人连接近的本事都没有,更不要说偷听了。既然那孩子被藏在了禁宫之中,想来也有那古怪阵法隔绝外界的一切,那些真人不会轻举妄动的。”
人多粥少,分不均匀,四大阁的元婴期必会站出来做出一个相对公正的决定。拂衣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稍加思量,就猜出四大阁长老有可能做出的决定。
那个万众瞩目的婴孩,应该会留在皇宫中长大,只不过他不再能够参与到皇室纷争之中,也与那些所谓的亲人毫无关系。四大阁的长老必会安抚心怀鬼胎的众人,让他们为三千域的未来考虑,放下私人纷争。
“你说得对,那些老东西不敢随便抢人,要是伤及宫中无辜凡人,动摇翼国原本安稳的根基于他们心境有损。”鑫云赞同地点了点头,眨巴着眼睛夸赞道,“你好聪明啊拂衣,难得有你这么通透的小修士。”
拂衣笑嘻嘻地点点头,夸奖什么的,她一向是来者不拒。只不过她可不是什么通透小修士,她的大智慧可是经过了数百年的沉淀啊,咳,当然,她也承认她确实比别人聪慧通透几分。
“多谢前辈夸奖,”拂衣做出一副喜形于色却又竭力压制的神情,毕竟正经筑基初期遇到长辈夸赞时,大都会是这副模样,而且顺便还会接着卖弄一番,以求更多的表扬,“晚辈还认为,这些真人多半会寻找一个替代品转移视线。”
鑫云扬了扬眉毛,瞪大眼睛道:“这你都猜到啦!我刚刚还在想呢,若换作是我,肯定会寻一个差不多的婴儿出来在外承受压力,真正的底牌必须隐藏起来。”
此时在皇宫中的真人不会太多,四大阁长老能容许他们坐着会谈,就必然有足够把握控制住他们不到外面胡说八道。不论这些元婴期人品心性如何,都不可能无懈可击,只要抓准弱点再循循善诱,拿三千域的集体利益说事,最终定会达成一致。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换个地方藏一藏?不论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两人出生的时期应该都差不多,甚至有可能在同一天。要是他被人发现,要么被拿来挡劫,要么会被发现身上的气息不对,与禁宫的孩子一起被拘起来。”
鑫云闻言点了点头,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道:“我有个好地方,就看你愿意不愿意进去。”
拂衣一听心中就是一紧,这狐狸一样的表情,该不会是让她进入与生俱来的储物空间吧?妖修的储物空间能够存放活物,可里面当真不是什么仙境一般的地方,至于她怎么知道?咳,那不是因为她前世进去过嘛。
“不知前辈说的是......”拂衣打定主意装傻,心中盘算着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可是想来想去都没什么进展。孩子需要人投喂,不能长时间离了人,总不能把这担子交到痴傻残疾且随时可能断气的妇人身上。
“你知道我们妖修生来便有一个储物空间......”鑫云叽叽歪歪一大通,将自己的储物空间描述成绝佳藏匿地点,绝口不提里面昏暗无光、空气不流通、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拂衣听到她好似描绘天堂一般的语气,心中小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还“清静自在”、“钟灵毓秀”?要点脸行吗?说是个垃圾场都不为过吧!
腹诽归腹诽,拂衣还是没办法拒绝,她绝对不能让宗主落到四大阁手上,不管他们有多正义都不行。至于另外一个新生儿......拂衣实在是疑惑不解,那一个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跟宗主有没有关系?她很想去查清,可是修为有限,实在有心无力。
“那好吧,这段时间就有劳前辈了。”拂衣抛开心中杂念,恢复冷静后一口应下了鑫云的热情邀请,看到她脸上贱贱的、得意的笑容,拂衣恨不得修为立刻暴增至元婴圆满,把她打回原形拔光虎毛。
见她应下,鑫云再未多言,神识一动将她与母子俩一起包裹住,难得柔和下来的金灵力充满了力量,拂衣只觉眼前一黑,便来到了一处熟悉又陌生的昏暗空间中。
这里像是一个年久无人居住的山洞,只不过没有实际存在的石壁,也没有东南西北之分。她脚下的触感不硬不软,上下左右都堆放着许多杂物,有灵石,有食物,也有满足鑫云恶趣味的小玩意儿。
她挥开一条被打成蝴蝶结的长尾狐尸身,又踢开一堆言情话本,漂浮着的母子俩移到自己身边躺好,见婴儿再次睁开了眼,她才想到应该给他喂食了。
“前辈,刚刚去寻的食物在何处?”
“啊!我先去皇宫偷听,结果给忘了!”
拂衣:“......”要你何用?
“我这就去城中逛逛,顺便打听打听新消息,我将储物空间与外界打开一个小缺口,方便你听到外面的声音。”
这才像话嘛!拂衣撇撇嘴没有再回应,将小宗主举起来玩了一会儿,不多时就听到了外面街道吵吵嚷嚷的声音。
第196章 扰乱视线
皇城中乱成一团,居住在这里的百姓也算是历经无数风浪,但比起今天的乱子,从前那些造反逼宫、山匪入侵等事皆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数不清的修士在空中飞来飞去,只因宫中“不小心”流传出一个消息,余妃娘娘诞下皇子导致天降异象,如今被晋封为皇贵妃,从此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原本为三品文官的余家老爷一并封为荣国公。
这下市井里可炸开了锅,且不说百姓们如何津津乐道,只说那些筑基金丹期的修士听到此事,一个个就恨不得立马冲进皇宫里,去瞻仰瞻仰婴孩状态的未来大人物。
有元婴真人们镇守,这些低阶修士倒也不敢再抱着什么歪心思,只是异象之子何止万年难逢,当今修仙域重建十二万余年,也只有过两次异象,那还都是宝物出世,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看过记载玉简的修士都知道,那两次异象中生出的宝物,一件被凌霄宗取走,一件被渡厄宗取走,至于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谁都不清楚。
那两次异象的记载更是含含糊糊,如今的低阶修士早就不知道异象出现在哪一方修仙域,记得的高阶修士要么陨落要么早就飞升上域,故意模糊的记载只给世人留下遐想。
这一场因人而起的异象想来也会如此,在无数年后,再不被人放在心上,只能凭借玉简上的只言片语和画面来猜测一二。
空中的低阶修士们一会儿朝着皇宫方向疾驰,靠近结界后停下来做一些无用功,试图将神识探进去,或是抱着侥幸心理往里面挤。
大家都知道这行为是徒劳,但想到既然消息能够“不小心”流露出来,至少说明里面的前辈们不顾忌他们知晓,那万一也不顾忌他们进去呢?只是试了一次又一次,从筑基初期到金丹圆满,无一人能够顺利通行。
靠近皇宫的宋家、田家、以及一些宗亲高官的大宅早就被踏破了门槛,拂衣在进城途中将小宗主哄睡过去,在城外要求离开储物空间,进城后带着隐匿了修为的鑫云直奔宋家门口。
来到宋家大宅前,只见原先精美厚实的大门都被人给拆下来了。
“思画!”拂衣一眼就在游廊上看到了宋思画急匆匆的身影,这里修士极多,对方又是一脸焦急,压根儿没来得及注意她。
“拂衣,你跑哪儿去了!”宋思画踮起脚尖朝她挥了挥手,这会儿也顾不得身边挤满了金丹修士,在里面推来搡去,终于挤出一条空路。“呼,都在这儿打听皇贵妃的消息呢,宫里的结界还没解除,也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咦,这位道友是?”
“这是鑫云,她......和我以前见过几面,前几天正好又遇上了。”拂衣含糊解释了一句,见两人打过招呼又问道,“你们家人和田家可有什么损失?”
宋思画轻松地笑了笑,道:“我找到阁中管事了,他听后便与一位阁中长老出来帮我撑了撑,现在没人再用阴狠手段逼迫我家与田家人了。”
她说完抿了抿嘴,又接着道:“只不过......阁中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务必要寻十条安全路线前往十个安全地点,无论翼国还是别国都可。还说不必刻意隐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拂衣与鑫云一听便知这是四大阁要扰乱视线。宫中的孩子像个香饽饽,高阶修士都想去啃上一口,此刻在宫内的元婴期达成了一致,不会对他做出有恶意的举动,但外面还有一大堆隐匿起来的真人,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谁都知道凡人无法承受传送之力,这孩子在引气入体之前都必须活在永宁域,十条不同路线,十个安全藏身地,足以扰乱一部分修士的视线,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错误的地方。
这本就是一种冒险的心理战术,外面的元婴期就算猜测孩子会留在宫中,也不会轻易错过查探这十条路的机会。
真假皇子有什么区别,眼下宫外的人全都不知晓,按照那些本就思虑过多的修士思路来看,想要藏起真皇子,宫中的元婴期会有三种选择。
第一,大张旗鼓将真皇子留在宫中,外面的十条路全是障眼法。
第二,留在宫中的才是障眼法,外面十条路中有一条是正确的路。
第三,以上两种都是障眼法,他们另有别的地方安置真皇子。
这样的做法,导致找出真皇子并不容易,大家都是元婴期,宫中的且还都是后期与圆满,加上四大阁首座能够动用的人脉与宝物,有的是地方藏起一个小小婴孩。
所以挑选路线的事根本不必隐瞒,拂衣甚至想到,既然玲珑阁将此事托付给宋思画,那么另外三大阁会不会也托付过其他的人,再选出更多的路线来。
这样一来,整个永宁域都将陷入彻底的混乱中,而现实越乱,真相便越安全。
“那你可找到了?”鑫云像个幼稚的好奇宝宝,似乎完全不知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只随着心意张口就打听起来。
宋思画尴尬地抿了抿唇,笑容中带着几分歉意。“管事只让我不必隐瞒寻找之事,至于路线究竟是哪几条,许是不好告诉道友了。”
鑫云“啊”了一声,连忙摆手致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一时好奇,你别放在心上。”
拂衣暗中撇了撇嘴,正想与宋思画告个别,就听外面传来了喧嚷声。“怎么回事?”宋家的修士们纷纷赶了出去,三人也不耽误,连忙挤在人群中朝往涌去。
刚刚踏出送家门,所有人都感觉到天空之中传来的阵阵威压,筑基修士的胸腔都被压力震得闷痛。众人抬头看向上空,粉紫色的云雾中有六道看不清的影子闪闪烁烁,分明是元婴修士动起了手。
“这可是凡俗啊!”
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这里的土地与灵气可不足以支撑元婴期斗法,要是动起真格来,整个翼国都有可能被夷为废墟。
第197章 少女
天空中的压力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地面的金丹修士都有些撑不住了,一开始还在城池上空飞来飞去折腾的修士们早就倒地吐血不止,及时祭出防御护罩的修士稍好一些,却也得找一个支撑点才能勉强站稳。
拂衣只觉胸腔中似有一把重锤猛击,浑身灵力运转不畅,血流都快要逆行,喉头一甜,嘴角还是溢出一丝暗红色的血线。
正在这时候,威压消失了,如同来时的突然,走得也是干脆迅速,没有任何征兆。众修士身上的重压骤然不见,一个个反而东倒西歪,再难使上半点力气。
又隔了不到十息,两道闷闷的巨响从遥不可及的远空传来,震得下方地动山摇,好些平民百姓的简陋房屋都在瞬间崩塌散架,唯有高门富户与皇宫依然屹立不倒。
“这是......有两名元婴真人陨落了么?”宋思画擦掉嘴角的血,捂着剧痛不已的胸口再次站稳,看着天空低声呐呐道,“这么快就打起来了,以后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鑫云白着一张脸,看上去也像是受了内伤,声音弱弱地道:“耗时这么短,哪怕是四对二也太快了,多半是四个元婴圆满对战初期。”
那两声巨响的回荡了许久,彻底平静下来时,天空中果然出现了四道黑影,一闪便消失在皇宫的方向。空中异象丝毫未变,没有像寻常的云雾那般被气流冲散,稳稳当当悬挂着,连气息都不曾改变。
“这是杀鸡儆猴啊......”鑫云眯了眯眼,低声道了一句,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过健康,又亡羊补牢般干咳了一阵。
好心的宋思画立刻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问道:“道友没事吧?要不要服一粒丹药?”
拂衣:“......”她好着哪!储物空间里的丹药也快堆成山了!可惜这些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木着一张脸欣赏鑫云的表演。
“咳咳咳咳......唉,没事没事,我平时疏于淬炼肉身,看来还是太虚弱了,以后,咳咳咳......以后要再努力一些才行。”鑫云脸上挂着懊恼的神情,捂着并无起伏的小胸脯喘了一会儿气,才又做作地恢复了原状。
宋思画见状顺口宽慰了几句,接着便对二人道:“抱歉,我得去完成阁中任务了。我家与田家承蒙阁中照顾,我也得好好做事回报才行。拂衣,这回多半是不能陪你四处游历了,待传送阵启动,我就得跟管事一起回碧霄域。”
拂衣理解地点点头,聚散总有时,她来宋家这一趟为的也只是看看情况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顺便也是来告个别。“好,以后有机会我去玲珑阁寻你。”
“好,再会!”宋思画朝二人道了一礼,转身回到宋家去族人告别,二人见她钻进人群中,也不再此久留,匆匆来到大街上开始分头打听消息。
总算是耳根清净了。拂衣刚与鑫云分开就有一种无比轻松的感觉,久违的自由重新到来,让她恨不得就此遁走再不相见。可惜小宗主还在鑫云的储物空间里,再不想见也还是得相见。
拂衣找到一家围满了筑基修士的茶肆,站在一边听里面一名穿着灰衣的男修唧唧哇哇分析,听来听去没什么新鲜,倒是让一群没什么脑子的筑基初期眼睛发光。在人群中,拂衣注意到了一名年轻女修。
女修穿着白色贴身短打,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连一丝碎发都不曾落下。她的五官在修士中算不得精致,但凑在一起却又极其好看。拂衣注意到她并非因为人家好看,而是因为她袖口处隐晦地绣制着一道暗纹,分明是巫符文。
与三眼人像眼中的巫符文完全不同,是一道全新的、见所未见的符文。若不是拂衣有前世记忆,看到这花里胡哨的东西只会当作是新流行的什么花样,绝不会往巫符文上面想。
难道她是翼国皇族?拂衣心中暗自猜测,却见对方似有所觉般朝她看了一眼,紧接着就转身消失在茶肆。
有猫腻。拂衣皱了皱眉,只迟疑了片刻,便收敛灵息离开茶肆跟随而去。都是筑基初期,就算被发现了也无甚危险,大不了就出城打上一架嘛。
白衣女修脚步匆匆,一直往人少的地方钻,拂衣好奇心更重了几分,既然是皇室中人,怎么不往皇宫方向走?只要对守宫门的人表明身份,里面的元婴修士也不可能不放她进自家门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条无人的破旧街道,这里看上去应是贫民窟,房屋在刚刚那场斗法中尽数倒塌,里面的平民百姓也早被好心的修士移去了别处。
来到这里,拂衣也不算是暗中跟随,而是摆明了要与对方说上话才甘心。女修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问道:“道友何意?”
“你是翼国皇室中人吧?”拂衣看出她的警惕,为了避免引起更强烈的防备,她干脆直言了当问了出来。
女修明显一愣,显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不过脸上神情却是摆明了答案。
“我没有恶意,就是好奇跟上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宫中的情况。”拂衣说的确实是实话,她真的很想弄清楚宫中另一个新生儿是谁,与宗主的残魂究竟有没有关系。要是能和这位少女套套近乎,说不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是怎么知道的?”少女避开了关于皇宫的询问,只不过见拂衣神情坦荡,说话毫不拐弯抹角,还站得老远以免引起误会,心中的警惕顿时削减了大半。
“嘿嘿,宫中没有结界时我偷偷溜进去过,在里面看到过与你袖口相似的符文,就想着你多半是皇室中人。”拂衣没有隐瞒,前段时间偷溜进去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只要提及冷宫,就不会暴露更多。
少女显然松了口气,抿着唇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如今老皇帝的女儿,不过我进不去皇宫,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说完她又低声呐呐道,“我也不想知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怨怒,听上去倒像是在告诫自己。
拂衣看套近乎有戏,正要趁热打铁开启大忽悠模式,结果就听身后传来搅屎棍鑫云的声音。
“拂衣你在这儿做什么!快跟我来!宫中结界打开了!”
第198章 庆典
皇宫外的屏障消失的瞬间,一些正尝试着往里面闯的低阶修士刷一下就冲了进去,很快便被里面的元婴真人止住,虽未动手警告,但也将他们吓得不轻。
拂衣与鑫云赶到的时候早就不见了少女踪影,不过二人传音嘀嘀咕咕了一阵,鑫云好歹是答应帮她留意那个“新来的小妖精”。
趁着城中乱成一片,拂衣在前往皇宫的途中还悄悄偷了好几壶羊奶,还暗戳戳探入好几家富户,挑了好些厚实好看的小衣裳,从足月到周岁都齐全了。
投喂孩子的事指望不上鑫云,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人就跟着跑远了,压根儿记不起储物空间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活物。
“能不能进去啊?让我们也瞻仰瞻仰异象之子啊!”
“就是!我们又不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不让进!”
半空中不少金丹修士开始抗议,敢说话的自然都是金丹圆满,距离元婴期只是一步之遥,让他们有种“老子很快就能和你们平起平坐”的错觉。
站在地面的大都是筑基修士,只有极少数低调的金丹初期、中期跟他们一起守礼地等在宫门外,也不用神识探入其中四处乱扫。
哐哐哐几声巨响从远处、近处传开,宫门象征性地打开了,里面传出一位老者苍劲有力的声音。“欢迎诸位道友、小友入宫参加异象之子新生大典,太极殿内设有宴席,国师殿内设有祭台便于感悟异象,请诸位自便。”
声音落下,宫外的修士们纷纷冲了进去,拂衣与鑫云也紧跟着入内,走了没几步,鑫云的脚步忽然一顿,目光闪烁着一一看向许多个不同方向。
“前辈,怎么了?”
“七十九名元婴,分别前往不同的方向去了。有人走的空路,有的钻的地洞,还有人收敛气息压制修为走大门。”
两人传音时也不再停留原地不前,跟着众人一起来到太极殿外,只觉刚刚还能感觉到的无形压力,此刻已经全部消散。
空中再无元婴期身影,连金丹后期、圆满都少了许多。拂衣知道这是他们有所感应,追着那些转移视线的真人们去了。
不管那七十九名元婴手中有无婴孩,有的是真货还是假货,宫中至少是清净了许多。拂衣手上有小宗主,心中丝毫不慌,与鑫云一起在备好的长宴间穿梭,好奇地尝试着永宁域特有的新鲜果子与食物。
皇室的东西经由灵泉水浸泡,多多少少祛除过杂质,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口味更是不必说,果子清甜,食物鲜香,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淡定的两人在周遭众人惊诧目光中享用了不少美味。
人家是正儿八经来参加宴席打听消息,她俩却像是打着进宫长见识吃吃喝喝的主意,一些认得拂衣的修士更是惊掉了下巴,说好的冷酷无情强悍剑修呢,那个在果盘里挑选品相最好果子的人,真的是与金丹期对战的夺宝赛魁首吗?
拂衣才不管那么多,折腾来折腾去,好不容易把小宗主偷到手,结果又出来一个新婴孩搅局,简直心累。来都来了,干脆放松点想干什么干什么,反正现在又不可能靠近那名不知真假的“异象之子”。
“名头听起来倒是威武,异象之子,啧啧啧,搞得跟天道亲儿子似的。”鑫云砸吧砸吧嘴,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四下扫了一眼,“走走走,这里没什么意思,去国师殿看看。”
拂衣点点头,将手中果核化作粉末消散,跟着嘀咕道:“确实没什么意思。”
众修士:“......”一长桌子都快被吃光了才说没意思,早干嘛去了?脸皮可真厚实啊!
两人大摇大摆离开太极殿,在哆哆嗦嗦的宫人指引下来到国师殿,在这里感悟的修士不多,偌大的宫殿与广场显得有些冷清。广场上粗矗立着一道极高的正方形石台,与华丽精致的大殿格格不入,想来应当是国师感悟天地的地方。
自打数不清的修士从外域赶来,这位金丹初期的老国师就再未露过面,老皇帝找不着他,外域修士不认得他,如今已经不知避到哪里去了。
能留在凡俗混日子的大都是寿元将至,在安逸环境中享受一番世人追捧,直到死亡逼近。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为体悟世情、领会人世间悲欢喜乐,或是习得凡俗中人值得学习的一面。翼国这一位国师显然属于第一类。
“弄得跟神棍似的,难不成靠近天就能感悟更多?那大家都御器飞上云端感悟得了。”鑫云踢了踢圆柱,也没有刻意放轻声音,引得周遭修士闷笑不已。
拂衣正想传音问她有没有找寻到那名少女的踪迹,余光就见远方行来一人,正是她想找的人。“嘿,我过去看看,你先自己玩吧。”
鑫云嘟了嘟嘴,又假装不在意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小孩子家家的就是爱玩。”说完眼神假装看向柱子上空,余光却时不时往拂衣与少女身上扫,心中忍不住嘀咕着可千万别在这时候交上别的朋友,那她的地位可就不稳了。
地位一旦不稳,以后还怎么利用她做事啊!
拂衣可不在乎她若有若无的视线,欢快地跑到少女前方招了招手,热情地打着招呼:“喂,你也进来啦?”
“嗯。”少女不似刚开始那般冷漠,点点头回应了一下,又主动道,“我不叫喂,我叫云梦。”
“好的好的云道友,我叫拂衣。”拂衣记得翼国的国姓是殷,想来这姑娘已经不当自己是皇室中人,也不打算认亲了。“你也没看到那孩子吧?也不知道这庆贺大殿会不会让他露面。”
“露面又如何,反正都是假的。”云梦没有开口,而是开始传音交流,“他们不会暴露那孩子的真实模样和气息,一旦被世人见过,以后想寻找就容易多了。”
拂衣赞同地点点头,见她也无心去宫中四处寻找打听,于是便收起了撺掇的心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无冤无仇且交流顺利的情况下,她还是很愿意与人为善的。
没办法,人美心善可不是说着玩的。拂衣正在心中暗戳戳自我表扬,空中再一次传来了老者浑厚的声音。
“庆典将于落日时分开始,瞻仰异象之子者请前往祭祀广场等候。”
第199章 震慑
这场庆典对于翼国百姓而言是件激励人心的大事,这代表着异象之子将带领他们的国度走向光明,从此再无战乱,再无侵犯,他们已然成为永宁域最强大的国度。
然而对于修士们来说,这场反声势浩大的庆典其实更像是一个笑话,一个过场。明眼人都知道,被那名哆哆嗦嗦的美妇人抱在怀里嘤嘤哭泣的不是异象之子,甚至可能不是翼国皇室血脉,而是随便找来撑个场面的幌子。
但本着来都来了原则,大家还是兴致勃勃地赶到祭祀广场,这里是皇室祭天祭祖的神圣之地,用来祈雨祈福祈求国运隆昌,至于有没有用,反正也看运气。
修士们自是对此不屑一顾,求天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不抱有敬畏之心,这片看似庄严神圣的广场就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平日里连低位分宫人都不敢靠近的火台、石像,现在正被不少修士靠着倚着,过分一些的甚至还坐了上去。
拂衣没有参与其中,欺负凡人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那些看似随意的修士都是筑基初期、中期,心性还未稳定,都是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才会做出如此举动。
而她的优越感来自于本我,不在于外物,无需这些小动作,她也知道自己是个强大而坚定的修士。
“那孩子身上也没有气息,很纯净。”鑫云悄悄探入神识观察了一下,将自己的感应传音告诉了拂衣。“身上佩有一枚三眼人像黑白二色玉佩,我不敢仔细探,但多半正是遮掩气息之物。”
拂衣点点头,佩戴皇室标识完全不引人注目,黑白二色既是翼国国色,又是世间随处可见的颜色,短时间内造出几十上百份假货也很容易。
“这样一来就更难确定谁真谁家了。”拂衣传音回应了一句,对于打探消息已经有些不抱希望,四大阁的手段简单且有效,说不定宫里都留下了一些假皇子以防万一。
这跟她从前仿制器灵碎片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能扰乱视线,就算被人知晓有假货混淆其中又如何?所以她很想到,若要寻出真相就得先等混乱过去,在水没有浑到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再去摸鱼。
想通了这一点,拂衣心绪放松下来,打算仔细听听四大阁的首座长老要说些什么。
皇宫中挤满了修士,却见不到除四大阁首座之外的任何一名元婴,老者站在四人中间,朝下方压了压手让众修士安静下来,一瞬间,整个皇宫鸦雀无声。
“诸位皆知,异象乃是不寻常之事即将发生前,天道所生出的外在表现,对于我等生灵来说是一种预警,但这并非天道‘仁心警告’我等,只不过是自然衍生出来的变化罢了。是以诸位不必再去猜测这孩子是好是坏,日后会成长为有利还是有弊之人。”
老者的话浅显易懂,就连一众战战兢兢的凡俗中人都明白了,这位异象之子只是身份特殊,地位超然,但并不代表非要将光明美好的期望托付于他,毕竟人家也可能长着长着就歪掉了。
“此事终将传遍三千域,这孩子的命运从此再无定数,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将产生持续不断的影响,是以诸位放心,四大阁绝无将大家永远留在此地之意。只有一点......”
老者顿了一顿,鹰眼骤然迸发出一道锐利精光,远远的都能摄魂一般,让人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惧意。
“若有胆敢闯入皇宫,试图抢夺异象之子占为己有,无论筑基还是元婴,一律杀无赦!”
杀无赦三字久久回荡在寂静宫城中,一众低阶修士不免背脊发寒,不知是因为那一道道强势袭来的威压,还是因为本心对高阶修士的恐惧,谁都不敢再生出一丝歪念头,甚至对异象之子的好奇心都减少了大半。
拂衣与鑫云完全不在被震慑住的行列之中,她们的共同特点是心境稳定加脸皮厚实,不是随便吓唬吓唬就会退后的人。
特别是鑫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有了一个歪主意。
“拂衣,你先瞧着热闹,我去去就来。”
“你要做什么?”
拂衣双眼直视前方,传音询问了一句,还未得到回应就觉身边没有了鑫云的踪影,只余下云梦还在注视着高空之中的四位首座。不知为什么,云梦扶着后脖颈皱了皱眉,待她将手放下时,拂衣只见刚刚捂住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小小血点......
溜得还是又隐秘又迅速,有这本事,好好做个正经虎多好。拂衣心中腹诽了几句,也不去关注她究竟跑去了哪里,反正知道与寻找异象之子有关就是了。
云梦是皇室中人,以她的血液气息寻找说不定真能有所收获,就算没有,也不过是浪费一点点时间而已。
待四大阁首座警告完毕,又絮絮叨叨一通“三千域乃一个整体”之类的话,这个临时举办的大型庆典就算正式开始了。
那个不知真假的可怜婴孩被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量托起,身着华服的美妇人双手颤抖着,看着怀里的孩子骤然腾空,吓得几欲尖叫出声。
孩子被黑白二色的襁褓裹住,上面绣有无人能懂的巫符文,皇室的凡人们只是一代代流传这些纹路,压根不知道里面究竟蕴含着什么深意。
好在凡俗皇室大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异常尊重珍惜,一笔一划都绝不能出现差错,否则就是“不敬先祖”,是大罪。
婴孩腾空而起时,天空中的异香很给面子地变化了一下,说是变化也不尽然,因为这时正值日落时分,那片粉紫色的云雾自然会随着太阳光芒有一丝改变。
这对于来到宫中瞻仰的达官贵人及皇亲贵胄来说,却是一种了不得的印证,这孩子实在不凡,肯定是真皇子,真正的异象之子,绝对不是假货!
拂衣百无聊赖地看着周遭亮起一道又一道灵光,亮闪闪的,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卵用。还不待灵光散去,消失不见的鑫云突然又回到了身边。
第200章 邀请
鑫云嬉皮笑脸地东扯西扯一些闲话,提也不提刚刚离去做了些什么,出于谨慎,她都没有与拂衣传音告知。一见她这副模样,拂衣哪里不知道她刚刚必然有所收获,一颗心紧跟着活络起来。
庆典除了让人瞻仰小皇子压根儿没长明白的五官,还有一系列繁复的祭祖祭天,不过修士们看到小皇子后便对后续活动没有了兴趣,在老皇帝即将发言时,非常不给面子地一一散去了。
四大阁首座仍然盘坐在高空之中,没有阻止任何人离去,也不阻止后来者入宫,只像是四尊无法撼动的山岳,将漂浮在空中的小皇子团团围住。
“拂道友,先走一步。”云梦厌恶地看了老皇帝一眼,转身朝拂衣与鑫云拱了拱手,打过招呼后混入人群中朝宫外行去。
拂衣与鑫云见她无心同行,于是不再去纠缠,满吞吞跟在后头往另一条出宫的路走,省得与人挤来挤去。刚刚偏离人群的方向,两人就见一名身着內侍服的老宫人颤颤巍巍跑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从一堆修士中挤了进去。
“十九公主......是你吗十九公主?”他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看到周围一个个修士朝自己看来,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公主,老奴就是死在诸位仙人手上,也要替死去的娘娘找到您啊。”
众修士:“......”这人戏好多啊,他们只是好奇围观一下好吗?!
鑫云噗嗤一声笑出来,拂衣强行憋住笑意不去看老內侍,视线直接移到了云梦身上,见她早就停下了脚步,就是迟迟不肯回身。
周围修士大抵猜测出这一幕是个什么意思,想想又觉得没什么看头,于是纷纷转身离开,只余下好奇心极重又闲出鸟来的几名修士,这其中自然有拂衣与鑫云。
“公主......”
“别叫了!”
听到老人家带着小心的颤声,云梦还是板着脸转过身来,低声呵斥了一句。虽是呵斥,但语气中带着一种压制着的无奈和悲凉,神情也不复平日的镇静。
“徐大监,你回去吧,我不过是回来凑个热闹,看看异象之子长什么模样罢了,这里不是我的久留之地。”
徐大监闻言眼眶一红,瓮声瓮气地劝道:“皇上一直念叨您呢,当年的事亦是无奈,公主您就见见皇上他老人家吧......”
“我母后被那贱人母子害死,我一不能复仇,二不能揭穿真相,难道他还要我回宫看着那母子得势的脸受气?仙凡有别,我不与他们争已是仁慈至极,他还想如何?!”
云梦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余下来挺热闹的修士大抵也猜测出了一个模糊真相,这姑娘的亲娘应当是上一届皇后,在宫斗活动中败给了这一届皇后母子,结局自然是个死字。
有底线的修士,对于凡人的仇怨总抱有一种无可奈何之心,杀死一名凡人不要太容易,可是真动了手,他们心中的底线就会被破,哪怕是为复仇,亦会留下一个过不去的坎。
可要是不复仇吧,心中那股恨怒又实在难以消除,那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躲得远远的,期盼着仇人短暂到可怜的寿元早些耗尽。
云梦显然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这就注定了她不会对两个凡俗中人动手,何况皇后与皇子关乎整个翼国,再加上皇帝亲爹在里面周旋,她唯一的选择就远走高飞眼不见为净。
“公主容禀,郑氏和三皇子消失不见了!”老內侍连忙上前几步,跪在地上激动地说道,“前些天就不知去了哪里,就连今天的庆典都没能参加,说不定是招惹了哪位仙人......公主,好歹留下来拜一拜娘娘吧。”
云梦有些动心,想到今天一堆皇室成员中确实不见郑皇后与三皇子的身影,难道真的死在哪位脾气暴躁且底线较低的修士手上?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那,好吧。”云梦虽不相信祭拜一个牌位有什么实际作用,但她对母后的思念让她难以无动于衷。“带路。”她说完转过头来,迟疑片刻后对拂衣与鑫云道,“若是二位道友不嫌弃,不如随我一起进宫待上一阵?”
两人有些错愕,这是什么情况?一开始不还是装作陌生人直接跑掉了吗?现在怎么又邀请她们一起去玩耍?
女人的心,海底针。拂衣觉得很是头疼,她现在压根不想进宫了,里面什么破信息都得不到,还不如回山洞去喂孩子。
“好啊!”鑫云却是一口应了下来,还冲拂衣挤眉弄眼,生怕看不出她的暗示。“走吧走吧,宫里的酒挺好喝......”
拂衣估摸着她这暗示是与刚刚的离开有关,于是只好点头应下来,反正云梦不是个会暗中害人的人,有这请求多半是出于某种不好直说的原因,进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也好。
正在要里面走时,拂衣恍然看到徐大监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眼帘瞬间阖上,低垂着头遮掩住了真实情绪。看上去一副战战兢兢且欣慰的模样,稳健的脚步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这人不对劲。”拂衣赶紧传音告诉鑫云,有元婴期在身边不用白不用,麻烦什么的,就交给实力高强的去解决吧。
“我见过他,心里有数,不必忧心。”鑫云还是回应得很含糊,应当是顾忌里面的几位首座真人,她的大大咧咧只不过是性格中的一部分,内心深处的谨慎、防备与算计可是一件都不少。
拂衣知道这一点,于是放下心来不再担忧更多,她倒想看看这个凡人內侍究竟想从云梦身上得到什么。
各怀心事的四人组合看上去有些诡异,徐大监挑着人少的路往深宫行去,时不时转过头来含泪看一看云梦,又害怕地扫过拂衣与鑫云二人,一副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模样。
“大监不必害怕,”看出他心思的云梦好言劝道,“她们不是坏人,我请她们来只不过是为......”
“道友!”拂衣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不管她心中如何作想,都没有必要告诉眼前这个可疑的內侍。但打断之后拂衣又忽然卡壳,因为压根儿没什么话要说。想了半天,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尴尬道,“能让人再带点儿果子和酒来么?”
第201章 陷阱
云梦抿着唇,微微蹙着眉,秀丽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大字:疑惑。
她当然不会认为拂衣是真的馋果子和酒,更不会认为刚刚的打断是出于无礼或无意,恰恰相反,她可以确定这是对方在提醒她什么。然而她的潜意识不愿意去深思,隐隐有些抗拒真相,是以她很快恢复淡然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就让人去取。”
见云梦不再解释自己的举动,拂衣放下心来不再开口,至于徐大监会不会有所怀疑,她压根儿不在乎。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还能玩出花儿来不成,要是见机不对,一脚踢开走人就是了。
不过拂衣打定主意要把踢人的活儿交给鑫云来做,她这么善良有爱不斤斤计较的修士,怎么能对一个凡人老者动手呢?鑫云底线比她低,做起这种事来完全不会有心境障碍。
“公主您瞧,皇上一直让人将元仪殿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是心中记挂着娘娘啊。以前的老人都送出宫荣养去了,只有老奴和几个小宫女小內侍一起守着,平日倒也清净。娘娘一向最喜欢清净......”
快要走到元仪殿时,徐大监开始絮絮叨叨回忆往事,从云梦出生说起,一直说到十一岁那年离开皇宫,再到二十岁那年回到宫中发现先皇后被害去世。
拂衣听了一阵,并未从其中抓住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只觉这徐大监频频提及旧事来煽情,抱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心。
真正关爱一个人,绝不会一直提及那些令人伤心的过往,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与对方建立更深的关联。若徐大监当真为云梦着想,只会默默看着她离开皇宫走向属于自己的修途,再不济也会在见面时说些令她宽心愉悦的话,以免她陷入痛苦之中。
当局者迷,云梦听到这些话已经陷入往事难以自拔,情绪一低落,整个人的防备心都削弱了不少。是以当她想要跨入元仪殿却被拂衣与鑫云一把拽住时,眼中只有疑惑,完全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如此。
徐大监已经先一步进入了宫殿外门,正站在小花园中急切地看向门外,拂衣神识一动将他拽出宫门,轻轻丢在一旁的墙根下。
“徐大监,你这是什么意思?”拂衣这时有些庆幸,幸好之前偷偷闯入过冷宫,否则她还发现不了元仪殿中若有若无的巫符阵屏障。
这一处阵法比冷宫中的还要隐秘,拂衣能够感应到的气息也与有所不同,这里应该不止是隔绝外人窥探那么简单,不同寻常必有猫腻,在没有足够的把握前,她才贸然踏进别人设置好的陷阱。
“我......老奴......公主救命啊!”徐大监趴在地上不住磕头,活见了鬼一般恐惧,脑袋磕得砰砰作响,很快就渗出血来,看上去有些可怜。
云梦神情软了一下,但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人,在外域历练了这么久,心智自不比宫中娇养着的公主单纯。“大监不必如此,拂道友也没对你做什么,你且说说让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徐大监听到她语气中不曾掩饰的一丝疏远,脸上神情一僵,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装模作样。
“你还是老实交代吧,看你这样子也是被人利用,要是实话实说,还能保住最后一丝情意。”拂衣不再动粗逼迫,而是开始循循善诱。这內侍是上一任皇后的人,还能在这一任皇后的统治下活下来,说明他总是知道如何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对待这样的人,恐吓威胁只会达到吓退的效果。
果然,听到她的话,徐大监的神情渐渐有了变化,从恐惧到纠结,又从纠结到平静,用的时候并不算长,这在凡人当中算得上是心境极稳的人了。
“老奴有罪。”徐大监先是朝云梦重重磕了个头,这回并不带有表演性质,眼泪无声无息落下,眼中满是愧疚。“老奴为保住自己和养子一条小命,受皇后身边的芳玉姑姑所托,这回若见到公主,定要将公主留在宫中。”
“为何?”
“芳玉姑姑前几日被皇上唤去,担起了照顾异象之子饮食起居一责,除她之外,另有几位仙人负责保护异象之子。可昨天......异象之子身子有些不大好,至于具体如何,芳玉姑姑并未与老奴多言,她只托老奴一定要留下公主,说是事关重大,若做不到就要了老奴与养子的命。”
拂衣听后皱起眉头,开始暗中分析徐大监的话是真是假。若异象之子身体不好,就说明刚刚庆典上的孩子是假货,送去宫外的每一个也都是假货,这符合她之前与鑫云的分析,倒是没什么值得怀疑。
让她不解的是,异象之子身体虚弱,四大阁几位元婴首座为什么不出手治疗?就算婴孩身体经不住丹药,总能唤来阁中低阶修士,用柔和的木灵力、水灵力进行滋养吧。
除非这虚弱的程度超出了元婴期的能力范围,连他们都束手无策,只能通过一些奇巧方式来为这孩子治疗。那么利用徐大监留下云梦,图的肯定是用她做“药引”。至于这“药引”具体如何操作却是难以得知。
“那你可曾想过,你留我在宫中,我便可能没命?”云梦讽刺地笑了笑,又摇摇头轻声一叹,“算了,都是自私的人,我也不怪你。你走吧,趁乱出宫也好,留在这里继续服侍新主也罢,从此与我是无关了。”
听到她的话,徐大监再次狠狠一拜,随后起身决绝离开了元仪殿。
“那么,接下来我们可要进去闯一闯?”鑫云好奇地伸长脖子往里面看,神情颇为自信,完全不将此处巫符阵放在眼里。
看到她这副模样,拂衣便知她的传承记忆中必有破阵之法,于是转头问云梦道:“道友,要不要入局看看究竟有什么花样?”
其实三人都知道,既然走到了这里,暗中关注着云梦的人就不会轻易放她离开,而拂衣和鑫云一旦掺和进来,想走也不那么容易。
进退都有生命危险,那还不如直接面对困境,去查个清楚明白。更何况......拂衣眯起眼睛看向鑫云,这位刚刚还窥探到了一些事,要是好好利用,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见一见宫中的异象之子。
第202章 巫符文
在传音得到鑫云的确定答案后,拂衣一脚跨入了元仪殿大门,身后两人纷纷跟上她的脚步,闯进了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危机之地。
云梦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并未因此地乃母亲曾经的住所感到伤心,心绪一旦没有波动,思绪自然就恢复了正常。
“这里以前没有阵法守护,整个皇宫都只有禁宫设有祖阵,这一处肯定是新建的吧。”云梦说完怕二人不理解,又解释道,“祖阵便是翼国皇室祖上一代代流传下来的符文阵法,不知道究竟叫什么,反正我们尊称为祖阵。”
听到云梦的话,拂衣与鑫云都有些诧异,忍不住齐声问道:“你不知道冷宫也有你们的祖阵?”
云梦愣了愣,一脸不解地道:“冷宫不过是处置罪妃或宫人的地方,令人看守着便是了,何必动用祖阵?况且祖阵并不好懂,我修道多年都领悟不到其中真意,更不要说宫中的凡人,这一处多半是哪位元婴真人照禁宫阵法搬过来的吧。”
拂衣摇了摇头,道:“可是冷宫确实有你所说的‘祖阵’,而且下方有一个地洞,看上去很有些年头,至少不是近百年内凿出来的。”
云梦简直难以置信,她自幼在宫中长大,也一直在宫中受国师教导修炼至炼气后期才离开,可她与国师从未感应到除禁宫之外的任何一座阵法。
“怎么会呢......”云梦呐呐道,“要想维持祖阵的启动,必须耗费大量具有灵气之物,永宁域灵气稀薄,灵脉不丰,禁宫正是因为坐落在一条微小灵脉上才能一直保持开启。若冷宫与元仪殿阵法都是宫中本就有的,是不是说明......”
拂衣见她沉默,轻声将她想说的最后一句说了出来。“说明整个翼国皇宫建立在一个巨大的‘祖阵’之上,只不过无法启动,谁都不知启动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一个能够自行复原、自行隐匿阵法气息的庞大阵法,精密到防得住不了解其深意的元婴修士,唯有鑫云这种带有传承记忆的强大妖修才能破解,若是完全启动,世间还能有几人能够顺利闯过?
鑫云的破解法看似简单,但那只是因为她不曾告诉拂衣真正的关窍,到底用上了什么解阵方式,除了外表看起来的蛮力,有没有悄悄注入破解的巫符文,这一切都不被拂衣知晓。
寻常妖修的传承记忆中绝不会有这些东西,那么此阵一旦启动,唯有七大妖祖血脉以及白泽、小桐那样血脉悠远的妖修才能够进入其中。抛开那些不曾进阶元婴、没有觉醒传承记忆的,确实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样一想,拂衣便深觉此地当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巫符阵似乎对凡人的束缚似乎不大,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就像徐大监刚刚那样。而现在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几人想要走出这元仪殿可不那么容易。
要是没有鑫云,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还没有人来看我们啊!”鑫云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大殿都被她的神识探寻得一清二楚,无人也无危险,估摸着只是要暂时困住她们一阵。
三人做好了要等上许久的心理准备,正要淡定地打坐静心,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灵气波动。看到来人,拂衣与鑫云二脸迷茫,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元婴初期修士,苍老的脸上挂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表情,好像随时都要断气。
他身上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息,也说不上是邪气,只是让人想要远离。
“国师大人?您......你是元婴修士?!”云梦忽然惊呼出声,站起身来警惕地看向对方,接二连三发现这宫中的秘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要隐藏修为待在翼国?”
国师用一种做作的慈爱目光看向云梦,避开了她的询问,只欣慰地点点头道:“修为稳固,气息浑厚,很好,很好。”他说完转而看向拂衣与鑫云,白眉微微一挑,“你们两个小修士,转来转去还是转到了本座手中啊。”
拂衣听到他的话,便知自己与鑫云二人在冷宫的小动作被他看在了眼中,不过她并不多么忧心,这位老人家连鑫云的伪装都堪不破,还以为是个真正的筑基期,那么自然也不会想到她们带走了冷宫中的孩子。
以不变应万变,听到这种不好回应的话,拂衣打定主意装傻。“若冒犯了前辈,绝非我等本意,还请前辈不要与我等计较。”
“呵呵呵......”老国师脸上在笑,眼神却是一厉,“你们两个胆子倒是大,连元婴期都不敢再打异象之子的主意,你们偏偏还敢四处乱逛。没有人告诉你们,在什么境界就去做什么境界该做的事?”
鑫云在心中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暗道我这不是正在做嘛,你自己看不穿还叽叽歪歪装模作样,谁在明谁在暗都还没分清楚呢。
“徐大监是您吩咐的么?还有芳玉姑姑......”云梦现在脑中乱成一团,不知道自己究竟搅进了什么局,她不过是个筑基期罢了,何至于让隐匿修为多年的国师如此算计。
“罢了罢了,看在教导你一场的缘分上,让你死个明白吧。”老国师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胡须,指着元仪殿外道,“外面那些蠢货不知如何救治异象之子,而我知道。在你们翼国皇室钻研多年,终是将那神秘符文研究透彻,亦读懂了你们禁宫之中无人能懂的国书。”
老国师双眼迸发着精光,如同一个为执念而狂热的疯子。
“你们这一支,乃是远古时期延续下来的唯一人族血脉,下方阵法是一座精妙无比的巫符阵,你们的文字叫做巫符文,是这天地间最为纯粹的文字,与天道的亲密远远超过如今的任何一种阵纹符文!”
云梦唇瓣翕动,脑中一片空白,这些话像是远大空的虚妄之言,有种不切实际的飘忽感。殷家连有灵根的孩童都少见,怎么可能是什么远古遗留血脉。
那些文字,她一直以为是祖上某位修士的自创之物,说不定正是因为创造时出现了什么差错,才如此晦涩难懂,可现在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最纯粹、与天道最紧密的巫符文?
第203章 地洞
拂衣本以为这老头儿是个糊弄人的自大鬼,没想到他这一番话还真对应得上几百年后的真相,这说明他确实将巫符文给钻研出来了,不算全懂也懂了个六七成。
想来这也是为何他能顺利穿行宫中,还不被四大阁首座长老发现的原因,利用皇宫中本来就有的巫符阵,再结合元婴修士自身的隐匿能力,当然能够轻轻松松穿行在各大宫殿中搞事情。
“我久无进阶中期之兆,原本只想留下来钻研巫符文,看能否从其中感悟出属于自己的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遇上异象之子降世,这是我的机会......”
老国师眼中的精光骤然变成凶光,神情因狂喜而扭曲,心境明显已经出现了重大问题,他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沉浸在这样的激动中无法自拔。
“只要救好了异象之子,本座就能将他带出宫去好好养大,待他能够承受本座魂灵之时......呵呵呵......哪怕换魂后气运大变,不再对三千域有任何影响,本座亦能得到一具全新的肉身,稳赚不亏的事,自然要好好把握。”
老国师的目光再次扫到云梦身上,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慈祥。“好孩子,本座引你入道,教你修炼斗法,说是师恩大于养恩都不为过。如今,也该还清因果了。”
云梦整个人都处于空白状态,听到这话一时还生不出愤怒与反抗之心,只呐呐问道:“你到底想用我来做什么?”
“你们殷家血统看似与凡俗中人一样,实则暗藏玄机,那孩子体弱并非魂魄之故,而是余妃早年过于折腾,让腹中胎儿受了损。那一个个鼻子冲天的首座真人治不好,不过是因为堪不破血统中的玄机罢了。”
见他老脸笑开了花,自负到下巴都冲天的模样,鑫云忍不住讽刺道:“那你又勘破了?”
老国师一副不欲和小辈计较的模样,笑眯眯地道:“那是自然。殷家人血统不会因外族参与而变得稀薄,只要有殷家血脉,那便是纯正的殷家人。我本以为随便找个皇子公主即可治好异象之子的病,但却忽略了他魂魄本就异于寻常,必须有修为之人才能治疗。”
云梦总算渐渐恢复了理智,本能地朝拂衣、鑫云这边靠近,同时厉声问道:“你要将我炼制成药?”
老国师呵呵一笑,道:“非也非也,你们国书之中有一种换血秘术,嘶......”他抽了一口凉气,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无奈地道,“其实本座也不曾完全参透,不过是有七八分把握而已。不过嘛,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换血......”云梦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这秘术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你是殷家人,血液本就不同寻常,再加上这么多年以灵力淬炼,纯净程度远远高于其他殷家人。唯有用你的血去换异象之子的血,才能达到最佳治疗效果,保住这婴孩脆弱的性命。”
拂衣的心情十分平静,甚至还啧啧感叹出声。“您老人家这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也不问问人家云梦愿不愿意,异象之子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再说了,人家既然生来带有异象,哪里轮得到您老操心命数?说不定养几天就好了。”
老国师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笑道:“是本座懂得多还是你懂得多?本座就是那异象之子的‘命数’之一,若不出手,他只会死得无声无息!本座救他一命,他便与本座有大因果,那以肉身偿还自然不为过。”
“前辈这逻辑让晚辈甘拜下风啊!”拂衣简直服气,本以为她和鑫云算得上厚脸皮中的佼佼者,没想到今天又长了一番见识。这神一样的思维方式,还真是为了不生心魔,就能无下限降低底线啊!
这老头看着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心境如此扭曲,怪不得这么多年都进阶不了元婴中期。他这样的货色,就算当真夺舍了异象之子,也是在作死的路上狂奔,一去不复返而已。
拂衣私心里认为,此人修为停滞其实也算得上可惜,他有自行悟透巫符文的本事,从零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说明脑子不但没问题,还很是聪慧。只不过心境实在脆弱,注定难成大器,看来口口相传的“修道先修心”果然有道理。
“云梦,道理都跟你说明白了,本座也不欠你什么,至于你们两个小修士,自己撞进来找死,更是怪不得本座。走吧,老老实实不要反抗,本座不会让你们活活受罪。”
听到他轻巧中带着威胁的话,云梦心中终于生出愤怒,然而正要发作时,却听得身旁两人连声应了下来,让她一时有些错愕。这俩的性格有这么软吗?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走吧走吧,我是真不想死得太痛苦啊!”拂衣用手肘拐了拐云梦,皱着一张脸,看上去怕得紧。
“对对对,能干干脆脆的死总比受罪强。”鑫云也赞同地点点头,还不忘谄媚地冲着老国师一笑,“嘿嘿,前辈,到时候一定要稳准狠,大家毕竟无冤无仇嘛。”
两人面对生死的态度也让老国师有些错愕,这是筑基期吗?心境怎么比元婴期还要稳固?现在的后浪都是抱着要扑死前浪的心在修炼吗?
“后生可畏啊。”老国师没有再多想,心境再稳也只有蝼蚁一样的实力,要不是担心在这里动手会引人注目,现在都能顺手解决了去。
时间不等人,想到自己的计划,老国师心神一凛,神识与灵力包裹住毫无反抗之心的三人,以一种奇异的步法朝地底深处走去。
他每经过一层岩石层,都会调转方位、调整神识、同时将灵力收敛到极致。半柱香过去,拂衣才觉眼前一亮,腾空的双脚也终于落到实地。
他们所在的位置仍是地底,巨大的石洞反而给人一种极致的压迫感,哪怕有数不清的照明石驱散黑暗,也无法赶走这里的阴森寒冷。
“我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此处巫符阵稳固至极,就算是十余元婴打斗,波动亦传不出去。”老国师得意洋洋,指着石壁上一个新凿出来的山洞道,“云梦,你进去与异象之子待在一处。”
“嘿嘿,我也去。”拂衣笑眯眯地拉住云梦,在老国师诧异的目光中向前走了几步。
“站住!我让你去了么?”老国师正要动手,却觉一股难以抵抗的威压袭来,其中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野性,那力量竟像是来自于传说中的远古蛮荒时期。
第204章 反转
在听到老国师得意洋洋地道出,此处阵法连元婴斗法都撼动不了的时候,鑫云和拂衣心里小人忍不住齐刷刷叉腰仰天大笑,这人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应了那句老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是他毫无底线,不需要给自己虐杀筑基小辈找一个“合理”理由说服自己,那么刚刚就该直接在元仪殿动手,杀不了鑫云至少也杀了拂衣。
可偏偏他就是个当了那什么又要立牌坊的人,自认为行事光明正大,对待低阶小辈亦有“尊重”,结果就导致现在趴在地上挣扎,站都站不起来。
“你、你、你是元婴妖修!”老国师只觉身上压着一座无形山岳,对方的威压中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霸气,世间万事万物都不被她放在眼中。明明同为元婴初期,他这具苍老不堪一击的肉身、以及疏于历练的实力,完全经不住这般折腾。
拂衣早就趁此机会拽住云梦逃往上方山洞,老国师为了保护异象之子设置了高阶阵法,里面完全感应不到一丝压力。
“拂道友,这是怎么回事?”云梦再一次陷入迷茫,这一整天的经历如海啸中行船,起起伏伏让人一颗心难以落到实处。
“咳,那位前辈玩心甚重,想在宫中四处转转而已。至于我嘛,”拂衣说着看向地上包得像个粽子似的婴孩,笑眯眯地道,“我就是想来瞧瞧异象之子。”
孩子小小的身体包裹在黑白二色的襁褓中,上面的三眼人像流光溢彩,一看就是采用皇室中最好的布料精心缝制而成。料子上没有一丝灵气,却因几道不醒目的巫符文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男婴小得可怜,瘦巴巴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看上去确实是先天不足,从胎里带来的弱症。与拂衣得到的小宗主相同的是,这名男婴身上同样不带有人族与妖兽气息,干净纯洁得像“虚无”。
不同的是,这名男婴给她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出来,就是一看到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想要避开的冲动。
拂衣在低阶时期不常产生这样强烈的灵觉,除非是当真遇上大事或是危急时分才会出现。而面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她竟有种面对深渊的恐惧,这让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这孩子必然不会带来什么好事。拂衣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个略显可怕的念头,要不要将这份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但这念头一闪便消失不见,毕竟她不是个毫无底线的修士,不管怎样说服自己都不可能做得到。
“拂道友,快看外面!”云梦对异象之子无甚兴趣,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个与自己血脉相同的弟弟,弟弟多了,自然就不稀罕。就算身来带有光环,那也跟她的修途没什么关系。要不是被徐大监骗进来,她压根不会靠近这小娃娃。
能引起她兴趣的,反而是外面强势的鑫云和节节败退的老国师。
拂衣闻声向外望去,只见一道巨大无比的虎爪从上至下狠狠拍向老国师,她虽感应不到一丝斗法余威,却也能从那虎爪的凝实程度与周遭气流的变化看出其威力。
鑫云的眼中有金光流转,那是能够勘破虚妄的白虎之眼,只要对方实力没有高出她太多,一眼即可看穿行动轨迹,并提前做出相应反应。
正因为如此,在同境界的情况下鑫云总是能先人一步,屡战屡胜。也正是有这白虎之眼,数月前她才能成功暗杀南明城主,夺得假冒伪劣的麒麟之角。
白光凝聚的虎爪压至老国师头顶时,那具苍老肉身不堪一击地压缩扭曲,渐渐失去了“人形”,看不出究竟是一团什么玩意。一道闪闪烁烁的元婴脱体而出,本能地朝着山洞这方闪来,然而还未跑到洞口,就被忽然闪现的虎爪捏了个正着。
“哼哼,让你装模作样想杀我,这下打脸了吧?”鑫云蹦蹦跳跳来到虎爪下方,一步步走向半空与元婴齐平,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向那张惊悚无比的脸。“下辈子做个低调的人吧,元婴我就收下啦。”
鑫云话音刚落,身形倏地一闪变作虎身,嗷呜一口就将老国师元婴吞吃入腹,眨眼间又变回人形收起了空中闪闪发光的虎爪。
“唉,这种人要是再多点儿就好了......”鑫云吧唧吧唧嘴,颇有些意犹未尽,不过看她神情有些落寞,似是吃掉这只元婴对修为也没什么帮助。
拂衣早就知道她有吞食敌方元婴的习惯,见状连神情都未变,倒是一旁刚刚生出敬畏之心的云梦,一下子就好感全失,心中还有一丝恐惧。
“走走走,别在宫里待着了,先出去再说。”鑫云风风火火闯进阵中,不等两人回应就将她们丢进自己的储物空间,也将地上沉沉睡着的孩子一并丢了进去。
进入昏暗混乱的空间后,拂衣发现云梦被弄昏了过去,想来鑫云是不想让她看到另一个婴孩。“前辈,能悄无声息出去吗?”
“当然能。”鑫云恨不得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我刚刚不是溜走了一会儿嘛,当时就察觉到国师的气息,他借助巫符阵之力藏匿得极好,一路走到禁宫下方,将那名叫芳玉的宫人带了出去,威胁她去寻徐大监留住云梦。”
老国师了解云梦的脾气,唯有悼念亡母这一个理由能将她顺利留住,而且动用凡人还不会惊动外面的修士,他只需要一直隐在阵法中等待云梦主动上门。
“那我们刚刚所在的位置就是禁宫下方?”拂衣想想还是觉得不对,若真是禁宫,怎会一个镇守的四大阁修士都没有。
“当然不是,小老头能利用阵法顺利通行各宫,对禁宫的了解远远超过四大阁修士。他早就将孩子换了出来,刚刚我们是在御花园地底。现在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四大阁修士,还以为自己手里捏着正经异象之子呢。”
拂衣大大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局面可就更加混乱了,只不过这一回,从虚虚实实中寻找真相的不再是她,而是四大阁修士了。
不过......
拂衣很快又想到,鑫云能够暗戳戳跟踪国师那么久,侧面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对巫符文的了解远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多。
第205章 国书
拂衣没问鑫云打算去哪里躲藏,其实按照她的想法,目前躲在宫中最是安全,等到传送阵重新开启,就能躲在储物空间中由鑫云带出外域。从此天高任鸟飞,找个安静地方开始养娃修炼岂不美哉,谁还能想到去追踪几个筑基小修士呢?
鑫云既然懂得巫符文,就能像国师那样利用这里的巨大阵法穿来穿去,压根无需担心被人发现。
国师能在四大阁的人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实力强大的鑫云难道做不到?不过鑫云自己不愿意暴露对巫符文的了解,她就不好直接去戳穿,多装傻是好事,因为自作聪明的人总会走上死路。
半个时辰后,拂衣忽然被卷出储物空间,抬眼一看,她们正在一处刚刚开凿出来的山洞中,周遭灵气稀薄,天空没有异象,想来是走得极远了。
“抽点小丫头的血丢在这儿就成,换血秘术并不似老头说的那么难。找个地方治好小皇子,我们再慢慢往翼国皇宫走,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就离开。”鑫云没有完全隐瞒计划,只是略去具体方案不提,生怕拂衣看穿她懂得多。
两人都没有怀疑云梦会将此事暴露出去,只不过各自的缘由有些不同。
拂衣一是认定云梦品行不差,二是认定她对翼国皇室和异象之子毫无兴趣,三是知道她痛恨老皇帝,由此可推断,她宁愿消失得无影无踪都不会跑去皇宫刷存在感。
还有一点尤为重要,那就是异象之子的弱症必须由她换血来治,知晓了这一点,谁还敢不要命地跟着孩子扯上关系?
而鑫云就是单纯地认为云梦没这胆子,就算有,她也能一口把人吃掉。
“你要进去吗?”鑫云看着拂衣,没有一下子将她装进储物空间去。
拂衣想想自己御剑还要耗费灵力,还不能时时刻刻关注着两个孩子的动静,不如待在里面看顾着,以免体弱的那个出现什么意外。“好,劳烦前辈了。”
鑫云闻言笑得一脸灿烂,仿佛通过这回应感觉到了友谊的升华。“你记得我的好就行!”她说完神识一动就将人卷了进去,美滋滋地想着,总算把这小修士的防备心给祛除了大半。
抱着截然不同想法的拂衣才懒得理会她笑容中的嘚瑟,一进入储物空间,她的目光就被一本厚重的兽皮书吸引,里面的内容全是巫符文,分明就是国师提到过的《国书》。
拂衣心中啧啧感叹,鑫云的动作还真是麻利得出奇,国书旁边还有一瓶血液,正是刚刚从云梦身上抽取。“准备得还真齐全,什么都不用我操心,简直是杀人灭迹居家好帮手啊。”
正想翻翻《国书》看看能否看明白一星半点,拂衣就觉那名美妇人身上的生机迅速流逝一空。“前辈,把这妇人移出去吧,死得透透的了。”
拂衣并未因她的死有所波动,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罢了,说是她家小宗主的娘,但两人连血脉上的连接都少得可以忽略。妇人的尸身一闪便消失在眼前,余下两个婴孩在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两人醒来的刹那齐声哭了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嘴巴张得大大的,要不是储物空间中声音不大流通,拂衣的耳朵都得被震聋。
“这还没相处就这么不待见对方,看来以后得成仇啊。”拂衣觉得有些头疼,她又不敢取出宗门令牌试探体弱的异象之子,是以无法判定这孩子与宗主有没有关系。
就算能够判定,她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真愁人。异象之子是大白菜吗,一来还来两个,还不如一个都不来呢。”拂衣心中嘀咕了几句,渐渐平静下来比对前世今生的变化,看看能否从其中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前世,她与钟韵、蔺不屈没有进入无相宗,他们三个的修途与今生截然不同,但白泽不一样,他到了撑不住的时候还是会剥魂转世,肉身进入沉眠状态等待所谓的契机。
哪怕前世的永宁域并无异象出现,不存在什么异象之子,这两个孩子或者其中一个孩子也该是存在过。
异人族在几百年后横空出世,神神秘秘不知来处、不知具体是何人、有多少族人存活,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一族本就只有一人或两人。
“国师的存在也是一个定数。前世无异象,便没有引来许多元婴修士,那他就是皇宫中唯一的高阶修士,轻易就能察觉到新出生的婴孩气息不对劲。一个纯净至极的肉身摆在眼前,他不会不心动,治好这孩子的弱症就会提上日程。”
他知晓换血秘术,只需将云梦召回宫中即可一命换一命。至于冷宫的孩子,本就只有皇后母子俩知晓,前世没有四大阁和诸多修士干扰,他们随便挑个日子就能把孩子和妇人给解决掉。
而今生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与钟韵、蔺不屈进宗对白泽必然有影响,一次又一次干涉他们三人的命运,必然会产生内耗,内耗一严重,剥魂转世就得提前。
现在看来,异象的产生或许并不全是因为两个婴孩,而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前世少了一个小宗主,只余下体弱多病的这一个,虽说是被国师当作自己的肉身精心培育,但那老头儿的实力太低,压根不可能抢得了这具肉身。那么前世在外传播‘创圣之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长大后的体弱皇子。”
大致理清了这一切,拂衣心中的迷雾似被阳光驱散了一般,一点点消失不见。“两个孩子相互抵制,总比前世的失衡状态要好得多。就算体弱的这个长歪了,也还有健康的这一个来牵制。”
想到此,拂衣不再关注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这是气息不合引起的矛盾,她哄也哄不好,反正哭累了自然会睡过去嘛。
毫无育儿经验的拂衣偏过头去,将《国书》拽住牵回手中,紧紧皱着眉头专注仔细地一一看去,半个时辰后,她忍不住深沉地叹了口气。
“还真是一个字都看不懂啊。”
第206章 换血
再一次从储物空间出来已是半个月后,拂衣站稳落地后,只见夜空中挂着一条又宽又长的星河,把地面的一草一木都照得清清楚楚。
她与鑫云正站在四面环山的一片小型草原上,神识可触及的范围内空无一人,连活着的凡俗野兽都没有一只。安全是安全,不过灵气稀薄得几近于无,待着不太舒适。
“前辈,我们就在这里给孩子治病?”拂衣想到巫符阵法的特异之处,很快明白了鑫云此举的意义。破阵需要收敛灵气,丝毫不漏,那么使用异人族的秘术多半也不能受到灵气干扰。建立凡俗国度的地方大都具有小型灵脉,唯有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才最适合。
“不错,而且还得你来做,我身上既有白虎气息又有元婴灵息,就算隐匿起来也不适合操作秘术。你境界低,灵息弱,还是个人族,怎么都比我适合。”
鑫云语气中带着夸赞,但拂衣怎么听怎么别扭,什么叫她境界低灵息弱?她在筑基初期已经算是很强大的了好吗!
别扭归别扭,她还是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秘术究竟该如何实施?”
鑫云从储物空间取出《国书》,有模有样地翻到中间的某一页,伸出细长白皙的食指指着某一段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呐,这里写着‘以同胞之血换同胞之命,使其病症伤痛在重建中毁灭,异人之力在毁灭后重生’。”
拂衣:“???”这不是简介吗?她要简介有何用!她要的是具体方法啊!
鑫云见她一副不理解的模样,神情变得纠结起来。“怎么说呢,这段巫符文确实表达的是具体操作方式,可一旦用如今的文字语言道出,就好像什么都没说。”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拂衣抚了抚额头,这还真是麻烦了,总不能现在开始学习巫符文吧,等她融会贯通,那孩子的十周年忌日都该到了。
“不错,所以接下来你就自己发挥吧。”鑫云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好像是在说什么正儿八经的事,偏偏说出来的话又有一种荒诞之感。
拂衣:“???”这事还能自己发挥?她能怎么办,把血注入进入再把原有的血抽出来么?“前辈,好歹给点儿提示吧。”
鑫云很是为难,负手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子,最后居然变成了虎身嗷呜了一声,明显是着了急。“不管怎么领会都是这个意思,让病症毁灭,再在毁灭中新生。我的理解较国师更深,知道无需一命换一命,只需用血来换命即可,更多的实在是说不出来。”
“这就是会一门新语言的重要性啊,以后要抓紧时间学会巫符文才行了。”拂衣扶额摇头,深呼吸片刻后冷静下来,打算先大胆上手试一试再说。“耽误不得了,那我先开始换血,说不定试着试着就成功了。”
鑫云点点头,将那名体弱的婴孩取出来放在地上,接着又将装满云梦血液的瓶子取出,笑得颇有些得意。“保险起见我抽取了她两滴精血,嘿嘿嘿,效果应该不错。”
拂衣:“......”可怜的云梦,这下怕是要修整个几年才能恢复了。“那前辈先离远些吧,我会尽量做好的。”她说完不再沉浸在迷茫中,而是开始思索已知的巫符文特性,同时将神识与灵力覆盖在婴孩身上,仔细感应着他的不同之处。
鑫云消失得无影无踪时,拂衣已经沉浸在异人族特有的血脉气息中,感应着国师所说的不同寻常之处。她一开始什么都感应不到,像是在浪费时间感应一团空气。
半柱香过去,拂衣仍不曾灰心,神识分开两边分别感应着婴孩与云梦的血液,以便能找到这二者之间的共同点。
“咦?”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她终于感受出一种稀薄得难以捕捉的气息,这让她心中一阵狂喜,因为那一闪而逝的气息实在太熟悉,那是无相宗内绿色雾气中蕴含的奇异生机!
宗门处处都是那样的气息,广场上、绿色雾气瀑布、每一座山峰内部,整个无相山脉都被这生机覆盖,就像是生来便存在于那片隔绝于世的土地上。
她从未在外域任何地方感受过相同的气息,其中蕴含着极具力量感的活力,如今的修仙域根本无法衍生出来,据她猜测,那应该是来自于远古最鼎盛时期的生机。
而她刚刚确实在两个不同之人的血液中捕捉到了同样的生机,这更加说明了异人族正是遗留自远古时期,他们的血脉确实不同于后来衍化出来的人族。
“以血换命......毁灭和新生......”拂衣心中繁复念着这几句含含糊糊的话,迷雾似乎稍微淡去了一些。“会不会是用云梦血液中较为浓郁的生机,去暴力摧毁孩子体内的弱症?”
拂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特别是结合国师之前的只言片语,思路愈加清晰。“必须要用修士的血液来治疗,这说明凡俗中人血液中的力量不足以摧毁病症,也不足以引起‘新生’。”
心中豁然开朗后,拂衣仍然没有急着动手,她盘坐在婴孩之前,闭上眼凝神静气收敛灵息,将心境稳定在无波无澜的状态,就连丹田之中的两条小鱼都转动得极为缓慢。
唯有这样才能将灵气降低到最低程度,不去影响秘术的实施。
待心中再无半点怀疑与担忧,拂衣才以神识牵引出瓶中血液,化作一条条细密的暗红“丝线”,手指、心脉、眉间、丹田、脚底徐徐涌入婴孩肉身。
孩子的脸早就惨白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近凝滞,这半月来全靠拂衣强行灌入羊奶续命,病症既没有爆发,也没有消除的迹象。
在云梦的血液钻入他身体的瞬间,血流立刻发生巨变,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原身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叫嚣,试图将这外来之物赶出去。
拂衣没有抱着“不成功便成仁”或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而是完完全全的平静,那是一种近乎绝情的平静。她不期待成功,也不惧怕失败,只当作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来做,于是这骤变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与动作。
第207章 正邪
男婴的唇瓣开始颤动,紧闭的眼皮轻轻踌躇着,本就不饱满的双颊中似有活物游动,从面部到脖颈,再到心脉,自此传遍四肢百骸。
拂衣真切地感应到属于云梦的血液在逐步侵蚀婴孩的血液,两人体内相同的“生机气息”却在逐渐融合,原本是无法捕捉到的气息,此刻已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复杂的血流脉络遍布全身,有的宽大且厚实,有的细弱单薄,稍稍不对劲就会破裂。拂衣的神识从未如此温和小心过,她细致地引导云梦之血穿过每一道或粗或细的脉络,任由筑基修士强大的力量去摧毁本就糜烂的内部世界。
婴孩浑身颤抖,小小的身躯逐渐僵硬变冷,但与表象恰恰相反,他的身体内部逐渐呈现出全新的、强大的生机,那是两人血液结合后产生的奇效。
在毁灭中重生。拂衣心中只有这一句近似于信念的话,她不再去考虑这孩子是否值得相救,不再去思索他是否与宗主有关,此时此刻,她只想重建他体内的秩序,如一位冰冷无情却柔和细心的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拂衣感觉到自己的牵引已经逐渐变得被动,秩序一旦建立起来,后续的恢复便成为了自然而然的事。
这时候她发现了一些很奇妙的现象,看不见摸不着的病症,从前像是稳稳扎根在这条小生命里,直到新鲜血液中的生机注入才暴露出自己,并进行疯狂“反击”。
血液中越是汹涌的地方反而毁灭得更快,生机就在此时“趁虚而入”,将最后的反扑彻底灭掉,从而恢复最终的平静。
拂衣心中有种玄妙之感,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却又捕捉不住那一闪即逝的念头。此刻容不得她分心去思索,于是她再一次专注于婴孩肉身的变化,感悟着体内这场微小却伟大的新生。
她渐渐感觉到孩子身上的生机,也看到他脸颊恢复了正常的红润,血流从紊乱变得正常,就连呼吸都开始平稳悠长,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待那种随时都可能断气的虚弱彻底消失,拂衣才后知后觉感到识海阵阵刺痛。“嘶......居然过了四天五夜?”她沉浸在血流玄妙的变化中,早就忽略时间与外界一切。
她伸手托起软绵绵的婴孩,用手触到额头试了试体温,又放在鼻子下方试了试呼吸。一切正常,好似弱症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拂衣!”鑫云倏地出现在身边,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你这悟性也太高了吧,我还以为中途会出岔子呢!”
拂衣很想回应几句,但浑身力气尽失,脑中嗡鸣作响,眼前时黑时亮,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了好了,你先进去修整,等到了皇宫再说!”鑫云见拂衣眨眼表示同意,神识一动将人丢回到储物空间中。到了这时候,她对自己的灵觉再无半点怀疑,这个小女修绝对不同寻常,说不定正是她进阶的契机!
久久困在元婴初期之境无法更上一层楼,让她心烦意乱,恨不得试遍一切方法。吞食元婴也好,在生死之际求突破也罢,每一种都是徒劳,浪费了不少时间却毫无助益。
再想到焦急之下做出的种种决定,付出的种种代价,鑫云心中仍是意难平。“幸好......”想到令她灵觉生异的拂衣,鑫云忍不住微微牵起嘴角。幸好遇上了真正的契机,这一回,她绝不会容许任何错误出现!
储物空间中的灵气本不算浓郁,但拂衣刚刚处于几近荒芜的山坳中,是以一入内便有种即将死透的鱼重回水中的轻松感。
她重重地舒了口气,没有去理会两个再次嗷嗷哭泣的孩子,这俩货一旦感应到对方气息就要闹别扭,赶路时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还是因为其中一个要死不死吊着一口气,她家小宗主才安心过上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现在人救活了,小宗主自然不甘心,两人明明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却都铆足了劲哭闹喊叫。拂衣对此见怪不怪,反正哭累了总会消停,婴儿嘛,没多少力气的。
她沉浸在灵气恢复中,顺便查看了一下乾坤的伤势。
经过这段时间修养,剑中的气息稍微稳固了一些,不过仍未主动清醒过来与她传达任何情绪。黑鱼照常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与精纯的金灵一起滋养着乾坤,缓慢但很有效。
闷闷的哭泣声消失时,拂衣的识海也已恢复如常,起身取出羊奶喂了两个孩子,才又想起这下即将面临两个世纪大难题:取名。
一开始只用给小宗主取,现在还得多想一个,实在令人头秃。“不能姓殷,一听就是翼国皇室,目标太大。不能姓白,万一某些具有传承记忆的妖修知晓白泽的存在,也容易引起联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拂衣思索再三,最后决定这俩孩子以后就姓易。血脉为异人族,生来伴随异象,生在翼国,那就用个同音的姓氏得了。
确定了姓氏,她又开始纠结起名来。易甲,易乙好像太过简单了些,两个越长越可爱的小男孩也不好叫个易大、易二......
“叫你们易什么好呢?”
她嘀咕出声,被一直赶路的鑫云听了个正着,大咧咧地传音笑道:“姓易?那还不简单吗!易正易邪呗,多好区分!”
拂衣:“......”听起来有点不靠谱的样子,不过为什么她有一种很想接受的感觉呢?世间的正与邪原本就是相伴而生,若无比对,二者都将不存在,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这两个孩子同样是如此,前世陨落了一个,另一个也就没能折腾起多大风浪,最后如飞星般泯灭于世间。
如今正邪相依,有对比才真正存在......
毁灭与重建,拂衣脑中再次闪过这句话,不由得心生感叹,世间一切看似矛盾的事物,始终有着最为紧密的连接吧。
她回过神来,最后轻轻一叹道:“那就叫你们易正、易邪吧。”
第208章 阵
回到翼国皇城后,鑫云没有走寻常路,而是一直把自己埋在地底穿行,抵达皇宫后借助巫符阵的力量隐匿起来,顺利来到一座废弃宫殿下方。
“前辈,这里的巫符阵能启动么?”
“能,就算以前没法启动,现在有《国书》在手简直小意思。”
鑫云一边说着一边翻动厚厚的国书,浑身灵息尽数收敛,神识不时刺向多个方位,也瞧不出有没有凝聚出什么花样来。
不一会儿,拂衣感觉到无形的屏障瞬间聚起,将这处不大不小的地洞与外界隔绝起来,她的神识都无法穿透屏障看到上方的岩石层。
正如冷宫与御花园的地洞,此处上方同样有着七十七层布满巫符文的岩石层,拂衣猜测整个皇宫的阵法根基或许就在于此,要是能领悟透彻,这座占地不小的宫殿就是一道绝佳堡垒。
殷家住上边儿,她住下边儿,互不干扰,多好。至于殷家人愿不愿意?她都帮着照顾两个孩子了,难道还没资格占一半地洞?
拂衣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久住,想到同样无所事事的鑫云,心中又有些嫌弃。她当真不想一直和这头虎待在一处,要是能找个由头把虎打发走,到了需要的时候再唤回来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鑫云见她坐在易正、易邪不远处发呆,眯了眯眼试探道,“难道是想把这两个拖油瓶甩给我自己跑掉?”
拂衣:“......”所以说她不愿意跟鑫云待在一处,种类不同思维差异太大,时不时就会被对方的脑回路给迷到说不出话来。“不是,我是在想外面那些修士有没有发现孩子被调包。”
“我正打算出去看看呢,就见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以为你会趁机跑走。”鑫云说完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道,“你不会丢下我们几个逃走吧?”
拂衣心中小人又是撇嘴又是翻白眼,脸上还要维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会,前辈放心去吧,我既不会独自跑走,也不会带着易正、易邪一起走。我无处隐藏他们两个,就算想走也走不掉啊。”
鑫云想要的正是后面的答案,闻言终于放了心。“那好,我出去待上一阵,顺便找些食物回来,你好生修整吧。”她说完挥挥手消失在原地,整个山洞彻底陷入了死寂,只隐约可闻易正、易邪绵长沉稳的呼吸声。
“呼,总算走了!”拂衣感觉到山洞再次与外界隔绝,赶紧趁机取出宗门令牌靠近易邪,睡得小脸通红的孩子压根没反应,不像易正上次那般,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难道与宗主没关系?”拂衣将令牌捏在手中,在易邪身周晃了又晃,改变了许多角度都没有任何反应。“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揪着心......”
自从用云梦的血液救活了易邪,他身上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也变淡了许多,拂衣不知这代表着他的命数有所改变,还是单纯地将气息隐藏了起来。总之现在单凭感觉是无法辨出两个孩子谁是谁,由于他们都没有气息,所以只能靠肉眼来区分。
易正醒着的时候眼睛圆溜溜的,湿漉漉的,鼻尖有些上翘,看上去很是憨实可爱;易邪的眼睛狭长上挑,眼珠又黑又亮,鼻尖微微朝下勾,相对来说性子也较为安静。
“你可千万别长歪了啊。”拂衣忧心忡忡地看着易邪,真心期盼他能受自己与易正影响,不被命数影响得太深,心中至少该有底线才行。“算了,不管你和宗主有没有关系,反正都已经到了我手上,那就顺带养着吧。”
拂衣收起令牌,神识一动将鑫云随手丢在地上的《国书》拽回手中,从第一页第一个字符开始领悟。她就不信,老国师能凭一己之力学会这门语言,她这么聪明机智的人难道就不行?
她隐约记得前世曾听人说过,巫符文并不像他们如今所用的语言,是用形、音结合成为有“意”的字符。巫符文不具有“象形”这一特点,它的每一道弧度、每一个转折或变化都与天道应和,所以看上去极为凌乱,毫无章法。
“传闻远古时期并无上下域之分,元婴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想来这些字符正是那些高阶修士所造,他们对天道的理解更深,联系更为紧密,自然能够随心创造出与天道更契合的文字。”
这倒是方便了远古时期的低阶修士,他们从一开始就靠这些文字来领悟功法或其它,简直是赢在起跑线上。“可苦了我们这些后世生灵,上下域分层,没有指引骨简玉简,想学会这么高大上的文字也太难了。”
拂衣一个个字符往下看,看到头昏眼花仍是满心迷茫,但她本就有种不服输的精神,越是困境越是让她有股狠劲。她好歹有准化神的底子在,哪怕因如今境界限制对天道失去了感应,但有些理论上的东西深深刻在记忆里不会丢失。
《国书》中的每一个字符看上去都不相同,绝不能按照如今的语言文字来学习,只能一个个去感悟、去体会它们与天道究竟有何联系,一旦悟到了这份联系,就能理解这个字符的含义。
拂衣能分析出一套具体的方式,做起来仍是艰难,筑基初期的识海注定她不可能感应到太多太深的东西,整整两个时辰过去,她也只将第一道字符中两道古怪的曲线悟出了个大概。
每一道字符都是由线条、点状、形状不一的框构成,有圆有方也有不规则的东西,唯有全部悟透才能知晓这一个字的含义。
拂衣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将《国书》暂时放到一边打算恢复修整,刚刚闭上眼睛陷入寂静与黑暗,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刚刚仔细领悟的第一个字符,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在脑海中变幻着造型,徐徐游动着......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拂衣看着那一道道线条由繁至简一一拆开,好像是在对她传达什么隐晦的深意,她却不明所以。
直到丹田中的黑白小鱼开始加速旋转,散发出一阵阵奇异的力量包裹住全身,她才像是被惊雷炸醒的梦中人,忽而明白了那道字符的意义。
“‘阵’,那个字是阵!”
第209章 逃
拂衣差点儿兴奋得从地上蹦跶起来,她许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激动过,要不是为隐隐作痛的识海考虑,她都想接着领悟第二道字符,看看能否再次借助黑鱼气息的力量解开谜团。
“还是再等等,以后有的时间慢慢尝试,不急这一时。”拂衣带着满心喜悦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抛开那一股令人躁动的兴奋,也将那道刚刚领悟到的字符抛开脑后,沉浸在黑白小鱼的转动中调息恢复。
自从进阶筑基初期,修炼的速度就再不能与炼气阶段相比,哪怕因着功法之故比从前进展快了许多,但想要突破至中期还是需要在漫长岁月中打磨。
拂衣体内的金灵力较之前世浓郁精纯数倍,丹田双鱼似乎永不餍足,无论她吸收多少灵气入体都能被徐徐炼化为己用,也正因为如此,筑基中期的门槛显得更加遥远。
经历过一次的拂衣并不心急,手头还有数不清的谜团待解开,如今又添了两个拖油瓶打发时间,正好在养娃的同时慢慢修炼功法、感悟天地。
时间一天天过去,鑫云没有急着归来,拂衣也没有外出寻找的心思。在街上顺手牵来的羊奶还能维持两三个月,她没有必要把自己和易正、易邪暴露在危险之中。
半个月后,拂衣再一次从修整中睁开眼,刚一清醒过来就听到两个孩子又在隔空对哭,似要通过嘶吼哭喊的方式来争出个你死我活。
“行了行了别吵了,再吵把你们丢给四大阁养去!”拂衣熟练地将羊奶分为两股注入孩子嘴里,哭声夏然而止,耳根总算清净下来。“这才一个多月,要是以后能说话了岂不是天天吵上天?不行,得想个办法......”
拂衣忽然想到,既然四大阁的人能用阵纹遮掩假异象之子的人族气息,那她是不是也能想办法遮掩易邪身上古怪气息?不需要骗过元婴高阶,只要骗得过易正就行。
“看来还得在巫符文上下手,研究出能够遮掩气息的阵纹,再让鑫云炼制一块玉佩给他戴上。”拂衣想到就开始思索这段时间研究过的巫符文,从一开始的大字不识,到现在已经能够看懂三分之一的国书了。
她不知道黑鱼气息是如何帮她领悟其中真意,只知道这种方式比起国师、鑫云都要轻松容易,而且领悟到的含义绝不比这两人浅薄。
国师靠自己对天道的理解来领悟,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偏差,而鑫云的传承记忆还未完全解开,是以不可能每一个符文都认得真切。反倒是她,结合前世对天道的感悟与黑鱼气息的冲击,难题迎刃而解,精准得让她都感到惊奇。
认得一部分巫符文后,拂衣才知晓这所谓的《国书》压根不是什么历史记载,而是一部实实在在的阵法详解。字符能够理解不代表阵法也能被参透,这阵法详解说的是整个皇宫下方的精密大阵,复杂程度完全超出她的认知范围,所以只能当一本认字的书来看。
修士的记忆能够保存许多信息,就算眼下弄不清楚,以后修为高了还能回忆起来细细咀嚼,拂衣并不心急,再次专注于文字的表层含义,不去深究更多。
“‘阵之道......在于与天地......沟通......借地脉之精华......天象之力......’道理我都懂,可是就是做不到有什么办法嘛。”拂衣揉了揉眼睛,看这些毫无章法的线条极其耗费神识与体力,每看一阵都觉身心疲惫,相比之下她宁愿与人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
拂衣一边休息,一边在脑海中自行划出几条类似巫符文的线条,想要试试看能否研究出合理的阵纹遮掩气息,刚刚沉浸在其中,一阵灵气波动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轰——
大白虎沉重的身躯猛地砸倒在地,白绒绒的毛发上全都浸染上暗红浊血,虎背上横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上方还有未曾散去的妖修气息。
拂衣本想上前看看情况,但那股妖修气息令她顿住了脚步,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那是戾霄那只黑毛鸟的气息,触目惊心的伤疤显然是被鸟爪给挠出来的,她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立刻带娃逃走!
“拂......拂衣......快走......”鑫云呜呜咽咽一阵,大大的虎眼中毫无神采,倒是惨兮兮地滴了两滴滚烫的泪珠子。“以后......有缘再见......”
拂衣闻言毫不犹豫卷起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方地洞,临走前还不忘清理掉自己的气息,怎么说都是拔过人家毛的仇敌,她可不信戾霄认不出她来。
鑫云的惨状并未引起她情绪起伏,不论这小老虎在外面遭遇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内心的算计与利用之心。再说了,她早就怀疑一虎一鸟有勾结,谁知道刚刚那场面是不是什么苦情戏。
就算鑫云当真与戾霄大打出手,她一个筑基期也掺和不了,以戾霄的本事找到地洞是迟早的事,不趁早带着易正易邪离开难道还要一起等死吗?
“真是倒霉,传送阵都封锁了,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难道早在异象降临的时候就赶了过来?”拂衣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里距离缚龙域虽远,但戾霄的爪牙遍布各地,难说没有人一早给他报讯。
这样想来,鑫云被揍成那副惨状似乎也有了答案。“知情不报,还虎虎祟祟在背后搞小动作,啧啧啧,难怪会招来祸事。”
戾霄御下没有什么拐弯抹角的套路,对付不听话的手下全靠实力碾压,要是还不服气,那就直接杀掉换一个培养。鑫云的小动作一旦被他看在眼里,那就是大罪过。
但拂衣也知道戾霄绝无可能杀了鑫云,这可是三千域内唯一一头白虎,留着拔牙卖灵石都划算,没必要一杀了之。
反倒是她,一旦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至于鑫云以后会有什么遭遇,这与她何干?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遇上了就又再互相利用,遇不上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幸好这段时间研究过巫符文,否则还没办法在地底穿行呢。”拂衣在情急之下竟一溜烟逃到了皇宫边缘,隐在一座小小的地洞中,思考着要如何将两个婴孩藏起来。
想着想着,视线便转移到左手小指上的储物戒,器灵碎片......好像不止能存放死物吧?
第210章 画不出来
当今世上无人能够辨出炼制器灵的材料,根据拂衣上一次的试探,几乎能够确定他来自于上古。三十余万年的寿元,要么是上古要么是中古,而根据存下来有关中古的玉简记载,那时候上下域已分,下域早就没有了空间之力。
由此可见器灵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修士创造的宝物,瞧他一副嘚瑟劲,在那时候应该都是时间仅存的极品奇珍。他的能力不仅仅在于储存东西,那不过是空间宝物附带的小小特性之一,不过眼下对于拂衣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
“委屈你们啦,先去黑漆漆的地方待上几天。”拂衣一边安抚被惊醒的易正、易邪,一边揣着几分忐忑用神识裹住他们往储物戒上的器灵碎块中送去。
眨眼的功夫,两个孩子无声无息消失在眼前,安安稳稳飘浮在黑暗空间中,与刚刚顺手牵出来的羊奶和《国书》离得很近。孩子们呼吸均匀,动作与在外界无异。“呼——”拂衣松了口气,面上不由自主带出几分笑意来,“这下就简单多了!”
她身形一闪化尘消失在原地,从这宫廷边缘最后一个地洞飘了出去,随风飘荡在空中时,她察觉到了一丝即将消散的玄鸟气息,证实着戾霄确实来过。
拂衣赶紧借着风力朝宫外飘,直到飘出皇城都不敢轻易现身,她打算随风飘个数十上百里,去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再停下。
地洞里,鑫云早就停止了呜咽,毛绒绒的虎头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是无波无澜的古井。她挣扎着用神识取出两粒丹药,一粒渡入口中,一粒化为药液敷在不断渗血的伤口。
药液滴落在伤处,顿时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一道道青雾窜上半空消失不见,翻出的皮肉终于不再渗血。但这样一来森森白骨看得更加真切,骨骼上几道细碎裂痕亦是触目惊心。尽管如此,鑫云连眼都未眨,眸中渐渐染上唯一的情绪:恨。
“胆子倒大。”
戾霄的声音凭空传来的时候,鑫云已经收敛好情绪瑟瑟发抖,再次呜咽出声,颤抖着嗓音道:“主上恕罪。”
身着黑色大氅的青年如一尊石像悬浮在石洞半空,玄色贴身宽袖道袍上绘制着复杂精致的玄鸟飞天图,衬得本就高挑挺拔的他更加威风尊贵。
戾霄的脸像是被天道亲自雕琢打磨过,每一寸皮肤、每一道弧度都完美无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来都透着逼人贵气,但此刻,贵气却被冷厉冲淡了几分。
他的眼中本就少有情绪显露,一冷下来,立刻透着森森杀意。
“得知异象降世为何不报?私自偷盗异象之子有何打算?”
鑫云将虎头紧紧贴在地上,眼皮都不敢抬起,诺诺应道:“我瞧热闹瞧忘了,又和几个筑基小修士玩到一起,就......就......我也不是故意偷异象之子,都是那个小女修做的,她让我发心魔誓不让我抢。”
戾霄沉默了许久,山洞中一片死寂,这死寂中又带着一丝尴尬,仿佛他已被鑫云的蠢话给震惊到无法开口。
“筑基女修?”
“是啊!她狡猾得很!主上不是不知道我一向蠢笨,她三言两语就把我给忽悠到坑里去了!”
“人呢?”
“呃......带着孩子跑了吧?”
戾霄闭上眼,深呼吸好几下才将心中杀意抑制住,他是真的很想一爪挖掉这头虎的眼睛,再将她丢去万妖山脉蛇窟受刑致死。被一个筑基期骗到发下心魔誓的元婴期,留着到底有什么用?
要不是看在她与他同为七大妖祖血脉,留着还有大用,他早就想将这蠢货杀掉解气。
“方向。”
“呃......我刚刚被主上打伤了,实在太疼了,所以......所以没太注意......”
戾霄深深吸了口气,俊逸如谪仙的脸微微有些抽搐,整个人石化了一般停在半空之中,耽误这么长时间,以筑基期的速度也该逃出皇城了。永宁域虽不大,但他还得顾忌着外面一众元婴高阶修士,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筑基小女修谈何容易。
“将她面容绘制出来。”
“是是是!”
鑫云毫不犹豫举起虎爪在空中刨画开来,先是画了个正圆,接着再在正圆里画了两个小圆圈,下面是一个代表鼻子的三角形,与一条弯弯的线条表示微笑。
戾霄:“......”明明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可是看到鑫云战战兢兢怕得要哭不哭的神情,又怀疑这蠢虎是不是真的毫无绘画技巧。亦或许身为妖修,人族在她眼中都长一个样?
鑫云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滚出好几颗泪珠,带着哭腔哇哇喊道:“主上饶命,我真的画不出来啊!她就长得普普通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带着一个婴孩,应该不难找!”
戾霄想到异象之子的特征,心中有了几分把握。寻找一个特定的筑基女修不容易,但找一个毫无气息的纯净婴孩还不简单?这头虎果真是毫无用处,不管真傻还是装傻,都已证明无法用来做重要的事。
“若想进阶,最好老实点,你血脉中的桎梏具有空间之力,世间唯有我能破除,以后做事之前先仔细思量思量。”
“主上放心,我以后再不敢胡来了!”
戾霄没将她的保证放在心上,丢下一句“滚去渡厄宗待命”,接着身影一晃消失在空中。
鑫云四爪软趴趴地伏在地上,虎头抬也未抬,直到确定戾霄离开,再感应不到一丝气息,她才一下子化作人形从地上蹦跶起来。
“哼,‘滚去渡厄宗待命’,”鑫云幼稚地模仿戾霄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听到山洞中一阵阵回音,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唉,到手的转运小女修跑了,异象之子的福气也沾不上了,难道真要一直被戾霄利用到死?”
难过归难过,可鑫云实在不敢在此时去寻拂衣,更不敢违抗前往渡厄宗的命令。接连叹了好一会儿气,她还是老老实实离开了皇宫,将拂衣与异象之子抛开脑后,朝关闭已久的传送阵方向走去。
第211章 研习
逃出翼国的拂衣在显露出身形时,才发觉自己后背绷得死紧,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自以为平静镇定的心砰砰直跳。
毕竟是在前世压榨了她那么久的妖主,最后还一声长啼震死了她,如今实力悬殊又那样大,心中难免生出紧张恐惧。
好在确定此刻已经来到安全地带,拂衣砰砰乱跳的心渐渐恢复正常。
她对鑫云的性子与行事作风还算了解,所以确定这头阳奉阴违惯了的虎,决计不会在受伤后还巴巴地给戾霄透露任何真实讯息,顶多是真假混着来。
有器灵碎块隐藏易正和易邪,她被追上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前提是她自己不主动作死,跑去翼国范围晃来晃去。
戾霄就算再厉害,也不会想到盗走异象之子的人正是拔他一身鸟毛的小女奴,只要她跑得够快、藏得够深,危机很快就会过去。
等到传送阵恢复,她就能混在人群中离开永宁域,外域那么大,总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处安稳待上几年。一开始本以为带不走这俩孩子,没想到器灵碎块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最大的困难迎刃而解,就连鑫云这个暂时用不上的包袱也顺利甩开了。
“真是天都助我,也不知这大好气运是我自身所有还是两个孩子所有,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能沾上好气运都是好事。”
拂衣笑眯眯地往远处疾飞,来到一处偏僻荒芜的山脉开凿出地洞,取出一直没来得及使用的奖励阵盘,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
两个孩子睡得正熟,从储物戒离开都不曾醒过来,拂衣正好趁着安静取出翼国国书继续研习,一边领悟新的巫符文,一边按照自己的见解在地底刻出道道符文布阵。沉浸在学习中无法自拔的拂衣,很快将外界的一切抛在脑后,长进一日千里,却不知外面已是翻天覆地。
翼国皇宫再一次被结界隔绝,明明住着数不清的宫人嫔妃,却似死地一般寂静荒凉。整整一个月时间无人清扫,尘土与杂草都快将整个皇宫吞没。
四大阁首座端坐在大殿上首,两侧盘坐着阁中长老及外域几位颇有名望的真人,想到居然有人在眼皮子底下盗走了异象之子这件事,众元婴皆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在座各位放在三千域都是巅峰啊,”广闻阁首座一说话,长须就随着下巴的弧度轻轻晃动,“禁宫下方镇守了四名元婴后期,就算是守根头发丝也该守住了吧?!”
他虽没有气急败坏地吼叫,但那略带讥讽的语气还是让四位看守异象之子的长老心中一沉,他们都是四大阁实力一等一的长老,去保护那孩子,防的也只是有人强攻,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能通过禁宫里的古怪阵法偷梁换柱。
那是大家公认过不可能破开或解除的阵法,无论布阵手法还是阵纹都不属于如今这个时代,他们也不是没有研究过,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搞懂其中的含义。本以为有这阵法在,再加上他们四人之力,便是万无一失......
“真是笑话一场。”玲珑阁首座哼笑出声,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听得人心中烦躁不安。“我就说这孩子最好交给某一阁看顾,或是想个稳妥法子带出永宁域,这下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里子没了,面子也没了。”
“现在还说什么面子不面子?再说了,当初说好将孩子留在宫中养大,四大阁也好,别的势力也罢,谁都不要掺和这孩子的命数。这你也是同意过的,现在又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广闻阁首座心中同样有怒,说起话来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周全,他现在只想把孩子找回来,并让那偷梁换柱之人魂飞魄散!
“眼下可寻到什么线索?”
回应他的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散修真人小声开了口。
“诸位道友,我虽不曾寻到异象之子的线索,但前些日子却在宫外感应到两股极其特殊的妖修气息。”
广闻阁首座立刻追问道:“如何不同寻常?”
那散修犹豫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像......好像与玄鸟、白虎有些相似。我只是感觉,可不是确信啊!”
散修毕竟有些底气不足,他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图的只是在四大阁修士面前混个眼熟,卖个人情,再者能与异象之子拉上关系有何不好?谁知道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就算感应到一些什么线索也不敢一口咬定。
四大阁首座皆有些诧异,玄鸟、白虎可是正儿八经传承自远古时期的古老妖兽,平时只能闻其名不可见其身,如今竟齐齐出现在永宁域,这要说是巧合谁都不会信。
“必然是他们!”玲珑阁首座眼神一厉,语气沉沉,心中怒火蹭蹭直往上蹿,“妖修不安好心,怕是听说人族出了异象之子就坐不住了!”
在场元婴期中还坐着三名妖修,闻言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敢正面与之反驳。倒是广闻阁首座开口转圜了两句,让大家面子上好过了一些。
说完他沉默片刻,接着又道:“既然如此就先寻到玄鸟与白虎再说吧。他们具有远古传承记忆,破解禁宫阵法确实不难,同为元婴期,确实是难防啊。四位长老也不必过于......咳,过于自责。”
许是想到了自己刚刚的责怪,广闻阁首座尴尬地捋了捋长须,很快就转开了话题,开始吩咐起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要将此事死死瞒住,眼下只有我等知晓,以后也只能有我等知晓。若有人嘴不严实说了出去,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其次,为了保密,我与三大阁首座会亲自出动寻找玄鸟白虎,宫中的事就交给你们,必要将假皇子当作真皇子看待。”
在座的真人要么本就是四大阁的人,要么是四大阁能够镇住的人,一番吩咐下去立刻得到回应,一场让人浑身不适的聚会就此散去。
而此时,带着两个异象之子躲在地洞的拂衣,正亮着一双眼看着地面绘制出来的巫符文,兴奋地搂住两个娃娃一人亲了一口。
“总算是弄明白了!”
第212章 离开
或许是因为黑鱼气息能够轻易破解巫符文,让这繁复至极的文字成为拂衣自身领悟,也或许是她本就具有这份天资,总之两个月过去,她终于将这部实为阵法详解的国书看得明明白白。
“唉,聪慧睿智如我,老天又肯助我,这有什么理由不走向巅峰?”拂衣故作矫情地叹了口气,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立刻布出一个巫符阵来试试效果。
好在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以她如今的实力,写出面前这一排排巫符文都极其耗费体力,特别是较为复杂的文字,写出来就跟斗了一场法一样累。
地上如虫子般弯弯曲曲的文字,是她研究出来遮掩易邪身上古怪气息的阵纹。根据巫符文的特性,其中每一个文字都单独与天道沟通,按照国书中所讲解的布阵方式,只需将它们按规律排列起来即可成阵。
这与如今的阵法有着天壤之别,从阵纹到手法没有一处相同。现世阵法是由带有灵器的物品作为媒介,按照地势走向打入特殊方位沟通天地间的力量;至于器物内部的阵法,亦是按照在天地间布阵的方法来排列阵纹。
器物中的阵法更像是天地间阵法的详细步骤,将每一道阵基之间相连接,甚至绘制出地势走向线条,看上去极为复杂。但说到底还是同一种方式,一通百通,明悟一种阵法即可破解相应的器物阵纹。
而巫符阵与此恰好相反,由于每个人对文字的领悟深浅不一,还有可能出现一些偏差,所以布出来的阵法很难被另一人破开。光是寻找薄弱点穿行其中不算困难,想要彻底毁去确实是件难事。
“要是这套阵法能够成功刻制出来,得让易正易邪都佩上一枚才行。”拂衣在研究阵法时就深思熟虑过,她不止是要遮掩易邪身上令人不适的气息,还要让阵法从周遭环境中聚集人族气息,让两个孩子能够在世间安全行走。
阵法不算完美,甚至算不上一副好阵法,但两个孩子在有自保之力前必要隐居,这玉佩亦只是防患于未然,无需太过精妙。
待他们成长起来,拂衣相信自己也有了更深的领悟,到时候再在外域寻找一些合适的秘术让他们修炼,就不必再担心被谁看出身份。
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从两个孩子口中传来,拂衣看着两张粉嫩嫩的脸,四只湿漉漉的眼睛,天真稚嫩却又无比脆弱,让她忍不住嘀嘀咕咕威胁道:“你们要长快点,要是能恢复转世前的记忆最好,不能修炼的孩子迟早会被人杀掉的哦!”
两个孩子用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回应着,难得没有用哭声隔空对骂,拂衣刚刚松了口气,将地上巫符阵文清理掉打算离开,结果就见易正小嘴一张,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拂衣惊讶地看着两个孩子对哭起来,低声呐呐道,“这巫符阵当真如此奇效?还没彻底刻制出来都能用!”她此时无心再将阵法重新绘制一遍,那样又得消耗好几天,而现在她急着去看看传送阵是否开启。
拂衣淡定地将羊奶注入两个孩子口中,尝到熟悉的食物味道,易正易邪终于消停下来。每当这时,拂衣都会带上一丝灵力吟诵《天地经》,这是三千域公认的最无聊、最枯燥、废话最多的心经,两个孩子总能在第一段沉沉睡去。
听到他们绵长沉稳的呼吸声,拂衣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神识一动将他们丢进储物戒中。“哼,跟我斗,《天地经》会好好教你们做人!”
好久没有离开地洞,走出地面的一瞬,柔和的月光都让拂衣有些不习惯,眯了眯眼睛四下一看,确定方向后祭出沉雾,朝着传送阵所在的方位疾飞而去。
她不打算再返回翼国,除了鑫云、云梦和宋思画之外并无相熟之人,而这三人说不定早就离开。去一趟确实是能打听一些消息,可风险与收获无法成正比,待回到碧霄域星罗城再打听也不迟。
走走停停来到传送阵时已是半个月后,来到永宁域整整四个月,这里终于不再混乱拥挤,阵中只有九百零一名修士在等候,看到她飞身而来,脸上皆露出欢喜。
拂衣没有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因为她太重要,而是知晓如今留在此地的修士已经不多,想要开启一次传送,需要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阵中没有熟面孔,大都是与她一样的筑基初期,余下的也只是筑基高阶修士,连一个金丹期的影子都没有。想来高阶修士早就嗅到此地没有好处可沾,阵法一开启就迫不及待离开了。
“听说宫里已经开始为异象之子准备周年宴了,啧啧,四大阁分别留下了四位长老,还有两位妖修真人、两位散修真人,八位元婴圆满为师为伴,这孩子的命可真好。”
拂衣听到阵中有人闲聊,竖着耳朵开始偷听。
“人家生来伴随异象,命还能不好?不过命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长在禁宫里不能见人。据说为防止有人动歪心思,四大阁倾尽全力布置了九星灭魂大阵,还有近百名真人一起布下结界,无论是进是出都难。”
从这些感叹四大阁动作大的只言片语中,拂衣渐渐听出了一些不大寻常的地方......
“李道友,你说他们搞这么大动作,到底确不确定异象之子对三千域有益?我看现在修仙域挺好,欣欣向荣嘛,连八大顶尖宗门都四处收徒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有灵根有天赋的孩童越来越多了啊!”
“肯定是有益!要不然干嘛防得那么严实?要是个祸害,等有心人跑来除掉或是带走岂不是更好?用得着搞出这么严密的防御来警告外域修士?”
拂衣不赞同这两人的想法,异象之子有无助益不是那些元婴真人说了算,她只从中捕捉到了一点,那就是皇宫中过分严密的防御,给她一种十分突兀的感觉。
前段时间还大张旗鼓扰乱众人视线,弄出无数假皇子来搅局,现在突然将禁宫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恨不得所有人都知晓异象之子就在禁宫,这与以前的套路完全不相符。
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宫中的元婴修士总算发现孩子被调了包,如今开始明着遮掩、暗中寻找了。
第213章 青莲域
拂衣敏锐地察觉到,议论此事的修士们没有提及四大阁首座,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们已经离开永宁域,去追踪可能的线索去了。
皇宫中留下的线索唯有鑫云与戾霄,就连国师都不可能被追查到,毕竟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个金丹初期,看到局势混乱就躲到不知哪里去了。他陨落的地方又是巫符阵笼罩之处,四大阁的人不可能找得到。
至于徐大监和那名叫芳玉的宫人,要么早就趁乱逃出了宫,要么就被国师悄悄解决掉,由于他们皆是凡人,身份也低微,压根引不起那些元婴修士关注。
能够引起警觉的,只会是一虎一鸟残留下来的气息。
想到这一点,拂衣恨不得拍手叫好,这还真是天道接二连三地眷顾,有元婴期的玄鸟、白虎引开注意力,谁还会注意到她这种人族筑基初期小修士?
四大阁的人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这世上有两名异象之子,还都在她拂衣手中!
脸上毫无表情心中美滋滋的拂衣在阵中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名修士入阵,传送光芒一明一暗,周遭涌来的浓郁灵气让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喟叹。
总算是回到灵气正常的地方了,在永宁域就像永远无法获得足够阳光的植物,死又死不掉,活得又很难受,憋屈得不行。
拂衣出阵后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就往青莲域的传送阵法走去,那是前往渡厄域的必经之路,她打算到佛门净地待上十来年,无论对己还是对两个孩子都有好处。
佛修聚集之地总有一种别处寻不到的平和安宁,夸张地说,就连那里的灵植妖兽都带着几分佛韵,在那样的氛围中修炼,浮躁与恶念多多少少都会被削减。
环境能影响一个人,拂衣一直坚信这一点。
前世的她之所以没什么底线,接到任务就能动手滥杀无辜,正是因为少年时期没有接触到积极向上的事。到后来见过更宽阔的天地、明白了更多的道理,才知道以那样的方式修行迟早走向绝路。
谁说她到头来死在戾霄一声长鸣之下,就不是天道对她的惩罚呢?所以今生她一向坚守底线,不肯轻易早下杀孽,行事做人求的不仅是痛快,还有一份心安。
自由与畅快只是修道带来的一部分好处,若一味追求这两样,只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凡事过犹不及,这流传已久的道理人人皆知,但能够做到的修士却是少之又少。
正因为环境能从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人,拂衣才决定让两个孩子在相对平和的渡厄域长大,易正应是无需操心过多,就是古里古怪来历不明的易邪,让她担忧中带着一丝防备,心境的扭转不得不从娃娃做起。
青莲域与碧霄域距离极远,远距离传送阵须得缴纳五十枚中品灵石,哪怕如今成功晋升为暴发户,拂衣还是有些小小心疼。别人的筑基初期还在为几十枚中品猎兽采灵植,她都已经开始壕无人性地四处传送了。
她也想过上一段时间安稳日子,就是分毫不花的那种,可惜天道实在太看重她,只能当是能者多劳了。拂衣在心中嘀嘀咕咕做了好长一段铺垫,终于从储物戒中取出五十枚亮晶晶的灵石,悬在空中推给了守阵修士。
一入阵,拂衣就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令她惊讶的身影,筑基中期的齐誉在阵法边缘站得笔直,面容维持再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气息还有些虚浮,看样子是刚刚突破到中期。
齐誉与当今世上追捧的浓眉大眼俊朗男修不同,单眼皮薄嘴唇,看上去很是秀气。他穿着一件浅灰色二阶超品防御袍,宽袖窄腰,身无配饰,气质却比周围几名宝光闪闪的男修出彩许多。
他的父母都是淳朴良善之人,教他与人为善,也教他低调质朴,结果这一家子好人全都死得极惨。先是齐家夫妇外出历练被人算计杀害,后又有齐誉本人被辛无真暗袭身亡,弄得拂衣差点怀疑人生。
拂衣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久留,这位往日旧友最怕女修对他抱有“不轨之心”,但凡遇上对他有兴趣的女修都会避而远之,她可不想引得对方误会。
这一世能否重新结识并成为好友,对于拂衣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缘分这种事,来了挡不住,没有来她也不会去强求。
一想到这位旧友不会死在辛无真手中,拂衣就觉得很是满足了。
阵法启动的时候,她的心思已经不在齐誉身上,远距离传送阵的波动对筑基修士有很大影响,肉身与识海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只能聚精会神抵御这种不适。
待传送压力逐渐减弱,阵中的低阶修士才齐齐松了口气,灵光消散时,一阵阵木质香味伴随着浓郁灵气扑面而来,正是佛门领域特有的气息。
拂衣没有回头去看齐誉,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阵外,打算找个地方先把两个孩子喂饱,再去凡俗村落找些食物和水备用。
刚刚离开传送广场,她就听到身后传来齐誉带着急切的喊声。
“道友留步!”
拂衣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脸上带着诧异神情,心中更是不解至极。齐誉可不是个爱主动搭话的人,除非是真有要紧事,否则看到女修就像看到蛇虫鼠蚁一样避之不及。
“道友叫我所为何事?”拂衣尽量做出淡定又戒备的模样,朝后退了几步。
齐誉见状,立刻停在不远处不再往前走,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问道:“道友是不是数月前擂台夺宝赛魁首?”
拂衣心中一乐,看来上回出的风头还没彻底消失,连齐誉这种不大理会打打杀杀的修士都听说了。“惭愧惭愧,正是在下。”
“拂道友实力高强,何须自谦。”齐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脸上笑容中透着几分惆怅,语气也有些忧伤。“突然叫住道友实在是无礼,但在下确实走投无路,所以......所以想厚颜请求道友帮一个忙。”
齐誉说着说着头就垂了下去,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鼓起了全身勇气才能开口。拂衣这回是当真惊讶了,这个时候齐家夫妇还活得好好的,齐家丹药铺在星罗城也有些名气,他能遇上什么麻烦,还纠结成这副模样?
第214章 再相识
拂衣不想看到本就内向沉闷的齐誉如此难受,她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笑着道:“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开口,到时候看着给点儿酬劳就行。不过我可不会随便杀人的啊!”
齐誉听到她轻快的语气,心中压力消散了一半,勉强扯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不过怎么看都是苦笑。
“拂道友侠义心肠,不愧为剑修中的......呃......”不常夸人的齐誉一时顿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沉默片刻后干脆转开了话题,“我其实......是想求道友教我一些剑法......”
拂衣正等着被夸呢,结果啥都没听到,只看到一张纠结至极的脸,差点没笑出声来。听到他的请求,一时有些错愕,笑意也被驱散了大半。“这......不是我不肯教你,只是我的剑法与心法乃是完整的一套,你总不可能废功重来吧。”
再说了,就算这辈子还是至交好友,她也不能冒冒失失地把《无名剑法》给暴露出去啊。
听到她委婉的拒绝,齐誉赶紧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要学道友的剑法,实在抱歉,是我没说清楚,还请道友不要误会。”
见他急得满头冒汗,拂衣都替他着急起来。“那你到底要学什么?劈砍挑刺这种基础剑招,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练习啊。”
“我是想知道......怎么才能伤到金丹期修士。”
“你的仇家是金丹期?”
齐誉没有隐瞒,点点头道:“是。我家在星罗城中开了一家丹药铺,有位筑基圆满老者常来照顾生意,他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对我一向照顾有加。前段时间,他外出寻找进阶金丹的契机,被一名金丹初期邪修重创,好不容易动用符宝逃回城中,却没能熬过去......”
拂衣恍然想起,前世她也曾听齐誉说起过这件事,只不过那已是许多年后,他早就错失良机,没能找到那名金丹期邪修为老者报仇。
齐誉一向重情义,信奉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别人待他好一分,他就要真心实意还上十分。他不怕吃亏不怕被负,更不求什么回报,所以前世才会一声不吭帮她寻找九转圣莲炼制涤魂丹,以解决破禁丹对肉身的副作用。
硬要说起来,她压根也没对齐誉有过太大帮助,顶多是仗着实力高强,领他去过几处想去又不敢去的地方采集灵植而已。
拂衣对他此刻的心情再理解不过,于是点点头一口应道:“好,道友是重情重义的好人,这忙我帮了。”
齐誉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据外面的传言称,这位拂衣道友看似好说话,脾气其实并不怎么好,否则也不会因城中拥挤而与恶灵谷修士发生争执,最后杀了一个又一个,还引来了金丹期报复。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眼前的拂道友明明是个热心肠,很有话本上那种见义勇为、古道热肠的剑修风范。她一看就是毫无心机、全凭热血行走修仙域的人,这样的性子很容易引起一些误会,所以有些修士以为她是脾气不好。
一定是这样。
齐誉在心里给拂衣加上了“单纯善良热血”光环,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与喜悦,走上前几步站定后再次拱一拱手。
“多谢拂道友,我叫姓齐,名誉,家中丹药铺正是星罗城中的齐记,若道友不嫌弃,以后的丹药我全包了!要是道友还有别的吩咐,我都会尽全力去做!”
拂衣看到他脸上露出的天真笑容,再听到略带青年稚气的诚挚语气,心中如有暖流淌过。这只一向纯真的傻货肯定又把她当成大恩人了,指不定在心中给她加了多少戏呢。
“好说好说,齐道友不必客气。不过话先说在前头,练剑非一朝一夕之事,我要教你就难免严厉......”
“我都能接受!”
齐誉听到这话反而放了心,严师出高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拂衣想想自己还有一堆麻烦事要解决,于是并不急着邀他同行。“齐道友若不介意,我们一月后在渡厄域见面如何?我手头还有些事,需要耽误一阵。”
齐誉连忙应下,交换了传讯符后又热心问道:“拂道友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只管开口不必客气。”
拂衣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暗道齐誉又不是母羊,挤不出羊奶来,什么忙都帮不上。“小事小事,道友无需放在心上,不如趁着还未开始习剑放松一阵吧,待正式开始,我可不会给太多时间休息。”
齐誉闻言反而笑得更加放松,点点头应道:“好,那就期待渡厄域再会!”
“再会!”拂衣收起传讯符摆了摆手,祭出沉雾先一步转身离去。
她没想到今生会以这样的方式与齐誉相识,心中有些小小的欢喜。她知道修士往往是踽踽独行,可是谁不想在修途中多交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来充实自己的人生?
她从来不认为修道就必须要断情绝爱,当然也不该沉浸于情爱耽误修炼,天地自然中的一切都该平衡有序,只要不过分偏离即可。若人人都修起了无情道、杀戮道,那这三千下域就该沦为修罗场,那还修什么仙,都修魔得了。
拂衣一路向西行,来到灵气较为稀薄之处,终于找到了一座凡俗小型城池。青莲域的凡俗国度很多,国都大都与小型佛寺相邻,城中不修炼的凡人们亦信仰佛祖,只是他们并不太追求心境的平和,求的只是佛祖能够保佑自己及亲友。
佛修不看重灵根,而是看重更加玄妙的慧根,有慧根者,哪怕没有灵根也能够通过领悟佛经入道,只不过比起道修更加艰难。
来到城中,拂衣收敛好灵息一路走走逛逛,打听到城外有一家规模极大的羊庄,城内大户人家购买羊奶都是从那里订购。她不欲浪费时间等人送货,立马出城朝着路人所指的方向行去,朝一片绿幽幽的低矮山脉走了不久,就觉远方传来一阵极其浓郁的邪气。
第215章 孟章
以佛修为尊的领域极少出现邪修,一物降一物,佛经对于邪魔歪道的压制极大,脑子正常的邪修魔修都不愿到佛修领域放肆。
拂衣感觉到的邪气绝非邪修路过残留下的气息,与屠杀后的血煞之气有些相仿,她谨慎地化尘消失在空中,朝着前方羊庄缓缓飘去。
邪气正是来自于她要去的目的地,避无可避,来到羊庄的时候,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拂衣还是被这里的惨状惊到。
整座山庄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死气,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数不清的尸身,有凡人,有牲畜,乌红的血液将地上草叶染得发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腥味。
拂衣敏锐地察觉到山庄深处的一间木屋里有灵气波动,在半空中观察了一阵,确定屋子外面笼罩的薄弱阵法只是二阶,她才再次借助风力飘入内部。
来到近前,她的神识轻而易举穿透了屏障,里面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以及一道不耐烦的年轻男声。
“整天就知道哭哭哭,不是说生来伴随异象吗,我看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在屋子里翻翻找找,婴儿就在地上挥动着双手,黑白色的襁褓又脏又破,身上传出阵阵难闻的气味,应是来不及清理的浊物。
筑基初期的青年邪修有些微胖,长得白白嫩嫩,蓄着一头寸长的黑发,一双圆眼闪烁着阴鸷精光。他穿着不大合身的土黄色宽大道袍,胸膛露出大半也顾不得整理。
“他娘的,不是说药材都在这破屋里吗?就几根参须有什么用?”白胖邪修骂骂咧咧转过头来,对着地上压根听不懂话的婴儿又是一顿吼,“哭个屁,等老子把魂抽出来,不把你毒哑就不叫你爷爷!”
地上的孩子确实体弱,哭得小脸青紫,瘦巴巴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拂衣估摸着这人以为自己得来的是真异象之子,想要把病治好培养起来抽魂炼制邪物。
她收起化尘术敛息隐在屋顶,眨了眨眼,心中有了主意。丹田双鱼感应到主人心意,向外散发出阵阵神秘悠远的气息,如威压般扑向阵法内部的白胖邪修,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前......前辈饶命!”他心神一直绷得紧,被这古怪的气息一吓唬,只当是遇上了元婴真人。萦绕在身周的压力十分可怕,让他有种血液即将逆流,灵力都要停止流转的恐慌。
拂衣趁机动了动神识把孩子拽出阵外,放入储物戒中与易正易邪放在一起,还不忘粗声粗气地问道:“异象之子如何在你手中?”
“晚辈是捡来的啊!原本这孩子是在一名元婴真人手中,他与别人打起来了,双方同归于尽,晚辈恰好躲在地底避难,事后就、就把这娃娃带走了。”
“你打算将他魂魄炼制成器物?”
“是......”
拂衣皱了皱眉,心念一动拽出沉雾猛地击向邪修眉心,这人本就吓得软成一团,完全没想到“前辈”会用剑来杀他,是以都没来得及躲避,识海就被剑气搅散。
拂衣穿过阵法来到屋中,将他腰间储物袋扯回手中一探,里面除了十枚上品灵石、五百枚中品灵石外,余下的全都是邪修所用之物。其中有一面邪气极其浓郁的魂幡,神识一靠近便能听到一声声震人识海的尖叫。
“这是拘谨了多少魂魄啊......”拂衣赶紧收回神识,将灵石与魂幡放回自己的储物戒中,祭出一缕火苗烧毁了邪修尸身与储物袋。
这副魂幡乃是二阶超品,里面的魂魄不算完完全全的死物,以她的力量只能毁掉魂幡本体,而一旦摧毁,里面的阴魂全都会跑出来疯狂反击。
拂衣给不想为了这种小麻烦动用乾坤,她决定将魂幡送去附近佛寺,与储物戒中的假异象之子一起交给佛修处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想到出来寻点羊奶也能造点福缘,这还真是走在正义修士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了啊。”拂衣走出门去,把山庄中留存的所有羊奶全都塞进储物戒,祭出沉雾朝着最近的佛寺疾飞而去。
金阁寺内佛音绕梁,低阶灵檀木的香味隔着半座山都能闻见,拂衣坐在客院中看着树上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双手纠结地绕来绕去,好不容易才忍住冲上去拔毛的心。
“道友,灵幡已经送到主持手中,里面共有九十九条修士魂魄,另有一百余条凡人魂魄。”一名入禅初期小沙弥快步走上前来,单手置于胸前朝拂衣行了一礼,神情悲悯,语气沉沉。“若不是道友发现得及时,不知这名邪修要作恶到何时。”
“小师父,那孩子......”拂衣并不为那些冤魂担忧,经过佛经超度,阴魂中的怨气自会消散,最终化作毫无攻击能力的普通魂魄消散于世间。
小沙弥深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点头。“主持说这孩子容易引来麻烦,但来到此处便是有缘,若是视而不见等同于见死不救,道友尽管放心离开吧。”
异象之子的事已在附近修仙域传开,这家佛寺看到襁褓与三眼人像玉佩,自是猜得出孩子的身份。拂衣不欲去拆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打算抽身离开。
“那就有劳诸位师父了,我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道友慢走。”小沙弥施了一礼打算送她出门,来到山门前,他才似想起来一般笑道,“主持师父给那孩子取名‘孟章’,愿他有东方守护星辰庇佑。”
拂衣脚步猛地一顿,孟章是东方星宿之名,世间以此命名的生灵并不少见,有人族,有妖修.......她的记忆中就有一名妖修叫孟章,巧的是,这名妖修恰好是青龙在世间留下的唯一血脉,数百年后还会成为几大风云人物之一。
“道友?”小沙弥见她发愣,好奇地瞪着眼询问了一句,“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拂衣回过神来,强行将心中那一丝古怪感觉压下,扯出一个苦笑道:“羊庄里的残局我没来得及收拾,怕是还要劳烦贵寺出面了。”
小沙弥闻言念了声佛,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拂衣回了一礼祭出沉雾,带着满心疑虑飞上高空,直到返回传送广场都还有些恍惚。
第216章 心中有光
青龙为东方守护兽,与白虎麒麟等妖兽一样同为七大妖祖血脉,三千域内仅存一只,实力远远超越后世衍化出来的任何一种妖兽。
青龙属木,主生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一族与鑫云那货恰好相反。白虎属金,主杀伐,行事作风直接粗暴,而记载中的青龙应是柔顺温和,做事讲究个润物细无声。
但在拂衣有限的记忆里,孟章却是个生性阴狠残忍的龙,他的狠不仅仅针对于人族,连妖修、连具有龙族血脉的亲戚都不会高抬贵手。
世间有传言称他生来具有人形,直到金丹期才化形为龙,这与普世观念中的妖修截然不同,所以导致他不人不妖,对哪一族都没有归属感。
孟章心中歹念永远多于善念,甚至可以说没有善念,后世修士都称他为恶龙。
那时候九大风云人物风头正盛,敢于与孟章正面抗衡并付诸于实际行动的,好像还真只有钟韵一个。
当然,这与那柄四十米长刀脱不开干系,寻常人就算想屠龙也找不到合适的工具,而钟韵那把刀乃是钟家长辈们精心挑选出最适合她的材料所制,别说龙,到了境界连天都能砍破。
修刀者霸道外露,钟韵又是雷灵根,还有一副嫉恶如仇的性子,一听说恶龙为乱世间自是会提刀暴起。
拂衣倒是记不得那一战在哪里发生,也记不得打了多久、有没有波及到旁人,她只记得许久之后才传出屠龙战的结果:平局。
自那以后,钟韵的暴躁老姐性格收敛了许多,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斗法中吃了亏。不过孟章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好几十年都没出来搅风搅雨,应是被大刀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吧。
少女与恶龙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好故事,这一世,拂衣却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要是没有完全准备杀掉对方,最好就不要作战。现在让她迷惑的是,留在金阁寺内的小婴儿孟章,到底是不是那条青龙?
“虽有四大阁准备的令牌遮掩,但他身上确实有人族气息,难道是同名不同人?可这也太巧了......”拂衣一向不喜欢巧合,拖着步子来到前往渡厄域的传送阵前,她猛地转身回头,决定回去查个清楚。
“我可以用巫符文伪造人族气息,说不定别人也能用其他手段来伪造,不行,得去确定一下。”与齐誉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她不必急着赶路,金阁寺距离传送广场不算远,就算在寺中待几天都赶得上。
抵达金阁寺的时候拂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荒芜的山峰上空无一物,仿佛那些古朴塔楼与木屋从未出现过,前几天还建立着山门的地方,此刻只有一座突兀的大石头,山门通往山下的石阶也不见了,只余下一条好像从没走过人的荒草路。
“这是活见了鬼吗?!”拂衣很想幼稚地揉一揉眼睛,可是神识探到的与肉眼相符,并非幻阵导致的障眼法,金阁寺,就在这短短几天内消失无踪了。
她想到山脚不远处的羊庄,祭出沉雾匆匆朝那里赶去。
一炷香过去,拂衣站在飞剑上看向下方,羊庄还在,只是空无一人,里面蛛网密布,尘土飞扬,一副荒废了好几十年的模样。她击杀邪修的木屋内干干净净,周遭没有一丝邪气死气,好像邪修与那名婴孩从未出现过。
看到这场景,拂衣差点就要认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她完全找不到任何证据表明此处曾有一场屠杀,金阁寺的消失更是无法解释,就算是主持发现孩子气息不对劲,决定卷包袱走人,那也不至于毁灭寺庙存在过的证据吧?
“寺中收下这孩子就以为他是‘异象之子’,主持显然是做好了应付麻烦的准备,没道理走得这般干净。寺庙是佛修根基,他们不可能轻易抹去,除非是遇上了危急寺中所有人性命的大事。”
她送孩子来金阁寺并未惊动过谁,只有那个小沙弥和主持知道,不至于为此卷包袱跑路,那么只能说明,她离开后主持在婴孩身上有了新的发现。这个新发现带来的风险,应该远远超过异象之子带来的风险。
“那么这个小孟章,多半就是青龙血脉无疑了。金阁寺主持是禅心期修士,相当于道修中的元婴真人,他能狠心抛下寺中基业,应该还有更深层的考虑。莫非是从孟章身上感应到了什么?还是有强烈灵觉告诉他必须要走?”
拂衣深深叹了口气,早知道如此就不送走了啊,跟易正易邪一并养大了多好,她这么优秀的人不至于教出一条恶龙。不过转念想到佛修的脾性比她还温和,也不至于感化不了一条小妖龙。
“唉,但愿主持佛法精深,能够顺利化解此劫吧。”拂衣一想到前世孟章大杀四方的狠厉,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她能影响到许多人或妖兽的命运,却不代表能够一直牵住命运的线操纵一切。这一生的后世会如何,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掌控范围了。
“也好,大家都是新开始,谁怕谁啊。”拂衣不再流连于此,禅心期佛修要消失,她一个筑基修士是不可能找出线索的。“算了,养好自己的娃才是正经事。”
拂衣虽不执着于找到孟章,但在返回传送广场的途中,心中仍在抽丝剥茧分析此事。“孟章降世的时机与宗主一致,还有来路不明的易邪,都是在同一时期出生。”
“孟章是被四大阁弄去充当异象之子的假货,那么说明他的出生地也在永宁域......”三个古里古怪的孩子一起出生,还好巧不巧地全都扯上过关系。“难道异象的出现,不仅仅是因为易正和易邪?孟章也应该算在其中?”
拂衣越想越觉得正该如此,异象的真意,从来就不被世间生灵理解,大家都像是摸着石头过河,猜来猜去不一定能得出全部真相。
“白泽转世,青龙降生,玄鸟暗中密谋,八大宗门皆有动作。这一切,都是为抵抗灵气衰败导致的大浩劫做准备么?那这些妖修,这些宗门,又各自打着什么小算盘?他们能从这场浩劫得到什么呢......”
拂衣叹了口气,直到抵达传送广场才将心中疑惑挥散,前方迷雾重重,但她知道,她心中有光。
第217章 缘分
渡厄宗建立于十二万年前,是当今时代第一座佛门大宗,至今无可超越。从那时起,这方领域就被命名为渡厄域,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都在渡厄宗管辖范围内。
渡厄域不设小型寺庙,不立凡俗国度,不建大小城池,除了占据整个中部的渡厄宗之外,别的聚集地都像是一个个临时凑起来的交易会。
这些落脚点大都围绕着佛像或佛塔,前来历练的僧人或外道修士都是过客,匆匆来匆匆去,不像修仙城池还有租赁洞府与茶肆供人落脚。
渡厄域的本土佛修若未能进入渡厄宗,要么会选择前往别的修仙域拜入寺庙,要么游历四方做个苦行僧,留在这里的佛修也不会固定住处,心所在处即洞府,今天住这座山明天睡那片草原都是常有的事。
来到这里必要入乡随俗,因为所有地盘都是渡厄宗所有,客人没有永久使用权,也没有租赁与买卖的权利。主人大方地敞开整个领域让客人居住,前提是要守规矩,否则佛修中的武僧会教外来者如何做人。
佛修的规矩算不上多,也不怎么苛刻,但凡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修士,无论哪一道都能在这里活得自由自在,只是对于邪修与魔修来说绝非修炼圣地。
在这里,利用生灵来壮大己身是被严令禁止的行为。大到杀人夺宝、抽魂血祭等阴损手段,小到大量采集同一种灵植、无故猎杀同一种妖兽,这些都不为渡厄宗所容。
外来修士想要交易,可以前往出名的佛像山或佛塔,那附近皆设有集市、论经会、还有比武擂台,是这片宁静土地上难得的热闹之地。
渡厄域多的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在这片天地间,最常见的除了光溜溜的脑袋,还有灵檀木与菩提树。拂衣一跨出传送阵,就被这两种混合在一起的佛息包裹,为不解之谜产生的一丝浮躁顿时消散不见。
位于高山之巅的传送广场不算热闹,从各地前来游历的修士们一出阵就匆匆离去,筑基金丹驾着飞行法器法宝离开,炼气修士们朝下山的石阶飞驰,还有看不见的元婴期在高空中一闪而逝,只留下道道令人敬畏的气息。
拂衣来到悬崖边缘,祭出沉雾一跃而上,空气清新,天地广阔,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她打算先找个地方开辟出临时洞府落脚,待想清楚如何藏好两个孩子再与齐誉传讯。
不是她信不过这位人品极好的旧友,而是易正易邪的身份太过特殊,她一个人喂养,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最好,牵扯上齐誉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最好是找到一个地势极佳的山脉,把孩子藏在巫符阵内,再在显眼处开辟洞府,把齐誉和他们隔离开来。齐誉不会长期住在此处,教上一段时间,他必然会选择回碧霄域接着练习,到遇上不解之处再返回来继续求教。”
齐记丹药铺生意不算极好,没有在外聘请炼丹师,店中丹药都是齐家人自己炼制,齐誉负责的正是二阶丹药,这就导致他不能长期在外游历。
“只要阵法足够精妙,别说瞒过齐誉,就算瞒过高境界的修士都是轻而易举。接下来再在渡厄域寻找一份合适的材料为易邪炼制贴身令牌,很快就能够走上正轨。”
异象之子一事传得再热闹,也不可能一直新鲜着引人关注,待热度过去,她就不用再刻意躲躲藏藏,只要避着元婴真人即可。
拂衣一路向北行,远离中部最热闹的地界,来到一片由浮空石山组成的空中山脉,决定就在这里落脚。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石山绵延至天际,下方是交错复杂的河流,像是一条条经脉分布在大地之上。距离河流最近的石山也悬空三丈余,最远的几乎隐在了云雾之中。
拂衣看中了两座高低不一致的山峰,位于下方山峰的峰顶,正好连接着另一座山峰的山脚,在造型各异的悬空石山脉中不算特别显眼。
来到低峰山巅,拂衣先是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确定四下无活物,这才钻入地底开凿出一间上圆下方的石洞,随后收敛起灵息,聚精会神在地底刻画出一道道巫符文。
待阵法成功凝聚出几乎毫无气息的屏障,拂衣才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算算时间,竟已过去了整整七天。在这间隙,她全是凭着本能在喂养两个孩子,好在他们近日越来越不爱哭,似是习惯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成长方式。
“委屈你们啦,再在这里长上一段时间,能跑能跳能测灵根就好了。”拂衣把两个孩子分开放在石洞两侧,小小的石床上铺着她在凡俗顺来的厚棉被,两人很快就睡熟过去。
保险起见,拂衣又从储物戒中取出四阶超品阵盘埋入地底,启动后两重屏障结合,就算被元婴期围攻都能坚持一两天。
石洞顶壁有照明石照亮,不算黑暗,拂衣反复检查过两重阵法屏障,确认不会被人察觉才离开低峰,来到上方石峰山腰。
给齐誉传讯后,拂衣很快开凿出一个掩人耳目的新洞府,又在山巅开出一片小型广场练剑。待一切准备就绪,齐誉正好驾着一柄银光闪闪的簇新飞剑赶来,抿着嘴微微一笑,颇为不好意思地道:“初次御剑还有些不习惯,让道友久等了。”
拂衣记得他的飞行法器是一口丹鼎,人可以坐在里面,不必直面高空,想来踩在飞剑上对他来说很刺激。“嘿嘿,齐道友以后慢慢就习惯了。修整片刻就开始如何?”
齐誉见她直入正题,连忙收起笑容严肃起来,点头应了声“好”,坐在小广场一角迅速恢复灵力。
拂衣坐在悬崖边上百无聊赖地等待,看着远方天空中飘来飘去的云,看着看着就觉得眼花。“那朵云的速度怎么这么快?而且......怎么长得一副老虎形状?”
还没等她仔细看清,更没等她有任何反应,鑫云夸张的传音就已在识海中炸开。
“哎呀,拂衣!没想到缘分来得这么快!”
第218章 捣乱
听到这声音,拂衣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脑壳痛。
鑫云不是被戾霄追杀吗?为什么又会活蹦乱跳出现在渡厄域?一头杀气腾腾的虎有什么好接受佛系熏陶的,有功夫还不如自己修修炼、洗洗毛。
拂衣左边脸颊微微抽搐,想扯出一个苦笑都扯不出来,身后恢复好灵力的齐誉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神情戒备地朝前行了一礼。“见过前辈。”
他不知道这名元婴初期的妖修为什么会与新认的小师父相熟,看样子还是一副不顾境界高低、不论尊卑的模样,可是若说妖修是带着善意而来,为什么拂小师父又是一副吃了......不好东西的模样?
鑫云看到面容清隽、气质颇佳的齐誉,双眼微微眯起,从鼻子里咕哝出几声怪模怪样的哼声。“哎呀拂衣,来这儿祸害小男修啦?”
拂衣:“......”她的剑呢?好想劈头盖脸丢鑫云一脸!
齐誉忙尴尬地摆手,认真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是晚辈请拂师父教导剑法。”
鑫云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副要信不信却也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转头笑眯眯地看向拂衣道:“是听说你的剑法不错,在碧霄域附近都出了名呢。”她说完又看向齐誉道,“咳,你不是剑修,光学剑没什么前途,不如也跟着我学学音攻?”
齐誉眼角微微有些抽搐,他是个人啊,总不能与人斗法时尖声厉叫吧?那成何体统!
“前辈到渡厄域来所为何事?背上的伤可恢复了?”拂衣还是强打起精神岔开了音攻学习,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顶多当个辅助,嚎一嗓子还能把人嚎死不成。
鑫云一步从空中跨至练剑小广场,化作人形负手闭眼,做出一整套深沉举动。“唉,伤不要紧,只是心中对战败的阴影甚大,想在佛修领域求个安宁。”
拂衣才不信她这些鬼话,还战败,那压根儿都不能叫战好吗!是她自己不听戾霄的话被鸟爪挠了而已,能留下什么阴影。就算有阴影怎么不见她打回去,还不是因为不敢反抗嘛。好端端跑来渡厄域,多半是听戾霄吩咐。
拂衣闹不懂戾霄在这里有什么事要做,佛修领域乃清静之地,很少掺和三千域各道纷争,想要在这里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是要被打出去的。佛修们只愿念经提升心境,利用他们为己用的成功率为零。
渡厄域也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宝物、特产,把鑫云支来此处有什么意义?
“那前辈是要去渡厄宗?”拂衣再试探了一句,只见鑫云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接着又摇了摇头。
“不去,就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鑫云语气中有些无奈,很快又收敛好情绪对二人道,“反正我无事,不如与你们一起玩。”
看来戾霄只是让她来此待命,暂未道出具体行动,鑫云之前的隐瞒不报肯定引起了黑鸟警觉,不到急需之时是不会把全盘计划告知了。拂衣对戾霄还算有几分了解,心中一思量就明白了。
“那前辈自便,我们先练剑了。”拂衣不再理会,反正有她在还能帮着看孩子、防窥探、当守卫......送上门来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鑫云没有当着齐誉的面询问孩子在何处,神识扫了一圈不见任何异状,心中颇有些惊诧。她知道拂衣不同寻常,但没想到成长速度竟如此之快,一开始还无法藏住一个婴孩,到现在居然能把两个异象之子藏得严严实实。
想到她没事就拿着翼国国书翻来翻去,鑫云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敬意来。聪慧至此,前途不可限量。小小年纪就在碧霄域及邻近修仙域闯出了名头,得了个“筑基第一剑”的称呼,有朝一日必将名动天下。
要是自己也能顺利进阶,不被戾霄束缚就好了......鑫云心中生出些落寞,她也想像拂衣这样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去名动天下,去征服四方。可惜事与愿违,眼下除了装傻卖痴什么都做不了。
“你们练你们练,我在一边儿看着不说话。”鑫云笑眯眯地走到一旁,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就像拂衣经常挂在口中的话,明天的麻烦交给明天的自己去解决就好。
拂衣不再理会她,转身面向齐誉道:“前辈颇具童心,你无需有压力,先用神识控剑与我一战,试试身手。”
齐誉张了张嘴似乎像说什么又不好说,犹豫了好一阵才道:“我打不过啊。”
拂衣闷笑出声,心道那当然打不过,要是被丹修打败那还叫剑修吗?“我只是看看你底子如何,才好知道从哪里教起。”
她话音刚落就已祭出沉雾飞射而去,深青色宽剑厚重沉稳,在空气中发出嗡嗡震响。拂衣未使出全力,只不过是平平向前刺去,但周遭灵气仍是卷起道道无形漩涡,剑气带起重重气浪轰然爆开,声势巨大。
齐誉神情一凛,右脚轻点地面向后飞身跃起,神识一动祭出银色飞剑向前挥去,只听得叮一声轻响,银剑感受到的压力尽数施于识海,齐誉只觉脑中钝痛,眼前一黑便坐倒在地。
“你没事吧!”拂衣没想到筑基中期的齐誉会如此弱鸡,她顶多用上了一成灵力,居然能把高出一个小境界的修士打翻?难道是她近来领悟巫符文,对实力也有帮助?
“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鑫云口中传出,声势比刚刚的剑鸣还要浩大,看到她一副奸计得逞的神情,一站一坐的两人才知刚刚肯定是她动了小手脚捣乱。
拂衣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这货就没有正经的时候吗?
“前辈,别玩了,他急着找人报仇,再耽误下去仇家都要进阶了。”
听到拂衣带着埋怨的话,鑫云连忙摆手保证:“好好好,我不玩了,就是看他太严肃,调节一下气氛嘛。”正说着,她神情忽然一变,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亮着灵光的传讯符宝,探入神识查看后忽然站起身来。“那个,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
第219章 你跑,我打你
鑫云的声音与身影几乎在同时消失不见,临走前神情有些不耐,又有些烦躁,应是收到了戾霄发来的指令,要去为他做什么麻烦事。
拂衣很想知道她要去哪里,更想跟上去搞破坏,但实力有限,只能在心里幻想一阵,完全没办法付诸行动。
“再来。”一身劲头无处使,那就投入到齐誉的练剑大业中得了,拂衣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不到眨眼之间,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齐誉背后,沉雾这一回无声无息凭空闪现,直指他后方心脉处。
齐誉只觉上空剑气凛然,唯有躬身就地一滚避开此招,还没来得及捡起地上长剑,就见沉雾骤然转变方向从上方俯冲下来。
“剑随心动,招数不重要,重要的是快、准、狠。”拂衣说话间,沉雾已在他双肩、腰部、双腿双手处一一点刺,几道浅浅的伤痕中渗出暗红血丝,而齐誉还没能从倒地的姿势翻身起来。
“拂师父,我有个疑问。”齐誉收起眼中艳羡,聚起一层木灵力将身上血痕抹去,起身拾起长剑悬在身后防备着。“世间剑法皆有招式,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精妙无比,为什么你说剑招不重要?”
拂衣没有再急着攻击,接连暗袭两次,再来就不起作用了。她收起沉雾,缓缓解释道:“高品阶剑法能让一名不会用剑的修士在短时间内成为用剑高手,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因为......”齐誉觉得这问题实在是太过简单,让他有种答出来都很弱智的感觉。“因为剑法品阶高啊,就像功法品阶高能让修士打好基础一样的道理。”
“对,也不对。”拂衣在地上画出一道简陋得过分的台阶,又画出一个由圆圈和线条组成的人。“高品阶功法打基础,就像是以一人之力建立石阶,在建好后再一步步走向更高处。”她说着又在石阶顶端画出一个持剑的线条人。
“而精妙剑法,更像是让人一跃来到本就存在的石阶顶点。”
齐誉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如稚童涂鸦般的画,片刻后看向拂衣道:“拂师父,你画的像是一个人站在粪便之上。”
拂衣:“......”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点当师父的感觉,怎么就不能让她继续深沉一阵?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跃至石阶顶端的人既不知石阶是如何产生,也不知该如何在上方站稳,更不知该如何利用这石阶来丰富己身。轻飘飘地站在那里,风一大,很容易就掉下来了。”
“那......那这小人儿就不能再跳上去?”齐誉神情中带着试探,语气也有些不确定。
拂衣闻言扶额道:“我说的掉下来,就是死了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拂衣还是认了输。“也就是说,有精妙剑法傍身,确实能打过一大群不入流的修士,但一旦遇到见招拆招、对剑领悟至深者,咳,就像我这样的修士,那招数再妙也不管用。”
齐誉想到刚刚挨揍的那几下,她的攻击确实是毫无章法,却又极快极准,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她预测到,并提前做出相应的攻击。“我好像明白了。剑法若有迹可循,就有漏洞可钻,若随心所欲......”
“那就无懈可击。”拂衣笑眯眯地接道,“就像那个凡俗小故事,老大叫李甲,老二叫李乙,老三叫什么?”
“李丙!”
“错,她叫李佳人。”
齐誉:“......”
“斗剑也好,斗法也罢,都要让对手摸不清套路,但自己心中必须做到有数。来,换你攻我。”拂衣飞身一跃,踩在沉雾之上悬浮在半空中,她不打算反攻,只让齐誉根据她的动作调整攻击方向。
齐誉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练剑之路如此随心所欲,玉简上所说的劈砍挑刺先练个七八百遍,怎么在拂师父这里全不弃用了?据闻有些剑修还会在飞瀑之下抽剑砍水磨练心智,他怎么一来就得跟筑基第一剑打斗?
要知道他的剑都是前段时间刚刚买来的啊!
银色利剑光芒一闪,速度比起刚刚防御之时快了许多,齐誉抛开心中杂念,一边分心观察拂衣的闪避轨迹,一边控剑试图将她击中。
嗖嗖嗖——
腹部、前胸、左臂,齐誉本以为接连攻其不备总能撞上一处,结果拂衣的动作完全出乎他意料,原本飞在半空的人,竟忽然跃上高空提剑就朝他砍来。
锵——
一声刺耳碰撞声响起,银色长剑再一次落地,反噬回来的剑气差点没把齐誉逼得吐血。“拂......拂师父,你不是说你只防御么?”
拂衣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道:“我的话你也信......”
齐誉没想到她会如此,隐隐有些怀疑自己找她学剑的选择到底正不正确。
“你刚刚看到我御剑凌空,就以为我要占领高地方便防御,对不对?”拂衣见他捂着胸脯点点头,忍不住夸张地嘶了一声,像是在帮他喊痛。“嘿嘿,就算我在高处不攻击,你也打不着我。因为你太老实了,以为表面的动作就是真相。”
“这,这是我没想到你会误导我,下一次我绝不会上当了!”齐誉捏着小拳头,语气闷闷的,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再来!”
拂衣点点头,神情比刚刚严肃了一些。“接下来,换个教法。”
齐誉心中一紧,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结结巴巴问道:“那,那,是怎么个,方法?”
拂衣牵起嘴角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石峰外面的悬空山脉道:“你跑,我打你。你能避开就算学到了真功夫,你能反击到我,就算你出师!”
齐誉还没来得及提出抗议,就见眼前白光混着青光一闪,剑气凛然,犹如海啸一重接着一重扑来。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刚刚那些小小动作都只是拂衣在观察他的底子,顺便让他热热身。
此刻,周遭狂暴汹涌的灵气漩涡,才真正体现出她实力的十之四五!
第220章 感谢【我乃大罗金仙】加更①
悬空石山脉常有狂风穿山而过,十余万年来,无论多大的风雨,都难以撼动这些稳稳悬浮在空中的石峰。而此刻,拂衣忍不住想到,若是石峰也有生命和感应,怕是恨不得生出一双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省得听到齐誉呜呜哇哇的嚎叫。
“啊啊啊——”
又是一道隐在剑光中的暗影袭中齐誉后背,他好不容易重新聚起的防御灵光顿时破灭,还没来得及再聚一层,左边难以言说的部位就被剑气余威波及,疼得他一时紧咬牙关、一时忍不住出声喊痛。
“拂师父手下留情!且、且慢!待我修整......”
“废话少说!你灵力余下四成有余,接着躲!”
拂衣不想浪费时间一点点去磨他基础剑招,这绝不是因为她没有耐心教导,而是齐誉的目的并不在于领悟剑道,成为剑修。他的目的是尽快提升实力,好为老者复仇。
老者逃离前曾将那名金丹圆满的邪修重伤,要是能趁伤势未愈找上门去,齐家人必能联手将之除掉。齐家父母乃是金丹中期,实力虽然不怎么样,但胜在复仇心切,一腔热血足以点燃心中战意。
再有齐誉在旁辅助攻击,充当一个剑气腾腾的搅屎棍角色,这一战就有九成以上的几率获胜。
拂衣不仅仅考虑到他的复仇大计,还考虑到他的自保之力,所以来不及去打磨剑招。要是能用这样的方式逼出他的本能,那么就算输了,他也有足够的本事从死局中逃生。
俗话说得好,人都是逼出来的,求生欲就像棉布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
“啊——”
又是一剑击中齐誉左臂,拂衣正要趁其不备攻其心脉,却见齐誉骤然调转方向,俯身冲向下方石山,搞得她一头雾水。还未想通他这是放弃不学了,还是气得失去理智打算跳河,身后忽觉寒风扫来,原是长剑从下后方偷袭而来。
“嘿嘿,终于学乖了。只可惜......”
拂衣神情一凛,扭转身形跃下飞剑,危险的动作让下方隐匿的齐誉都吃了一惊,要知道筑基期可不能腾空漫步,这完全是一套作死动作啊。
她似乎不知危险是何物,如一只即将冲天而起的鸟,与此同时,沉雾化作一道看不清摸不着的残影,在眨眼之间挥出十九道剑气,白光凝聚成环形包围圈,将那银色长剑稳稳控制在内。
再一眨眼,沉雾已飞身回到拂衣身下,她也刚好从高空稳稳落在剑上。
咔擦、咔擦——
两声不祥的轻响夹杂在气流轰隆声中,两人却都听得真切。
“我的剑......”齐誉从下方一座石山顶部望向上空,要哭不哭的祭出飞行丹鼎,坐在边缘缓缓升到拂衣身旁。“拂师父,这可是刚买的啊。”
“嘿嘿,不好意思,我赔你一把好的!”拂衣确实是不好意思,她真的没用全力啊,非常节约灵力,看看她还余下七成灵力就知道有多低调了好吗?“反正都要与高阶邪修一战,不如干脆买把好的,以后行走历练也能用得上。”
“唉,不瞒拂师父,我其实真的很讨厌斗法,要不是逼得没办法,我是绝不会轻易与人动手的。只希望那好剑买来后只用这一回吧......”
齐誉看着银色长剑化作碎块坠落下去,沉入河流之中,不知去到了哪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惆怅。“拂师父,我能要一柄二阶超品可成长的好剑吗?要是太贵,您不会反悔吧?”
拂衣:“......”看他那副沉重至极的神情,还以为要说出什么心底深处的感悟呢!耳朵都竖起来了,心门都打开了,安慰台词也准备好了,结果就给她听这个?
“买!多贵的都给你买!”拂衣说得咬牙切齿,心中滴的血比齐誉浑身冒的血都多。这世间能让她打开储物戒取出灵石的人,除了钟韵也只有齐誉了。
见他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血口子,回到广场行走时,动作还颇为不雅观,拂衣忍不住啧啧感叹:“哎呀,是我下手太重了。”
“拂师父实力高强,是我没用。不过也无妨,下次减几成威力......”
“那你可想多了,我下手只会越来越重。”
拂衣见他哽得说不出话来,身上灵力只余下最后两成,小手一挥大方道:“去休息吧,待你恢复就去买剑。”
渡厄域虽是佛修领域,但交易的地方什么修士都有,多走几处总能寻到合适的好剑。齐誉是火木土三灵根,不太挑材料,只要不是水属性法器就都适合。
拂衣坐在小广场另一边恢复打坐,心中想着要不要给鑫云传个讯,打探打探她在什么地方,说不定还能分析出点儿线索来。
她一直没来得及去思考,戾霄大老远跑去永宁域寻异象之子是为了什么,他一只雄鸟,总不能是母爱泛滥想哺育两个小婴儿。对于他无用的人或物,不管再珍贵,他都不带多看一眼,能亲自赶去就说明异象之子很重要。
老巢安在缚龙域,寻找五行之灵,在外广布人手,埋器灵碎片于阴邪之地,现在还要争抢异象之子。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举动肯定能用一条重要的线连在一起,只要能串起来,就能得出他的整个大计划。
她没法杀了戾霄,只能从小细节入手,能拔掉多少暗棋算多少。在恶灵谷毁掉的器灵碎片不仅能对器灵本身造成伤害,同时也能对戾霄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
哪怕蒙着眼睛,只能胡乱挥舞手中大棒,她也要挥得谨慎又暴力,能打中多少是多少。
想到此,拂衣还是取出传讯符来,用神识刻下一段询问,注入灵力向外击出。她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打听鑫云人在何处,告诉她,他们要去外面买一把好剑,问她有没有兴趣同行游玩。
鑫云的回讯来得很快,拂衣神识一动将之稳在身前,只见里面的回复十分简短,仿佛是在仓促之下顺手而为。
我在渡厄宗有事,你们先玩,事成联络。
第221章 感谢【我乃大罗金仙】加更②
齐誉灵力恢复时,月牙已在天幕挂了许久,拂衣站在悬崖边上玩剑,说是玩,挥舞出来的剑花却又无比好看,一道道白光袭向远处山峰,留下了一排排醒目大字。
只攻不守,无招胜有招;以气凝骨,剑于心中存;化招为势,意在天地间。
齐誉无声念了几遍,似有所觉却又无法化为己用,他知道这是练剑的要义与剑修的境界。从习剑者开始,逐渐形成剑气,最再凝剑骨,坚定剑心,修得剑势,再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意。
整个三千域,能在元婴后期、圆满修炼出剑势的修士,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个。这其中有八个都是凌霄剑宗长老,另外两个皆为散修。
作为剑修,难就难在兼顾自身境界与剑道境界,既要打坐修炼,又要练剑悟剑。相比起突破金丹元婴,剑道境界的突破可算是奇慢无比,这就导致许多元婴高阶真人都停留在剑心、甚至剑骨的阶段。
剑道可从天地间感悟,也可从生死之战中感悟,往往需要“灵光乍现”,若不乍现,实力也提升不到哪里去。
齐誉想到这些,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个爱剑好斗之人,更没有太多习剑天赋,否则走上这条路还真是伤脑筋。他认为每一道都有每一道的好,譬如丹修,别人认为他们软绵绵的,没什么战斗力,但他从灵植与成丹中得到的乐趣,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看到拂衣略显寂寥的单薄身影,齐誉在心中默默为她点了根蜡,希望这盏心中的小小火光能够一直燃烧下去,就算是他作为半路徒弟的美好祈愿了。
被当做寂寥剑修的拂衣,思绪早就飘到了不知所踪的孟章身上。她刚刚趁齐誉沉浸打坐时,回到下方石峰的地洞喂好了两个孩子,一看到他们,就控制不住地想起消失的金阁寺与小青龙。
异象一事很快会湮灭在层出不穷的修仙域新闻中,不再被人津津乐道,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蛰伏,就好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必然会沉寂一段时间。
一想到前世孟章的古怪脾性与残暴手段,她就不得不为金阁寺中佛修抹一把冷汗,与恶龙同行犹如行走在生死边缘,稍有得罪,说不定就会引来一场杀劫。
最好是在佛经熏陶下成为一条对世间有用的龙,就算是恶龙,最好也不要犯到她头上。否则,她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拂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齐誉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拂衣脑海中血腥残暴的幻想,回过神来,她轻轻一叹道:“在想未来,在想命数。”
齐誉点点头表示理解,坐到悬崖边上,将双腿悬空晃晃悠悠,看上去颇为自在。“命数乃天定,说是定数,却又隐藏一线转机,道友要是有担忧之事,不如先抛开杂念去寻那一线转机?”
“你说得很是,”拂衣低声应道,“可我不知道转机在哪里,总觉得被遮住了眼睛,看不真切。况且现在境界太低,好多想做的事都做不到,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齐誉仰头冲她笑了笑,宽慰道:“只要心细,胆大一些去做也无妨。道友本就是有分寸的人,不会拿命去冒险,所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吧。”
拂衣听到熟悉的口头禅,一股暖意自心间浮上脸颊,嘴角眉梢皆是笑。齐誉要不是把她当自己人看待,绝不会让这句话脱口而出。“多谢开导,听君一席话胜读百枚玉简,心里的结一下子就打开了。”
“啊?这么容易打开?”齐誉挠了挠头,刚刚看她那副神情,好像操心的是什么牵动三千域生死存亡的大事,居然听他一句开导就想通了?看来是他误会了......
“胆大心细,抛杂念觅转机,嗯,是个好办法。”拂衣俯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地指着前方道,“走,我带你买剑去!”
拂衣御剑载着齐誉一路南行,驶出悬空石山脉边缘,在白茫茫的草原上飞行了半日,看到远方天际出现一片深黄色山脉才放缓了速度。
“来的时候就看到那里有一座大佛像,有佛像处必有集会,我们去看看。”拂衣将飞剑缓缓降低,距离草地只有半丈高,即将抵达前,她才转过头来问道,“你喜欢轻剑还是重剑?”
齐誉一路都在考虑这个问题,闻言十分坚定地道:“重剑!我因炼丹之故,识海比常人凝实许多,轻剑中大都加以大量鸟羽、虫翅为辅助,适合那些身法灵动、识海稍弱却思维敏捷的修士。我好想不属于这一类。”
拂衣点点头,她也觉得重剑更适合齐誉。
轻剑的确是不大耗神识,且轻巧灵动,明攻暗袭皆可。但若不配合高品阶身法,很难把剑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再加上很大一部分轻剑都是多剑合一,分开后可组合为剑阵,这对于刚刚习剑的齐誉来说实在太过困难。
剑阵是在打斗之时于空中布阵,或困或杀,威力无穷。剑阵与普通阵法不大相同,无需将剑埋入地底来借助地脉的力量,而是要根据整个打斗环境、对方的动作以及剑阵的法诀来布阵。
世间善用剑阵的修士本就不多,拂衣前世还是到了金丹后期才开始接触研习,直到元婴圆满才略有所成。
若不能将轻剑发挥到极致,还不如选择耗费神识的重剑,至少具有轻剑中难寻的力量感。齐誉是丹师,识海的确比旁人强大,重剑的“缺陷”在他这里就不成问题。
“咦,前面怎么那么多人?难道是有大集会?”拂衣的神识老远就观察到,一座巨大的佛像下方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大片,由于没有禁飞阵法,还有许多修士御器悬浮在空中。
“唯有颇具盛名的佛像与佛塔才会举办大集会,此处佛像无名,我看前面应该是出事了。”齐誉不喜欢凑热闹,更不喜欢任何有冲突的地方,于是提议道,“要不然换一处吧。”
“嘿,大好的热闹为何不去看?又不收灵石!走走走,有师父护着,你怕什么!”拂衣可不想错过任何热闹,假作未见齐誉无奈的神情,加快飞行速度朝前赶去。
第222章 佛系妖修
黄土山脉北接草原,一直绵延至更南方,无名佛像位于山脉中部偏北处,是由一座深入云霄的巨峰凿刻而成。
佛修口中的佛祖,与开天辟地的七大妖祖三大人祖毫无关联。他们自称这位智者生于远古,无名无姓无灵根,却从天地间获得与道法全然不同的感悟,后飞升虚无开创了一方佛域。
这位佛祖用毕生感悟写作三部经文,《菩提经》《涅槃经》《普渡经》,不过在当今道修们看来这全是佛修的妄言。三次大浩劫,再厉害的经文功法也得随修仙域一同毁灭,凭什么这三部就能逃得过?
一切自称来自于远古的东西,都不会轻易被世人认可,不过佛修们并不在意这些,这三部经文仍是他们奉为至宝的圣言。
佛修从不隐藏经文,任何一名小沙弥都能得到三部真经的誊抄版,不过这些经文过于晦涩高深,就连禅心圆满的大师都难读懂。拂衣前世曾看过寥寥数语,字她都认得,但合在一起就像是无字天书,压根没法理解。
她自认没有慧根,不会执着于此,只是对那位传闻中的人族智者颇有兴趣。
若佛祖的传说是真,那他能另辟蹊径找出一条全新的修炼之路,确实当得起佛修们为其建像立塔。只不过拂衣当真不相信,佛祖就长成当今佛修雕刻出来的这副模样。
又大又圆的脑袋上有数不清小包包,发髻盘得规规整整,穿着一件颇为豪放的袈裟,胖乎乎的,手背还有几个肉窝窝。
佛祖神情悲悯,似心怀天下生灵,没事就为他们的生和死操碎了心。拂衣来到佛像附近时仍没有所谓的“神圣感”,这更让她确信自己毫无慧根,因为回头一看,就连齐誉都是一副受到佛像影响心有所感的模样。
“有所悟?”拂衣忍不住好奇,小声问了一句。
“啊?我是在想我们就这样冲过去会不会太引人注意。有所悟?悟什么?”齐誉被问得一头雾水,脸上写着茫然两个大字,很显然,也是个没有慧根的人。
拂衣眼角微抽,原是自己想多了,看来慧根果然比灵根稀少。
“前面有不少金丹修士,我们还是下去走路吧。”拂衣的视线从佛像身上移开,让沉雾再往下降了一些,两人从剑上跃下,朝山脉深处飞驰而去。
还没抵达佛像附近就已听到闹哄哄的声音,周围佛修居多,道修极少,还都是站在一旁不说话看热闹来的。
“原来是在争佛经真解?唉,早知道不跑这一趟了。”拂衣顿时没了兴趣,撇撇嘴想让齐誉离开,看这样子集会也开不起来了,摆摊的修士都把东西收进了储物袋,堆在附近看得津津有味。
“等等,是佛修在和妖修辩论,这还挺少见。”齐誉指着前方让拂衣瞧,被大家围在中间的确实是一名禅定初期大师与一名金丹初期妖修。
虽说算起来境界相当,但有慧根的妖修着实不多见,特别这位早早化形为人、还剃了个大光头的妖修,放在三千域内都算是一大奇观了。
拂衣打量了一下,这名妖修五官端正,眼神淳善,看着有些憨厚可爱。圆溜溜的脑袋上一根毛都没剩下,穿着一件深褐色袈裟,外貌与穿着与一身妖修气息十分不搭。
他的灵息中正平和,土属性灵息精纯沉厚,竟远远超过了炼制前的土灵。除此之外,拂衣还从他身上感应到一种熟悉无比的气息,淡淡的,并不引人注意,周围除了她好像也无人察觉。
那是他们无相宗内特有的勃勃生机,迄今为止,她只在宗门和异人族血液中感受过同样的气息。
难道这名僧人打扮的妖修是无相宗同门?土灵息精纯,金丹初期化形,拂衣挑了挑眉,他该不会是在白羽城外渡劫化形的麒麟培坤吧?
“《大藏经》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佛祖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佛祖。所以世间一切佛像都为虚妄,不过是一座山峰罢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在顶峰修炼打坐?”
拂衣:“......”绕了半天圈子,原来是在人家佛祖像的头顶打坐了啊,这还真是无相宗同门能干出来的事。
对面的佛修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话确实出自佛门经典,虽说这“相”之一字并非外表相貌这么简单,但他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佛法无我,无人,无众生,佛祖更像是一个理念,一个信仰,而非实实在在存在的“人族生灵”。
佛像却是有鼻子有眼的有相之物,说到底本就是一座黄不拉几的山,修士赋予它意义,它便有意义,若不在心中赋予它任何深意,那就还是一座变了形状的山。
“是我修行不够,道友还请自便吧。”佛修倒也干脆,想通后慢吞吞地行了一礼,起身捏着佛珠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朝山脉深处去了。
“嘿,这是哪里来的妖孽,居然把渡厄宗弟子都给说服了。”半空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金丹道修高声调侃着,他一开口,周围立马有人跟着嚷嚷。
“什么渡厄宗弟子,你看他穿着打扮,那就是个外门杂役嘛,明摆着修行不够啊。”
“啧啧啧,渡厄域的佛修辩不过妖修,这还真是头一遭。”
周围许多修为不高的小沙弥神情愤愤,听说有妖修在佛祖头上修炼就很生气,结果没想到前来劝解的渡厄宗大师还辩输了。这事要是传开,岂不是人人都能到佛像上放肆?
下边一众抄着手笑眯眯的道修看到他们的神情,也有人嘻嘻哈哈道:“哎呀诸位小师父想开点,我们三清道祖就不怎么在乎石像不石像,要是哪里有三清像,你们也可以去上边悟经嘛。”
一众佛修只觉与道修说话牛头不对马嘴,摇着头纷纷散去,连集市也不继续摆了。生性自由不羁的道修们见没热闹可看,也一一御器离开,只余下拂衣、齐誉和仍然坐在原地没动的佛系妖修。
第223章 不必执着
拂衣本想直接认个亲,想了想,还是先与齐誉传音道:“你先去山外等我一阵,我找这位妖修前辈请教点事。”
齐誉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见一副佛门弟子打扮的妖修颇为温和,气息也十分纯净,心中担忧就少了几分。“那好,我到刚刚来时的入口处等你。”他说完驾着丹鼎飘远,山脚下顿时陷入死寂。
青年妖修好奇地抬起头来看向拂衣,笑得一脸慈祥。“小友何故留下?”
“培坤师叔?”拂衣眯了眯眼,完全没打算绕弯子。
“啊?你怎么知道是我?”培坤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说完又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前段时间听说宗门终于招揽到三个小修士,这不明摆着是其中之一嘛。“金灵根,有剑气,你是拂衣?”
“果然是师叔啊!”拂衣噔噔噔跑上前去,心中最后一丝防备都消散无踪。“师叔,可否找个安全地方说几句话?”
培坤见她摆出一副有正经事要说的神情,赶紧点点头道:“那还是去佛像头顶吧,佛修不会从那里经过,道修为防止惹事也不会去。”
拂衣简直哭笑不得,这是跟人家佛像杠上了啊。她刚一点头,就被培坤抓住往上一带,还未看清对方的飞行法宝就已稳稳落在凹凸不平的佛祖头顶。
为了以防万一,培坤祭出一粒圆溜溜的黄色珠子,凝聚出一层厚重的隔绝屏障。“宗门里顺手拿出来的结界珠,据说现在已经没人能炼制了。”
拂衣好奇地接过来看了一阵,里面似有许多不同的元婴气息,但珠子本身又只是三阶超品,应是古修炼制出来让小辈防身用。
“说吧,是不是宗主逼你出来招揽弟子,你招不到人?”培坤眼中流露出悲悯,像个慈爱又深沉的老父亲,伸手拍了拍拂衣的头。“别担心,就算招不到也不会有责罚。”
拂衣见他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心道这宗主是分派过多少次招弟子任务啊,搞得全宗上下像什么歪门邪道,满世界求着人进宗......
“不是不是,宗主他老人家已经沉眠了。”拂衣说着叹了口气,将白泽离开前的吩咐一一转述。“后来我们就各自离开宗门,一边历练一边寻找宗主剥离出来的魂魄。”
培坤听后整个妖都快石化了,唯一的元婴修士居然沉眠不醒,还剥魂转世?这是图什么啊?“那他可曾提醒去哪里寻找?那个‘大局生变’是什么意思?还有啊,宗主不是白泽一族吗,他们的魂灵又怎么可能变恶?”
“师叔聪慧,问的这些问题皆为关键。”拂衣诚恳地拍了一记马屁。
培坤故作深沉地摸了摸脑袋,点点头道:“都是宗门教导得好。那你可知道答案?”
“当然不知道。”拂衣答得干脆利落,语气中莫名还有一丝小骄傲。“未知使人进步,师叔,我们共同进步吧。”
培坤叹了口气,又道:“三千域这么大,宗门人这么少,我们该从哪里开始着手呢?”
“哎呀,忘了说,我已经找到了。”拂衣一拍脑袋,差点把易正给忘了。她将永宁域异象事件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指着黄土山脉之外的远方道,“那边有一片悬空石山,我最近就住那里,平时把孩子藏在一座石峰下方。”
“小师侄运气也太好了吧!”培坤惊讶地瞪大眼,“那,那你现在出门,两个孩子不是得饿死?”
“我又不傻......”拂衣很是无语,她只不过是指一下方向而已。“我的储物工具有些特殊,能够存放活物,现在孩子在我身上揣着呢。”
“你说那个叫易邪的孩子对宗门令牌无感?取出来让我辨上一辨。”
拂衣点点头,把易正易邪从储物戒中取出,排成一对儿摆在地上,两个孩子默契地睁开眼睛,呜呜咽咽张口就要哭。
培坤取出自己的宗门令牌,放在他们身前晃了一晃,果然就见一个伸出手来试图抢夺,另一个毫无反应还在嘤嘤哭泣。
“气息实在是太纯净了。”培坤收起令牌,疑惑道,“说纯净都有些不贴切,毕竟一点儿气息都没有,就像压根不存在。”
拂衣有着同样的感觉,要不是能亲眼看到、用神识感应到两个鲜活的孩子,还真要以为他们就是两团空气。
“我怀疑过易邪是不是宗主所说的‘恶化魂灵’,可他对宗主的气息毫无反应,我就有些闹不明白了。”
培坤沉吟片刻,不大确定地道:“你说的那个孟章,身上可有让你厌恶的古怪气息?”
拂衣仔细回想了带走孟章的经历,最后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他身上有一只三眼人像玉佩,是四大阁特制出来以假乱真的,不过易邪就算戴了那样的玉佩,还是会让我感到古怪。”
培坤又道:“那你大胆地猜一下,孟章与易邪会不会有些关系?”
“晚辈一直很大胆,所以这猜测也在脑中过了一遍。只能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找不到证据,就只是个猜测。”
拂衣说着又想到孟章的奇异之处,接着分析道:“您和长离师叔,还有丹玉师叔也都是七大妖祖血脉,我还识得一名叫鑫云的白虎,你们都是以兽形出生,到了金丹期才能凝出人形。孟章偏偏是用人身降世,这实在是蹊跷。”
拂衣没说的是,戾霄出生也与长离一样是破壳而出,七大妖祖血脉中,还真只有青龙一个特殊妖物。
“难道他与宗主一样是剥魂转世?”培坤摸着光溜溜的脑袋,觉得智力有些不够用。
“可若是如此,就说明青龙一直活在世间,难不成,他也和宗主一样,遇到了什么不得不沉睡的紧急状况?”拂衣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就算真相如他们猜测的这般,那以前怎么不曾听说青龙一族还活着?他又住在哪里?为何从不与外界往来?
白泽还能以无相宗宗主须得隐匿为由,青龙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又不是安分的性子,干嘛躲得像是死了一样。
“一切众生,皆有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小师侄,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也不必过于执着。”培坤摆了摆手,很快就将心境平复。“你走吧,此次无缘长聚,我要离开渡厄域了。”
第224章 佛塔
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拂衣朝山脉边缘走的时候脑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她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明确,算不得有大智慧,但确实有些小聪明,但这些小聪明放在世界的洪流之中,连个小浪花都翻不起来。
而她一向乐于利用自己的聪明来思考,试图去分析那些世世代代的大修士都未能解开的谜团,这何尝不是一种妄想与执着。路错了不要紧,要紧的是知晓改正,恰好,她正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
她的修途不该围绕着大浩劫、大局、缚龙域之谜以及前世死仇,她该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修身明性,走向比前世终途更加宽广的道路。
拂衣心中忽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如同再狭窄黑暗处行走,复行数千里,豁然开朗。
“几年来都不曾有过心境提升,还以为受了前世记忆影响,此生再少有如此感悟。没想到修途之中处处是风景,关键在于着眼于现在,少回顾,少展望,过去与未来绝不如眼下重要。”
拂衣脚步轻快,甚至不再去猜测培坤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她想到储物戒中新得的结界珠,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牵起。“师叔出手还真是大方,知道我们进不了底下三层,还将里面的宝物赠我防身,这下易正易邪又能多一重防御了。”
结界珠中混合着许多元婴修士的气息,她辨不出究竟有多少,只勉强估算出十余人。珠子中的五行灵息亦十分混乱,但这些并不影响防御隔绝的效果,十多名元婴真人留存下来的结界,比一些小门派的护派大阵都严实。
“出来啦?”齐誉老远就探到拂衣的身影,生怕她看不见自己,举起手来用力挥了一挥。“拂师父,你寻那位前辈作甚?讨论佛经?”
“是啊,刚刚有几句话不明白,看前辈颇为和善就大着胆子问了问。前辈果然平易近人,收获颇丰。”拂衣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拍了拍齐誉的肩膀调侃道,“怎么,怕我不来给你买剑啦。”
“怎会如此,拂师父性子虽比旁人跳脱,行为颇为迷惑,说话偶尔也不算话......”齐誉说着说着就觉得把自己绕进去了,一个老是骗他“只防御不攻击”、“绝不会用力打他”的师父,到底是怎么获得他信任的?
拂衣听得眼角抽搐,敢情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大忽悠啊。“算了算了,你可别再夸我了,再夸下去我都无地自容了。走吧,再去下一个集市逛逛。”
两人御器而起,在空中划出两道灿烂灵光,气息很快消失在空荡荡的山脉之中。
来到一座佛塔下方的集市,两人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地上的一柄剑。
那是一名老佛修摆的小摊,黑色的绸布上放着长长短短共计十九副二阶法器,有剑有刀有针,其中一柄墨绿长剑木灵息纯正,虽非宽剑,但因材料与炼制手法之故仍属于重剑的一种。
两人走上前去询问尝试了一番,一切都很符合齐誉的需求,可通过熔炼高阶材料继续成长为法宝,且从未被人认过主,哪怕看造型有些年头,但也算是新剑一柄了。
“禅师,这剑多少灵石?”
老佛修是入禅初期,与拂衣境界相当,只不过年纪教长,拂衣便尊称一声禅师,而不好随口唤一声小师父。
“道友看着给吧,这些东西都是老僧随手捡来的,本就是无本买卖,能换些灵石购买经文就是了。”老佛修是当真不在乎,否则也不会在佛塔之下摆摊卖武器,去外域随便找一家店铺都能换到更多灵石。
拂衣估算了一下,剑的用材不算珍奇少见,都是三千域内常见的材料,只不过手法还算精妙,二阶超品还可成长,一千五百枚灵石的价格就算是公道。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灵石放在佛修面前,客气询问道:“禅师觉得可否交易?”
“可。”老佛修看也不看就将灵石放回储物袋中,把剑递给拂衣后,想了想又取出两颗二阶上品菩提子来,“道友出的价格公道,这两枚菩提子赠与二位,修炼时握在手中可利于静心。”
菩提树是佛修领域常见之物,但能够结出菩提果的树并不多,二阶上品已算是宝物。
要是放在外域,一枚都得卖个四五枚中品灵石。虽说一枚中品灵石只相当于一百下品灵石,但灵石中的灵气浓郁程度不同,不可如此换算,再加上老佛修诚意满满,两人心中都很是欢喜。
菩提果的功效与宁神香有些相似,只不过宁神香烧完就得买新的,菩提果却能够一直使用,直到修士进阶到下一境界才会弃用。
“多谢禅师。”
拂衣与齐誉道过谢,收起长剑与菩提果离开了小摊,在集会四处转了转,见交易的大多是佛经与防御之物,很快就没了兴趣。
“不如去佛塔里看看?我还从未见过舍利子呢。”齐誉指着前方一座九层四方塔,眼中流露出期待。
拂衣心道反正无事,去看看也不耽误。“走吧走吧。”她对舍利子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没能进阶的高僧死后凝出的珠子,既没有魂灵残留,又没有亮晶晶的外表,对于道修来说还没什么实际用处。
不过她前世倒听过一种说法,要是把高僧舍利与法宝灵器同炼,即可使其增长一丝佛性。可是道修们对佛性嗤之以鼻,总不能在斗法的时候靠佛性去击垮敌手吧。
佛修中也有心性扭曲之辈会去盗取、强夺舍利子,但从不见外道修士去做这事。
两人踏入佛塔第一层,耳边立刻清净下来,阵法屏障将外面的喧闹隔绝,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零星几位佛修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面向正中间的佛像喃喃念经。拂衣与齐誉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后穿过,顺着木质台阶走上第二层。
这里放置着一些无需灵石购买的经文,有佛门三经的抄本,有高僧讲经记载,还有一些佛家小故事。两人翻看了一阵接着往上走,第三层到第八层都有人悟经、辩论,说得还都是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第九层最为安静,人也最多,除了他们俩还有几名道修,所有人都看着中间悬空阵法中飘着的白色珠子,仿佛能从里面得出点儿什么真理。
第225章 强势的好处
舍利子有半个拳头大,不算特别光滑平整,肉眼看来,很像是是用骨骼磨成的圆珠。白得不剔透,没有光芒,除了蕴含着一种令人感到舒适的佛系,再无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齐誉往前凑了凑,和没见过舍利子的众修一样盯着珠子看,拂衣觉得大家的姿势和神情有些好笑,让她想到幼时村口的虎子蹲在地上看蚂蚁,结果引来了一大群孩子围着看,后来连大人都跑来了。
最后虎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众人,问他们是不是也在想,蚂蚁为什么能搬动一片片厚重的树叶。
拂衣不想跟着大家一起瞧舍利,转身来到向外延伸出去的阳台,倚着木围栏看集会上的热闹。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神识可以穿透隔绝屏障扫来扫去,这一扫,还真听到了一些引起她注意的话。
有两名穿着渡厄宗袈裟的禅定期佛修,正站在稍显偏僻处说话,两人没有防备周围修士,说的也不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奇闻。
“可是也太奇怪了吧,莫名其妙就多出了一枚碎片,就放在舍利子下边,还留了一枚未认主的传讯符,说是暂且放在塔中感受一下佛息,让师叔师祖们不要乱动。你说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是啊,悄悄闯进宗内禁地又不盗取舍利,反而还留下一件东西,简直稀奇。”
拂衣对“碎片”二字十分敏感,一听到就会联想到器灵碎片,再加上鑫云正好领了戾霄的命令在渡厄宗晃悠,让她不得不猜测此事正是鑫云所为。
戾霄本就与器灵碎片有些牵扯,之前就埋了一枚在恶灵谷,现在再放一枚于渡厄宗好像也不太突兀。感受一下佛息,这事听起来跟用邪气染碎片一模一样啊。
“那师叔师祖们真不打算取走那碎片?”
“这,好像确实没必要吧,毕竟是他人之物,不好擅动。”
“嗯,师兄说得有理,想来只是想受舍利子熏陶,为那碎片增加一些佛息,确实无甚妨碍。”
“不错,助人便是助己,这行为是古怪了些,但只要不作恶、不害人即可。”
拂衣听得无语,宗门禁地都被闯了,这些佛修的心是有多大啊,除了觉得古怪就再没有别的想法,这渡厄宗难道是把他们道修的“无为”二字当作座右铭了吗?
两名渡厄宗弟子很快等到了另一名弟子,三人肩并着肩朝集会外走去,很快消失在拂衣的神识范围内。
“拂师父,我们走吧。”齐誉拖着步子来到阳台,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见无人关注他们才悄悄传起音来,“没什么好看的,也不知道大家这么认真作甚。”
拂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传音回应道:“就是个从众心理嘛,大家都认认真真,就想着会不会是自己悟性不高,人家有所感悟,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一纠结,就忍不住想再继续试试看。”
“你别说,我刚刚还真就是这样想的!”齐誉看向拂衣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敬佩,年纪明明比他小,境界也比他低,结果心境、悟性、实力全都超过了他,看来他是真的不能再沉迷炼丹万事不管了。
拂衣不知道自己随口调侃让齐誉转了性,要是知道,她会忍不住替他开心得跳起来。“走吧,回去练剑。”
两人离开的时候,陆续也有道修跟着下楼,看来是对舍利子没了兴趣,也没有再在集会上逗留。走到僻静处,拂衣正要祭出沉雾,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且慢”,回头一看,是一名筑基圆满的中年女修。
“何事?”拂衣见她神情不善,自是不会以礼相待。
“刚刚见你们一人得了一粒菩提子,卖给我如何?”女修毫不客气开了口,活像是谁欠了她几百枚极品灵石。
“不卖。”拂衣拽了拽齐誉让他离开,刚祭出沉雾一跃而上,就觉一道灵光从背后袭来,她不闪不避,挥出一道金灵力凝剑接下此招。
灵光二人中间炸开,气流涌动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
“你可知我是谁?”女修见拂衣实力不弱,没有再急着出手,而是试图拿出身份来压人。
“知道,”拂衣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嘴欠过,一开口就有些控制不住。“看你衣着不凡,人品奇差,应是靠打劫为生,再看你毫无眼光居然挑上我来打劫,啧啧啧,所以......你就是道修中的脑残败类嘛。”
“放肆!”女修祭出一对环形法器朝前攻去,咬牙切齿道,“我乃无相宗内门精英弟子,岂是尔等小辈能够冒犯的?”
拂衣:“......”这叫什么?大水冲了......不对,他们宗门没有这个人,这应该叫强行装逼即将被打脸才对。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不会被打脸,因为她压根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相宗弟子身份。
算了算了,拂衣摇了摇头,挥出一道灵光,轻轻巧巧就将圆环原路击回,跃上半空牵住沉雾挥出数十道剑光。既然没法口头教训,那就还是做她最擅长的事:杀掉傻逼。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师父是元婴圆满,宗中元婴多不胜数,你竟敢......啊——”女修话还未说完,就觉周遭灵气狂涌,白光裹着剑气向她卷来,让她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即将窒息而亡。
疼痛传遍全身的时候,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遇上的是什么状况,女修后知后觉地想到对方是一名剑修,还在不到眨眼间破开了防御灵光。
无相宗的名头一向好用,遇上的修士无一不是半信半疑地与她交易,毕竟她姿态颇高,自傲又笃定,很容易就能将对方糊弄过去。没曾想这次借口不好用,稍微强硬起来试着攻击吓住对方,还直接招来了一场杀机。
拂衣可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后悔莫及,神识精准地捕捉到女修的每一步动作,在齐誉还没来得及出手相助时,就已抓住致命破绽强攻而去。
一道隐藏在白光中的剑气破开气浪,悄无声息钻入女修双眉正中,接着便有一声倒地轻响传来,狂暴剑光与气流消失时,只余下一具毫无生机的尸身横在地面。
“拂师父......”齐誉的防御灵光被余威冲破好几次,看到短暂的一战就这样收了尾,心中感叹之余又有一丝骄傲。“我这才明白,原来强势还真的有莫大好处啊!”
拂衣笑眯眯地牵回女修储物袋,在手上托了一托。“那可不,你看,一旦强势起来,遇上打劫就是另一种发财方式啊!”
第226章 储物袋中
让拂衣没想到的是,女修储物袋中不仅有灵石、有各种各样的高价值宝物,还有一枚她熟悉得不得了的身份令牌。无相宗内门精英弟子特供,带有丹玉气息的梧桐木制成,里面还混合着白泽的气息。
这东西绝无可能造假,乍看到这令牌让拂衣心中一紧,怎么办,该不会真的杀了一个同门吧?虽说是败类,但同门相残说出去可不好听啊。
仔细一看,拂衣又愣了神,这枚令牌中还有一个人族修士的修士,那是她的小师弟,蔺不屈。
“嘶——”拂衣这回更加耐不住了,小师弟难道被杀了?不可能吧!蔺不屈以后可是要成为三千域第一法修,怎么可能被那名实力弱鸡的女修杀掉?
“拂师父,怎么了?”齐誉见她神情不对劲,弹出一道火苗烧毁女修尸身,将呆愣愣的她拽上自己的丹鼎,一边往回飘一边询问起来。
“齐誉,我......”拂衣犹豫片刻,紧紧抿着唇,考虑周全后还是将事实告诉了他。“我才是真的无相宗弟子,这枚令牌属于我小师弟,既然到了女修手上,最好的结果也是小师弟被人困住夺走了储物袋,最坏的结果......”
齐誉吃了一惊,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拂衣身手不凡,灵息更是从未见过的沉厚,想来功法剑法都是传承自极强大的宗族,她来自无相宗倒也不算特别意外。
这些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他跟着紧张道:“那现在怎么办?女修已死,要如何找到你小师弟?要不我们回去之后先翻翻这储物袋,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拂衣见他不追问无相宗之事,既松了口气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齐誉心地善良,很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秘密,他绝不会刻意去打探。
“好,只是练剑的方式得换一种了。”
“嗯?出了这事还要练剑?”
齐誉满心不解,他还以为拂衣会暂且放下此事,让他回碧霄域等消息呢。
“当然要练,不进则退,时间不等人。若有线索我们一起去寻,到时候说不定会遇上打斗,你只可用剑,不可用法术。生死之战能让人成长得更快,与我打来打去,毕竟只是个过场。”
拂衣不想他因为这件事错过复仇机会,带齐誉在身边虽有危险,但她身上防御之物颇多,万不得已还能把他敲晕了丢进储物戒中再化尘离去。
往回走的途中,拂衣小心翼翼探出神识喂了两个孩子,见他们沉沉睡去才心安了一些,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她得尽快解决好麻烦事,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待上五六年。
回到悬空石山脉,两人一出丹鼎就将储物袋取出,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练剑广场上。在灵石与宝物中搜来搜去,拂衣的目光最终锁定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
这枚由黄铜色材料炼制的东西约莫半掌大小,疑似变了形的翅膀,有些像钥匙,但拂衣也无法确定。毕竟修仙域内大多都以阵法、结界来防护隔绝,很少有用上实体钥匙的地方。
除了这一样,别的东西都没什么特别之处。
“拂师父你看这尖角处的内部,是不是有一个细小的标记?”
拂衣闻言探入神识仔细扫了一扫,里面除了加固阵纹之外似乎并无别的标记,直到齐誉提醒她往阵纹深处看,她才在一条阵纹的缝隙中观察到一个微小得难以察觉的图案。
巧的是,这图案她刚好认得。
“这是恶灵谷的标记。”拂衣有些诧异,恶灵谷被清剿一事早就传遍了碧霄域及周遭修仙域,邪修身上的储物袋与谷中宝库被四大阁尽数收走,这玩意儿怎么会流传出来?
“恶灵谷邪修也不一定全在谷中吧?或许这东西正好被在外历练的人揣在身上?”齐誉自然知晓这件轰动全域的大事,当时他与父母还道,若能一举拔掉这毒瘤,碧霄域必会更加安宁。
“恶灵谷的人不多,广闻阁又以信息交易闻名,对里面的邪修可说是了如指掌。就算有人在外历练,也逃不过广闻阁杀手的追杀。这东西怎么都不该流传到那女修手中,除非......”
齐誉脑中灵光一闪,拍着膝盖道:“除非掌管钥匙的人不是恶灵谷修士。”
拂衣点点头,她也是这样认为。身为恶灵谷谷主的程连钰,既然能和奇珍阁长老上官云勾结,自然也能在外面发展其他的暗中势力。
“我们去一趟恶灵谷,看看这东西究竟能做什么。”拂衣当即决定返回碧霄域,她不相信蔺不屈会死,不仅仅是凭前世记忆猜测,而是她的宗门令牌没有任何反应。按照白泽的细节程度,不会不在身份令牌中设下感应阵法。
要是门中有人陨落,令牌多半会发出预警。拂衣想到自己手中还有蔺不屈的传讯符宝,赶紧取出来看了一看,里面的气息果然还在。
“人没死就好......”拂衣没有急着动用传讯符,万一他落在危险人物手中,传讯只会让她与齐誉也陷入死境。再者他的身份令牌都掉了,说不定传讯符也早就被别人捡到手。
“你小师弟与你分开之前,可曾说过要去哪里、做什么?”
“只说是要去复仇。”
蔺不屈没有详细说过父母之死,拂衣只知晓这两位死得蹊跷,好像是在自己家中被人暗算了。他们陨落时是筑基圆满之境,距离金丹只一步之遥。蔺不屈当时还未进阶筑基,在家中寻到的唯一线索只有一枚法器残片。
这说明杀人者也是筑基期,顶多是筑基圆满之境。此事距今并不久,就算是筑基圆满,也不一定就在短短时间内进阶金丹,所以他才会求宗主给一只罗盘搜寻仇家下落。
蔺不屈自己都毫无头绪,离宗前也曾说不知会跟着罗盘去向何方,拂衣本以为他会走得最远,没想到竟有可能与恶灵谷余孽扯上关系。
第227章 化成灰都认得
御剑来到传送广场,两人很快赶上了一轮前往青莲域的阵法,一出阵立即找到碧霄域阵法,不到一个时辰就已返回刚刚离开不久的旧地。
“你要不要先回家打个招呼?”拂衣知道探恶灵谷之事急不得,要是程连钰在外勾结的修士还活着,谷中必然会有危险。她毕竟稳住心绪,小心谨慎,若是因蔺不屈慌了神,只会一步步陷入更大的麻烦。
齐誉却是摇了摇头,道:“耽误越久,你的小师弟就越危险。我父母知晓我在外游历,一时半会回不来,不碍事。”
齐誉原本是去渡厄域寻找一些佛息浓郁的植物,用来研制宁神静气的新型丹药,直到在传送阵看到拂衣,这才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拂衣见状也不坚持,点点头道:“那好,先到恶灵谷附近转一转。”
两人御器而行,很快抵达邪气未散的山谷外。这里地势复杂,很难从外部看到里面的情形,拂衣本没有抱着太大希望,但来到此处才发现四处都是修士留下的痕迹。脚步、气息、斗法痕迹,看上去都很新。
“清剿之后不久,就有炼气筑基修士前来捡漏,拂师父倒不必过于谨慎。我们也可装作捡漏之人,进去逛逛不妨事。”齐誉这才想起偶然听顾客提起过此事,他脑中一向只装着与炼丹相关的东西,很少刻意在乎其它。看到这场景,回忆才主动浮上脑海。
“嘿,那还真是方便了。”拂衣跳下树梢,朝前走了几步,越往里去越是能看到修士留下的痕迹,乱七八糟的,看来这里是被人翻找了个底朝天。
齐誉匆匆跟上前来,感觉到谷中邪气仍然让人背脊发寒,心中有些不解。“我记得外面有传言称,当时你将阵法中枢给毁掉了,按理说不该有这样浓郁的邪气啊。”
拂衣祭出沉雾握在手中,比刚刚进谷时谨慎了许多。“可能有人恢复了一部分阵法,或是趁无人再关注恶灵谷,留在里面修炼邪功。”
谷中昏暗无光,四下鸦雀无声,凉飕飕的轻风拂过二人面颊,如一盆冰水从脖颈流下,一直浸到了背心。一步步踏在枯枝败叶上,咔嚓咔嚓的声音反衬得此处更加死寂。
两人并肩而行,呼吸虽未乱,但互相都能听得清晰。神识范围内没有活物,就连小妖兽都不愿潜进谷中栖息。空气中弥漫着还未散去的血腥气,提醒着来者此处曾有过一场激烈厮杀。
咚、咚、咚......
一道道似有规律的敲击声从极远处传来,像是隔着极厚的屏障,闷闷的,却又无比真实。
“有人在。”拂衣警觉起来,传音让齐誉小心防备,这声音绝非低阶妖兽随便弄出来的动静,而是有高等灵智的生灵故意发出。不知道是为引起来人注意,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
“在北边。”齐誉的神识同样敏锐,迅速辨出方位,调转方向朝声音处慢步走去。
阴风越刮越狠,树枝与草叶随之摇晃,沙沙轻响回荡在谷中,让那敲击声显得更加遥远飘忽。拂衣一路走一路观察,这里是她不曾来过的地方,距离阵法中枢很远,似是恶灵谷极深处。
“前面好像......有一片坟地?”拂衣神识边缘出现了一片隆起的土包,跟凡俗山中的粉底一模一样,每一个小土堆前方还都竖着木碑,走得近了才发现上方刻有符文。
碑上的符文太过繁复,她与齐誉的神识都无法看清,若强行去观察,识海就会隐隐作痛,符文还会不断晃动、流动。
两人将神识转移开来,刻意不去看那碑文,只收敛好灵息一步步向前靠近,那里正是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到坟地入口时,咚咚咚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是从地底传出来的,好像隔着一层金属。没有阵法,也没有结界。”拂衣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枚古怪的翅膀,还未仔细研究,就见那翅膀脱手而出,直接钻入黑漆漆的土地下方。
一阵轰轰隆隆的响声从下方传来,两人警惕地向后飞退,跃上一棵歪脖子树暗中观察。坟地中间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下方的闪烁着暗光的金属层。
那枚翅膀形状的东西果然是钥匙,此刻正贴合在金属层的一处凹陷内,散发出黄澄澄的暖光,这与周遭阴森可怖的环境格格不入。
“好像没什么危险。”齐誉看着裂缝处,手中紧紧握着刚认主的长剑,还以为金属一打开就要进入激烈斗法,谁知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拂衣盯着裂缝下方的黑暗看了一阵,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往下延伸,哪怕遇上危险,她也能忍痛断掉这一缕神识,大不了让识海受些轻伤。
但她预料中的任何情况都没有发生,黑暗中,躺着两名奄奄一息的筑基修士,生机淡得快要消散,一个倒地不醒,一个闭着眼,本能地祭出一道道灵光击打地洞上方。刚刚的声响正是灵光与金属隔层碰撞发出的声音。
“小师弟!”拂衣从闭眼男修微弱的灵息中,捕捉到了属于蔺不屈的气息,赶紧探出神识将人裹住,向对待易碎的珍贵物品般将人缓缓移到树枝上。
齐誉赶紧从储物袋取出丹药,化作药液渡入血淋淋的蔺不屈口中,正要问问拂衣是不是立刻离开,却见她紧紧皱着眉,注意力仍在地洞之中。
“怎么了?可是认得的人?”
“嗯,算是吧。”
拂衣答得含含糊糊,毕竟她没办法说清楚究竟在哪里认得此人。
地洞中躺着的男修是筑基圆满,被五行法术击毁了大半肉身,几乎没有几处好肉,就连脸都是血肉模糊。他的生机比蔺不屈还要微弱,显然是在斗法中吃了大亏。
拂衣之所以能辨出这具爹娘都不一定认得的肉身,是因为前世她曾与此人走得极近,倒不是因为交好,而是不得不时常见面。
这名筑基圆满的青年,在进阶金丹初期之后会成为戾霄手下的一名使者,负责打听外域讯息并及时汇报。拂衣一旦领到命令,必先到他的洞府领取任务信息,所以就算对方化成灰,她都能从骨子里的气息辨出此人。
第228章 种果树
青年名叫甲九,出生在缚龙域一个凡俗村落,正是属于万妖山脉的管辖范围。他自幼就对妖主有着异常的崇拜,狂热得像是每天起床都在给自己灌鸡血。
自打修炼至筑基期,他就主动投入万妖山脉做事,初期至后期都只是个打杂,到了筑基圆满才被戾霄关注到。他隐匿术精湛,身法绝妙,胆大心细还忠诚,于是就被分配去打探缚龙域各大山脉、城池的消息。
后来进阶金丹,就被戾霄正式提升为使者,涉及到的信息也更多更杂,时常前往外域打探各种隐秘。
看到昔日里风光傲气的甲九,此刻却是一副凄惨至极的模样,拂衣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偷偷笑出了声。
“让你嚣张......”拂衣简直乐得快要就地开花,神识一动祭出沉雾,趁他病要他命,剑光一闪即逝,甲九最后一缕生机彻底消散。“死在筑基圆满就行了,这辈子还是不要进阶金丹祸害苍生了。”
拂衣也是后来才知晓,甲九打探消息厉害并不是因为他天生是个好手,而是因为他懂得如何折磨别人,用刑手段在道修中是难得一见的残酷。
曾有一次,甲九返回万妖山脉汇报外域有一处小型秘境出世,入口很快就将打开,但唯有炼气期、筑基期可入内。不知为何,戾霄听后特别感兴趣,让他接着去探,最好是能将秘境中的“不同寻常之物”全部取回来。
甲九带着同为使者的拂衣一道去了,那一回,她才见识到这位金丹使者在外是如何行事。抵达秘境的时候,外面已有许多修士聚集,由于是小型域的小型秘境,这些低阶修士中几乎没有宗族子弟。
甲九让拂衣在暗处等候,自己悄悄潜上前去,在半个时辰之内将所有试图进秘境的修士屠杀,血溅得到处都是,那场面实在太过诡异,连拂衣都被惊得楞住,瞪着眼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后来,甲九守在秘境入口处,让拂衣一人进去寻找所谓的不同寻常之物,结果什么都没找着,回去还落得戾霄一通训斥。
那些揣着希望前来寻宝的修士们,死得无比凄惨,关键还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最后这理由都站不住脚了。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完全是白死了啊!
拂衣当时是个脸冷心硬的人,生不出太多同情与感慨,只是觉得整件事无处不透着荒谬。实力至上,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可是甲九与戾霄的冷酷程度远远超过她想象。当时的她底线原则同样很低,但这两位是完全没有底线和原则。
后来心境有了变化,逐渐明悟了一些道理,拂衣就更加无法接受如此残暴之事。那又不是杀了全家的血仇,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修士啊,屠鸡宰狗一般对待,如何心安。
回想起这些,拂衣动手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让这祸害死在筑基期,那些数不清的屠杀事件就永远不会发生。
“拂师父,先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好!”
拂衣带着蔺不屈跳进齐誉的丹鼎,齐誉自己坐在鼎沿边上操纵方向,三人按原路来到传送广场,在渡厄域的午夜返回到悬空石山脉中。
拂衣将蔺不屈放在练剑小广场上,见他身上灵息稳定下来,生机也在逐渐恢复,就知他要不了多久即可醒来。
“拂师父,好像有人过来了。”
齐誉正在悬崖边朝着远方挥剑,余光就见空中一道灵光忽明忽灭,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徐徐飞来。
拂衣取出结界珠放在蔺不屈手中,启动后来到齐誉身旁,看着远方越来越不加以掩饰的灵光,心中暗道来者不善。
果然,当灵光近了,拂衣看到踩在一朵金莲法器之上的女修,正是一名万妖山脉的筑基圆满女奴。她不记得这女奴的名字,只知道她素来与甲九走得近,有时候会跟着一起到外域历练散心。
“一路找来,甚是辛苦,总算是有个清净地方了。”女奴长着一双能瞪死人的大眼睛,远远悬浮在两座石山中间,祭出一条白色长缎挥舞在身后。
拂衣感觉她像是要上吊自尽,带着这种法器,居然还敢追上来为甲九报仇,可能是真爱吧。
“将甲九储物袋交出来,可饶你们不死。”
拂衣:“......”原来不是来复仇,是来讨要失物啊。“我们没拿,他的东西和我师弟的东西都不见了,估计是在打斗时弄丢了。”
女奴有些错愕,转瞬又一脸不信地道:“废话少说,要多少灵石直接开口,要是惊动了我们主上,有你们好果子吃。”
拂衣见她外厉内荏,分明是知晓自己实力太弱打不过,就要搬出戾霄来压人了。“你们主上是种果树的吗?”
“你,你什么意思?”女奴一脸莫名。
“你不是说他要给我们好果子吃吗?那不就是种果树的?”
站在一旁正经了许久的齐誉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两人的态度让筑基圆满的女奴恼羞成怒,恨不得指着他们鼻子开骂。
可是耳边不断回荡着那句种果树,让她脑中乱成一团,好半天都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道友还是请回吧,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与我师弟的储物袋都不见了,你要是去恶灵谷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些东西。”
女奴见她神情磊落,语气笃定,确实不像是是在说谎,于是收起了几分怀疑。打又打不过,她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假装强势地盘问。“那你们在恶灵谷时,可见过一枚黑银色碎片?”
女奴只觉那枚碎片没有灵息,也没什么用,卖都卖不出去,于是也不隐藏自己的寻找之心。“要是看到了,我愿出十枚中品灵石交换信息。”
拂衣挠了挠头,皱着眉思索了许久,忽一拍掌惊道:“哎呀,我还真看到过。”
“在哪里?”
“呃,你刚刚说几枚中品灵石来着......”
女奴暗骂一声晦气,从储物香囊中取出十枚中品灵石丢向拂衣。“快说!”
拂衣一把接住丢入储物戒,笑眯眯地道:“甲九尸身所在的地洞有一处草丛,里面就有一枚黑银色碎片。”
女奴闻言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去,待她走远,拂衣一把拽起蔺不屈,收起此处的所有物件,祭出沉雾一跃而上。“你还愣着干什么,骗了人家灵石还不跑,等着她找回来吗?”
第229章 追着你打
朝极北方向奔逃了一整夜,齐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拂师父这是骗人家灵石了啊!虽说那女修来势汹汹态度不好,颇有一种“要不是打不过早就动手了”的架势,但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动上手啊。
拂师父居然一言不合就骗了人家十枚中品灵石,这会不会有失筑基第一剑的身份?他侧过头看向里面闭着眼养神的拂衣,淡定得像是早就忘记了这码事,这等心理素质,果真不是他这境界能够达到。
看来强者思维就是与众不同,他也该学着改变一下心态才行。就那之前的事情来说,那女修的同伴重创拂师父的小师弟,她还好意思前来寻衅挑事,咄咄逼人,实在是过分啊过分。该,就该骗她灵石......
齐誉为了不让拂师父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下降,默默选择了走向一条不归路,想着想着就觉得,嘴皮子一翻就白白得来十枚中品灵石,它不香吗?!
拂衣不知道齐誉的心理活动,她也确实把这一茬抛到了脑后。她一边打坐吸收灵气入体,一边想着女奴所说的碎片究竟会在何处。
可能性最大的地方应是恶灵谷,但她与齐誉入谷的时候十分小心,别说地面,就连地底有什么都探得一清二楚,生怕踩入谷中残留的陷阱。器灵碎片是她一直关注的东西,不可能逃得过她的神识。
若这蔺不屈与甲九一开始打斗的地方不在恶灵谷,那么储物袋也可能是在别处丢失,两人的东西都丢了,只能说明储物袋不是落下,而是在斗法中炸开了。
在佛塔外击杀的冒牌货女修,可能是在任何一处捡到的那枚钥匙,虽说待蔺不屈醒来,能够问清楚他们斗法的路径和范围,但想要寻回碎片已经不太可能,过了这么久,说不定早就被人捡到收起来了。
那名女奴去恶灵谷也是白跑一趟,拂衣知道,她是想通过找到碎片向戾霄献媚,想法倒是不错......不过戾霄历来不用实力低下之人,特别是这种动不动就被骗了灵石的蠢货。
“唔......”
一声闷哼从拂衣脚边传来,低头一看,蔺不屈挣扎着睁开双眼,用尽全力聚起一层防御灵光,直到看清拂衣的脸才又松了口气。
“大师......姐......”
拂衣见他状态比预料中好得多,忍不住嘿嘿笑着调侃道:“怎么还带大喘气的啊,要不去了那个‘姐’,直接叫大师也行。”
“大师姐的实力......还不足以称之为......大师。”
拂衣:“......”差点忘了这位小师弟是个非常爱“直言”的人,有点后悔调侃他了。“你现在能说会儿话吗?还是想闭眼休息一阵?”
“我已经休息够了。”蔺不屈感觉体内似有无数双手在撕扯他的血脉,根本没有办法进入恢复疗伤的状态,只能任由残余的药液继续滋养,待稍微能够行动的时候再恢复。
“那你说说你跟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杀我父母之人,我找到他,然后打起来了。”
拂衣:“......”或许是她问问题的方式不对,算了,不跟师弟一般计较,她再问一次便是。“他承认害你父母之事了么?可曾说过到底是为了什么?”
蔺不屈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几许愁。“说是奉命寻什么碎片,我父母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他便杀了。呵呵,他竟然还反问碎片是否在我手中。”
“又是碎片。”拂衣没想到器灵碎片对戾霄如此重要,前世那一场秘境屠杀说不定也是为了这玩意儿,看来器灵在他的大计划中也是很重要的一环,那她以后可更有理由去寻找碎片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碎片是什么,家里的东西一件都没留下来,连一张灵檀木打造的椅子都被他拿走了,想来是他的消息有误,我父母死得实在冤枉。”
蔺不屈眼中忧愁渐渐淡去,只余下恨意。“可惜用尽全力也没能杀了他。”
“嗷忘了说,”拂衣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头,“见他在地洞中吊着一口气,我顺手就把他杀了。”
蔺不屈双眼一亮,居然像个孩子似的追问道:“真的?确定他死了么?”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他本就被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我一剑过去,刷刷刷一下就解决了。”
“一剑只会是刷,怎会是刷刷刷?”
拂衣:“......”算了,这天她不聊了。
蔺不屈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师姐抽搐的眼角,心中仇恨随着仇人陨落烟消云散,只要知道那人没有活在某个角落,他就能够心安了。
接连赶了七天路,三人来到渡厄域极北,拂衣神识向外一扫,果然看到了远处那片血红色的平原。
“再往前走就是古魔战场了,我们就在这儿找个地方落脚吧。”齐誉控制着丹鼎来到一座矮峰之上,帮忙扶着蔺不屈起身出鼎。
拂衣离开丹鼎的屏障,感觉到古魔战场的方向传来道道肃杀之气,这十万年来都不曾散去的气息,仍然能勾得心境脆弱的修士发狂。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战场遗址还远,加上三人心智坚定,影响倒是不大。齐誉若是在此练剑,反而还能受这肃杀之气影响,为自己的剑增添几分杀意。
“大师姐,我先找个地方恢复疗伤。”蔺不屈能够自己走动,但无法运转灵力,识海也虚弱得紧。
拂衣把夺宝赛所获的造化丹递给他,甚至做好了大方说出“师弟不必客气”的准备,结果蔺不屈直接将丹药瓶子捏住,挥挥手一本正经地走了。
拂衣:“......”她心里苦,但她没法说。有齐誉在场,拂衣不好与齐誉嘀嘀咕咕,宗主成了个吃喝拉撒都要伺候的小屁事的事,还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能告知。
她本想传音告知,但以蔺不屈现在识海的状况,传音只会加重他的伤势,这事不急于一时片刻,拂衣转过身来看向齐誉,笑眯眯地道:“这下总算能安心追着你打......追着你练剑了。”
第230章 风暴
月光洒在清冷寂静的山中,树影随微风沙沙作响,本是一个宁静的夜,直到齐誉踩着丹鼎从茂密树枝中穿过,身后一道剑光划破昏暗,树木轰隆倒地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份安宁。
那道剑光如一条白色的线,明明细如发丝,其中却蕴含着一种无比霸道的剑气,所及之处无一不碎,山石、树木、草皮......全都在这道白光经过时改变了原本的模样。
尘土飞扬时,两道身影又已匆匆远去,只能看到一道道月牙状的白光卷起重重气浪。
齐誉被追着打了半个时辰,终于摸索到一点心得,若老老实实朝一个方向疾驰只会挨打,若想强行反抗只会挨打。唯有毫无征兆地改变方向,冲向对拂衣无利的地势,再趁她调整追踪方向时那个短暂的瞬间反攻,挥出的一剑就能与她擦肩而过。
这是他之前根本做不到的事,哪怕连拂衣的裙角都沾不到,却也算是一个大大的进步了。
嗖嗖嗖——
三道白光从左、右、上三个方向激射,被围困在中间的齐誉毫不犹豫地向上冲去,让拂衣都忍不住挑了挑眉。“你这是要拼命啊?”
齐誉无暇分心与她说话,他知道拂衣有时候会故意转移他注意力,用尽一切手段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最后会被打得脸朝地砸向地面。
他双脚在丹鼎边缘猛地一蹬,手持长剑冲向高空,聚起浑身灵力横着劈出一剑,随后身形旋转着稳稳落在丹鼎之上。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只在短短一息之间。可惜的是,他这一剑根本没能劈散拂衣的剑光......
咚——
白光劈在丹鼎上,一道如寺庙钟响的声音回荡开来,齐誉再次砸向地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几道剑光带着冷冽劲风从上方袭来。
“拂师父,你这回是用上全力了吗?”
“并没有。只不过是那道剑光之中蕴含了九十九道剑招,算起来不是一剑,而是九十九剑,你自己没看出来罢了。”
齐誉跳脚狂奔,连砸到坑里的丹鼎都顾不得拽回来,借助树木的遮掩在林中窜来窜去,躲避紧随而至的霸道剑气。
他实在是想不通,明明拂衣只是个二十出头的筑基初期,为什么能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这才使上了五成力气,就把他逼得像是钻进了死路的老鼠,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来蒙着头乱窜。
他虽看上去与拂衣年纪相仿,但那是因为二十二三岁时服用过定颜丹,实际上他比拂衣多活了二十几年,现在怎么有种这多出来的二十几年白活了的感觉。
“拂师父,稍微,稍微等一下!”在地面狂奔不耗灵力,但却极其耗费体力,齐誉常年都在店里炼丹,神识灵力是锻炼得极好,可肉身确实不如同境界修士。
“时间不等人,仇人不等你,给我卖命地跑!”拂衣才不理会他,不到极限就没有突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啊,她可不会心软。
两人一追一逃,一夜时间很快过来,直到齐誉趴在地上用剑打都打不起来,拂衣才满意地点点头收起沉雾不再继续。“好了,休息休息吧,我也去恢复一阵。”
“啊呜呃嗷......”齐誉本想回应一句,但一张口就只能嗷嗷呜呜说不出完整句子。
拂衣见此处无人打扰,挥挥手自己远去了,这一整夜都没时间喂孩子,也不知道饿死了没有。她走到山腰处随便开凿出一方洞府,取出阵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将两个娃娃从储物戒中取出来透口气。
“长得真快,难怪幼年时村里的老人总说我一天一个样。”拂衣那时候不懂,她明明就是昨天的她嘛,怎么可能一天一个样,现在看到易正易邪的变化,总算是相信了这句话。
易正乌溜溜的眼睛越来越像白泽,瞳孔好似两颗黑色灵玉珠子,亮得惊人。由于吃得好睡得多,脸颊也丰润起来,白白嫩嫩的,拂衣忍不住上手掐了一下。
易正没有反抗,倒是易邪哼哼唧唧不大高兴,这孩子像是怎么喂都喂不胖,脸颊不圆润,张开了的眼睛长而上挑,鼻子倒是挺,就是鼻尖微微下勾,瞧着有些阴鸷。
婴儿状态都能给人带来不适的感觉,长大了难说会变成什么模样。拂衣看着这只疑似青龙恶灵的小娃娃,最后还是化为一声叹息,把余下的羊奶尽数给他喂了进去。
一道传讯符触动了阵法屏障,拂衣神识一动将符箓牵入手中,见是蔺不屈发来确定她方位,赶紧将阵盘关闭请他进来。
齐誉闪身进入洞府的瞬间,只见两个小不点睡眼朦胧,安安分分地躺在拂衣怀里,这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和谐。“大,大师姐,你,你生了?!”
拂衣:“......”有时候她是真的很想揍这位师弟一顿,不为教训,只为出口气。“你先把下巴收回来好吗,我怕掉了接不上去。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宗主魂灵转世,还有这个,可能是青龙转世。”
蔺不屈听到不是她的,这才把瞪圆的眼和大张的嘴收起来。“我就说嘛,哪儿有人会喜欢师姐这么狠的......等等,什么?宗主和青龙?”
拂衣已经懒得与他计较,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我前几天遇到了培坤师叔,他也确定易正是宗主转世,不过现在凭这张脸就是最大的证据了。”
拂衣将自己去到永宁域后发生的事告诉他,又将培坤与自己的分析与他过了一遍。“所以现在,这俩孩子就是我们的责任了。”
拂衣说出这句话时有种奇妙的感觉,从前的她,可没有什么“我们”一说,至于“责任”,更是很少主动往肩上扛。这一进无相宗,似乎就当真有了归属一般,哪怕并未与同门相处太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
蔺不屈神情严肃地接过易正,将沉睡的孩子举起来与脸齐平,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宗主,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拂衣正想问问他伤势恢复得如何,还未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阵阵轰隆声,巨响隔着屏障都能听得真切,说明外面有极大的动静。
拂衣神识探出阵外,只见古魔战场遗址方向尘土飞卷,一道道红色风暴卷延伸至深空,好似无数利刃即将划破这片天地。
第231章 魔种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照顾好孩子。”
拂衣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去,蔺不屈让她注意安全的叮嘱很快被阵外轰隆声吞没,肃杀之气冲击得她心神不宁,饶是心境再稳固,也会被这种置身于战场的紧迫感吞噬。
拂衣赶紧取出一粒宁神丹药服下,不知是药液中令人舒适的气息还是心理作用,总之比刚刚出阵时好受了许多。感觉到齐誉正朝她这边赶来,她赶紧调转方向驾着沉雾向前赶去。
二人汇合的时候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与不解,古魔战场遗址是一片死地,既然是死地,就说明绝不会生出任何动静,更不会长出修士所需的任何资源。无人之境忽生异变,观情形还不是什么好变化,自然令人感到疑惑。
“是去看看还是离开?”齐誉接连服下两粒凝神丹,背脊却仍是绷得死紧。
“去看看。”拂衣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在没有感觉到致命危机前,她是不会错过任何一种方式的热闹。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与古魔战场有关的信息,毕竟过了十万年,就算里面曾经有不少好东西,也被以前的修士们捡光了。
齐誉最近胆子大了不少,见她坚定,自然不会往后撤。于是两人再次服下宁神丹,御器朝前飞去。
古魔战场,乃是十万年前道修与魔修的战争遗址。
上一次大浩劫过后,人族与妖兽再一次从毁灭中崛起,在两万年来逐渐兴盛,宗门、家族、各种新生势力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八大顶尖宗门与四大顶尖魔门正是三千域内最强的势力。
理念不同的势力之间就难免有争执,道修、佛修行事相对平和,追求清静自在的同时亦会守住底线,而魔修追求自由长生的方式,较之其它几道就显得霸道蛮横。
正魔一向是对立的两方,就算前期因整个三千域的大局着想,安然相处了两万年,但在修仙域蒸蒸日上之时还是无法共享繁荣。
种种利益之争在正魔两方爆发开来,矛盾与仇恨越积越多,最终因为一件看上去不算大的事爆炸了战争。
那是十万年前渡厄宗举办建宗两万年大典,广邀天下生灵前来庆贺,由于佛修行事低调,说是宴会,其实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论道论经会。没有美酒灵果,也没有斗法擂台等略显喜庆的盛事。
魔门派来的修士对此十分颇为不屑,并完全不加以掩饰,一场大典暗潮汹涌,结果恰逢此时,极北方向传来秘境出世的宝光,本就一点就燃的两方顺势爆发,战争的号角就此吹响。
秘境入口宝光冲天,显然是有异宝降世,从内部溢出的灵气十分浓郁,威压强大,唯有元婴修士可入内。这种大型秘境是每一个宗族必争之地,恰逢世间最大的几方势力凑在一堆,一言不合就有长老开打。
这一打,就是整整十年,最后以四大魔门的覆灭为结局。
修仙域对这一战并无太多记载,小道消息称,这是因为八大顶尖宗门联手做了一些不厚道的事,有人说是正道联合两不管的邪修,设下有违天道的禁阵暗算了魔门。也有人说正道与妖修达成共识,让妖兽们暗中袭击魔门后辈,甚至沾亲带故的少年、幼童也不放过。
拂衣对此将信将疑,不愿也不想去追根究底。一场过去许久的战事,只有胜败,没有对错。因为对错都是由胜利者书写,至于真相,早就被淹没在古魔战场血红色的泥土之中。
“风卷好像是从中心方向传过来的,以我们的实力应是无法靠近。”齐誉将丹鼎停驻在高空,自己躲在鼎内,伸出双手趴在鼎沿上往外看。
拂衣仍是稳稳立于沉雾之上,除了一开始的不适,她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肃杀之气,不仅心境毫无波动,就连肉身都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再......”拂衣本想再往前去,她从紊乱的气流中感应到了一种古怪的生命力,好像前方有什么活物在苏醒。可惜话还未说完,后方就传来一道令她肃然生畏的佛音。
“阿弥陀佛......此处危险,还请二位小友速速离去。”
是禅心圆满的大师。拂衣不敢再妄动,只能悻悻回过身去行礼,这一看才知,竟有九十九名禅心圆满大师悄无声息来到了此处。
他们个个身着渡厄宗长老服饰,其中一人的袈裟上绘有代表首座长老的金莲,其余九十八位皆为银莲。
若是正常情况下,拂衣不至于完全无感应,这九十九人必是悄悄前来,说不定沿途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极北方向本就是荒芜之地,很少有修士前来游荡,这里的动静不会立刻引起低阶生灵注意,而在此处的高阶修士,大都属于渡厄宗,或是与他们有着紧密关系。
拂衣与齐誉绕着九十九尊大和尚,一边往来时方向飞,一边不住回头看。只见那些禅心期大师迅速在高空中散开,短短眨眼之间,就将数不清的红色风暴卷控制在原地。
紧接着,一片片金光闪烁的屏障开始凝结,一小块一小块地融合着,将遗址中心方位罩得严严实实。肃杀之气立刻减弱,风暴卷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刻意放慢了速度的拂衣与齐誉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从被罩住的地方破土而出,明明大张着嘴嘶吼着,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尽管如此,拂衣与齐誉还是莫名其妙喷出一口浊血,接着便觉胸腔如有重锤猛击,头昏脑涨,欲要裂开。
“那......那是什么......”齐誉捂着头加快了逃离的速度,巨人没有五官,只有上半身从地面钻出来,但头部已经穿过了云霄。
“魔种。”拂衣瞬间有种抽离感,明明确信自己不会看错,但又忍不住反复怀疑这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魔种是什么东西?”齐誉识海与胸腔的闷痛终于消失,传音也不似刚刚那般费力,回头一看,那巨大的黑影已被压制下去,只余下半截脑袋还在挣扎。“大师们好像早就有经验了。”
拂衣没有回应,她感受到周围树木与气流逐渐平静下来,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若没有意外,这只魔种应该会成为玄武后裔——执明的宠物,但在被收服之前,它会毁灭七个大型修仙域。
第232章 稳住别慌
拂衣来之前曾抱着一丝小期待,哪怕看到风暴冲天,她潜意识中还是认为许是有宝物或秘境出世,若是赶在远方修士之前抵达,说不定她和齐誉能有什么便宜可捡。
就算是低阶修士进不去的大型秘境,感悟一下宝光、接受一下精纯灵气洗礼也是好的嘛。
结果谁知只看到杀伤力巨大的东西,宝物什么的,完全没有指望了。
“拂师父,魔种到底是什么?”两人回到暂时落脚的山峰时,齐誉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才恢复了平静。“看起来很危险,渡厄宗的大师能一直镇住吗?”
“我也是在一枚玉简上看到过记载,不过并不详尽。我本以为魔种是天地自然生成的魔物,但从刚刚之事来看,这东西应该是古魔战场衍生出来的。十万年来,战场遗址中的杀气都未曾消失,那么战争中残余的魔气也可能没有消失。”
前世的魔种是突然出现在紫霞域,一现身就大开杀戒,除了身具魔气的修士,其余生灵全都是它攻击对象,就连略有灵智的矿材、灵智都不放过。
在紫霞域成为死地之后,另有六个修仙大域成为魔种的乐园,生灵的炼狱。后续好几百年,这七大修仙域都没有恢复生机,毕竟那时候灵气已经衰败,三千域整体都不大好,更不要说毁在魔种手下的死地了。
不是没有高阶修士试图击杀魔种,道修与佛修中从来不缺愿意为世献身的勇士,可惜这些勇士去了一批又一批,魂灯灭了一盏又一盏,魔种依然毫无损伤。
待它试图毁灭第八个修仙域时,忽有一名妖修降世,借助那一方大域的土地之力将魔种束缚,以不知名的玄妙秘术把它收服,后来就成了只听他一妖指挥的宠物。
那妖修正是低调的玄武后裔,执明这个名字,从此在三千域内广为流传,可惜由于当时无生灵在场,谁都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
除此之外,世人也对执明的性子颇为不解。他有时会指挥魔种前往某一域,主动襄助正道,清剿大规模残害生灵的邪修势力;有时又会站在邪修魔修或妖修一方,对人族进行莫名其妙的屠杀。
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敢全然信任他,因着魔种之故也不敢得罪他,于是他就成了三千域最神秘的妖祖后裔。相比起其他几位妖祖后裔,他的低调更像是因为生灵对他的畏惧,不敢主动去窥探。
“那记载可曾说过毁灭之法?魔种要是闯出渡厄宗大师的屏障,后果简直难以想象啊。”齐誉忧心忡忡地看向已然恢复平静的极北,心情颇有些沉重。
“不曾。魔种表露出的境界只在元婴圆满,但实力远远高于此境,而且它并无实体,只是魔气凝聚的虚物,要说杀吧,好像本来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要说毁吧,打散了人家还能重新凝聚。”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渡厄宗大师,愿他们能一直镇守住战场遗址?”齐誉语气中有些不确定,他总觉得,这般强横的魔物,绝对不可能永远被困在地底。
“我不明白的是,这么大的隐患,渡厄宗怎么不求助于另外七大宗门?大家一起把它困住,岂不是更加保险?”拂衣原先是不知道魔种的来历,如今知道了,就觉魔种凭空出现在紫霞域实在古怪。
紫霞域距离渡厄域可是有着无法计量的空间距离,搭乘传送阵都得花费四百中品灵石,可以说是相当昂贵的距离了。
被束缚在佛修手中的魔种,是怎么悄无声息去到紫霞域?据它所知,这灵智低下的玩意儿可没有任何空间之力。
想到此,拂衣不得不怀疑起戾霄与器灵,这世间具有空间之力的唯有这俩。可前世......器灵有出现过吗?她仔细翻找了记忆,完全找不出这货存在过的痕迹。
据器灵自述,它早就已经碎裂成渣,一直附在一枚碎片上寻找原身,最后被一阵气流冲击到了异世界。所以就算前世它做过许多小动作,拂衣也绝无可能知晓。
反倒是戾霄,前期的行动她都一清二楚,后期的动作也多少有过关注,做出此事的嫌疑比器灵小。但这俩货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要是得知魔种的存在,肯定都是想利用起来为自己做事。
当然,不止是他们,世间任何一个渴望获得强大实力的修士,都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大杀器。要不是她加入了无相宗,变得善良可爱,说不定也会生出点儿贪念。
至于前世为何让执明捡了便宜,拂衣就完全想不明白了。
“那我们要不要私自告知七大宗门?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齐誉很少生出这样的灵觉,一时有些坐立不安。
拂衣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安抚道:“稳住,别慌。我们境界太低,就算去说人家也不一定信,再说七大宗门未必就不知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们先别去掺和这麻烦。”
她记得清清楚楚,魔种出现在紫霞域时,她已是元婴中期,按照这一世的进阶速度,指不定都是元婴圆满了。
既然渡厄宗还能镇守几百年,那她着的哪门子急,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魔种未必就能毁灭七大修仙域。
“走啦走啦,你是嫌练剑不累?还是嫌修炼太快?我看你修整得差不多了,与我对战一场如何?”
“......”
齐誉满脸都写着不愿意,但最终还是重重点头,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好!对战就对战!”
两人再次化作残影消失不见,天渐渐亮起,那场简短的红色风暴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朝阳似火,将整个渡厄域染上一层圣洁的暖光。
打斗中,拂衣忍不住看向极北,那里早就没有了渡厄域大师的身影,他们似乎也不在乎有两个小修士看见过此事。佛修以慈悲为怀,做不出杀人灭口这种事,可是连个劝诫警告都没有,还是让拂衣感到有些奇怪。
难道他们完全不在乎魔种之事被人知晓?那为什么前世这么多年,渡厄域也好、外域也罢,都没有一个人知晓魔种的来历?
第233章 碎片
拂衣想不明白,也没打算深想,反正这件事暂且与她无关。她如今只想把齐誉暴揍成器,把孩子抚养大,让乾坤尽快恢复如常。
昼夜交替,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齐誉在孩子满半岁的时候离开了,笑容比从前更加自信,浑身气势都有极大的转变。拂衣目送他御剑离去,嘴上只说“打不过就赶紧跑”,心中却是默默祈祷他能圆了此愿。
“大师姐,我也打算走。”一直闭关养伤的蔺不屈难得现了身,送走齐誉后,他抱着两个孩子走出洞府,板正的神情与左右臂中的孩子有些不搭。
“你去哪里?”拂衣以为他伤势为复原,会一直与她作伴在这里养娃,没想到这无情无义的人竟然就要丢下她和孩子远去!
“回宗门,我的伤比想象的还要重,在外不好静养,回去之后至少有绿雾帮助恢复。”齐誉说着搂了搂两个孩子,问道,“师姐何不跟我们一起走?你的剑都破了,要是遇上致命危险,难不成要拔腿就逃?”
“拔腿就逃怎么了?”拂衣不解道,“不跑还留着等死?天大地大性命最大,是以,逃命是一件极其高尚的事。”
蔺不屈:“......”他家大师姐还真是完全不在乎面子这种东西啊,不过她说得确实有道理。“那师姐不打算跟我回宗?”
拂衣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暂时不回,还有一件事要弄清楚,待做完了再返回。你先带着孩子离开,喏,储物戒借你。”
拂衣将自己的东西腾出来放到蔺不屈储物袋中,将小指上的戒指取下,交到他手中。“这碎块没多少灵气,不会太引人注目,但你千万记得,若是遇上一个长得跟我很像的女修,千万要护住戒指逃跑,不要与之纠缠。”
蔺不屈严肃地点点头,沉声应道:“大师姐放心,我会好好护住戒指和两个孩子。”
“那你先走吧,多则一月,少则半月我就会归去。”拂衣不打算在外域久留,无相宗确实是最好的修整地点,于她、于蔺不屈、于两个孩子都最安全有利。
蔺不屈收好储物戒,把孩子们放入其中,朝拂衣拱手行了一礼便御器离去。他走后,拂衣立刻取出鑫云的传讯符发了出去。
“果然还在渡厄域,这是要一直守着渡厄宗那枚碎片?”拂衣无需证据都能确定,闯入渡厄宗禁地放碎片的就是鑫云无疑,她很想从侧面打听一下具体情况,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鑫云这回有没有阳奉阴违。
按照这头虎的尿性,在对戾霄有怨气的情况下,是绝对干得出放一枚假碎片到渡厄宗、自己藏着真碎片留后手之事。
鑫云很快回了讯息,让拂衣在原地等着她,她在集会逛逛就来。收到传讯不到两天,一团虎状的云就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矮峰之上。
“你还没离开啊?”鑫云化作人形落地,脸上带着笑,语气还算轻快,但眼神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
拂衣有心打听,自然不会错过这“关心”的好机会。“没有,等前辈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瞧前辈有些不快。”
鑫云不自觉地抿了抿嘴,随后扯出一个苦笑道:“哪儿有什么事,就是帮人家做件事做得不大好,心里有些担心。”
“哦,是有人请前辈帮忙?做了就算是情分,何必在意结果如何。”拂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有模有样地安慰起来。“要是对方那么在意,怎不自己去做?既然交给前辈,就得承担好与不好两种结果。”
鑫云一拍手,低呼道:“就是啊,要是那么重要他怎么不自己去!反正我就不想做,凭什么啊,幸好我聪明......”她说着忽然闭了嘴,笑眯眯地望向拂衣转移了话题,“孩子呢?你丢哪儿了?”
“我不方便随身带着,把他们交给信任的人养着,以后抽时间再去他们家看。”拂衣当然不会告知她真相,无相宗的身份绝不能让鑫云知晓,关于自己的事,说得越少越好。
“嗷,那也好。”鑫云转了转眼珠,带着几分试探询问道,“拂衣,我能信任你么?”
拂衣心中一跳,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跟她说什么天大的秘密?她迅速调整好心跳与呼吸,一本正经地应道:“若是无关我利益之事,就信得过。若是与我生命与利益相关,那就不好说了。”
鑫云闻言不仅不恼,反而松了口气。“嗐,你这人就是诚实,不知道以后要吃多少亏呢。”她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黑银色碎片,眯了眯眼,道,“这东西你替我保管,若是藏起来,不必告诉我地点,若是随身携带,也不必告诉我你打算去往何处。”
拂衣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心心念念的碎片来得这么容易,老天开眼啊!“这是何物?前辈怎么不放在储物空间里?”
鑫云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无奈又无力的神情。“别问了,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不方便带在身上,总之你替我保管一阵,我需要的时候自会寻你。”
“前辈就不怕寻不到我?”拂衣估摸着鑫云自己都不知道碎片的用处,否则不会这般轻易托付给她。
“寻不到就算了,反正在你手上总比在......在别人手上强。这东西于我也没什么用处,我连它是什么都没弄清楚,其实你要是喜欢,拿去当个装饰也成。”
看到鑫云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拂衣更加放心了。“好吧,那我先替前辈保管。前辈接下来准备去哪儿?还在渡厄域么?”
“嗯,要在这里待上五十年,走不掉的。”鑫云想到此事就无比烦躁,猛地化作虎形朝山外吼了好几下,惊得一群低阶妖兽四处窜逃。
拂衣见状便知,戾霄多半是让她等在此处,直到碎片染上舍利子的佛息才好离开。可惜戾霄鸟性中最大的缺陷就是轻视,他小看了鑫云,更低估了这头虎心中的怨恨。
他以为通过一些手段就能操纵鑫云,却也不想想人家也是妖祖后裔,哪怕进阶困难,骨子里的骄傲却不会减少。
“喏,这是我的传讯符宝,”鑫云见她似有告辞之意,立即取出两枚符宝,在其中一枚中注入自己的气息,“以后方便联络。”
拂衣点点头,将注入自己气息的一枚交给鑫云,起身拱了拱手:“祝前辈一切都好,晚辈先走一步。”
第234章 回宗
回到灰星域,来到灰茫茫的虚无前方,拂衣有种离家许久忽然返乡的抽离感,戴上宗门令牌钻入虚无的时候,她深切地意识到,自己是当真将这不曾久留过的宗门当作了第二个家。
归属感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前世她对万妖山脉毫无这样的感觉,由于父母家人早亡,宝瓶村于她而言亦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之地。
后来做了散修,在各修仙域晃晃荡荡数百年,没有一处能让她完全心安。今生倒好,父母俱在,同门友好,再加上自身实力过硬,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穿行在灰雾中,拂衣又想到自己在碧霄域及附近闯出来的名声,筑基第一剑,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咧嘴傻笑。“要是传开了,我会不会成为感动三千域第十大风云人物?哎呀,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怎么说她也是钟韵、蔺不屈的大师姐嘛,要是这辈子混不到风云人物那等地位,岂不是丢了大家的脸?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找人斗法了?
“想想出名之后确实有许多方便之处,一来没有不长眼的敢来挑衅,能够免去许多不必要的事端,二来有人拍马屁,心情确实还不错。”
拂衣并不觉得喜欢被人吹捧是件丢人的事,在心境没能时时刻刻稳如止水前,谁都喜欢听到好听的话,只要不被这些话吹昏了头,以为自己当真天下无敌,听一听寻个乐子也是美事一桩。
“以后在有必要的时候,还是得稍微表现一番,要是提前就有筑基第一剑的名头,也不至于被恶灵谷的蠢货碰瓷找茬了。”
一路不停不歇穿出虚无,回到月白草原的瞬间,绿色雾气带着远古时期的浓郁生机扑面而来,拂衣身心舒畅,连卧在丹田中的乾坤都微微颤动了一下,在识海中向她传达出欢快喜意。
“还是宗门好啊。”拂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驾着沉雾悠悠闲闲朝主峰广场飞去。还未靠近,识海就传来蔺不屈的传音,带着一种等候已久的欣喜。
“大师姐你终于回来啦!”
“嗨呀,师弟可是想我?”
“那倒不是。就是不想带孩子了,他们老是吃喝拉撒,耽误我养伤。”
拂衣:“......”是她自作多情了,看来大家的同门情谊并没有很深嘛。“师弟把孩子送到主峰广场,我来带,你好生恢复吧。”
蔺不屈应了一声,很快从远处赶来,他选择的山峰距离主峰不远,恰好在神识传音范围内。靠近的时候,拂衣只见他踩在圆形飞行法器之上,一手拎着一个娃的衣领,两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子笑得咯吱咯吱,感觉自己在玩游戏。
“师弟的伤......”拂衣赶紧把孩子们接过来,神识观他灵息比之前还要虚浮,不由得有些担心。
“大师姐,您还真是铁口啊!”蔺不屈一副真心佩服的表情,绞尽脑汁想要夸赞拂衣几句,开口时却又让人想暴起伤人。“真是应了凡俗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乌鸦嘴?”
拂衣:“......”
“我回来的路上真遇到了你说的那位,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蔺不屈知道女修不喜欢人家比自己漂亮,赶紧加了一句,“就是丑点儿,没你好看。”
拂衣对他的夸人神功感到十分无力,一模一样,又丑点儿,那这到底是夸还是损呢。不过她也懒得计较细节,直接问道:“她看到储物戒了?”
“看到了,让我卖给她,我不卖她就想抢,可她实力不怎么样,而且身上好像还有重伤,说话也怪怪的,我瞧着有些疯癫。我想到你让我速战速决,便未与她多纠缠,催动了符宝抵御片刻自行逃了。”
蔺不屈取下手上的戒指,接过拂衣递来的储物袋,一边交接里面的物品一边道:“大师姐,那人是你什么人?她为什么总说自己是天命之人,让我不要与她为敌?”
“那具肉身属于我胞姐,但里面魂魄却另有其人,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与你详说。她可知道你逃离的方向?没有看到你进入虚无吧?”
“那倒没有,我们是在青莲域打起来的,我离开后立刻换了好几个传送阵,绕着远路回的灰星域。她压根儿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拂衣闻言放了心,拂袖知不知道无所谓,怕就怕躲在暗中的器灵知晓此事。“那你先休息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蔺不屈拱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主峰广场。拂衣抱着孩子来到玄元殿内,看到开宗祖师牌位下方白泽坐过的蒲团,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在安静的殿中站了一会儿,拂衣才意识到易正和易邪一直没有哭泣,她低下头来一看,这俩孩子正瞪着眼四处瞧来瞧去,完全没有要比哭声大的意思。
“看来宗门里的气息确实适合他们,回来的选择果然没错。”拂衣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大块黑色灵檀木,这是回来的途中在渡厄域集会上买来的,难得一见的四阶超品,用来刻制巫符文令牌遮掩气息正合适。
既然接手了两个孩子,她就不得不为他们的以后做打算,到了一定年岁,两人总要离开此地前往外域历练,戴着遮掩令牌才好保证安全。
“最好是在五岁前把人带出去,易正倒还好,易邪可不能不防。”不是拂衣小心眼,而是无相宗的隐秘事关重大,任何外人都不能知晓虚无与无相山脉的秘密。
既已怀疑易邪是青龙血脉,就不能早早防备,她可以做到大面上的公平,但细节上难免会有区别。她希望自己能够维持住本心,不要因心中的怀疑过分差别对待两个孩子,否则只会在易邪心中种下不好的种子。
“你们还算生在较好的年头,再过......十年左右,灵气衰败的迹象就该被所有高阶修士察觉到了。”拂衣叹了口气,衰败时期不仅会使生灵修炼变慢,还会因恐慌产生一系列大灾小难,打劫的修士迅速增加就是最明显的改变。
生灵皆对“末日大浩劫”有着难以消除的恐惧,人心惶惶,抱着活一日算一日的想法,乱象自然就发生了。
“乐观点想,时代造就英雄,最坏的时代何尝不是最好的时代?”拂衣坐在蒲团上,任由两个娃娃在地上爬来爬去,静静闭上眼睛,沉浸在殿内浓郁的生机之中。
第245章 四年
无相山脉宁静悠然,自成一片小天地。
这里的天气永远晴朗得恰到好处,月白色的草原上时不时传出沙沙草叶声,绿色的浓雾带着远古流传的勃勃生机,飘荡在山脉中的每一个角落。
远远看来,像是一条条浅绿色的缎带,将无相山脉及月白草原温柔地环绕着。
“哈哈哈——”一道不和谐的清脆男童声打破了山中平静,稚嫩的声音略显兴奋,不住回荡在主峰阵纹密布的广场之上。“易邪,你太傻啦,我一直躲在玄元殿里呐,你居然一整晚都没找着我!哈哈哈——”
一个穿着白色一阶超品防御服的小童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强行装作有精神,从玄元殿里呲溜一下钻了出来。这孩子生得极好看,白里透红的皮肤,乌溜溜的大眼睛,鼻尖微微有些上翘,唇瓣红得健康可爱。
他梳着两个小包包般的发髻,这是他最喜欢的发型,拂衣说,只有这样才能衬托出他的可爱。他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拂衣说的话都是真的!
看到一个接一个打哈欠的易正,漫步走来的易邪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道:“哦,居然在里面啊,难怪我没找到。唉,昨晚睡得真香,梦里还看到拂衣给我买鸡腿了呢!”
梳着单髻的易邪穿一身红色纱织防御服,与易正的一样都是一阶超品。他的脸颊不似易正那般圆嘟嘟的,相反十分瘦削,若是大人还可说是清瘦秀气,可作为一个四岁多的孩子,难免显得有些单薄可怜。
但他的神情飞扬,眼神淡然,嘴角时常微微向上牵起,看上去又是一个自信骄傲的孩子。这样的小孩往往是在安全且积极的环境中长大,对自己的一切都充满信心。
他语气骄傲,哪怕说的是梦境,也似乎笃定这会成真。
“啊!”易正比起他来要天真许多,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委屈。“拂衣都没去我梦里!也没给我买鸡腿!”再想到自己在玄元殿内耽误了一整晚,虽说是赢了躲猫猫,但却错过了睡觉和做梦啊!
易邪看到他蠢兮兮的样子,嘴角翘得更厉害了。果然是自己比较聪明,早知他就藏在玄元殿,不过是故意不去找罢了。“哼哼,拂衣这次回来肯定会带我出去玩,我就要满五岁啦,能测灵根了!”
“我也要满五岁!我也要测灵根!”易正急急地为自己说话,生怕落后半步。“拂衣说我跟你一样大,她会带我一起出去的!”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开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他们只知道这里叫“主峰”,拂衣居住的地方叫隐剑锋,蔺不屈居住的地方叫万法峰,外面月白色的草原......就叫月白草原。
他们不知道这里为何就四个人,小小的脑袋也想不了那么多,只偶尔会听拂衣说,这里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他们长大了,就带他们去外面看热闹。至于外面是哪里,他们同样一无所知。
“拂衣走了三天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呀?”易正背靠着高高的门槛,坐在玄元殿门口,一双小胖手支撑着下巴,望着远方嘀嘀咕咕。“不是说好的只去两天么。”
“都说了是去给我买鸡腿嘛。”易邪幼稚地想要炫耀自己的梦境,反正每次出去,拂衣都会买鸡腿回来,这就说明他已经学会了在梦境中预言。
“小邪,你会是什么灵根啊?”易正的注意力转移得飞快,比起鸡腿,他更盼望着能够修炼。
“拂衣说我可能是木灵根。”易邪不知道拂衣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他一向信任她,反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就算最后不是木灵根,那也绝对不是拂衣没本事,是他长错了。
“嗷,拂衣从来就不跟说我这个。”易正有些懊恼,每回他询问此事,拂衣都是一副苦恼的样子,对他说“别着急呀,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你是能修炼的”。
他们从小在这里长大,但对这里所知甚少。拂衣与蔺不屈任由他们随处溜达,不管想去哪里,都能坐着飞剑或飞盘呲溜一下抵达。可是一座座山峰实在太大了,就算在里面跑上一整天也跑不到半山腰。
两个孩子都对御器飞行有着无限向往,还有拂衣的剑,蔺不屈的法术,以及这两个大人完全不需要吃东西睡觉,靠天地灵气就能活得好好的。
“哎呀,蔺不屈来了。”易正看到灵光落在广场之上,噌地站起身来,迈着胖腿噔噔噔跑了过去。
易邪不慌不忙跟在身后,走到蔺不屈身前行了一礼。
“吃饭。”蔺不屈从储物袋取出一锅低阶灵米熬制的粥,一叠做得小巧可爱的兔子馒头,以及一些可口小菜,摆在时刻备在储物袋的长桌上让两个孩子吃。
看到他们吃着闹着,蔺不屈心中一阵委屈,这些年,他实在是太难了。
大师姐是个只管玩不管事的角色,整天带着孩子漫山遍野疯跑,待想起孩子需要投喂才去灰星域凡俗买食物,待她归来,孩子都快饿昏了。
他只好担起重任,连夜研读九十九枚灵膳玉简,外出购买了大量适合喂养幼童的食物,勤勤恳恳将心得变为实操。烧烂了五十口凡俗铁锅后,终于发现砂锅才是熬粥的绝佳器物。
再后来,他堂堂法修竟沦为专精灵膳的厨子,做些可可爱爱的小馒头简直不在话下。谁知大师姐不仅不佩服他天资聪颖,还指着他哈哈大笑,说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有一颗少女心,这叫人话吗?!
要不是大师姐自己没有心,他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他真的太难了。
还好两个孩子喜欢吃,让他有种与修炼不同的成就感,看到他们认认真真坐在长桌边,像是对待珍贵之物一样慢慢地取用,蔺不屈就觉自己日复一日的辛苦并不是白费。
嗖——
远处传来的破空声引得一大两小齐刷刷往后看去,拂衣踩着沉雾疾飞而来,左手拎着一只荷叶烤鸡,右手拎着两串糖葫芦,风风火火赶到主峰广场之上。
“拂衣!你终于回来啦!”
“幼稚。”
易正急匆匆地跑过去,易邪仍然保持童年老成的气质,只不过小短腿迈得飞快,比刚刚积极多了。
蔺不屈正想起身炫耀一番厨艺又有长进,结果就听易正嘟嘟囔囔对拂衣道:“粥和馒头真的不好吃啊拂衣,我以后能只吃鸡腿和糖葫芦吗?”
第246章 约法三章
蔺不屈一向是个不喜欢情绪外露的铮铮汉子,但看到两个孩子抢夺荷叶烤鸡的迅捷动作,还是让他小小地受了点儿内伤。
刚刚看到白粥和小兔馒头时,这俩货可还是一副教养良好、互相谦让的模样,怎么一面对烤鸡和糖葫芦,画风都变了。
这岂不是说明,他多年来潜心研究膳食之道根本就是白费时间?早知道如此,他干脆去外域买一大堆烤鸡烤鸭、甜腻腻的小食存在储物袋,每天取出来一点投喂他们岂不是更省事?
看到两个孩子围着拂衣吵吵闹闹抢鸡腿,蔺不屈心中再次感叹,他太难了。
“师弟,你在那儿杵着干什么,我买了两只,你也尝尝。”拂衣神识一动,从储物戒中取出另一只热气腾腾的荷叶鸡,悬在空中飘向蔺不屈。“把鸡腿留给孩子,可别贪吃。”
蔺不屈眼角抽搐,他什么时候贪吃过了,不过......这鸡腿看着好诱人啊。与心中欲念抗争了十息,蔺不屈才将一根没什么肉的翅膀撕下来,一边冲拂衣问道:“大师姐此去怎么耽误了一日?可是遇上什么事?”
拂衣打发走两个孩子,让他们去一边边玩边吃,自己来到蔺不屈备好的“长桌早宴”边坐下,嫌弃地戳了戳兔子馒头。“没什么,遇上一个故友,多聊了半天,回来的时候为安全起见又绕了远路,这就耽搁了。”
这四年生活得清闲幽静,拂衣遇到齐誉都觉得有些恍惚了。对方在这四年里成长了不少,不再是前世那个温温和和的青年,变得......更接近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
他与家人一起为老者报了仇,找到那名金丹圆满邪修时,对方果然重伤未愈,三人合力将其击杀,心中一些闷闷的情绪顿时消失不见。解决了这件事,他就开始炼丹、游历、练剑,并让家人也加入其中一起提升实力。
意外的是,拂衣教他习剑的小小举动,竟改变了他父母的命运。有心提升实力的金丹期进度自不会缓慢,外出寻药遇上危险时,总是能够顺利化解,自此早就过了他们陨落的时间,二人仍然活蹦乱跳。
拂衣见他急着去找一种一开即逝的灵花,于是匆匆与他告了别,自己绕着路回到了宗门。
“大师姐,”蔺不屈见两个孩子吃得正香,转过头来以凡人耳里听不见的声音道,“什么时候带他们离开?外面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拂衣点点头,神情跟着严肃起来。
“就在灰星域西边一个凡俗国度,距离虚无不算太远,御器飞行一月就能到。那里灵气相对别的地方要浓郁一些,是附近最强大的国度,不会有战事。国师是一名筑基初期的老妇人,我打着游历的名号与她接触过几次,人还不错,嘴特别严实。我带着他们在那里修炼,足以保证安全。”
虽说带两个孩子一起修炼不算特别引人注目,但拂衣还是要面面俱到,易正易邪筑基前都需要吃饭饮水、学着与人来往,她就不能把人带到深山老林中教导。
在人家的国度安家,少不得要和国师打打交道。她选择的是距离国都不远的城郊山庄,那里风景优美、风水极佳,由于靠近龙脉中心,灵气也较为浓郁。
“那就好,我暗伤未愈,只能偶尔去探望,以后就只能多辛苦大师姐了。”蔺不屈与甲九那一战差些伤到根基,在地下二层找了许多灵丹妙药,至今也只修复了八九成。
他不愿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生机浓郁的无相山脉,只庆幸拂衣没有找太远的地方落脚。
拂衣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带调侃道:“你只管好好休息,待伤势痊愈再想着报答我吧。”
这四年来,乾坤的损伤逐渐修复完善,不仅没有留下任何隐患,反而因黑鱼气息之故变得更加强悍一些。
从前她需要自行催动黑鱼散发出神秘气息,以达到类似于威压的效果,现如今她一祭出乾坤,威压自然生成。有一回她在主峰试着向空中挥剑,把远在万法峰的蔺不屈吓得背脊发凉,还以为是有高阶修士闯进了无相山脉。
“大师姐,那你打算先在宗门突破,还是到了外面历练历练再说?”蔺不屈眼中颇有些艳羡,他忙着疗伤的几年,拂衣的修为与日俱增,灵力噌噌噌往上涨,灵息和两个孩子的外表似的,一月变一个样。
拂衣确实早在几月前就触及到筑基初期的屏障,只差一个小小契机即可顺利突破,但想到自己如今不过二十有五,就没急着闭关冲击,而是又再打磨了一阵。
前几天出门的时候遇上齐誉,听到他所说的一切,心中颇有感悟,进阶的念头就有些难以抑制了。
“先突破了再走,虽是在凡俗,但境界高上一层总要安全许多。宗门灵气充裕,又有绿雾加持,突破会顺利许多。再说在外面闭关,两个孩子怎么办?”
拂衣说着就把储物戒中一大堆吃食取出,交给蔺不屈保管。“我估计长则一月,短则半月即可突破,你用不着自己做饭,清粥小菜固然清爽可口,可这俩货明显不是吃素的。”
蔺不屈想到两个孩子的身份,心中豁然开朗,原来不是他手艺不好,而是易正易邪的血脉作怪!
“其实吧,”拂衣完全没有在乎他神情的变化,自顾自地嘀咕道,“你做的东西真的不好吃,清爽不代表不放调料啊,整天白粥、白馒头、白水煮灵蔬,这谁受得了?你倒是领悟到食物本真便是美味,这俩货能理解吗?”
蔺不屈眼角微微抽搐,他又感觉自己的九十九枚玉简白看了。“大师姐说得是,我还是给他们喂鸡鸭鱼肉吧!”
拂衣点点头,唤来两个吃得不亦乐乎的孩子,嫌弃地挥出一道清洁术,让他们看上去不那么油腻。“我要去闭关进阶,待我出来,就带你们离开这里去外面生活,好不好?”
易正、易邪齐刷刷点头,兴奋得恨不得当场表演个翻跟头,拂衣见状,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带着笑容,语气温和地道:“离开前,我们要约法三章。趁我闭关的时候,你们好好想想我接下来说的话。”
第247章 筑基中期
拂衣回到隐剑锋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刚刚说的话会不会吓到两个孩子,或者这俩货压根儿理解不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往心里面去?
可是她没别的什么办法,必须在离开前教会他们最最基本的自我保护,否则出去之后操心还是小事,万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酿成大祸就糟糕了。
她告诉两个孩子外面是个危险与机缘并存的地方,待离开后,第一要紧守牙关,若有外人逗他们玩,问他们家在何处,万万不能道出实情,只说来自外域即可。
第二是不可取下随身携带的灵檀木。那上面有她精心刻制的巫符阵文,遮掩气息的效果极好。由于巫符文本身并无灵气,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小块宁神之物,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就绝不会被人察觉到身上的异常。
第三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互相残杀。
两个孩子听到这一点嫌弃地对视了一眼,完全没当回事,看上去还有些迷茫。
拂衣对此其实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一切该做的她都不能跳过。
她与蔺不屈越来越觉得易邪就是青龙血脉,这孩子对灵植一类的感知力太强,简直就跟万木之主一样。
拂衣偶尔会趁易正不在,取下易邪的小木佩观察他的气息,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年纪渐长愈加明显。
再联想到失踪的小孟章身上并无异常气息,拂衣只能得出一个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的结论:易邪正是青龙之恶灵转世。
她不知道易邪若与孟章合为一魂,能不能产生什么积极的影响,不过现如今想了也没用,那个与金阁寺一同消失的孩子,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座山头背佛经呢。
好在经过这些年正向教导,易邪至今还是个没有歪念头的小娃娃,虽说偶尔喜欢恶作剧,但世间幼童皆是如此,只要他无伤及生灵的心思,拂衣并不太拘着他。
至于易正,天真纯善得让她忧心,有时候看到他被易邪骗得团团转,还一本正经地以为自己赢了许多场游戏,拂衣就忍不住扶额摇头,同时在心中祈求这小子能觉醒一点传承记忆。
两个孩子偶有小打小闹,拂衣从一开始的观察、忧心,渐渐变得放心下来。就算有过争吵,睡一觉又是手拉手的好朋友,没有隔夜仇,也没有生出嫌隙,拂衣就不会刻意去教导。
她不敢做得太多,只在平日教导中进行正面积极的引导,好在至今为止,两个孩子都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不管以后如何,但愿能看在我辛苦教导一场的份上,不为祸世间、不伤及无辜、不彼此残杀,也就算是大幸了。”拂衣坐在大石之上,五心向天,缓缓闭上眼进入了修炼状态。
这四年少有斗法之时,空闲的时间全都花费在灵气的打磨上,丹田双鱼中的灵液愈加精纯,黑鱼气息也受到五行灵力影响,变得越来越强势、越来越浓郁。
她自己感受不到黑鱼气息的压迫之力,但从蔺不屈的表现来看,应该相当于元婴初期威压,要是竭尽全力强行假冒元婴后期威压,也不是糊弄不了人。
《无名剑法》让她受益良多,也让她生出一丝好奇:若是今生再冒险去一次那个地方,还会不会再收获一枚相同的玉简?
前世金丹中期,她与人打斗时落了下风,毫不犹豫拔腿就逃,结果不慎坠落鸟都飞不过去的“万死一生渊”,误打误撞成了那“万死一生”之人,还得了一枚瞧不出年代的玉简。
她取得玉简的同时,人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包裹住,卷到了远得十分昂贵的另一方修仙域。重获新生的拂衣乐开了花,劈出一个洞府修整了一段时日,将玉简里面的内容记下后,就见玉简化作一道灵光倏地消失不见了。
她从来不知道玉简出自何处,后来又去了哪里,要说是远古之物吧,偏偏用的材质不是兽骨,而是中古时期才兴起的特殊玉质。若说是出自中古吧,里面书写的又是现世文字。这让她十分迷惑,到最后也就不去猜测分析,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只管接着便是。
如今想起这经历,似远远地隔着一层屏障,有些模糊不清。
不过就算模糊,她至少还能想起来大致情况,而近四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缺少了一点记忆,蔺不屈亦有着同样的感觉。他们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丢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直到前几天在外遇上齐誉,发现他也有相似的感觉,这才让拂衣联想到了渡厄域。
他们三人唯一的交接点,就在渡厄域。
若三人的记忆都空出来一小部分,那么必定与渡厄域有关,若是她没猜错,这件事应该发生在他们暂居过的古魔战场遗址附近。可惜无论如何梳理那一段经历,都记不起到底缺少了哪一部分。
三人都心有所感,他们遗忘的事似乎并不特别紧要,近段时间也抽不出时间再去渡厄域寻找,于是拂衣没有死揪着这一点不放。
拂衣一边吸收峰中灵气入体,一边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杂念,丹田之中的小鱼犹如两只吃不饱的猛兽,片刻不停地炼化进入体内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向体内输送着苍茫悠远的气息。
早就喜欢上修炼打坐的拂衣,一点都不着急于突破那一瞬间的欢喜,对她来说,炼化灵气的每一个瞬间同样是享受。
随着体内灵力越聚越多,丹田中的灵液越来越浓郁,那层无形无质的阻碍屏障愈加不堪一击,随时都有可能被那股坚定的力量冲破。
两条小鱼头咬着尾徐徐旋转着,鱼身中间的缝隙又稍稍变小了一些,拂衣感觉到体内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朝着四肢百骸、识海丹田汹涌而去。
熟悉的轰隆声响起,神识不自主地向外散开,方圆二十里内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连草叶上滴落下来的露珠是如何浸入土地都清晰可见。
这已相当于寻常筑基后期的识海,无论斗法还是其它都占尽优势,再感应到体内灵力增加了十倍有余,比上一世的自己强了四五倍不止,拂衣忍不住满意地叹出声来。“还真是一直进阶一直爽啊。”
第248章 本命秘术
筑基境界内的变化算来并不是很大,不过是灵力增长、识海扩大凝实、实力随之提升,最关键的心境还得靠修士自己去感悟琢磨。想要发生质的改变,还得等到灵液逐渐浓稠到可以凝丹的地步。
突破金丹期,修士的本质就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若说炼气期是强大命长的“凡人”,那么筑基期就是跨入了修道大门,而到了金丹期,才是真正走在长生之路上,看到的风景与所想所得自然与站在门槛处不同。
对于常人来说,从炼气到金丹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辛、十分迷茫,但拂衣两边都不占,既不辛苦也无疑惑,因为她现在是用更快捷更稳定的方式,重走一次进阶之路。
每当想到此,拂衣都无比感激将她带回到今生的那股力量,她偶尔会想那力量究竟来自于何处,是人?妖兽?还是玄之又玄的天道干涉?
作为一个能够正确认识到自己的修士,她不认为自己重要到能让天道干涉的地步,再说天道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有的修士一辈子不相信命数、不信奉天道法则,不也能修炼到元婴期甚至飞升?
她倒是坚信天道法则的存在,但她不会将天道“人性化”,在她看来,这玩意儿就是个规律。地面干旱了就下雨,雨水充足了就生阳光,修仙域过分兴盛拥挤就开始大浩劫,死了一大片又重新衍化生命。
其中还有许多她无法理解、无法堪透的细则,但并不影响她对天道的敬畏。如此强大的规则,又怎么可能因为世间某一个生灵倒了霉,就动用时间法则让她归去重来一次呢?
所以她认为最大的可能还是有生灵动用了某种秘术,而最大嫌疑妖便是长离。
小红鸟师叔是世间唯一有可能动用时间之力的生灵,绝无例外。
比起空间之力,时间之力的可怖更令人感到恐惧。
虽说三千域除了黑鸟之外,并无生灵能参悟空间力量,但往小了说,储物工具、可伸缩法器法宝、乃至于修士们身上穿着的可调整防御服,都多多少少涉及到了空间力量,更不要说方便修士出行的传送阵,那里面同样蕴含着空间法则。
然而时间之力大不一样。不论是从玉简记载,还是从亲身经历来看,三千域内从古至今都没有一个生灵能够借助时间之力为己用。
当然,这是拂衣上一世的观念,这一世,她已在缚龙域宝瓶村秘境下方,看到了疑似时间的力量。
那是在东青殿内与器灵纠缠的时候,长离眼中忽然生出漩涡,迸发出的红光在大殿中凝结出一只巨大的眼睛,那短短三息功夫,好似一切都凝滞了。
拂衣在元婴期时听说过朱鸟具有时间之力,但这毕竟是从记载与传闻中看到听到,没有实际证据。前世的长离一直很低调,从未听说他何时动用过时间之力,所以听过此事的少数高阶修士都没有太过相信。
直到今生再东青殿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她才意识到传闻不假。
她记得,使用过时间之力的长离十分虚弱,灵息都几近于无,还变成原身被她一脚踩到地坑里无法动弹。想来动用秘术消耗极大,轻易不会去动用,出手全靠别的招式,这就导致大家都对此抱有猜疑。
拂衣不打算当面去问长离,妖修的本命秘术是底牌,就像她的重生、她的丹田、她的《无名剑法》一样,是为自己带来无限安全感却不好轻易宣之于口的事。
之所以会与钟韵交换丹田的秘密,还是因为彼此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而不是因为交情过硬,就非要把秘密告知。
她能知晓戾霄的秘术名为幻戾长鸣,一是因为被下了解不开的禁制,戾霄不认为她敢背叛,二是因为戾霄想要威胁她,故意透露了几分秘术威力作为警告。
现在想来,她当年实在不该不把警告当回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嚎一嗓子还能震死她,杀伤力确实可怕。
至于鑫云的白虎之眼,只不过是血脉造就的一种本领,同时也是身上最宝贵的材料。她眼睛中的力量更接近于辅助秘术,拂衣至今还不知道她真正的本命秘术是什么,就像其余几位妖祖后裔一样,都是谜。
“唉,妖修好啊,妖修有传承记忆,还有本命秘术,一身都是宝。不像我们人族,辛辛苦苦修炼数百年,全都得靠自己打拼。”
拂衣啧啧感叹了几句,挥了个清洁术整理了一番,祭出沉雾朝主峰方向飞去。“闭关不到一个月,上次买回来的食物肯定还没吃完。剩下的就留给小师弟享用吧,是时候带孩子们去外面长长见识了。”
两个孩子从未见过真正的世界,这在拂衣看来并不是一件好事,唯有多看多听多领悟,心智才会有所提升。在清净地修心的方法,只对那些上了年纪的老道有益,对白纸一般的孩童毫无帮助。
来到主峰广场上空,拂衣就听见易正易邪吵吵闹闹的声音,两人正在争辩“外面”是个什么模样。易正认为外面与这里没什么区别,山清水秀,就是人多;易邪认为外面处处有危险,应该是黑漆漆的一片。
“好啦,你们别争了,赶紧去侧殿收拾东西,把要带的全都拿出来,你们此去......许是不回来了。”拂衣跳下沉雾,赶跑了两个小娃娃,来到正在研究生死棋的蔺不屈旁边坐下。“师弟,我进阶了。”
“嗯。”蔺不屈正沉浸在棋局中,闻言头也没抬,神识一动从储物袋牵出两只鸡腿悬在空中。“自个儿吃去吧。”
拂衣:“......”虽然有种被忽视了的感觉,但是鸡腿看上去确实还不错......她一手捏住一只,边吃边加大音量喊道,“小师弟!我们打算出发啦!”
蔺不屈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倦地道:“赶紧走吧,不是我不想看到大师姐,这两个孩子天天闹,快把我逼疯了。师姐的剑有多快?能不能立马带着他们消失在我眼前?”
拂衣看到他一脸痛苦的神情,忍不住闷笑出声。“在眼前就烦,出了关又第一时间念叨着,你这人真别扭。”
第249章 好龟不挡道
别扭的蔺不屈心中有多在乎两个孩子,拂衣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不会拐弯,说话能气死人,在这四年里,她渐渐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只偶尔才会被噎得喘不过气。
两个孩子很快卷着包袱跑过来,眼中的兴奋之情无法掩饰,易正胖嘟嘟的脸颊都红了,易邪的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翘。
两个矮瓜一人背着一个黑色布挎包,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玩具、衣裳和生活用品。
布包是拂衣在凡俗买来的寻常布料制成,为了方便区别,她还在肩带上分别绣了不同的图案。易正的挎包上,是一个圆圈上有两个小鬏鬏,易邪的挎包上是一个圆圈上有一个小鬏鬏。
用发型来区分,既不显眼,也绝不会出错。
他们幼年时期用过的襁褓被拂衣一把火烧掉了,翼国皇族的特征太明显,没必要留在身边添乱。
“给蔺不屈道个别,我得把你们装进小黑屋里,不许在里面折腾啊。”拂衣不愿他们看见虚无,从小到大都未让他们离开过月白草原边界,这俩孩子都不知晓此处是被一片灰蒙蒙的雾包裹着。
易正听到这话,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冲到蔺不屈怀里用力扭了扭,就是不肯说话。易邪眼角微红,抿着嘴忍了好半天才把泪水憋回去,带着哭腔瓮声瓮气地道:“蔺不屈,我走了,你伤好了就来看我。我......我吃你做的粥。”
“呜哇——”易正又是一阵嚎啕大哭,抽着鼻子跟着道,“我,我也吃,呜呜呜——”
拂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卖孩子呢!“行啦行啦,蔺不屈过一段时间就来看你们,你们不想早点看看什么好吃,什么好玩,到时候带他一起去么?”
两个孩子被这话哄住,点点头不再嚎叫,红着眼睛朝蔺不屈挥了挥手。
拂衣没有多给他们告别的时间,叽叽歪歪不是她的风格,再说又不是见不到面,就隔一月的距离,蔺不屈多半忍不到半月就会来看他们。
将两人丢进储物戒,拂衣跳上沉雾头也不回地离去,扎进虚无的瞬间,才感觉到一种与之前不同的压力。她要教导两个孩子走上修途,这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两人只是寻常幼童,她倒可以买本适合的功法教着练,可这俩货是两尊大神转世,谁知道修炼现有的功法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宗主他老人家睡觉前也不说清楚,就算再着急,也该把自己的功法准备好再睡嘛。”拂衣心中嘀嘀咕咕,想到这几年在藏宝阁的玉简星海中翻来找去的经历,满脸都写着无奈。
无相宗的玉简都丢在地下宝库,她与蔺不屈只能进入第一二层,两人合力将玉简翻了个遍,也没找出适合青龙和白泽这等高贵冷艳妖兽修炼的功法。
要是转世为妖兽,还能凭传承记忆留下的本能修炼,可偏偏这两位转世都不走寻常路,就捡着难度最高的路走,不是为难人是什么?
“实在不行,就给你们《天地经》引起入道得了。”这本三千域最枯燥无聊、废话最多的心经,其实是流传已久的无属性入道功法。
创下这本功法的修士老早就飞升了,据说活在下域时是个少见的高阶话唠,但凡被缠上,就要陪聊三天三夜。
“以前靠《天地经》给他们催眠,算是打下过基础,这心经中正平和,不与其它功法冲突,就算以后想改练别的功法也不必废功重来。就是它了!”
拂衣在穿出虚无的时候敲定了修炼大计,心中一下子踏实了许多,她很期盼两个孩子早点成长起来,毕竟不能永远陪在身边照顾,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好久没看到小韵了,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哪儿砍人。”拂衣隐匿着身形气息,朝西南方向那个名为“乌兰”的国度飞去。
“啊啾——”钟韵收起惊辰,揉了揉鼻子,看着满地香喷喷的女修打了个喷嚏。“弄这么香还搞暗杀,真是生怕人家看不穿啊。哎呀,耳朵怎么有点红,啧啧啧,该不是拂衣在嘀咕我坏话吧。”
与好友和同门分开已久,她都很少去怀念往日欢乐时光了,越想越落寞,还不如努力寻找宗主转世。
“灵虹域上下找得差不多了,还是去别的地方转转吧。”想到这一域最近的流言,钟韵忍不住耸了耸鼻子。
近年来,她经常关注凡俗国度新生儿情况,动不动就趴在人家屋顶偷看妇女生小孩,由于没太隐匿行踪,时间一长难免被人瞧见。后来,灵虹域的每一个国度都有关于“窥妇魂”的传闻。
凡人认为她是一只死于生产的鬼魂,心中怨气未消,只能看到别人顺利生子才能化解。听到这传闻的钟韵泪流两行,想想宗内同门或许也会在外落个什么外号,这才平衡了许多。
砰——
“嘶,我的脚......”钟韵没想到筑基修士还会被一脚踢到拦路石上,她明明没看到脚底有东西,猛地一撞,魂都差点疼飞了。
“咦?不是石头?”她蹲下来一看,发现刚刚踢到了是一块黑不溜秋的圆东西,灵息几近于无,但蕴含着一种极其精纯的土灵力。“好像是只龟?你不去水里待着上岸作甚?好龟不挡道啊!”
这只灵龟只有双拳大小,观灵息无法辨出境界,甚至看不出它到底是重伤后无法动弹,还是已经死了。
钟韵本想敲一敲它的壳,看看这玩意儿为什么如何坚硬沉重,但想到临行前拂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遇事不要犯傻,她就默默收回伸出去的爪子,老老实实离开了。
“好奇心害人,不过是一只顽强的龟,应当没什么好看的。”钟韵一瘸一拐地离开山林,思绪很快飘远,想到自己一身雷灵力无法转换为木灵力疗伤镇痛,不由得艳羡起五行灵根的修士来。
她的身影与气息很快消失不见,躺在原地不动的黑乌龟缓缓动了。坚硬的黑壳中伸出四足三蛇头,阴测测的眼神盯着钟韵离开的方向,许久之后才又慢吞吞地转开。“雷灵根啊,要是吃掉,真是大补。可惜了......”
第250章 梳理回忆
来到乌兰国的时候已是深夜,两个孩子的作息调整得极好,拂衣把他们从储物戒牵出来时仍在沉睡中。她买下的这座庄子不算太大,两进的院子,门口种着一大片晚香草,这是乌兰国的国草,越是靠近皇城,风中的清香味越是明显。
拂衣决定让两个孩子分开住在东西侧屋,他们年纪渐大,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至于她自己,当然是住在最大最明亮的主屋啦。
把两人安顿在早就备好的拔步床上,拂衣回到主屋盘坐于木椅上,探出神识钻入地底,调整了几处此前刻好的巫符文。难以被勘测到的屏障悄无声息地聚起,拂衣再一次离开院子,用神识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若没有金丹期以上的境界,根本察觉不到这里有阵法屏障。
她设置的这处巫符阵并非隔绝、防御阵法,而是类似于障眼阵。就算金丹元婴修士察觉到异常,用神识窥探,也只能看到一座空空的院子,探不到他们三人的气息与身影。
这就是巫符阵的好处,就算感觉不对劲也无法确定,因为这种阵法毫无灵气波动,也无法用灵力进行破坏。
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拂衣,终于有功夫静下心来打坐思考。敲定了修炼教育计划的她,思绪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想要找回那一块缺失的记忆,就算没有迫不及待的灵兆,她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忘掉一些事。
“渡厄域极北是古魔战场遗址,我们当时所在的山峰就在附近,此事会不会与遗址有关?若是与那里有关,为什么三个人都会同时失忆?实在是太古怪了。”
拂衣重新梳理了一遍去到渡厄域的记忆,悬空石山脉、练剑、鑫云、渡厄宗......一切的一切都清晰无比,就连每一天说了哪一句话都能连接得上。
只除了在极北矮峰的一天,有两段记忆画面无法完美连接在一起。
“上一刻还在山洞中与蔺不屈叙说宗主转世,下一刻怎么就成了追打齐誉?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拂衣冥思苦想,有时候都觉得触到了真相的边缘,可最后还是抓不住飞速闪过的念头。
“这样死记不行,得换个方式。”拂衣闭上眼沉下心,再次梳理了一遍,着重分析极北古魔战场遗址,在脑海中幻化出那片红色的土地以助恢复记忆。“嘶——”太阳穴倏地一跳,疼得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当想出那片红彤彤的无人死地时,她又有了那种即将抓住真相之感,比起上一次的迷茫,这一次竟还有了一种新的感觉。
“和前世的事有关联,这下找起来应该方便多了。”拂衣赶紧疏离前世有关渡厄域的记忆,翻来找去却仍无法与今生的事连接上。“难道方向错了?”
古魔战场遗址从未有过秘境、宝物出世,就是一片死地而已,前世今生都没有变过。“或许不该从这里下手,费点事从头到尾疏离一边前世记忆得了。”
拂衣不急不躁,再次闭上双眼,夜风徐徐,吹来院子里的晚香草味道,思绪随着清香与风渐渐飘远。
炼气、筑基、万妖山脉,这些不大可能触发节点的事,拂衣没有仔细去回忆,金丹期、外域任务、分分合合的友人......再仔细回望,仿佛隔了千万年的时间距离,令她有些怅然。
元婴期,齐誉陨落多年,久不交际的拂衣认识了鑫云,与她四处游历探险,从她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七大妖祖的无聊小道消息。譬如青龙一族极其贪婪喜财,恨不得揽尽全天下的好物;譬如玄武原身并不是黑乌龟,而是龟蛇同体......
“玄武!”拂衣双眼猛地睁开,发散的思维一下子捕捉到了需要的信息。“执明的魔种!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拂衣的心砰砰直跳,不是兴奋激动,而是身体自发的一种本能,像是负荷不住体内的某种重压,导致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呼吸亦变得急促起来。
“魔种,出自于古魔战场遗址!对,就是这件事!”拂衣脑中嗡嗡作响,仿佛有更多的东西想要冲破一道无形禁锢,疼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摔倒。
拂衣捂着头,强忍着脑袋内部的剧痛,尽管脸色都已惨白如纸,却也不曾哼出一声。她咬牙切齿,眼神愤愤,用尽全力骂了一句:“渡厄宗真阴险!”
待剧痛消失的时候,记忆如冲破堤坝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她全部记起来了。战场遗址的风暴卷、半个身子冲出地底的魔种、九十九名渡厄宗大师联手镇压......可是一想起来,她又陷入了新的疑惑。
“他们如何能做到让人遗忘此事?那九十九名大师可没有找上矮峰来对我们下手。从他们熟练的手法来看,魔种以前必然也冲出来过,在以后的岁月里还会再冲出来,知晓此事的绝不止我们三人。渡厄宗是如何解决所有人的记忆?”
拂衣首先排除了一一寻找、分别消除记忆的方法。虽不知魔种是何时衍生出来的产物,但这些年无意得知此事的生灵绝不在少数,且不论境界如何,渡厄宗想一个不漏地揪出所有生灵,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一定是某种隐秘的方式,能对炼气期到元婴期全部生效,要做不到不让元婴期生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拂衣的心跳与呼吸渐渐恢复正常,脑中念头飞转,很快就想到了一点。
“不管是炼气期还是元婴期,想要抵达与离开渡厄域,都必须通过传送阵。而传送阵是三千域随处可见的穿行方式,习以为常的生灵们不会在此处生出防备心。”
传送广场禁止任何方式的打斗,生灵之间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从排队到传送启动的期间,反而是生灵们最放松的时刻。
“渡厄域被渡厄宗一手掌控,传送阵自然不会例外,若在里面设下某种特殊阵法影响记忆,离开的生灵们绝无可能重新记起。”
因为世间除了她与器灵,再不会有第三者拥有前世记忆,既是“从未得知”过魔种的存在,又凭什么来重新觉醒?哪怕察觉记忆有不对劲之处,也只能反反复复做些无用功,绝无可能如她这般打破禁锢。
第251章 麻烦
实在是奸诈!
拂衣怎么都没想到,以和善宽容闻名的渡厄宗修士竟会出这样的事情来。哪怕魔种一事属于隐秘,不好被人知晓,他们也不该从传送阵暗中下手,操纵生灵的自主记忆。
这实在太过荒唐,有这功夫,还不如与另外七大宗门有商有量,想办法将魔种彻底毁灭,或是将其严严实实封在战场永不见天日。
拂衣相信世间总有办法能困住那魔物,渡厄宗的出发点是好的,怕被任何人知晓后打起魔种的主意,但这样的方式实在让人安心不起来。
生灵的记忆绝对不该被随意操纵。这十二万年来,世间不是没有出现过搜魂一类的秘术,每当有类似秘术或阵法被人研究出来,都会遭到三千域内大量生灵的抗议。
一不许研习,二不可使用,三不得私藏。八大宗门以及世间许多大型势力都会主动强势地干涉,不让搜魂类秘术流传于世,若发现有生灵使用此术,必将杀之。
虽说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但还是起到了很强的警示作用,至少拂衣既不曾遭遇过高阶搜魂事件,也不曾听闻认识的人被搜过魂。
若是记忆能够被随意调整、提取,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怪不得前世魔种出世都无人知晓来历,怪不得七大宗门一派茫然,渡厄宗的大师真是好手段,谁会想得到佛修会动用三千域第一禁术?”
他们或许以为只要守住这个秘密,将魔种镇压在遗址就万事大吉,殊不知这世间还有一只可动用空间之力的器灵,它想移出魔种简直轻而易举。
“前世器灵并无实体,只是一枚碎片,在暗中行事更不引人注意。不过当时肯定出了什么岔子,否则不会让执明捡了便宜。”
拂衣不想再一次看到魔种为祸世间,也不希望魔种被时善时恶的执明收服,但眼下这并不是最紧要的事。“以后难免还要到渡厄域游历,总不能因为传送阵有异就永不踏入吧。”
修士的记忆力极好,传送阵中的禁术能抹去一段,说明其威力不可小觑。拂衣只是多出了一段记忆,而不是记忆力得到过强化,是以完全不敢保证下一次失忆还会成功想起来。
“我人微言轻,进不了七大宗门,就算进了,也不能随便抓住一名弟子告知此事。若是去寻其它势力,又无法确定找得到对的人。”
拂衣想着想着脑中灵光一闪,“对了,还可以去找许乘云和明素玉!”要知根知底信得过,还要能与渡厄宗直接对上话,这两人就是最佳人选。
许乘云是钟韵的母亲,完全可以信得过,她性格独立,不会为了许家或钟家的利益生出歪心思,身份又足以和渡厄宗大师对话;明素玉的品行同样可靠,最关键的是,拂衣手中还有广闻阁的天煞令,能够直接请求她为自己做一件事。
这两人加起来的分量,绝对足够引起渡厄宗重视,最妙的是,许乘云与明素玉一共牵扯到三个大型势力,就算有心性歪了的大师,也绝不敢同时灭了她们两人的口。
“待小师弟前来,就把两个孩子暂时托给他,再去一趟碧霄域寻明素玉。至于许乘云那边,只能交给小韵去办。”拂衣手上并无许乘云的传讯符宝,她只能通过小桐给的特制符宝传达断断续续的消息。
普通传讯符宝不可跨域传讯,难得一见的珍品顶多能在邻近修仙域传讯,而白泽以特殊手法炼制的符宝,就算隔得再远都能有所感应。
只不过讯息极可能不完整,所以拂衣啰里啰嗦刻了很长几段,就算丢失大半也应该能猜出原意。注入灵力后,符宝亮起一重柔和白光,闪烁片刻后归于平静,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再亮起。
拂衣探入神识往里瞧,里面果真有钟韵传来的讯息。“......尽快......乌兰......见。”确定钟韵弄懂了她的传讯,拂衣不再纠结,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第二天一大早,拂衣就将易正、易邪叫醒锻炼,她并不严格,只希望两个孩子踢踢脚、打打拳,在没修炼之前保证身体健康,不要病恹恹的就成。
两人睡眼朦胧,慢吞吞地洗漱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的气息与家里实在太不一样了。
“拂衣,这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闻起来怪怪的,我不喜欢!”易正嘟着嘴,蹲下来拔了几根晚香草,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又摇头道,“不是这个怪,是别的东西。”
易邪难得没有与他对着干,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道:“我也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拂衣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俩孩子是习惯了无相宗内的远古生机,习惯了山中纯粹的灵气,来到真正的三千域内,落差自然是明显的。
见两个孩子一直追问,她只好含含糊糊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有得必有失嘛,气息虽怪,但胜在热闹好玩,赶紧练完功,带你们去城中逛逛早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孩子自是好哄,听到这话哪还在意什么气息怪不怪,噔噔噔绕着院子跑起小圈,四只小短腿迈得飞快。待他们气喘吁吁,拂衣就叫了停,再次叮嘱他们不要忘了以前说好的规矩,见他们认真点头才放心地出了门。
庄子距离凡俗不算远,为了平时进出方便,拂衣提前备好了一架小马车,两个孩子从未见过这等稀罕生灵,压根儿不肯钻进车里,非得坐在外面研究马屁股。
一路上吵吵嚷嚷,看到进城赶集的人群新鲜,看到陌生的花草树木新鲜,还有天上的鸟、地下的偶尔窜动的野兔,都让两个孩子大开眼界。
待进了城门,看到皇城中一派热闹繁华,易正、易邪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你们三个,给我下来!”
拂衣正想找个地方把马车放好,就听得身后传来公鸭嗓喊叫声,转头一瞧,原是一名穿着內侍服饰的中年,举着一根拂尘朝他们这边挥来挥去。“叫你们呐,还不快点儿!”
她出庄子时就收敛了灵息,本以为这样会更方便,没想到居然会在皇城中被凡人找上麻烦。
第252章 进宫
拂衣本想散出灵息震退此人,但见两个孩子一副好奇又惊悚的神情,忽然改变了念头,决定借此机会让他们见识一下人心与世事的复杂。
她若总是耳提面命,孩子们听是会听,可当真遇上了却不一定能好好应对,而让他们参与其中体验一次,以后再遇上麻烦就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大人唤我们何事?”拂衣拉着易正、易邪下了车,低垂着头,活像一个被官威吓坏的小姑娘。
“这两个孩子是你什么人?”內侍右手将拂尘一扫,双手抄在胸前,先是上下扫了一眼拂衣,接着眼珠子就恨不得黏在两个孩子身上。
“是我弟弟。”拂衣应得很小声,毕竟是撒谎嘛,她没什么底气,又不能说这是我两个小祖宗,来头大得很。
“嗯——”內侍从鼻子里长长地应了一声,尖声尖气,听着有些做作。“宫里贵妃娘娘正想从民间找个孩子入宫,给十九皇子做伴读,你两个弟弟眉清目秀,瞧着不错,可愿随我入宫见一见娘娘。”
说是“可愿”,实则连个询问的语气都没有,再看旁边站着的两名带刀侍卫,言下之意是不去也得去。
“拂衣,我不想去。”易正嘟着嘴,心中有些怯怯的,他不喜欢这三个人,最不喜欢那个说话的拂尘伯伯。
“我不去!”易邪比易正胆子大,用尽力气瞪了內侍一眼,由于用力过度,半截身子还朝前扑了扑,被拂衣一把拽了回来。
拂衣本以为內侍要发怒,谁知他忽然笑得一脸奸诈,语带诱惑道:“宫里面可好玩儿了,有跟你们一般大的娃娃,有好多玩具和吃的,你们一点儿都不想去看看?”
两个孩子一时有些动心,迷迷糊糊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都记得拂衣与蔺不屈的叮嘱,很想一口回绝,可是心中确实是想见见和他们一样大的孩子,更想吃吃玩玩。
“你们自己决定。”拂衣动了动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只用一丝灵力将话传至两个孩子耳中,对面的几人根本听不到。
易正和易邪嘀嘀咕咕商量了片刻,最后冲着內侍点了点头。
拂衣心下一叹,看来以前的教导是全白费了,幸好今天遇上这样一遭,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孩子这般好骗。
“那就随我走吧。”內侍得意地一甩拂尘,扭过身子在前方带路,沿途说了一些进宫后需要注意的规矩,大都是与两个孩子讲,连个眼神都懒得甩给拂衣。
拂衣也不在乎,她只好奇那位贵妃娘娘到底想做什么。凡俗皇宫等级森严,皇子的身份与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孩子乃是天壤之别,别说去当伴读,就是找个提鞋的都得查清楚祖宗十八代。
而一路走来,街上竟还有好几个內侍带着侍卫,领着约莫四五岁的小男童朝宫中走,身后大都跟着战战兢兢满目担忧的家长。
看来是在整个皇城寻找幼童,拂衣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悄悄取出国师的传讯符,刻下剪断几句讯息注入灵力挥出去,结果却见传讯符自行毁灭,化作灵光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死了?拂衣这下更加困惑了。上次见到国师不过是一月前,她们还在国师殿里论天地、悟生死,她记得满头银发的妇人笑着对她道:“生死有命,我尽过力,如今只想安稳了。”
国师虽寿元无多,但绝对不止一月,起码还能活蹦乱跳个十余年才对,她的死,肯定不是自然或意外。
可是谁吃饱了闲得慌对一个凡俗国师出手?这种不在外面争抢资源,一心一意在凡俗等待死亡降临的修士,在修仙域算得上是边缘人物了。
“进宫后不许随便乱砍,你,说你呢!”內侍见拂衣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还有心东张西望,心里就有怒气不打一处来。“没见识的东西,要是招惹了贵人,当心你的狗眼!”
拂衣白了他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悠悠道:“谁看人低谁狗眼,我眼睛高着呢。”
一群紧张兮兮的家长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几名神情温和些的內侍也跟着噗嗤笑出声来,进了宫,拿拂尘的內侍也不敢过于嚣张,只狠狠瞪了拂衣一眼以示警告。
拂衣发现此次入宫的孩童共有十九人,年纪相仿,个个都长得十分出挑。当然,她家这两个小祖宗是最好看,她不接受任何反驳。
易正、易邪此时已有些后悔了,在压抑的气氛中渐渐意识到此行并非好事,也终于记起拂衣与蔺不屈的嘱咐,两人神情都有些低落。
“拂衣,我想走了。”易邪拽了拽拂衣的袖子,小声说道,“这里肯定没有好吃好玩的,那人是个骗子。”
易正一听这话,赶紧贴着拂衣的腿,紧紧拽住她的衣角,生怕自己被人抢走。
“不是说想来么?”拂衣才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不听话?总有反派跳出来教你们做人!“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可轻易反悔,你们再仔细想想清楚,当时做决定为何如此轻率。”
易正、易邪垂着小脑袋,越来越后悔被玩具与吃食引诱,再看前方引路內侍的背影,只想冲过去一脚把人踢倒就跑。
刚刚说的那些规矩都快让他们喘不过气了,看周围孩子大人也是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易正易邪拽住衣裙的手捏得更紧了。
穿过花园与游廊,路过一道道宫墙,众人终于来到一座庞大华贵的宫殿门口,入内后可见一方鎏金牌匾,上书“永乐宫”。
拂衣早早察觉到,这宫里一座内殿中有一名筑基中期修士,她的神识远远超过同阶,于是胆大心细地观察了一下。
那是一名蓄着短须的中年人,五官端正,神情肃穆,穿着一身白纱制成的二阶中品防御服,腰间挂有一枚血红色玉佩。
拂衣察觉到,那枚玉佩中流转的红色丝线并非灵光,而是生灵血液。看到这玩意儿,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国师之死和这整件事的缘由。
“原来是血煞宫的人啊,难怪了。”
第253章 测仙缘
血煞宫位于灰星域附近一个中型修仙域,是那里数一数二的顶尖势力,功法非正非邪,较为偏激阴厉,偶尔会做出一些违背正道修士的举动。
按理说这样的修仙门派不该在正道地界设立起来,就像恶灵谷,总有人想法设法将其除掉,但偏偏血煞宫几万年来都屹立不倒。
此门派行事还算低调,门中弟子偶有出格举动,长辈都会站出来主动背锅,并接受当地高阶修士的处罚。他们对待邪修的态度十分明确,见而杀之,许是这一点讨到了正到修士的好,是以能够相安无事许多年。
血煞宫的标志正是一枚血红色玉佩,里面游动的血线是用门派特殊手法提取生灵血液,炼制成为具有生机与主动攻击之效的防御物品。
一旦遇上致命危机,玉佩中的血液会自动炸开,里面带有毒液的血线即可形成攻击,迅速钻入对战方肉身之中。
“血煞宫好像有一部秘术,能够抽取幼童灵根为凡人锻造后天灵根。”这种禁术是三千域明令禁止的逆天邪术之一,哪怕血煞宫在外人缘不差都不敢当真实施。
其实这种秘术对于门派来说没有太大用处,能选入门中的弟子生来就有灵根,没必要生造一根出来,血煞宫的高阶后代大多都有灵根,就算没有,对于情感稍显单薄的修士来说也无所谓,送去凡俗好好过日子就是。
拂衣之所以记得这种秘术,还是因为几百年后会有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发生。
血煞宫暗中派人在各大凡俗领域寻找幼童测灵根,以秘术抽取后保存于门派之中,炼制出了一种非五行、非变异的灵根,还成功注入到一名幼童体内。
至于那灵根到底是个什么属性,世间众说纷纭没个准,大家只知晓此事在三千域掀起轩然大波,数不清的高阶修士去到血煞宫,差点将这门派踏平。
后来那名幼童自是陨落了,世间不允许如此异类存活下来,对于未知的恐惧让所有高阶修士都无法心安。
拂衣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她只觉得这样的方式不该流传于世,要是这一个孩童活下来好好修炼,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修士,那么后续又会出现多少效仿者?
到时候生有灵根的孩童就成了“资源”,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拂衣不认为那些高阶修士此举有何不妥,若杀一个能止住更残酷的大型杀戮事件,她也会毫不犹豫挥剑相向。
“看来血煞宫现在就开始搜集灵根了,不过这弟子胆子倒是大,灰星域这种大型修仙域,所有凡俗国度都是被修士牢牢掌控住的。”
拂衣一步步靠近内殿,身上灵息收敛得一丝不露,踏入殿门时,明显感觉到一道神识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肉身。对方识海显然弱了她太多,半点端倪都不曾发现。
“还不快快拜见国师和娘娘!”领头的內侍正是拿拂尘那位,尖利的嗓音回荡在安静的殿中,吓得好些百姓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只有两名粗壮汉子与拂衣毫无反应。
拂衣正想着凡俗果然也有心志坚定的好汉,结果就见那两人整个石化在原地,不是不跪,而是已经吓傻了。
“好了好了,不必在乎这些虚礼,本宫是瞧瞧他们的孩子,不是要吓唬他们。”端坐在血煞宫中年旁边的,是一名美貌出尘的中年妇女,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六,但拂衣观其骨龄应是四十出头。
贵妃娘娘的气度不同于狗眼看人低的內侍,说起话来温温和和,让众人在下方入座后便开始拉起家常。百姓何曾见过这等贵人,见她如此和善,心中紧张消失了大半,渐渐有了胆大的妇人壮汉开始回应。
拂衣没有开口,她知道贵妃根本不是个角色,真正在观察众人的还是血煞宫中年。他的神识一直观察着每一个孩童,年纪稍大的几个被重点关照,像易正、易邪这些未满五岁的都只一扫就算了。
“我们家皇儿今年也该满六岁了,本该在朝臣世家寻个子弟入宫伴读,可我看来看去,总觉得没有喜欢的。这就请示了皇上与太后,求了个恩情,在民间寻一个合意的人选。”
贵妃娘娘的话似给众人吃了个定心丸,刚刚被带来的途中太过紧张,谁都不敢相信是有好事发生,而贵人金口玉言,她都这样说了,那肯定就没跑。
这下众人心中都生出一股狂喜,恨不得立刻让自家孩子表现起来,可惜孩子们仍处于紧张害怕的状态,一个个拽着家长的袖子不肯动。
“我一向信奉三清道祖,是以最后人选还是想由国师定夺,你们这些孩子我个个都喜欢,若是国师说有缘,全都留下来也可。”贵妃说完转头看向中年,尊敬中带着几分畏惧。“国师,您觉得呢?”
中年不置可否,凭空变出一颗透明圆球,指了指满五岁的十名孩童,让他们一一上前。
这一手吓得众人瞪眼惊呼,早听说仙人会仙术,能凭空变出好些金银财宝来,如今一看竟是真的!在众人呆愣之时,已有懂事的內侍宫女带着十个孩子上前,一一将手放在透明圆球之上。
十人中,有八人触发了圆球,亮起夺人眼球的各色彩光。
国师满意地点点头,难得露出几分笑意。“这八个孩子,与十九皇子有缘。”
贵妃松了口气,脸上喜色尽显,连忙转头对八名孩童的家长道:“你们可愿意把孩子留在我身边?”
“愿意愿意!”
“当然愿意!”
“贵妃娘娘大恩!”
这些家长只以为孩子能在宫中长大,以后谋前程差事岂不是易如反掌,与皇子打交道啊,说不定能光宗耀祖弘扬门楣呢!
余下没被点到的家长有些失落,正想着能不能求国师看看自家孩子,就听得上方再次传来国师浑厚有力的声音。
“余下的九人,暂时住在宫中,待满五岁测过仙缘再说吧。”他说完身形一闪迅速出了殿,在一众凡人们看来就是凭空消失,只有拂衣知道,他的身法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精妙了。
第254章 教导
从身法、识海、气息来看,这位同为筑基中期的中年实力并不如拂衣。她确信了这一点,但也不曾掉以轻心。太过轻视一个人会为自己带来麻烦,这一点已经在许多人身上得到过印证,她可不想加入自负人员名单。
死在她手上的强悍生灵都有自负的缺陷,她就不一样了,她只是相当的自信,绝不会越过那条影响心性的线。
“走吧。”拂衣摸了摸易正、易邪的脑袋,让两个低落的孩子赶紧跟上。她知道这俩都后悔答应进宫,只不过现在想反悔,她还不乐意了。
得知血煞宫中年想要残害幼童,她怎么都做不到冷眼旁观,前世的她或许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但现在她可是个堂堂正正的正道宗门弟子啊,就该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心中正气永长存!当然,要是能从中年储物袋里得点儿好处就更好了。
养孩子不容易,这一养就是两个,以后花灵石的地方还多着呢。这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她怎么能够轻易错过?这可是名正言顺、取财有道,才不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打劫呢!
两个小不点像霜打茄子,焉焉的,一人一边垂着头拽住她衣裙一角,慢吞吞地跟在众人身后朝外走。
余下的九名幼童仍沉浸在刚刚的夺目光芒中,不住艳羡地向后看,想要进入殿中摸一摸那颗圆球,看自己能不能让它发光。至于家长,自是知晓发光的意义,那代表着有仙缘、能在国师教导下修炼。
他们所求的不多,只要能给家里挣个大官回来就成,至于当仙人什么的,实在是太远了,他们不想考虑也考虑不到。
另外两个没有测出仙缘的孩子,被垂头丧气的家长拽着一路朝宫外走,路上再顾不得前方还有內侍宫女带路,口中骂骂咧咧,恨不得能敲开孩子的头塞一个仙缘进去。
拂衣收回神识不再多看,他们还没有走出永乐宫范围,带路的宫人们一路鸦雀无声,脚步匆匆,将他们带到了距离主殿极远的一处偏殿。
“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待孩子满五岁即可测仙缘,若是有,便能留下陪伴十九皇子,若是没有,娘娘也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去。”
除拂衣以外的七名家长连连道谢,紧张兮兮地四处打量,有几位还悄悄搓了搓手上黑泥、在地上摩了摩鞋底板的脏污,生怕把这干净整洁的住处给毁了。
拂衣是唯一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年轻姑娘。余下的三女四男都是中年模样,在闲聊家长里短时曾说过,家中还有好几个孩子,最大的都已经嫁人生子了。
宫人们对拂衣稍微客气几分,她穿得干干净净、长得是说不出的好看,宫中最美的娘娘都没法比,这样的人住在宫里,谁知道会不会走什么大运,不交恶总是没错。
至于余下那些脏兮兮的平民土包子,这辈子都翻不上天去,也没必要当个正经客人对待。
安顿好每家的住处,宫人们才离开了大半,留下几个守门打杂跑腿儿的,在这段时间专门照顾、也是看守他们。
拂衣分到的是正屋,比不得宫中别处,在这偏殿却是一等一的好了。她刚带着两个小不点进屋,神识就听到各屋传来嘀嘀咕咕,皆是对她的不满。
无非是她被高看了几分,又分到最好的屋子,让一群计较的小民们心中不舒服,这是眼界受限导致的小心眼,拂衣压根不往心里去,收回神识布好了隔绝声音的巫符阵,这才笑眯眯地看向易正、易邪。
“好玩吗?”
两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头上的小鬏鬏都快摇散架了。
“那你们说说,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易正搓着小胖手,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拂衣,你能御剑,可以带我们跑掉啊!”
易邪原本也想这样说,可看拂衣满脸不赞同,就将即将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要是你们在庄子附近玩耍,我正好没注意,你们就被好吃好玩的哄走了,谁又来带你们跑?”拂衣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孩子会长大,会越跑越远,会有自己的想法,若是以后还这样好骗,她又如何能防得了?
易正和易邪看到她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心中都有些害怕。
“拂衣,他们是不是要把我们关起来?”易正想不出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也不明白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国师为什么要帮我们测灵根?他想害我们吗?”易邪想得稍微深一些,他还记得拂衣曾经说过的话,世间生灵种类无数,每一个族群中的个体都有好有坏,千万不能一概而论。
他当时不太明白,现在却是有些能理解了。
“他要抽取你们灵根,收集起来用秘术做逆天之事。”拂衣看到他们惊悚的神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将自己的所知与分析化为简单易懂的话,一一告诉给两人听。
这两个特殊的孩子必须快速成长起来,懂事得越晚,对他们反而越残忍。
“血煞宫的人真坏!”易正气呼呼地坐在软垫上,愤愤不平地道,“灵根是天地所赐,是修炼之本,他们凭什么抢走!”
易邪也是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呐呐问道:“那被抽走灵根的人会不会死啊?”
拂衣点点头,十分肯定地道:“不仅会死,而且会受尽折磨而死。你们可曾记得我说过,灵根是无形无质之物,是人族沟通天地的桥梁,在五岁时即可‘成形’,助你们吸取天地灵气。”
两个孩子使劲点头,这些都是他们一直记在心里的话。
“虽不具有实体形状,但灵根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我不知道抽取出来会是什么模样,但我知道,生灵体内自然生成之物,若被暴力的方式强行夺走,都会产生莫大的痛苦。你们想想,若是根一一拔掉,长在土地之外的花草树木会如何?”
易正、易邪在三岁时处于好奇悄悄干过这种事,后来发现被拔掉根须的灵植全都枯萎死掉了。他们现在就像两朵即将被拔去根须的花,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死亡。
一有了具体概念,两个孩子心中才生出莫大的悔意与后怕,早知道就不该听信陌生人的话,吃喝玩乐是有意思,可是小命更重要啊!
第255章 天品灵根
先吓唬,再安抚,最后再告诉两个小不点,她心中已有解决之道。拂衣的一整套手段下来,两个孩子已经彻底服气,连声保证再不会轻信他人。
拂衣的目的不仅仅在于吓唬他们,也是想让他们尽早知晓这个世界的险恶,这还只是个凡俗国度,算计都摆在明面上,修士一眼即可看穿。若是到了真正的修仙域,明争暗斗、阴谋阳谋,总会打得人措手不及。
她自认是个机智女孩,前世不也遭了不少小算计么?宝物灵石没少损失,好在这条小命是靠实力保住了。
把两个孩子诓到小床上躺下时,拂衣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只要记住,莫贪小便宜,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就能躲开很大一部分算计了。”
易正、易邪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抵不过倦意袭来,双双进入沉睡之中,一整夜都在做些天上掉肉饼、他们四处躲避不敢接下的梦。
宫中的生活十分规律,早睡早起,吃饭散步,除了不能出这座大殿,并无别的规矩来束缚。拂衣每天仍盯着易正、易邪在屋中锻炼身体,晚间继续诵读《天地经》,与众人一起困在这殿中,完全没有要出去逛逛的意思。
她偶尔用神识观察一下被带走的八个孩童,他们也被拘在一座偏殿中,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着,过得是孩童梦想生活。那位国师再未露过面,一直在设有阵法的国师殿里闷着,不曾传讯,也无人前来探访他。
拂衣在夜里修炼时,偶尔能够感觉到国师扫来的神识,她在此处设下的巫符阵并无阻拦之效,每当这时只需要收敛灵息假装睡觉即可。况且国师压根儿也不观察她,只是看看两个孩子的骨龄到没到五岁。
待偏殿中最小的一个孩子满了五岁,已是整整三个月之后,这日一大早,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亲自来请,让九个孩子与七名家长一同前往正殿测仙缘。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一众凡人皆是欢天喜地,感激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把知道的好话全都压在贵妃与国师身上。来到正殿一番跪拜是行得感激涕零,有个妇人甚至掉下了激动的眼泪,似乎已经看到自家孩子走上人生巅峰的那一日。
“还是一一前来将手放在这仙器上,国师大人自会定夺去留。”贵妃娘娘仍是一副和气模样,看向每个孩童的目光都很温和,但经过一番教导的易正、易邪总觉得,她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十全大补丸。
拂衣拉着易正、易邪坐在最下方等待前面七个孩子测试,这一次,每一只小手放上去都激起了夺目光芒。竟是个个都有灵根,就连故作严肃的国师都难掩喜色。
轮到易正时,拂衣忽然有些紧张,也似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一般,生怕得到什么不好的结果。为了不买测灵工具,她对这一场测试一直抱有期待,咳,不是她抠门,关键这玩意儿她以后也用不上,买了不是白花灵石嘛。
易正一本正经地迈着小短腿,不卑不亢地来到国师面前站定,故意淡定从容却又做得极好,让国师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他完全不好奇悬浮在身前的测灵球,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战战兢兢或调皮地用手去戳,而是直接将手放在了上面。
一道冲破屋檐直入云霄的奇特白光乍现,测灵球摇摇晃晃,似乎经不起这般摧残。国师猛地站起身来,用一种见到稀世珍宝的眼神看向易正,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天品风灵根!哈哈哈......天助我也!”
拂衣这下子也惊呆了,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白泽一族既无五行属性,那么转世为人具有变异灵根的可能性确实很大。而冰灵根乃是水灵根变种,雷灵根乃是金灵根变种,唯有风灵根琢磨不透,与白泽魂魄倒是十分契合。
至于天品,她半点儿都不意外,要是这俩货没测出天品,她眼珠子才会被惊掉下来。
众凡人不知天品风灵根为何物,但见人狠话不多的仙人国师这般狂喜,就知道前方那娃娃以后有莫大的前途了。
“哎呀拂小妹恭喜恭喜啊,有这样的好弟弟,以后享不完的福气哟!”
“拂妹子,可得看在大哥平时帮你们提水的份上,让你弟弟拉扯拉扯我家那小子!”
凡人们确定自家孩子都有仙缘,都有了勇气在殿上开口说话,腰板也挺直了不少。直到贵妃娘娘一声轻咳,他们才想到自己仍是这乌兰国小民,命还在皇室手中捏着呢。
“你叫什么?”国师已经强行镇定下来,坐在原位上笑眯眯地看着易正。
易正眨了眨眼,张口就道:“我叫拂正!”
拂衣:“......”这孩子什么时候得到她的忽悠真传了?还扶正,上次看到桌上花瓶倒了都不扶,怎么好意思给自己取这名?
“好名字。”国师现在怎么看易正怎么顺眼,就算他叫牛三娃,也会觉得其中定有深意。“你坐我旁边等着,那是你兄长还是幼弟?”
易正差点脱口而出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不分大小,但心中立刻响起拂衣曾经的警告,连忙改口道:“是我幼弟。”
强行当了弟弟的易邪微不可查地撇撇嘴,气定神闲地负手走向前方,一派小大人模样。他没理会国师贪婪的目光,也没理会众人或艳羡、或妒忌的眼神,悠悠伸出手去放在测灵球上。
“单木灵根?”国师皱了皱眉,颇有些失望,只是看到这绿幽幽的灵光同样冲破天际,心中嫌弃才又消散了几分。毕竟另外几个娃娃当中,只有两个是玄品,余下的全是黄品,数量虽多,质量确实不怎么样。
天品木灵根,虽只是个单灵根,但纯度摆在那里,比其他人还是强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
“拂反。”易邪直接连名带姓全改了,弄得拂衣哭笑不得,差点没憋住。
国师还是夸了一句“你们家挺会取名”,而后看向拂衣,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才道:“你随我一道去国师殿,以后负责照顾这些孩童,只要好好做事,以后少不得你好处。”
拂衣连忙挤出一个谄媚笑容,再高的颜值都经不住她这般折腾,整个人都猥琐起来。“嘿嘿嘿,好说好说,那就多谢国师啦。”
第246章 十九皇子
国师再一次“神秘”地当众消失不见,贵妃娘娘眼中都流露出几分艳羡,不过很快又收敛起来,转头对向笑得一脸慈爱。“小姑娘,好好听国师的话,得空就来与本宫多说说话,本宫瞧着你这张脸心里就舒坦得很。”
拂衣暗道住了好几个月,你怎么不召唤我过来舒坦舒坦?现在才知道本仙子貌美如花,晚了!她懒得与宫里这些心眼多的女人周旋,爱答不理地点了点头,在旁人看来简直是被骄傲冲昏了头脑。
贵妃气度不凡,自是不会与个“凡俗丫头片子”计较,她甚至想着,若能把人拉拢到身边讨好皇上,以后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添点力。不过一想到人是国师要走的,她又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玲珑,你去送一送拂姑娘和孩子们。”贵妃朝身旁一名年轻宫人招招手,又吩咐另一名宫人去拿赏赐分发给一众家长,并送他们出宫。
玲珑很快带人走出殿外,一路上与拂衣叮嘱了许多“要紧事”。譬如看到贵人要行礼,要尊重国师,还要多与恩人贵妃娘娘来往。说是善意提醒,其实就是敲打敲打“被喜悦冲昏头”的拂衣。
拂衣还是爱答不理,最后被她的态度弄得烦了,连鼻子里的哼哼声都懒得再发出来。玲珑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作为贵妃身边一等一的大宫女,还从未遭到谁这般对待。
走到国师殿前,玲珑早就是一副冷脸,离开时半句话都没再说,任拂衣带着一群小孩子自己进去。
“到正殿来。”国师的声音带着灵力传荡开来,吓得好些孩子直发抖。
拂衣好哄歹哄总算把人诓进去了,饶是有照顾易正、易邪的经验,也觉得这么多小孩实在是难照顾。来到国师正殿,就见里面规规矩矩坐着八个孩童,一水儿的白衣服,个个都战战兢兢低垂着头,看上去像是谁家在治丧。
“你带他们去把衣服换好,按衣服上面的编号喂药,那是本座亲自炼制出来的大补灵药,对他们以后的修行有好处。”
拂衣一直不曾动用神识与灵力,抬起眼来才见国师宽大的衣袍后还躲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眉清目秀,六七岁的模样,与贵妃娘娘有些神似,想来正是十九皇子。
他穿的是一身黑衣,拂衣眼尖地发现,叠放在旁边的一摞小衣裳中,有两件是深灰色。
“你的两个弟弟资质颇佳,以后就做十九皇子的主伴读,同穿深灰色以彰显尊贵。”国师说完又指着旁边十七个丹药瓶道,“每个瓶子上都有编号,与衣裳上的编号对应,记住,千万不可喂错了药,耽误了......耽误了他们修炼,本座要你好看。”
拂衣听他一口一个本座只觉好笑,区区筑基中期也敢如此自称,好些元婴初期都不好意思开这口,他脸皮倒比这宫墙还厚。
见他再无别的吩咐,拂衣就将衣裳抱住,唤孩子一起出了门。没想到那位十九皇子也默默跟了过来,一脸严肃地负手走在最后,看向拂衣背影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
宫里长大的孩子就是人精,拂衣暗自腹诽,这小皇子一看就比别的孩子早熟早慧,唉,要是她家两个小祖宗有这样的心机,她也就不必操这么多心了。
拂衣一边盯着几个孩子换衣裳,一边思考着要如何把国师引出宫去解决掉,并将这些孩子一一送回家去,等待正儿八经的大宗、门派选拔。
她倒是能趁夜引走国师,也能顺利将其击杀,但她已经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过脸,以后若有血煞宫的人前来询问,她就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国师之所以要求宫中挑选“五官极其俊秀”的孩童,就是因为身具灵根者大多貌美,再不济都是个清秀有余,很少有面容丑陋之辈。像她这种聚集美貌与气质于一身的少女,肯定会被宫里人记得清清楚楚,血煞宫的人一听她的表现也会察觉出有异。
她想做好事,想赚点儿灵石,但绝对不想招惹什么麻烦。破坏了血煞宫的大计划,那不被当做死仇追杀才怪呢。人家在暗她在明,防不胜防啊。
“不知道小韵什么时候来,有她在,这件事就好办多了。让她引走国师、带走孩子,顺便把我给‘灭口’,这件事就查无可查了。”
不过杀掉一个“国师”,还会有无数类似的血煞宫弟子,暗中在各域收集有灵根的孩童,为门派的大计划出一份力。想要杜绝造灵根计划的实施,还得从血煞宫这个根源下手。
拂衣自知没有这样的本事,于是想到了借力打力。
“宋鸿远所在的极道宗,好像就和血煞宫不太对付。要是能通过他在里面挑拨一下,说不定就能把这邪恶计划掀开,闹得高阶修士人尽皆知。”
这样一来,自会有人去教血煞宫宫主做人,她与钟韵能够顺利抽身,甚至完全不必参与其中。
拂衣并未急着与宋鸿远传讯,一旦有灵光闪烁,近在眼前的国师就会察觉到。她不急于这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个法子,如何才能在国师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把那些不知为何物的丹药给换掉,她可不会让易正、易邪吃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刚刚趁国师不曾关注,她的神识快速在药瓶中扫了一圈,无色无味的丹药五颜六色,颜色艳丽,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你叫什么,从前家住何处,以何为生?”十九皇子漫步走上前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质问起来。
他不曾引气入体,拂衣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灵力,想来是国师用借口拖延了此事,以免正式成为炼气修士不好抽取灵根。
拂衣没有撒谎,只掐头去尾地道:“我是外地人,刚到皇城不久,在城郊买了个小庄子住,还不知道要以何为生。”
十九皇子闻言紧抿着唇,皱着眉头用一种决绝的语气道:“你可愿为我做事?若是成功,我保你和你弟弟不死。”
拂衣惊讶地看向这个严肃的小大人,迅速在地底刻下几道简易巫符阵纹,隔绝了他们二人的声音。“小皇子此言何意?”
十九皇子还是不知修士的本事,以为放低声音,远在正殿的人就不可能听见。“黑胡子是个大骗子,我母妃会被他蒙蔽,我可不会!他寻找有仙缘的孩童绝非善意。”
第247章 黑糖山楂丸
拂衣不得不承认,她有点酸了。
看看别人家的小孩,才六岁啊,就有如此识人辩事之力,再瞧瞧她家那两个小祖宗,现在居然已经开始争夺绣有“壹号”标记的衣裳了。
这有什么好争的啊请问,那摆明了是把他们当物件标记啊!一开始瞧这俩货有长进还很欢喜,可是人比人气死人,看看这个人小鬼大的十九皇子,人家都知道找帮手解决问题了!
拂衣感觉自己和蔺不屈还是太溺爱两个孩子,要什么给什么,几乎没有板着脸与他们说过话,更不曾让他们经历什么磨难。这不,刚出门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好不容易让他们长了记性,结果一察觉到拂衣可以带他们安全离开,立刻又回到了天真傻气状态,完全不学着思考该如何逃生。
拂衣不是故意对他们高要求、给他们压力,而是小时候的本能反应会对以后产生很大影响,她小小年纪就被带去万妖山脉,在各种小磨难中长大,遇上困难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办法自己解决,正与这位十九皇子一样。
而易正、易邪的本能反应,就是嘟着嘴哭唧唧地看着她或蔺不屈,等他们教育一番自会解决麻烦。
这样下去可不行。拂衣顿觉压力山大,心中念头一转却又轻松下来,以后教孩子的事还可以托付给小韵嘛,她顺利进阶中期,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我不知道十九皇子在说什么,国师是仙人,仙人怎会骗人?”拂衣虽是否定,语气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引导,十九皇子听后果然开始着急。
“我说的是真的!我这几个月都在他身边,他从来不教我修炼,只让我吃那丹药。我吃了之后浑身无力,对灵气的感应越来越弱了!”
拂衣惊讶地看着他,小声问道:“十九皇子知道灵气?”
十九皇子撇着嘴,委屈巴巴地道:“国师奶奶跟我说过,有灵根的人可以感应灵气,引导灵气入体后就是炼气修士了。她本来是去外面寻找测灵球为我测灵根,结果她没归来,黑胡子倒是来了。”
拂衣叹了口气,原来与她有过交情的国师是这样陨落的,看到十九皇子一副伤心模样,她心中也有些伤感。“你别哭啊,我帮你就是了。”
“真的?”十九皇子没想到她突然应下,瞪了瞪眼,试图用上位者的威严吓唬吓唬他。“若是骗我,父皇母妃可不会饶了你。”
“是是是,知道了。你就说要我做什么吧。”拂衣哭笑不得,很想知道这小娃娃能想出什么妙招来。
“我知道一条通往宫外的路,那是老祖宗为防止宫变留下来的密道,我们趁国师练功的时候悄悄跑,但我从未出过宫,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拂衣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不让信得过的宫人带你走?再不济还能求助你母妃吧。”
十九皇子颇有些泄气,垂着肩膀道:“我母妃被黑胡子骗得团团转,我若跟她说,她只会去告我的状。宫人就更信不过了,所以我必须找一个知道外面的路、在皇城无依无靠无根基的人,你就正好送上门来了。”
“呵呵,可不是么,我可真是为了您老人家来的呢。”拂衣无语地戳了戳他额头,待他还未来得及说出那句“放肆”,便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你这办法行不通的,修士有神识,有灵觉,你还没走出国师殿就会被拖回去。”
“神识......灵觉?”十九皇子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相信了拂衣的话。“这词儿我好像是从国师奶奶口中听到过,可是我以前去偷拿她果子吃,她从来都没发现啊。”
“那是她故意让你吃的。”拂衣想到那个坦坦荡荡的道友,又是一阵唏嘘。“你不要冲动行事,既然决定求助于我,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我没有求助于你,我是在与你合作。”
“随便你怎么说吧。”
拂衣懒得跟你小不点计较,再次叮嘱道:“千万不要再和任何人说起此事,我会想办法把丹药换掉。”
十九皇子这会儿缓过劲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会如此冷静?寻常百姓听到这样的事,要么吓得跪地磕头,要么表面应下背后就去告状。你为何会信我?”
拂衣笑了笑,调动体内木灵力在空中凝聚出一根晚香草,弹一弹指,就见草叶化作点点灵光消失不见。“因为我也是修士啊。”
十九皇子彻底惊呆了,使劲揉了揉眼,又甩了甩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记住了啊,装得老实点,别在黑胡子那里表现出不对劲,让他瞧出端倪可就完啦。”
“哦,好,我记住了。”
十九皇子捂着砰砰跳动的小心脏,说不出是狂喜还是震撼,总之整个人都傻掉了。好在他还算理智,不多时就找回了皇子风范,负手走到易正、易邪身边,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互就要互相照应了。”
易正、易邪两脸莫名其妙,胡乱点了几下头,噔噔噔跑回到拂衣身边,让她决断谁来穿壹号衣裳。
拂衣:“......”
半个时辰后,拂衣带着装扮一新的孩子们回到正殿,易正看着猜拳输了得到壹号衣裳的易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输了还能当第一。
国师正闭着眼在上首打坐,眼也不睁地道:“给他们一一服药,再带去后殿备好的池子里泡药浴。”
“是。”拂衣听到不必在他眼前喂药,心中就有了把握。她拿起壹号瓶子,战战兢兢开口道,“国师大人威严无比,民女实在是恐慌,害怕一不小心出了差错酿成大祸,不如,不如民女把孩子们带去池子边服用仙丹吧。”
国师还是不曾睁眼,挥挥手不在意地道:“随你。”
拂衣心中一松,这下可方便了,只要去了后殿,她就能迅速布置出障眼巫符阵,把瓶子里的黑药丸子全都换成黑糖山楂丸。
抚了抚手指上隐匿起来的储物戒,拂衣再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敬佩,毕竟这个世界上,能随身携带黑糖山楂丸的修士真的不多了。
第248章 调包
俗话说得好,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拂衣喜滋滋地带着一群小不点往后殿走,感觉像是回到了幼时在宝瓶村当孩子王的时期。
中年的神识不曾关注这边,她心中把握更大了一些,还未走到后殿,她的神识就已在池边一只长桌旁设好了隔绝灵息与声音的巫符阵。
进入后殿时,中年的神识果然探了过来,在她与孩子们身上扫了一圈,却也不曾停留太久。拂衣一直是一副小人得势外加战战兢兢的神情,被上位者重视的凡俗小民大多会有如此反应,中年见她如此反倒更加放心。
神识刚一离开,拂衣立刻走向设好的阵中,以最快的速度从储物戒拖出一百七十粒黑不溜秋的山楂丸,大小与药瓶中的黑丸子差不多。虽说有阵法遮掩,也知道中年不曾关注,拂衣还是免不了有几分紧张。
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神识一动就将丹药瓶全部打开,将里面的药粒尽数取出装回储物戒,又将山楂丸分为十七份装入瓶中盖好。
拂衣的心咚咚直跳,直到神识迅速毁去地底阵法,憋着的那一口气才顺利吐了出来。她将丹药瓶放在长桌上,回想起刚刚的举动仍有一丝心悸,短短五息功夫对她来说像是五年那么漫长,而一群孩子正凑在池边,好奇地议论着绿幽幽的药液。
“过来吃药了。”拂衣喊了一声,孩子们立刻老老实实聚集到她面前,壹号正是易邪,接过从壹号药瓶中取出来的丸子,颇为好奇地看了拂衣一眼。
“快吃。”拂衣嘴上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神识小心翼翼地对他传音道,“这是山楂丸,不要露馅。”
易邪一向是个小机灵鬼,闻言面不改色一口吞下,还做出一副非常不开心的神情跑到一边生闷气。轮到易正的时候,拂衣稍微有些忧心,这孩子一向老实过头,有时候显得傻乎乎的,要是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可就糟了。
谁知这一次易正也十分省心,听到传音后没有任何反应,哭丧着一张脸把平时最喜欢的丸子塞入口中,囫囵吞了下去。
对待余下的孩子,拂衣可就没这么有耐心了。之前测灵根的八名孩童都已服过一段时间药,拂衣每喂一个就用灵力封住他们的嗓子,再在他们惊悚的目光中传音吓唬道:“不许说药不同,否则丢去御花园池子喂鱼。”
八个孩子哭不出、喊不出,只能瞪着眼安安静静看向拂衣,吓得连腿都软了。可是仔细一砸吧砸吧嘴,酸甜的味道实在是好吃得紧,比起平时吃了就没力气的苦丸子好多了。
余下不曾服过药的孩童都很好打发,拂衣完全没费心思,给一粒吃一粒,至于十九皇子更是不必她操心,单从他神情看,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药丸口味的改变。
真是个敬业的小戏骨,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以后肯定能成大器。拂衣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十九皇子毫无反应地转身就走,完全是一副做戏就要做全套的模样。
“好了,都下水吧。”拂衣将丹药瓶按序号放在长桌上,催促着孩子们进入池中。里面灵植气息对她来说不算陌生,是修仙域常用的强身健体、淬炼肉身的药液。
待孩子们全都下了水,拂衣不疾不徐地出了后殿,返回到正殿向中年请示下一步任务。
“以后每天如此,不必来报,有什么异常情况再来正殿禀告。”中年仍闭着眼,懒得搭理打杂的凡人,他腰间挂着两个储物袋,其中一个正是上一任国师所用。
拂衣垂下眼,朝他行了一礼缓缓退出正殿,刚到门口就觉储物袋中的传讯符宝有动静,心中顿时一喜。定然是钟韵来了。
她赶紧加快脚步,行至后殿附近设下阵法,取出符宝查看后,迅速打入几行讯息传了出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莫非是想偷东西?”
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拂衣赶紧毁去阵法,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道:“玲珑姑娘,我是在等孩子们泡药浴。”
“哦?那为什么不进去等?我看你就是有歪心思!”来者正是贵妃身边的玲珑,被拂衣不咸不淡地怼过几句后,心中一直憋着气,这会儿领了贵妃的命来请十九皇子,正好撞见拂衣呆兮兮地站在矮树旁,就忍不住想生事的冲动。“走,跟我去见国师大人!”
拂衣心中烦躁,这搅屎棍要是不来,一切都顺利得不行,这会儿要是引起怀疑,后续的计划可就难实施了。
钟韵刚从传送广场离开,要乘飞舟赶到距离乌兰国最近的修仙城池,少说也需要一个半月时间。要是中年足够谨慎,必会重新检查一次她走过的路线,甚至可能会探看丹药瓶。一旦发现药丸调包,她就无法躲在暗处继续周旋。
“你真要去见国师?”拂衣脑中念头飞转,一时还真想不出好法子阻止。她不欲为这点无聊的小矛盾杀害凡人,若用神识将人震伤,中年亦能看出是修士所为。
“怎么?怕了?”玲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像是终于抓住了她的痛脚,想要狠狠踩上好几下才解气。
正在这时,拂衣听到后殿内传出孩子们出浴的声音,脑中灵光乍现,有了主意。她冒险探出神识迅速找到十九皇子,在这小屁孩还在穿衣裳的时候急急传音道:“快出来拖住玲珑,她要坏事。”
十九皇子一听这话,顾不得拴好腰带,连鞋子都没穿就噔噔噔跑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十九皇子气呼呼地站在后殿门口,一脸不悦地指着两人道,“在里面等了多时也不见有人伺候穿衣,是要孤自己穿不成?!”
玲珑一看到十九皇子,嚣张气焰如被泼上一盆冷水,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换上一副讨好的卑微笑容,细声细气认起罪来。“都是奴婢的错,这丫头刚进宫不懂规矩,奴婢没尽到教导的责任。”
十九皇子才不接这话,不耐烦地招招手道:“赶紧把衣裳给孤穿好,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有他这么一打岔,玲珑也顾不得再去国师面前告状,连忙迈着小步上前伺候,完全没看到十九皇子趁她不注意冲拂衣挤眉弄眼。
第249章 两手准备
暂时解决了玲珑这个小麻烦,拂衣却没有彻底放下心来。
她与这宫女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今天没告成状,以后保不准还会有别的算计。她在中年眼皮子底下坏事,心中本就绷着一根弦,实在是分不出心神来警惕玲珑。
见玲珑领着十九皇子朝国师殿外走,拂衣赶紧传音道:“尽量让你母妃贬她下去,罚得远远的,不要过来生事。”
十九皇子脚步不停,微不可查地点一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颇有难度的要求。
拂衣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小孩子毕竟人微言轻,玲珑又是跟随贵妃多年的大宫女,不是说赶走就能赶走的。可是她又没办法亲自参与宫斗,就算能,她也提不起兴趣与人算计来算计去,是以只能把希望放在小不点身上。
“但愿小韵能尽快抵达,储物戒里的黑糖山楂丸已经不多了......”拂衣不想给蔺不屈传讯求助,以他的性子,若知晓此处有人试图抽取幼童灵根,必是按捺不住惩恶扬善的冲动。他的伤经不起这般折腾,再这样拖下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进阶中期。
“只能拖一天算一天了。”拂衣端正好心态,重新进入后殿之中,带着孩子们去了小花园。
被封住嗓子的几个孩子似是怕了拂衣,发现自己能够发出声音时,也没有生出大喊大叫的心。六七岁的幼童不明事理,却能感觉到此次服下的“药丸”没有让自己困倦无力,浑身不适。
这样的变化让他们隐隐觉得安心,最关键的是,比起阴沉可怕的国师大人,他们宁愿和看似凶巴巴的拂衣一起玩,若是告了状,说不定又得换回苦药丸子,也再没办法出来嬉戏玩闹了。
“幸好刚刚的药液有提神之效,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让他们假装无力......”
拂衣无声叹了口气,隐藏修士身份实在是太憋屈了,劳神劳力不说,还得耗费口舌管束一群正是上房揭瓦阶段的孩子。好在血煞宫中年很少关注这边,让她还有喘息之机,要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堂堂剑修竟沦落到如此田地,世道艰难啊......拂衣欲哭无泪,见一群孩子欢实地跑来跑去,露出了进宫后难得一见的天真神情,心中的烦闷才又消散了几分。
“好人有好报,因果必循环。此次救下这么多幼童,事成后还能破坏血煞宫大计,怎么着都算是影响气运的大功德了吧!”拂衣一边宽慰自己、畅想未来,一边认命地投入到放养幼童的任务中。
一个月时间匆匆过去,拂衣每天过着无比规律却又提心吊胆的生活。每十天偷梁换柱一次,储物戒中的山楂丸终于告罄,这日午时,闭门不出的血煞宫中年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些幼童实在是太鲜活、太欢实了,每天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哪怕有药液辅助也不该如此。警惕心一生出就再难消除,他神识一动,传音唤来正愁眉苦脸的拂衣,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古怪之处。
“你给他们喂药时可曾盯着?”
“一直盯着。”
中年皱了皱眉,既然都吃了,怎么不见奇效?他可不是为了让这些孩子强身健体,那丹药能削弱他们对灵气的感知力,以防止有人意外引气入体,二来也能降低他们的与灵根的契合度,以便日后剥离抽取。
至于淬炼肉身的药液,自是为了提升他们的体质,以防止他们在抽取灵根时提前陨落。可是眼下这情况居然与期望的效果相反,实在是太古怪了。
拂衣见他满脸写着迷茫,憋笑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焦急,明天就该取下一批丹药了,她身上可是一粒山楂丸都没有了,这可怎么办......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孩子吃下血煞宫秘药,想到此,拂衣心一横,暗道若是明天还没有转机,那就冒险与国师拼了。大不了带着易正易邪跑路,进阶金丹之前不在灰星域附近出没。
“我要外出几日,从明天起不必再给他们喂药,药浴也先停下来,待我归来再说。”中年毫不避讳地取出一枚传讯符,刻下讯息向外挥了出去,颇为不耐地看向拂衣道,“还不滚?”
拂衣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没察觉她是修士,别的什么都好说。她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正殿,这才反应过来中年是要离宫,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啊!
回到花园后,拂衣的神识若有若无关注着正殿方向,不多时就见一道传讯灵光闪入其中,又过了约莫半柱香,中年离开了。
“呼,天助我也。”拂衣感应到他的气息远离了皇宫,立刻取出传讯符宝联络钟韵,将这里的情况详细告知,并让她尽快赶来相助。
钟韵很快传来回复,道是能在三日内赶到,让拂衣到时只管躺着装死,她会按照计划引走国师。
“也不知那人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要是去个两三天正好,要是提前归来......”拂衣眯了眯眼,决定提前做好两手准备,她叫来十九皇子,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叮嘱道,“你照顾好他们,不要乱跑,我去正殿做点儿手脚。”
十九皇子挑了挑眉,懂事地点点头没有多问。“去吧,我会看好他们。”
和聪明孩子打交道真是省力气,再看易正、易邪,笑得比花还灿烂,完全忘了这会儿是被困在宫中。拂衣一看到两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只觉额上头发又在缓缓往后移,实在是心累得紧。
她收回视线懒得再看,悄悄绕小路钻入正殿,探出神识深入地底,开始布置较为复杂的困杀阵。若是中年在小韵抵达前归来,她就只能冒险将其击杀,为了不引起宫中凡人的注意,就只能借助阵法之力。
巫符阵成型后,拂衣迅速溜回小花园中,做好两手准备的她只觉万事大吉,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血煞宫中年在黄昏时分踏着夕阳归来,身后还跟了一名蓄着白胡子的筑基圆满修士。
第250章 旧事
白胡子满脸都是皱纹,除了下巴上的长须,人中处也蓄着两缕翘八字胡,白眉从两鬓垂下,满脸的毛和皱纹让人看不清他五官长什么样。
拂衣很快收回视线,带着孩子们离开小花园回到了各自屋子里,自己也回到住处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正殿偷听。她在地底设下的巫符阵还未激发,绝不会被修士感应到,若是化尘融入其中,被发现的可能性只有不到一成。
那一成,就是注定要倒霉。拂衣决定去冒一次险,只是不能就这样直接过去,否则那两人神识一扫就知道屋子里少了个人。
拂衣再次探入地底,轻车熟路设好一座简易障眼阵法,若只以神识查看,便会看到她在屋里躺着休息的画面。准备就绪后,她才调转收敛许久的灵力化尘消失,这一次没有随着风向飘在空气中,而是直接钻入了地底。
正殿,黑白胡子相对而坐,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壶灵茶、一叠灵果,瞧着像是随心起意来一场小聚闲谈。其实两人都是一副苦相,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直到黑胡子实在忍不住打破了平静。
“师兄,我总觉得这宫里还有别的修士,可我仔细寻找了许久都不曾发现端倪,这是不是说明对方起码在金丹境界之上?我真有些装不下去了,平时在门中顶多就是发放、交接任务,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啊!”
躲在地底的拂衣听到这话差点没变回人形叉腰大笑,原来这位装模作样的“国师大人”,在血煞宫只是个任务堂的杂役啊!
白胡子的声音同样带着焦虑,夹杂着些许不耐烦。“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也观察过了,这宫里除了你我二人再无修士,整个皇城都没有身具灵气的生灵。那丹药不可能是被偷走调包,肯定是你把编号弄错了。”
“不可能啊,我检查过好多次。”黑胡子连忙否认,接着一拍桌子道,“会不会是那贱婢不上心,把药给喂错了!那是按照不同灵根的特性炼制,吃错了岂不是白费功夫嘛!”
“那你不早说!还让我大老远从贺兰国赶来,真是浪费时间。把那奴婢杀了,换一个人伺候。”白胡子烦躁不已,自己的任务没完成还得为这点屁事跑来跑去,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找几个有灵根的孩童。
黑胡子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是麻烦师兄了,可我之前实在无法确定,总觉得心神不宁,好似这宫中有比我强大的修士。既然师兄不曾感觉到,那应是无事了。”
白胡子闻言正想教训他几句,让他不要整日疑神疑鬼,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也是一阵发毛。他再次将神识铺开,方圆二十五里尽收识海之中,行走的宫婢脚步匆匆,巡逻的守卫步伐坚定,躺着的坐着的嫔妃百无聊赖,一切正常。
他将刚刚忽然生出的不适归咎于师弟的引导,心中更加不耐烦了些。“来都来了,那就陪你在此镇守一夜,若真有人潜伏在宫中,见我到来也该有所动作才对。”
“多谢师兄!”黑胡子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高兴得连喝了三口茶,放下茶碗后,他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师兄,其实我一直想问,门中为何非要抽取灵根,而不直接将人收入门下壮大我们血煞宫?”
白胡子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长老们自有打算,还是少关心这些吧。”
“我只是不明白,大量招收弟子即可让血煞宫强大起来,如此一来,何须再与极道宗打交道?”黑胡子愤愤不平,言语间对极道宗的怨气不小。“他们将祖师赶出宗门,难道还不许祖师自立门户?历经这么多代竟还三天两头找茬,简直毫无大宗风范。”
白胡子冷哼一声道:“极道宗算哪门子的大宗,顶多在灰星域附近耀武扬威罢了。再说了,同为灰星域三大宗门,他们敢在丹霞宗、玉渺宫面前放肆么?你放心,他们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敢真对我们下手。”
拂衣没想到血煞宫的创派祖师竟是极道宗的废弃弟子,难怪这两处大体上都是非正非邪,两边不靠。只不过极道宗从不触碰修仙域禁忌,甚至还积极参与到剿灭邪魔歪道行动中。而后起之秀血煞宫就显得激进许多。
想要开创门派并不容易,一个废弃弟子开创的血煞宫,能在苍云域这等中型域立足四万余年,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拂衣不由得想到那部抽取灵根的秘术,如此精妙复杂之术,当真是一个新建小门派自行研究出来的么?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极道宗之物,只不过被那名废弃弟子看到,带出去创建新门派去了?一想到此,拂衣觉得许多事情都合理了。
刚刚她还在想,极道宗作为灰星域附近第三大宗门,为什么不早早灭掉废弃弟子创建的门派,反倒任由他们走着与极道宗相似的路,频频被人相提并论也不作为?
除非血煞宫有极道宗的致命把柄,能够让整个宗门从高出跌下,甚至可能永远翻不了身。
要是让人知晓,极道宗内有一部抽取灵根炼制特殊灵根的秘术,三千域的正道修士都会集结起来讨伐,说不定八大宗门都会出动。一旦让此事发生,极道宗就算是彻底玩完。
她之前还疑惑,一个废弃弟子如何能建立起一个门派,现在看来,说不定正是用秘术作为要挟,与极道宗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也是血煞宫为何能稳稳立足四万年的原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被赶出宗门的弟子有什么豁不出去?只要多做几手准备,能将“极道宗有禁术”的消息随时传播出去,就能一代接着一代威胁极道宗,让血煞宫繁荣昌盛。
激进的血煞宫与爱惜羽毛的极道宗,就好似粗糙瓦片与珍贵玉器,二者谁更惧怕硬碰硬,一目了然。
难怪白胡子说话如此嚣张,压根不将这大型宗门放在眼里,想来门中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弟子,都隐约知晓一些旧事。
只是如今听这两个弟子的话,血煞宫的新作死计划还不为人知。拂衣心道,整个三千域,除了制定计划的修士和她,许是再无人知晓这场隐在各域凡俗的无声杀戮,究竟是因何而起了。
第251章 死相凄惨
身为门派弟子,享受福利的同时还要担起一份责任,尽心尽力为门中做事。要是正儿八经的大宗大派,倒是不会让弟子做出这等伤天害理有损自身气运、违逆天道之事。
但血煞宫不一样,从开派祖师到历代宫主长老,行事做人本就没什么底线,在如此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弟子,自然不会觉得抽取灵根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特别是门中许以重赏,愿意领取任务的弟子自然不少。
“师兄,我们都是黄品灵根,能修炼到筑基都是因为门中功法霸道,好不容易有机会领得到一粒冲窍丹,我真是不想有半点差错啊。没有冲窍丹助我强凝金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进阶金丹之境!”
黑胡子还是有些焦虑不安,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桩任务没这么容易完成。从收集这些孩童到现在,一切都进展得太顺利了。
白胡子看到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忍不住斥责道:“进展顺利还不好?难不成还要人来添点麻烦你才满意?我看你就是贱得慌。你不是说收集到两个天品灵根么?这可是大功!满足了任务所需的一百条灵根,天品灵根还可另外行赏!”
白胡子的话让黑胡子稍微心安了一些,想来是从前在修仙域习惯了明枪暗箭,如今来到安宁无波澜的凡俗,就总是容易疑神疑鬼。“师兄教训得是,嘿嘿,看来都是闲出来的,还是抓紧时间继续寻找有灵根的孩童吧。师兄那边进展如何?”
“不如你。”白胡子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将手中茶碗重重丢在桌上。“贺兰国人口不比你这里多,到时候还要靠你支援一二。”
黑胡子连忙应道:“那是当然,师兄一向对我照顾有加,别说支援,就是分给您一个天品灵根都不成问题。”
白胡子这下气顺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不再不耐烦,师兄弟二人相谈甚欢,话题拐了十八道弯,从任务说到舞姬时,拂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化尘离开地底的时候,拂衣仍未急着启动巫符阵。
困杀住一个筑基中期不成问题,可此时多了一个筑基圆满,难说不会闹出大动静。可如今两人已经怀疑她喂错了药,明天说不定就要治她的罪,要是不趁夜动手,她又容易陷入被动。
“真愁人,要不是传讯符太引人注目,此刻去寻宋鸿远倒是最好的选择了。对了!传讯符宝动静不大,可以让小韵先去极道宗传递消息!”
算算路程,钟韵这会儿应该正在极道宗附近,离开大型灵舟御器赶去,总比直接前往乌兰国要快。要是不出意外,极道宗应该会派高阶修士前来,以金丹元婴的速度,说不定今夜就能赶到。
拂衣赶紧飘回住处,将沉睡的易正、易邪装进储物戒防止意外,随后隐在地底与钟韵传讯。不到片刻,传讯符宝再一次亮起,正是钟韵回讯道她将立即赶往极道宗搬救兵。“幸好小韵在灰星域,否则还真只有冒险与血煞宫杠上了。”
拂衣没有毁去障眼阵法,一直待在地底静心等待钟韵传讯。夜渐渐深了,两个血煞宫弟子还在正殿不慌不忙地闲聊,看样子是要等到天亮才会唤她前去质问,打更声回荡在深宫之中,让她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皇宫陷入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拂衣无声叹了口气,要是极道宗的人无法及时赶到,她就先将孩子们全部塞入储物戒,利用困杀阵解决掉两个血煞宫弟子,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灰星域。
本已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谁知在第一声鸡鸣响起时,拂衣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元婴威压,随之而来的是钟韵身上熟悉的雷灵息。
“小韵!”拂衣从地底钻出,神识迅速捕捉到钟韵的方位,向她传音提醒道,“别露脸,过来‘杀’了我。”
“好说好说!”钟韵开心地答应下来,身形一闪离开了元婴真人身边,径直来到拂衣所在的偏殿之中。四年过去,她的外貌并无太大改变,与拂衣一样停留在十八九的模样,不会再因岁月流逝产生任何改变。
只是独自游历的这些年,让她的心境有了一些变化,神态举止看上去成熟了一些,只不过一见到拂衣就又退化回去了。“嗨呀,你让我来杀你,又自己躲在地底不出来,该不会是怕了吧?”
拂衣呲溜一下从地底钻出来,指着下方巫符阵道:“我是在毁灭证据,到时候血煞宫肯定会来人查看,我可不想留下痕迹。”
钟韵看着地底那些蚯蚓跳舞似的文字,一脸莫名地道:“拂衣啊,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怪画?我怎么看不懂啊。”
“此事说来话长,等这里的麻烦解决再与你细说。你请来的可是极道宗真人?”拂衣顾不得跟她互诉这些年的经历,她不敢贸然去探正殿的情况,也感应不出任何灵气波动。
“正是,听说血煞宫暗中收集具有灵根的幼童,立刻就有长老召见了我,这位一听就决定亲自走一趟。这下好啦,我们俩不必牵扯进去,血煞宫也找不了我们麻烦了。”
钟韵说着说着,圆溜溜的眼睛笑成一条缝。“拂衣,果然还是你老奸巨猾呀,要换作是我,肯定早就冲动行事,杀之后快了。”
“嘿嘿,那是......不对,什么叫老奸巨猾啊?你的夸人方式还是这般清奇!”拂衣冲她翻了个白眼,两人又相视一笑,多年不见竟没有半点隔阂,就像中间分离的这四年从来不存在一般。“好啦好啦,快给我一刀,就抹脖子吧,看着吓人一些。”
钟韵啧啧感叹,祭出惊辰在手中掂了掂。“你的口味还是这么重。”她说完挽出一道好看的紫色刀花,冲着拂衣脖颈处轻轻击出一道雷光,滋啦一声响,拂衣砰一声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吐着舌头,“死相”无比凄惨。
钟韵眼角微微抽搐,蹲下身子戳了戳拂衣的手臂,小声提醒道:“拂衣啊,那个,凡人被抹了脖子是要流血的,你这白嫩嫩水灵灵的脖子只有一道红印,光做表情能骗过谁啊。”
拂衣:“......”她肉身强悍不流血也有错吗?算了算了,为了做出效果,她就勉为其难自己逼出一道伤口来流血吧。
第252章 君子一言
“啊——”
“杀人啦——”
“大事不好啦——”
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尖叫打破了皇宫的平静,各宫贵人们懒懒地坐起,或是有气无力、或是满脸不虞地指挥宫人出去打听,看是哪一宫的人竟敢如此嚣张,天都还没亮就折腾起来了。
皇帝昨夜歇息在勤政殿,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回音,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上一任国师说离开就离开,已在他心中种下了一根刺,新国师冷漠得不近人情,来的时机亦太过蹊跷,这便是第二根刺。
“去看看怎么回事。”皇帝吩咐近身伺候的內侍赶紧去打听,只希望这场闹剧不是出自国师殿才好。
鬓发花白的內侍领了命,脚步稳健地走出勤政殿,带着好几名小內侍一起朝喧闹处走去。一路遇上各宫派来的人,见是他亲自前来,大都放缓了脚步跟在他身后。
这时候,已然有去得早的传来了消息,喧闹声正是来源于国师殿。伺候皇上好几十年的內侍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一紧,乌兰国两任国师接连出事不是好兆头,说不定皇上都要下罪己诏......
想到此,他赶紧加快了脚步,想要看看情况到底坏了什么地步。来到国师殿门前,他浑身衣裳都被汗水湿透,额上汗珠一颗颗砸在地上,也顾不得去抹上一把。
“杨公公!”贵妃身边的內侍见他到来,立马小跑着迎上前行了一礼,伸出右手战战兢兢地将他往里面请,走了没几步又转头对后面的众人道,“你们回去禀你们主子,国师殿之事容不得插手,让他们少打听。”
杨公公满意地点点头,他不想做得罪后宫众人的黑脸,贵妃身边这位孙公公倒是机灵,主动就把赶人的事揽在身上了。“走吧,先进去看看。”
两人神情沉重地走向正殿,路过偏殿时,一眼就看到了仰倒在血泊中的拂衣,纤细的脖颈上一道骇人血痕。
“这丫头是两个主伴读的胞姐,原本是前程远大......”孙公公对这名美貌少女有着极深的印象,在宫中见了这么多美人,他都敢毫不犹豫地说上一句,这人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可惜了。”杨公公无心关注一个奴婢,只看着空荡荡的侧殿道,“伴读们都去哪里了?”
“唉,杨公公还是先去正殿看看吧,看了就明白了。”孙公公继续在前面带路,神色戚戚,连脑子转得都比平时慢。
来到正殿的时候,杨公公才知事情真的闹大了。新国师和一名不知哪里来的仙人,被人悬挂在大殿梁上,用的是宫中处置罪人常赐的白绫。这两位仙人七窍流血,大瞪着眼张着嘴,舌头伸得老长,竟与凡人被活活吊死是一个模样。
“这这这,仙人打架的场面怎会如此......”杨公公实在说不出“平凡”二字,死者为大,何况其中一人还是他们乌兰国新上任的国师,这一死,该不会影响国运吧。
“以我猜测,许是有更厉害的仙人到来,国师大人与这位仙人难以招架。”
听到孙公公的话,杨公公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些孩子都被带走了吧?十九皇子呢?”
孙公公小声应道:“我们娘娘昨天正好唤了十九皇子回宫,若非如此,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两人嘀嘀咕咕一小会儿,决定还是早些去与皇上禀告,至于这里的残局,自是要等到上面发话再来收拾。仙人死了也还是仙人,他们可不敢轻易去碰,万一有什么了不得手段隐在尸首上,岂不是会跟着送葬么?
两人分头行事,很快回到各自的主子身边,刚刚将事情禀告了一遍,就听得空中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空声。宫中每一个角落都听到了这声音,主子们宫人们全都放下手中事,走到屋外看向天空中那道血红色的光芒。
皇帝也走出了勤政殿。他看着从远空而来的红光直奔国师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他想要跪拜的可怕气息,这让他心中不妙的预感强烈到了极致。
“去,去看看。”杨公公哆哆嗦嗦指挥两名侍卫前往国师殿,他是不敢跟过去了,一把老骨头跑也跑不动。
本该是英勇无畏的侍卫此刻也感到脚软,但看到皇帝扫来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冲了过去。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皇帝与杨公公感觉像是过了一整年那么久,才看到毫发无损的两个侍卫从远处跑回来复命。
“启禀皇上,国师殿中空无一人,除了偏殿有一具宫女尸身,别的什么都没有。”
杨公公瞪着眼尖声追问道:“国师大人和仙人的尸首呢?”
侍卫摇摇头,两脸迷茫地道:“不曾看到。”
空气中的可怕气息以极快的速度淡去,那道红光也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乌兰国国界。失去了国师和大量身具灵根的孩童,皇帝觉得心有点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摆摆手让人都散了,随后回到殿中看着奏折发呆。
躺在地上装死的拂衣,一开始根本不知黑白胡子是怎么死的,极道宗来的是元婴修士,想要解决两个筑基期简直易如反掌,没有动静才是正常。那位真人不多时就带着钟韵一道离去,拂衣才将神识探入正殿,看到了惨兮兮的一幕。
她啧啧感叹了一两息就没了兴趣,神识探入地底毁掉了自己设下的巫符阵,以免血煞宫的人会仔细查看。果然,天刚亮不久,就有一名气势汹汹的元婴真人冲了过来。
拂衣装死装得更卖力了,一丝活人气息都不敢散出来,好在人家也不是冲她来的,看了看正殿里的情况就带着尸身走了。她放下心来,只等宫里来人把她拖去乱葬岗,到时候就可以安心诈尸离开了。
等了不多时,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脚步声,不过听起来并不是拖尸的宫人,而是个小孩子。
“拂衣,你,你真的死了吗?”十九皇子的声音很快在身旁响起,听起来有些沮丧。“拂正和拂反都不见了,他们会不会也......”
“都好着呢,放心吧。”拂衣十分敬业地保持可怖死相,只小心翼翼探出神识与他传音。“你赶紧回你娘身边去,以后好好修炼。”
十九皇子闻言抽了抽鼻子,像是在平复心情,又像是在考虑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你说好带我离开皇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拂衣正好翻着白眼,都省了去做鄙视的动作。“你哪只眼看见我像君子?赶紧回去,等宗门来收徒自会离开!”
第253章 秘密宝藏
拂衣原来的计划,是想趁钟韵引开国师时,带着孩子们暂时离开皇宫躲避血煞宫追查,等事情结束又将人送回去。谁知白胡子忽然到来,打破了所有计划,极道宗的人带走了所有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收入门中做个外门弟子。
十九皇子没被极道宗真人带走,其实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他是金水双灵根,以后修途顺畅得很,走极道宗的路子不一定适合,也不一定喜欢。不过不管怎么说,拂衣都没打算再多养一个娃,她储物戒里的皇子已经够多了,不差小十九这一个。
“快回去吧,你娘肯定要派人叫你吃早膳了。”
“不,我不想在宫里待着,求你了拂衣,带我离开这里吧!”
拂衣不知他怎么忽然对皇宫生了这么大厌恶,正想问上一句,就听到殿外传来玲珑夸张的惊叫声。“哎呀,小主子快过来,别在那脏污地踩着!脏了眼睛可怎么了得!”
拂衣怕他胡闹会引来太多人,赶紧传音安抚道:“你先跟她回去,我出宫后再返回来找你,到时候再细说。”
十九皇子半信半疑地走了,毕竟一个承认自己非君子,打定主意说话不算话的人,他是真的很难完全相信啊。
待玲珑叽叽歪歪走远,外面为她收尸的宫人终于抬着架子进门,一边抬还一边抱怨她太沉,搞得拂衣很想说她已经尽力让自己悬浮起来了,否则还不把这些弱鸡的手臂扯断。一路晃晃悠悠出了宫,最终归宿果然如她猜测那般,是城郊不远处的乱葬岗。
宫人无心挖坑填坑,随便找了个地方丢下后转身就走,趁他们走得远了,拂衣才放心大胆地诈尸醒来。先和钟韵传过讯,告诉她城外庄子的具体地点后,拂衣架起沉雾升上高空,朝短暂居住过一夜的小家飞去。
抵达时,钟韵已经自己邀请自己进了门,坐在正屋里东看西瞧,见她到来呲溜一下从椅子上窜了下来。“宫中情况如何?那些孩子全都被极道宗带走了,说是全部收入外门做个弟子,让我替他们给家里人说一声。真愁人。”
拂衣启动了庄子内部的阵法,将两个孩子从储物戒中挪出来,只见二人已经瞪着眼,不知醒了有多久。
“你怎么还偷了两个啊!”钟韵瞪圆了眼,放低声音闻道,“为了完成招收弟子任务?能不能分我一个?”
拂衣:“......”整整四年啊,钟韵脑回路里的路障怎么还没有清理干净。她挥挥手让两个孩子再去休息一会儿,丢出身上的四阶阵盘隔绝了声音,将近几年发生的事情与钟韵细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钟韵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比她的经历有意思多了,特别是听到拂衣一战成名,得了个“筑基第一剑”的称号,再想到自己混了四年,只混成凡俗恶鬼“窥妇魂”,实在是心里有苦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对了,渡厄宗的事我会尽快告诉我娘,此事非同小可,我得回家一趟,待我娘归来后再当面告知。”钟韵机智地岔开了话题,一说起渡厄域传送阵之事,拂衣肯定不会再追问她的经历。
拂衣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来,点点头应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宫一趟,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你还进宫作甚?”钟韵好奇地眨了眨眼,似想到什么一般,贼兮兮地凑近脑袋问道,“该不会是看上老皇帝的物件了吧?”她爹就经常会这样,拂衣莫非也染上了这个小毛病?
“我又不痴迷凡俗之物,”拂衣很是无语,她要做的可是正经事,“与十九皇子有过约定,他说他不想待在宫中,我问问缘由再看带不带他出来。”
“啧啧啧,我爹好歹只不问自取一些小物件,你这是要去偷孩子啊!”钟韵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拂衣道,“永宁域偷了两个,灰星域再偷一个,以后就该叫你拂小拐了。”
拂衣耸了耸鼻子,不在乎地道:“反正他迟早也要离宫修行,若是理由说得过去,我就帮他一帮。对了,你给小师弟传个讯,让他过来照顾易正易邪,我们去千湖域不方便带着他们。”
钟韵点点头,取出传讯符宝道:“你先去吧,我和小宗主、小青龙玩一会儿,你自己小心。”
拂衣收起阵盘御剑离去,皇宫中仍是乱糟糟的,气氛有些压抑,她来到贵妃宫中的时候,十九皇子正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发呆,外面一群宫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硬闯进去伺候。
她正想直接入内,神识却注意到正殿中端坐的贵妃娘娘神情异常,正与玲珑小声说着话,内容让她有些吃惊。
“你说他听没听见?”贵妃有些忧虑,紧张兮兮地绞着手指。
玲珑比她更加不安,摇着头一脸迷茫。“奴婢不知,不过瞧小主子的模样,许是已经听到了。娘娘,怎么办,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从外面抱回来的,以后肯定不会对娘娘和四皇子尽心。”
“这还用你多嘴?好不容易从族中挑出一个趁意的,现在可好,苦心全白费了!老四本就势弱,如今又没了十九这个依仗,以后可怎么是好啊!”
拂衣收回神识,没有再听贵妃嘀咕争权夺势的算计,心中已然明白十九皇子想离宫的原因。她悄无声息钻入屋内,闪身来到十九皇子面前坐下,把人给吓了一跳。
“嘘——”拂衣见他开口就要惊叫,连忙伸手堵住他的嘴,丢出阵盘隔绝起来才松了手。“我是来带你离开的,不过走之前可得说好,我没办法一直照顾你,你要想好去处才行。”
“啊?”十九皇子这下犯了愁,他早慧归早慧,可怎么说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他怎么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他还以为拂衣会带着他和易正易邪一起修炼呢。“你不照顾孤?”
“孤什么孤,说‘我’!”拂衣白了他一眼,接着语重心长地道,“易正易邪已经很让我头疼了,况且我很快就要远行游历,那俩货都要托给师弟师妹照看......”
“那就不能带着孤......带着我一起吗!我比易正易邪懂事多了啊!”十九皇子满脸写着可怜,恨不得当场给她挤出几滴泪来。见拂衣好像不为所动,他咬了咬牙,用一种豁出去的眼神看向她道,“要是你答应,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国师奶奶悄悄告诉我的宝藏!”
第254章 严格的大师姐
六七岁的小不点正是最调皮、最机灵的时候,原本拂衣不爱和这个年纪的小屁孩一起待着,省得看到他们做的事、听到他们说的话气得哭笑不得。
但十九皇子好像是个例外,这孩子少了同龄人的天真傻气,多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稳重,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这样好的孩子,她怎么能狠心留他在深宫之中受苦呢?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总有属于他的舞台啊!
当然,那个宝藏还是要先打听清楚才行。
“你仔细说说,我看看对我有没有用吧。”拂衣摆出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其实心里如猫爪在挠,易正易邪眼看就要引气入体,在进阶炼气中期前肯定没法子自己赚灵石,要是到时候伸手管她要,她难道还能不给?
一切赚灵石的机会都要牢牢抓在手中,只不过她不愿意被个小孩子牵着走,自然不能暴露内心的小激动。
看到她不怎么在意,十九皇子果然急了,原本还想提出让她先把自己带出去,等他确定安全之后再告知,他可是个说话算话的真君子,不会随便说一个地方糊弄人的。
谁曾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拂衣居然完全不在乎,看来修士的心思他真的猜不透。
“肯定有用!那是国师奶奶以前去过的一个......一个遗府,她说那里面存放的全是灵石,就是修士用的银子!”
拂衣看到他认真又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啦好啦,你告诉我,我就带你一起走。”
“还得养着我!”十九皇子害怕离宫后吃不上饭,依然揪着拂衣这个大靠山不肯放,谁让她是唯一一个信得过又靠得上的人呢。
“唉,好吧好吧,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我顶多带着你和易正易邪一起入道修炼,吃住你不必操心,可是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拂衣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但也不愿将这小跟班带去无相宗,眼下是个可爱的孩子,但谁知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人心难测,不得不从幼时防起。
“好,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言......唉,算了吧,你记在心上便是。”十九皇子懒得再说什么驷马难追,反正都是空话。“那个遗府就在乌兰国与贺兰国交界处,国师奶奶说,她进去之后试图取走灵石,可是里面的阵法破不了,再加上她无心回到修仙域,于是就这么算了。”
“嘶,那可是灵石啊,这都能算了!”拂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换作是她,就算知道自己要死也得把灵石装进储物戒再死,怎么说也死得开心点嘛。“走吧,先离宫。”她说完伸出手来,握住十九皇子略有些凉的小手,迟疑片刻后问道,“你确定不跟你爹打声招呼?”
贵妃那边没什么必要去,可老皇帝对他好像还不错,吃的住的用的,都是皇子中数一数二的好。
十九皇子摇摇头,一脸淡定地道:“他待我好,我都记得,待我有了本事自会回来报恩。皇家无亲情,父皇也只是去年才开始看重我的,我留一张纸条说明情况,他们不仅不会担心,反而会很高兴。”
拂衣听到这话便知,皇帝从前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小不点,许是去年听上任国师说孩子可能有灵根,这才开始父爱泛滥。
“那走吧,开开心心地走,修道修的就是个自由自在,快活随心,所以别皱着一张脸啦。”拂衣神识一动打开木窗,天空澄澈湛蓝,阳光正好,沉雾化作一道灵光消失时,外面的宫人还不知主子已经远走高飞了。
“哇,拂衣,你好厉害!”十九皇子再成熟稳重,那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第一次踩着飞剑升上高空,感受到极致的速度,自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你好好修炼,很快就能御器飞行。”拂衣回头冲他笑了笑,忽然“啊”了一声,“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以后总不能一直叫你小皇子。”
“乌兰国国姓为高,我名乘清。”小皇子说起自己的名字颇有些骄傲,接着就听他语带怀念道,“其实我以前不叫这个,是国师奶奶去年给我换的。”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此乃修仙域传颂已久的祝祷祭词,她对你抱有很大希望。”拂衣说完就见他啪嗒啪嗒掉下几颗泪珠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加快速度朝庄子上赶,打算把小哭包交给钟韵解决......
回到庄子时,易正易邪已经和钟韵玩成一片,三人正在院子里的晚香草丛中躲避灵力化成的虫,一只只带着雷力的紫色小虫飘浮在半空中,三人为了不被雷劈四处乱窜,玩得不亦乐乎。
“拂衣!你回来啦!”
“拂衣拂衣,快来躲虫子!”
“嗨呀,果然偷孩子了。”
拂衣拉着高乘清跳下沉雾时,就见三人一起朝这边小跑过来,钟韵挥散一群雷力化出来的虫子,冲拂衣调侃起来。
“拂小拐,如今有了三个小跟班,你可以去占山为王啦!”
拂衣让高乘清自去与易正易邪玩,笑眯眯地冲钟韵道:“修炼了吗?进阶了吗?刀法精进了吗?这么多年过去,储物袋里的灵石增长了吗?”
钟韵:“......”好可怕的拂衣,一入宗门居然成了严格的大师姐。“那个,进阶和刀法......不提也罢。不过待我回到家族,灵石就能增长了!”
拂衣眼角微抽,啃老啃得如此骄傲,简直是丧心病狂,她也好想成为如此丧心病狂的人啊......
“对了,小师弟已经出发,他一到,我们就可以去千湖域了。”钟韵忽然一拍脑袋,愁兮兮地道,“还有那些被带入极道宗的孩子,都不曾与家中打过招呼,那位真人给了我一件四阶超品符宝,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
拂衣点点头,道:“极道宗还算讲道义,你虽不缺符宝,但他这举动也算是与你两清的暗示。以后这件事就彻底与你无关了,血煞宫的人怎么都找不到我们头上。”
“我也是这样想的,”钟韵赞同道,“其实那位真人察觉到你死相古怪,不过他只问我,你是否为与我报信之人,别的都没多问。好啦,我先收收尾,等我归来!”
第255章 故人来讯
钟韵离开后,拂衣又过上了早起做饭,白天哄孩子,晚上抓紧时间修炼的平静生活。好在三个孩子本就熟悉,混在一起很快就成了朋友,整天还学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很是好笑。
高乘清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被放养,无人伺候穿衣吃饭,无人跟在屁股后面担心他磕着碰着,拂衣这个不太称职的饲养员,还会在他不小心摔倒时捧腹大笑。外面的一切都让他新鲜又担忧,但在院子附近疯跑了两天,就觉得这才是生而为人该有的生活。
第三天一早,拂衣闲得实在无聊,就把三个孩子叫到近前,开始盯着他们感应灵气开始修炼。她早就听到三个孩子嘀嘀咕咕,说是拂衣肯定要寻一个良辰吉日,算出最适合修炼的时机,再让他们焚香沐浴,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开始引气。
拂衣很想说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不就是引个气嘛,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搞得那么隆重作甚,又不是凡俗皇族祭天祭祖。
所以她随随便便的态度弄得三个孩子很是迷茫,没想到这一日说来就来了。
拂衣让他们各自以五心向天的姿势坐好,经过这几个月的药液浸泡,三人的肉身底子都打得很好,想来不会有太大的痛楚。
“天地经都背熟了么?”
三颗小脑袋齐刷刷上下晃动,心中皆有一丝忐忑。拂衣感觉到他们心跳加速,呼吸加重,忍痛从储物戒取出一支精品宁神香点燃。这是钟韵所赠,品质绝佳,砸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到,她拢共就只有二十三支,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
宁神香没有特殊的味道,可是点燃后不久,三个孩子心中的紧张与激动都渐渐消散,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天地归心......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三个孩子都把引气入道的方法牢记于心,感应灵气,默念经文静心吸引,带灵光入体时放松心神,不可为肉身的变化生起波澜。
拂衣仔细感应着周遭灵气的变化,发现易正小小的身体已被较为浓郁的灵气包裹,看样子今天之内定能成功引气。至纯至善的生灵,总是能轻易与天地间的灵物产生感应,灵气自然也不例外。
易正是风灵根,在灵气不丰且杂乱的凡俗,本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入道,然而他的心性与魂魄的特殊性,轻易化解了凡俗灵气稀薄的难题。感应到他身周灵气逐渐向他接近,拂衣莫名有种老母亲般的骄傲,比自己引气入道成功还高兴。
单木灵根的易邪进展较为缓慢,身周灵气明显比易正稀少,拂衣并不意外,他没有白泽那么纯粹的心性与魂魄,青龙转世的优势暂时凸显不出来。
再加上当今世上的功法对五灵根更为友好,单灵根以《天地经》入道难免有些吃亏。
易邪的进度之所以比双灵根的高乘清快,一是因为从小生活在无相山脉,二是因为魂魄特殊,三是因为常年遭到拂衣经文灌耳,算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好在高乘清是个聪慧又稳重的孩子,进度不至于慢到让拂衣操心的地步,三人在宁神香的辅助下,一坐就是一整日,中途都没有出现半点差错。
到了深夜时分,易正身上气息骤变,拂衣小心翼翼又无比专注地关注着他的变化,比自己突破大境界还要紧张。
一个时辰后,待易正沉浸在第一次修炼中,易邪的气息也有了变化。他身上的木灵息精纯至极,比起世间任何一种木属性生灵都要纯正。
看到两个孩子双双成为炼气一层的修士,一种突如其来的轻松感如有实质般传至拂衣全身,她懒洋洋地靠在木椅扶手上,心情愉悦地绞着一缕发丝,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嘿,乘清也挺快的啊,这还真是惊喜连连不断。”拂衣本以为乘清至少要两天时间才能成功引气,没想到一天半过去,他也成功跻身于炼气一层,开始按照这几天的教导修炼起来。
三个孩子情况稳定,拂衣放心大胆地离开屋子来到院中,将神识探向相隔不远的一户人家,她之前置办院子的时候就听说,那一户是附近出了名的包打听,城中什么消息都瞒不住他们家。
拂衣先是听了一会儿城中无聊的八卦,等了许久才听到男主人说起从宫中传出的消息。
老皇帝对外宣称有世外仙人看中了十九皇子,收为关门弟子带去仙山修行,宣布这喜讯的当天,又立了贵妃为皇后,十九皇子胞兄四皇子为太子。
拂衣听到宫中压根没派人寻找高乘清,心道这下连家都不用搬了,待蔺不屈到来,还能带着孩子们继续住在这里修炼。
在隔壁邻居家听了一会儿村里刘寡妇的八卦,拂衣觉得有些没意思,正想着要不要启动阵法去城中买点儿吃食,却见一道灵光从远方闪来,带着熟悉气息的传讯符稳稳当当停在面前。
“宋鸿远?还真是有默契,我没找他,他还主动找上我了。”拂衣有些惊喜,怎么说也是一起逃过难、杀过人的交情,许久不见还怪惦记这位一本正经的道友。
打开传讯符一看,拂衣更加吃惊了。“极道宗要灭血煞宫?看来这回完全没打算掩饰啊。”
宋鸿远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与她传讯,他费尽心思求到了一个报酬极丰厚的宗门任务,一时找不到实力强悍且信得过人同行,翻找储物袋时看到她的传讯符,便抱着一丝希望问上一问。
极道宗即将出征苍云域,不将血煞宫踏平不归来,而血煞宫管辖的小型势力较多,资源分散在苍云域各地,于是就把此事分散成宗门任务,让宗中弟子自行报名领取。
宋鸿远领到的任务是搜刮困龙渊,那是血煞宫管理的一处小秘境入口,若能成功闯入,一阶二阶宝物伸手可得。极道宗只要八成,余下两成随弟子自行分配。
“这等好事,不去是傻子啊。”拂衣回讯问了问具体情况,顺便探了下口风,看能否带上钟韵一起。宋鸿远很快传来讯息,道是困龙渊任务须得等到一个半月之后。
极道宗的高阶修士要先一步前往苍云域,将血煞宫内的主要战力引开,那些分布得零零散散的资源才不会有重兵把守。
第256章 问心无愧
困龙渊有一处小型秘境,这事拂衣是知道的,不过她前世今生都没有进去寻宝的打算。被一家宗门独自把控的秘境,一般都是宗门内部福利,很少对散修与别的势力开启。
血煞宫又不是喜欢广结善缘的门派,更不会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资源对外公开,是以外人想入困龙渊秘境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就导致外面的修士全然不知里面的情况,唯有血煞宫弟子能从门中获得地图与宝物信息,而一个情况未知的秘境,对于修士来说是危险的,入内探索的风险与进入新生秘境差不多。
不过拂衣一向胆子大,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完全不会因为区区秘境感到忧虑,脑子里不断飘着一行字:这下赚大了!
乐观点想,血煞宫既然将这秘境当成宝贝藏着,就说明里面肯定有不少外域寻不到的宝物,能允许自家弟子入内历练,也说明炼气、筑基期修士能承受得住里面的风险。
以她、钟韵以及宋鸿远的实力,不至于折在一个宗门秘境中。
“宋鸿远不是轻信之人,极道宗弟子行事又较外派道修激进许多,想来这四年里并未交到能托付后背的友人,算来算去,还是我和小韵适合组队同行。哎呀,这就是人品好带来的好处,像我和小韵这般良善之辈,当今世上又有几人?”
拂衣嘚瑟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给钟韵传讯,这孩子回讯的语气比她还要激动,甚至不小心刻错了好几个字。“同样热衷于寻宝探险赚灵石,连丹田都长成一个模样,啧啧啧,上辈子怎么没把你给兜到我圈子里来。”
拂衣算了算时间,以蔺不屈的速度应该会在集合前抵达,他身上有伤,只适合在家带带小孩,危险的事就交给他们实力高强的女修来做得了。她还惦记着小乘清说的遗府,那里已被上任国师闯过一次,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可以留下小韵,带上蔺不屈一起去赚一笔。
“作为一个公平公正公开的大师姐,我真是太优秀了!唉,怎么办,他们以后肯定会尊我如师如长,会不会影响到友谊?”拂衣不受控制地自恋起来,一时间飘得比天还高,直到身后传来阵阵灵气波动才回过神来。
“拂衣拂衣!”易正压低嗓子兴奋地冲出屋子,开门关门都带着十分的小心,生怕惊动了两个入定的小伙伴。“你快看我!”
他迈开小短腿跑到院子里,试图一把拽住拂衣的脚撒娇,却没想到平时随他拉拉拽拽的人倏地闪开了。
“拂衣?”
“小正啊,一身黑泥就别来抱我啦,快去洗干净了再来!”
易正这才惊觉自己浑身黏糊糊、脏兮兮的,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怪味道,他瞪大眼睛追问道:“可是你以前说我体内没什么杂质的呀!”
“你原本是没有,可这么多年,你和小邪吃了多少凡俗食物?特别是在宫中这几月,啧啧啧,赶紧洗去吧,你这还算好的,我当年那是臭遍了整个万......整个山脉啊!”
拂衣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的是一早备好的药液,两个孩子进阶炼气一层之后即可用药浴淬炼经脉,虽说不是什么珍贵药方,但好歹是后世才会出现的柔和配方。
“倒六七成去浴桶,给乘清余下一些。”拂衣没有准备多的,眼下也不便去修仙城池购买灵植炼制,她炼药手法本就不好,好不容易才收获这两瓶,省着点勉强也能用。
药液对修士的效用一次弱过一次,拂衣倒也没有将炼体的希望全部放在药浴上,以后他们自会选择喜欢的修炼方式,她不必刻意去干涉。
易正欢欢喜喜洗澡时,易邪也跟着出了屋子,身上的味道不比易正少,不过他倒是自觉,冲拂衣远远咧嘴一笑,紧抿着唇一本正经地清理去了。
待到夜里,高乘清也从入定中醒来,本就黑溜溜的眼珠子闪烁着兴奋光芒,看上去比在宫中时开心许多,也不再是一副小大人模样。
“拂衣姐姐,我是仙人了!”
“恭喜恭喜,入道容易修道难,以后可要更加努力才行。”
拂衣没有急着修正他的“仙人”称呼,久而久之他自会明白,引气入体只不过是个开始。小孩子需要多鼓励,才能顺利往好的方向引导,若是一味打击,只会削减他们的积极性。
高乘清看到拂衣笑得和善亲切,眼神是从未见过的真诚,不夹杂一丝一毫的利益,这让他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酸涩。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谁冲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哪怕是父皇母妃,看着他的时候都像是看着一种有用的物件,而不是一个人。
拂衣见他又露出惨兮兮的神情,走上前蹲在他身前道:“你读书多,应当知晓许多道理,也当知晓旧事若令你伤感,那便应当彻底抛开,不让自己受到影响,如此才能将眼下的路走得更稳,也不会错过当前的风景。”
高乘清本就是个机智小孩,对普通孩子来说略显深奥的话,却能及时地点醒他。“多谢拂衣姐姐,我,我先去清理一番!”他本想保证自己会努力忘掉过去,不再为此烦忧,但突然看到自己手上的黑色污垢,惊得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泡完药浴出来,三人已是精疲力尽,炼气一层的小修士比凡人强不了太多,强撑着睡意说了会儿修炼心得,就各自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拂衣给他们一一盖好被子,看到易正和易邪在睡梦中微微翘起的嘴角,刚刚轻松下来的心境又有一丝惆怅。“要是能一直这样好就好了,但愿以后不要......”
拂衣甩甩头,没有再接着往下想,就像宽慰小乘清的那样,过去也好,未来也罢,都比不得眼下的日子重要。只要用尽全力过好每一天,那么不论以后出现什么状况,都能够问心无愧地告诉自己,努力过,不必后悔。
她走出屋子,看着璀璨星河横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中,心静如止水,再无一丝波澜。
她还有属于自己的道要走,易正、易邪也好,未来的劫数也罢,都不能影响到她坚定的步伐。这一世,她既要为改变大局而活,更要为了自己而活。
第257章 寻找遗府
蔺不屈与钟韵几乎是前后脚来到庄子上,一落下飞剑,就见拂衣领着三只矮瓜在院中练剑,三柄小木剑挥得呼呼作响,那架势瞧着还挺像模像样。
一个多月过去,三个孩子像是被施过灵雨术的幼苗,倏地拔高了许多。蔺不屈与钟韵跳下飞行法器,先与拂衣打过招呼,就见孩子们笑眯眯地朝他们行礼问好。
二人很快察觉到,易正、易邪身上的灵息纯净得让人惊讶,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纯净,是无法通过后天炼化达到的境界。粗略观察很难看出端倪,但他们都是刻意去探,又有高乘清作比对,这才轻易发现了不同之处。
这一点正是拂衣近日发愁的根源,这俩小不点总要外出历练,若是遇上人族修士还好,顶多是感到气息古怪,对他们生出几分好奇。可要是遇上妖兽,这样纯净的气息必会引起围攻捕食。
她思来想去还是认为修炼一门敛息秘术最为可靠,若是一味依仗外物隔绝,很容易变得被动,随着境界增高,宝物的品阶也得越来越高,何况既是物品,就有可能在打斗中碎裂或丢失。而敛息术虽会耗非灵力,但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们接着练剑,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不必急着求突破。”拂衣叮嘱了几句,自己与钟韵、蔺不屈进到屋中说起孩子们近来的修炼情况,接着又将遗府和困龙渊秘境之事细说了一遍。
两人听到她的计划都颇为欢喜,蔺不屈刚丢了储物袋,连宗门令牌都是被拂衣捡回来的,这几年又不曾外出游历,已是穷得叮当响。没想到大师姐连赚灵石的事都为他考虑到了,简直是喜从天降。
“大师姐,虽说同门之间不必言谢......”
蔺不屈话还没说完,就被拂衣伸手打断道:“哎哎哎,谁说的,有感谢不接着,我是傻子吗?”
钟韵忍不住笑出声来,冲蔺不屈挤眉弄眼道:“小师弟啊,你还是太天真,大师姐的灵石是那么好拿的吗?”
蔺不屈严肃地点点头,仔细思考了片刻才道:“大师姐确实对我照顾有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从今以后,师姐让我杀人我绝不留活口,让我跳崖我绝不用飞行法器!”
拂衣:“......”
钟韵:“......”
她们只不过是开开玩笑,没想到小师弟的感谢来得如此严肃认真,看到他一本正经地样子,两人仿佛看到了他磨刀霍霍时刻准备着宰杀拂衣仇家的模样。
“杀人跳崖什么的就算了,外出游历的时候,多替我留意留意养剑的好东西就是。”拂衣笑眯眯地提了个要求,这种小事既不耽误什么,又确实对她有用,同时还能让小师弟心安,何乐而不为。
商量好寻宝计划,拂衣便与蔺不屈先一步离开,留下钟韵在庄子里照顾三个孩子。
根据高乘清所言,遗府应在乌兰国与贺兰国交界处的黑山岭中,那里的地势对凡人来说极其险恶,是一道天然的护国屏障,和平时期连镇守的兵士都不多。
拂衣与蔺不屈御器而行,短短三天便行至山岭之外,边境小城中并无百姓生活,只有些许兵士与一名苍老得随时可能断气的炼气后期修士镇守。
两人自是不会惊动他们,从高空之中飞掠而过,连灵光痕迹都不曾留下。
“大师姐,我们还是分开寻找吧,黑山岭也不算大,找到传讯联络即可。”蔺不屈兴致勃勃,一路上嘴角都挂着笑,这对于一向严肃正经的他来说可不是常事。
拂衣心中也充满期待,这四年只花不赚,她储物戒中只余下五千下品灵石,一百中品灵石,还有一直不曾动用过的一百极品灵石。看上去在筑基期修士中已算是小富,但极品灵石不可轻易动用,光凭这点儿下品和中品可无法养剑养孩子。
“我寻西边和北边,你去东边和南边。”拂衣进阶中期后御剑速度亦快了几成,于是主动承担起山峰较多、地势较为复杂的两边。
与蔺不屈分开后,拂衣降下沉雾跃至地面,神识铺开在地底搜寻阵法痕迹。修士遗府是修仙域常见的小宝库,大多数散修都会在即将陨落之前,寻一处风水较好或对自己有意义的地方等待死亡降临。
修建遗府的修士往往有着矛盾的心理,他们可以坦然面对生死,但又无法以客观的态度,看待自己的身后事。
大多修士都不欲让后人轻而易举获得自己的财富,但他们又不愿毕生所得就此烟消云散,是以往往会将遗府建立在难寻之地。若是轻易即可寻到,那么多半会有较为复杂的阵法防御。
这就导致世间大部分遗府都不曾被人闯入,特别是低阶修士遗府,死得无声无息,谁也不会专门去寻他们的死地。到最后,灵石也好、资源也罢,都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成为废物一堆。
根据高乘清的含糊叙述,上任国师进入的遗府应是筑基高阶或金丹低阶修士,否则以老国师的实力很难安然进出。至于守护灵石的阵法,拂衣并未放在心上,巧解不成还能硬攻,她与蔺不屈合力不至于破不开。
黑山岭中除了她与蔺不屈,再找不出第二个有修为的生灵,拂衣放心大胆将神识铺开,从山峰内部到地底深处,一寸都不曾放过。
“风水较好的几处都寻遍了,看来这座遗府的主人不通堪舆之术......”拂衣找得最仔细的方位,自是相对而言藏风聚气的“宝地”,结果西、北两个方向都快找遍,都不曾发现阵法存在的痕迹。
正想着重新再搜寻一回,储物戒中的传讯符宝忽然有了动静。
“嗨呀,这回小师弟气运比我好。”拂衣探出神识一看,正是蔺不屈找到了一方较为薄弱的阵法,让她过去瞧瞧是不是遗府。
她按照传讯中所示的方位找去,抵达时却又不见了蔺不屈的踪影。拂衣立刻警觉起来,收起沉雾化尘消失在空中,这动作不过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耗时不到一息功夫。然而就是这短短一息,让她避开了一道金丹初期的必杀攻击。
轰轰轰——
利箭凭空而出,从她刚刚所在的方位刺入后方山峰,黑色高山拦腰截断,山尖顿时碎为巨石朝地面狠狠砸去。
第258章 阴阳人
余威带起阵阵阴风,恰好吹得化尘消散的拂衣远离了攻击中心,但她无法就此安心,自己是躲过了,可小师弟还不见人影,该不会是被偷袭陨落了吧?
她不敢取出传讯符宝确定,只能静静飘浮在空中,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融入到自然之中,以免被那名躲在暗处的金丹修士发现。
“小小年纪,一身秘术倒是练得极好。”
一道辨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从山石间传出,紧接着,一名金丹初期修士御剑飞向空中,从外表看更是难辨雌雄。拂衣压根不敢探出神识,也不敢仔细去感应,只好暂时将此人当作阴阳人。
阴阳人身形娇小,五官却粗生得粗犷,既有喉结,胸脯又非一马平川,性别实在是让人伤脑筋。
“你和那小子是想进遗府?”阴阳人看似胸有成竹,站在剑上目不斜视,实则神识早就阴悄悄铺开,在四面八方搜寻拂衣的踪迹。
拂衣知道对方是想引她开口,哪怕再想知道小师弟的下落,她也不会傻到主动跳出来质问。阴风阵阵,吹得她心中有些发毛,因为除了这位阴阳人,她着实感应不到任何活物气息。
若换作是平日她倒不至于如此忧心,可如今蔺不屈身上还有暗伤未愈,万一遭到偷袭,被一击毙命的几率比逃生大多了。
“这样吧,你把隐匿秘术复刻给我一份,遗府中的宝物就分你一半,如何?”阴阳人对这说消失就消失的秘术很感兴趣,小小筑基中期,竟连金丹初期的神识都察觉不出动向,要是自己修炼至大成,岂不是能避开元婴期神识?
要不是打不过,拂衣很想冲这阴阳人翻个白眼冷哼一声,化尘术是她前世参加拍卖会偶然所得,花了她十枚上品灵石,这么贵的东西能随便送给别人?
阴阳人见她沉得住气,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在看似无人之处对着空气说话,很有一种二傻子的感觉。“有本事你就在此处藏一辈子,我倒要看看你的灵力能耗几时。还有你那同伴,呵呵呵......”
拂衣心中发紧,从阴阳人的话听来,蔺不屈很有可能没死,但想来境况不会好到哪里去。她的灵力确实不足以支撑太久,若是消耗超过一成,她就不得不试着正面对敌,否则拖下去只会连逃生的力气都没有。
筑基中期之境对战金丹初期,在谁看来都会是个以悲剧收场的笑话,然而此时拂衣仍在考虑这种可能性,不是她自负,而是她对自身实力有着深刻且客观的认知。
黑鱼气息对生灵的压制,让她有着同阶没有的底气。一旦爆发出全力,堪比元婴真人威压,金丹初期的修士会发自内心感到恐惧,灵力运转亦会受到影响。
她的本命剑,还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珍贵材料所炼制。白泽之骨,四大妖祖后裔身上的材料,再加上土灵、梧桐木、金火异矿精华及蜃灵珊瑚,经一场雷劫洗礼,受黑鱼气息熏陶,要不是境界还低,说是三千域第一名剑都不为过。
她对每一个境界的了解,以及前世今生积累的斗法经验,都让她有充足的信心与金丹修士一战。但前提是,她必须十分确定小师弟还活着。
若蔺不屈已经陨落......拂衣想到这种可能都有些心悸,唯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继续思考。“若他陨落,遗府就暂时让这阴阳人保管,回去使用玲珑阁给的群英令让人来追杀。”
打到半死不活,她与钟韵再亲自出面,好叫这阴阳人知道,招惹了无相宗弟子的后果会比死还可怕。
阴阳人确定她仍在附近没有离开,可是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引不出来,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小姑娘,你的耐性虽好,但若因此害死同伴,会不会留下心境障碍,生出心魔身死道消?”
话音落下时,坚硬漆黑的地面忽然如水般沸腾起来,岩石碎裂成块,咕隆咕隆向上翻起,蔺不屈血淋淋的身躯如扯线木偶般升上半空,半点都挣扎不得。
然而拂衣看到他的瞬间就放了心,看上去像个血人,实则都是些外伤,来不及服下丹药恢复罢了。
“他的小命可取决于你,区区秘术罢了,换一条命与遗府半数宝藏,难道还不划算?”阴阳人怪声怪气,回音飘荡在空寂的山岭中,怪异又可笑。
黑山岭幽静空旷,微风划过都能带动阵阵轻响,是以当一道冲天白光刺破黑暗时,干脆利落的破空声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阴阳人耳膜嗡嗡作响。
“终于现身了。”
“老怪物废话好多,听得人手痒!”
拂衣身随剑光而起,高高束起的一头乌发雀跃地飞腾在背后,身上白裙倏地化为暗黑,身形融入在黑夜中,朝蔺不屈所在的方向闪身而去。
乾坤与主人心意相通,毫不迟疑闪身射向阴阳人,剑中的黑鱼气息强势爆开,周遭灵气顿时陷入紊乱,好似油锅中骤然滴入冷水,让深陷其中的人感到无端恐惧。
阴阳人只觉置身于天地间最可怕的力量之中,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想要臣服的冲动,剑光之中,寸寸杀机,这与认知中的剑修招数截然不同。
从前不是没对战过剑修,但那一剑或数剑并发之时终归离不开招数,而今日遇上这名小女修,似乎将剑用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没有劈砍挑刺的痕迹,时而是一团白色光雾,时而是密密麻麻的光线前来纠缠,别人是用剑战斗,而眼前这位,好像是在“玩”剑。
拂衣不知阴阳人此刻在想什么,她只庆幸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拽住了蔺不屈,趁黑鱼气息与剑光压制对方时,一把将人带出了受控范围。
“多谢大师姐!”蔺不屈感应到身上束缚消失,身形一闪窜上高空,不顾血流顺着脚尖滴落在飞行法器上,双手置于胸前飞速掐诀,一道道五行灵光爆发出夺目光辉,在他身后凝聚成一道由符文组合的正圆。
符文与线条错综复杂,迸发出来的力量使拂衣都有些吃惊,当那聚着五色灵光的圆盘倏地扑向阴阳人时,仿佛方圆数百里以内的五行灵气都聚集在此处。
与此同时,乾坤再一次散发出源源不断的黑鱼气息,让阴阳人头顶上空的弓箭凝滞了一瞬,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拂衣已然持剑而上,犹如一颗在黑夜中迅速划过的飞星。
第259章 对战
叮——
剑与箭碰撞的瞬间,拂衣就感觉到境界差异带来的弊端,她持剑的右手先是发麻,紧接着剧痛传遍全身,经脉丹田都感到巨大压力。好的是她不曾动用神识操纵,识海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一击不毁,拂衣立刻后退。她可不会与三阶法宝死死纠缠,稍微试探一下,顺便分了阴阳人的心神,好让蔺不屈的法术有用武之地。
她闪身离开弓箭攻击范围时,神识关注到被五行灵光死死缠住的阴阳人,暗道刚刚的思路果然有效。但这法子只能用一次。阴阳人挣脱法术束缚就会立刻拉弓反击,她不能给此人一箭双雕的机会。
“小师弟,尽全力困住他!”
拂衣从那复杂的光符中看出,蔺不屈是一边困人一边试图攻击,但他同样受限于境界,如此下去只是浪费灵力。
“好,大师姐小心!”蔺不屈一直远远飞在空中,符文像是一条条小鱼,在黑暗的深水中灵动畅游,它们的目的地便是困住阴阳人的圆盘,每一道光符的注入,都让圆盘有着细微却有效的变化。
一开始,圆盘以白、红二色为主,黄、绿二色为辅,而此刻,代表金火的灵光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困为主的土系、木系光芒。
改变只在短短两息之间,与此同时,乾坤铮铮作响,在飞旋之际,剑身中迸发出道道绫缎一般的白光。剑气凛然,几乎抽空了附近所有灵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阴阳人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失真,堂堂金丹初期,居然在两个筑基小修士身上感受到什么叫恐惧,那一道道古怪气息的压制加上内心的挫败,一时间竟生出几分悔意。
破了音的喊叫回荡在山岭中,迟迟得不到回应。拂衣一边躲避弓箭强势的攻击,一边在空中观察阴阳人的动作,本命法宝为擅长远攻的弓箭,说明他近身斗法实力不强,也说明他的肉身相较于同阶更弱。
“小师弟,用木灵力除他防御!”拂衣看到阴阳人身周闪烁着黄色灵光,一圈一圈形成一道严密防护,看来在防御法宝上耗费了不少灵石。
光靠黑鱼气息只能够压制一时,却无法彻底解决这个祸害,唯有突破防御,近身用剑攻击,才能在险中求胜。
蔺不屈反应极快,翻飞的双手中跃出无数绿色灵光符文,让人眼花缭乱,注入圆盘的瞬间,千丝万缕灵光如有生命般钻入阴阳人身上的光圈屏障,黄黄绿绿纠缠在一起,互相啃噬着对方。
木灵力对土灵力有着克制之效,蔺不屈的境界虽不高,但一身法术精妙无比,修炼的《天衍五行术》更是拂衣闻所未闻的好功法。她曾听蔺不屈讲过心经篇的几句内容,说是奥妙无穷也不为过。
《天衍五行术》是蔺不屈父母无意中得到的功法,那时候他刚测出地品五行灵根,一家人欢喜又骄傲,恰逢偶得合适的功法,简直是喜上加喜。
这部功法变幻无穷,由浅至深,将五行与天地自然中蕴含的道,全部化作生灵能够理解的文字,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上好功法。拂衣甚至感觉《天衍五行术》的品阶,与她的《无名剑法》不相上下。
五行法术,是借天地间的自然力量化为己用,由于境界使然,修士只能通过法诀与手决来牵动灵气,达成目的。待无需借助任何手段与媒介,即可直接引动天地力量为己用,才算是真正得道,修至大成。
剑道亦是如此,能做的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在修炼中寻本溯源,悟出剑道的真意,才能臻至化境。
不过下域修士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曾是半吊子化神的拂衣认为,去了上域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想要达到那样的境界,还有极长的路要走。
阴阳人只见剑光时而朦胧,时而犀利,看似变化多端随心所欲,实则只是拂衣将“术”施展得巧妙,而真正的“道”并非如此。
只不过有黑鱼气息加持,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剑招便令阴阳人愈加恐惧,他操纵弓箭的神识随着心境而不稳,一次又一次被拂衣巧妙躲开,心中压力越来越大。
斗法不仅仅是斗实力,斗的亦是心境。
拂衣对自己的认知十分准确,不轻视对手,也不会过分为对方加戏。哪怕利箭擦肩而过时,金丹初期的威压让她浑身剧痛、识海昏沉,她也不认为自己一定就会输。
乾坤感受到主人的笃定,铮鸣声愈加响亮,一剑、数剑、数十剑,不过是眨眼之间,剑身上的银色光芒化作势不可挡的剑气,奔腾着、呼啸着,似有山崩海啸之力,扑向心境越来越不稳定的阴阳人。
“小师弟快躲开!”拂衣用尽了全力,乾坤亦发挥出最佳状态,短短数息,周遭灵气都快被抽干,尽数聚集到乾坤之中,就连暗藏杀机的灵气漩涡都被剑所吸引。
乾坤浑身银光闪烁,兴奋地嗡嗡作响,仿佛有着号召天地中一切力量的自信,这一刻,它与拂衣都不再受困于境界,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将下方惊慌失措的修士击杀。
与此同时,缠绕着防御护罩的绿色灵光骤然爆开,这一击用尽了蔺不屈浑身力气,效果比预料中好上太多。土灵力聚成的光圈若隐若现,经第一重剑气冲击便已溃不成形,紧接着,白光一浪接着一浪,金灵力的凌厉霸道摧毁了最后一丝灵光。
“啊——”阴阳人被剑气笼罩的瞬间,忍不住剧痛惨叫出声,那痛楚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从识海到经脉再到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利刃狠狠劈开,回音还未从山岭中消失,金丹便已有了碎裂之兆。
感觉到他气息的衰弱,拂衣反倒收了势,冲蔺不屈传音道:“攻本命法宝,弓一毁,人必死!”
此刻若再冒险与阴阳人缠斗,必会迎来强势反扑,人在将死之际爆发出来的力量不可小觑,特别是对方境界还在他们二人之上。
乾坤随主人意动,顿时放弃近攻,银芒一闪呼啸着冲向长弓,与一道白红交织的巨大灵光符文,同时将那弓箭吞没。
第260章 自毁阵法
轰轰轰——
黑山岭外的守城军队听到一声巨响,乌兰国、贺兰国两方几乎是在同时进入备战状态,看着山岭中间腾起的碎石风卷,兵士们心中都生出了巨大恐慌。
“仙长,现在怎么办?”穿着战甲的将军身形魁梧,双腿粗壮得像是能立地生根,然而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气浪冲击,他不得不扶着城墙才能够勉强站稳。
距离如此之远,还有这样大的冲击,绝无可能是对面贺兰国人的进攻。将军不得不想到一种令他窒息的可能:有修士在山岭中斗法,说不定会危及边界安全。
镇守在乌兰国一方的修士不过是炼气后期修士,须发眉毛皆白,双眼浑浊发黄,一看就是命不久矣之兆。相对于凡俗兵士,他倒显得镇定几分,只是感受到堪称恐怖的剑气,还是让他声音有些发抖。
“不,不怎么办。修士对凡俗国度并无兴趣,想来是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宝物,待这几位前辈分出胜负,自会消停下来。”
他的话让将军心中恐惧消散了几分,但首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力量,心中仍有余悸。“仙长,修仙域夺宝都是如此声势浩大?莫非是里面有重宝?您不去看看么?”
接连三个问题让老者心烦意乱,他一个要死的炼气期,去那种地方找什么存在感。凡人就是凡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真以为是个修士就有资格随便加入一场斗法不成?
“我意已决,不再参与修仙域的一切,宝物于我不过浮云。”心中虽烦闷,但面子还是要留下几分,老者装模作样说完,负手翩翩离去了。
山岭深处,黑石纷飞,气流凝结成大大小小的漩涡,在空中疯狂肆虐。刻着精美飞鸟纹的长弓寸寸开裂,从浅浅的痕迹到全部裂开,只耗费了不到一息功夫。
深褐色的重弓化为残片,混入冲向高空的黑色碎石中,灵气尽数消散,再也无法挽回。
在法宝毁灭的瞬间,阴阳人口中喷出红色血沫,本就开裂的金丹终于承受不住化为齑粉,经脉在同时裂出道道缝隙,体内灵力朝外界汹涌散开。
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保存住来自于天地间的力量,那么终有一日会全部归还。
拂衣与蔺不屈躲得远远的,用灵力注入双眼关注着前方动静,直到金丹修士随飞行法宝一起坠地,两人才小心翼翼地摸上前去。
“死了。”蔺不屈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和大师姐只是筑基期,居然当真把一名金丹初期给击杀了,放在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这下再联想到大师姐在碧霄域闯出的名号,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拂衣并不意外,召回同样躲得极远的乾坤,握在手中戳了戳阴阳人的尸身,随后顺后祭出一缕火苗将其烧毁。“哎呀,”她看到火光熊熊燃烧,懊恼地一拍脑袋,“忘了确定这人到底是男是女啊!唉,看来只能成为一个未解之谜了。”
蔺不屈眼角微抽,愣愣看向拂衣道:“现在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吗?大师姐,我身上没有丹药啊!”
拂衣这才想起来,自从蔺不屈储物袋丢失,就一直在宗门里随取随用,这回出门应当没带多少东西。她赶紧取出一瓶凝血疗伤丹药丢给他,顺手牵回阴阳人的储物袋,指着下方袒露出来的地洞道:“正好把阵法也给破开了,是现在进去还是休息一阵再说?”
“先进去吧,里面并无危机,早取到东西也好早离开。”蔺不屈不欲在此多留,不管阴阳人是不是独自游历,留在斗法过的地方终归不安全。
拂衣闻言先一步钻入地洞,见里面除了一道长长的石阶外再无任何人工痕迹,阵法中也不具有危险气息,这才朝外面喊道:“进来吧。”
两人沿着石阶一直往下走,约莫一炷香过去,神识就能探到底端石门。加快速度来到门前,就见石门外的阵法早就被人毁去,省了他们不少功夫。
拂衣探出神识推动石门,伴随着轰隆震响,一间堪称狭窄的遗府赫然跃入眼中。
上圆下方的石室中间有一座石台,台上坐着一名毫无生机的女修,观其面容并不苍老,像是死在了三十出头的年纪。而用神识探查骨龄,就能发现她实则已有近三百岁,而金丹期的寿元极限正是三百岁。
她身上的防御裙早就失了灵气,不过三阶法宝的用材经得起岁月摧残,瞧这模样,应是还要上百年才会化为尘埃消散。
“大师姐,我没盗墓经验,现在是不是该对着这位前辈拜上一拜以示尊敬?”蔺不屈见她站在门口不入内,也跟着停下脚步,老老实实立在她身后。
拂衣一脸莫名地回头看向他,道:“人都死了还拜她作甚,修士不拘小节,她既留下遗府等待有缘人,就是知晓灵石迟早有被取走的一天。”她说完一脚迈入石室,朝后方三个巨大的箱子走去。
蔺不屈赶紧跟上前,见她蹲在箱子前方探出神识扫来扫去,也跟着一起用神识查探起来。“大师姐,这阵法好复杂,而且好像不是防御阵啊。”
“嗯,的确有些复杂。”拂衣皱着眉一脸凝重,难怪上任国师不愿耗费精力破阵,因为这是一道自毁阵法。“若是强行破除,阵法会向内发出攻击,毁掉里面的箱子和灵石。”
三口箱子都是普通灵木制造而成,经不起折腾,至于灵石,炼气中后期修士用点力气都能捏碎,更是承受不住阵法的威力。
“那怎么办?”蔺不屈还以为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掉,只等入内后拿起箱子就走,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我试试解阵,你先疗伤,顺便注意外面的动静。”拂衣说完便投入到阵法中,将后背交给蔺不屈非常可靠,她半点都不会迟疑。
神识缓缓探入地底,她很快感应出阵基是一根根三阶阵旗,原本不该被她轻易寻到,但经不住时间摧残,灵气消散了大半,隐匿之效也随之减弱了。
这副阵旗的品阶原本应是三阶超品,若是再早上数十年,拂衣就算有再多记忆都不可能撼动,而现在,阵旗的品阶约等于三阶下品,想要解阵只需耗费一些时间与精力即可。
第261章 解阵
每一个时代的阵法都有一定程度的改变,若单纯用进步或退化来概括并不公平,只能说顺应当代天地间的情况,做出相应的改变来适应。中古阵法简洁大气,十分受人推崇,但学习起来十分困难,门槛过高,会导致习阵者越来越少,精进者更是十不存一。
大道至简,让下域修士直接领会精简后的“阵道”实在是有些为难。如今的阵法较为繁复,正是因为越复杂的布阵方式,对于生灵来说越好理解,正如同功法一样,越啰嗦、越反复强调解释一些“道”理,修士们反而能够更好地理解。
“这阵法倒与中古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看来这位前辈对阵道颇有钻研,只是比起小桐师叔还是差了太多。”拂衣身上的防御裙、传讯符宝以及身份令牌都具有中古阵法的痕迹,时时用着瞧着,自然有几分了解。
再加上她前世为了练好剑阵,在阵道上下了不少苦功,对中古阵法也算是略知一二。
“自毁阵法与别的阵法本质上并无区别,无非就是利用天地之力达到目的,想要解开此阵不大容易,但想个法子变一变阵应该不难吧。”拂衣的神识很快摸清了大部分阵基所在,但她仍能清楚地感知到,地底还隐匿着一部分阵旗没有被她找到。
这样一来,想要寻出漏洞钻进去取物就有些难度,唯有在已知的基础上让阵法生变,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取出里面的箱子。
拂衣的神识分为千丝万缕铺开在地底深处,分散识海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在进阶筑基中期后更是如同本能反应,完全不耗费精力。
她没有急着移动任何一根阵旗,凝神屏息感应着它们的存在,以及到底牵动着天地间的哪一种力量。“好在是八卦阵,还未牵扯到七星阵,否则再借我一个小境界的实力也没用。”
当今阵法笼统可分为九宫八卦七星,六合五行四象,以及三才两仪一元。炼气期道金丹期的修士,顶多能够领悟到七星阵法,即借助星辰之力化为己用,能做到这一步便算是在阵之一道走得较远了。而九宫阵与八卦阵,才是低阶修士们使用频率最高的阵法。
至于六合、五行、四象阵法,下域少有人能够全部精通,习阵的元婴圆满能布置出五行大阵,但想要悟透四象阵法还需等到境界更上一层楼。
正因为如今阵法等级分化明确,所以才会入门容易精通难,但只要明悟了其中深意,就能将九宫八卦七星等阵法组合成精妙大阵。
组合大阵的阵基多、分布广且复杂,但往往更容易寻出破绽,而眼前这座自毁阵法只是八卦阵,行阵手法又具有中古的简洁之风,这才导致拂衣挠头又皱眉,久久没寻出变阵的法子。
“大师姐,变阵不是随便移动一下阵基即可吗?要不要抽一根试试?”
“没那么容易。自毁阵法精妙就精妙在,一旦受到外力触碰,就容易直接激发阵法。要是别的什么阵,倒是还能冒险一试。”
变阵的风险很高,要是运气不好抽错了阵基,很有可能把一处无害的防御阵法变成困杀阵,到时候若身在阵中就只有死路一条。她与蔺不屈现在还在阵外,不至于被这阵法困进去,唯一需要防止的就是激发自毁,或是不小心改变成对外攻击的阵法。
“阵道变幻无穷,些微的改变就能组合成全然不同的阵法,我们没有试错的机会,只能小心为上。”拂衣解释了几句又沉浸在阵基之中,一炷香之后,她终于从一道阵旗中感应到变幻的契机。
“这处阵旗似是引动地底土灵的根源,我试试能不能断掉,若是可以,整个阵法的效用就会大打折扣,再想寻觅破绽就容易多了。”
拂衣说完就将散开的神识收回,集中在刚刚寻到的阵旗之上,三阶阵旗的威压不弱,但她的识海相当于筑基圆满修士,是以不曾感受到太大压力。
“大师姐,要不要帮忙?”
“不必。”
拂衣一边回应,一边用尽全力将阵旗朝东方移动,土为中方、主融合,性质包容,如一名敦厚老实的付出者,将自己沉重的力量徐徐传达至需要的地方。而木为东方,虽也有柔和治愈之力,但对土却有着绝对的克制。
她无法强行将阵旗牵扯出来,那样需要耗费太大的灵力,弄不好还会让识海遭到阵法反噬,是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借力打力,达成目的。
“成功了!”拂衣感觉到阵旗偏移,立刻飞身后退,并未急着去观察阵法的变化,她先要确定自身安全,再去看看效果如何。“小师弟,劳你走两步。”
咳,不是她自私让蔺不屈冒险,是她耗尽神识没办法做到精确观察阵法,再说了,小师弟恢复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起来做点事了。
蔺不屈闻言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一脸不信任地问拂衣道:“大师姐不会将阵法变成对外攻击了吧?”
拂衣沉吟片刻,十分无赖地道:“这我可不保证,不过做人的乐趣就在于未知嘛,小师弟,我看好你。”
蔺不屈抽了一口冷气,摇摇头接着往前走,来到阵法屏障前方都不曾感觉到危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按照拂衣的指导,按照特定方位将神识探入地底,很快找到了被移动过的阵旗。“好像是在牵引木灵气,而且阵法气息都被削弱了九成。”
他惊喜地转过头,这回脸上再无半点怀疑。“没想到大师姐还通阵法,我还以为剑修都只练剑呢!”
“那是普通剑修,我能一样么?”拂衣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按照对阵法的记忆指引他继续解阵。
蔺不屈的神识不断在地底变幻着方位,时而向下潜,时而往斜上方窜动,半柱香过去,他明明像是将神识延伸到了更深的地底,谁知却一下钻出了地面,成功探到了三口大箱子。
阵法的巧妙之处就在于此,看起来明明是死路一条,走过去却会发现生机。而明摆着毫无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死地。蔺不屈的神识包裹住箱子,按照拂衣的吩咐,从另一条路线将东西顺利带了出来。
两人隔着阵法都已感觉到灵石的气息,此时此刻,更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枚灵石散发出的精纯灵气。拂衣喜笑颜开,恨不得生一根尾巴出来摇一摇,穷了整整四年的蔺不屈更是忍不住感叹道:“全是中品灵石啊,这下可赚翻了!”
第262章 来讯
两人卷起三个大箱子,清理了遗府中的气息与痕迹,匆匆离开黑山岭向乌兰国飞去。
回到庄子,夕阳刚刚落下,钟韵正带着三个孩子在后山玩耍,感觉到两人的气息由远至近,这才带着孩子们和一桶小鱼、一串小鸟御器归来。
钟韵小时候除了修炼就是看玉简,从来没有经历过上山捉鸟下河摸鱼的经历,正好三个孩子修炼空余都想着玩,她就顺势满足了一下自己的童心。
本着尽量少杀生的心,钟韵一向不去深山老林中猎猛兽,只对鱼和鸟下手。鱼是因为孩子们爱吃,鸟么,是受到了拂衣时不时的嘀咕影响,被洗了脑,她也认定世间九成的鸟都不是什么好鸟,既然如此,不如炸来吃掉。
就这短短几天功夫,后山林子的鸟兽少了大半,搞得易正、易邪和高乘清都时常嘀咕着“鸟过一定要拔毛”。
“你们回来啦!”钟韵拖着一溜串黑不溜秋的鸟雀从飞行法器上跳下,由于她壕无人性,飞行法器时常换来换去,这回又已换成了一件二阶超品的黑色羽毛。
三个孩子欢喜地冲上前去,围着拂衣与蔺不屈打听探险的经历。这几天,高乘清变得活泼幼稚了许多,只是比起易正、易邪来还是稳重不少。
拂衣看着孩子们一天一个变化,还都是往好的方向奔去,心中无比熨帖,也无比庆幸自己没有一时狠心,选择不带他们一起生活。
蔺不屈话少,坐到一边就开始清点灵石,孩子们一边摸着亮晶晶、五颜六色的灵石块,一边听拂衣说起这回短暂历练的经过。听说途中还遇上了金丹初期修士,孩子们连连惊呼出声。
他们已经知道修士的境界差异如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像他们一起攻击钟韵,钟韵都能笑眯眯地什么也不做,动动神识就将他们全部摔翻在地。这还是闹着玩,若是生死之斗,他们哪有反抗之力?
“拂衣,你和蔺不屈真杀了金丹修士?”易正双手捂着脸颊,满眼写着惊悚。“太厉害了,可是好危险啊拂衣,以后还是逃跑吧!”
拂衣忍不住闷笑出声,哪怕没了记忆转世成为小孩子,建议人家逃跑的性子还是丝毫不变啊。“打不过的时候我就跑,放心吧,我死不了。”
“看看阴阳人储物袋有什么好东西。”钟韵很清楚拂衣的实力,这场越阶击杀对她来说并不算震撼,只是隐隐有些小骄傲。“怎么说也是金丹修士,法宝灵石不会少!”
三大箱子中品灵石,一共三千枚,拂衣与蔺不屈一人分得一千五百枚,而储物袋中的物品,蔺不屈却不打算要。
“都是大师姐的功劳,我得了这么多灵石已是足够了。”蔺不屈语气坚决,一副死都不肯再分任何宝物的模样。
拂衣深沉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小师弟不必如此,你不要,我开心着呐,不会多劝你的。”
钟韵哈哈笑出声来,她就知道拂衣会这样说,对宝物和灵石的热爱,那是同门之情都无法撼动的啊!
三个大人三个小孩凑在一堆,六颗脑袋几乎快要顶在一起,待拂衣打开储物袋将里面东西尽数倒在地上,六人齐齐“咦”了一声。
那语气,嫌弃中带着惊讶,惊讶中带着失望,复杂极了。
“白打了一场啊!”易邪看着地上少得可怜的东西,颇为同情地看了拂衣一眼,二十枚中品灵石,两件难看的男装,一副三阶下品弓箭,连丹药、灵植和妖兽材料都没有一份,穷到这地步也是绝了。
拂衣哼哼唧唧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冒着生命危险一战就换来这点儿战利品,实在是不划算啊。好在还有遗府中的灵石作为安慰,否则连服下的丹药都赚不回来,简直亏大发了。
不过拂衣很快就想通了,她身边的修士都很富裕,那是因为有的出身家族、有的自家有店,而她与蔺不屈又能在宗门随取随用,再不济还能凭实力去赚。
而世间大部分散修其实都很穷困,要养法宝、买丹药、购秘术......有些特殊情况还需要灵石作为阵基布阵,大多数时候都是入不敷出。想要大量赚灵石就得浪费修炼的时间,很难两全。这还是灵气未彻底衰败的时候,再过几年,资源逐渐稀少,散修们就会越过越穷。
说起来,她还得趁这几年多搜集一些稀缺灵植矿材,有些东西很快就要衰败至灭绝,以后转手简直大赚特赚。现在只有大型宗族元婴修士感知到不对劲,低阶修士们还毫无感应,正是她行动的大好时机。
待去过困龙渊秘境,她就得去四处游历搜集资源了,想到很快就要与三个孩子告别,拂衣心中有那么一丁点儿不舍,淡淡的,倒也不至于显露出来。
她经历过的离别太多,原本不会有太多感慨,只不过易正易邪的情况太过特殊,指不定哪天就有了传承记忆,成为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人。因为这不可确定性,导致她对这场离别有着不一样的心境。
“有传讯符来了。”蔺不屈忽然转头看向远方,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一道灵光倏地朝院子闪来,稳稳当当悬浮在阵法屏障之外。
拂衣神识一动将符箓收入手中,感受到宋鸿远留下的气息,转头冲钟韵一笑。“该出发啦。”符中讯息正是通知她们前往传送广场汇合,苍云域距离灰星域不远,只需短距离传送即可抵达。
钟韵满怀期待,跳起身来对三个孩子道:“我们走啦,你们跟着蔺不屈好好修炼,不可懈怠。”
三个孩子连声应是,眼中充满了对探险历练的向往,易正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不要去太久呀,回来给我们讲讲好不好玩。”
易邪抿着嘴不说话,看样子也有些舍不得,而高乘清面上并无太多情绪,只垂下眼轻声道:“拂姐姐,钟姐姐,注意安全。”
带着孩子们与蔺不屈的叮嘱,拂衣与钟韵兴致勃勃地跃上飞行法器,朝约定好的地方匆匆赶去。
第263章 困龙渊
传送广场距离乌兰国较远,两人紧赶慢赶三个月,中途还路过了灰茫茫的虚无,终是在约定好的日子抵达了目的地。
刚一跃下飞行法器,两人就看到那道黑不溜秋的熟悉身影。比常人瘦长的身躯晃荡再一身黑袍中,脸上仍戴着一层隔绝神识的黑色面罩,从前略显凌厉的眼神,如今稍微柔和了几分,但坚毅之色仍不曾改变。
见两人到来,他匆匆迈步走上前拱手道了一礼,语气中难得带了些雀跃。“许久不见,二位道友风采依旧。”
“嗨呀,进了宗门就是不一样,居然学会说客套话啦!”钟韵笑眯眯地调侃起来,看到宋鸿远的变化,不由得对极道宗多了几分好感。能让门下弟子往好的方向转变,就说明大环境十分正面积极,至于功法与行事作风异于普通道修,那也不过是宗门宗旨不同罢了。
拂衣也跟着点点头,道:“宋道友灵息沉厚,看来当初选择极道宗真是极好的决定。”
宋鸿远颇为感慨地点点头,当初抱着极大的期望与忐忑入宗,没想到宗门当真不介意他功法的阴厉,更不在意他脸上被百年烙留下的伤痕。同门之间虽很少亲密交际,但大体上都维持着和气,偶尔为任务明争暗斗一下,但都不至于互相下死手。
就像这一次,他能领到这份被所有人觊觎的任务,一是因为小小贿赂了一下管事,二是因为在宗门擂台上接受了许多同门的挑战,他胜出,任务自然顺利到手。
“宋道友,要是贵宗弟子心有不甘,会不会偷偷跑去困龙渊捣乱?”钟韵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秘境本就危险,还要防备身后,风险就会无限增大。
“二位尽管放心,极道宗看似规矩较松,实则对弟子要求十分严格。宗中严令禁止互相干扰任务,如有违背,只有死路一条。”宋鸿远对此十分放心。
他也是进宗后才知道,原来极道宗不像别的宗门,只会罚弟子去某地思过。若是严重违反宗规,会被执法堂的人带入死阵,有这等威慑力,谁还敢以身犯险。
“那就好,如今苍云域应该乱成一团了,我们正好能趁虚而入。”拂衣一边说一边往传送阵方向走,前往苍云域的阵法前空无一人,看来许多修士都知道了极道宗与血煞宫的争斗。
三人缴纳灵石入阵后,守阵修士也不再等待,迅速启动了阵法,灵光只一闪,入目的景象就已变了个样。
“有杀气。”钟韵刚一出阵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紧张兮兮地看向周围,差点就要祭出惊辰防御。
宋鸿远被她这动作影响,跟着紧张起来,结果转眼一看拂衣,发现人家压根没反应。“拂道友,你没感觉到杀气?”
“感觉到了啊。”拂衣指着极远处的天边,那里有一线红光,说是光其实也不尽然,因为传至此处的气息中还有血腥煞气,说明那是一片染了血的雾。“那边有高阶修士斗法,没有杀气才怪。这对我们没什么影响,赶路的时候避着些就是了。”
她淡定地祭出沉雾一跃而上,对两人招招手道:“走啊,大好的宝物等着呐!”
两人闻言也不再疑神疑鬼,祭出飞行法器,收敛了灵光与气息,朝着困龙渊方向疾飞而去。
苍云域作为资源不丰、天道不完整的中型域,平时并不被外域修士所喜,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存在感,偶尔被提及,也只是因为这里有个行事荒诞的血煞宫。
这里没有独一无二的珍奇资源,无法吸引太多修士来历练,仅存的几个小型秘境都只限于炼气筑基修士进出,而且还被血煞宫等势力牢牢把控,实在是让人生不出前来逛一逛的心思。
近段时间倒是有人试图入内争取秘境,或是趁乱抢夺血煞宫资源,但极道宗修士不会允许到手的东西被人夺走,血煞宫修士也不愿再有人来添乱,是以一旦有外来修士试图掺和进来,就会遭到极道宗与血煞宫两方追击。
唯有极道宗本宗弟子,能够顺顺利利抵达每一处资源所在地。
一路风平浪静,偶尔遇上金丹修士斗法,三人都会远远躲开,由于其中一方必然是极道宗修士,看到宋鸿远的弟子服与身份令牌都会尽全力拖住对方,是以他们不曾陷入到任何危机之中。
“总算是有惊无险。”抵达困龙渊的时候正是深夜,拂衣看着身后远去的法术光芒,再一次松了口气。那是一对金丹中期修士,极道宗前辈稳稳占据上风,让他们有机会从空隙中顺利穿行至目的地。“里面看着阴森森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镇守。”
“宗门长老已将元婴金丹尽数引走,筑基修士也死的死、跑的跑,这里不会有太多人。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机会很大。”宋鸿远说完又道,“我先进去探上一探,若有危险,二位只管逃生,我有办法离开。”
钟韵忍不住好奇道:“你有什么办法离开啊?”
宋鸿远眼角微抽,他就是随口一说,他哪儿有什么办法离开?不过是想让两人没什么心理负担直接逃命罢了。
拂衣一眼就看出他的意思,摆摆手让他赶紧去。“探吧探吧,有危险一起上,不过就是打上一场,我正愁无人练剑。”
钟韵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问了傻问题,嘿嘿笑着点点头道:“对对对,我和拂衣可不是只贪宝物不付出的人。宋道友小心,有事只管大喊一声。”
宋鸿远眼神未变,语气却莫名柔和了几分,供一拱手道:“那好,二位稍候。”他说完身形一闪融入暗夜,气息消失得无踪无影,看样子近些年实力大有长进。
“拂衣,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待着特别舒服?”
“啊?阴森森,一点都不舒服啊。”
拂衣好奇地看向钟韵,难道这傻大姐在外域有过什么暗黑经历,如今喜好都有变化了?
钟韵沉默着仔细感应了一下,有些不大确定地道:“光凭气息感应不出什么来,可是我就是觉得此处让我很安心。”
“灵觉如此,必有好事。”拂衣开心地拍了拍她的肩,“秘境中多半有适合你的宝物,这下可好,不管整体收获如何,总算不是白跑一趟!”正说着,里面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轻响,拂衣探出神识一扫,只见六只二阶初期六足妖蛇飞速朝这方窜来。
第265章 深渊之下
拂衣三人稳稳保持着即将落地的姿势,在飞行法器上巍然不动,仿佛没有听到这一声呵斥。不是因为他们胆子大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而是赵姓修士转头的方向压根不是冲着他们,而是冲着另一边。
“居然还有人来,看样子也是筑基期。”宋鸿远有些惊讶,困龙渊小秘境不会被高阶修士放在眼里,低阶修士又怕搅入两宗纷争,轻易不会冒险入内。他更不相信极道宗内会有人抢夺这份任务,与血煞宫相似的是,他们宗门也有追踪弟子的隐秘手段。
拂衣闻言探出神识,小心翼翼地在前方一扫而过,这一探,竟还真的探出个人来。“筑基圆满男修,外表瞧着三十来岁,气息沉稳,丝毫不慌。”
钟韵在识海中啧啧感叹道:“我们在这儿吓得动也不敢动,人家居然丝毫不慌,境界高就是不一样。”
三人传音窃窃私语,那一边两名血煞宫弟子已经祭出法器准备好开战,中年男修一步步走出黑暗显露出身形,像是在闲庭漫步,惬意又轻松。
“站住,不许往前走,此处乃血煞宫秘境,不对外......”赵姓弟子毫无底气地喊了几句,结果却被对方轻笑声打断。
“呵呵,你们拦不住我,只会白白送命,若是放我进入秘境,反倒可能留下一条小命。”中年说话时轻飘飘的,语气却无比笃定,悠悠闲闲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打。
孙姓弟子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道:“拦不住你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同归于尽!”
“道友此言差矣,”中年负手上前几步,眼神忽而凌厉起来,气势逼人,“血煞宫必亡,牵连你们气息精血的大阵会被极道宗摧毁,到时候想逃离生天还不是轻而易举?为一个坠入深渊的门派卖命,当真值得?”
听到这话,两名弟子眼神闪躲、神情犹豫,半天都不曾开口,显然是动了心,拂衣见状忍不住在心中暗叫一声“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神助攻”,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悄悄潜入更适合他们三人。她与钟韵、宋鸿远的外显实力不够,就算出面用言语威胁也不一定有效果,说不定还会引起这两人叛逆之心,直接动起手来被人捡了便宜。
中年好歹是个筑基圆满,对于实力一般、早无死战之心的中期弟子来说,已经是很大威胁了。不过这两人心中仍存着对门派的敬畏之心,于是梗着脖子不曾放松。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忠于血煞宫,绝不会退让!”赵姓弟子义正言辞,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己都有点相信自己的鬼话了。
孙姓弟子也跟着嚷嚷起来,吼破了音,一副生怕落于下风的模样。“不错,我们宁死不屈!”
中年哼笑出声,也没有急着出手,而是一步步引导道:“你们是担心血煞宫灭亡之后无依无靠,沦为散修过不下去吧?若此时助我一臂之力,我会记着这份人情,来日必将回报。何况外面的门派势力那么多,你们二人也算得上年轻有为,何不加入更好的势力?”
孙姓弟子还想继续怼,结果却被赵姓弟子一把拉住。
“够了!道友处处以利引诱,在下实在听不下去!”赵姓弟子一脸傲娇,眼神微微闪烁,“哼,总说这些有的没的......若真是如此,道友何不直接拿出引荐信物赠与我等,好让我等心中有个底?”
拂衣差点没被他山路十八弯的说话方式笑显形,好在及时稳住,没有暴露自己的气息。她还以为这俩当真被激到忠于门派,没想到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筑基圆满的中年愣了一瞬,最后还是保持住了高高在上的风范,神识一动牵出两枚木质令牌,上面雕刻着花里胡哨的美人纹饰,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势力。“此乃妙仙阁飞仙令,只需带着令牌前往即可提出一个要求。”
“拿着这个就能加入妙仙阁?”赵姓弟子吞了口唾沫,双眼都有些发红。孙姓弟子整个人都傻了,嘴角微微向上牵起,眼神像是看到了极远处。
“妙仙阁是个什么地方?”钟韵好奇不已,听名字莫非是个女修居多的门派?
拂衣也没听说过这等势力,但眼珠子一转,就见宋鸿远目露鄙夷,还有一丝不自在,她忽然就有些明白妙仙阁是做什么生意的了。“应是专供舞姬炉鼎之处。”
三人隐藏得极累,一直保持着即将落地的姿态不敢有半点变化,好在那边很快谈妥妙仙阁之事,两名弟子开开心心收下飞仙令,将一枚打开秘境入口的灵珠取了出来。
“道友且去吧,秘境中的宝物......嘿嘿,分我们师兄弟一半就成。”赵姓修士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看到了美人和资源在向他招手。
中年闻言微笑不语,接过灵珠也没急着离开,眼中暗藏着古怪的神色,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瘆得慌。沉默片刻,他身上忽然爆发出两道暗芒,在血煞宫弟子毫无防备之时钻入眉心正中。
那两名弟子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咕隆,紧紧握着飞仙令向后仰倒过去。
“三位道友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出来了吧?”中年探出两缕火苗烧掉尸身,连两名弟子身上的储物袋都一并烧掉,看起来是瞧不上这点儿小零头。
拂衣闻言心知躲不过去,他们都来不及使用秘术隐匿,被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中年早就看破,等到现在才出声揭穿。“道友是想合作?”她笑眯眯地跳下沉雾,甩了甩略有些僵硬的腿,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人很难生出戒备之心。
钟韵与宋红也分别跳下法器,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跳出黑暗,中年神情不变,仍是似笑非笑地道:“道友也太天真了,你看看我这模样,是想与人合作的么?”
拂衣嘿嘿一笑,摇摇头道:“哎呀,道友对我们还挺诚实的嘛,我看你也确实不像想合作。”她话音还未落下,身形忽地消失不见,身后钟韵与宋鸿远对她十分了解,听到她叽叽歪歪就知她在准备消失偷袭,于是短短两息之间,两人也默契地激发秘术消失在原地不见。
第266章 装逼遭雷劈
中年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晚,他原本以为两个筑基初期,一个筑基中期,还不如刚刚那两名血煞宫弟子实力强大,这三人看着又是一副神叨叨、傻兮兮的模样,说不定无需耗费口舌,随便吓唬吓唬就跑了。
可三人忽然的消失证明,他们研习的秘术品阶远超自己的想象,刚刚之所以会被发现,不过是来不及使用秘术隐匿罢了。若一开始就如此,他恐怕到现在都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中年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他会不会有可能折在这黑暗之中?
嗖嗖嗖——
三道白光从后、前、左三方凭空显现,只见剑气凌然,不见利剑究竟身在何方。白光之中除了剑修特有的金灵力与剑气,还夹杂着一种令他无端恐惧的气息,仿佛是来自于天地间最纯粹的原始力量,粗犷未经雕琢,却对世间生灵有着极强的压制。
剑气是借助灵力与心中感悟而发,他不是没有遇上过剑修,是以再强大的剑修都不至于让他心生恐惧,可这种蛮荒力量让他浑身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在颤抖,好像这气息便是世间万物的主宰者。
“道友手下留情,我愿......啊——”
中年的话还未说完,头顶忽然传来轰隆之声,如同雨丝般的紫色雷光速速降下,毫不留情地劈入灵光护罩,震得他浑身发麻手脚无力。
中年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委屈,他堂堂筑基圆满,走出去好歹也能被许多修士尊称一声前辈,可今天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剑气雷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到底是遇上了哪里来的冤孽?
“拂衣,放着我来!”钟韵很少遇上比自己境界高的修士,一时间手痒得紧,最关键的是,拂衣都这么厉害了,她也好想表现表现啊。
“不,你们放着我来!”拂衣还未开口回应,隐匿在山石之中的宋鸿远虚幻出一只黑色利爪,如疾风闪电,迅猛有力,阴森森的气息与困龙渊融为一体,根本察觉不出利爪攻击的方向。
中年只觉后心一凉,本能地向左前方闪身避去,结果一团白茫茫的剑光迎面而来,他浑身剧痛喷出一口浊血,再次扭转身形朝右躲去,还未迈出双脚,又见一道月牙状紫光朝自己劈来,刀气霸道至极,震得他经脉肺腑寸寸开裂。
“你们不是......不是说好放着一个一个来么?”中年被三人夹击,心中委屈不由得增加了几分,这三人难道不是出生入死的好同伴么?为什么不互相谦让一番,好让他逐个击破?
拂衣才不理会钟韵与宋鸿远的要求,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筑基圆满,不拿来练手简直对不起乾坤和自己的丹田。她化尘随风而动,乾坤随心出击,在铮铮嗡鸣声中锋芒毕露,再不愿隐在黑暗中。
银光划破黑暗,乾坤一声声清越吟唱,将这深渊中的阴森寒冷尽数驱散。剑起,山石崩裂,剑落,气浪升腾,当中年终于祭出瓶型法器试图反攻时,看似毫无章法的剑气竟在一瞬间凝聚成圆,中间一道曲线将之一分为二,带着摧山断岳的威势缓缓压向白色宝瓶。
“这是什么鬼东西?!”中年实在忍不住惊呼出声,他活了整整八十余年,走南闯北战无不胜,自认也算是颇有见识,没曾想今日一次竟遇上三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攻击。
这还是剑气吗?为什么不能学别人的剑气,安安静静地化作灵光攻击?中途变个形状是什么操作?中年心中满是疑惑,同时又被那一分为二的圆死死压制住,他的法器原本是二阶超品,此刻却比一阶下品法器还要无力。
他聚起浑身灵力试图让宝瓶旋转,看看能否将这古怪剑气尽数吸收,若是能够炼化为己用自是更好,然而这一动之下,他立刻后悔了。
“遭了!”中年心中一惊,再次喷出一口浊血,心中暗骂一声倒霉,这一回他真的失算了。宝瓶不是无法吸收剑气,那圆乖乖巧巧地随着吸力钻入其中,可是下一瞬间,瓶身立刻显出无数裂痕,哪里还有什么炼化之能,短短数息就已化作齑粉随灵气漩涡消散不见。
“贪心不足啊。”拂衣笑眯眯地显出身形,其实心中也有一丝疑惑。她并未主动将剑气凝聚成圆,更不曾让其转变成近似丹田双鱼的形状,她只不过是任由黑鱼气息疯狂注入乾坤,心中忽而感悟道一丝奇特的道蕴,结果挥出来的数百剑便凝聚成了全然陌生的状态。
说实话,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实力给吓了一跳,本以为此战还会持续一个时辰,但剑气凝聚成伪双鱼形状的瞬间,她就知道这一战很快就要结束了。
轰隆隆——
一道道月牙状刀光席卷而出,伴随着雷声轰鸣,震耳欲聋。钟韵也大着胆子显露出身形,踩在黑色飞羽之上,紫衣随气浪疯狂向后卷起,发丝如一团朦胧黑雾,她右臂纤细却有力,向前伸出的瞬间,惊辰倏地从高空之中飞来,少女与刀,对比鲜明却又无比和谐。
“二位道友还真是不给人留机会啊。”宋鸿远眼中含笑,从山石之间蹦出,化作一道黑色残影朝中年飞射而去,双手变幻招数的速度快得惊人,一只只黑色利爪如地底深处钻出的阴魂之手,阴厉且狠毒,令人防不胜防。
诡谲的战局让中年心生退意,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有快跑多快。至于反过来打脸什么的,他这辈子是不打算指望了,这三个一看就是狠角色,还是远远躲开比较划算。为了一处秘境把命葬送出去,实在是不值当。
说服自己逃命之后,中年立刻祭出一枚远距离传送符,这等带有一丝空间之力的符箓珍贵无比,可遇而不可求,有灵石都不一定买得到。手持符箓心中不慌,中年神情再次恢复了镇定,灵力朝符中注入的瞬间,他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吼道:“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拂衣:“???”远距离传送符?好东西,她要定了!“乾坤,杀了他。”
嗖嗖嗖——
利剑在空中一搅,周遭灵气霎时间翻滚如海啸,一重又一重剑气巨浪席卷而去,中年差点从飞行法器上跌落。下一瞬间,雷光黑爪纷纷而至,打断了注入符箓中的灵力。
轰隆隆——
一道惊雷裹挟着刀气从天而降,在感觉到肉身开始碎裂的时候,中年心中仍在后悔:早知道就不吼那句装逼的话了。
第267章 秘境开启
看着碎不成形的中年尸身,以及被剑气彻底毁掉的二阶超品宝瓶,三人一时间有些唏嘘,他们真的是太厉害了啊!虽然是三打一,但境界比人家低了那么多,能在一炷香功夫内将其击杀,实在是不容易。
拂衣神识一动牵起储物袋向内一看,三千枚中品灵石闪闪亮亮,晃得穷兮兮的她眼睛发光,还有九千枚下品灵石,以及许许多多能卖上好价的法器和资源。“赚了赚了。”
三人平把灵石平均分了,余下的杂物随便划拉成三份,一人一份,也不拘谁分到的东西品阶高,终归都是大赚了一笔。
算上这一笔收获,拂衣身上已有八千下品灵石,一千五百九十枚中品灵石以及一百极品灵石,粗略估算了一下分到的杂物,也能卖到一千中品灵石。
“那个,跟你们商量一下啊,我能把传送符留着么?”拂衣可怜巴巴地眨着眼,试图引起两人的同情。
宋鸿远眼角微抽,非常不适应地摆了摆手道:“拂道友赶紧收起来吧,何必用表情吓人。”
钟韵也跟着点点头道:“就是就是,想要你就说嘛,反正我们都打不过你。对了,这个飞仙令我们要不要留着啊?”
她说着将尸身劈成焦土,蹲在地上研究起中年用来诱惑血煞宫弟子的令牌。长方形令牌上雕刻着美人飞天图,背后刻有“飞仙”二字,内里阵纹并不复杂,只是一些使令牌坚固的常规阵法。
“你们俩分了吧,我对美人不感兴趣。”拂衣大方地摆了摆手,飞仙阁要是普通吃喝玩乐的地方,她还有兴趣去当一次贵客乐呵乐呵,提供炉鼎之地,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入。
每当想到有人利用实力不高的女修来修炼,她就恨得牙痒痒,一是想到了万妖山脉中数不清的女奴,二是想到姐姐两世都没有落得好结局,心中难免有些遗憾愤懑。
钟韵撇撇嘴,灵力一转劈出一丝雷光将手中令牌震碎,满不在乎地道:“美人我见多了,我也不感兴趣,宋道友,你自己去吧。”
宋鸿远连忙化出一道黑色利爪,将钟韵递过来的飞仙令捏碎。“二位道友别调侃我了,我历来不喜此道。”他倒不是在女修面前装模作样,而是一向看不惯曾经的主上——贾千诚的所作所为。
微云岛上的女修大都是可怜人,他虽做过助恶为虐之事,但从来也只是为贾千诚解决一些小麻烦,从不曾掺和道岛上的生意中。
三人毁掉令牌不再耽误,拿着那颗能够开启秘境入口的灵珠,飞身沿着深渊往下行去。困龙渊狭长幽静,终日不见阳光,里面的阴冷是从地底、从岩石、从每一寸空气中散发出来的,若不用灵力护体,筑基圆满修士都会感到背脊发凉。
深渊底部的地势呈下坡状,他们潜入的位置算是正中,一路下行约莫半个时辰,三人才看到远处山壁之间的一道黑色漩涡。
漩涡中如有血丝游动,看上去诡异非常,那是血煞宫设下的杀阵,防止修士强行闯入其中。不过极道宗早就有所准备,就算没有拿到灵珠钥匙,宋鸿远手中亦有宗门任务堂传下来的解阵方法,所以一开始他们没打算惊动血煞宫弟子。
“你们往后退一些,我来开启秘境。”拂衣将手中珠子托了托,见两人听话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朝里面注入了一丝较为柔和的木灵力。毕竟是全然陌生之地,万一开启时有什么危险或冲击,她的反应也比钟韵、宋鸿远快上许多。
果然,灵珠刚刚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阵法之力,就见黑色漩涡中的血丝不断翻腾,好像在挣扎着不愿离开。与此同城,整个入口散发出阵阵阴森刺骨的冲击,无形气浪朝四面八方推开,震得两边山壁碎石纷飞。
拂衣早有所料,心念一动唤出乾坤将迎面而来的冲击劈散,霸道的剑气横扫开来,阴寒之气立刻退散,在漩涡中疯狂窜动的血丝终于安分下来,徐徐朝着同一方向游动。漩涡中间渐渐显露一道水波纹屏障,秘境内部的气息正从里面缓缓涌出。
钟韵大步上前,仔细感应了一下,双眼顿时亮晶晶的,语气更是无比雀跃。“这里肯定有适合我的东西,虽说还没感应到雷灵力,但溢出的气息让我十分心安。”
拂衣与宋鸿远并无相同的感受,不过这样反倒更好,要是三人都感觉到心安舒适,那宝物最后给谁都不公平。
“走吧,先进去看看。”宋鸿远上前两步后忽然站定,转身朝二人拱了拱手,略带歉意地道,“二位道友,里面的资源要上缴八成,我们只能留下两成,若是遇上奇珍异宝,二位可以留下,但......但就不好再分这两成资源了。”
“这是自然!”钟韵已经有五成把握,里面绝对有属于她的机缘,想想能获得一件最适合自己的东西,也比分到一堆只能换灵石的强。何况她本来就是靠着拂衣的关系来掺和一脚,顶多是刚刚斗法时出了点力罢了,就算宋鸿远再给她分,她也不好意思接啊。
拂衣跟着点点头,笑眯眯地道:“宋道友邀我们前来都是情分,我们也不是那等贪婪之辈。何况道友真诚直接,将话说到前头反倒更好。”
宋鸿远见二人没有计较,心下一松,他说之前就做好了会弄僵关系的准备,没想到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不过他转念一想,两人都是实力非凡之辈,从前也不为利益所动,四年来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心境应该提升而不是后退。
“走吧,我们......”拂衣话还未说完,就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秘境中传出,她本能地将剑插进地底稳住身形,却见钟韵与宋鸿远双双被吸入秘境之中。
哪怕本就是要进入秘境,拂衣仍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些古怪,可是两人都已入内,她也不可能留在外面不管不顾。“豁出去了。”她压制住心中忽然生起的不妙预感,收起乾坤任由那股吸力包裹住自己,往入口之中狠狠拽了过去。
第268章 河底宫殿
穿透屏障之后,拂衣迅速调整身形,在半空之中唤出沉雾稳稳立在剑身之上,神识与目光同时观察起周遭环境,这一看不由得庆幸自己反应奇快。
她是从秘境高空钻入,下方是万丈深渊,两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中间,横着一条看不见尽头与源头的长河,河水是赤红色,闪烁着不祥的血光。两边山壁红得发黑,也不知是被水流浸染,还是生来便是如此。
“小韵和宋鸿远去哪儿了?莫非这入口也是随机传送?”拂衣四下探了许久都不曾感应到活物存在,想来血煞宫是在入口设置过阵法,好让弟子分散进入秘境历练。
她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枚传讯符以及宗门传讯符宝,结果刻下的信息完全没有传达出去,符箓稳稳悬浮在她身前,符宝压根不曾亮起。“这就麻烦了,这么大的地方,上哪儿找人去啊。”
拂衣完全感应不到钟韵所说的安心舒适,是以无法随灵觉前往钟韵的目的地,她只能在里面游荡寻宝,至于碰不碰得到另外两人全凭运气。
“各玩各的也好,反正最终会被排斥出去,待汇合之后再清点收获也不迟。”
秘境开启的时间有长有短,小型秘境至多一个月就会自动关闭,这是内部天道不完善所导致的本能反应。秘境就像是一个反应迟钝的生灵,外来者在里面采取资源、破坏平衡,它们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够反应过来,将外来者全部排斥出去。
大型秘境内的天道相对来说较为完整,有些甚至相当于小型修仙域,需要更大程度的破坏才会引起排斥,开启的时间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一年都有。
“先下河里去看看,要是有什么稀罕妖鱼,还能钓一些出去换灵石。”修仙域有许多酒楼,专门收集各域奇珍异兽,用来制作灵膳吸引生灵前去享用。有些兽肉经过灵膳师特制之后,堪比灵丹妙药,一口下去就能感觉到灵力大大增加。
来到一处全新的秘境,寻找的无非就是外域寻不到的东西。拂衣缓缓降下沉雾靠近红色河流,到半空之际就觉空气湿润而滚烫,好像置身于蒸汽中。
“河里好像还真有鱼。”拂衣聚起一重灵光护罩,闷热感顿时消散了大半,她将双眼覆盖上一层灵力,看到平静的河水之中偶有小小浪花翻起,便加快了下沉的速度。
嗖——
一道红光迎面闪来,拂衣反应奇快,向右一个闪身躲开了袭击。定睛一看朝她冲来的光芒,竟然是一片金红色鳞片。“这是鱼鳞?居然还有拔自己鳞片作为攻击的妖兽?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嘛。”
攻击并不迅猛,反倒有些迟钝,一片片鱼鳞从河中窜上半空,好像一场从下至上坠落的小雨。拂衣躲得轻轻巧巧,很快钻过重重缝隙来到河流右侧的山壁之上,寻了一处好落脚的地方站稳,迅速收敛了气息。
借助防御裙的融入之力,拂衣整个人都与山壁融为一体,待灵息身形尽数消失时,鳞片雨戛然而止。“看来是靠感应来攻击,而且感知能力还不怎么强大。”拂衣放心地分出一缕神识往河流深处探去,看到景象却让她吃了一惊。
她的神识先是穿过河面进入水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金红色光芒,那光来自一群又一群的无名小鱼,有一阶、有二阶,正是刚刚用鳞片攻击她的鱼群。
再往下,金红色光芒逐渐变得黯淡,河水呈现出乌红色,看上去有些浑浊。除了无名小鱼,河中并无其它生灵。神识快要到底的时候,拂衣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建筑群。“河底怎会有宫殿?难道这秘境也不是天然生成?”
那些建筑的造型不似当今之物,她也说不清究竟属于哪一个时代,由于隔得太远,她的神识已至极限,再无法探索得更加清楚。“要不要潜下去看看......”拂衣有一瞬间的迟疑,顾忌的还是下方鱼群。
从刚刚的鳞片雨攻击来看,这些小鱼的实力好像不怎么样,但仍有两点让她不得不心生戒备。第一,小鱼数量太多,不乏二阶后期与圆满,成群结队地赶来对她很是不利。第二,河中既无别的生灵存在,很可能是因为小鱼比外显出的实力更加强悍。
“这里除了闷热外并无异状,按理说水土灵气浓郁之处,应是生灵的发源地与极好的居住场所,再古怪的河流中都会有许多不同的生灵生存,可此处只有这金红色小鱼,实在是不合常理。”
拂衣想了想,决定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潜入。“这两边的山壁一直扎进河底深处,若从山石间穿进去,至少能够避开鱼群攻击,省下不少灵力。”鱼群只在河流上层游动,完全没有靠近河底的意思,拂衣初步猜测,它们多半是本能地避开了宫殿群。
她可不愿错过探险寻宝的好机会,带着满心期待进入秘境,总得找出点儿什么来才会满意而归。拂衣身形一闪钻入身后岩壁中徐徐下潜,越往下行越是闷热。
一路潜入到河流所在的位置,拂衣隔着两重防御护罩都开始感到不适。“怎么会这么热......下面明明没有火灵气。”拂衣调动体内水灵在经脉中徐徐运转,不多时就觉肉身好过了许多。
岩壁内部沉闷又压抑,拂衣偶尔探出神识观察外面的鱼群观察,最终确定它们只在上层游动,绝不会进入水流浑浊的区域。但她没有急着离开岩壁层,忍着闷热继续下潜了一阵,才带着几分试探向外祭出一缕灵力。
白光在红得发黑的水中尤为刺目,随水流缓缓向前飘去,上面鱼群中,似有二阶后期、圆满的小鱼停顿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摇了摇鱼尾,继续悠然自得地在原地活动。
“这下应该安全了。”拂衣见鱼群对下方动静不感兴趣,这才放心大胆地钻出岩壁进入河流之中。刚一触碰到河水,那股令人不适的燥热瞬间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拂衣这才知晓,原来此处的热度来自于山脉而不是河流。她回头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鱼群,接着一头扎入更深处,随着双脚摆动的速度加快,不到一炷香功夫就来到河底宫殿群外。
第270章 宫殿
这声音犹如洪钟嗡鸣,震得拂衣心神跌宕,她攥紧了右手中的菩提珠,缓缓闭上眼睛收回神识,不再以任何一种方式去感知大殿中的一切。
一股奇异的苍凉感从胸腔传至全身,仿佛是受到来自于天地未开化初期某种强大力量的召唤,可是这感觉来得实在突兀,且十分不自然,这让拂衣本能地抗拒接受,不愿去探索这一声声召唤的来源与用意。
她再次感觉到自己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与在东青殿时的分裂有些相似,一部分自己认为应当顺从召唤,任由自己跌入幻觉之中,以便得出更多的真相;另一部分却是极度戒备,反抗剧烈,只想保持绝对的清醒。
拂衣没有思考太久,便决定加强第二部分的感知,她不能跌入幻觉,哪怕这幻觉有可能带来更大收获,她也不能冒这风险。
宁神香与菩提珠的效用越来越微弱,在这座被时间遗忘的苍茫大殿中,外力显得渺小而可笑。唯有意志,以及对未知的敬畏之心,能让拂衣在无形的危险中保持冷静。她心中念头急转,很快想到了用黑鱼气息来压制。
身体比思维只慢上一息,黑鱼气息从丹田传至周身的瞬间,拂衣就觉奇异的召唤消失不见,那道苍茫悠远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殿中寂静无声,像是从未出现过任何声音。
“幸好......”拂衣心有余悸地紧了紧右手,幸好她习惯了在任何情况下保持一丝理智,幸好还有黑鱼气息护体,少了任何一个条件,她都可能任由自己陷入大殿编织的宏大幻境中。
她隐隐意识到,这处大殿利用了生灵内心深处的渴望,渴望自己是独特的存在,渴望自己与远古洪荒时期有着一定的联系,渴望自己就是“魂归来兮”中的魂魄,更渴望自己是能影响大局的关键点。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就算我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局势,但也绝不会如这大殿暗示的这般重要。”拂衣终于找回了平常心,在黑鱼气息的滋养下,心神恢复到了进入大殿之前的平静。
“若是如此,说不定用黑鱼气息也能启动祭祀台?”想到此,拂衣眼前一亮,调动丹田中的黑鱼源源不断向外散发出无形无质的力量。
黑鱼气息缓缓注入祭祀台中,在接近晶石的那一瞬间,拂衣就觉自己再次“陷入”一片深海之中,正如上次在东青殿时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知自己的存在,目光与神识所及之处仍是大殿的景象,唯有一小部分意识认为自己身处深海之中。
她上一次就认定,这片青色深海乃是大殿的记忆,不是寻常的虚拟幻境。这一次,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拂衣刻意忽略掉遁入深海的那部分感知,将精神专注于祭祀台,朝晶石中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与黑鱼气息。不到半柱香功夫,晶石台就有了不小的变化。
她的神识观测到,石台内部确实存放着一件物品,小小的,看不大真切。待她试图靠近那件物品,却发现东西又倏地不见,直到收回神识才又能够隐约感应到。
“看来还是输送得不够......”拂衣身上灵力还余下五成有余,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继续朝里面输送自己的力量。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放弃就更不划算了。
好在大殿除了幻境之外并无其它危险,搞定了这一点,拂衣再不必担忧其它。整个秘境都只有她与钟韵、宋鸿远三人,不会有外来者威胁,至于外面具有攻击性的游鱼,怎么都不可能离开水源跃至此处。
待身上灵力只余下三成时,拂衣的神识终于真切感应到那件物品的存在。
“居然是玉简?”拂衣迅速调动神识牵住玉简,一边继续输送着灵力与黑鱼气息,一边将玉简缓缓往外拖出来。“既是玉简,就不可能是远古之物。”
远古时期使用的是骨简,到了上古元年才开始使用玉简。据专研历史的修士分析,上古时期应当是骨简与玉简并存,到了中古时期,骨简才彻底被弃用。
“器灵是上古产物,它与此处的牵扯似乎不浅,这枚玉简莫非也是上古之物?”拂衣既惊又喜,不论里面有些什么内容,能亲眼得见上古时期的记载都是值得欣喜的事。
神识拖动玉简的速度并不快,小小的一枚,似山岳般沉重,祭台本身又在抗拒着她的力量,直到她汗流浃背,双脚都开始发软,才将玉简从晶石中彻底拖拽出来。
“呼,终于到手了。”拂衣来不及感叹取物不易,探出神识小心翼翼地扫过玉简,以确定其中不存在伤害识海的阵纹。
玉简通体呈深青色,表面光滑无纹路,约莫两指宽,半指长,与如今的玉简没有太大区别。拂衣确定了安全性,这才将神识缓缓注入其中,刚一入内,就觉自己的意识游进了一片瑰丽的光芒中。
这变化先是让她吓了一跳,但随后就发现,她所“看”到的画面并非幻境,而是玉简记载的内容。“上古时期的修士手段真是精妙,如今可做不到如此真实的画面记载,顶多是一些虚拟像罢了。”
在拂衣惊叹玉简中的内容时,身在远方的钟韵跋山涉水,猎妖兽、避瘴气,终于来到了一片深紫色的山谷中。
整个山谷寸草不生,土地表面覆盖着一层细细密密的雷网,若不是钟韵具有雷灵根,恐怕在踏入这片土地的瞬间就会被雷力劈满脸焦黑、浑身发麻。
“要是能留在这儿修炼该多好啊。”钟韵忍不住感叹,这里就像是为她打造的修炼圣地,满地都是雷力,压根不必通过功法炼化就能直接转为己用,实在是太方便了。
“也不知造成此状的究竟是何物,瞧着不像是天然生成的地势。”钟韵在雷网中缓步前行,每走一步,都能带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对于旁人来说避之不及的恐怖力量,在她看来却是大补之物。
一路走一路吸收周遭雷灵气入体,顺便感应着雷力最为精纯的方位,钟韵很快察觉到,她所需要的东西就在山谷正中。探出神识目的地一扫,钟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有一座宫殿?哎呀,这玩意儿看着怎么跟东青殿有些相似?”
第269章 魂归来兮
拂衣任由河水拂过自己的身体,稳稳漂浮在宫殿群正中,目光一寸寸扫过每一个角落。当完全看清了此处的建筑分布与造型,她心中有种荒诞又玄妙的感觉,因为此处与东青殿实在太像了。
闪烁着浅青色灵光的透明晶石,六边形的内部构造,以及神识能够探入的两座侧殿正中,那与祭祀台一模一样的六边形晶石台,无一不表明了此处与东青殿的关系。
“两个都是小秘境,一个在缚龙域,一个在苍云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听说过秘境还会分裂成两份......”拂衣很快找到了正殿的位置,但她没有急着闯入。东青殿内的经历让她不得不防备到极致,毕竟这一回,她是独自一人。
“东青殿里好像有种引人生出幻觉的力量,‘魂归来兮我族复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缚龙,困龙,难道这一切又与龙族有什么关系?可是这话里的魂究竟指的是什么魂?”
拂衣一直记得东青殿祭祀晶石台上丢失的雕像,那里分明应该有一尊妖族像,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龙族,可是此处侧殿的晶石台上,同样是空无一物。就好像有谁故意将这些曾经的辉煌带走,不给这世间生灵探索的机会。
“龙族......”拂衣沉吟片刻,在脑海中翻找着一切有关龙族的记忆,可惜世间流传甚少,能被她知晓的更是不多。
青龙一族在记载中一向代表着生机,这“生机”与产生万物的源生机不同,而是木之生机,性温和、主修复,可治愈世间包括灵植矿材在内的一切“生灵”。
但仅凭木灵气无法孕育出生命,这就是拂衣迟迟不能把东青殿祭祀台与龙族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生万物者,道也。而“道”在世间的化身是三清道祖与七大妖祖,就算生灵要崇尚祭拜,那祭台上也该是三清道祖像与七大妖祖像,而不该单单只有龙族。
木灵气固然重要,金水火土、时间空间同样重要,为什么偏要建立一个东青殿?
拂衣还记得器灵当时所说的话,道是东青殿曾是盛极一时的祭祀圣地,修士们跪拜石台上的雕塑,祈求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祈求雕塑真身庇佑自己。器灵说这话时神情鄙夷,颇为不屑,还曾说这雕塑一族自身都难保......
“那些话不是作假,难道龙族曾经主宰过整个三千域?这也太玄乎了。”拂衣摇了摇头,旧事不可追溯,至少眼下她找不到任何实际的线索。
晶石有令人生幻之效,可拂衣一向秉持来都来了原则,不可能放弃探索的机会。她神识一动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支精品宁神香点燃,又将在渡厄域替齐誉买剑时摊主搭上的菩提果取出,待心境明显静如止水,连一丝波澜都不再生起起,拂衣才向宫殿内部缓缓游去。
正殿并不位于宫殿群正中,而是在整个殿群的东边,这一点更加印证了拂衣心中猜测,此处必然与东青殿有着极大关联,甚至有可能本就是一体。
进入宫殿群范围的瞬间,她忽然感到浑身一轻,整个人向下方迅速坠落,运转灵力稳住身形才稳稳落在地面。原来殿群内部与河流之间,有着一层看不见感应不到的屏障,里面干燥且温暖,灵气分布均匀,完全不受河水与炽热山脉的影响。
拂衣左手持香,右手捏着菩提果,没有浪费时间进入那些神识可以探入的宫殿,而是一步步走向穿不透的正殿。
每一座宫殿,都如同一整块晶石凿刻而成,没有一丝缝隙,完美得令人惊叹。晶石原本是透明的,但其表面始终有浅青色光芒流转,光线好似一缕缕游动的雾,看得久了,识海就会一阵阵闷痛。
“难道这光芒之中隐藏着令人生幻的力量?这里晶石尤其巨大,看来致幻能力比东青殿还强。”拂衣不敢再观察流动的青光,尽量错开视线,虚化目光,一步步靠近了正殿入口。
大殿并无门,只有一道水镜般的屏障隔绝,靠近时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无法看透里面的情形。拂衣谨慎地祭出一丝金灵力,悠悠飘向水镜入口,只见水镜生出圈圈波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感觉到那一丝金灵力并未消失,而是顺利进入了大殿之中,这才迈开脚步闪身穿过水镜。身体被一层薄膜包裹,在用力往前走的一瞬间,薄膜顺利破裂,任由她进入这座不知空旷了多久的大殿。
时间在这里无法生效,拂衣来到殿内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六边形巨大祭台傲立于正中,四根晶石柱在东南西北四方支撑着殿顶,地面没有一丝裂纹,空气中不存在一粒尘埃,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
“还是没有雕像。”拂衣一眼就看到了巨大祭台上的空白,靠得近了,即可看到祭台顶端并非平平整整,显然是曾经连接着什么,后来被外力给摧毁了。“也不知这祭台内部会不会有东西。”
东青殿内的小祭台就藏有器灵碎片,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处祭台应该也能储存宝物。“上一次开启祭台,除了器灵古里古怪的符文,还需多人一起注入灵力,不知靠我一人能否启动......”
拂衣有些怀疑,钟韵眼下不知所踪,定是循着灵觉去找适合自己的宝物去了,而宋鸿远应当不属于器灵所说的“有缘人”,就算来了也不一定有用。
“可判定有缘者的依据究竟是什么?我与钟韵、长离还有器灵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拂衣实在是闹不懂,前世的她什么都没掺和,这一世怎么老是跟这些事扯上关系?
“遭了,心境开始浮躁了。”拂衣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忧虑来得太过突然,她已经很久不再为这些事烦心,可是刚进殿不多时,就又有了那种受限于境界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无力感。
好在情绪并未持续恶化,没有陷入执念无法自拔,更不曾有进入幻境的征兆。为了防患于未然,拂衣还是再次取出一支宁神香,让两根线香围绕着自己缓缓转动。
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拂衣稍微松了口气,然而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苍茫悠远的叹息。
魂归来兮,我族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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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励志话本
钟韵的神识铺开在山谷中,方圆十里空无一物,草木不生活物不存,不像是来时的路上动不动就遇上一群二阶妖兽,大的带着小的,追得她手忙脚乱。
确定此处并无外物危机,钟韵这才迈开步子往里面走,她看到的小型宫殿是由透明晶石凿刻而成,上方流转着青色灵光,与记忆中的东青殿几乎一模一样。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遇上了,看来我们与这里还真是有缘。”钟韵的思维比较简单直白,不会去考虑那些太过深远的事,在她看来,无非就是缘分到了,蹊跷或许也有一些,但她懒得去想这是为什么。
“上次东青殿祭台中存着一枚器灵碎片,也不知道这一回有没有别的好东西,感觉倒是适合我,但若还是器灵碎片,我就要把这殿给劈了!”钟韵心中嘀嘀咕咕,靠近大殿的时候抬头一看,殿门上方的牌匾之上竟也用与如今不同的文字写着东青殿三字。
“难道这里与缚龙域的小秘境本是一体?”钟韵挠了挠脑壳,没想通这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这秘境遇上大难便各自飞了?”她胡乱猜测着,很快把这一茬丢在脑后,打算离开后告诉拂衣,让她愁去。
大殿没有大门,是一方水镜般的屏障作为隔绝,钟韵几番试探后终于确信里面不会有危险,于是闪身飞速钻入其中。
一入内,她就感觉到一种令她浮躁不安的力量,这力量不深不浅地影响着她,正是冲着心境而来。
“不好......”钟韵有些心惊,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清心宁神的二阶超品丹药,又将家中长辈所赠的明心符宝取出,悬浮在自己脑后幽幽散发出白色灵光。
闭眼收敛神识后,钟韵很快静下心来,再次睁开眼时,那种不安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她一步步走向六边形祭祀台,回忆起上次启动祭台的画面,不由得有些迟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能否打开,要是抽干了灵气......”
想到此,钟韵忽然灵光一闪。“哎呀,抽干就抽干嘛,外面那么多雷灵气,还不够我打坐不成?”她放下心来,喜滋滋地朝里面注入灵力,不知为何,丹田黑鱼倏地有了反应。
平日里,黑鱼就像一只懒洋洋的老妖兽,趴在丹田里动也不想动,只有她主动运转或是身有伤势才会有些动静。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自己向外源源不断传输着气息,好像这祭台本就该这样开启。
“真是稀罕。”钟韵撇撇嘴,没有理会古里古怪的丹田,继续向里面输送着精纯雷力。约莫三炷香过去,她身上灵力只余下三成不到时,神识终于触碰到了里面的物件。“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拂衣猜到玉简是上古之物时,心中激荡之情就已油然而生,待看完了玉简中的内容,激荡是没了,只余下满心的莫名其妙,甚至还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这不是一部有声有色的话本吗?!为什么上古修士要把话本存放在这么高大上的地方?”
拂衣气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再不想在这破大殿多待上一息,出于谨慎检查过一遍每一寸晶石,再未发现任何外物存在,这才闪身离开了此处。
出了宫殿群,拂衣收起菩提珠,掐灭了已经燃道尽头的宁神香,盘坐在隔绝河流的屏障边缘,再次不死心地探出神识进入玉简之中。
瑰丽灵光中,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洋渐渐显现。
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随着洋流漂浮过来,身着深青色宽袍的美少年以轻纱覆面,看不见五官面容,令人想要去窥探。他像是死了,又像是昏睡过去,但短短三息之后,美少年骤然翻身开始游动,显得有些突兀。
海洋瞬间消失不见,九道带着可怕气息的灵光从他身上朝远方飞去,自此,美少年的气势瞬间强大了许多。画面再一次骤变,少年一身青衣出现在山林之中,犹如闲庭漫步,惬意自在。
后面的故事有些俗套,无非是这少年一路捡宝走上人生巅峰,身边美人如云,手上宝物多不胜数。但不知为何,始终有九道灵光时常来袭,他对此既忧虑又恐惧,时常会在打坐时惊醒。
直到后来,他开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个人崇拜门派,好多修士都慕名前来拜访,将他奉为神祇崇敬,他才再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与破绽。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了无情无欲、无悲无喜的存在。
美少年的“神祇”生活维持了许久,画面演绎得极其平静,换句话来说就是无聊,直到有一天,那不知从何处追踪而来的九道灵光再次阴魂不散跟来,这一回似是直击要害。
画面戛然而止,故事到底结束,不知道是专门留下一个悬念还是写不下去。“这跟外面那些走上人生巅峰的励志话本有什么区别?套路都一模一样,换汤不换药,看着真没意思。”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落于俗套的故事为什么会被存放在祭祀台中,难道是有谁恶作剧?或是这里面的东西早就被人换掉了?
“若秘境是上古传至今日,中途应该也有其他生灵进来过吧?”拂衣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只是不知道上古修士为何如此手贱,拿了宝物还装模作样放枚玉简进去,这不是耽误后来人嘛。”
拂衣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却又舍不得将这上古之物毁掉,只能丢入储物戒中放着,以后也好在同门面前表示,自己可是触碰过上古物件的大气运之人。
“走了走了,早知道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在外面捕鱼。”拂衣撇撇嘴,闪身钻出屏障,在浑浊的河流中畅游了一阵,快要接近鱼群活动范围时才停了下来。
见鱼群完全没有下潜之意,拂衣赶紧探出神识捕捉二阶初期小鱼,躲在下方逐个击破,出去了还能换不少灵石,也不算是白跑一趟。
在她忙活的时候,钟韵已经离开东青殿,手中握着一柄紫光幻化的长刀,神情迷茫地坐在山谷之中。
第272章 闯入者
会从祭祀台中取出一把怪模怪样的刀,是钟韵无论如何都没想过的可能。说这是刀其实也不尽然,因为这玩意儿根本没有实体,就是一团古怪雷力聚集出来的光刀,她试着挥出一刀,没什么杀伤力,就算有人站着让她劈都不一定能劈死。
钟韵揣着满心疑惑出了东青殿,坐在山谷里一边恢复灵力,一边研究手中的光刀。“难道这是古刀上遗留下来的雷力?可是为什么会对我有这样大的吸引?难道是想让我表演个活体吞刀?”
钟韵双手捧着上窄下宽的光刀,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要轻易尝试直接炼化这种危险举动。“对了,让惊辰试试看,或许它喜欢吞噬。”她心念一动唤出盘旋在丹田中的惊辰,一出体,就见刀身之上流转着紫色光符,与刀身上的古怪符文一模一样。
拂衣的剑与她的刀都有这样的纹路,这是连博古通今知万事的白泽都认不出来的文字,如今又一次出现,还是被一柄光刀引发出来,钟韵这才开始重视起来。
“惊辰,你想不想吞了它?”
惊辰嗡嗡震响,传达出了肯定的意愿,但这肯定中又带着几分迟疑,让钟韵一时有些犹豫。“你是害怕自己炼化不了,还是害怕光刀里面有不好的东西?”
惊辰的灵智不如乾坤,能够表达的意思较为模糊,但钟韵仍是明白了它的意思。“哦,原来是怕炼化不了,这倒简单,你先吞下去再回到丹田之中,我用黑鱼气息助你炼化。”
惊辰开心地转了个圈圈,身为一柄霸气外露的大刀,做出如此俏皮的举动,实在是与外表不符。钟韵早就习惯了它的性子,这柄长刀就像一个爆发力极强的小妹妹,温和的时候黏人又可爱,一旦进入战斗状态,连天都能给劈开。
钟韵将光刀放开,任由二者在空中向彼此靠近,两柄刀的造型截然不同,但在贴近的那一瞬间,光刀还是主动转变了模样。
“咦,还有这技能?难道这宝物还真是为我而设?天道待我不薄啊!”钟韵在双刀融合的时候,就已感觉到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从惊辰传至全身,经脉肺腑,丹田识海,都被这力量包裹住。
钟韵很快沉下心来,任由吞噬了光刀的惊辰钻回丹田,闭上双眼运转双鱼,开始慢慢炼化这份吸引了她许久的力量。
“两百条二阶初期,要是好好包装吹嘘一番,妥妥当当的一万中品灵石到手!”拂衣已经把推销话术都想好了,“来自纯净秘境,天然无污染,不受邪魔之气熏陶,不染尘世间喧嚣,我卖的不是鱼,我只是天地自然的搬运工。”
现在喜好灵膳的修士就追求个纯净天然,以及新鲜。这金红色的鱼浑身灵息沉厚,气息确实比外域的妖鱼纯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从里面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思来想去都没回忆起来,这鱼里的气息究竟和什么东西相似,翻找过前世今生的记忆,都确定不曾见过类似的妖鱼。
“许是天下妖鱼本就属一家,前世有段时间老混迹在各域灵膳酒楼,许是吃过类似的吧。”拂衣甩甩头没有再刻意去想,将半死不活的鱼用一团水灵力裹住,丢入储物戒中收手向岩壁游去。
原路返回时仍然闷热无比,拂衣来过一次便知此处并无危险,于是上行的速度加快了许多,不多时就钻出了地面。
回到山脉上方,拂衣立刻祭出沉雾离开了山脉,这里的温度让她很难安心修整,一路飞行到一片浅金色竹林,感觉到凉风习习时才停下。
这片竹林延伸极广,从她所在的方位向东、西两个方向铺开,神识与目光都观察不到尽头。林中风声沙沙,竹子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浅金色光芒覆盖在每一片竹叶上,是个安心修整的清静之地。
拂衣钻进林中,找了个平坦地方丢出阵盘准备恢复灵力,还未静下心来入定,就觉阵外传来了阵阵灵气波动。她猛地睁开眼从地上窜起来,警惕地看向远方,不由得庆幸自己有“入秘境修整必布阵”的习惯。
来者并非钟韵与宋鸿远,而是八个完全陌生的修士。
五女三男,穿着五颜六色的防御服,每一个身上都佩戴着血煞宫身份玉佩,修为皆是筑基初期。
拂衣探清他们的境界之后,悬着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只要不是金丹元婴,她就有信心避得开。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最后没能避开,八个筑基初期,她费些心力也一定能顺利解决。
她没有主动攻击的心,但看这八人的神情并非善类,一个个眼神阴狠,四处搜索的目光中带着贪婪,好像不把这秘境翻个底朝天都对不起自己一身灵力。
拂衣没少见过这样的修士,他们往往不会遵循天地自然的规则,一旦发现可再生宝物,恨不得连根源都给弄回去。哪里像她这样自觉,弱肉强食是一码事,但断绝生灵根基又是一码事,就像刚刚的鱼群,她既不会去动一阶小鱼,也不会将二阶妖鱼一网打尽。
“别往这边走了......”看到八人正好朝着竹林方向走来,每到一处都恨不得把地皮掀开看看,拂衣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没有设置巫符阵,而是用上了四阶超品阵盘,要是他们的神识寸寸搜索,总会感觉此处不对劲。
好在八名修士走到竹林前方时,忽有一人开口叫停。“等等,那边好像有动静,走,去看看!”说话的是一名灵息较为沉厚的女修,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应是这队修士中的领头人。
但她的领头地位应该不怎么稳当,一名较为年轻的貌美女修闻言,撇了撇嘴道:“大师姐,一路上都听你这边有动静,那边有动静,结果全都是些没用的妖兽,浪费灵力猎了半天,比在外面赚灵石还难。”
她的抱怨让众人有一瞬间沉默,显然众人都有些埋怨。领头女修神情一厉,语气沉沉道:“趁乱带你们进来都是瞧得起你们,如今门派已散,追踪大阵被毁,还不趁机捞一把是一把,抱怨个什么劲?”
拂衣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场乱子已经道了尾声,看来极道宗是倾尽了全宗之力,否则不会这样快就将血煞宫拿下。
“哼,”貌美女修一脸不屑,拍了拍储物袋道,“就凭我们复制的这份秘术,走到哪里都有大型势力接收,与其在这破秘境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出去找个地方投靠!”
第273章 渔翁
听到秘术二字,拂衣立刻生出警觉,毕竟血煞宫不以什么优秀秘术闻名,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只有抽灵根秘术,这东西不为人知,只有极道宗的人知晓,但对修仙域一些不正不邪的势力很有吸引力。
美貌女修一副骄傲自满的模样,手中的秘术显然很能拿得出手,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些人接触到了抽灵根秘术,并复刻了许多份藏在手中。
身为门派弟子,无论以什么方式离开了原门派,都很难再次加入新的势力,除非愿意签下生死契约进入家族做客卿,否则只会沦为散修,过上青黄不接的日子。
这些没吃过散修苦头的弟子,很难接受没有靠山、没有贡献点换取资源的生活,由于进过正经门派,又对一些小店小铺看不上眼,一心只想进入“配得上”自己的大型势力。可大型势力求的是个忠诚与靠谱,血煞宫名声本就不怎么样,这些弟子的前途确实有些渺茫。
但他们手中有一份修仙域见所未见的秘术,底气可就完全不同了。魔修宗门、邪修势力,都会抢着嚷着吸引他们入门,当然,这些宗门势力以后会怎么处置他们也很难说。
根据拂衣对这些势力的了解,这些弟子交出秘术后暴毙的几率,比混得风生水起的几率要大得多。
可惜世间总有人对不曾降临的死劫,抱有一种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当死劫不曾到来时,人都会想着“我是独特的,这样的倒霉事绝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然而死亡与大型灾难,却是这世间最公平公正公开之事。
大气运能在小劫难中发挥作用,却抵不过整个修仙域的大劫,而普普通通的气运,一旦撞上小劫数也就烟消云散了。眼前这几位不可能都是身具大气运的修士,所以拂衣对他们的计划十分不看好。
“要不要帮他们化解一劫呢?”拂衣摸着下巴,贱兮兮地想着,要是她亲自偷取了秘术,他们就不会去加入魔门邪门了吧。不加入魔门邪门,小命就顺利保住了啊。
“哎呀,这样一想,我还真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博爱修士,为人为己两不耽误,优秀啊。”
只是对方人多,她独自一人不好下手,最关键的是,她不想为了抢秘术动手杀人。这不符合她的本性,若要杀了这八名无冤无仇的修士才能取得秘术,那她宁愿不动手。
这不是伪善,而是她心中有着明确的底线。这八名修士若主动攻击,她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巴不得速战速决夺走秘术。但在他们不曾攻击的前提下,双方就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要是她开始为了宝物对陌生人动手,与那些专事打劫的修士又有何区别?
拂衣也不打算主动暴露自己引诱对方动手,这样的行为对她来说才叫虚伪。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得有底气。夺宝也好,做人也罢,都该如此。
“无主之物可凭实力抢夺,有主之物......还是等待机缘吧,若没有缘分,那就罢了。”
道修追求的自由不是想杀就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狭隘自由,拂衣理解的自由,是明了世间规则并尊重规则,在规则的束缚下获得最大程度的随心所欲。最重要的是,在知晓自己不能脱离规则束缚的情况下,仍能保持一颗追求向往自由的心。
当有一天,灵魂与心境不再受到肉身限制,与天地自然同在,以己身化作规则,那才能称之为真正的自由。
而世间那些打着自由为旗号,呼吁随心所欲的生灵,往往都会以打破世间规则为荣耀,若三千域内全是这样的生灵,整个世界就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拂衣看到八名修士渐渐走远,暗道这回多半是没机会拿走秘术了,她倒不是想学习这种无甚用处的邪恶手段,更不是想拿到外面去换灵石,她是真心想将这东西彻底毁灭,不要在三千域流传下去。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复制了这份秘术,唉,毁一份算一份吧。”拂衣对此抱着随缘的态度,并不打算将此事扛在自己肩上,看到血煞宫弟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再一次闭上眼进入了半入定状态。
轰隆——
不到半柱香时间,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拂衣皱了皱眉,起身站在阵法屏障中,神识向远方探出,隐约看到尘土飞卷,在秘境本就灰蒙蒙的天空中荡开。紧接着,又见一道道形态各异的黑气扫荡开来,偶尔还夹杂着各色灵光。
“这么快就打起来了?”拂衣愣愣地收回神识,没想到这几位如此沉不住气,这才刚刚生出争执,表面上的和平都懒得再维护一下吗?“简直天助我也。”她说不开心那是假的,正愁没机会偷取秘术,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拂衣身上灵力已恢复至八成,只要小心隐匿,趁乱盗取储物袋还是不成问题。她潜入地底收起阵盘,隐匿着身形气息悄悄朝打斗方向摸去,谁知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来人家不是内乱,而是遇上了另一波血煞宫弟子。
“看来陆续又有不少人进来,但愿小韵和宋鸿远不要遇上人多的队伍......”拂衣见双方加起来共有十七人,赶紧把身子埋进了更深的地底,秘术没有命重要,何况她这会儿正好坐收渔翁之利,何必劳神费力。
地面上、半空中,人影缭乱,黑气重重爆开,轰隆声愈加响亮。
血煞宫功法的优点在于狠毒暴戾,黑气虽非正宗邪气,但其中蕴含的阴寒之力亦能伤筋动骨,一旦钻入体内,实力便会大大下降。但他们的缺点亦十分明显,爆发强导致后劲不足,底蕴不深厚的修士,经不起持久斗法。
拂衣小心翼翼地观察十七人的大混斗,骄傲地发现,他们身上并无多少可取之处值得她学习模仿。“都是筑基期,人和人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她一边暗戳戳看着热闹,一边在心中考虑着若是自己搅合进去,应该以何等帅气的姿势取得胜利。
半个时辰过去,十七人只余下了两两对决,拂衣牵起嘴角,正欲做出窜天猴姿态冲上去抢夺储物袋走人,结果就见两道灵光从不同方向飞射而来。
第274章 令牌
拂衣并未感觉到对方的境界与气息,只本能地收起敛息术转为化尘术,消失得彻底。她心中划过一丝遗憾,毕竟储物袋就在眼前,除了秘术之外,不知还有多少好东西,可惜全得让别的“渔翁”给捡去了。
“李师兄?!”
“陈师兄?!”
正在酣战的两名弟子看到来者,几乎同时停下攻击朝后飞退了几丈远,看到昔日同门,此刻丝毫不觉安心,反倒有种即将跨入死亡之门的预感。
果不其然,来人连回应都省了,神识一动散出威压,筑基圆满气息在本就汹涌的气浪中荡开,两名坚持到此时本就虚弱的筑基中期弟子顿时没了生机。
“陈师兄,带走秘术的孽畜都在此处了,下一步该如......陈师兄?!”
拂衣没敢探出神识观察,隐匿在地底尘埃中,听到上空传来道道震耳欲聋的巨响,才知这两位后来者居然一言不合就内斗了。姓陈的修士突然发难,白姓修士猝不及防,一场斗法很快就以他的陨落作为结束。
“一群没见识的蠢货。”陈姓修士心情颇好,缓缓落下地面将所有储物袋中之物收入囊中,“放着秘境中的两座古时大殿不去探寻,全都瞧着眼前这点利益,简直愚蠢至极。”
拂衣微微有些惊讶,他口中的古时大殿不会是别的,必是与东青殿相似的那一座,可让她没想到的一是此人知晓秘境有大殿,二是秘境中居然有两座大殿。
“说好的有缘者得入呢?看来器灵也不见得靠谱......”拂衣原本想着唯有自己与小韵等人能够探入大殿,现在看来,纯粹是她想多了。
拂衣眼看着陈姓修士带着所有收获远去,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上去?虽说是筑基圆满,但刚刚经过一场斗法还未恢复实力,再加上大殿的致幻之效,说不定能趁机盗走储物袋。”
她还记得上回在东青殿陷入幻境之时,整个人都无法动弹,能够感知自己的存在,却没办法感受到身边发生的一切。河底大殿中,晶石的致幻之效不亚于东青殿,能使器灵意识都陷入混乱,困住区区筑基圆满应当不成问题。
“只是不知姓陈的对大殿了解几分,要是备上了清心宁神的珍品,此去可就危险了。”拂衣犹豫归犹豫,但内心深处还是习惯了冒险,遇上机缘不能坐着等,好东西是不会随随便便砸到脑袋上的。“豁出去了!”
短短数息之间,拂衣就已决定跟随而去,她既不打算杀人又不打算斗法,若是见状不妙大不了拔腿就逃。她好歹潜入过山脉河流深处,利用鱼群与两条山脉的走势,逃过筑基圆满的追踪还不容易?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受点伤,若是成事,秘术与财富皆可拥有。”一名筑基圆满、外加十七名筑基初期中期的全副身家,养三个孩子好几年都还阔绰。
拂衣谨慎地保持着化尘术,离开地底后随着清风徐徐,远远缀在陈姓修士身后朝河流方向飘去。
陈姓修士看上去约莫四十上下,穿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道袍,腰间不曾挂着血煞宫身份令牌,想来是门派一灭就自己取下了。对于即将步入金丹之境的修士来说,那枚有着主动攻击防御的令牌并无太大作用。
他的神情不似低阶弟子那般狠厉,五官生得极好,当得起中年美大叔之称。拂衣总觉得这人与血煞宫有些不搭调。这倒不是她以貌取人,而是此人气质与灵息都不往阴邪二字上靠,可要说他正派吧,刚刚的举动与言语又不像什么好人。
拂衣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来路,血煞宫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有别处安插来的人手不是不可能,譬如极道宗,譬如苍云域的竞争门派......
她悄悄跟随在后方,对方压根没有察觉到风中藏了个活生生的人,驾着一副玉如意法器悠悠哉哉来到红色山脉上空,停在半空之中似在打量下方地势。
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几句残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听不真切。“......贸然去探......可是......又不得不......否则......主上交代......”
拂衣仔细辨别被风吹得半散的声音,好歹是拼凑出了一件事,这人当真不是忠于血煞宫的修士,而是另有来头。“也不知他主上到底是谁,居然能知道此处秘境中有两处大殿,看来这位主上必是金丹或元婴修士。”
这处秘境只有炼气筑基修士可入,天道不完整,根本承受不住金丹元婴的威压,若有高阶修士硬闯,轻则造成大面积崩塌,重责可能导致秘境分裂。到那时,别说寻找大殿,就连里面的一草一木都会随着秘境一起毁灭,身处其中的生灵亦会卷入空间乱流之中。
拂衣不知道空间乱流有多可怕,她不曾经历过,世间也没有经历者出来叙述,就连“空间乱流”、“空间夹层”这样的词都是从老旧玉简中代代流传下来,谁都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这不妨碍世人谨慎对待,每当提及这两个词,大都会皱起眉头紧抿着唇,本能地生出几分敬畏之心。拂衣正想着陈姓修士的主上会是何方高人,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就见他咬紧牙关从飞行法器上一跃而下。
“看来是不知道下面有攻击性极强的鱼群了......”刚刚陈姓修士飞得高,鱼群没有拔出鱼鳞攻击,但他直接跳入水中,必然会被打得猝不及防。拂衣想象着水下的惨烈画面,啧啧感叹道,“飞得高不一定看得远啊。”
她悄无声息收起化尘术,隐匿好气息身形不紧不慢地潜入地底,熟悉的炽热传来,拂衣反而觉得无比安心。要知道还有个倒霉鬼在水中受苦受难,她这点儿小小不适算得了什么。
幸灾乐祸了一阵,拂衣找到一处合适的方位向外探出神识,只见一群二阶金红小鱼围着张牙舞爪的陈姓修士,双方正战得不可开交。
看到陈姓修士慌乱无措的模样,拂衣忍不住窃笑,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热闹,忽见他祭出一道玄色令牌,注入灵力之后,里面爆发出一股强势的力量。
短短眨眼之间,金红鱼群一一翻了肚,毫无反抗地顺着水流向下游翻滚而去。
第275章 陷入幻象
看清那枚令牌的时候,拂衣心中只有一句“果然如此”。
那玄色令牌被锻造成收翅的小鸟形状,乍看上去普普通通像只凡俗小雀,小巧精致,颇为可爱。但神识仔细一扫就会发现,这只雀形令牌黑中泛蓝光,双翅占比极大,几乎能够囊括整个身体,长翎弯曲在收起的爪子下方,羽毛比普通小雀长了数倍。
这是戾霄赐予下属的玄鸟令,其中封存着一丝空间之力,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极大作用。譬如此时,陈姓修士就已顺利脱身,在大片大片漂走的死鱼群中穿梭下潜,朝着大殿方向迅速游动。
这枚令牌只能用一次,想到此,原本有些担忧的拂衣又放下心来。
“怪不得信息如此灵通,原是戾霄埋在血煞宫的人手,这鸟到底要干什么?将碎片带到恶灵谷和渡厄宗吸收邪气佛气,又将人埋在毫不起眼的血煞宫等待时机探大殿,这些事到底有什么联系......”
拂衣很想扼住黑鸟的鸟脖子疯狂摇动,问问他脑子里究竟装有多少传承记忆。他的记忆显然比鑫云丰富,他与器灵,好像是两个行走在三千域最前端的生灵,神神秘秘地四处捣鬼,一举一动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鑫云那副模样,显然是被戾霄捏住了死穴,否则不会轻易被他驱使,拂衣原来只知戾霄实力强大、手段狠厉,却没想到他的能力强到了这般地步。
“有传承记忆真是好啊,不用离开缚龙域就能操纵别人在外面做事,握着别人把柄,还不用花什么灵石,随便赐枚令牌就能收买人心。啧啧啧,做鸟成功到这地步,也算是鸟中豪杰了。”
拂衣心中酸溜溜的,仇鸟太强大,让她有些心难安。不过转念一想,她好歹也有前世记忆,破坏了恶灵谷的碎片不说,还在机缘巧合之下将渡厄宗碎片也弄到了手,眼下更是她在暗对方在明,又能顺利破坏一次。
“上辈子没能背后暗戳戳坏他计划,这辈子全都给补上了,老天待我不薄。”拂衣喜滋滋地往地底深处潜入,但也不曾因窃喜而放松警惕,对方境界毕竟比她高,观其气息似是很快就能进阶金丹之境,她不得不比刚刚观战时更加小心。
“没有宁神香,身上不曾佩戴清心宁神之物,看来是不知道大殿晶石的致幻之效了。”拂衣见他毫无防备地在殿群外转来转去,心中不由得一喜。看来戾霄的记忆也不是特别完整,否则不可能不叮嘱属下。
隔着水流,透明晶石不大显眼,唯有循着青色光芒才能瞧清轮廓,而陈姓修士一身灰衣,游动时又牵起圈圈涟漪,轻易就被拂衣的神识捕捉到行动轨迹。
他进入殿群后缓缓落地,一头钻进侧殿之中胡乱搜寻,拂衣更加确定他对此地了解不算深,不过又见他一进殿就直奔祭祀台,显然是知晓大殿藏物的关键之处。
“终于进正殿了......”拂衣看得百无聊赖,闷在岩壁中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他不紧不慢地朝整点方向行去。“居然进不去?”正想着再等半柱香时间就能行动,却见陈姓修士被困在正殿屏障之外,无论怎么钻都钻不进去。
拂衣再一次想到器灵所言的有缘者得入,幸灾乐祸的感觉更强烈了。“继续折腾吧,再这么撞下去,连打晕的力气都省下了。”看到陈姓修士一次次被屏障弹回,眼神逐渐迷惑,拂衣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大殿散发出来的青色光芒从屏障中溢出,在水中随波流转,犹如一缕缕缠绵的线,看得久了,便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的迷茫。拂衣早早将菩提珠紧握在手中,吞下一粒丹药,任由清凉药液传至四肢百骸,舒适感瞬间传至识海。
而身在殿群内的陈姓修士已经失去了基本行动能力,像个死人一般站在大殿门口,待她敛息来到近前,一步步靠近时,对方仍是毫无反应。
“魂、归、来、兮——”
“我、族、复、兴——”
陈姓修士忽然开口,吓得拂衣差点没反手给他一剑。当她反应过来,对方只是沉浸在幻境之中,被看到的听到的迷惑了神思,这才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用神识牵住他腰间储物袋拽入手中。
“得来全不费功夫!”拂衣拍拍衣袖就想离去,转身没走几步,忽又听得陈姓修士开了口,那语气极其古怪,在绿光森森的殿群中回荡开来。
“玄妙......始于一元......”
拂衣听清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要说什么有用的,这还要你叽叽歪歪......”她挂好储物袋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仍在重复这几句话的陈姓修士,只是心中有些毛毛的,对这座大殿的观感亦有了一些变化。
若说从前还抱着几分敬畏之心,此刻就只余下了想要远离的冲动。
大殿曾是神圣祭祀之地,可这与她并无关联,那青光引人入幻象的目的不明,但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拂衣越想越觉得处处是阴谋,东青殿也好,这里也罢,都还是等到实力增长一些再继续探索为妙。
离开的时候,拂衣回头看了一眼迷失在幻象中的陈姓修士,他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身上灵息亦在减弱,刚刚还是筑基圆满,这一刻已跌落至筑基中期。
“居然吸取灵力与修为?魂魄似乎也有影响......”拂衣警惕地站在屏障之外,全靠神识探测里面的情况,陈姓修士眼神空洞,神情呆滞,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还想嘟囔些什么。
他这副模样,就像是生机、灵力、魂魄同时被一股力量徐徐抽离体内,眼看就要变成活死人。拂衣不会好心到去帮戾霄下属,但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修士,在看似毫无危险的冷清大殿前被古怪力量抽干,心中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不适。
“难道大殿需要的就是生灵魂魄?”拂衣抿了抿唇,决定留下看看,待陈姓修士彻底失去生机时,大殿究竟会生出什么样的变化。
第276章 心境
殿群与河流之间的屏障几近透明,由于河水与光芒时隐时现,便更难被人察觉,若不靠近,还以为殿群亦是泡在水中。略显单薄的屏障却有着难以置信的坚实度,不知在岁月长河中被打磨了多少万年,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态,默默守护着里面的大殿。
好在这屏障只是隔绝外部水流侵入,并不防着生灵,还带着那么点儿欢迎探索的意味,拂衣的神识总是能够轻易穿透过去,清晰地观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陈姓修士已经倒下了,还未进入正殿的门就没了命,对于他来说,可算是死得不明不白且毫无预兆,原本以为在外解决了所有麻烦,没想到这座安安静静的大殿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正殿的透明晶石有了一丝小小变化,拂衣小心翼翼地铺开神识,将手中菩提珠握得更紧了一些。“那灰蒙蒙像雾气的东西,该不会就是魂魄吧?”
拂衣生出这念头便觉得有些荒谬,她很清楚,魂魄是无形无质的存在,不具有实体,特别是在低阶时期,连脱体而出的能力都没有。唯有到了元婴期,魂魄即可依附于元婴之中,在肉身消亡时亦可随元婴一起飘荡在外。
可是大殿晶石墙中游走的灰雾隐隐具有人形,她说不好像不像陈姓修士,只隐隐觉得有这种可能。灰雾在晶石壁内部缓缓游走,好似漫无目的,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拂衣默默注视着这团灰雾,见它最终顺着晶石壁流入地面,又从地面一点点钻入正殿内部,朝祭祀台方向游去。“生前死活进不去,这会儿倒是如愿了。”门口的屏障不再阻止它的进入,片刻之后,灰雾就已涌入了祭祀台中。
刹那之间,灵光骤亮。
祭祀台中的青色光芒像是蓄积了无数万年,在此刻终于迫不及待地爆发出来,无声无息,却磅礴浩瀚。隔着屏障与水流的拂衣都被笼罩在这青光之中,伸出双手一看,连手掌都覆上了一层朦胧光晕,煞是好看。
光芒极盛时难以视物,就连神识都难看清大殿内的景象,直到渐渐黯淡时,拂衣才见晶石壁中闪现出一道墨绿色的影子,一闪即逝,根本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
“就这样消失了?”影子闪过后不到眨眼之间,整座宫殿群立马恢复了平静,就像灰雾与青光从未出现过一般,安静得如同死地。再看正殿门口,陈姓修士的尸身业已消失不见,好像在这短短数息之间融化在周遭空气中。
“若大殿想要的是生灵魂魄,那从刚刚的情形看来,姓陈的必然不是大殿所需要的人。”拂衣不由得想到自己与钟韵、长离几人,他们都是器灵所说的有缘者,大殿会不会只需要他们的魂魄?一想到此,拂衣拔腿就走的冲动更加强烈了。
“还是去找小韵和宋鸿远吧,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卷宝走人了。”拂衣知道把秘境搬空是不现实的事,一来没那么大的储物工具容纳矿脉灵脉,二来秘境有“生命”,抽走所有资源等同于将其抹杀,这属于违逆天道之举。
拂衣这回没有钻入岩石层,而是一直向上游道了水面上,被她放过的金红小鱼全都死了,被水流冲得不见踪影,此时河中余下的活物就只有她自己。
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天地万物仿佛消失了一般,只余下她与山脉,与绵绵无尽头的河流。拂衣有一瞬间的失神,为屡次成功从大殿脱身的自己,为奉命行事却失败殒命的陈姓修士,也为这处或许历经了两次大浩劫的秘境与大殿。
将大殿封存在秘境的力量该是何等强大,才能令其免于劫难,如神迹般存活至今。“怪不得古修也曾敬仰敬拜,若这大殿属于青龙一族,在上古时期也该是三千域内最强大的族群。”
上古时期未分上域下域,天道完整,生灵还能领悟空间时间之力,那时候的七大妖祖后裔定然比中古时期与当今多得多,实力亦不能相提并论。
龙族的数量若足够多,实力足够强大,建立祭祀大典让人敬仰亦非不可能。拂衣忽而想到之前所得的玉简故事,那名身着青衣、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的少年,会不会就代表着当时的龙族?
这样一想,故事中的许多无趣情节便显得不那么简单了。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九道灵光,莫非正是代表另外六大妖祖与三大人祖?青龙一族主宰世界,另外九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啊。”
拂衣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联想到异人族的创圣之说,似乎很多事都能够连接到一起了。创造出主宰三千域的“圣”,由祂带领世间生灵一齐渡过大浩劫,听起来就跟上古修士祭祀青龙一族十分相似。
她从前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生灵愿意臣服于所谓的“神祇”,如今想来,若那时的青龙一族正好被赋予了“救世”之名呢?若只是臣服祭拜就能安然渡过大浩劫,她也可以勉为其难去祭拜一下。
至于是不是真心实意,谁又会知道呢?
“可是现在看来,创圣之说还是没什么用啊,否则上古时期就不会终结,青龙一族一统天下之后,世间生灵不也团灭了吗?”
拂衣甩甩头,还是无法全信这一说法,哪怕如今已知异人族与宗主有关,她也不愿轻信没凭没据的事。“还是等易正长大了再说吧,指不定哪天想起点儿什么来,再结合已知的线索,就能拼凑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这一生不愿碌碌无为,穷则独善其身,富则达济天下,今生她气运极佳,有亲人,有好友,有宗门长辈,更重要的是还有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若有朝一日再聚元婴,何不潇潇洒洒做个有义之辈,再创一段玉简中描述的古剑修佳话?
持剑走天下,当行侠仗义,当一往无前,低境界时期做不到还有情可原,若到了元婴之境都独善其身,到最后不还是会全部死在大浩劫之中?
拂衣的心境忽而有了一丝变化,从入宗起便模模糊糊的一丝念头,此刻终于明晰起来。重活一世,她不仅要让自己活得逍遥自在,还要担得起天道这份厚爱,做一个能在历史玉简上留名的人!
第277章 梦想还是要有的
哗啦,一个浪头打来,拂衣心中燃起的斗志噗嗤一下被浇灭了。她现在只是个筑基中期,眼下还是老老实实跑路比较合适。不过,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上辈子的筑基期还在哼哧哼哧练剑,这辈子已经荣升筑基第一剑,想想还有点小骄傲呢。”拂衣嘚嘚瑟瑟上了岸,唤出沉雾一跃而上,利用防御裙根据环境变色的效用,与天空化为同一颜色,不凑近了看根本不知空中还有一个人。
她收敛了灵息之后,一时不知该去想哪里,传讯符在这里失了效,她与钟韵、宋鸿远又没有血脉感应,很难在广袤的秘境中偶遇。
传讯符中的阵纹符文,都是根据外域的天道所制,能够借用的亦是寻常修仙域的天道之力。世间有一部分秘境的天道不与外域相通,要么过分残缺,无法引动天道之力,要么相去甚远,适合外域的媒介引不来此处的自然力量。
此处显然就是如此,上古天道与当今有着天壤之别,此处又饱经摧残变得残缺不堪,宝物很容易受到限制。还有一些秘境甚至连攻击符箓、符宝都无法催动,到了那种地方,就得全凭修士自身实力说话。
拂衣远远感应到前方又有阴气沉沉的队伍,赶紧收敛了灵息调转方向避开,对方少说也有十来个人,一旦遇上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她倒不是不想顺便练练剑,而是经过一番折腾灵力有些不支,没有足够的把握胜过这十余人。
好在对方很快消失在神识范围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拂衣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往西方去看看。
雷灵根属金灵根变异,金主西方,若是秘境有适合钟韵的宝物,那么极有可能是在西边。拂衣想到陈姓修士嘀咕的话,想到钟韵去的地方亦有可能是晶石大殿,找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有了目标,拂衣飞行的速度加快了许多,沿途偶尔看到稀罕的灵植,或是探索到外域没有的灵矿,亦会停下来收集一些。山野之中的妖兽不多,都是一阶二阶,且除了外观与外域的不一样之外,身上并无太多可用材料。
于是拂衣也懒得拿它们练手,反正此次收获颇丰,不差这一星半点。五天后,拂衣的神识终于在极远处感应到一丝精纯雷力。“看来就是那里了。”拂衣催动沉雾在空中疾速划过,待看到一片紫色雷网笼罩的山谷时,钟韵小小的身影亦出现在神识边缘。
“这缺心眼的,居然连阵盘都不布置一个,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修炼,以为这是钟家后山啊!”拂衣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和心大的人做朋友真是时刻提心吊胆。
她跃下沉雾落到地面,只觉脚下传来一阵可以忍受的酥麻感,只要不刻意吸收此处灵气入体,就不会对肉身造成影响。世间还有炼体的修士专门利用雷力淬体,拂衣肉身并不脆弱,这点儿力量自然不算什么。
她一步步靠近钟韵,发现这货压根儿没反应,对她的到来似乎一无所觉。“怎么回事......”拂衣这才有一丝担忧,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没有再贸然靠近。“惊辰也在外面,灵光与平时有些不同,这是在炼化什么东西不成?”
拂衣想到她进入秘境前的感应,暗道莫非那份宝物正是惊辰炼化之物?她不敢传音询问,在这等关键时刻打断炼化必会让钟韵受伤。
拂衣铺开神识观察了一下山谷,这里遍地都是雷网,寸草不生,活物也没有一只,哦不对,除了憨憨的钟韵与机智的她之外,再没有别的活物。
“勉强还算安全,倒是省了给她布阵,我亲自看着就是了。”拂衣深觉作为大师姐应该担起责任,至于寻找宋鸿远的事,完全被丢在了脑后。他那么大一个大活人了,难道还需要人护着不成。
拂衣不喜欢这里的雷灵气,于是丢出阵盘将自己笼罩住,一边关注着钟韵的炼化进度,一边不紧不慢地恢复灵力。
“看上去好像一柄紫色的光刀?”拂衣观察了许久,终于看出了个大概,“怎么就这样巧,恰好就有一柄聚集精纯雷力的刀。”见这里并无需要防备的危险,拂衣决定进入山谷内部看看。
收起阵盘御剑走了不多久,神识就在谷中瞧见了那座透明晶石构成的大殿,正殿上方用古字体雕刻着“东青殿”三字,外观与内部构造都与河底、缚龙域东青殿一模一样。
“也不知这世上还有多少东青殿,若每一处祭祀台中都装着宝物,那以后还得费点心思留意一下才行。”按眼下的情形看来,祭祀台中存放的皆是较为重要的物品,包括之前被她以为是无聊话本的玉简,现在想来也有着独特的深意。
“困龙渊,缚龙域,要是按照这规律,以后凡是带有龙字的地名都得去探上一探,宁肯一无所获也不能放过一处。”
拂衣没有进入大殿探寻,祭祀台中的东西显然已被钟韵取出,那里面除了致幻晶石就再无别的物件,她转身回到钟韵身边,开始回忆自己知晓的所有带“龙”字的地点。
“伏龙渊,卧龙谷,葬龙山,坠龙河......啧啧啧,怎么三千域对龙族都不大友好啊,取的名字全都不大吉利。除了这四个,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哪些出名的地方,修仙域类似之地不少,以后得买一份全面些的地图玉简。”
她记得的这四处,分别位于四个不同修仙域,相隔甚远,只能在游历途中一一去探寻。拂衣坐在阵法屏障中,恢复了灵力之后不久,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大殿很有可能是上古时期龙族昌盛时所建,那么中古时期呢?他们这一族完全没有出现在那一段历史中么?流传下来的玉简实在太少了,少到所有有关过去的信息,大都源自于各族妖修的传承记忆。
而这些传承记忆既有主观情绪,又不是真正完整的事实,这就导致世间说法纷纭,难辨真假。
“直到前些年才有易邪、孟章双魂降世,难道青龙一族当真消失了一整个时代?”拂衣正想得出神,阵法屏障猛地一阵摇晃,外面紫光大亮,整个山谷上空都被染上了一层细密雷网。
她起身一看,阵外山崩地裂,巨石飞旋,钟韵正稳稳在立在无数道风暴卷中,手持惊辰咧着嘴角向她招手。
第278章 分配资源
拂衣捂着额头不顾雷网密布,收起阵盘探出神识一把拽住钟韵的小细胳膊,将她扯上沉雾远离了这片山谷。瞎嘚瑟什么啊,这么大动静,很快就要把进入秘境的所有人引过来啦,到时候她们哪儿来的精力应战。
“我还没帅到两息功夫呢!”钟韵气鼓鼓地盘坐在变宽的沉雾上,拿着惊辰叮叮当当敲着飞剑边沿,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充斥全身,似有用不完的精力无处发泄。“拂衣,这光刀中有道蕴,我说不出所以然,可就是这样感觉的。”
“我信你。”拂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完全没有笑话她的意思。“东青殿是上古产物,留在里面的东西绝非凡物,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封存在祭祀台中,也不知世间究竟有多少座同样的宫殿,里面又都封了些什么。”
拂衣将自己的在河底的经历,以及跟踪陈姓修士再次探寻的事细说了一遍。“他显然不是大殿认同的生灵,而我们几个的经历却是说明了一点,你我、长离师叔、器灵、甚至还有戾霄,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们是人,器灵是灵,师叔和戾霄是妖修,除了都还活着,还能有什么共同之处?”钟韵满脸都写着迷茫,“非要联系在一起,长离师叔与戾霄倒是有一处相同。”
“他们都是妖祖血脉。”拂衣也想到过这一点,但她与钟韵绝对不具有妖修血统,除了丹田有古怪,别的都与寻常修士没区别。至于器灵,与她最大的联系就是占据了姐姐的肉身,除此之外并无任何交集。
“且不说到底有什么联系,我们以后要是再找到东青殿,是不是该加倍小心了?你说的陈姓修士被吸取了魂魄,还引出了什么青影,这该不会是龙族留下来的大阴谋吧?”钟韵绞尽有限的脑汁,终于得出了一个让拂衣赞同的结论。
“我也这样想过,只是苦于找不到实际证据,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们与东青殿之间的相互危害性,必然比寻常生灵大得多。我们的魂魄若被大殿吸取,肯定会造成很大影响,到时候引出什么祸害来可就不好了。而东青殿想要的是我们的魂魄,所以针对我们的攻击性也会更强。”
拂衣虽不能肯定他们的魂魄能唤醒龙族,但根据目前已知的信息,这种可能性极大,所以不得不防。那道在晶石中一闪即逝的青色身影,极有可能就是青龙一族的魂灵,或是本体也不一定。
若龙族衰败于上古末期的大浩劫,那么从中古至今,他们已被大殿困住了三十二万年。不管从前品行如何、于世间生灵有无害处,如今都不能轻易将他们放出来。
“那以后我们分头行事,带上宁神静心之物四处探寻,迟早有一天能把东青殿里的秘密弄清楚。”钟韵说到以后的计划,又想到眼下还有一桩悬而未决之事。“我们出了秘境就尽快返回千湖域,先把渡厄域传送阵一事解决。”
“好,待你娘与素玉真人接手,我们就可以甩手不管了。”拂衣可不愿意冒冒失失与渡厄宗对峙,她们人微言轻,万一被高僧再次洗清记忆就麻烦了。
两人一路飞行,远离了雷光遍布的山谷,沿途果真与许多血煞宫弟子擦身而过。这些弟子都朝着紫光爆发的地方赶,以为那边出现了什么异宝,除了赶路还要互相内斗,压根没心思关注远空中有没有隐匿着的外人。
巧的是,两人来到较远的清净山林时,正好在林中深处察觉到宋鸿远的气息。
“好像在与人斗法。”拂衣加快了速度赶去,还未出手相助,就见最后一名血煞宫弟子从飞行法器上跌落,毫发未损的宋鸿远淡定转身,朝她们二人拱了拱手。
“二位道友收获如何?”
“挺好挺好,托道友的福。”拂衣看到地上躺着的三名的尸身,心中暗自感叹于宋鸿远的成长速度,有宗门的人果真是不一样。几年前,宋鸿远的实力还无法与她、钟韵相提并论,看如今这情形,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宋鸿远弹出几缕阴森森的火苗毁尸灭迹,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尽数装入自己囊中,他腰间挂着两个储物袋,另一个是宗门分发下来放置需要上缴的任务物品。
拂衣毫不犹豫取出金红小鱼,又将沿途收取的资源一一倒出来,钟韵见状也跟着学,只是她一直炼化光刀,并无太多收获。
宋鸿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行了一礼,道:“那在下就先归拢八成,余下的再与二位道友均分。”
拂衣得了一枚上古玉简,算上陈姓修士在内,共得了十八名修士的全部身家,秘境里的资源对她来说反而没那么稀罕了。“宋道友给我多留些小鱼,别的东西我都无所谓了。”她阔绰地挥了挥手,心中豪情万丈。
她前世今生都没像现在这么富裕过,这样一嘚瑟,忽然就有种当了钟韵的感觉呢。
钟韵更加不在乎这点儿资源,巴不得早点分完东西离开秘境,她好研究研究惊辰究竟有些什么变化。
宋鸿远见状更加不好意思,动了点儿小心思,将稍显鸡肋的资源装入宗门储物袋,余下能卖高价的、以及三人所需的东西均分。
拂衣如愿以偿,获得一百条金红小鱼,另外一百条也被钟韵、宋鸿远均分。
“宋道友,这鱼真不往宗门带?”钟韵瞪了瞪眼,觉得严肃认真的宋道友好像被她们带歪了。一开始还摸着良心要为宗门谋八成福利,这才刚过了大半个月,就开始为自己扒拉好东西了。真是孺子可教也......
宋鸿远垂下眼,低声应道:“拂道友都说鱼群死绝了,就算秘境以后被宗门掌控,也不会有人知晓此处还有这种鱼......”
“思维缜密,令人幸福!”拂衣为他的决定拍了拍掌,“搞不好三千域就我们手中有这种妖鱼呢,要是培育起来,啧啧啧,又是一笔收入啊。”
“这鱼到底是个什么种类?我总觉得气息有点儿熟悉。”钟韵看着漂浮在空中的水灵力团,里面困住的一只只妖鱼气息未绝,她与宋鸿远无法装入储物袋,只能暂时托管在拂衣手中。
拂衣没想到钟韵也有这种感觉,还未开口追问,就听得宋鸿远摆手道:“道友许是见过类似的妖鱼吧,我瞧着与别的种类无甚区别。”
第279章 求助
宋鸿远与钟韵截然不同的反应,让拂衣意识到,妖鱼中那股熟悉的气息可能只与她们两人有关。如此一来,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拂衣想了想她们认识的所有生灵,除开无相宗同门之外,就只有钟家人、缚龙域认识的几位道友、以及......留在灰星域的三个孩子。
易邪。拂衣忽然打了个激灵,脑中像是炸开了一团焰火,轰地一声,一切都清明了。金红小鱼里的气息,可不就是与小邪的古怪气息相仿么!
易邪生来不具有人族与妖兽气息,只有一种辨不清究竟源自于何处的独特气息,让拂衣与蔺不屈都深觉不适,至今都还用刻有巫符文的灵檀木遮掩。
时隔已久,拂衣都快忘了那股气息对她的影响,再加上游鱼与易邪并非全然相同,这才没有及时联想到一起。不过此时当着宋鸿远的面并不好详说此事,于是只能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道:“天下妖鱼皆一家嘛。”
拂衣将二百条团在水灵力中的活鱼收好,与两人一起清理了山林留下的痕迹,朝着秘境中部缓缓飞去。距离本能排斥的日子已经不远,三人都不打算生出事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顺路收集一些有用的无主资源。
在他们进入秘境第三十日时,灵气开始动荡,空间有了轻微的扭曲,让身在其中的外来者有些不适。这短暂的不适感持续了不到半柱香,就有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们齐齐推出秘境。
拂衣三人早有准备,神识、灵力紧紧栓在一起,在感受到困龙渊熟悉的阴森寒意时,沉雾就已先所有人一步做好准备,带上三人一起倏地化作灵光消失在深渊上空。
为了避免极道宗同门心生歹意,宋鸿远先一步与拂衣、钟韵告别,早在抵达传送广场前就与她们分开,留下二人不紧不慢地赶路。沿途尸横遍野,血气煞气以及大量生灵死亡后生出的阴气四处蔓延,整个苍云域成了人间炼狱。
看得出有不少无辜之人卷入这场大乱,地上散落的法器法宝灵气尽失,而主人的尸身早就不再完整。有的来不及烧毁,却也拼凑不出原形。天空中乌云滚滚,眼看就有暴风雨将至。
“仅此一遭,苍云域更加萧条了。”钟韵坐在沉雾后方叹了一句,不过一想到整个修仙域的命运,就也顾不得再为这一域感到遗憾。“但愿灵气衰败来得再晚一些,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就好了。”
拂衣倒是没有紧迫感,一旦进入灵气衰败期,单灵根、双灵根的优势才能够体现出来,从整体上来看,她们仍是能够走在最前端。“不必着急,现在最担心的要数八大顶尖宗门,和那些察觉到异常的元婴真人。”
这个时候去寻渡厄宗的麻烦,最容易得到积极的回应。都自顾不暇了,忙着新创功法、为宗门谋利益都来不及,谁还愿意为个清除记忆的阵法得罪人呢?
拂衣坚定地认为,魔种一事不能由渡厄宗独自掌控,哪怕他们是出于善意与防备也不行。没有八大宗与三千域大型势力的加持,魔种迟早会被器灵引出去,到时候又会重蹈覆辙,让走了狗屎运的执明捡个大便宜。
两人离开时与蔺不屈打过招呼,于是也不返回灰星域,而是直接前往碧霄域,来到广闻阁以令牌求见明素玉。
两人踏入总阁时,接待她们的筑基管事面上带着客气笑容,直到见了天煞令,又仔细打量了拂衣好几眼,这才想起眼前之人是重伤金丹期的筑基第一剑。“原来是拂道友,好久不见,快快,里面请。”
拂衣面带笑容矜持地点一点头,带着满脸写着与有荣焉的钟韵一起,随管事走入传送阵法中。灵光一闪,三人便来到广闻阁的悬空花园之中。
“二位道友在此等候,长老自会相请,在下就不便奉陪了。”管事内心很想多待一会儿,不说讨教剑招吧,就多说几句话出去也能吹吹牛皮啊。当年擂台赛一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至今还有修士在茶肆津津乐道呢。
可惜低阶管事不能长留此地,他三步一回头地跨入传送阵,消失在灵光中时,脸上还带着遗憾又兴奋的笑容。
“拂衣,威风不减当年啊。”钟韵忍不住传音调侃,心中喜滋滋的,这种因为实力而受人尊崇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在她想来,管事的心思肯定会拐个弯想到,与第一剑交好的女修,那肯定也是实力不凡啊!
拂衣完全不知道钟韵的小心思,咧嘴嘿嘿一笑,转而传音道:“那是自然,要不怎么是你大师姐呢。”
两人没闲聊几句,识海忽传来明素玉干脆利落的传音。
“绕过花园第二条小径,看到青瓦小院直接进来就成。”
拂衣与钟韵赶紧收了嬉皮笑脸的神情,按照指引来到了一座简单到了极致的小院外,青木门微微敞开,一推之下传来吱呀声响,两人大步入内,只见明素玉一身灰衣,发髻高束,懒洋洋地坐在摇椅上朝她们招手。
“见我还要动用天煞令,你这是摊上大事了?”明素玉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笑眯眯地调侃道,“说吧,招惹了哪宗哪族,我亲自给你收拾烂摊子去。”
拂衣先带着钟韵向她行了一礼,又将天煞令悬在空中递了过去,这一回明素玉没有再拒,神识一动便收下了。广闻阁毕竟不是她的一言堂,有规矩,就要按照规矩办事,长老的私人交情亦不例外。拂衣既然在下面显露了令牌,那她就得接下这任务。
两人在她的示意下落了座,拂衣不急不忙地将在渡厄域看到的一切细说了一遍,只见明素玉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再也没有刚刚的懒散。
“堂堂渡厄宗竟敢如此!”明素玉一掌拍在摇椅扶手上,震得自己动摇西晃,“怪不得每回来往渡厄域都有些不自在,竟是被阵法清除了记忆!”堂堂元婴真人,怎容得下旁人在自己脑子里动手脚,她有些气急,直到心境平复才又想到一个关键点。
“拂衣,你的记忆亦被清除过,又是如何回忆起来的?”
第280章 回到钟家
钟韵闻言也有些疑惑,她一直没问过这个问题,甚至都没想过拂衣究竟是怎么恢复的记忆,在她看来,反正拂衣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直到明素玉问出口,她才跟着想到这个矛盾点。
既然大家都被消除了记忆,连元婴真人都无法自行恢复,拂衣是怎么记起来的?
“说来有些凑巧,”拂衣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走了狗屎运的得意神情,语气也轻松得好像在说笑,“我与另外两位好友一起在渡厄域历练,去的地方全部相同,离开之后,我先察觉到记忆不对劲,就与他们对了一下记得的事。”
明素玉点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有些修士生来敏锐一些,对记忆缺失比较敏感也属正常。
“这一比对,就发现古魔战场遗址有一段记忆细节连接不少,显然就是那里出了差错。他们俩完全想不起来,我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还打算到了元婴期再看看能否恢复,结果好巧不巧看了一枚有关魔气的玉简,脑子里有关那古怪魔物的记忆就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了。”
明素玉皱眉思索片刻,想到刚刚自己被拂衣提醒,也记起了一些有关古魔战场的怪异之处,想来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巧妙的触发点,并不是拂衣有什么古怪特异的地方。“原来如此,只要先得知记忆缺失,再被提点一二,失去的记忆就能顺利恢复。”
拂衣见她自己就把结尾给圆上了,微微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说辞,确实含糊了点儿,但绝不会挑出什么大漏洞。这样的理由只能在有信任基础的人面前使用,正好,明素玉与许乘云都对她很是放心。
拂衣行了个礼,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素玉真人一想就透,记忆恢复得也快,我当时还头疼了许久呢。”
明素玉看到她这副神情,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除了,在她看来,拂衣就是个前途光明的可爱小辈,既没有什么歪心思,也没有太过引人注目的地方。她心中本就装着好感,因本能生出的怀疑很快就消失无踪。
“这件事,广闻阁接下了。”明素玉没有说她自己接下,而是拿出了广闻阁坐镇,说明这件事引起了她高度重视。“我向阁中禀告时不会提及你,省得到时候一群老头成天找你问话,麻烦。”
“多谢素玉真人相护!”拂衣闻言心中一喜,拱手谢过后又道,“我这位好友来自千湖域钟家,真人若是方便,还请等我们回去求助,等一位许真人一起行事。”
明素玉一想就知道,她这是怕广闻阁分量不够重,万一被渡厄宗给镇压下去,不仅没能解决麻烦说不定还会引来祸事。“你想得很是周全,且去吧,我会与首座相商,若能叫上三大阁长老一起出面,此事就不会轻轻揭过。”
客气寒暄几句后,两人起身告了辞,离开广闻阁之后,马不停蹄来到传送广场,不到半日功夫就回到千湖域内。
“啊,还是熟悉的气息,还是熟悉的味道。”感受到柔和磅礴的水灵气,钟韵心中无比雀跃,在外游历好几年未归,平日里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回来反倒开始“思乡”了。
离开传送广场,钟韵一边朝族地方向走,一边取出传讯符宝联络母亲,刚刚收到回讯,就被拂衣一把拽住。“怎么啦?”
“喏,看那里。”拂衣伸出一根手指对向广场西侧,“眼熟么?”
钟韵顺着她的手朝那边看了看,一眼就从人群中捕捉到熟悉的身影,看到此人,她喜悦的心情一下就被浇灭大半。“她不待在渡厄宗修行,跑回来干什么!说好的会被留在宗内百十来年呢?剃了头还不好好念经拜佛,回来嘚瑟什么啊!”
站在广场西侧与一名僧人笑着说话的,正是当年被送入渡厄宗修行的钟晚,她脑袋锃亮,在阳光下烁烁发光,比来来往往的道修可显眼多了。
渡厄宗低阶弟子服统一为深灰色袈裟,钟晚自不会例外,她生来一副娇弱美人模样,如此装扮不仅不难看,反倒有种惹人生怜的柔美。就拿站在她面前的小僧人来说,老远都能看到双眼闪光了,说没有歪心思都没人信。
“没想到渡厄宗的规矩如此之差!”钟韵只觉那画面无比辣眼睛,再想到渡厄宗在传送阵动的手脚,对整个宗门的观感都差了不少。
拂衣倒是十分淡定,拍了拍她的肩膀,祭出沉雾让她先上来再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算再顶尖的宗门都免不了出几个败类,先回去再说吧,你娘在不在家啊?”
“在呢在呢,她打算闭关一阵再外出游历,咱们正好赶上了。”钟韵没有再回头看,不管钟晚为什么归来,如今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蹦跶着害她了。
倒是钟怀仁,也不知她这位七叔现下如何,离家前她还信誓旦旦,七叔不死她就不回来,现在啪啪打脸,心里还有些小别扭。“要不是为了三千域着想,我能说话不算话么?我这是舍身为大义,是值得书进玉简的英勇行为!”
拂衣不知道她在后面嘀咕什么,也没仔细去听,控着沉雾来到钟家族地,穿过笼罩在山脉外的水幕,轻车熟路来到她们家小院中。
“眨眼的功夫不见,你们进步都挺大啊。”许乘云正坐在院子里嗑瓜子,那是钟怀义从凡俗给她带回来的存货,就着一碗灵果蜜茶,吃吃喝喝好不悠闲。
“娘!我想死你啦!”
“见过许真人。”
钟韵双腿一蹬扑到许乘云身边,顺手捞了两把瓜子,一爪伸给拂衣,一爪留着自己嗑。拂衣行过礼就不再客气,坐到小桌另一旁说明了来意。
许乘云听后反应同样怒不可遏,脾气比明素玉还暴躁的她,只差一点就要把爱心瓜子给砸在地上,还是被钟韵一声惊呼给止住。
“娘,别扔,我还要吃呢!”
许乘云气呼呼地收了手,口中还是忍不住骂道:“真是混账,自打见心殿换了主事,渡厄宗就愈发不成样子了!”
钟韵听得莫名其妙,抬眼去看拂衣,只见她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娘,见心殿是什么,这和渡厄宗有什么关系?”
拂衣默不作声,心中却是门儿清,许乘云所说见心殿,是负责处理渡厄宗杂务的重要部门,宗门内外大大小小的事都会经过见心殿,只要做过见心殿主事,日后就有了竞争宗主的资格。
第281章 求见
每一个大型宗门中都有分工明确的各大殿、堂,负责刑罚的不可参与灵植灵兽的管理,负责接发任务的不必理会与外宗的交际来往。
但每一个宗门也有那么一个万金油殿堂,就如渡厄宗见心殿,什么事都能插上一脚,管上几句,看上去劳神费力不讨好,实则主事权力极大。
宗门想要正常运转,想要蒸蒸日上,就需要各大殿堂团结一心不出差错,更需要主事者脑子不糊涂,有明辨是非、识人律己等多种优秀特质。很可惜,如今的见心殿主事并不具有这些优点。
特别是对于气恼上头的许乘云来说,心中口中都对此人没有一句好话。“借宗主亲传弟子身份上位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钻营有一整套,做事随心所欲,唯利是从,把渡厄宗都当成他俗家后花园了!要不是了空大师死得突然,哪里轮得到他了诲担任此职。”
钟韵不知道了诲是谁,拂衣却是知晓的。
这位新晋禅心初期大师,不仅是当今渡厄宗宗主亲传,还是一名隐世高僧在凡俗留下的子嗣,这一点还是许多年之后才被人所知,如今只有一些消息灵通的高阶修士知晓。
佛宗并不禁止弟子繁衍后代,只不过对他们来说,体悟情爱亦是一种修行,相比起照顾嫡亲后代的道修与凡人,佛门修士对血脉亲缘看得稍淡一些。
了诲的父亲法号行远,在三千域都是排得上名号的高僧,只是行踪不定,实力难测,等闲很难见到他现身。行远喜欢扮作凡俗僧人云游四方,自从进阶禅心圆满就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世间少有人知晓他与渡厄宗宗主寂云交情甚笃,送子入宗一事自然不会为人所知。
了诲作为行远之子,宗主之徒,按说应是自带万丈光芒的特殊人物,但事实上寂云根本不允许他提及父亲身份,对外只道他来自凡俗信奉佛祖的富裕人家。
拂衣刚刚听到许乘云的讥讽,就知道连她也不清楚了诲身世。仔细回忆起来,了诲的出身最终传得三千域人尽皆知,也是他自己不愿意低调才故意显露出来。
相比起父亲行远,了诲的资质心性可谓是“勉勉强强”,要不是寂云大师一路相护,他这种尿性早就被关起来静心悟经不能出门了。
“娘,钟晚能出渡厄域是不是也跟他有关系?”钟韵很快抓到自己在意的重点,“不是说好没能明心见性就不能外出游历么,如此岂不是坏了渡厄宗十余万年攒下的好名声?”
许乘云一听到钟晚二字就有些头疼,一个低境界晚辈,她又不能打杀了给女儿出气,想要骂几句都得顾忌钟家颜面,实在是憋屈。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清了清嗓子,不再刻意去想钟晚暗害自家女儿一事,与两个孩子说起渡厄宗有此变化的缘由。
“从前渡厄宗确实如此,明心殿上一任主事是寂明大师,他与他的亲传弟子了空一向注重培养弟子心性,两人在门内外风评都极好。可惜寂明大师冲击宁神期失败陨落,了空也在百余年前受了重伤,没多久就突然死在宗外,了诲就此接任了明心殿。”
了诲接手初期还未大改规矩,只做了些小小调整一试身手,后来威望渐高,声名渐显,小调整就有些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约莫九十年前,渡厄宗有一场内斗,对外宣称是有人传谣,诬陷了诲为主事一职暗害了空。后来又说这件事乃无稽之谈,了诲能够拿出铁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可是我总觉得内斗的原因没那么简单。”
许乘云一双鹿眼微微眯起,有些不确定地道:“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因为那古怪魔物现世,了诲便提出在传送阵动手脚,被门中一部分长老给否决了。”
拂衣觉得极有可能。从前与外宗交好的人是了空,了诲上位之后很难一时与外宗建立起良好关系,他的野心与私心又极大,不会心甘情愿将魔种这样大的杀器告知外人。
除此之外,了诲多半还想借由此事在宗内立威,他提议的事必须要拍板,否则以后还如此随自己心意管理明心殿?
“我们将钟晚送入渡厄宗时,了诲还没有更改弟子出宗游历的规矩,想来这也是近些年才有的变化,要早知道如此,就该把她送去别的地方。”
许乘云叹了口气,后悔倒是不至于,只是想起来有些堵心。“我明日便启程去寻广闻阁素玉道友,你们两个也赶紧离开钟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钟家内部势力错综复杂,万一吃了闷亏还不好在明面上闹翻,实在没意思。”
拂衣与钟韵自是连连点头应下,她们巴不得早点离开自去游历,千湖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况且钟韵一出门就会被一大堆狗腿捧着供着,实在是没意思。
“咦?”许乘云忽然一蹙眉,好看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显见是不大高兴。“她怎么来了?”
“谁啊?”钟韵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肯定是钟晚啊。”机智的拂衣一看神情就猜到了真相。
不多时,身着渡厄宗弟子服的钟晚与同门一起来到院外,隔着阵法行了一礼,柔声恭顺道:“晚辈悟丘,携师兄悟明求见乘云真人。”
许乘云翻了个大白眼,幼稚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白养了这么多年,连句三婶都不叫了,哼,不过我也不稀罕,我才没这种喂不熟的小辈!”
钟韵狗腿地跟着点头道:“就是就是,娘,我们假装不在家吧!”
拂衣:“......”整个钟家都知道你们回来了啊,这种事是能假装的吗?
许乘云笑着点了点钟韵额头,自然是没有依她的提议,挥手关闭了阵法,捏着嗓子对外面二人柔声道:“进来吧。”
钟晚与眉眼稍显猥琐的悟明垂着头进了院,依照规矩再次行了礼,在许乘云热情大方的邀请下落座后,才和同一辈分的拂衣、钟韵问了好。
“堂妹与拂道友修为大进,真是可喜可贺。”钟晚眼中流露出自然真挚的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二人当真姐妹情深。
只不过没保持太久,她就带着些许得意的意味轻声道:“废功之后我后悔不已,原想了此残生谢罪,却没想到在经文中找到救赎。托家族与宗门的福,如今境界竟能勉强赶上堂妹了。”
第282章 大师有请
短短几年,从废功状态修炼至入禅初期,对于灵根资质不怎么样的钟晚来说,确实是一件值得大肆炫耀的事。就连在座厌恶她的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进步实在是太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了,也怪不得她故意拿出来显摆。
许乘云作为元婴后期真人都微微有些惊讶,更不要说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钟韵,她一开始被钟晚的出现搅乱了思绪,把废功一事都抛到了脑后,现在再看到钟晚稳固的境界才震惊不已。
拂衣对此没有太大情绪,钟晚对她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就死了,进阶了就进阶了,反正引不起她什么兴趣。
钟晚炫耀之后见三人没什么反应,脸上神情丝毫未变,比起从前确实是沉稳了许多。“原本像我这样的愚钝之辈不该轻易出宗,但宗门予以重任,这才不得不返回家族一趟。”
不等许乘云询问,坐在一旁的悟明就主动开口接过话头。“许真人,我宗了诲大师有请钟韵道友前往宗门做客,若真人愿意亦可一同前往。”
此言一出,三人彻底懵了。
了诲虽与钟家几位真人有过几面之缘,但仅仅只是个点头之交,关系怎么都算不上好,更不要说与钟家小辈有什么牵扯,突然指名道姓让钟韵前去做客是演的哪一出?
“不知了诲大师可曾说过寻小女所为何事?”
“这弟子就不知晓了。”
悟明飞快地抬眼扫了钟韵一眼,又顺带瞥过拂衣的脸,贼兮兮的眼神中带着让人厌恶的精光,好像憋闷了许多年没见过女修似的,整个人都透着猥琐。“弟子与师妹只是奉命前来带话,去与不去,如何去,何时去,都是真人说了算。”
许乘云自然没有错过他打量两个姑娘的眼神,心中怒气骤然升起,右掌猛地拍向桌子,威压直扑悟明脆弱的小身板。“放肆,你们渡厄宗就是如此教养弟子?给我滚出去!”
悟明打量女修是出于本能,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浑身经脉被震得快要撕裂,也顾不得去深思,还以为是刚刚的话中有什么不敬之处。“真人息怒,这是我宗了诲大师亲口所言,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真人不要怪罪晚辈!”
钟晚看到面上带怒的许乘云,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三叔三婶的脾气一向暴躁,要是激怒了,别说完成任务,就是找个由头把她留在家族受罚都有可能。“三婶!师兄他并无恶意,只是自幼长在宗中不谙世事,心性有些单纯,对外人都有些好奇罢了。”
悟明懵逼不知,她可是很清楚许乘云发怒的原因,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埋怨,都什么时候了还贪恋美色,再说了,钟韵和拂衣长得有她好看吗?没眼色的东西,果真是没见过世面。
埋怨归埋怨,钟晚脸上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生怕显露出半点不妥。“了诲大师下达的任务确实有些突然,侄女也是摸不着头脑,但大师只说是请小韵去见上一面,绝对没有半点恶意。三婶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得过渡厄宗的名声。”
许乘云见悟明经脉受损,脸色惨白不敢再抬眼多看,心中一口气顺了不少,再静下心来思考眼前事,心中不由得染上一层阴霾。她不喜欢了诲,不愿意让自家女儿出现在此人面前,无论对方有什么理由都不行。
“这小辈不是说去与不去都随我们么,那劳你回去告诉他,小韵不去。”
钟晚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心中暗骂愚钝莽妇,简直无知。换作旁人受到渡厄宗大师兼主事召见,怕是跑得跟头连连,恨不得立马出现在大师面前。偏偏她们家三婶“眼高于顶”,也不为自家女儿的前程考虑考虑姬拒绝了。
“三婶,了诲大师没有亲传弟子,对门中小辈都是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对谁另眼相看,此次忽然相见小韵,必是小韵有非凡之处啊。三婶难道就不想知道小韵究竟为何如此特殊?”
钟晚说出这些话,心中忍不住泛起酸涩。她在门中表现良好,一心想要拜入禅心期大师门下做个亲传弟子,偏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可是大权在握的了诲大师居然知晓钟家有个雷灵根,还生出了亲自见一见的心思,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钟晚一路都在想,若能把这件事办妥当,了诲大师多少会记她一记功劳,到时候再隐晦提出想要拜师就容易多了。她也不指望进入了诲门下,宗内任何一位大师她都不挑。
看到钟晚愁眉苦脸,许乘云的气更顺了。“你既叫我一声三婶,就该做好晚辈的本分,怎么,还要我直言了当赶你们出去不成?”
拂衣:“......”她真的好想说,您老这不是已经直言了当了嘛!
钟晚觑她脸色不好看,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心中正焦急时,又听得许乘云缓缓开了口。
“小韵没功夫去,不过我倒是可以去一趟。你们先回去告诉了诲一声,让他清扫议事殿等着吧。”
钟晚心中暗骂许乘云不识规矩,小小许家女出言竟如此狂妄,到时候去了渡厄宗肯定会吃闷亏,说不定还能看上一场好戏呢。待钟家知晓许乘云在外态度不端,肯定免不了一场责罚。
想到这些,钟晚面上笑容甜美了一些,反正许乘云肯去,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一半。“那我与师兄明日就动身回宗,三婶,小韵,拂道友,告辞。”
悟明连忙起身匆匆行礼,像只被锤了尾巴的老牛,尽全力把存在感降低,跟在钟晚身后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出了钟家水衣屏障,他才喘着气嘟囔道:“师妹,你这三婶也太可怕了,她去渡厄宗不会告我的状吧?”
“师兄不必担心,”钟晚有些嫌弃他的小家子气,垂下眼帘柔声道,“她好歹是元婴真人,当场发作过一次就罢了,怎会一直与你为难?”
“这倒是。”悟明闻言放了心,吞下一粒丹药疗伤,嘴上还不肯停歇地逼逼叨。“你那堂妹也是真不懂事,不就是个雷灵根嘛,大师召见都不肯去,真把自己当成了不得的人物了?诶,师妹,坐在你堂妹旁边那位道友是谁啊?我瞧着颇有眼缘。”
“师兄瞧谁没有眼缘?我好歹与你同修欢喜禅,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作甚!”钟晚又气又恨,要不是为了进阶,她怎会愿意与这样的人为伍,还修炼那般亲密的功法......
这一切都是拜三叔一家所赐。钟晚心中恨意如有实质般蔓延,搅得她骨头都在疼。终有一天,她要把受过的屈辱尽数还到钟韵身上!
第283章 推衍
钟晚与悟明在外租了一间洞府居住,并未留在钟家,第二天一大早,两人神清气爽出了门,来到传送广场先一步赶回渡厄宗。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瞧在眼里,修炼欢喜禅一事自然瞒不过去,钟家、许乘云、还有一些关注着钟家举动的家族,一大早就收到了各自属下的传讯。
被钟家废功送入渡厄宗的小女修,竟修炼起佛宗最令人鄙夷的功法了。
这消息一传开,与钟家有龃龉的家族长老脸上笑开了花,钟家首座气得闭了关,下令解除了钟晚家族令牌中的解阵纹,从今往后不许她私自踏入族地半步。
许乘云得知这件事以及引起的后果,说不出是该拍手叫好还是暗骂一声丢人。
在三千域内,流连美貌男修之间、当个花蝴蝶飞来飞去的女修多了去了,根本不见得有人在背后说道,顶多是当个风流韵事八卦几句。但若此事牵扯上修炼之道,就显得不那么纯粹了。
这就跟男修寻觅炉鼎进补有几分相似之处,刻意挑选双修功法来修炼,说明从一开始就抱着急功近利的心态。除了邪修之外,没有任何一道不求稳打稳扎,欢喜禅也好,采阴补阳的道修功法也罢,都是快速进阶的不二法门。
欢喜禅是佛宗分支,原本目的并不在于进阶,而是以欲止欲,同时亦是顺应阴阳之道调和自身平衡。这是一种修行方式,绝非让人快速进阶的法门。
后来之所以演变成双修进阶之道,还是因为人性难测,能够把持住本心的修士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贪图享乐还能提升修为的人。
许乘云捏碎了传讯符,见两个孩子仍在入定修炼,她没有动念惊扰,直接动身离开了小院,以最快的速度朝传送广场赶去。
拂衣从入定中自然而然地“醒来”,周身灵力回归丹田双鱼之中,探出神识向外面一扫,只见院中空无一人,天边挂着一轮金色圆日,照得外面水衣屏障熠熠生辉。
湛蓝天空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泊,偶有各色灵光划过,好似湖中有人泛舟,每当这时候,空中散落的稀薄云雾便向远空荡开,闲适又从容。
吱呀一向轻响,钟韵从隔壁屋中走了出来,拂衣也跟着出了屋,打算略坐片刻就去拜见钟家长辈,打过招呼即可离开。
“拂衣,我还是没想明白了诲大师为什么点名要见我?”
“我也不明白,总不可能是因为你灵根特殊吧。”
拂衣说着便摇了摇头,雷灵根是罕见,但跟佛修又没什么关系,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前世钟韵消失无踪,钟晚没有进入渡厄宗修行,最让拂衣觉得疑惑的是,前世渡厄宗对钟家的态度根本不似现在这般客气。
早在前几年听说渡厄宗接收钟晚时,她心中就有过同样的困惑,要知道前世的钟家好几次试图往八大宗门塞人,没有一次成功过。今生八大宗对钟家的态度截然不同,拂衣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钟韵仍在钟家。
除此之外,两世的钟家并无太大区别。
从前还有些难以置信,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昨天听到了诲指名道姓要见钟韵,拂衣才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钟韵肯定是一个关键点。
可她究竟是什么事的关键点?灵气衰败?大浩劫?还是近在眼前的魔种一事?拂衣无法确定,又不能告诉钟韵前世发生的事与今生不同,只好直截了当地提醒道:“以后你离渡厄域远些吧,神神叨叨的高僧说话就爱藏一半露一半,别理会就是了。”
钟韵一向信任她,闻言自是连声应下。“我以后看到佛修就绕道走!”想到昨天见钟晚之事,钟韵又是耸鼻子又是撇嘴,暗道好好的佛门都被几颗老鼠屎给毁了。“他们成日里算天算地算空气,怎么算不出自己宗门有心思不正之辈!”
听到这话,拂衣脑中灵光一闪,渡厄宗的推衍之术十分精妙,在八大顶尖宗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回召见钟韵,会不会正是因为推衍出了与她相关的大事?这也恰好符合她刚刚的猜测。
若真是如此,钟韵真不能轻易前往渡厄宗。万一算出来的结果是要杀了她,或是利用她做什么危险之事才能化解某个大灾难,岂不是连推拒的借口没办法找!
“以后游历在外多长个心眼,暴风雨来临前总有一段平静时间,我们既然知晓大局有变,就要好好利用这段平静岁月。”
“嗯,我知道了。拂衣你也小心,你我丹田有异,若我被人盯上,恐怕......恐怕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被盯上。”
拂衣点点头没有再多言,脑中有关推衍之术的记忆渐渐浮现。
这是一种由生灵对未来的恐惧催生的强大秘术,乃逆天之举,行此道者无一不短命,能进阶元婴者都是集大气运与极高天赋于一身的幸运儿,三千域叫得上名号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最低级的推衍术俗称算命,能够通过面相、手相、性格等因素,来推测被算者的日后发展,但若想要精确到某一件事,就需要更加深奥高明的手段。
衍算某一个体的命运,与推衍修仙域的未来之间隔着一道天堑,能够跃过之人少得可怜。
想要知晓整个修仙域的走向,不仅需要结合星象风水、灵气变化、天下局势等多种要素进行分析,还要消耗自身精血、气运、寿元......若对某一方面的分析不到位,推衍结果就会有极大偏差。
正因行此术消耗巨大,搞不好就会一命呜呼,所以就算是顶尖宗门没事也不会算着玩。拂衣估摸着渡厄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察觉到了灵气的衰败,说不定不止他们,另外七大宗门的推衍也在默默进行中。
“唉,走了走了,与你家长辈打过招呼,还是老老实实游历进阶去吧。”拂衣叹了口气,反正孩子们已入道,蔺不屈只需再管几年就能打发他们自行历练,再以后的事......就只看他们自己如何发展了。
第284章 离开
两人拜见过钟家长辈后没有多作停留,离开族地直奔城西一家大型店铺,卖掉了在困龙渊秘境中分到的资源。
她们手中是宋鸿远刻意挑选过的好东西,再加上店铺本就是归属于钟怀义与许乘云,自是卖到了比理想中还要高的价格。
拂衣装好三千枚闪亮亮的中品灵石,顺便将困龙渊外反杀中年修士所得,以及秘境内捡来的十八名修士身家卖掉。原本以为能只能卖到五千枚中品灵石,没想到管事非常爽快地给了她五十枚上品灵石,当然是看在了钟家的面子上。
出了店铺,拂衣大手一挥,豪爽地取出那枚远距离传送符递给钟韵。“拿着逃命,不许不收!”
钟韵知道她是感觉占了钟家便宜,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也不跟她客气,顺手将符箓收起来道:“好哇,游历时见到养刀的好东西也帮我留意留意,还有啊,当地特色灵膳灵酒灵果一类的,也多买一些存着啊。”
拂衣一拍胸膛全部应下,脚步轻快地走向城外,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不多时便排着队来到灰星域阵法前。接连不休的赶路三月,两人回到乌兰国庄子上已经累成狗,顾不得与孩子们多说几句话就各自进了屋中闭关修整。
第三天鸡鸣时,三个期盼已久的孩子才等到两人出关,见她们再无疲倦之色,都吵着闹着要听秘境历险。
看到三张眼中闪烁着光芒的可爱孩子,拂衣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吐出一句:“接下来就让钟韵给你们讲一讲此次游历的过程吧。”她说完拔腿就跑,眨眼间就逃出钟韵神识范围内,就算想抓都抓不回来。
钟韵:“......”俗话说得很对,姜还是老的辣,她以后也要学会观察三个孩子的神情变化,一旦察觉有缠人的迹象,就要提前跑路把包袱甩给小师弟!
蔺不屈:“......”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难道是大师姐逃跑带起的风?
拂衣没有跑太远,只在皇城里转了一圈,顺便回皇宫看了看几位“老熟人”。帝后身体康健,太子地位稳固,据说还时常为远在仙山的兄弟祈福,皇宫内外对他一致好评。
听了一会儿后宫八卦,拂衣觉得有些无趣,潜入地底深处的石洞中接着研习巫符阵。她近些年活学活用,对于皇宫地底的阵法不再一无所知,但越是研习,越是觉得这处组合大阵的精妙深奥程度超乎想象。
“从东青殿、器灵、皇宫大阵、甚至无相山脉来看,这世间并非万事万物都逃不过大浩劫......也是,要是整个三千域都灰飞烟灭了,那还怎么衍生出新一代生灵呢。”
拂衣仔细想了想,无相山脉是有虚无隔绝,而东青殿、器灵与皇宫巫符阵的共同之处,似乎在于“空间”。
东青殿位于秘境,与三千域不属于同一空间;器灵不必说,本就是空间宝物;而这座精妙无比的巫符大阵,除了用到巫符文之外,还形成了一层又一层岩石按照不同空间距离来布阵,她至今都没搞清楚其中的规律。
地底每一层岩石上都刻满了复杂的巫符文,有一些简单的能看明白,大多数都是无法理解的“天书”。按照巫符文的研习方法来看,这应该是因为她境界不够高,才无法理解其中的真意。
这样的岩石层有七百七十七层之多,遍布整个皇帝地底,每一块都巨大无比,之间相隔的距离也没个定数。对于当今修士来说,这样的排列方式实在是陌生得紧,拂衣只分析出这种排列或许与空间之力有关,更多的就无从得知了。
“若是足够强大的空间之力能抵御大浩劫,那能不能在每一个修仙域内布上类似此处的巫符大阵?”拂衣想想又觉得不大现实。
除了具有完整传承记忆的妖修,恐怕没几个生灵能学会巫符文,而具有记忆的妖修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譬如鑫云、譬如戾霄、再譬如器灵,他们可不会为此放下自己的计划。
况且大浩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至今都无人知晓。或许是天降火光雷光噼里啪啦灭杀生灵,也或许是修仙域内部发生巨变,山崩地裂海啸外加空间扭曲......若是整个修仙域内部发生改变,那么布大阵就没有意义。
“若当真抵挡不住劫难到来,至少......至少要尽可能多的保全生灵与资源,好在毁灭中重建秩序。”拂衣斗志满满,再次投入到地底巫符文中,整整三天过去才从皇宫离开。
“嗨呀,你还知道回来?”钟韵的神识一感应到远空中拂衣的气息,就忍不住叉腰冲她传音,“再不回来,小师弟和我都要进阶元婴了。”
“少夸张了,我不过去了三天而已!”拂衣心虚地回到院中,见几个孩子和蔺不屈不在,赶紧转移话题道,“人呢?去哪里玩了?你怎么不去?”
钟韵的注意力一向转移得极快,闻言顺口就应道:“小师弟见他们修炼刻苦,奖励他们去附近小城中游玩一天。”
“嗷,那我......”拂衣捏了捏拳头,还是狠下心来道,“那我先走一步,就不和他们告别了。我在屋里留了东西,到时候你转交给小师弟,让他拿去养孩子。”
钟韵看到她神情就有所料,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也好,省得他们缠人不让走。我在这里等我娘消息,到时候会及时与你传讯。”
“好,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事,一旦八大宗门都开始推衍,你迟早会引起所有高阶修士的注意,不管在哪里都要注意安全,不可轻信任何人。”
拂衣对自己的安全没那么操心,一是她防备心极强,二是有前世记忆做对比,能避免不少麻烦,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份背景没有钟韵这么惹人注目,哪怕真被推衍成什么重要人物,那些高阶修士也无从找起。
“我知道,你也保重。”钟韵笑着冲她挥了挥手,站在院中看着她轻轻一跃跳上沉雾,不多时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唉,也不知下一次见面又是多少年后。”
第285章 金乌域
拂衣驾着沉雾向传送广场飞行,手指摩挲着再次变空的储物戒,心中却不再像从前穷困时那般没底。
她给蔺不屈留下了四千下品、四千中品以及三十枚上品灵石,自己余下四千下品、五百中品、二十枚上品和暂时不打算动用的一百枚极品灵石。下品中品虽少,但在筑基中期修士中已算是富裕,就算去参加拍卖会都底气十足。
原本打算卖掉秘境中捕来的特殊妖鱼,但在确定妖鱼气息与易邪有几分相似后,拂衣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分给钟韵与宋鸿远的五十条都已经闷死了,她手中的一百条还活蹦乱跳,想到这些妖鱼或许是三千域最后一批,她就打定主意以后找个地方养起来。
“具有青龙一族的气息,鱼鳞以金色居多,唔,以后就叫金龙鱼吧!”拂衣敲定了妖鱼的新名字,迎着轻风不紧不慢地飞行,心中盘算着应该先去哪一域历练。“葬龙山和坠龙河较为危险,卧龙谷距离太远,得传送好几次,以后阔绰了再去。还是先去伏龙渊吧。”
来到传送广场向管事询问了路线,得知要去伏龙渊所在的金乌域,须得搭乘两次远距离传送阵,再转五次近距离传送阵。
金乌域是小型修仙域,由于太阳形状形似三足乌鸦而得名,拂衣前世去过一次,但只是顺道路过,并未多作停留。
她隐约记得金乌域盛产火属性宝物,但由于天道不够完整,宝物成长到三阶就无法再提升。里面的生灵倒是可以进阶元婴,不过大多修士到了筑基期就会前往中型或大型修仙域,导致里面妖兽居多,人族相对较少。
拂衣来到金乌域时,金乌正当空散发出夺目炽热的光芒,传送广场人烟稀少,倒是有几只灵智较高的妖兽正在一旁踱步,看上去百无聊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唉,二百中品灵石就这么没了,但愿能在伏龙渊找补回来。”拂衣绕过几只三阶初期红毛犼,在它们阴测测的注视下淡定走出广场。她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这些常居于深山不出的高阶妖兽,直到驾起沉雾升上高空,才忍不住悄悄探出神识扫了一眼。
“红毛犼血脉悠远,在金乌域算是妖兽之王了吧,跑来人族聚集的传送广场做什么?跟几只看门狗似的......”拂衣的神识关注到,它们几只一直盯着每一个从传送阵进出的人,看情形像是在盘查什么。
“难道有人偷了它们一族的东西?”拂衣渐行渐远,神识无法再看到传送广场的情况,心中疑惑也随之散去,反正不关她的事,还是早点进城修整一番,买一枚金乌域地图玉简以便做游历计划。
拂衣不打算匆匆来匆匆走,不把传送费赚回来她实在不甘心。“不过也不能留在这里挖矿,那也太无趣了些,还是去最繁华的城池看看能不能接到什么任务。”
小半个时辰后,拂衣来到距离传送广场最近的小城,发现城中压根没几个人,店铺也都关闭了,茶肆酒楼没有一家开门。见情形不大对劲,拂衣拉住一名筑基初期女修询问道:“道友,金乌域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女修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你是刚从外域来吧?金乌域前段时间来了个古怪修士,利用火属性灵物、宝物锻造了一堆杀伤力极强的法器,统领了红毛犼一族,想把金乌域占为己有,还自封了个‘域主’,管天管地管灵气,有传言说最近都要封传送阵了。”
“域主?那法器这么厉害吗?红毛犼一族难道没有元婴期?”拂衣还有好多疑问,要不是怕这女修被她烦跑了,真想逮住她一次问个够。
“我没亲眼见过,不过听传闻说那种法器能够在极远距离命中目标,连金丹圆满修士都会被轰得魂飞魄散。红毛犼一族只有一位元婴期,常年都在外域游历,如今领头的是五只未化形的三阶圆满,如今已被那古怪修士收服了。”
女修正想再多说几句,余光却见一只三阶初期红毛犼进了城,她赶紧收了话头,朝拂衣拱手行了一礼,匆匆奔向旁边街道,眨眼功夫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拂衣见她如此谨慎,心中自是生出警惕,赶紧转身朝另一方向走,结果没走几步却被身后的红毛犼给叫住了。
“站住!你们刚刚在嘀咕什么?”
红毛犼灵智极高,就连一阶小兽都会简单人言,到了三阶初期,除了不能幻化人形之外别的都与金丹修士并无区别。
拂衣停下脚步,转身朝它拱了拱手,道:“晚辈初来乍到,想寻店铺买些东西,却见城中无人经营,这才找刚刚那位道友打听了一下消息。”
红毛犼眯起一双铜铃大眼打量拂衣片刻,抬起前蹄在地上轻轻蹬了蹬,明明动作不大,却震得地面隆隆作响。它散出一道三阶威压,不轻不重,带着十分明显的威胁之意。
“金乌域严禁人族在街上交头接耳,如有违犯,一律送去矿脉做苦役。不过嘛......念在你刚在此地不懂规矩,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
拂衣捂住被威压震痛的小心脏,非常懂事地取出一枚上品灵石,苦着一张脸,像是被霜打过的小白菜,好不可怜。“多谢前辈开恩,晚辈以后再也不敢了!”
红毛犼见她如此识趣,兽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个类人的笑容。“唔,滚去城主府领一份人族守则,以后照着上面的规矩做人。”
“是是是,多谢前辈提点。”拂衣一边道礼一边记住了这只红毛犼的气息,先不说被威压震出轻伤,就说那一枚上品灵石,若是不找机会收回来,她的心都会碎成渣啊。
这只红毛犼正是之前守在传送广场的三只之一,在她这里耍了一盘威风,一晃眼就又出了城,很明显,打一开始就是冲着找她要贿赂来的。
拂衣撇撇嘴,她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等她弄清楚这里的情况,必要让这老妖兽连本带利吐出来。
第286章 新式法器
拂衣脑中过了几个可行的杀兽计划,打算到时候看看情况再决定用哪一个,一路走到城主府都没再遇上任何修士,应是刚刚感应到红毛犼到来,大家就习惯性地藏起来了。
刚进城时还有三五家店铺开着门,现在也都开启了重重阵法闭门谢客,拂衣只好朝唯一一处敞开大门的城主府走,去领一份“人族守则”看看是怎么回事。
前世的她对金乌域所知不多,但她可以确定,这些古里古怪的事情并未发生过。“也不知是什么修士这么厉害,居然以筑基之境创造出击杀金丹期的新型法器,怎么前世不见现身?”
揣着疑惑来到空旷无人的城主府,拂衣一眼就看到堆在桌上的数千枚玉简,神识一动牵了一枚到手中,看了看内容,果然是针对人族修士下达的严苛规定。
“未经允许不得私下聚集,不得随意猎兽,不得私下议论域主......嘿,果然又这一条,不得当街交头接耳!”
拂衣感觉自己是在看话本,不对,应该说连话本都不敢这样写。修仙域不属于任何人私有,资源可以被强大的门派家族瓜分,但人家好歹也会给外人留活路,哪有直接占据整个修仙域的事。
“活久了还真是什么都能见识到。”将人族守则装进储物戒,拂衣转身出了城主府,这里原本该有元婴真人镇守,也不知道如今去了哪里。
“难道新型法器如此厉害,连元婴修士不敢硬碰硬?不至于吧,几座城池的城主联手闯山,总能把那名修士和红毛犼一族全部拿下。”
拂衣很想见识见识新法器,不过绝对不是以招惹人家的方式,能远距离轰死金丹圆满修士,杀她还不是眨眨眼的事。
“还是老老实实设下陷阱等红毛犼往里跳吧,抢回灵石第一,前往伏龙渊第二,域主法器什么的都随缘吧。”拂衣脚步轻快回到坊市所在的街道,见有一家关闭了阵法、半敞着门的丹药铺,赶紧冲上前去与里面的老者打招呼。
“道友且慢,不要关店!”
“快走快走,一会儿又把红毛犼给引来了。”
“道友,一枚中品灵石买一枚地图玉简,这种生意不做是傻子啊!”
“你才是傻子!灵石拿来,赶紧带着玉简走人!”
拂衣只见老者手中飞出一道灵光,神识一动将之拖入储物戒中,如约取出一枚中品灵石放在桌上,在老者看瘟神一样的眼神中匆匆离去。
这里的修士都怕得要死,看来没少被外面那几只红毛犼压榨,拂衣不由得感叹,万万没想到金乌域也逐渐变成了缚龙域,甚至比缚龙域还要不自由。
城中山全部关闭,没有租赁洞府之处,拂衣只好默默出了城,来到城郊一座荒山中开辟出洞府落脚。
老者给的地图十分详尽,神识触及到某片山脉,还能看到山脉内部的山峰分布与地势走向。“这该不会是他自己用的吧?看来还是个实心眼的道友。”这样的地图玉简,放在平时也能卖到一枚中品灵石。
修仙域的普通地图玉简卖不了高价,一是因为各家各店都有,二是因为制作起来容易,三是因为前来历练的修士不一定需要地图,有的只是随心四处转悠,没有具体目的地。
拂衣手中这一枚地图玉简绝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大路货,制作精良,标注了危险地区,还有一些简易的资源分布图。“瞧把这些好心人吓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打算封了传送阵,这是打算把余下的修士都困在里面挖矿?”
看到九成九的矿脉都被标注成危险地区,拂衣估计整个金乌域都已经沦陷了。“伏龙渊什么资源都没有,附近也只有一片山脉盛产灵果,看来不是至高无上域主大人关注的地点。”
拂衣没打算放弃游历金乌域,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危险,在缚龙域生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被类似的事给吓得逃跑。何况守在传送广场的三只红毛犼,应该不会轻易放人离开。“难怪广场上人那么少,看来现在是只准进不准出了。”
将地图玉简记下后,拂衣将玉简丢回储物戒,打算修整一会儿再去布置陷阱。接连传送让她识海有些不适,阵法中的空间之力虽然微弱,但对于筑基中期来说仍有些难以承受。
闭眼调息进入半入定状态,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溜了过去。拂衣是被一声兽吼震醒,睁开眼时,金乌半沉西山,天边被染成夺目金红色。
“打起来了?”拂衣小心翼翼探出神识在外一扫,发现竟是二十名筑基修士正在对战三只红毛犼,她搭过话的女修与老者都在其中,看上去情况有些不妙。
拂衣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决定上前援手,结果还未等她收起阵盘,就见火光从天而降,二十粒半指大小的古怪金属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射而来,气流冲击得阵法屏障嗡嗡作响。
浓郁暴烈的火灵气穿透阵法扑面而来,拂衣立即聚起防御灵光,这才没被强大得过头的余威伤到。“这难道就是新式法器?如此威力,难怪令人恐惧。”
拂衣惊讶地瞪大了眼,只见刚刚还有一战之力的二十名修士尽数到底,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残肢散落遍地,分不清谁是谁。
更可怕的是,那三只三阶初期红毛犼被余威波及,竟有两只当场毙命,只余下拿了拂衣灵石的一只还在喘气。它挣扎着爬起身来,看着远空嗷呜嚎叫了一声,紧接着又口出人言道:“多谢尊主救命之恩。”
“尊主?莫非是至高无上域主大人来了?”拂衣隐隐有些小兴奋,大家都是筑基期,她真想看看这位神仙人物长了几只眼睛。
结果等来等去不见人回话,更不见有谁现身,正在拂衣犹豫着要不要趁机解决红毛犼时,一道传讯符拖着光尾停到它身前。
红毛犼紧张兮兮地探入神识查看讯息,看完之后像是松了口气,蹄子在空中一蹬,不到眨眼功夫就消失无踪。
“哎呀,尊主大人又走了?可惜可惜......”拂衣遗憾地摇摇头,杀伤力如此强大的法器,她真的好想要一副啊!
待到金乌彻底消失在空中,与外域一模一样的弯月渐渐上升,拂衣才收起阵盘来到刚刚斗法的地点,捡起一枚古怪金属捏在手中研究起来。
第287章 陷阱
金属粒只有半个小指头大小,整体呈尖头圆柱状,外表十分光滑,动用神识细看都难找到一丝不平之处。金属粒内部刻有阵纹符文,让拂衣惊讶的是,这些阵符文完全不与当今手法相似,与中古手法也有很大区别。
她勉勉强强能识别一些,应是加持速度与力量,坚固金属粒本体,更多的也就看不出来了。
“这东西既不带有灵性,又不能自主攻击,难道是直接被修士甩出来的?不对,域主是筑基修士,自身力量不可能强大到这种地步,肯定还是借助了别的法器,就好像......长弓。”
拂衣脑中灵光一闪,只觉这金属粒的作用与箭有几分相似。“新式法器肯定是由两部分组成,能够发出攻击的重要部分被域主掌控,这些金属粒不过是消耗品,否则贪财的红毛犼不会不捡起来带走。”
红毛犼一族个个都喜欢敛财,这是骨子里的本性,唯有刻意磨练心境才能压制下去。没有化形的三阶红毛犼很难抑制本能冲动,就算怕得要死,也不会忘记捡走白得的好东西。
它没有出手,就说明金属粒不值得捡。
拂衣想了想,还是将二十粒金属尽数收了起来。见脚下土地已被鲜血染红,残肢断臂散得到处都是,她祭出一缕火苗在食指间跳动了片刻,轻轻一弹,火苗化作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在地面轰地燃烧起来。
金属粒的威力过于强大,二十名筑基修士的储物袋尽数炸裂,里面的东西也被余威毁掉,没有一件有用之物留下。想到刚刚还和女修与老者说过话,拂衣忍不住叹了一句世事无常。
她很快又想到,这些修士明明十分谨慎小心,为什么又会突然聚集起来主动攻击红毛犼?刚刚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修士追逐在后,红毛犼奔走在前顺势还击,一看就是修士主动招惹的它们。
短短一下午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谨慎保命的修士如此大动干戈?“看来只能从红毛犼下手了。”拂衣原本打算在传送广场与城池中间的位置设下巫符阵,用困杀阵结合乾坤之力击杀红毛犼,现在情况有变,想好的设阵地点与阵法都得改一改才行。
“若我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红毛犼,我会去哪里疗伤?”拂衣驾着沉雾漫无目的地飞在空中,分析着红毛犼可能会去的方向。“城中说不定还有修士留下,为了避免被暗算肯定不适合去,荒山野岭容易被发现,光靠阵法也不安全。”
拂衣脑中浮现出附近的山川河流分布,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一处二阶金阳石矿,按照老者给的地图来看,那处矿脉已被开采一空,百十年内都无法生出新资源,寻常不会有人前往。
矿脉核心没有被完全破坏,残留下来的火灵气必然比别处浓郁,正是个疗伤静养的好地方。
拂衣心念一动,沉雾立即调转方向朝金阳石矿方向飞去,按照三阶妖兽的脚程,红毛犼应该早就开始闭关疗伤,她必须赶在对方没有恢复之前抵达。
沉雾速度极快,如闪电般划过漆黑天幕,不到一个时辰,拂衣的神识就见远方显现出一片红彤彤的山脉,正是金阳石矿的所在地。
她敛息减慢了速度从高空降落,仔细分析矿脉的走向,为了不出差错,又将地图玉简取出比对了一番。“若是让我选,肯定会选曾经的矿脉精华所在处,照这样看来,应该是在第三峰的地底。”
拂衣没有急着上前确认,而是根据这猜测估算了三阶妖兽的神识范围,在不可能被察觉到的地方跳下地面潜入了地底深处。
由于这一世老是在钻地,拂衣的土遁术都有精进,再不会像刚刚重生归来时那般,动不动就撞上岩石层。在黑暗中敛息摸索了半个多时辰,总算进入了矿脉边缘。
“果然在这里。”拂衣很快察觉到第三峰地底有一道阵法气息,赶紧收回神识不再贸然试探,这里荒无人烟,地势广袤,正适合布置陷阱。
拂衣沉下心来,脑中浮现出道道古老文字,神识受到心念牵引,自然而然伸向上方岩石层,刻画出能顾引动天地之力的巫符文。
巫符阵的妙处就在于无法被当今生灵勘破,若是足够巧妙,就连阵法气息都不会有。妖兽不擅长阵法符文,若是普通阵法还能凭直觉感应到不对劲,但巫符阵屏障几乎“不存在”,连元婴修士都能蒙蔽,更不用说一头受了重伤的三阶初期妖兽。
拂衣以最快的速度布下一座组合大阵,困阵与幻阵相结合,攻击并未达到死阵的程度,只要抓准时机套出有用的信息,即可让乾坤入阵将其击杀。
没有杀阵相助有些冒险,拂衣决定先行恢复识海与灵力,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但越是如此越要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否则一旦出现失误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捏着菩提珠静心调整了半个时辰,拂衣缓缓睁开眼舒了口气,掉转灵力化尘消失在原地,悄无声息顺着矿脉走向朝精华滋生处钻去。
红毛犼在地底埋下的是一副三阶阵盘,拂衣无法透过屏障感应到里面的动静,也无法得知它的伤势恢复了几成,不过一想到金属粒的威力就无比放心,被直接冲击,没个十天半来月肯定好不了。
拂衣隐在岩石层中不停移动着方位,在找到最为适合的攻击地点时立刻收敛起化尘术,祭出一道金灵力凝聚成剑直直攻向阵法屏障。
气流伴随着压抑的轰隆声从地底深处破图而出,将地面震出无数细碎裂痕,阵法屏障依然稳固,只轻微晃动了一阵就恢复如常。但身在其中的红毛犼显然无法安坐,怒吼着从阵中奔出,身上被金属粒击出的大小血洞都未复原,铜铃大眼几乎成了血红色。
“又是你!”
“有缘啊。”
拂衣咧嘴一笑转身拔腿就跑,愤怒至极的红毛犼几乎没有考虑她为何出现在此,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她狂奔而来,冲击力带得岩石层向上翻涌。
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修,区区筑基中期根本不被它放在眼里,身受重伤又如何,捏死她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小虫。
红毛犼思及此立刻散出威压,然而却被一阵更为强大的威压镇住,它没来得及思考这古怪威压来自于何处,眼前场景就从黑暗地底变成了一片蓝盈盈的森林。
第288章 回城
红毛犼口中的怒吼戛然而止,前蹄还保持着向前的姿势,只是后蹄已经开始发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这分明是撞进了提前设置好的幻阵之中,它竟然连一点感应都没有,再想到刚刚朝它袭来的古怪威压,心中就只余下了一个念头:这里有元婴修士!
幻阵森林布满蓝色透明藤蔓,像是水流凝聚而成,磅礴的水灵力让它有些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过分担心导致恐慌,还是身上的伤势太重经不起折腾。
红毛犼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在林中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试图找出疑似阵基的藤蔓,然而拔掉了好几根,眼前场景都没有半点变化。
“你是谁?你们想要什么?”红毛犼身上伤口汩汩冒着血,将蓝盈盈的地面染红了一大片,它逐渐冷静下来,想到自己既然没有被立刻解决,就说明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
只是它想不通,元婴修士为什么还要利用一个筑基小女修引它出来?还没等它仔细深想,一道道藤蔓忽然化作长蛇,尾部缠绕在主枝之上,张开大口露出尖利牙齿朝它袭来。
红毛犼脑子里乱成一团,每一个动作都将身上伤口撕裂得更大,凝血丹药渐渐没有了效用,失血过多导致思绪越来越乱,双耳也开始嗡嗡作响。
蓝盈盈的水蛇身上倒映出无数张脸,明明都是它自己,瞧着却是无比陌生,地面、天空、远处的空气中全是它的倒影,密密麻麻,让它眼花缭乱,头昏脑胀。
那道苍老无比的男声再次响起,这一回却似隔着数重屏障,闷闷的,声音也有些扭曲,只是字字句句依然清晰地传入耳中。
“城中修士为何攻击尔等?域主人在何处?”
嗖嗖嗖——
长蛇一条接着一条,盘在主枝上朝它飞射而来,身上难以计数的鳞片反射出道道令人晕眩的光,红毛犼一个躲避不及,被一条长蛇袭中后蹄,蓝色水光骤然炸开,将它残破不堪的肉身推飞数丈之高。
它再顾不得思索其他,本能地大吼回应道:“他们想突破传送阵离开金乌域,阵法......阵法已经关闭,手持令牌才可往外传送。域主去了仙音山,再多的我也不知晓了!”
森林水光四溢,长蛇渐渐恢复成藤蔓模样,还未等红毛犼喘一口气,林中植物包括这片幻化出来的天地忽然变为重重巨浪,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被包围其中的红毛犼有种窒息之感,它很快又察觉到那股古怪的威压,悄无声息却无比强势地朝它袭来。
“前辈饶命——”
它的声音很快被巨浪淹没,随着浪头起起伏伏,根本无法着力。守在阵外的拂衣看得津津有味,因为在她看来,红毛犼只不过是在岩土中乱刨,四只蹄子不断扑腾,双眼瞪得血红,捏着嗓子不住干咳,好像快要憋死了。
“还算老实,给你个痛快。”拂衣一向对虐杀生灵没什么兴趣,仇人也好,为虎作伥者也罢,都不至于让她浪费时间精力进行长时间的折磨。
乾坤随心念而动,穿破岩石层直攻红毛犼双目之间,剑气在地底爆开,让本就翻涌不止的泥土呼啸着向地面滚滚而去。
幻阵中,蓝色森林早就成为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洋,红毛犼只觉自己在浪花中浮浮沉沉,无论如何试图向上游都改变不了被淹没的结局。
它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思绪越来越混乱,它就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忘了这只是一处偶然撞入的阵法,而不是真正的海洋。
古怪威压始终如一座大山,将它往大海深处狠狠压去,那威压像是来自于远古洪荒时期,像是天地间最原始的力量。它完全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恐惧与敬畏两种情绪交织在心中,让它恨不得就此臣服。
可惜不到片刻,一道无形剑光乍现,让它连臣服的气力都生不出来。它的身体漂浮在水中,眼睁睁看着剑光从一团朦胧无形的白光凝聚成圆,一道曲线将其一分为二,竟像是两条头尾相连的游鱼。
从一开始到现在,它都没能明白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古怪的威压,见所未见的剑招,还有这座被它遗忘的神秘阵法,都在清晰地阐述一个事实:它无力反抗未知。
双鱼剑光扑面而来的时候,红毛犼浑身战栗,紧紧闭上了眼睛,脑中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和同族一起死在域主的新法器之下,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不明不白......
阵中生机消散,拂衣大大松了口气,双鱼剑光会耗费她近五成的力量,若对方不是三阶妖兽,她都不愿轻易动用此招。
上一次剑光凝聚得突然,让她自己都有些琢磨不透,这一次倒是隐隐悟出一点心得。“看来是要彻底忽略剑招,心静如止水,在打斗之际感悟剑道与天地,与本命剑心意相通才能凝聚出来。对了,还有黑鱼气息,若无黑鱼气息融合,双鱼剑光也不会显形。”
拂衣一边想着一边收剑撤阵,没有为这份心得过分欣喜,想要让双鱼剑光随心而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正常打斗中心无旁骛地感悟剑道与天地,是一件风险极大且难以做到的事,除非是有万全的把握制胜,才可做到忽略打斗本身,只求突破。但除非遇上实力低她太多的生灵,否则绝不会掉以轻心,而实力低上许多的对手,又不值得她使用消耗如此之大的招式。
“看来又要走上老路,继续利用天地自然的力量来练剑了。”拂衣很快毁去了每一道巫符文,将红毛犼拖入储物戒,清理了附近残留的气息才匆匆离去。
经过一番思量,她决定回到传送广场附近的小城,那里已经没有了红毛犼镇守,目前看来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路上,拂衣不曾看到任何生灵,空中没有飞来飞去的修士与妖兽,地面也见不到出来游历的炼气期,或是觅食的小兽。整个金乌域都半死不活,如同垂暮之年的老人,疲倦不堪。
“以人力控自然,实在是不可取,有些逆天之举能带来新生,但有些也会带来毁灭。”拂衣心中感叹随风消散,心境平复时,空旷无人的小城已经近在眼前。
第289章 收获
修仙城池原本都笼罩着禁飞阵法,除元婴修士外皆不得凌空入城,拂衣临近城池上空时却发现,这里的禁飞阵法被撤掉,只余下最基础的防御阵法隔绝灵智低下的妖兽闯城。
从空中降落至城中心广场时,拂衣余光看到任务大殿一旁竖着一道光幕,上书一行大字:世间生灵平等。金乌域将不论境界实力、不论血脉高低贵贱、不论出身来历,终有一日,三千域亦将如此。——域主。
拂衣挠了挠脑袋,只觉这位域主大人的行为十分迷惑。“一边用新式法器镇压全域称王,一边又讲究个生灵平等,该不会是练功练分裂了吧。”
拂衣绕过任务殿,沿着无人街道来到城主府中,一路上没有遇上任何人,就连之前开启着阵法的店铺都没有了任何动静,阵法不见了,里面的人也不见了。
“看来之前那二十人已是这城主最后一批修士,唉,可惜了。”拂衣不是个悲春伤秋的人,可是一想到金属粒袭来时的画面,想到那些修士死前的眼神,心中还是有些闷闷的。
谁能想到流传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跨域传送阵,会在如此古怪的情况下被封掉?再有渡厄宗私加禁阵一事,让她不由得感到世间发生的事有时候真是荒谬。
随意进了一间被搬空的屋子,丢出阵盘启动防御之后,拂衣将储物戒中的红毛犼尸身取了出来。想要从妖兽的储物空间取物,比破开储物袋的难度高上许多,不过这事也难不倒她,毕竟前世也没少干过这种事。
一阶二阶妖兽的储物空间不稳定,大多都会在陨落时自行散开,或是随着本体之死而直接毁掉。储物空间会随修为提升,大部分三阶妖兽陨落后,都不再仅仅是一份“材料”,只要掌握了方法,它们生前收集的资源都能取到手。
只不过,大多数三阶妖兽灵智并不高,凭本能收集的资源都会选择直接吞掉炼化,储藏起来的东西既不会多,也不会对人族修士有多大用处。
但血脉悠远的高灵智妖兽不一样,它们会为以后考虑,提前收集大量资源储存起来,吞噬炼化宝物也不会一口气全数吞下,而是会按照自身情况做好计划。
红毛犼一族不仅灵智高,而且正好被域主给收服,下达了各种各样的命令分散至各地,手中的令牌、信息、资源都不会少。
它既然镇守着传送阵,手中必定会有一枚启动传送的令牌,在此刻的金乌域,有令牌就有了最安全的后路。
拂衣双手掐诀,体内灵力在指尖交织成道道丝线般的光芒,缠绕着她的手掌与手臂,在法诀与心念的牵引下逐渐凝聚成一道复杂的符文。
符文似白非白,仔细看时又有五色灵光流转,拂衣一弹指,就见它如同得到指令的小兵,倏地闪入面前毫无生机的兽尸之中。
这是拂衣前世学到的搜寻法术,据说创造这一法术的修士,原意是想借此找寻天地间的宝物,结果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符文只能一个劲往妖兽储物空间里钻,矿脉灵植一样都寻不到。
世间千奇百怪的法术极多,拂衣虽为剑修,但对于一些稀奇巧妙的手段一向很感兴趣,只是久不曾动用过搜寻术,符文没入红毛犼体内许久都没个反应。
待她打算再试一次时,才见兽尸背部灵光骤亮,光芒黯淡之时血肉变得透明,渐渐显露出储物空间内部的情形。
储物空间并不是真的位于妖兽“体内”,拂衣看到的空间内部,严格来说应属于另一方空间,只不过是与妖兽连通,让它们能够存放外部获得的物品。
妖兽一旦陨落,储物空间就不存在任何限制,只要能找到准确位置让其显形,神识就能轻轻松松探入其中。拂衣将里面乱七八糟的杂物全部拖出来,占了大半间屋子,灵植矿材堆得如小山般高,看得她眉开眼笑热血沸腾。
“看来这只红毛犼平时没少吃拿卡要啊,啧啧啧,下品灵石九千,中品灵石一万,杂物还能卖出七八千中品,这下赚大了。”拂衣想到被金属粒击成碎块的另外两只红毛犼,不由得有些心疼。“这要是留个全尸,灵石还能再翻两倍。”
拂衣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胸脯,神识一动将两枚令牌拽入手中看了看,一枚正面刻有“尊主无上”,背面刻有“甲七十二号”,里面阵纹并不复杂,看上去应是出入某地的通行令。另一枚正面仍是“尊主无上”,背面刻着“启阵”二字,显然是开启传送阵法所用。
“红毛犼一族居于水云间深处,通行令牌应该是进出族地所用。”拂衣并无前往水云间的打算,好奇归好奇,但一想到新法器的威力,再多的好奇心都能烟消云散。
她决定不再耽搁,立即前往伏龙渊找寻东青殿,将令牌、灵石与有用的资源放入储物戒,余下乱七八糟毫无价值的东西一概不要。
走出城主府,城中仍是一片死寂,星月给这座古老荒芜的城池染上一层朦胧光晕,行走在其中,似真似幻。拂衣不甘心地探出神识四处扫,试图找出一个大活人来,可惜走遍了每一条街道都没有结果。
店铺里空无一物,茶肆酒坊的桌椅还像往常那般摆放着,只是偶有零星血迹洒落在地面,默默告诉她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平事。
想到广场上那块莫名其妙的光幕,以及那位行事古怪的神秘域主,拂衣大概能猜出,城中修士肯定奋起反抗过,只不过最终结局不善。
拂衣摇摇头没有再在街上乱转,祭出沉雾缓缓升上高空向西南方向飞去,从此处到伏龙渊极远,几乎横跨了大半个金乌域,若不遇上任何意外,也需两三个月的功夫才能抵达。
离开城池进入山林之中,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悄悄出来觅食的小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天空偶有鸟兽扑腾着翅膀飞过,没走多久拂衣就听到好几处妖兽乱斗的嘈杂声音。
拂衣不欲加入妖兽捕食互咬的行列,每次听到不对劲就绕路飞行,进入一片山林深处时她又听到乱斗声,正要转向离去,却听得轰隆声中夹杂着人族修士的说话声。
“速战速决,那贱人独自去了仙音山,时机大好,不能再拖了!”
第290章 分析
说话的修士语气焦急,但并非因这场斗法慌乱,而是因为急着离开去追逐前往仙音山的某人。拂衣想到红毛犼曾说那位域主去了仙音山,暗道莫非下方修士就是追踪域主而去?
听起来,这场斗法是人族修士占据了上风,妖兽怒吼着,动静极大,实际上正是色厉内荏的表现。拂衣将灵息收敛到极致,身上防御裙随着周围环境变化,渐渐融入了暗夜之中。
她不打算上前帮忙,虽说对那位不曾谋面的域主心生反感,但也不至于脑子一热就要跟这些修士一起去追杀,再说了,下面一群人对她来说也是陌生人,谁知道信得过信不过。
之所以留在此处等待乱斗过去,一是因为从别处绕路距离太远,会多出近十日的飞行路程,二是因为......咳,下面有一只受了重伤的三阶初期红毛犼,她估摸着这些修士来不及搜刮材料,打完了就会匆匆离去,那她不留下来,一整个储物空间不都会白白浪费掉?
上天怎会容忍如此残忍的事发生?那么多的资源不被收取,留在储物空间中随肉身消亡而消失,简直暴殄天物啊!
拂衣默默想道,像自己这般看不得浪费的修士,哪怕冒着风险也该留下来,往小了说是为了资源不浪费,往大了说,她一切都是为了天道着想啊!
轰——
嗖嗖嗖——
利箭破空,山石崩裂,兽蹄踏在寸寸龟裂的土地上,不堪一击的地面软踏踏地下陷了一大片。从小小的开裂,到引得周遭山脉摇摇欲坠,也不过经历了半柱香功夫。
修士们御器凌空占尽优势,下方走兽气怒交加,可惜只有一头奄奄一息的红毛犼灵智较高,别的都是常见的低智低境界妖兽,只知道怒吼着攻击添乱,不知道配合作战。
战场时而移动,渐渐显现在拂衣的识海范围内,她看到修士共有七人,以一名金丹初期青年男修领头,另外三男三女皆为筑基圆满。
这种杀手阵容,对于一名筑基修士来说称得上豪华了,不过拂衣不认为他们能轻易解决掉域主。且不论那人本身实力与气运如何,有新式法器在手,再多的金丹期去了都是送命。
域主只要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就能远距离进行攻击,照之前亲眼看到的情形,等闲防御根本挡不住金属粒的攻击。这几名修士衣着不凡,配合得当,极为默契,应是出自同宗或同族,不过他们的防御再好也好不过红毛犼一身皮肉。
金属粒能轰碎两头红毛犼,自然也能轰得碎他们。拂衣见斗法即将结束,赶紧收起神识不再去探,混乱停下之时,她的窥探就容易被那名金丹初期青年察觉,反正现在局势已定,只需要等他们离去即可。
拂衣没有贸然出面劝阻的打算,别人的计划轮不到她来插手,别人身上发生过的事她也无法感同身受,说不定讲述起来又是桩桩血海深仇,她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别人报仇?
这些修士显然是早有准备,不会想不到此去很有可能只会白白送命,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当个毫无用处的“好人”。若换作是她想要追杀仇人,不论谁来劝阻都毫无意义,看这些修士的冲劲也是一样。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交集不代表非要有交情,拂衣目送着七道灵光远去,只在心中默默祝祷了一句好运。
等到寂静无声时,拂衣才催动沉雾来到刚刚斗法的范围,只见残肢满地,就连那头三阶红毛犼都断了四蹄。红毛犼身上的材料可以用来炼器,若是散修,绝不会留着这些资源不收取,哪怕残破不堪,多少还能换些灵石。
从这一点来看,拂衣更坚定了刚刚的猜测,这些修士定是金乌域大宗族后辈。“这里最大的门派是九阳派,最大的家族是轩辕氏......”想到老者制作的地图上,九阳山脉与轩辕族地都变成了代表死地的黑色,拂衣摇了摇头没有再深想下去。
收起红毛犼残躯后,拂衣匆匆离开了此地,朝着目的地方向继续赶路。连日连夜飞行两日,到灵力消耗约莫四成时才停下来修整,顺便将收获清点了一番。
这头红毛犼许是没领到肥差,储物空间中只有一千下品灵石,一千中品灵石,零零散散的杂物只能卖到五百中品灵石左右。想到这是白捡来的财富,拂衣倒未有半分嫌弃,开开心心装入储物戒中继续修整。
恢复灵力无需全神入定,拂衣心思很快飘到了那二十粒金属粒上。金属内部没有让她困惑的气息,这说明炼制材料应该是修仙域常见之物。这也符合她之前的猜测,金属粒本身并不珍贵。
珍贵的是相当于“弓”的部分,以及新法器的炼制手法,还有里面见所未见的阵纹符文。炼制之死似乎十分笃定,世间无人可领会到其中真意,有如此底气,来源必定非凡。
拂衣不由得有个大胆的猜测,既然与当今、中古的阵纹符文皆不相同,那么会不会是源自于上古或者远古时期?从这两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已经不多,巫符文算一个,东青殿算一个,器灵......也算一个。
“不会吧......”
拂衣猛地睁开眼,记忆中的画面如幻影一般在脑海中闪现。
那是宝瓶山中器灵初次现身,它洋洋得意,故作傲慢的神情以及逗小孩一般的语气仍清晰无比。
他说,异界是个好地方,除了无法修炼,许多东西是三千域闻所未闻的。
他还提起拂袖腰间一枚造型古怪的木饰啧啧感叹,说那玩意儿叫枪,本身威力不怎么样,但若是改造成修仙界之物可就厉害了。
如今想来,它来自于上下域未分的上古时期,能被它夸一句厉害,威力必定不同凡响。
“见所未见的新法器,疑似上古时期的阵纹符文,看来真是拂袖与器灵。”拂衣咬紧了牙,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意。“是谁不好,偏偏是他们!”
若是别人,她顶多在暗处骂上几句脑残,随后探完伏龙渊就能拍屁股走人。顶多出去把金乌域的事传开,让境界更高的修士前来支援。
可若是拂袖与器灵,她还真想亲手解决这两个祸患。“冷静,一定要冷静。”拂衣祭出菩提珠捏在手心,让心中怒气平息,她需要考虑周全才能行动,否则只会如所有试图反抗的生灵一样,落得个陨落的下场。
第291章 死亡之花
拂衣一开始只是厌恶域主虚伪又独断,对整个金乌域造成的影响极大,按照这种疯狂开采资源的方式,这里的所有矿脉都会被挖空。
一条矿脉被开采一空,还能借助周遭资源与天地灵气的力量来恢复,百十年又可再生。可要是全部矿脉都是如此,那么天地灵气就会随之改变、逐渐衰败。这样下去,轻则数百上千年无法恢复生机,重则整个金乌域走向灭亡。
域主不仅在开采矿脉,灵植灵物一类的资源也没有放过,再结合沿途看到的乱斗,拂衣认为金乌域走向灭亡是迟早的事。
所有生机都在流逝,只除了域主一人在变得强大,吸血虫一般的行径,竟还厚着脸皮在城池中心写上那样的言论,实在是令人作呕。
拂衣原本打算作呕一阵就罢了,这不是她能管得下来的事,新式法器是很吸引人,可她犯不着去送命。离开之后找去碧霄域,凭手中的令牌就能召唤三大阁三名元婴圆满,再将这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上一遍,她就不信这些元婴真人能坐得住。
可如今知道域主极有可能是拂袖与器灵,离开外域再求援的计划就有些不妥当了。
拂袖本魂暂且还可抛开不谈,毕竟实力眼界与心胸都有限,解决起来并不麻烦。但器灵却不一样,他的记忆与实力都让拂衣忌惮不已,经过这几年修养,也不知恢复到何等程度,加上新法器威力惊人,万一引来元婴期反倒引起一场灾难,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按照资源开采的程度来看,拂袖与器灵手中绝不会只有一件新法器,要是神识就能操纵,那这俩货躲在暗处噼里啪啦一阵轰击,元婴真人也会死得极其难看。
拂衣甚至怀疑,拂袖的异世记忆能使她设计出更多更强大的新式法器,再由器灵炼制出来,威力只会比之前看到的金属粒更强,不会更弱。
到那时候,不仅是金乌域,恐怕邻近的修仙域都要被他们镇压收服。
强大的实力与神秘的未知,原本就被世间生灵所敬畏,他们一旦占据了这两种优势,开宗立派征服修仙域都不成问题。
要不是被肉身境界限制,说不定器灵已经开始大杀四方了。
“如今传送阵被封,外面的高阶进不来,况且三大阁的人不一定全部信得过。毕竟是生意人,要是决定把拂袖和器灵留下来,为他们研制更多的新型法器,岂不又会留下一大祸患。这事传出去,拂袖和器灵反倒安全了。”
拂衣不敢贸然求援的原因就在于此,换作是别的什么人,后续是被抓还是被杀都与她无关,可是拂袖和器灵不行。要是他们被三大阁或者别的大型势力带走,以后再想找他们的麻烦可就难了。
他们有足够的底牌保住性命,找到机会绝对会逃走反击,而对于拂衣来说,他们活着的时间越长,变数也就越大。
“可我一人确实无法与器灵抗衡,再加上新法器,能活着离开的可能性不到一成。”拂衣蹙眉沉思了许久,直到灵力完全恢复都没想到稳妥的办法,她缓缓舒了口气,起身走出新开辟的洞府,祭出沉雾一跃而上,任由冷风将自己吹得更加清醒。
不急不躁方能成事,拂衣知道自己在这儿干着急毫无意义,贸然行事反会制造出更多麻烦。
眼下她不动,拂袖和器灵的行为轨迹就不会受到影响,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在三五年内,金乌域都不会有太大的变数。加上肉身境界不会一夜大变,拂袖须得勤加修炼强大己身,就算用大量资源来堆砌修为,没个几十年也进阶不了金丹。
反之,她要是立刻动用令牌离开金乌域求援,最大的可能便是让拂袖器灵成为宝物,被各大势力争相抢夺。新法器与炼制方式存在于他们的脑子里,别人取不走,就只有用囚禁、折磨、或是重利诱惑这三种方法。
拂衣记得很清楚,拂袖在异域曾是一名杀手,这样的人往往不会被折磨击垮,器灵更不必说,大不了躲进识海里睡一觉,折磨对他更不会起作用。有求于他们的人见状必会改变策略,转为利诱,总有一桩会让他们松口。
或是数不清的资源,或是珍贵难寻的进阶妙药,再或者,干脆许他们相对的自由。不论哪一种带来的后果,都是拂衣不愿意见到的。
“求援是必须的,可是去哪儿找信得过、够配合、还实力强大不会拖后腿的人呢?”拂衣首先排除了钟韵与蔺不屈,不是她瞧不起人,而是几个筑基期加在一起还不够一颗金属粒穿透着玩,何必把他们都叫来冒险。
“小桐是梧桐,虽为金丹圆满,但肉身较为脆弱,不行,不能找她。丹玉、长离和培坤境界低上一些,但妖修肉身比人族与灵植强悍,若能联络到他们,再请他们在门中带些宝物来,说不定就能解决这两个祸害!”
拂衣想到此立刻取出宗门传讯符宝联络丹玉与培坤,灵光闪闪烁烁,忽明忽暗,正是距离太远难以通传完整消息的迹象。
“可惜离开宗门的时候长离还未归来,符宝中不曾留下他的气息,也没办法联络得上了。”拂衣担心刚刚的讯息传不清楚,反反复复多试了几遍。灵光始终闪烁不停,她只好先继续朝伏龙渊方向赶路。
不管能否收到回讯,她自己的计划也不能放弃,寻找东青殿与未来将灭绝的资源,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衰败期做准备,不能因为拂袖和器灵出现就放弃。
“都说恶人自有天收,看来这话不针对恶魂与恶灵。”拂衣想着想着,心绪忽而轻松了起来,还有心思调侃调侃。“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替天行个道吧。”
隐匿了灵光与气息的沉雾没有在空中留下一丝痕迹,拂衣一路向着西南行进,除了偶遇小打小闹,再未遇上过任何值得注意的异事。待行至伏龙渊附近时,已是整整三个月过去。
“呼,得找个地方歇歇再走,眼看就要到了,可不能活活累死。”拂衣打算随遍找个地方布阵修整,反正这附近除了一片被采摘一空的果园之外再无任何资源,连一阶妖兽灵虫都懒得从这里路过。
正打算降下沉雾,拂衣忽觉身后传来一道轻响,准确的说是遥不可及的后方。她回头一看,只见一道红色的云在天际炸开,像是空中开出了一朵死亡之花。
第292章 想什么来什么
“这是个什么怪东西......”
拂衣忍不住呐呐出声,心中震撼亦如那朵盛开的红云,炸得浑身都在战栗。她很快意识到,周遭灵气中充斥着一种汹涌澎湃的力量,传至此处已然微弱至极,却也让她发自内心感到恐惧。
不同于高阶威压,斗法余威,更不同于任何一种法术、攻击,甚至与她和钟韵体内的黑鱼气息都不一样,好像与整个修仙域都扯不上什么关系。那是一种具有毁灭性的力量,不具有灵气与威压,只是一种狂暴且原始的冲击力。
拂衣忽然想到幼时在村中看老人放鞭炮驱使妖兽,祈求来年平顺安乐,小小的她看到地面的小虫被炸飞,惊讶得瞪大了眼。现在的她与金乌域生灵,就像是那一只只小虫,只要远方的“鞭炮”在近处放响,他们就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她很清楚,鞭炮既不具有灵气,亦不具有威压,那只是火药遇火后在空气中炸开导致的冲击力,就像刚刚感觉到的力量一样。只不过她不认为远在天边的人是在放大型鞭炮,那是又一种新型法器,是拂袖与器灵将异域的东西研制了出来。
“师叔啊,赶紧回讯吧,再这样下去还不得把三千域都给炸翻天了。”拂衣转身不再多看,降下灵舟跃下地面,朝两山之间深不可测的伏龙渊慢步行去。
伏龙渊与困龙渊的地貌十分相似,都是两座顶部平坦的山脉之间形成的深渊,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困龙渊下方还有两个活人镇守,山脉附近也偶有小兽路过,而此处比战乱四起的苍云域更加死寂。
绝望总是在黑暗与无声中蔓延,等到每一个生灵都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想要改变都为时晚矣。
拂衣顺着一条狭窄陡峭的小路下行,沿途仔细感应着周遭灵气的变化,以免匆匆飞入深渊遇上毒气或瘴气。阴暗潮湿又久无人探索的地方,往往容易滋生阴邪之物,哪怕没有感应到活物存在还是不得不防。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拂袖和器灵,根据对他们有限的了解,拂衣猜测他们从一开始选择金乌域,就是有着详尽完整的征服计划。
金乌域盛产低品阶火属性资源,很适合用来炼制他们所需要的新式法器。
这里是小型域,但凡实力强些的修士都会在进阶筑基后离开,金丹期、元婴期少得可怜,只有少数几个门派和大家族有一两名真人镇守。各大城池的城主都是金丹修士,且还都处于年迈衰弱期,人族的整体实力比不上妖兽。
而妖兽当中又只有红毛犼一族具有高等灵智,其余族群加在一起也找不出几名元婴期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拂袖和器灵只需显示出新法器的威力,震慑并拉拢红毛犼一族,即可在金乌域站稳脚跟。
一旦得到红毛犼的支持,再控制人族元婴修士就简单多了。搞定了本域少得可怜的元婴期,低阶修士就是案板上的鱼,任他们随意宰割。
“先是下达命令让所有修士为他们开采资源,又是封锁传送阵以免消息走漏出去,如今连半句埋怨都听不得,屠城这样的事,怕是没少干。”
她沿途没有刻意避开城池,不过里面情况都与传送广场附近的小城相似,要么空无一人,要么阵法严密无人现身,她没有试图进入其中与谁攀谈,这种时候怕是人人自危,谁都不想因说了几句闲话就被红毛犼盯上。
“作为血脉悠远的兽族,红毛犼的繁殖能力倒是挺强,数量多,灵智高,二阶小兽都开始耀武扬威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拂衣很快进入了深渊底部,只察觉到一股微弱的阴气,对肉身有一定影响,但防御裙聚起的屏障即可成功抵御。
来到深渊最底部时,双目已经无法看清三丈开外的景象,神识倒是不受影响,但这条深渊连绵上千里,她的神识也只能看清二十里左右。
“岩壁里面没什么动静,外面也不可能有明显秘境入口,否则早就被人发现了。缚龙域东青殿开启是时机到了,后来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苍云域东青殿是早就出现过,后来有了稳定入口通行。看来要进入的前提条件在于,秘境已经在这里出现过,留下过痕迹。”
拂衣原本就没抱着十成十的希望,找寻东青殿线索不是几个月几年就能完成的,地点不一定准确,时机不一定合适,她早就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心境倒是平和得很。
“咦?这究竟是什么灵植,怎么长在这里生机还如此浓郁?”
选定一个方向奔走了数十里,拂衣忽然发现脚边零星分布着一种不起眼的植物,一开始她还没多看,直到这种植物越来越多,几乎占满了整个路面才引起她的注意。
这是一种黑蓝色的四叶草,每一瓣叶子上面都有小小倒刺,纤细的根茎紧紧扎在地底深处,在下方形成了一张严密的网。
拂衣最初没有从里面察觉到太多灵气,只有淡淡的植物清香,像是路边那种毫无实际用处的灵草,直到现在数量多了,她才从其中察觉到一丝稀薄的生机,与无相山脉、异人族血液中的远古生机有一点点相似。
由于太过于稀薄,拂衣站在原地仔细感应了一炷香时间,才发现二者之间的具体区别。
远古生机具有一种无可比拟的再生能力,似乎只要气息足够浓郁精纯,就能够让一切近死之物复活,包括修仙域。而这四叶草中蕴含的生机虽也有着相似力量,但更多的却是修复、滋养之力。
在死物之上衍生出新生灵,与让半死不活的生灵复原绝不是一回事。拂衣很快反应过来,这气息与龙族天生具有的生机更为一致,之所以让她感觉到类似,是因为二者皆非衍化于当今,而是有着古时特有的苍茫原始气息。
“如此看来,不管这里有没有东青殿秘境,都一定能找到和龙族相关的东西了。”拂衣颇为欣喜,有收获就是值得庆幸的事,何况收获来得如此简单,连个拦路的意外都没有,简直是白得一场小机缘。
正这样想着,拂衣忽觉脚下生凉,一股股阴寒之气忽然直冲地面,让她忍不住暗骂一句:“这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早知道就该盼望遇上意外,说不定还真就反着来了!”
第293章 胖虫子
倒霉的拂衣立刻祭出沉雾升上半空,由于下方寒气并不具有攻击性,她便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稳在空中观察究竟是什么情况。
寒气滋生的地方正是四叶草分布最为密集之处,拂衣探出一缕神识往下看,那里正是根茎网的中心,纤细的根茎纠缠在一起,不似周围那般留有空隙,而是结结实实凝成了一团球状。
寒气就是从圆球里面散发出来,拂衣不敢将神识探入最里面,她隐隐察觉到里面有活物存在,之所以无法确定,是因为从抵达此处到发现寒气之前,她都没有发现任何活物的气息。“这会儿突然出现,该不会是刚刚生出来吧?”
拂衣感觉这想法虽然荒谬,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有些灵虫或妖兽都是破壳而出,在壳中待孵化时并无生机外露,长离也曾说过,鸟族在破壳而出的那一刻才算是出生。
“到底会是什么东西......”拂衣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一只晶莹剔透的胖虫子从根茎球中挤出来,由于实在是太胖,肉都被挤成了好几份,微不可查的细足死命蹬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彻底脱离了束缚。
胖虫子身上气息并不似拂衣预料那般的阴邪,只是不住散发着温柔的寒气,凉飕飕的,偶尔还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它长着一双乳白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痴痴呆呆的,没什么神采,再看它迟钝的进行方式,就知它感知世界的方式应该不是双目。
拂衣没有从它身上察觉到危险,不过想想倒也正常,不过是只刚刚出生的一阶灵虫罢了,就算有什么逆天本命秘术也还没学会怎么使用呢。
虫子正以一种新生儿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接触着这个世界,虽说此刻,这个世界对它来说就只是黑漆漆的地底,以及无数纤细根茎交织的大网,这也不妨碍它满怀好奇心撞来撞去。
拂衣看着它爬上“网格”,在上面蹭来蹭去像是在反复确定、反复记忆,过了一阵,小虫又从根茎爬到泥土中钻来钻去,简单的两样东西都让它感到新奇不已。
在观察中,拂衣发现它体内除了那股凉滋滋的气息,还有一种与四叶草同源的生机。“这岂不是说明,这虫子就是和龙族相关之物?没看出来啊,青青白白胖胖的,居然还和青龙一族沾亲带故。”
虫子身上倒是没有与金龙鱼一样的气息,与易邪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对,不是沾亲带故,应该只是有一定联系而已。”
拂衣在心中猜测时,胖虫子已经努力地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挤在地面一个劲儿地往外扭动。用神识看来,它的大半个身子都在泥土中挣扎,只有一颗极其卖命的头留在外面,看起来有些可爱。
“看你这么可怜,帮你一把好了。”拂衣难得发一回没用的善心,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就去做了。神识温柔地牵住胖虫子往外拉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奇怪的依赖。“什么情况,不会把我当成你娘了吧?”
拂衣看着离开地面后扭动不停的胖虫子,简直一头雾水,满心困惑。她两世加起来好几百岁,可没听说灵虫还能主动认人族当娘的!依恋的情绪源源不断地传来,比世间任何一种攻击都让她恐惧,她还年轻,她不想当娘啊!
“不对,”拂衣很快又发现,胖虫子感兴趣的似乎不是她本人,而是她丹田中的乾坤,“咳,是我想多了。不过你这虫子还挺有眼光,居然刚出生就认得出好东西,看在你这么识货的份上,乾坤就给你当一炷香的娘吧。”
乾坤:“......”也不知道弑主算不算违逆天道,算了,这不是一柄好剑所为,还是老老实实听令吧。
委屈巴巴的乾坤传达出一阵不耐烦的情绪,气冲冲地钻出丹田悬浮在灵虫面前,还故意逞威风发出嗡嗡铮鸣,试图震慑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虫。
拂衣像是看戏般看着一剑一虫,恨不得搬只小凳子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戏。“乾坤啊,你就从了它吧,说不定认下这只虫儿子,它体内的气息还能归你所用呢。那可是青龙一族特有的生机,要惜福啊。”
乾坤甚至懒得跟她传达任何情绪,默默地自我关闭了。
“嘿,还说不得你了,动不动就自闭,跟谁学的这种招数?”拂衣笑眯眯地调侃着本命剑,正想再多刺激它几句,却见胖虫子不要命似的疯狂扭动,竟从地面借力一跃而起,跳向了乾坤最锋利的剑尖。
作为一只没有强壮下肢、体重还严重超标的软虫,它的动作简直让人惊讶,拂衣一时楞在原地没能反应过来,待付诸行动探出神识准备解救时,就见胖虫子化作一道青白交杂的灵液融入了乾坤之中。
“这是自尽了?!”
拂衣忍不住惊呼出声,向前冲了几步来到乾坤面前,只见它身上覆盖着一层青白二色的薄薄灵液,不到片刻就给炼化了。
拂衣:“......”这不能算是吃儿子吧?“怎么回事?我怎么都不能阻止你吞噬?”
乾坤传达出一阵模模糊糊的心意,表示自己很安全,而且很是欣喜满足。
拂衣察觉到剑中多了一股生机,正是青龙一族特有的那种,显然胖虫子把自己的力量全部赠给了乾坤,连一丝犹豫都不带有。
这种情况把自认见多识广的拂衣也给弄懵了,除了这股生机之外,乾坤体内并无别的变化,灵智没有因此增长,威压不曾因此变强,至于攻击起来的威力,拂衣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拂衣只好收起乾坤,让它自行消化这送上门来的生机,至于到底有什么用,以后总会慢慢知晓。她潜入地底,打算去胖虫子出生的根茎球中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在泥土中敛息潜行了片刻,很快就顺利抵达了圆球外部,拂衣向里面探出神识,只见一片没有丝毫气息的巨大鳞片之上散落着十余块小小的碎壳。
第294章 引开
鳞片比她两个巴掌外加一张脸加起来还大,向上的一面分布着许多条细细的线性纹路,排列很是规则。贴近根茎圆球底部的一面光滑平整,用神识都观察不到一丝缝隙。
平滑面是深青色,有纹路的一面颜色稍浅,仔细看来还晕染着薄薄的暗红,像是一层血光。散落着的薄壳很小,胖虫子应该就是从这里破壳而出,这小小的空间中还存在着一丝残留的寒凉气息。
拂衣无法确定这块鳞片属于青龙一族,因为鳞片本身已无半点气息,与凡俗路边一块石头差不多,但从四叶草与胖虫子体内的生机来推测,鳞片不大可能属于别的族群。
她没有见过真正的青龙,也不知道这一族的鳞片长什么样,想到日后或许能让门中几位妖修师叔辨别,拂衣还是将这枚鳞片与碎掉的薄壳一起收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根茎拨开,以免巨大的鳞片伤到四叶草的根本,这些灵草不知在此生长了多少年,若被她一个小动作给毁坏了,也算是可惜。
好在看似纤细的根茎比她预料得坚韧,直到鳞片被拖出地底,都没有伤及一根四叶草。拂衣想了想,还是采集了几片装入储物戒中,到时候一起拿给师叔们看看。
门中几位妖修师叔的传承记忆都不曾完全恢复,万一它们不记得龙族鳞片,偏偏记得一些相关的小事,那么每多一份线索就多一份记起来的希望。
四叶草本身没有太大用处,拂衣对里面的特殊生机不大感兴趣,见识过无相山脉与异人族血脉中的远古生机,就算是见识过同类气息中最强大的一种,别的什么新鲜归新鲜,用处却是不大了。
拂衣不确定前方还有没有别的线索留下,特别是关于东青殿秘境,于是她祭出沉雾继续向前飞行,贴着地面飞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四叶草越来越少、青龙生机越来越淡才停下。
地底与两边岩壁都被她仔细扫视过,没有秘境入口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她能够观测到的空间异动。拂衣努力回想着前世伏龙渊有没有出现过秘境,可惜她对金乌域的了解本来就不多,反反复复想了好几次都没找到相关记忆。
为了避免错过任何线索,修整一番后,拂衣仍是继续前行探索,直到抵达深渊尽头的死路才又调转方向快速返回,朝不曾探索的深渊另一头飞去。
走遍伏龙渊的每一寸角落,都不曾再寻到任何值得关注之处,拂衣没有再留恋,从尽头处缓缓升上高空,返回到山脉顶端。
刚刚来到地面,还未从飞剑上落下,拂衣就觉储物戒中的传讯符宝有了动静。她赶紧取出来探入神识,正是丹玉传来的讯息,反反复复传了好几次,总算将断断续续的信息传得完整。
她在收到拂衣的传讯后很快联络上了培坤,他们相距不远,碰面后就朝金乌域赶来,不过两兽都不曾联络到长离。
“自打宝瓶村秘境崩塌就消失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幸好留在宗门的本命魂灯没变化......不管身在何处,但愿能尽快脱离困境吧。”拂衣收起传讯符宝,隐匿身形气息朝传送广场赶去。
下深渊之前,传送阵还只是禁止金乌域生灵外出,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变化。若是连外域修士都禁止入内,她就需得尽快赶到接应两位师叔。
丹玉与培坤打算从一处不起眼的邻近小域传送过来,那一处阵法通行的大都是筑基初期中期小修士,就算广场有红毛犼镇守,也不大会将注意力放在那处阵法之上。
“到时候先暂时引开红毛犼,用令牌开启阵法让二位师叔出来,再让他们来解决麻烦就轻松多了。”拂衣说起来容易,实际上还是得冒极大的风险。“也不知道接手传送广场的会不会又是三只三阶红毛犼,要真是如此,还得想个稳妥些的法子。”
由于来时路上已经证实过,金乌域不会有高阶生灵突然蹦出来拦路,加快赶路速度的拂衣很少停下来修整,返回传送广场附近只用了两个半月时间。她来到无人处祭出传讯符宝,确定两位师叔正在邻近小域等待传送阵开启,这才假作不知规矩,小心翼翼地凑近空旷广场。
刚一入内,果然就见三只三阶红毛犼趴在地面,百无聊赖地守着这片空地。
“站住,干什么的?不知道传送阵已经封了?”一只咋咋呼呼的红毛犼看到她靠近,眼珠子一转,好像看到了宝物送上门。
它语气虽不善,但却没有攻击之意,很快就话锋一转道:“不想领罚就赶紧缴罚款,五十中品......”开口的红毛犼微微眯了眯眼,感觉眼前小女修不像是穷困之辈,很快又改口道,“一百中品灵石!交上来即可走人。”
拂衣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先是在另外两头红毛犼戒备的目光中解释道:“晚辈闭了个长关,一出来却是见不到半个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头红毛犼闭上眼懒得再管,开口要罚款的那只倒是毫无顾忌地与她说起如今的情况,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无非就是域主威武霸气,让金乌域生灵心甘情愿膜拜并遵守一切新规则......
拂衣垂头听着,待听到“不得在城中交头接耳时”,忽然瞪大眼睛惊讶道:“哎呀,我来的时候在那边小城看到好几名修士聚集,本想进城问问,结果就看到他们拖着几只妖兽尸身鬼鬼祟祟消失了。前辈,这算不算违反规则?”
三头红毛犼一听还有这种事,立刻收起懒洋洋的神态询问道:“你可看清了?有几名修士,拖的又是什么妖兽?”
拂衣瑟瑟发抖了一阵,哆嗦着结结巴巴地到:“有,有三个人,拖的好像是......千足蝎?晚辈也没看清楚。”
“好大的胆子!千足蝎早就归顺我族,金乌域何人不知?这分明是与我族、与尊主做对!”最先开口的红毛犼怒斥了几句,瞪了拂衣一眼道,“你就在此等候,不可四处走动!”它说完神识一动将拂衣推入广场内部,又丢出一副三阶超品阵盘把她困在其中。
拂衣一面惊恐地大声呼救求饶,一面小心翼翼地往早就看好的传送阵边移动,待三只红毛犼消失在视线范围时,她才收起伪装淡定转身,取出令牌关闭了传送阵中的禁止阵法。
第295章 呵护
禁止传送阵开启的阵法并未融入到传送阵本身之中,而是新加在外面,看起来应该是器灵的手笔,拂袖和红毛犼没这般本事制造出金乌域无人可解的阵法。
向令牌注入灵光后,一道与金属粒内部相似的阵符文一闪没入地底,激起圈圈光晕,很快又无声无息地消散。拂衣赶紧动用传讯符宝通知另一头的丹玉,短短十余息功夫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好在传送阵灵光及时亮起,让不断观察红毛犼有没有归来的拂衣松了口气。
看到两道熟悉身影,她悬着的心彻底落到了实处。
“丹玉师叔,培坤师叔!”拂衣为避免引起更大的麻烦,待他们出阵后赶紧动用令牌,再次关闭了传送阵。
击杀几只红毛犼算不得什么,金乌域平静的表面下本就暗潮汹涌,有少量死伤不会高阶引起警觉。但要是红毛犼发现传送阵启动过,他们手中有令牌的事就会被上报,到时候还不等他们主动去寻,拂袖和器灵就会带着大杀器找来。
丹玉还是那副八岁小女童模样,黑亮的头发扎成两个小丸子顶在脑袋两边,系着两根坠有羽毛的红绳,一身红衣裳看着十分喜庆。培坤穿着一身黄不溜秋的袈裟,脑袋依然是光溜溜的泛着光,脸上带着憨实笑容,眼中又时不时闪过与面向不符合的狡黠精光。
“拂衣你进阶啦!另外两个呢?还有培坤说你偷了两个小孩,疑似宗主与青龙转世?他们都在哪儿?”丹玉蹦蹦跳跳来到近前,绕着拂衣的腿转了一圈,由于身量太过矮小,拂衣的双眼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不到神情。
听到一溜串询问,拂衣简短地将钟韵、蔺不屈以及两个孩子的事说了一遍,好在丹玉心大归心大,还是知晓正事要紧,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走吧走吧,去找占据你姐姐肉身的坏家伙,看师叔怎么给你出气!”丹玉捏着白白胖胖的小拳头,看样子这些年又没少吃好东西,手背上的窝窝居然又深了不少。她说着一拳凌空击出,明明只是玩闹,却激起圈圈气浪直冲广场前方的小树林。
一阵哗啦啦的声响结束,三棵碗口粗的灵木向后倒下,丹玉尴尬地看了培坤一眼,缩着脖子来到拂衣右边与他拉开了距离。
“二师姐,大敌当前,稳重为上。”培坤语气和善恭谨,笑容憨实可爱,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看上去颇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丹玉分明有些怵他,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小小声地应道:“好的小师弟,我知道了。”
拂衣看得咋舌,看来外表憨厚可掬的培坤师叔,私底下还有不为人知的腹黑面啊,否则在宗主面前都敢耍无赖的丹玉不可能这么老实。
想到此,拂衣不由得暗自叹息,都是小师弟,培坤和蔺不屈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不够幸好有差距,要是她摊上能压自己一头的小师弟,岂不是也要缩着脖子做人。
可怜堂堂凤凰,这会儿迈着小步子往前走,活脱脱一只拔了毛的鸡崽子啊。
“二位师叔,”为了缓解气氛,拂衣指着城池所在的方向道,“那三只红毛犼都是三阶初期,现下应该正在城中搜寻我编造的修士下落,不过城中情况应是一目了然,再谨慎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我们现在是直接杀过去么?”
拂衣估计这俩兽不是会布陷阱的类型,丹玉已是金丹中期,培坤虽与红毛犼境界一样,但他身为妖祖麒麟血脉,对血脉相对低等的妖兽有着天然压制,两只加起来就能解决三只红毛犼,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搅屎棍般的她。
想到这里拂衣眉头一皱,为什么她要给自己安上这样的词?她这应该叫暗中援手,或是潜伏在暗处的关键角色才对。
“城中既然空无一人,禁飞阵法也已经关闭,那就直接去吧。”培坤说着祭出飞行法宝,三层灵光阵符文组合成的圆盘,在半空中闪烁着深黄色灵光。
拂衣刚刚跃上去坐稳,就觉身形一晃,眼前一花,眨眼功夫就见高高的城墙竖立在面前。“这也太快了吧!”
丹玉拽住拂衣袖子让她附耳过来,伸出一只小胖手隔住自己的嘴,小声嘀咕道:“我飞起来比这破法宝快多啦。”
拂衣:“......”
培坤听得分明,挠着脑袋转身笑眯眯地道:“那又如何,师侄总不能把你当飞行法宝用吧。”
拂衣:“......”
正事摆在面前,你们站在城门口争长短是什么情况,进去杀几只红毛犼赚点嚼用它不香吗?
“二位师叔,红毛犼......”拂衣话音还未落下,就听里面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不像是斗法,倒像是房屋被掀翻垮塌的声音。
“在这等着。”丹玉轻拍了拍拂衣的手,软绵绵的手掌震得拂衣手臂发麻。
拂衣倒是想跟进去,可是刚刚那一拍真的很痛,她感觉血液都要逆流了!早知道就不该靠近丹玉,跟在培坤身后多安全啊。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头一次在即将打起来的情况下,默默捂着手臂站在一旁,假装自己是个不喜欢参与斗法的透明人。她太难了,她真的很喜欢参与进去啊!
培坤与丹玉迅速消失在城门之中,为了避免伤到拂衣,培坤还顺手丢出一道法术将她圈在里面,土灵力与地面、城墙结合,引大地之力形成严密防护,让人倍感安全。
“师叔!”拂衣感觉手臂没那么痛了,很想溜出去放冷剑踢黑脚,可是不管她如何声嘶力竭,外面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安全是安全了,可是为什么防御外部攻击的法术,同时也会防御内部攻击啊!”
肯定是故意的。拂衣趴在黄澄澄的灵光屏障上,简直欲哭无泪,走了也就走了吧,她不稀罕掺和进去,可是为什么把城门的缝隙留得这样窄,她只能勉强看到几道法术光芒闪烁,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师叔!我要看热闹!”拂衣喊出这一句,忽然觉得有些小小的羞耻,怎么回事,忽然有长辈罩着了,自己就会当真变得幼稚起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隐隐有点享受这种被人照顾呵护的感觉,从不把自己当成低阶晚辈的她,心中既温暖又酸涩。
她赶紧抑制住快要翻腾的心绪,耸耸鼻子坐在地上看闪闪烁烁的灵光。
算啦,斗法也没什么好看。拂衣小声在心里嘀咕道,反正这一世是新生嘛,那她安心做个被人保护的晚辈应该也是可以的吧?有时候只靠自己确实很累啊......
第296章 麒麟秘术
半柱香前,城池中,三只红毛犼的喉咙里发出呜呜低吼。明明是威胁警告,却有着小狗努力逞强的滑稽。它们清楚地感知到,站在街头的人形生灵绝非人族,而是比它们血脉古老高贵的妖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完全无法感知到对方真实的身份,正因为如此,灵智颇高的红毛犼们很快反应过来,这两只极有可能是妖祖血脉。
“二位道友,”一只较为稳重的红毛犼迈步上前,走到双方正中间停下脚步,带着一丝谦卑低垂着兽头,语气平和无比,再不复平日的耀武扬威,“传送阵法已经封闭,二位若想出去还请稍等一段时日。”
“为何?”丹玉拧着手指,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红毛犼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它可不是愚蠢的人族,只凭外表猜测实力,对面两只妖兽深不可测,绝对不是它们红毛犼能招惹得起的。“因为......因为......域主是这样吩咐的。”
“域主?就是研制新法器的人族?那现下人在何处?”丹玉见它已有畏惧之心,迈着胖短腿向前走了几步,与生俱来的凤凰威压蔓延在空气中,同为火属性妖兽的红毛犼只觉浑身战栗,灵力都难以正常运转。
“我,我不知道。”红毛犼后腿发软,强撑着继续往后退去,生怕步步紧逼而来的小女童会一口吞吃了它。
“那就把开启传送阵的令牌交出来!”丹玉试图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可是两边脸颊的肉鼓起来,看上去像只即将吐泡泡的鱼,一点都不可怕。
三只红毛犼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还是统一摇了摇兽头。“道友还是找个地方静候吧,总会有打开的一日,要是再无理取闹,我们,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嗨呀,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怎么不客气?”丹玉瞪着一双凤眼,稚嫩的声音总是让人难以认真对待。
她话音还未落下,默默站在身后的培坤终于忍不住了。“二师姐,不必多费口舌。”他身周忽然爆发出九道手臂粗细的灵光,乍看上去像是九道绳索,仔细看时才能发现每一道光都是由微小的经文字符构成。
磅礴厚重的土灵中蕴含着神圣无比的气息,空荡荡的城池中悠然回荡起声声佛音,空灵的诵经声好像来自于天地之口,字字句句都似具有生命一般,钻入三只红毛犼强行封闭的双耳之中。
“他是麒麟,另一只定是凤凰,快快通知尊主!”一只不曾开口的红毛犼脑中灵光乍现,土灵与火灵如此精纯的妖祖血脉,不是麒麟凤凰又是什么?
三只红毛犼几乎在同时祭出传讯符宝,试图通知域主前来,要是能把两兽拿下,可谓是大功一件。
可惜它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佛音在不知不觉中入耳,扰乱了它们的神思,灵力运转滞涩,一举一动都变得缓慢,神情渐渐呆滞,最终任由那九道佛经凝聚的灵光将自己缚住。
丹玉对火属性妖兽有着绝对的压制,见它们已被培坤制得服服帖帖,嘟着嘴有些小遗憾,她还想呈呈威风喷个火,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小师弟这么厉害,那这里就交给你啦。”她说完一蹦一跳地朝城门外而去,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坑,跳到三只红毛犼身边时,城池地面终于经不住折腾,轰地一声向下陷去。
培坤身上袈裟被震荡冲击得呼呼作响,不住向后翻飞,要不是早有准备,恐怕也要像红毛犼那般歪倒着摔进地底。他无奈地瞥了丹玉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双臂缓缓展开,似是推动着无比沉重之物,耗费极大的力量才置于胸前合十。
双掌相触的瞬间,一道刺目黄光将他身形吞没,整座城池都为之颤抖,灵气飞卷之际,一尊无面佛像在光芒中显形,悬浮于培坤身后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回荡在城池上空的佛音愈加清晰,能够净化心灵、令人心安的佛经此刻却蕴含着无限杀机。这杀机隐藏在温柔慈悲中,不露不显,如细细的雨丝洒向世间生灵,待察觉到周身都已经湿透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三只红毛犼早就沉浸在这阵阵佛音中,神情从呆滞逐渐变得虔诚,双目之中尽是愧疚悲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其中一只竟呜呜咽咽嚎哭起来。
培坤缓缓闭上眼,平日里那副憨实神态顿时消失不见,轮廓分明的脸上神情端肃,合十的双手缓缓内收靠近胸腔。“阿弥陀佛——”似悲悯似叹息的声音融入在佛音中,束住红毛犼的九道灵光倏地炸开成为无数佛文,不到眨眼之间没入兽身之中。
三只红毛犼双眼大瞪,面上仍带着痛苦悔恨的神态,直到生机彻底消散都不曾感觉到一丝痛苦,甚至压根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降临。
它们死得极其平静,佛文光绳束缚之处丝毫无损,肺腑骨骼、经脉丹田俱是完好,若是识海能够显形,必然也不会呈现出半点伤痕。培坤见怪不怪地将兽尸收入储物空间中,顺手幻化出一片灵光覆盖在龟裂的地面与倒塌的房屋之上,待他从容走够时,街道已经恢复如新。
“看到了吧?培坤就是瞧着温和,要是真动起手来,我都不一定是他对手呢!”丹玉趴在大开的城门边上与灵光罩中的拂衣传音,不是她不想救师侄出来,而是试了几次都无能为力。若动用本命秘术倒是能烧毁,但那样一来又容易影响到培坤。
拂衣双手撑着灵光罩,虽不曾将刚刚的佛音听得真切,心中却也突突直跳,放佛魂魄深处的负面情绪都给勾了出来。好在她平日心境稳固,至于那些执念、魔障、以及愧疚之事更是几近于无,否则还真有可能抱头痛哭一场。
“杀人于无形,麒麟一族的本命秘术真可怕。”
“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他腹黑呢!”丹玉一边传音一边煞有其事地点着头,见培坤漫步朝这边走近,赶紧挂起狗腿一般的笑容冲他挥了挥手,“小师弟辛苦了!”
拂衣:“......”丹玉的本命秘术怕不是变脸术吧?
培坤似笑非笑,语气中仍带着真诚的恭谨。“二师姐,灵光罩与我相连,你的传音......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297章 万灵颂音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培坤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将拂衣从灵光罩中放了出来。“小师侄,你可知道仙音山在何处?”
拂衣赶紧点头应道:“知道,朝东北方向走,一直走到金乌域尽头便是了。”
培坤闻言再次祭出速度奇快的飞行法宝一跃而上,见丹玉正要伸出胖手往上爬,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她的手背上的窝。“二师姐展翅可行千里,不如先行一步为师弟师侄探路如何?事关重大,实是有劳师姐了。”
丹玉眼角微微抽搐,果然是腹黑至极,不就是刚刚说这破法宝不如自己的翅膀么?现在就“报复”上了!
“师姐不要多想,”培坤似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满脸写着无辜老实四个大字,语气更是真挚无比,“据师侄所言,新式法器攻击距离极远,穿透力更是世间少见,若没有极致的速度很难避开。我这法宝虽也快,但无论如何还是比不过师姐的。”
虽说跟一个飞行法宝比较有些没面子,但丹玉听了还是有些小骄傲,她收回放在法宝边缘上的胖手拍了拍胸脯,昂着下巴道:“放心吧,我在前方为你们探路,要是有危险你们先跑!”
拂衣看到丹玉蠢兮兮的样子,很想过去摸一摸她脑袋,这傻乎乎的孩子,以后只能多和钟韵一起玩耍了。
丹玉迈开短腿向前跑了一阵,回头冲两人招了招手,接着右腿屈膝蹬地飞跃至半空,小小的身子如利箭般飞射出去,在即将下沉的瞬间身形骤变,一只通体红亮泛着金光的长尾鸟赫然出现在空中。
她振翅时,空气中荡起阵阵无形涟漪,连空间都在为之颤动。她长长的九条尾羽流转着道道金红光辉,瑰丽无比,比天际初升的朝阳还要绚烂夺目。
一声清脆清啼打破清晨的宁静,朱红色的凤凰骄傲地昂头振翅,向空中喷出一道朱色火焰,眨眼之间消失在太阳升起的方向。
拂衣还是头一回见到凤凰真身,在她看来,玉简记载中堆砌的华丽辞藻完全描绘不出凤凰的美,丹玉化为原形之后充满了原始粗犷的力量感,身形无比矫健,绝不只是华美精致而已。
不过......变回原形就变吧,好端端的喷什么火啊,搞得方圆数十里热得要命,花花草草都快干枯了。拂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培坤的示意下跳上飞行法宝,追随着丹玉毫不掩饰的灵息而去。
“师叔,看看这个。”拂衣走到半路才想起伏龙渊一行所获,从储物戒中取出四叶草,胖虫子蛋壳以及疑似龙鳞的鳞片,交到坐在前方操纵法宝的培坤手中。
培坤先将巨大的鳞片与蛋壳放下,把几片四叶草夹在手指之间,靠近鼻子仔细嗅了嗅。“这叫龙息草,只要有青龙一族的气息,它们就能当作养料滋养自身,龙息越浓郁,这草就能生长得越茂密。如今龙族消失,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拂衣把自己在伏龙渊的经历说了一遍,又简短叙述了有关东青殿之事。“那这样看来,鳞片确实是龙鳞。”
培坤把四叶草还给拂衣,双手举起青色鳞片看了看,憨憨一笑道:“我没见过龙,记忆中也暂时没有出现它们的模样,不过按照气息与龙息草来推测,这就是龙鳞没跑了。”
“那师叔可知道我说的虫子是何物?”拂衣说着唤出乾坤来,让它展示展示自己吞噬的气息,剑身中立刻散发出一道凉滋滋的白气,里面尽是浓郁的青龙生机。
“唔......”培坤凑上近前嗅了嗅,又是挠头又是皱眉,很是为难地道,“没什么味道,我没有相关记忆,不过应该与龙息草性质一样,是依附青龙气息生存的灵虫吧。”
培坤说着接着解释道:“妖祖身上的气息对于某些生灵来说是补物,世间没有强大到能吞噬妖祖血脉的生灵,但却不乏借助妖祖气息繁衍自身的生灵,而这些生灵往往也能反过来反哺妖祖。譬如大师姐,就是你小桐师叔,她与二师姐就能相互滋养对方。”
凤凰栖于梧桐之上,自身火灵即可滋养梧桐木,而梧桐木中特殊的灵植气息亦能让凤凰更加强大,二者常在一处,自然会混合上对方的气味。
拂衣想到自己身上的防御裙,就有一种特殊灵植与妖兽气息混合的淡香,刚刚培坤亦是靠妖兽敏锐的嗅觉来辨别龙息草,想来除了生机之外,其中还有着人族闻不到的味道。
“不管这虫子叫什么,终归都是个好东西,你不必担心。青龙一族的生机能帮助伤者复原,亦能加快成长的速度,乾坤得了此物,以后就算有损伤也能很快恢复如常,进阶三阶、四阶亦会容易许多。”
听到培坤的话,拂衣彻底安了心,不怕乾坤吃得多,就怕它吃错了东西。既然有益无害,那她也无需再纠结于胖虫子究竟是什么。
“师叔再看看这个。”拂衣将龙息草等物收进储物戒,取出二十颗金属粒递了过去。“里面的阵符文有些特别,不知师叔认不认得出来。”
培坤双手捧着金属粒,习惯性地靠近鼻子嗅了嗅,没有闻出个所以然,这才探出神识在内部仔细观察。
“是上古修士管用的手法。那时候的阵纹以线条简洁、但数量多为特点。符文的样式亦符合上古时期特征。这里面阵符文都是为了加固、加速、加强穿透力,并无主动攻击之效。”
培坤说完问了问拂衣的意见,见她同意后顺手毁掉了金属粒。“里面除了低阶火属性矿材,还有一些易燃易爆的粉末,闻起来很是刺鼻。想来与你看到的红云一样,都是靠爆炸的冲击力来攻击。”
拂衣见他似乎不怎么担心,忍不住问道:“师叔怎么一点都不害怕?这新法器的威力是我亲眼所见,警惕些当真不为过。”
培坤柔声宽慰道:“你放心,法器的攻击距离再远也远不过我的本命秘术,再者二师姐速度惊人,且同样擅长远距离攻击。那红云确实值得小心,不过我与丹玉配合,应是能在器灵警觉前控制住他,让他分不出心神催动红云。”
拂衣一听更加好奇他的本命秘术,不过仍是没好意思问出口,谁知培坤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在意地轻声道:“我的本命秘术‘万灵颂音’属音攻,无孔不入,无缝不钻,哪怕封闭五识五感亦无法逃过。”
第298章 心怀天下
培坤见拂衣感兴趣,十分坦然地讲解了一番自己的本命秘术。
万灵颂音的强大之处在于,它并不需要通过介质进行传播。寻常音攻必须要借助空气灵气,或是山川河流来发出攻击之声,若是在空间紊乱处,譬如缚龙域无声岭那样的地方就会完全失效。
万灵颂音更像是声音的“本源”,不论是在空间冻结的死地,还是在传闻中的空间夹层、空间乱流中都有着同样的攻击效果。而且这种攻击范围极大,随着培坤的境界提升还会继续扩大。
麒麟一族生来与大地有着紧密联系,借助大地之灵,即可让万灵颂音发挥到极致。
“我族本命秘术不仅具有攻击之效,亦有祝福之效,端看如何使用罢了。若同伴身受重伤或力有不支,万灵颂音可使精神提升,这与丹药强行提升不同,经文之意能促使生灵发自内心生出斗志,激发出潜藏本能,事后对肉身与识海几乎没有损伤。”
在斗法时服用爆灵丹一类的丹药同样也能提升战力,但那是一种消耗生命力的手段,或许能带来暂时的胜利,但结束之后往往会导致不能继续进阶,甚至直接爆体而亡。
万灵颂音属于温和的手段,虽说不是百利而无一害,但至少不会留下永恒的暗伤,经过一段时间调节即可恢复。
最重要的是,丹药只能帮助一个生灵提升战力,在乱斗中,一人之力往往无法挽回整个局势,而万灵颂音却能对所有同伴生效。
“不过我的秘术也有缺陷,”培坤十分坦诚,对拂衣这个未曾见过几面的师侄可谓信任至极,完全不设心防,“若是时间紊乱,万灵颂音就无法生效,不过好在这世间能让时间生乱的生灵只有一个。”
“长离师叔。”拂衣一想到他那神妙无比的秘术,心中就有无限向往与好奇。那只强大的红色眼睛似能勘破世间一切虚妄,万事万物都无所遁形,虽不知这秘术究竟能强大到哪种地步,但拂衣仍是认为时间之力最为可怕。
“说到长离师兄,”培坤难得收起笑容,眼神中不由自主流露出担忧,“好些年不曾联络到他,也不知被空间乱流卷到何处,宗主曾说我们无相宗弟子个个气运强大,就算是死也会死得其所,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就算是死也会死得其所......”拂衣拧着眉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话乍听起来像是宽慰,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知晓万事的宗主肯定通过传承记忆推衍出了许多后事,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在他的推衍结果中,无相宗弟子有可能会为三千域大局而死。
拂衣不想任何同门陨落,也无法接受自己重来一世仍要走上前世老路,想要有所改变,就得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行。推衍结果并非绝对,只不过是出现的几率很大,以白泽的实力,推衍出来的事至少有八九成准确。
那么她与同门的命运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便是注定,唯一的机会在于“人遁其一”,就像宗主选择剥离魂魄转世,本体沉睡于地底深处一样。
或许她与同门在契机到来时,同样要做出一定程度的牺牲,也或许从现在开始,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到以后,是以须得加倍努力才行。
“要是能把器灵解决掉就好了。”拂衣总觉得这玩意儿以后会生出事端,特别是魔种之事很快就要包不住,以器灵的心性必会生出歪心思。“对了师叔,你从渡厄域归来可曾失去一部分记忆?”
“不曾。若你是说古魔战场下方的魔种,那我记得很清楚。”
培坤的回答完全出乎拂衣预料,一是没想到他居然没有被传送阵影响,二是他竟然知晓那下面埋着的是魔种。“师叔是怎么做到的?”
“我之所以选择走佛修之路,正是因为万灵颂音与佛经配合最为强大,据我的传承记忆看来,我族血脉往往都会选择此道。而佛修的阵法与道修阵法不同,往往会在阵纹中加入佛经偈语,这力量恰好能被万灵颂音抵消。”
拂衣原本还想问他怎会知晓那玩意儿叫魔种,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从远古至今不会只生出了一个魔种,他的传承记忆中或许就有相关信息。
“若魔种能被收服,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彻底将其扼杀?”
培坤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人心难测,不是人人都想毁掉这样一尊大杀器,魔种没有灵智,有能力收服即可随心驱使,对于一些生灵甚至某些势力来说,得到它就相当于有了一张无人可破的底牌。”
拂衣趁机将自己找回记忆后求援一事道出,接着又问道:“师叔觉得八大宗门和四大阁会不会联手除掉魔种?”
“若只是他们,倒是不必忧心。怕只怕一时之间难以找到除去魔种的法子,而这件事又不能长时间瞒住世人,中途会出现什么差错就不好说了。不过这事你做得很对,不必为结果挂怀。若我有你这般侠义心肠,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拂衣被他一句“侠义心肠”夸得面红耳赤,怎么说呢,她一开始其实只是因为愤怒,不满渡厄宗以阵法调整她的记忆。事后想到前世发生的种种,这才下定决定要去拆穿。
不过这种事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嘿嘿嘿,师叔过奖了,我不过是担心世间生灵被蒙蔽,唉,也是为渡厄宗十余万年攒下的名声着想啊!”
培坤看到她义正言辞的样子,总觉得有些违和,但他很快又为自己生出这样的感觉感到不好意思,师侄博爱侠义是好事,他该为她感到骄傲才对。“从前是我太专注于己身,以后也该向师侄看齐,多为大局考虑才不负无相宗弟子之名。”
拂衣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无论何时开始改变,都不算晚。”
两人一路聊天聊地聊灵气,终于在十日后抵达金乌域东北方,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硝烟味,淡淡的并不明显,但很是刺鼻。
“定是那红云所导致,波及得这样远,威力定是不俗。”拂衣忍不住皱眉,拂袖与器灵不闹矛盾时,杀伤力还真是大。“也不知丹玉师叔那边情况如何,这么久也没个消息。”
两人正商量着要与丹玉传讯,却见远方空中出现了一道红影,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这边飞来。
第299章 讲古
丹玉还未靠近飞行法宝的时候身形就是一变,待落在法宝之上,已经恢复成白嫩嫩的女童模样,只不过脸上神情严肃且焦急,并不似平日那般活泼可爱。
“占据肉身的是器灵,我还未靠近他就发现了我的存在,还给我发来一道无主传讯符,我看了看,说什么有缘相聚,何不坐下来好好说话。我本来没当回事,还想往前再走走,结果刚飞至仙音山外就感应到一种危险气机,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丹玉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个危险法,她既不曾感觉到高过自己境界之物,亦不曾对器灵本身感到恐惧,她甚至没有看到新法器的影子,可是一靠近仙音山就有一种必须要尽快离开的灵兆。
“他既有心相邀,我们去便是了。”培坤让丹玉坐下喘口气,自己操纵着法宝徐徐向前飞去。
拂衣发自内心不想见到器灵和拂袖,无论谁主导肉身,对她来说都是一样可恨。可是每一次器灵都能找到人心中的漏洞,用一些唯有他自己知晓的事做筹码,让人不敢轻易对他出手。
传承记忆不完整的两位师叔,心中定然也有不少困惑,特别是在宗主沉睡后,大家都有些像无头苍蝇,东飞一下西飞一下,无法顺着仅有的线索将所谓的大局连接起来。
“师叔,器灵会不会知晓创圣之说?若能摸清楚他的打算,那么我们或许反其道行之就是正确的选择。”拂衣通过几次与器灵打交道,多少了解了一些他的性子,他绝对不是一个为修仙域以及生灵性命考虑的灵。
由此可推测,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除了找回原身之外,或许还有着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若能确定这一点,那也不必非要将所有拼图拼凑完整,只要跟他对着干就行。
“一会儿去了问问吧。”培坤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满脸都写着认真两个大字,好像真的是要直截了当地问问器灵,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是不是听过创圣之说想要成为那个“圣”?
拂衣没有再多问,法宝已经来到仙音山外,她也被忽然生出的一种危险气机转移了注意力。果然如丹玉所言,这里并无更高境界的生灵或法宝灵器,至于器灵,从前带给她的感觉与现在并不一样,是以不会是因他而起。
想到那天看到的红云,拂衣猜测让他们心生警惕的,很有可能正是能冲击出红云的另一件新式法器。二阶法器都如此厉害,待到拂袖器灵进阶至金丹元婴,三千域谁还能有还击之力?
“三位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器灵的传音打断了拂衣的思绪,他并未遮遮掩掩地不出来,反倒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御器飞上高空相迎。
明明是姐姐的身体、姐姐的面容,可是拂衣完全没有一丝亲切。她每次都能轻易分辨出器灵与拂袖,他们二者的神态差异太大,拂袖是带着点儿愚蠢的不可一世,而器灵善于伪装,表面看上去和善有礼,眼底却有着对世间一切生灵的鄙夷和轻视。
此刻他的脸上正是带着虚假至极的笑容,仿佛完全看不出他们三人前来是为找麻烦,只是扫过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审视,又有算计,还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丹玉一直绷着小脸警惕周遭,她软绵绵的手温度颇高,紧紧牵住拂衣的左手,似是这样就能保护拂衣。培坤比她善于交流,主动御器靠近了一些,朝器灵拱了拱手。“不知阁下想与我等说些什么?我等倒也有些疑问想要阁下解惑。”
器灵伸出手来指向下方仙音山,云遮雾绕的山峰中回荡着空灵缥缈的嗡鸣,时而轻缓时而沉重,听起来却十分悦耳。“不如到山顶坐下谈吧,灵茶灵果皆已备好,拂衣,你我相识也算有些年头,既是缘分颇深,过去的仇怨就此消了吧。”
“你说仇怨是指你们吞噬我姐姐魂魄,还是指抢占着她肉身不归还?哦......”拂衣眯了眯眼,忽然笑了起来,“也或许是指我毁了你本体残片吧,可惜啊,这辈子是没办法复原咯。”
器灵听到前两桩还勉力装出一副歉疚的假象,直到拂衣提及恶灵谷毁他碎片,眼神中才忍不住闪过一丝恨意。
拂衣见状心下冷哼,一副只能他害别人,别人万万不能害他的模样,心性该是有多扭曲,这番会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她相信培坤既然敢赴约,就有信心一起安然无事地离开。
器灵好不容易才吞下恨意,转身飞在前方引路,沉默了好一阵才将语气恢复如常。“山顶视野开阔,仙音缭绕,饮茶评局势,亦是雅事一桩。”
他将三人带至一块天然巨石凿成的简陋石桌旁坐下,刚好一人一边,热腾腾的灵茶冒着白气,氤氲在空气中,让他们互相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请三位前来是想告知一件事,”器灵语气笃定,有种说不出的嘚瑟,让人一听就想暴揍他一顿,“三千域灵气已经开始衰败,修炼只会愈加不易,不过这一点拂衣想是知晓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拂衣一看,接着又道,“待灵气衰败到极致,下域就将迎来大浩劫。”
这些早就在拂衣的猜测之中,她也早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同门,现在除了消失无踪的长离和久久未见的小桐之外,其他人皆已知晓。
但拂衣三人并未急着打断,一来他们至今没弄清楚宗主口中的大局究竟代表着什么,只知与大浩劫有关,他们应该联手阻止,却不知具体该从何做起。眼下器灵有心透露一些消息,就算是虚实参半,他们也能从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一旦浩劫降临,下域所有生灵都逃不开死亡的结局。事情紧迫,我就不卖关子了,我的主上曾是上古时期妖修大能,在上下域未分之时,主上亦是傲立于巅峰的修士。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再后来便迎来了大浩劫。”
器灵含含糊糊地说着,神情愈加沉重,语气中染上了一重伤感。
“主上自知无法从浩劫中活下来,但他与当时的巅峰修士们仍不肯放弃希望,最终联手将修仙域一分为二,保存住一片净土,脱离了半毁且分裂成三千域碎块的下域。”
第300章 合作?求助!
在器灵略带怀念的讲述中,拂衣得知原来上古时期的修仙域竟是一个无限大的整体。
由各种不同的地貌形成交界,有些宗族位于深不可测的海洋世界,也有的高高悬浮在空中云雾之中,那时候的修仙域只有城池与城池之分,所有生灵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偶有纷争,却繁荣昌盛。
直到大浩劫降临,天崩地裂,唯有一片巨大的、强壮的领域不曾被这力量完全摧毁,当时的高阶修士们便想到了一个主意:放弃余下的地界,带着这片净土离开,保住一线生机。
为了实现这个想法,数不清的生灵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有人以生命祭阵,也有人消耗精血与修为催动秘术,一个个曾经傲立于天地之巅的生灵倒下,直到余下的地界分为三千块之多,所有生灵都陷入了绝望。
然而就在那时,天道却悄悄推了他们一把,将那片巨大净土以及上方侥幸活下来的生灵,一起带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从此,上下域分,下域三千进入绝境。”
器灵忽然嘲讽地笑了笑,冷哼了一声才接着道:“那时竟还有人寄希望于龙族,真是蠢得可怜,殊不知他们寄予厚望的救世主,在大浩劫来临前就已经......咳,总之,主上没能顺利度过浩劫,他死后我实力大降,也没能顺利进入那片净土随之而去。”
拂衣透过缭绕的热茶水汽,看到器灵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精光,心中暗道刚刚他“说漏嘴”应该是故意为之。若真是那般不可宣之于口,以他的心性绝不可能不小心说出来。
不过青龙一族竟不是灭在大浩劫中,而是在浩劫来临之前?这让拂衣有些想不通。
“我看着修仙域崩塌,看着三千碎片逐渐拉远距离,看着生灵涂炭,同时战火纷飞。天地还不曾杀人时,生灵已开始互相残杀,待到空间时间、天地自然全部紊乱时,三千域都没有余下多少活物了。”
器灵假作悲悯地叹了口气,又为此感叹了好几句才接着道:“我的本体就在空间扭曲中毁灭,回想起来应是分成了十九份,散落在三千域各地不知所踪。唔,拂衣倒是知晓,毕竟亲手毁去了一份,手指上戴着一份。”
拂衣挑衅地抬起左手放在正脸前方,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了一遍,才慢悠悠地到:“哦,原来这是你的本体啊,我说用着怎么这么趁手,你的本体果然适合做储物戒。”
器灵心中堵得厉害,紧紧咬着牙,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是啊,我乃空间器灵,本体自然是......自然是适合储物的。”他倒是没有急着找拂衣讨要,毕竟东西到了谁手上就是谁的,绝没有见到原主人就要还回去的道理,再者现在抢也抢不过,凤凰与麒麟的实力还需顾忌一二。
拂衣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故意气他,不过她不打算暴露手中另有三枚碎片,倘若器灵今日没死,以后少不得还要四处奔波寻找,让他满世界乱撞才好呢!
不过,把他比作寻常储物工具,看来还真是一种侮辱啊。拂衣幼稚地开心起来,只要能给仇人添堵,什么小动作她都愿意做。
“为了寻找这些碎片,我四处奔波,却在一次冲击中无意抵达了异域,与识海中的另一魂魄结识。后来回到修仙域,就在无意中占据了拂衣胞姐的肉身。你们想要了解的新法器,以及金乌域的古怪规矩,实则都来自于她,而非我本意。”
说了半天,原来是想甩锅啊,拂衣暗自腹诽,接下来该不是还想说什么大家一起联手除掉拂袖吧?
“金乌域也好,其它修仙域也罢,都不该被某一个生灵独自掌控。我不认同这一点,想来在座三位亦是一样。是以,我想请求三位,与我一起灭杀异域恶魂,让三千域免于一场被操纵的厄运!”
拂衣:“......”看吧,她说什么来着,果真是灵不要脸,天都要怕三分!“她脑子的东西不由你炼制,怎么可能变为实物?我就不信她还有本事从你记忆中偷取上古阵纹符文。”
拂衣说着就从储物戒中取出二十颗金属粒,丢在石桌上时叮叮当当一阵响,器灵眼角微微抽搐,仿佛这东西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你,你怎会有此物?”
拂衣咧嘴笑道:“你与我有缘,想来你的东西与我也有缘吧。”她说着又忍不住举高左手来回翻看,“啧啧啧,这储物戒可好用。”
器灵被这会心一击堵得糟心,说话时语气都忍不住带上了怒意。“你也算是占了好处,联手除掉异域魂魄对你来说更是复仇,何不爽快应下大家都好过?”
拂衣撇撇嘴没再说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了。再说了,联手不联手她都无所谓,能除掉拂袖的魂魄对她来说确实是好事,不过两位师叔在前,她不想跳过他们做决定。
培坤默默欣赏师侄言语攻击对器灵情绪的影响,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察觉到了器灵的急迫与紧张,从他的反应来看,异域魂魄对他的影响必然不小,两魂相争同一副肉身本就是闻所未闻之事,目前看来,器灵应该占下风。
“阁下想灭杀异域魂魄,我等并不反对,不过合作一词确实不合适,眼下这情形,倒不如说你请求我等帮助,我等看看诚意再考虑要不要相助。”
器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干巴巴的,非常不真诚。“那诸位究竟想要什么有诚意的回报?”
“创圣之说究竟是何意,若是实行,又有何利弊?”培坤丢出了三人心中最大的疑惑,在来时路上就想问的问题,此刻终于找到机会问出了口。“若阁下愿为我等解惑,灭魂一事不在话下。”
消灭识海中的魂魄对于培坤来说确实是小事一桩,甚至无需丹玉与拂衣出手,万灵颂音即可做到。器灵真正想要利用的,也正是培坤而已。
第301章 易碎品
器灵听到创圣之说,竟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像是在掩盖心中真实的情绪。他越来越难以保持平静,岁月的磨砺没有让他沉淀下来,相反,随着被困低阶肉身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心境也越来越不稳了。
拂衣从这一次见面就察觉到,比起初见之时的淡然沉稳与擅长伪装,如今的器灵就像个一个心浮气躁的老人,在死亡的威胁下变得非常不安,想要抓住一切机会挣扎反抗。
这对她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心一乱就容易出差错,只要他们保持心境稳定,不论谈到最后结果如何,局面都将对他们这方有利。
“创圣......在上古时期亦称之为创神。”
一阵沉默之后,垂头丧气的器灵缓缓开了口。
“那时候,修士的巅峰境界为渡劫圆满,当然,佛修另称之为大乘圆满,不过都是第九重境界,只是叫法不同而已。想要再进一步就要渡过九道雷劫、九道心魔劫,至于飞升后前往何处,世间众说纷纭,最被生灵所接受的一种说法便是渡劫后会去仙界。”
他见三人神情毫无变化,莫名有些无趣感,这些事说给谁听都会有点惊讶反应,偏偏这三个当中两个具有传承记忆,一个具有前世高阶记忆,就算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神情不变,让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不过想到能利用培坤的本命秘术,器灵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仙界的存在,从上古时期的许多蛛丝马迹都能被证明,可是又有好奇心甚重的生灵想知道,去了仙界到达巅峰之后又会前往何处?这其中又隔了许多个境界,许多的未知,于是猜测就更多了。有人认为仙界之后便会抛却肉身化灵庇护下域,也有人认为,仙界之上还有神界。”
神界之说在上古时期流传得很广,许多生灵包括渡劫期大能都认为,神祇是主导仙界与下界的圣灵,是管理者,统治者,甚至有可能是天道的化身。
信奉这一点的生灵都认为,神祇之境是修炼的顶点,但不是每一个进入仙界的生灵都能成神,或许十万仙人中都无一人能成神。
“在修仙域出现一系列小变化时,渡劫修士老早就感应到不对劲,天道生变,必有大劫,创神之说便因此而生。有修士认为,既然高高在上的神祇顾不得下域,或许根本不在意下域的生死,那我们何不自己造就一个属于自己的‘神’?”
创神之说渐渐流传开来,得到了许许多多的生灵响应,不过问题又来了,这般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任,应该交到谁头上才合适?倘若倾尽修仙域之力造就一个救世神,将大量生灵的力量倾注于某一个体身上,那么这一个体除了要有强大的实力之外,还需有着坚定积极的心。
稍有私心,便是一场不亚于大浩劫的灾难。
“那时候,八大妖祖后裔还不像现在这般稀少,这八支兽族中又各有精英后代,那八名妖修便是最被看好的‘承继者’。为此,八支兽族或多或少生出了嫌隙,特别是青龙一族与余下几支,几乎是反目成了仇。”
据器灵所言,那时候青龙一族后代最多,整体实力最为强劲,他们又恰好代表着木之生机,是毁灭中新生的希望。许许多多的生灵都赞同这一点,就算心有疑虑支撑另外几支妖祖后裔,却也不得不认同一点,在劫难之后必须由“生机”来创造新的修仙域。
“于是青龙一族就在大浩劫来临之前,成为了众生心中的救世主、创世神。呵呵,真是讽刺至极,那时候的蠢货们怎会知晓,在浩劫还未来临的时候,青龙就会成为第一支覆灭的族群!”
器灵忽然笑得十分开怀,好像还能透过这无数岁月看到青龙一族遭难的那一天。
“伪神就是伪神,一朝被深渊,便是万劫不复。哼,事到如今都没能缓过气来,还想做这世间主宰?真是笑话!”
器灵恶声恶气地讥讽了几句,才又接着讲述起来。
“不过创神之说还是在众生脑海中形成了记忆,大浩劫来临时,天崩地裂,未能分割离开的三千小域全军覆没,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三千域只有我一个活物存在。”
拂衣莫名打了个冷颤,不是为器灵的遭遇感慨,而是一想到万物皆死,唯我独活的那种可怕境地,发自内心地生出一种排斥与恐惧。
漫长的岁月里,唯一一个活物飘荡在不同的空间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永远环绕在身边,看不到尽头与希望,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那一线生机。
“我四处寻觅过,想要找到可见的生命,哪怕就是一颗还未破土的种子也好啊......”器灵的声音有些颤抖,回想起这一段经历,他仍然心有余悸。“可是没有,三千域内什么都没有。我不知自己漂浮了多久,因为连时间都已不存在了,后来我渐渐陷入沉睡......”
器灵说得嗓子发干,伸出右手捏住茶碗,猛地往口中灌了好几口,像是在解渴,也像是想要浇灭心中那一缕不平静的火苗。
“待我醒来时,你们猜怎么着?”器灵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与神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还能怎么着,进入中古时期了呗。”拂衣撇撇嘴,这么简单的答案还用得着猜?
“不错,万物复苏,修仙域再次衍化出新的生灵,只不过惊喜何止这一桩。我的本体,竟在沉睡中复原了。”器灵眼中迸发出一种异芒,兴奋地忍不住搓着双手,看上去略有些猥琐。
“是主人的后裔在进阶元婴圆满之后觉醒了一部分记忆,在三千域四处搜寻我的本体,将我重新唤醒!”
拂衣原本有些不满他用姐姐的肉身做出这等猥琐神态,不过听到他的话,那一丝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全都化作了惊讶与疑惑。
“你家主人不是陨落了么?他的后裔要么该随净土去了上域,要么就该灭绝才对。而且你既然恢复了本体,之前为何说你一直居于碎片中,去异域归来至今都不曾找回碎片?”
器灵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主上的后裔确实都去了上域,我至今亦不曾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下域再次衍化出新的生灵。而我的本体,不幸在上次大浩劫中再一次碎掉了。”
拂衣忽然没忍住闷笑出声,轻声讥讽道:“哦,那你还真是个易碎品呢!”
第302章 伪神
被针对的器灵与沉稳的培坤都没有做声,倒是忍了好几次的丹玉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稚嫩的童音回荡在仙音山中,打乱了仙音的节奏,魔性的哈哈声连绵不绝,让刚刚劝自己平静下来的器灵再一次心生怒火。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我好歹拿出了诚意,你们却一次又一次侮辱我,这样还有谈的必要么?”
丹玉的笑声戛然而止,由于听得太过于突然,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呃,你凶什么啊,没有必要那就不谈了,你不就是想让我师弟帮你杀魂,然后反过来把我们三个全部杀掉吗?瞧你看我家师侄手指的眼神,啧啧啧,你是恨不得把她手指给切下来吧!”
器灵万万没想到这位凤凰少女说话如此直接了当,居然把他心中的隐秘心思都拆穿了,虽说大家都揣着明白,可是装一会儿糊涂不是惯例的吗?
现在都把台拆了,戏还要怎么唱啊?!怪不得能和拂衣混在一起,都是一些不按照规矩套路走的人间败类!
“师姐,说得好好的怎么动起怒来了?”培坤见状连忙拽住丹玉,用眼神示意她安分一些,转而对器灵笑得一脸憨厚,“真是抱歉,我师姐与师侄性子冲动了一些,还请阁下不要见怪。我们是真心愿与阁下好生商谈,接下来再不会说玩笑话调节气氛了。”
拂衣忍不住在心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调节气氛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不愧是无相宗弟子,从宗主到弟子一个比一个能忽悠。
最关键的是,由于培坤长得实在太容易让人相信,神情又诚挚得可怕,器灵居然信了他的邪,叹一口气不再关注丹玉与拂衣,接着讲述起来。
“复原后,我跟着主上的后裔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他具有传承记忆,有时候与主上很相似。不过从那时候开始,许多血脉悠远的妖修就都只余下了三两只,子嗣艰难,甚至面临灭绝,人族逐渐占领了上风。”
拂衣从这时候才完全确定,器灵口中的主上正是妖修,而非人族修士。从之前的话里话外也能有此猜测,只是没有听到他亲口承认,便觉得含糊不可信。而现在,她又有了一个关于器灵主上的新猜测。
“妖兽不满人族的崛起,屡次挑起战火,但最终还是没能扭转后代减少的局面。再后来,灵气又开始衰败了......”
经历过一次大浩劫的器灵再不欲经历第二次,他敏锐地差距到修仙域的变化后,将此事告知新主,让他赶紧抓紧时间修炼飞升,定要在大浩劫来临前前往上域。
“可惜拥有半数传承记忆的他并未听我的劝导,反而想借此机会成为下域之神,去做到青龙一族未能完成的事。”
器灵的主上实力惊人,是三千域数一数二的巅峰妖修,他先是联合了大量拥有传承记忆的妖兽,再对人族宗族修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勉强得到了大型宗族的支持。
“他成功成为了新一任‘神祇’,受三千域生灵敬仰膜拜,即将在大浩劫来临之际获得无数生灵的馈赠,拥有他们的力量并将之化为救世之力。”
器灵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骄傲,有激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
“那些年或许是他过得最好最满足的日子,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杀的命运。”说到此,器灵顿了顿,缓了片刻又才接着道,“妖祖后裔联手弑神,他们说既然青龙是伪神,那他也同样是伪神。伪神当诛,不可留下祸乱人心。”
拂衣眯着眼,再一次看着器灵以双重标准对待同样的事,心中暗骂了一句扭曲。说起青龙成神时一脸不屑,说起新主成神又是一脸骄傲,既然同样是伪神,谁比谁更高贵不成?反正到最后不也没能救世么。
“他亦走上了青龙的老路,在大浩劫来临之前陨落。此后,三千域又一次在大浩劫中毁灭,而我好不容易保住的本体也再次碎成了十九块。不过这次好歹有了经验,我不欲再去多想,直接陷入了沉睡,等到醒来的时候如今的八大宗门都已站稳了脚跟。”
之后的事,无需器灵言说大家都已经知晓,人族与妖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三千域内有一些以人族为尊,也有一些以妖修为尊,各种门派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器灵对此见怪不怪地道:“自然循环,有死亡就有新生,看看现在吧,新的一场轮回即将到来,若再不付诸行动,你们都要死在大浩劫中。”
拂衣非常不留情面地戳穿道:“你也一样。前两次是因为你本体完好,才能扛得住大浩劫的摧残保住器灵,现在你连碎片都没有一枚,若浩劫降临难免一死。”
器灵没有反驳,只是再次被拂衣怼得着恼,哼了一声便知看向培坤,全当拂衣与嘿嘿发笑的丹玉不存在。“若你们能助我击杀异域魂魄,我就有机会将自己所知用在救世之上,说不定真有机会阻止大浩劫的到来。”
培坤没有急着答应或拒绝,而是轻轻念了一声佛,含笑问道:“阁下认为,创圣创神一说究竟可取不可取?”
器灵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若是对的选择,想来是可取的。若选错了,只会在浩劫来临之前徒增杀孽。”
“那阁下认为谁是正确的选择?”培坤脸上笑容加深,明明不曾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器灵咬了咬牙,白皙瘦削的脸颊微微向外鼓起,眼睑慢慢阖上,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这我就不知道了,创神是救世关键,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青龙反正是伪神一个,绝不会是正确选择。”
培坤已经抓住了关键,笑着问出了心底疑问,同时也是拂衣心中的疑问。“那你主上的后裔呢?他也是伪神,所以可以排除,不是么?”
器灵握住茶杯的右手微微一抖,随后抬眼扫向眼前三人,语气冷冽如寒霜。“你们一开始问的只是创神之说,至于我主上与他后裔之事,与你们无关。我把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轮到你们选择了。”
第303章 决定
器灵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他支持创圣造神,并且希望旧主后裔能够成为新一任神祇,他会运用自己的记忆帮助新神一起救世,助其成为三千域真正的主人。
根据他今日所言,再结合从前已知的线索,拂衣、培坤甚至连不走心的丹玉都已猜到,器灵的原主定是玄鸟无疑。
从器灵乃空间宝物这一点来看,他的主上是玄鸟一族的可能性极大,但拂衣此前无法确定的原因也很简单:上古时期多得是能够操纵空间之力的大能修士,能够炼制出器灵这等宝物的不多,但也绝不会只有玄鸟,人族修士亦有可能做到。
但器灵刚刚自己默认了原主是妖修,何况到了中古时期,上下域分开,三千下域中还能再操纵空间之力的就只有玄鸟一族了。
最能印证这一点的莫过于器灵如今还想助原主后裔成神,如今的三千域想要建造一座传送阵都费劲,除了戾霄,谁还能够操纵得了器灵本体?
再联想到戾霄在恶灵谷埋藏碎片,思路正好与器灵契合,拂衣虽闹不懂他们吸引邪气是为了什么,但至少能从侧面证明这一鸟一灵有共同的目的。
既然如此,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成功。拂衣想到自己手中的三块碎片,对破坏他们的计划颇有信心。
“拂衣,异域残魂是你的仇家,你来决定。”培坤没有正面回应器灵,而是转过头来看向拂衣关切道,“不必有所顾虑,放松心境,随心而定。”
拂衣闻言心中一暖,她原本打算做个老实晚辈,听师叔们的话行事。要是他们决定不帮忙,套了话就跑,她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她知道灭杀拂袖魂魄其实改变不了什么,器灵敢做这样的决定,说明老早就把拂袖脑子里的那点儿东西记下来了。
拂衣知道,拂袖之死影响不了器灵的计划,她也知道杀死拂袖之后,器灵就能独占这具肉身,可是若让她继续活下去,对三千域来说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在器灵探知她脑海中的知识时,她同时也在吸收器灵的所知所想,从器灵急迫想要解决这个麻烦看来,她很有可能已经成长到令人忌惮的地步。待到她彻底占据肉身之时,不仅会制造出更多的新法器,还会用她稀奇古怪的思维来试图改变修仙域。
若她的改变是有利的倒罢了,可是从金乌域的情况看来,她行事纯粹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想被万众敬仰,想让所有生灵都按照她的指令做事,想征服、统领,而不是真正希望修仙域变得更好。
她所谓的众生平等简直是个笑话,与器灵一样,她也是个极其擅长使用双重标准的人。
最让拂衣忌惮的是,生长于异域的拂袖想法与世间生灵截然不同,一举一动都难以琢磨,按照常理很难分析出她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而器灵的计划已经一目了然,无非是找回本体,联合戾霄一起试图统领三千域,成为救世之神。
解决一个未知的麻烦,和解决一个已知的大型麻烦,拂衣宁可选择后者。
拂衣缓缓舒了口气,哪怕抛开一切理由不去深想,只按培坤所言遵循本心所向,她的答案亦不会改变。“还请师叔助他一臂之力。”她想要拂袖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为姐姐之死,为金乌域无数生灵之死付出应有的代价。
器灵双眼一亮,要不是还记着刚刚的讥讽之仇,他真想冲拂衣道一声多谢。他忍住心中激动转眼看向培坤,难以抑制声音中的颤抖。“万灵颂音自上古时期起便是音攻第一,威力丝毫不弱于任何妖祖的本命秘术,小友愿意出手,实乃为修仙域做了一大善事。”
“阿弥陀佛,在下并不似阁下这般心怀天下,不过是为师侄报私仇罢了。”培坤才不想被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说出花来又能如何,事毕还不是免不了一场恶斗。“拂衣,且去山外等候,我与师姐一同解决异域魂魄,事后自会去寻你。”
拂衣知道这是要支开她,以免打起来会波及到她,有过一次被支开的经历,接受起来也就不那么难了。“是,二位师叔小心。”她起身向培坤与丹玉行过礼,目光转移到器灵脸上,只看到一副贪婪又焦急的神情。
拂衣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她知道待师叔解决了拂袖魂魄,压在心头已久的仇恨就会减轻几分,但那不代表恨意完全消失。拂袖与器灵一起导致了姐姐的死亡,责任各占一半,没有谁多谁少之分。
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对姐姐的怀念已经与这具肉身无关,她早就无法再从这具躯壳中辨出一丝姐姐存在过的痕迹,可是心中对姐姐的印象却日渐鲜明起来,偶尔回想起幼时的一幕幕,就连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但愿培坤师叔能在击杀拂衣时顺便动点手脚,让器灵吃点闷亏才好。”拂衣没有抱着一举灭杀器灵的希望,不是她对培坤没有信心,而是器灵的境界本就比他们高上太多,能重伤他一阵都算幸运。
拂衣飞离山顶仍能听到动人余音,被风吹来的声音有些不真切,断断续续的,空灵而寂寥,整个世界仿佛都至于下了她一个人。
“里面的事用不着我操心,不如趁此机会去探一探仙音山,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上回正是从这一方向看到红云,想来定是在仙音山范围内炸开,能造成那么大动静,应该不会是微型法器。
何况以冲击力为攻击的法器,炸开之后定有数不清的残片,器灵总不可能将每一片都收了起来。瞧他一副心急解决识海内斗的模样,说不定压根就没收尾。
此刻器灵绝不会分心关注她的行踪,但谨慎起见,拂衣还是收起沉雾化尘消失在空气中,随着温柔清风飘荡在云雾缭绕的山中,时而钻入山崖内部,时而飘至地底观察。
一炷香后,终于让她在一座山脚之下找到了线索。
第304章 骨骼生变
散落一地的黑色金属片让拂衣有些摸不着头脑。
碎片有近百枚,大小不一,最大的有人头大小,最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一丁点儿,上面带着残余的火药味,与鞭炮放尽之后留下的味道有几分相似。让拂衣不明白的是,除了这一堆,远处还散落着无数堆一样的碎片。
在她的认知中,哪怕是远距离攻击武器,也该是以冲击力造成强大气流,破开修士自身防御再摧毁肉身。而从眼前的状况看来,这武器似乎还是利用金属片造成打击,冲击力只是推动碎片的重要一环。
如此看来,这一种新式法器与金属粒的攻击方式几乎是一致的,这会不会说明,此物也有一个主法器,散落在地的又是废物一堆?
想要从无知中摸索出一个全新物件的全貌,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困难的,拂衣完全不了解异域的攻击方式,也不明白异域的人是如何思考,眼前的碎片对她来说无比陌生,连随心猜测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猜起。
她不知道这东西炸开前该是个什么形状,也不知道碎片与主法器是如何相互借力,刚刚在器灵面前,她不是没想过开口询问,但想也知晓,秘密法器与他的主上一样,是不可触碰的问题,就算问了也是白问。
“也不知道培坤师叔灭魂时能不能顺点儿记忆,要是能得到拂袖的记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想到这种可能都让拂衣为之一振,只要知晓了新法器的具体情况,以后想要防范可就简单多了。
她对新法器本身只有好奇,想弄一副在手中研究研究,但她并没有想要借此提升实力的想法,作为剑修就该专精于剑,分心钻研法术与别的法器只会影响剑道修炼。
她很清楚如今应该把心思放在双鱼剑光上,只要能够随心所欲地凝出双鱼形,同境界无敌便不是一句空话。
拂衣心中思绪不断,同时也不忘在四处走动,试图弄清楚武器究竟是从那一处发出攻击。根据碎片的分布情况,她很快找到了一处烧得焦黑的土地,中间露出一个巨大坑洞,看样子应该是攻击中心。
“咦,里面有东西!”拂衣站在坑洞边上,神识往里面一扫,就看到一个形状极其古怪的金属巨物,那东西由一根长长的管道,是由金乌域常见的火属性矿石炼制,看上去粗笨沉重,本身似乎不具有任何攻击性。
拂衣闹不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便是产生红云的主体法器。“碎掉的东西莫非就是从这管道弹出来的?那这性质与弓箭不是又有几分相似么?”
想来想去,拂衣还是动念将其收入储物戒中,管它是什么呢,反正是拂袖与器灵的心头好,那她拿走就不会有错。“气不死你也要气个半死才行!”本着不给仇人添堵就是做人失败的原则,拂衣收走金属怪物的时候心情极好。
拂衣又在附近走了一圈,再没有别的什么发现,她再次祭出沉雾调转了方向,试图再去别处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的法器残片。
一路搜寻一路琢磨,拂衣最好奇的便是此物究竟为何有这般大的威力,金属怪物与散落的残片都不具有主动攻击性,单单是在灵气中爆开,就能让金丹甚至元婴修士殒命,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要知道一件三阶超品法宝自爆,都只会让金丹修士受点重伤,不会伤及性命,更不会耽误逃命。而看这金属怪物产生的红云,应该能让攻击范围内的所有修士立刻毙命。
拂衣自认哪怕处于前世巅峰状态,即将化神的阶段,都绝无可能逃过红云的攻击。她也认为,如今的三千域可能少有能够抵御此劫的防御灵器,就算有,那也该是被少数实力不凡的元婴圆满捏在手中。
“也不知八大宗门会不会防得住,要是此物炼制方式并不复杂,器灵随手可得,说不定得靠他们倾尽全宗之力才能抵御,至于除掉器灵这个祸患......唉,希望还真是不大。”
器灵亲口承认自己的本体是由上古渡劫修士炼制,按照武器的对应境界,他本体也该是九阶。世人连法宝、灵器之上的武器应该称之为什么都不清楚,哪里来的办法去击杀九阶武器的魂灵?
“杀器灵必须要一鼓作气,否则再而衰三而竭,越是察觉到他的强大,动手的人就会越有压力,器灵本身也会愈加谨慎。”
走着走着,拂衣来到了仙音山边缘,这里的声音较为微弱,听上去再不似山内那般空灵寂寥,反而有些诡异。她的神识在山壁与地底扫视,每一寸都没有放过,枯燥的搜寻总是让时间显得十分漫长,若有所获倒还好,若无所获就像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好在这一回十分幸运,拂衣在地底与山脚的连接处找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看就是器拂袖与器灵所埋。
“上古阵法?”拂衣撇撇嘴,跳下沉雾找到合适的方位,祭出乾坤开始运转灵力。“肉身境界受限,再厉害的手法也不过是二阶阵。”
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山风吹拂脸颊,感悟着天地中最为纯粹的力量。阴阳五行,时间空间,合而生万物,万物即自然。
“玄妙始于一元......”拂衣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句不知出处的话,一元在此绝不是代表阵法的巅峰境界,而是另一种更为玄妙之物。“世间万事万物的规律玄妙无比,而这规律亦是‘道’,道......始于一元?”
拂衣懵懵懂懂地感悟着,丹田灵力徐徐不断涌入乾坤之中,一股凌冽剑气带着极致的寒意蔓延开来,她感觉自己的骨骼发生了一些变化。
剑光朦朦胧胧,逐渐凝结成双鱼形状,拂衣却无心关注,沉浸在自己的感悟与骨骼变化中。
她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浸入了剑气的寒意,似乎要将本体的骨骼摧毁,但这毁灭来得快去得也快,青龙生机随后轻抚过每一寸,让她复原、甚至变得更加强壮。
“竟然......有了凝铸剑骨的前兆?!”
拂衣惊讶得无以复加,要知道金丹初期的修士都不一定能凝出剑骨,前世的她拼了老命才在金丹中期开始凝结,一直到了元婴期才完整凝成。
而现在,剑骨竟然凝成了三成?她还只是个筑基中期的孩子啊!
第305章 金属条
铸就剑骨,是剑修境界的第一步。
从习剑开始,修士只能根据实力高低劈出强弱不等的剑气,而剑光是灵力外显的一种表象,并不能代表实力的高低。剑光往往与灵根相符合,譬如拂衣的剑光只会是白色,不可能变为与钟韵一样的紫色。
她的剑气带着肃杀凌厉之意,虽然外显的剑光时常模糊成一团,或是根本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是虚虚的一片光,但并不影响剑气的实际威力。剑气至强者,随手胡乱一挑一劈,也能将山岳连根斩断。
剑气会伴随剑修一生,随着境界一直提升,不论境界到了何种地步,外显的攻击仍是以剑气为主。
拂衣如今只能算是刚刚踏入剑道门槛,待自身剑气入骨,融合、改造、新生之后,才是真正跨过了剑道之门。
前世的她起步太晚,又有《玉女心经》这种鸡肋功法拖后腿,铸就剑骨着实不容易。按照世间剑修的普遍进阶速度,应是从金丹初期开始铸就剑骨,天资高的能中期完全成功,天资稍差的也能在金丹圆满时完成。
而她的功法绵软无力,用了不少药液,外加《无名剑法》的帮助,才在元婴初期将剑骨完全凝成。
剑骨凝结成功后修行顺利了许多,到元婴后期就将剑心凝成,只不过从那以后就再未更进一步,直到身死道消都没能化出属于自己的剑势。
不过拂衣当时并未太过执着于此,三千域内能成就剑势的修士屈指可数,确定大多还都出身凌霄剑宗,散修中究竟有没有、有几个,都是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具体数字。
《无名剑法》奥妙无穷,拂衣再加倍努力,倒也勉强跻身为巅峰剑修之一,只是比起传闻中具有剑势的剑修还是弱了不少,虽然没能寻到机会切磋一二,但也有幸见识过凌霄剑宗一位长老与人对剑,看到那种全然不同的剑气状态,她就知道自己绝无战胜的可能。
她原本以为这一世能在金丹期初期时成功凝成剑骨,这已经是十分自信的预想,万万没料到,这才刚进阶筑基中期不久,就将剑骨凝出了三成。
铸就剑骨与本命剑有很大的关系,拂衣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这样大的收获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乾坤的材质自不必说,三千域内再找不出第二柄用材如此珍贵的剑,再有黑鱼气息与新炼化的胖虫子气息相助,剑气入骨得极其顺利,完全不像上一世那般滞涩艰难。
从剑气钻入骨骼,到清理杂质毁掉脆弱之处又重建新骨骼,再到剑气彻底被炼化,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直到改造彻底结束,拂衣都没有感到太大不适,顶多是有些寒凉刺痛,要知道前世头一回剑气入体时,她疼得龇牙咧嘴差点没哇哇大叫。
“以后还要加倍努力,才能对得起这份顺利。”拂衣从不会因为此生过得比前世顺,气运比前世强,就心安理得地坐等好处送上门来,她认为唯有更自律才能让这份气运持续下去。
天道酬勤,若是一味索取不知付出,得到手的好东西也迟早会有丢掉的一天。
在她铸就剑骨的短短半柱香内,双鱼剑光已然凝聚而成,拂衣睁开双眼,只见与丹田状态相似的剑气轰然撞入地底与山脚连接处,霎时间,地动山摇,灵气中充斥着一种令她自己都感到窒息的压力。
“我可真是太厉害了!”拂衣被余威推得飞退了三丈远,忍不住瞪大双眼惊讶出声,若这剑气不是她自身凝结,这一下怕是要被震得经脉肺腑断裂。“照这样下去,金丹第一剑也不是梦啊!”
看到器灵布置的上古阵法被震得不成形,阵旗碎得连炼制者都认不出来,拂衣忍不住笑得嘴歪眼斜,浑身直抖。
她想过自己会轻松将阵法破开,但没想到会轻松至此。“让我看看这俩货在里面藏了些什么好东西。”
拂衣一步跳上前,神识往内一探,只见五条长长的实心金属条整整齐齐摆在里面,通体乌红,上面还用与当今文字有些区别的字体写着“云爆弹”,以及看不懂的几个怪符号“fae”。
“云爆弹?这玩意儿炸开就能有那般大的威力?看着平平无奇嘛。”在拂衣看来,这就是几个长条形的金属颗粒,就像她捡到的小金属颗粒的放大版本。里面并没有她想象的什么特殊火药,与鞭炮的气息截然不同。
金属外壳仍是金乌域常见的火属性矿材融合炼制,至于里面充斥的物质,却让拂衣摸不着头脑。她只觉得神识不该太过深地探入其中,更不能探入太久,否则会带来很大的危险。
她赶紧抽回神识不再细看,反正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隐约感觉到这玩意儿好像与寻常爆炸物不大一样,金属外壳的炼制方法也有些奇巧,坚硬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最普通的矿材所炼制。
“既然叫爆弹,想来还是得靠炸开来攻击,刚刚的金属巨物正好有个管道可以安放此物,想来这就是一整套新法器了。”拂衣美滋滋地收下这五枚云爆弹,装进储物戒后又在山中四处搜寻起来。
许是拂袖与器灵的时间不够充足,找遍附近的山脉都没有再寻到第二件新法器,拂衣倒也不觉得遗憾,毕竟得手的这两个都算是侥幸。要不是拂袖与器灵前段时间刚刚试验过这副法器,说不定还捡不到漏呢。
“也不知道师叔那边怎么样了......”拂衣没有清理自己毁阵的气息与痕迹,她就是要让器灵知晓东西是她拿走的,到时候躲得远远的,看他上哪儿找她麻烦去。
拂衣一边想象着器灵变形扭曲的脸,一边美滋滋地御剑朝仙音山外飞去,与此同时,山中三人如同僵硬的石像一般纹丝不动,但整个山顶都已陷入狂暴混乱的灵气漩涡中。
器灵脸色煞白,时而狰狞地大张着嘴,嘶吼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每当这时,培坤就知这是异域魂魄占据了肉身,需得加大力度攻击。
万灵颂音并非他本人口中颂唱,在他身后高高悬浮着一尊无面佛像,在风暴中巍然不动。从它身周传出的佛音乍听上去令人心神安定,待到丝丝入耳时,才能感受到极度冷漠无情的杀意。
此刻,拂袖的魂魄正在这逃不过的杀意中煎熬挣扎,恨不得能将诓她现身的器灵一同拉入深渊。
第306章 拂袖
拂袖在痛苦到达顶点的时候,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从来不喜欢回头看的她竟也学着矫情少女,开始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在那片蓝色星球的小小角落里,她渡过了不算平凡却短暂的一生,没想到睁开双眼竟然重获新生,还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而现在,似乎就要结束了......
上一世她无父无母,自记事起就在孤儿院中。她一向比身边的孩子聪颖成熟,生来不爱讨好卖乖,性格孤僻,最烦与腻腻歪歪的人打交道,当然,身边的人也不怎么待见她。
不过她从来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与其把时间浪费再无趣的人身上,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以后考个好大学,最好能赚够能养老的钱,才不需要靠任何人过活。
她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态孤独地活着,直到一个自称来自体能学院的中年男人前去挑选学生,把她从一众少男少女中选中带走。自那以后,人生彻底被颠覆了。
原本以为是一所以体育闻名的初中,去的时候,拂袖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反感。反正不管去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无非是换个地方学习而已。
她被中年男人带到一辆黑色的大巴车,上面已经坐了二十几名同龄人,她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麻木和冷漠。他们都是同类。尽管有这样的想法,但拂袖心中还是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他们被一辆黑色大巴车带至不知名的大山,那里早就远离了任何一座城市,甚至难说还在不在原来的国家。大山深处,有一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木屋,就像电视和书里猎人居住的地方。
然而中年男人让他们一一入内,在久未生过火的壁炉边按了几下,就见壁炉向内缓缓打开,露出了泛着银色光芒的金属电梯。
这一切终于让少男少女们惊讶出声,有胆大的开始质问中年,也有人皱着眉头警惕地看向四周,拂袖和大多数沉默的人一样,抱着双手靠着墙壁,冷冷地关注着一切。
“从今天起,你们会接受最好最全面的教育,使用世界上最先进的工具,衣食住,都是一等一的精品。你们可以选择进来,去体会在外面永远体会不到的一切,当然你们也可以离开,只不过......是躺着离开。”
中年男人面带微笑,看上去十分和蔼,双目之中闪烁着狡黠精明的光。拂袖看着他的脸,很难生出半点信任,同时却又无法生出太多反感。
被带到这里的都是孤儿,根本没有别的什么去处,就算想转身逃走,深山老林也无处可逃。他们很清楚,死在这里不会有人问津,说不定尸体都会被抛到外面任由野兽啃食。所以当中年人伸出右手示意他们走近电梯时,所有人都没有再拒绝。
有人见中年笑而不语,忍不住小声嘀咕抱怨着,就算沉默的人也是一副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拂袖也是一样。她板着脸冷冷地看着金属门缓缓关闭,看着电梯除了开关以外唯一的按钮,“99”,那是地底极深处,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体能学校会建立在这种地方,又不是什么兵工厂。
电梯迅速下沉,金属门很快打开,显露出里面以银色金属为主体的巨大厅堂,看清里面的情形时拂袖心中一震,这里......还真是个兵工厂。
屋顶上的白色射灯打在金属墙壁上,闪烁着冰冷光芒,长得看不到尽头的一面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枪支,还有一些她压根认不出来的便携式武器。地面看似光滑平整,踩上去却有着古怪的摩擦力,就算想摔倒都不可能,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
巨大的金属厅被隔成许多不同的功能厅,全是由透明玻璃隔断,一目了然。
比武厅,放映厅,学习室,用餐区域,他们匮乏的想象力缺少的东西这里全都有。远处还有一间巨大的透明房间,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看上去和电影里外国明星穿的衣服一样。
中年领着目瞪口呆的二十七名少年一路往前走,穿过巨大的金属厅,来到一条又长又宽的走廊入口。两边的金属门泛着幽光,他伸手向前一指介绍道:“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一人一间。”
自那以后,拂袖就过上了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人生。她开始无休无止的训练、学习,疯狂地汲取各种各样的知识,从人文地理到军事理论,从野生动物虫蚁到观星辨方向,哪怕有些东西学不好,她也愿意死记硬背下来。
她最擅长的莫过于战斗和制造简易武器,一旦钻进这两门功课中就无法自拔。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终于有一天,中年把她叫进禁止学员进入的办公厅内,给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
再往后,拂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只记得自己永远都在杀人,赶路,杀人......
当她能够轻松完成每一个任务时,忽然有个想法跃入脑海,她现在的能力这么强大,凭什么还要听学院的人吩咐做事?她要去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才对得起自己多年来的努力!
于是她想尽办法逃离,终于有一天成功甩掉的学院这个巨大包袱,成为一名赏金杀手,只做自己想做的任务,再不必任人驱使。
可是有一天从梦中醒来,毫无预兆地,脑海中响起了一道陌生男声。
“你叫拂袖?”
她警觉地看向四周,冷静地排查每一个角落,没有监控,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她也确定自己身上没有被安装任何东西。所以,她可能是疯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拂袖依然很冷静,她拿起电话试图找可靠的医生拿药,可是当她试图播号时,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回,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我能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赏金杀手,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还能安安全全退休养老。作为交换,你空闲时要替我搜寻一些东西,如何?”
拂袖仍然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但仍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谁?怎么帮我?你要找什么?”
那声音轻笑着,用谦和诚恳的语气回应道:“我叫万象,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要寻找能助我返回的东西。至于怎么帮你,在你下一个任务时就知道了。”
第307章 万象
灵气漩涡中,拂袖的神情越来越扭曲,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黯淡,灵魂被佛音攻击的极致痛苦,让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有一些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方、面对的又是一件什么事。
她已经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和认知,当然也就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死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一直反反复复出现一句话,让她想要愤怒嘶吼出来。
拂袖感觉到除了灵魂被攻击之外,体内还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牵制着她,让她不能把脑海中那句话说出来。偶尔有一瞬间清醒的时候,她才能想起那是与她相伴多年、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空间器灵,万象。
是万象带她来到这个充满了神秘力量的世界,她知道,这就是她无意中看过的一本小说里的世界,里面的历史、人物、地域名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名青楼舞姬身上,这名舞姬也叫拂袖,但从来没有在小说中出现过。这部小说,是关于九名风云人物的群像小说,里面配角极多,拂袖的妹妹拂衣就是其中一个倒霉炮灰。
她知道这个拂衣会死在飞升通道中,既然占据了别人姐姐的肉身,那就应该还清因果去提醒一下。这个拂衣不过是个边缘人物,提醒她会死,已经相当于她的救世主一样扭转了她的命运,这么大的人情,难道还抵不过一具肉身?
何况这具肉身本来就是为她而准备的,否则为什么她们的名字一样,还无比契合?修仙域的拂袖,是一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角色,而她,才是这部群像小说真正的主角。
后来......
拂袖的记忆再次陷入混乱,灵魂从内到外开始撕裂,前世今生的记忆混在一起,眼前闪过教导员那双精明的眼,闪过枪林弹雨中争命的场景,一瞬间又变成修仙域的画面。
佛音绕耳,绵绵不绝,她不明白这明明该是令人安心的声音,为什么会让她生出这样的苦痛。她感觉到自己分裂成了很多块,很快就要彻底消散。
她要死了,这一回应该是真正的死亡,在最后的时刻,拂袖终于恢复了极致的清醒。她不由自主地睁大血红的双眼,用尽灵魂残留的最后力量,如海啸爆发一般怒吼出声。
“万象空间不怀好意!新式法器的弱点是不可持续攻......”
声音戛然而止。
拂袖的脸上再无任何表情,呆滞的双眼死死瞪着培坤,却没有半点光彩。
躲在识海中的器灵并无太多喜意,万灵颂音能够解决拂袖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拂袖能脱开他的约束,叫破他的身份,告知新法器的弱点,这一点让他愤怒无比。
不过也好,器灵转念又想,就算知道不可持续攻击又如何?有时候重型武器只需要用上一次,就能解决最关键的问题。至于他的身份,世间早就找不到任何记载,就算知晓他是万象空间又能奈何?
想通了这一点,万象舒心了不少,感受到灵魂渐渐占据肉身,一种重获自由新生的快感在心头蔓延。
然而还不到一息,万灵颂音就如魔音一般钻入耳中,他的灵像是被万千细针在扎,明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却手舞足蹈胡乱叫嚷着,像个无法操纵身体的疯子。
“啊——”
万象的惨叫声卷入灵气漩涡中,一瞬间就没了声响,唯有那尊佛像散发出来的声音,能够在轰隆隆的巨响中维持原状。
“师姐,快快毁掉肉身。”
听到培坤好不容易分神传音,丹玉连应答都顾不得,身形一闪化作凤凰原形,金红双翅在漩涡中用力舒展着,才能保持绝对的平衡。
鸟喙微微张开,一声清吟伴随着一道金红色火焰喷薄而出,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灵火异火的力量,炽热而暴烈,一股来自于远古洪荒时期的粗犷气息传荡开来,整座山峰都开始有了燃烧之兆。
唯有培坤与那座无面佛像巍然不动,万象刚刚占据的肉身如蜡烛般融化,血肉模糊,骨骼断裂,灵魂一边经受着经文的摧残,一边受尽灼烧的折磨。
万象气怒交加,一群愚蠢的低等生灵,他乃上古时期至强者所制造,哪怕落难,又岂是这些低阶小辈能够毁灭?
“妖祖后裔一代比一代蠢笨,”万象强行征服着肉身,融化了大半的脸上只余下一颗眼珠与半张嘴,此刻正向上微微牵起,露出一个极度诡异的笑容,“本座乃九阶空间道宝,小小金丹修士能奈我何?”
说话间,山顶空间频频颤动,通往空间夹层的黑色裂口一道接着一道显现,灵器漩涡与丹玉喷出的火焰尽数被裂口吞没,就连佛音都变得断断续续,难以维持住原本的威力。
“告诉拂衣,终有一日本座要亲手取她性命,小小年纪能让本座如此记恨,她也算是上古以来第一人!”万象语气并不狠厉,反而悠悠闲闲,完全不为半毁的肉身感到遗憾。
他故意挑衅地看着努力维持佛像的培坤,以及惊慌地避开空间裂缝的丹玉,融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难以看清的笑容。“麒麟凤凰,不过如此。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回荡在仙音山中,仿佛完全不受空间裂缝的影响,万象缓缓起身站起,走向距离最近的一道裂缝,脚步在凌乱的空间力量中显得极其稳健。
这一刻,他就是操纵空间的“神”。
当他毫不犹豫地拖着残躯跨入空间裂缝时,仙音山在刹那之间恢复了平静,巨响消失了,黑色裂缝消失了,夺人性命的佛音与火焰亦消失了。
培坤与化为人形的丹玉白着脸瘫软在地,浑身灵力消耗一空,连催动飞行法宝的力量都没有余下。然而山顶的平静只维持了不到十息。
空间裂缝的出现让此处空间短暂分裂过一阵,这座矗立了十二万年的高山终于维持不住原状,从地底深处展开无数道平平整整的缝隙,当一道道缝隙冲上山巅的瞬间,山崩地裂,培坤与丹玉也终于维持不住清醒,无奈地闭上双眼遁入了黑暗之中。
第308章 醒来
丹玉醒来的时候意识仍有些模糊,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身在一个舒适的地方,耳边有哗啦啦的水声,身子似乎就浸泡在水里,凉滋滋的,很是舒适。
她的灵觉感应不到任何危险,于是慢吞吞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半睁半闭中,只见柔和白光洒在一座幽暗山洞中,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一个巨大的金属怪物前戳来戳去。
“拂衣......”
丹玉迟钝的记忆终于翻涌上来,她想起了仙音山顶一战,也想起了自己和培坤失去意识从碎裂高山上坠落。原来是被师侄给救了,还好还好,要是真摔下去,她漂亮的羽毛都得摔秃噜了。
正研究新法器构造的拂衣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转过头去一看,原是丹玉醒来了。她昏迷后无力维持人形,化作凤凰原身软哒哒地睡着,由于恢复了正常大小,整个鸟身也只有一臂长,看上去有些可怜。
金红色羽毛不再闪烁着夺目耀眼的光辉,由于泡在一汪散发着浓郁白雾的池水中,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显得瘦小虚弱。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正转来转去地观察山洞中的环境。
“师叔醒啦,我找了一处木灵气浓郁的灵泉水,就把你们泡进去了。”拂衣指着山洞另一头,那里正泡着一只狮头鹿角、麋身牛尾的大兽,正是维持不住人形恢复了麒麟原身的培坤。
见他还未醒来,丹玉叽叽喳喳地喊出几句鸟语,见拂衣一脸迷茫,才又转而说了人话。“哈哈,小师弟比我还后醒来,说明我还是比他厉害呀!”
拂衣:“......”这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她还以为丹玉说了什么要紧的话呢!“师叔有没有受伤?用不用我去外面找些灵植回来?”妖兽的经脉肺腑十分强悍,能够直接吞服高阶灵植炼化,不像人族必须要用炼化好的丹药。
“不用不用,我好着哪!”丹玉试图从水中站起来证明一下自己,但因躲避空间裂缝耗尽了气力,双翅无力,只扑腾了两下就又沉了下去。
落汤凤凰看上去惨兮兮的,可丹玉又实在是好强,拂衣只好凑上前去与她说些话,好将她注意力从刚刚的尴尬场面转移。“师叔,当时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无法靠近仙音山,从远处看的时候,整座山都时隐时现,还是后来山崩了我才看到你们。”
丹玉认命地仰面倒在水池中飘着,只露出鸟嘴和眼睛在外面,余下的身子全都浸在了水中。听到拂衣的问话,她才将山顶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顺便主动吸取水中的木灵气疗伤。
她说得细致,拂衣听得认真,待说到万象操纵半毁的肉身跳进空间裂缝时,培坤也缓缓转醒了。
“万象空间定能随意穿梭在空间夹层中,跨域传送阵对他来说都是鸡肋。”丹玉说着说着就恢复了人形,还是八岁女童模样,幻化出来的衣裳仍是与羽毛一样的红色,泛着点点金光。
听到她的话,刚刚醒来的培坤哑着嗓子道:“我看未必。他在绝境之中才会选择进入空间夹层,没有致命危机,还是会选择传送阵。器灵本身虽强大,但他如今有肉身束缚,不可能随心所欲穿梭。”
从万象的表现来看,他只能依附在合适的物质上生存,譬如自己的碎片,譬如契合的肉身。一旦脱离,生机很有可能流逝,就像元婴修士的元婴一样,离开肉身也能够存活一阵,但时日一长就会消散在天地间。
“我瞧他也像能随心所欲,若能轻松穿梭不同的空间,何不顺便把这新法器带走?他当时应该十分虚弱,跳进空间夹层纯粹是搏命,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
拂衣指着不远处的金属巨物让他们瞧,两兽瞪着眼睛观察了好一阵子,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红得发黑的金属巨物大体上由三部分组成,一是中间的不规则长方体,二是底部的滚轮,三是长方体上向上伸出的管道。看上去既像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小房子,又像是一辆能够行驶的兽车,只不过这玩意儿显然不需要妖兽来牵动。
它两边的圆轮外还包裹着一圈带状金属,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至于长方体内部构造,也让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里面有两只固定的椅子,还有一个能够操纵管道的机关,三人只觉这简直是多余,神识如此方便,何必动用这等笨重机关。
“怪物是用来装这个,”拂衣说着取出五枚云爆弹放在地上,乌红色的金属条在山洞中泛着阴冷的光,“那天我见到的红云就是这东西所致。可惜没能在仙音山找到另一种新法器,看那金属颗粒的大小,另一种新法器应该较为小巧。”
培坤与丹玉揣着满肚子疑惑研究了许久,仍是没能弄清这东西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先收起来吧,这东西的弱点是不能持续攻击,既然如此,以后遇上了也只需尽快找到主体所在毁掉便是。看万象此次的伤势,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来作乱了。”
培坤说着看向拂衣,露出了如往常般憨厚的笑容。“异域魂魄消散得很是彻底,你姐姐的仇报了一半,金乌域死去生灵的仇也报了一半,这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拂衣难得地认真起来,站起身朝培坤与丹玉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师叔,若无师叔们出手相助,异域魂魄还不知要为祸世间多少年。”她很清楚,自己的仇比起修仙域的劫难来说是小事,她能忍到强大起来再复仇,修仙域可经不住这般折腾。
“万象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助玄鸟后裔成为下域之神,他自己本也不喜拂袖的行事方式,以后再不必担心有别的修仙域被新法器控制了。”
拂衣对拂袖与万象之间的矛盾了解最多,她很清楚,如万象那般自负的器灵,绝无可能真心帮助拂袖征服修仙域,金乌域发生的一切都是拂袖占据肉身时所为,万象就算想阻止都没办法。
身为土生土长的修仙域之灵,他不会像拂袖那般天真,以为用新型武器就能征服三千域,短暂的武力压迫不叫收服,想要创神,需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获得所有生灵支持才有希望。
不过如今有他们搅局,戾霄与万象的美梦迟早有一天会破碎。
第309章 拦住
培坤没能如拂衣期待的那般,“吸取”到拂袖与万象的记忆,不过这一回短暂的会谈,还是让他们收获颇多。
特别是万象说出有关上古时期的片段,引得培坤与丹玉恢复了一些记忆,一番比对下来,倒是证明了万象所言非虚。创神一说,的确是上古生灵面临大浩劫生出的救世方法,青龙一族确实成功成为“神祇”逍遥了很长一段时日。
丹玉甚至还记起了化神之后的境界,炼虚期、出窍期、合体期、渡劫期,而万象自称是九阶道宝一事也绝非虚言。
修士在炼气筑基期只能使用一二阶法器,到了金丹期即可操纵三阶法宝,元婴修士可用四阶灵器,化神修士使用的为五阶灵宝。再往后,便是玄器、玄宝、道器、道宝。据丹玉的记忆看来,哪怕是上古时期,道宝也不是人手一柄。
大部分修士到了渡劫期都还再使用玄宝,少部分能够用上道器,而道宝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唯有实力高强者才能驾驭。道宝的炼制十分困难,空间道宝自不必说,世间除了天生具有空间力量的玄鸟一族,再无人能够炼制出来。
培坤与丹玉的记忆恢复得不多,有关万象空间的线索半点都没有,他们仍是不知万象在巅峰时期究竟有多强大。根据拂衣以前的猜测,万象应该能够观测到每个修仙域内发生的事,除此之外还能使用空间之力攻击,再多的却是未知了。
不过得知万象是九阶道宝的器灵,拂衣就更加确定现在的他们灭杀不了他,能利用灭杀拂袖的机会重创他一次,都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万象从此有了肉身,待他恢复后,再想击杀就更加困难了。
“二位师叔,要是利用魔种来牵制器灵,再由八大宗门合力,能不能将器灵给抹杀掉?”拂衣自己也知晓这个想法有些想当然,魔种不是他们能够接触甚至号令得了的,八大宗门也不会任由他们驱使,但目前世间最强大的,莫过于魔种与八大宗了。
“理论上行得通......”培坤思虑片刻后又道,“拂衣,你自去游历吧,游说八大宗之事就交给我与二师姐。在不便暴露无相宗弟子身份的情况下,我与二师姐的血脉至少能占些优势。”
拂衣点点头应下,她一个筑基期人族确实难进八大宗的门,除了渡厄宗,别的地方都不会搭理她。“那二位师叔身上的伤可有大碍?要不要在金乌域修整一段时日再走?反正我也不急,打算留在此处收集一些资源。”
拂衣不好暴露自己的前世记忆,自不会说收集资源的真正原因是,这些东西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了。不过她也知道,培坤和丹玉不会多问她的行踪和目的,无相宗人少,相互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对彼此的信任比别的宗门强。
“我的伤不要紧,就是消耗过大一时有些疲倦,过一阵就好了。我打算直接去渡厄域,二师姐如何打算?”
“啊!”丹玉从水中走出来,小声嘟囔道,“我想和拂衣一起玩......”
培坤闻言一噎,见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只好轻声宽慰道:“师侄也有她的事要做,若是与二师姐待再一起,对她的修行不利。说服八大宗联手控制魔种、对付万象,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我们还得早做准备才好。”
见丹玉还是嘟着嘴有些不高兴,培坤脑中灵光一闪,接着引诱道:“那我与师姐先回灰星域一趟,看看宗主转世与青龙恶灵转世如何?”
听到这个,丹玉终于有了兴趣。“好啊好啊,拂衣,我们先走啦。”
拂衣:“......”短短两句话的时间,丹玉对她就不感兴趣了啊。“那二位师叔保重,若有吩咐,传讯符宝联络。”她说完朝培坤与丹玉分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山洞,驾着沉雾飘飘远去。
金乌域生灵察觉到域主不见时,距离万象消失已经过了半个月,一开始红毛犼一族还能勉强维持住域主规定的“秩序”,但没有多久就有人发现,从前关闭的传送阵法全都打开了,外面那层解不开的禁止通行阵法消失无踪,域主压根没现身重新设置。
原本惧怕新法器的各族妖兽与人族终于联手反抗起来,域主都不见了,谁还乐意待在矿脉里挖矿?于是乎,大家揣着这段时间挖来的矿材,咳,毕竟是亲自采出,舍不得丢掉,然后奔跑着离开矿脉组团冲向水云间,去寻红毛犼一族麻烦去了。
待他们跑到水云间,哪里还有什么红毛犼的影子,这支被域主“予以重任”的妖兽,早就在传送阵开启后不久就举族悄悄跑掉了。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追出去寻找红毛犼又不大现实,于是众人纷纷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制造画有域主人像的玉简四处传播,将金乌域近日来发生的事统统捅了出去。
拂衣在这段乱糟糟的日子里过得反而十分清闲,每天四处搜集灵植、囤积矿材,好在储物戒空间大得惊人,像是永远都填不满一般,否则还真不知道要往哪里装。
等她觉得搜集得差不多了,打算回宗门一趟将灵植种好时,这才发现金乌域来了不少外域修士,四处寻找有关新法器的线索。
“幸好我藏得快......”拂衣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要是她那天没有生出寻找之心,现在新法器也不知落到谁手上去了。
只要主体在她手上,余下的残片和金属颗粒都不重要,反正她和两位师叔弄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修仙域别的生灵也不会弄得清楚。
“金乌域乌烟瘴气的,是时候走了。”拂衣不想在此久留,人一多就容易生事,她可不想掺和到毫无意义的争端中。本着早走早轻松的心思,拂衣一路疾飞来到传送广场,刚落地便直奔离开的队伍,却没想到被一名筑基圆满青年伸手拦了下来。
青年身着宗族服饰,拂衣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记起,这正是金乌域第一门派九阳派弟子服。九阳派被新法器轰得渣都不剩,逃出生天的弟子不多,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道友拦我何......”事字还未说出口,拂衣就被他一声嘶吼震得耳朵发痒。
“大家快来看啊,这人长得跟玉简画像上的域主一模一样!”
第310章 侄孙
晦气!
拂衣忍不住暗骂一声,每次想着不愿掺和什么麻烦,就总是有麻烦找上门来。这人是眼拙吗?她慈眉善目、气息温和、优雅从容又大方,跟玉简画像那个凶神恶煞活像要吃人的拂袖哪里相似?
咳,当然,非要说的话,毕竟是一个娘生下来的肉身,眉眼口鼻和脸型是有些像,但堂堂修士怎能只凭外貌来辨人?人家妖兽还知道闻闻味道呢!
“诸位道友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个人。”拂衣看着越来越多的修士围了过来,其中甚至还有好几名金丹期,一颗平静的小心脏也忍不住噗通噗通直跳。
金乌域本土修士在黑漆漆的地底挖了许久的矿,更不要说精神上的折磨与侮辱,出来后的一腔怒火至今还未发泄完,一个个神情吓人,像是能把她撕碎了一人嚼上一口再狠狠吐在地上。
拂衣知道硬闯是不可能了,一圈高高低低的人头围成一个圆,她就在这圆圈中间,与大家隔着约莫两丈距离,她观察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观察着她。
“你明明就是,大家看看这画像,是不是她?啊?还敢狡辩!”
九阳派青年气得头发都快炸起来,吼着吼着,却是眼圈一红,声音颤抖着对众人诉苦道:“我派长老不过是说了一句,‘修仙域生灵不该被任何人当作奴隶驱使’,结果就被她用新式法器射杀!这还不够,她还灭了整个九阳派,说是要杀鸡儆猴!”
九阳派在金乌域的名声颇好,门风端正,大多弟子又都是本土修士,个个都算是广结好友,毕竟地方只有这么大,转来转去都相识。
青年这一红眼,许多与九阳派有来往的修士就忍不住了。
“你这魔障造下如此杀孽,今日不把你命留下,如何对得起九阳派数千弟子!”
“不错!还有轩辕一家,为了占据矿脉资源,你就对人家整族痛下杀手,连襁褓里的婴儿都不放过!”
“孽畜!你竟还敢在此露面!”
拂衣被喷得狗血淋头,一件都没做过,偏偏把罪全都安在她头上,真是又气又委屈。这些修士一个个红着眼,身上灵息不稳,看上去确实是受了不少苦,她还真不愿主动出手攻击。
最重要的是在场这么多人,她也打不过啊。
“诸位......请......请听我......咳咳咳......”拂衣见自己的声音刚出来就被淹没,只好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运转灵力用力大吼起来,“诸、位、请、听、我、说——”
这一回,声音伴随着大量金灵力震荡开来,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若不是担心她会拿出新法器攻击,都有修士想对她出手了。
拂衣也是瞧准了这一点才稍微放心一些,见大家终于安静下来,她才高声对众人道:“控制金乌域的修士叫拂万象,那人是我姐姐的孙女,我是他姨姥姥!”
众人脸上神情各异,大部分修士将信将疑,还有一少部分修士完全不信她的鬼话,九阳派青年就是其中之一。
“你胡说八道,哪有你这样年轻的姨姥姥!”青年说着便想到自己的姨姥姥,眼圈又是一红,“我姨姥姥堂堂金丹后期修士,也被......也被......”
拂衣连忙赔笑道:“道友节哀,万万保重身体!”她见青年怒瞪着自己,赶紧转开眼,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朝众人拱了拱手。
“实不相瞒,我这侄孙自幼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偷鸡摸狗无奸不作,人品奇差无比,老早就被赶出家门去了,我姐姐就是被他活活气死的!我一看到那枚玉简画像,紧跟着就来了金乌域四处搜寻他的下落,打算替天行道除了这个祸患!诸位道友,千万不要误伤了友军啊!”
看到她不似作伪的神情,人群中终于有人开始信了。至于青年说的年纪问题,这在修仙域不是什么稀罕事,有些同胞兄弟姐妹隔着几十上百岁的年纪差,晚辈比长辈年纪大的事多了去了。
最让众人信服的是,若眼前这人真是域主,她又怎会用上“偷鸡摸狗”、“无奸不作”这样的词?没道理啊!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应该能找到那个人吧?只要你助我们一同找过去将其击杀,再把新法器毁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一名金丹修士提出了建议,很快就有人应和起来。
拂衣闻言立马换了一副激动的神情,活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积极主动且热情地道:“诸位前辈,诸位道友,我找遍整个金乌域都没将人找出来,这才想到去外域搜寻,可是传送阵这么多,我只能一个一个去逛,现在可好了!我们可以组成许多队伍,每支队伍前往一方修仙域啊!”
在场修士连她在内共三十人,传送阵有十座,要是分开行事,每座只需去三人即可。拂衣心中算盘一打,就算来两个金丹修士看着她,她也有的是机会逃走。
若是去了她本就想去的修仙域,甚至没有必要非要逃走,随他们一起走走逛逛证明一下清白,对自己又没有什么坏处。回宗种灵植与存放东西不急于一时,要是现在独自离去,说不定还有人会悄悄跟踪,暴露了她能进入虚无一事就麻烦了。
这些修士看上去愤怒得要吃了她,实际上也只是万千生灵中最普通的人,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不管不顾地攻击,就说明心中仍有底线原则。就包括最开始叫人来围观她的青年,至今也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所以听到拂衣的提议,众人议论纷纷一阵,觉得这法子倒是可行。他们原本就打算一边游历一边找“域主”报仇,现在联合起来,还多了“域主”的姨姥姥同行,找到人的可能性又增大了许多。
“我看行,诸位道友,小友,我看就这么定了吧。我和这位九阳派小友与拂小友同行,大家意下如何?”首先同意的还是那名提建议的金丹初期,他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花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腰板挺得笔直,看上去精神十足。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他是与轩辕氏交好的一位炼丹师,口碑相当不错,人品信得过,不必担心他与拂衣勾结起来骗人。
于是乎,剩下的修士很快分成了九个小队伍,三人成行,分别选择了不同的传送阵法开始了寻仇行动。
第311章 怒海域
神情淡定的金丹初期中年、眼圈微红面上仍有余怒未消的青年、以及嚷嚷着要大义灭孙子的拂衣,随着传送阵法的灵光一闪来到了一方中型修仙域——怒海域。
若按照面积来算,怒海域应该算得上是一方大型修仙域,但三千域划分大中小域的条件还包含了天道是否完整、资源多寡以及其品阶、还有灵气是否浓郁精纯等等。
怒海域恰好就属于只适合元婴以下修士修炼、海洋多陆地少的大面积修仙域。
这里的修士与陆地妖兽较少,皆生活在大大小小的岛屿上,历练范围很小,大部分都以出海捕猎寻宝为生。由于海啸难测,陆地生灵想要出行十分不便,这就导致大大小小的岛屿都靠传送阵通行,每出一次门都要耗费不少灵石。
长期居住在怒海域的修士要么安然闲适,只想坐在海边悟道;要么就是实力强大,出一趟海就能赚到成堆的灵石,是以不愿离去。
传送岛位于怒海域中心位置,比外域大型城池还大的岛屿上布满了传送阵,从这里可以通往每一个有生灵居住的岛屿,至于偏僻无人的荒岛,就只能靠大型灵舟捎带或是自己赶路前去。
拂衣等三人一走出阵法,就有阵阵带着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说难闻倒也不至于,就是与寻常修仙域的味道区别太大,让人一时有些不适应。
这里的水灵气尤为充足,很适合修炼水属性功法、秘术的修士闭关,对于修炼火属性功法的修士不大友好。九阳派恰好以火属性功法闻名,金丹中年是炼丹师,自然少不得主修火木之法,两人走在海风中都觉得有些凌乱。
唯有拂衣不受任何影响,心情还颇为不错,因为来怒海域是她委婉要求来的。她记得很清楚,这里有种靠海而生的灵果叫做“咸酥果”,好吃还是次要,最关键的是具有精纯的风灵气,能从一阶长至四阶,对风灵根修士极有好处。
咸酥果很快就要灭绝,算算时间,现在应该都不多了,拂衣打算扛几株回去种着,以后方便易正随取随吃。
除此之外,她还想利用怒海之力练一练剑,最近对于双鱼剑光的灵物有所加深,要是能趁热打铁再进一步就更好了。
当然这些小心思没有必要告诉同行的两人,看到他们皱着眉苦着脸看向一望无垠的大海,拂衣大大咧咧地宽慰道:“赵前辈,钱道友,来都来了,不管找不找得到人都是一场修行,何不放宽心态好生体会一番怒海域的风土人情。”
金丹中年姓赵,名一爻,从前在轩辕氏一家大型丹药铺中任首座丹师,店中有他几成股份,说来也不算是为轩辕氏做事,而是平等的好友关系。
轩辕氏高阶长老尽数被灭,低阶后代全都被红毛犼压去矿脉做苦力,他听说此事后曾悄悄潜入矿中试图救出故交的后人们,结果却被镇守的红毛犼发现,不仅未能成功,还被单独看守起来没日没夜地挖矿,其间受到的屈辱实在是一枚玉简都书不完。
筑基圆满青年姓钱,名不多,曾是九阳派内门精英弟子,能从灭门之灾逃过一劫,是因为他刚好在外历练,被困于金乌域偏僻之处的一座遗府中。
待他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回去才发现门派亡了,亲人一般的同门死得连尸都不全,想要复仇吧,仇人又跑了,红毛犼一族也消失无踪了,一腔怨气和怒火无处发泄,沿途都没给拂衣好脸色看。
拂衣倒是觉得这两人都还不错,是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钱不多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也只是情绪过于外露,说起话来恨不得把手脚和五官用到极致,表情与肢体语言十分丰富。
听到拂衣的宽慰,钱不多又一次炸了毛,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指着远方道,五官都快要拧成一团。“我是来找你侄孙和红毛犼报仇,不是来海边游玩的!你到底安没安心帮我们?”
赵一爻只与拂衣说过几句话,就已清楚她与那名叫拂万象的恶贼绝非同伙,恨与爱,是这世间最难伪装与隐瞒的情感,拂衣眼中的隐恨与怒火绝非作假。
是以听到钱不多再次出声怀疑,他拍了拍他的肩沉声劝道:“拂小友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宽心,不要生了执念与心魔,现在就算着急也没用。”
赵一爻堂堂金丹修士,被一群妖兽困在地底挖矿,不仅丢了面子,心中杂念也与日俱增。他的话是劝钱不多,其实也是劝自己。出来散散心,记得却不执着于仇恨,也是一种调整方式。毕竟谁都不清楚拂万象去了哪里,他们在怒海域不一定就有收获。
听到他的话,钱不多才收敛起来,不再冲着拂衣咆哮,放低了声音看着远方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两人齐齐看向拂衣,希望她能感应道血脉相连的侄孙。
拂衣轻咳一声,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我和拂万象不是至亲,平日也无甚来往,实在是没有任何感应可言。要不这样吧,我们分头寻找,以传讯符联络。”
“这......”赵一爻有些犹豫,他虽不认为拂衣与拂万象是一伙,但也无法完全相信她,万一趁机跑了可怎么办?二者不是至亲却多多少少能有些感应,有她在总比没头苍蝇一般胡乱撞要好。
阻止的话还未说出口,一旁刚沉默了不到五息的钱不多再次嚷嚷起来。
“不行!赵前辈行动快,可以独自寻找,你必须跟我在一处!”钱不多的表情再次丰富起来,一会儿表达着对拂衣的怀疑,一会儿又瞪大双眼愤怒不已,半点都不能震慑人,只让人觉得好笑。
拂衣见两人都不愿意,自然不会再强行逃走,反正传送灵石都给了,她不在这里找补回来也不划算。“那好吧,我和钱道友同行便是。”
赵一爻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在他看来,钱不多是筑基圆满,拂衣是筑基中期,二者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好,我去东边岛屿找寻,你们去西边,三个月后再在此处汇合。若有红毛犼一族踪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先隐匿好再传讯于我。”
三人敲定了计划,赵一爻先一步传送离开,余下拂衣与钱不多站在海边大眼瞪小眼。两人一时间都不知与对方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修士的窃窃私语,这才打破了尴尬场面。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青雾岛擂台赛有个筑基初期女修,打了九十九场全胜,过几天就要和筑基中期对战了!”
钱不多闻言哪里按捺得住,只认定那人就是“拂万象”,在拂衣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一阵风似的刮去了八卦修士身边。
第312章 青雾岛
“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
“哎哎哎,你拉着我干什么,赶紧给我松开!”
“不知礼数的东西,你哪儿来的?”
钱不多明显不是一个善于与人交往的人,刚过去说了没几句话就把人全给得罪了。
拂衣无奈,她知道众修士所说的女修不可能是万象,他肉身境界是筑基初期没错,实力也确实比普通筑基期强,但肉身半毁跳入空间夹层之后还不知去了哪里,绝无可能出现在怒海域打擂台。
可惜这些不能与钱不多明言,见他冲去众修士身边没头没尾地打听起来,弄得人家一脸防备,拂衣只好赶紧跟上前去朝众人行了一礼。“诸位道友请勿见怪,我这同伴刚刚经历了灭门惨祸,心智有些......咳,请诸位见谅。”
她一把拽住还在张牙舞爪询问女修面容的钱不多,一副痛心又诚恳的模样,好歹是化解了一场小争执。众人听说这个急吼吼的修士被灭了门,心中厌恶倒也消除了几分,又见拂衣一副好脾气模样,便有一名筑基中期青年主动开了口。
“那女修是筑基初期,模样长得十分标志,哎你们别笑啊,本来就标志么!”青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接着又道,“半月前,青雾岛举办筑基期大型擂台,奖励颇为丰厚,她从一众筑基初期中闯出来,如今已夺得初期魁首,拿到了奖励。”
让大家津津乐道的并不是貌美女修获得第一,这在修仙域不是什么稀罕事,而是这位实力高强的初期修士竟然没有带着宝物离开,还报名参加了接下来的中期擂台。
“要知道这回参赛的都是怒海域出海好手,风里来浪里去,连天地自然的力量都不惧,你说人家能让一个初期小丫头获胜吗?她又不是剑修刀修!”
青年的同伴都很赞同他的看法,不过大家还是很愿意去围观一下赛事。“要不是听说传送岛附近来了一群嚣张至极的红毛犼,我们打算去碰碰运气,否则都懒得挪地方,待在青雾岛等候开赛还能上个赌注呢!”
这话一出口,青年的同伴立刻用手肘捅了捅他,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青年立刻支吾着找了借口,与同伴一起驾着飞行法器离开了传送岛,朝着还算平静的大海飞去。
“果然有红毛犼跑来了这里,钱道友,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拂衣觉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擂台赛上,还不如去猎杀红毛犼,她顺便还能练练剑。
可钱不多不这样认为,他最恨的是万象,其次才是红毛犼一族,此刻执拗地认为参加擂台的正是万象,怎么说都不愿意放弃机会。“那几名修士都是去猎杀红毛犼,不论我们去不去,那些孽畜都会死。怎么?你是不是不想找到你侄孙?”
“我懒得跟你说。”拂衣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走向通往青雾岛的传送阵,回头冲钱不多喊了一声,“磨磨唧唧干什么?不是你要去的吗?”
钱不多从来没见识过,明明是低于他几个小境界的人,说话还能如此嚣张,他心中一堵,却又觉得着实没必要为此发生争吵,于是沉着一张脸生着闷气走了过去。
“这可是你要去的,传送费用......”拂衣转过头眯着眼看向他,一副无赖模样,让人无可奈何。
钱不多神识一动从储物袋掏出十枚中品灵石,分了五枚递给拂衣并咬牙切齿地道:“拂道友还真是半点都不客气。”
拂衣接过灵石撇了撇嘴,不再搭理他。本来就是白跑一趟,她又不想去参加擂台赛,更不想去做围观群众,凭什么要自掏储物戒。虽说域内传送只需五枚中品灵石,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她还得存灵石给易正、易邪和高乘清用呢。
队伍不长,两人很快进入阵内,随着灵光一闪来到了一座雾气缭绕的岛屿之上。青雾岛不愧此名,四面八方都有浅青色雾气缭绕,雾气中具有淡淡的木灵气,走在其中颇为舒适。
拂衣在排队时竖着耳朵听周围修士闲聊,得知原来青雾岛是怒海域专门举办擂台赛的岛屿,这里地势平坦宽阔,青雾中的木灵气又能辅助修士快速疗伤,早年就有高阶修士设立了“擂台联盟”,盟会就设立在此处。
有擂台的地方就有赌局,刚出传送广场,拂衣就见一群筑基修士围上前来,手中拿着写有号数的木质令牌让他们购买。
拂衣想了想,取出五十枚中品灵石押了那名筑基初期女修夺魁,卖给她号牌的女修与钱不多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不过开赌局的女修还是很快变了脸色,笑盈盈地冲拂衣道:“这是赔率最高的局,一赔一百,要是胜了,那可就是五千枚下品灵石啊!道友不仅年轻貌美,还有如此眼力与魄力,日后必成大器啊!”
“嘁,贪心不足,胡乱下注罢了!”钱不多嘟囔了一句,自己并未下注,眼神很快飘向远方,像是要从人群中找出疑似万象的身影。
拂衣将注入赌局与下注讯息的令牌收好,叫上左顾右看的钱不多一同朝擂台方向行去。她不是浪费灵石胡乱下注,而是相信能够九十九场全胜的筑基初期,必然有相当的实力与底气。
就像当初四大阁擂台赛上,谁会想到她一个筑基初期能夺得整个筑基境的魁首?当初押她的人不多,最后一个个都赚得喜笑颜开,她也好想那样朴实无华地笑上一场。
“擂台赛明天才开始,我们先找个茶肆坐着听听八卦,你觉得如何?”
钱不多这回没有反驳,只是眼神还在四处飘,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嗯,你注意听听那女修的特征,看看与你侄孙是否相符。”
万象屡次成为别人口中的“她侄孙”,拂衣不由得生出一种幼稚的开心,口头便宜也是便宜,不占白不占。“我知道,话可说在前头,不管听到什么事,你都不要再冲上去一顿发问,人家又不欠你。”
钱不多张了张嘴,皱了皱眉,又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才十分纠结地吐出一句:“知道。”
见他好歹是劝得动的人,拂衣不再为此多操心,两人从人群中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刚腾出雅室的茶肆,赶紧缴纳了高额灵石占座。
当然,灵石还是由钱不多出的。
第313章 心动不如行动
茶肆这样的地方,总是能听到各式各样的消息,只不过消息有真有假,虚实全得凭修士自己的经验去判断。拂衣是个最喜欢听八卦看热闹的人,对此道很有些心得,竖着耳朵同时能听好几堆人说话,同时也不耽误吃灵果饮灵茶。
由于雅室有最低消费,这“最低”的标准还挺高,是以她大手一挥点的全是三阶超品的好东西,反正钱不多是真富裕,勉强顶得上小半个钟韵了。
对于花灵石这种事,钱不多完全懒得计较,为了方便偷听,他只专注研究雅室内的隔音阵法,好在这处雅室是为了擂台赛临时分隔出来的,阵法并不怎么走心,他很快就找到了关闭的办法。
两人坐的是一楼雅室,能听到的只是大厅与店外小桌的闲谈,二楼雅室更加私密,阵法严密,坐的还大都是金丹修士,他们没办法也没胆子偷听。
不过坐在大厅里的低阶修士时常与人交际来往,有时候反而比高阶修士消息灵通,特别是小道消息。拂衣与钱不多竖着耳朵认真仔细偷听,很快就听到有人说起那名女修的情况。
“听说她自称姓纪,从外域来到怒海域有一段时日了,这回参加擂台赛不是闹着玩也不是试试身手,而是冲着魁首奖励去的。”
“我也听说了,她好像对初期、中期和后期的第一奖励都极有兴趣,好几次都见她去了擂台联盟确认奖励。”
“嗨呀,照这么说来,她岂不是还想参加筑基后期擂台?”
“呵呵,我看明天的擂台都不见得闯过去,后期?做梦吧!”
拂衣又听他们说了一阵纪姓女修的表现,只觉这姑娘的实力确实不一般,哪怕这些修士不看好她接下来的表现,但对于前面九十九场赛事还是给了极高的评价。
另一桌修士听到有人说起纪姓女修,不免跟着酸了几句,酸完之后话题又转向了赛事奖励,这一说让拂衣也来了兴趣。
“筑基初期头奖除了灵石,还有一枚三阶超品引雷珠。这东西珍贵是珍贵,但择人用,放在外面卖不见得有人乐意买,说到底除了难得一见的雷灵根修士,谁还想没事引雷玩?”
“可不是嘛,引雷珠又不能攻击,只能炼化提纯自然雷力用来修炼,确实有些鸡肋。不过筑基中期和后期头奖确实挺诱人。”
“中期头奖是一枚罡风石精华,后期是十颗凝液丹,据说筑基圆满的头奖还是一柄可成长三阶超品法宝,啧啧啧,这要是到手,到了金丹期都不用另购本命法宝了。”
拂衣听得咋舌,没想到海岛上的擂台赛手笔这样大,连引雷珠和罡风石精华都能拿出来,这两样东西对她来说可比助人凝结金丹的凝液丹、以及三阶超品法宝珍贵多了。
三阶超品引雷珠能助钟韵修炼直到金丹圆满,而罡风石精华是难得一见的风属性炼剑矿材,要是融入乾坤之中,出剑速度必能提升两倍以上。
可惜引雷珠已经被纪姓女修赢到手,现在想报名参加中期擂台也为时已晚,眼睁睁看着宝物从手中溜走的拂衣垂头丧气,连另一桌说的怒海域风流韵事八卦都不想再听。
“拂道友怎么了?”钱不多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十分不走心地关切了一句。
“听说有那么多好东西,实在是心动,心动不如行动,我打算参加擂台赛。”拂衣没有隐瞒,双手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现在报名参加后期和圆满的赛事晚不晚。”
“呵呵,你等等。”钱不多见她看向自己,慢悠悠地拿起水杯夸张地喝了一口,紧接着......“噗——”一口水雾对准地面喷了下去,连连干咳了好几声才又挤眉弄眼地道,“就你?后期?圆满?呵呵呵......别浪费时间,我可没时间等着你胡闹。”
拂衣没有被他夸张的表现气到,反而笑眯眯地转着茶杯开启了忽悠模式。“哎钱道友,你想想,万一拂万象学到了什么秘术改变面容,我们都是同一境界,不好勘破啊。至于高阶裁判,他们才不管参赛者长什么样,就算勘破了也不可能拆穿,对不对?”
钱不多眉头一皱,这样想来,事情好像又超出了他的预料。“这倒是......那你说说看该怎么办?”
“当然是参赛啊!”拂衣一拍桌,一脸严肃地道,“我有八九成把握,纪姓女修能从中期赛事夺魁,而且肯定会参加后期擂台赛。我报名参加后期比试与她一战,到时候自有办法试出她身份,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钱不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暗道白听她叽叽歪歪一阵,简直浪费时间。“说到底还是想去参赛,你答应好助我们找人报仇,怎么说话如此不算话?你就不怕留下心魔?”
“我这不是为了找人嘛!你可想清楚了,要是我侄孙当真以秘术改变了身形容貌,我们很难找到她当面戳穿。她得了宝物肯定会隐藏行踪离去,到时候又往哪里寻?要是我参赛就不一样了,既能辨人,又能与她接近,可谓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停!”钱不多见她还要说下去,一手捂住额头,一手伸向前方用力摆了几下,“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人不找到你休想甩掉我!”
拂衣见目的达到,心情正好,当然不会再推脱本就答应下来的事。“钱道友放心,不管姓纪这位是不是万象,我都不会逃走。”
拂衣说完就急着要走,报名之事耽误不得,趁现在中期修士还未开场,得赶紧去将后期名额给占上。
钱不多见她急吼吼的模样,只好将桌上灵果灵茶装进储物袋,还在拂衣一副见鬼的神情中义正言辞地道:“花灵石买来的,凭什么不能打包带走?我又没拿他家茶壶茶杯!”
“是是是,道友勤俭节约,是富裕修士中的典范!”拂衣赶紧拍了个马屁,带着脸色稍霁的钱不多匆匆出了茶肆大门,向小二打听得擂台联盟的位置后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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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报名参赛
擂台联盟位于青雾岛最北边,两人出了坊市一路穿梭在擂台之中,没有比试的时候,这里也有不少修士聚集着斗法,不算正规比高下,只是互相学习切磋一下。
钱不多一路盯着女修看,恨不得把人家脸皮给瞪下来一层,搞得拂衣很是丢脸。
“别看了,就跟没见过女修似的,你至于吗?我都说了帮你找,难道人在这里我还认不出来?”
钱不多半信半疑地扫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想通自己的行为略显猥琐,目光不再四处扫来扫去,让在场筑基初期、中期的女修们齐刷刷松了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看上哪个掳走哪个呢,毕竟是筑基圆满,打也不一定打得过啊。
拂衣看到众女修警惕的模样,赶紧拉着这丢人玩意儿往前飞驰,一路无话,来到擂台联盟时,只见门口设立着两张长桌,每桌后面都坐着一名筑基期修士,一个后期男修,一个圆满女修。
桌上悬浮着一个光团,那是修仙域常用的抽号灵光,里面注满了符文,修士只需用神识灵力注入其中即可挑选号码。看到两人到来,后期男修与圆满女修都将目光放在了钱不多身上,以为是他要报名参赛。
“筑基圆满不可参加后期擂台,道友这边请吧。”女修朝钱不多示意,却见他摇了摇头,用手指向了一旁的筑基中期。“是这位道友要参赛?可是中期擂台已经报完名了啊,要不道友赶下回吧。”
拂衣嘿嘿一笑,指着后期男修的长桌道:“我想报名参加后期擂台,不知现下还能否报名?”
男修闻言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倒不是怀有恶意,只是单纯觉得好笑。“道友,虽说这回有一名筑基初期试图参加中期比试,可我们盟会并不看好,越阶参赛很容易受伤,就算阵法将你带出来也不一定安全。”
拂衣知道他的劝阻是好意,越阶作战受伤很容易致死或留下无法治疗的暗伤,若是伤及丹田经脉,以后想要修复可就麻烦了。但她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就算不用双鱼剑光,她也能轻松对战筑基圆满修士。若是拼上性命,金丹初期也不是不能一战。
所以筑基后期擂台赛对她来说当真是毫无危险,不仅如此,她还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够夺魁。只是她不欲与管事直言,而是委婉道:“多谢道友提醒,不过我的剑法需要通过与高阶作战才能提升,好不容易遇上擂台赛,不参加着实遗憾。”
听到这话,男修又再打量了她一眼才道:“道友是剑修?”
“是。”拂衣点点头,看到他神情有所变化,赶紧取出十枚中品灵石趁热打铁。“道友放心,我可以签订契约,伤亡与擂台联盟无关。”
后期男修听到这话还有些迟疑,任性妄为的小辈跑来打擂台有死有伤,身后长辈又跑来闹事的事不少见,眼前这女修衣着不凡,气质不俗,说不定就出身大宗族,光签订个契约又有什么用。
一旁的筑基圆满女修听了半天,见拂衣非常坚定,便主动开了口。“就给她报名吧,若是打不下来很快就刷下去了,若是能胜出,这次盟会也算是非同寻常的圆满了。”
男修见她首肯便不再多言,冲拂衣点点头道:“道友抽号吧,可说好不许事后找麻烦啊!”
拂衣连声保证,缴纳了报名费用抽到了九百九十八号,从男修简单的介绍中得知,此次后期擂台赛只有一千个名额,她要是再晚来一阵说不定就真报不上名了。
钱不多看到她欢喜非常的样子,心中颇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反正就觉得她参赛的理由与找拂万象无关。不过既然已经无法更改,他干脆也报个名参赛得了。“道友,我也抽个号,参加筑基圆满擂台。”
女修点点头让他报了名,收下十枚中品灵石后示意他自行抽号。钱不多神识一动,将抽到的灵光符文注入拿到的空令牌中,上方立刻显现出九百三十号。
两人报完名便不再停留,返回的路上,钱不多仍是忍不住警告拂衣不要玩花样,老老实实寻找拂万象才是正经事。回到茶肆的时候早就没有了空位,两人只好离开人群聚集的岛屿中心范围,来到海边驻扎等候开赛。
坐在阵法中,钱不多难得地安静了一阵,过了好久好久才忽然问道:“若她真是拂万象,手中又有新型法器,你打算如何应对?”
拂衣挑了挑眉,反问他道:“我会保命逃走,倒是你,一心想要杀了万象,就算有新法器也不会逃吧?你又会如何应对?”
拂衣不是想劝他放下仇恨,而是如今绝对不可能找得到万象,他若始终缠着不放,以后想要甩掉他也是一件麻烦事。
钱不多紧抿着唇,眼中恨意如平静海水之下的暗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我就算是死,也要和她同归于尽。”
一个一心想要复仇的执拗修士,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无法拔出来,很容易生出偏执的想法。譬如现在,他越想越觉得纪姓女修就是拂万象,否则哪会这么巧,刚好在距离金乌域不远的地方,出现了这么一个实力超凡的筑基初期女修?
怀疑某件事就会不断地找证据证明,而仇恨恰好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证据”,于是愈加坚信。
拂衣叹了口气,转念一想若是无相宗同门尽数被杀,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也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寻找仇人的机会。哪怕这机会很渺茫,线索很模糊,她都不会转移方向。
钱不多确实不是个坏人,甚至比大多数贪生怕死的修士好上许多,哪怕一开始对她的态度不怎么好,那也只是因为怀疑她与万象有勾结罢了。如今话说开来,他也很少再说阴阳怪气的话,硬要说起来,如今还是她一直在骗他。
想到此,拂衣对他的耐心稍多了几分,既然不可能说真话,那就从侧面帮助他一二,待擂台赛结束去找红毛犼一族报个小仇也好。反正......她也觊觎红毛犼的储物空间很久了......
第315章 故交
第二天天还未亮,拂衣就从半入定状态中醒来,叫上刻苦修炼以求复仇的钱不多一起前往擂台赛观战。
一千名筑基中期比试,场下却有数不清的人头观战,从炼气期到金丹期都有,擂台联盟甚至派来了一名元婴修士坐镇,以防止场上生乱。
擂台联盟是个还算公平的组织,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赚灵石,报名参赛的灵石只是小头,大头还是私下设立的赌局,作为最大的庄家,他们每次举办擂台赛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拂衣来观战不是为了学习斗法技巧,而是为了目睹纪姓女修取得魁首,好赚回押注的五十枚中品灵石,她有六成以上的把握能赚回来,但让她闲在海边等消息却是坐不住。
钱不多今天心情颇好,一路上还有闲心与她说些门派趣事,譬如某某师兄最爱偷跑进灵兽园偷吃灵兽的果子,每次都要被踹得头破血流,又譬如某某师叔看着嬉皮笑脸,其实为情所伤一百年,看到心上的那位女修就忍不住要汪汪大哭。
九阳派不似大型修仙域内的大型宗门,是个温馨又平淡的门派,说起这些,钱不多没有再红眼,只是神情有些落寞,看上去像只被人打了一顿的大狗。
走到擂台边,拂衣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虽说言语轻飘飘的对你没什么用处,但事实就是,时间与复仇会冲淡一切。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钱不多难得没有露出夸张的神情反驳,微微张了张嘴,最后只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尽量转移注意力,与拂衣一样在场上看来看去,关注着身上挂有号牌的每一名修士,这回倒是机灵了一些,没有只盯着年轻貌美的女修看。
擂台共有一百座,能容纳两百名修士同时斗法,抽到第一场上台的二百筑基中期很快跳上场去,一旦被淘汰,就再无进入中场的机会。
这一局多少有些运气成分,抽到实力过高的修士只能自认倒霉,哪怕有些晋级的修士不如自己也没办法,普通擂台赛历来如此,绝对公正的大型赛事是少数。
“拂道友,你看那边那名穿白衣的女修,感觉是不是与万象有些神似?”
“哪里?”
拂衣顺着钱不多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位五官与姐姐、与她都有一两分相似的女修,不过她很确定,那人绝无可能是万象。正想否认,她的余光却在白衣女修不远处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惊讶无比的人。
“拂道友?你怎么了?”钱不多见她面露惊讶,立刻警觉地改为传音,“是不是她?我果然没看错!”
“不不不!”拂衣赶紧拽住想要冲上去的钱不多,摇摇头解释道,“不是万象,是我看到了一个熟人,而且......咳,她正好姓纪,想来就是这回连胜九十九场的优秀选手了。”
钱不多一愣,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巧合的事,但他经过几天接触,也知道拂衣虽然爱忽悠人,但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有底线,不可能故意骗他。可是自己怀疑了这么久的人,居然不是仇人,一想到此他又有些遗憾。
“原来不是她......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拂衣顾不得他的感叹,抬脚就朝擂台另一边挤过去,“抱歉抱歉,让一让路过!”一路从人群中钻来钻去,结果还没靠近,就见那道身影一闪跃上擂台。
咚——
咚——
咚——
三声让人耳膜嗡嗡作响的钟鸣回荡在空中,不知隐匿在何处的元婴真人开了口,一声令下,一百座擂台齐刷刷亮起阵法灵光,放眼望去像是一片闪烁着白光的蘑菇。
拂衣好不容易穿过拥挤人群,来到观展人数最多的擂台边上。
“她是你故交?实力果然不错。”钱不多看到身着青衣的女修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擂台上,一对短刀出招又准又稳,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似乎早在下手前就摸透了对方的一举一动。
“嗯!许多年未见,没想到这么厉害了!”拂衣莫名有种小骄傲,当年的她万万没想到顺手救回来的人,如今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青衣女修身形娇小,圆圆的脸上镶嵌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拂衣想到钟韵早前给人家取的名字,忍不住闷笑出声。“纪大圆......”
“啊?她叫纪大圆?”
“不不不,她叫纪离微。”
拂衣正与钱不多说着话,忽见擂台上方金光一闪,让她暗道一声不好。
纪离微的对手是一名黑衣青年,观其前场发挥出来的实力,在筑基中期都算得上是垫底的角色。面对纪离微的短双刀,他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没想到刚一错眼,这男修竟祭出一柄二阶超品金如意,其中迸发出来的剑气震得阵法屏障嗡嗡作响,显然是一副有着符宝类似功效的法器。
“擂台联盟居然允许用这样的法器?”钱不多瞪大了眼,只见擂台已被重重金光环绕,像是刮起了一阵有色有形的狂风。
他身边一名观战的筑基修士愤愤不平嘟囔道:“哪有上擂台带这种法器的?这场简直不公平!”
纪离微撑得辛苦,手上动作比刚刚缓慢了许多,嘴角挂着一丝殷红血线,分明是被突如其来的剑气重伤。拂衣见状,清了清嗓子扯开嗓门,在周围小声嘟囔的修士中第一个吼了起来。“有人带了符宝,不公平!该算七百二十号胜!”
“对!他作弊!”
“七百二十号胜!”
场上也有不少押了黑衣青年的修士,闻言赶紧反驳道:“那不是符宝!只是储存剑气的法器!”
拂衣揪住这话,夸张地冲着天上大喊道:“前辈!场中有人挑衅擂台联盟的尊严!为了擂台联盟的颜面,为了广大修士的信任,前辈要出来做主啊!”
钱不多:“......”他还是老老实实离这个疯子远些吧,原本还打算帮着嚷嚷几句,不过看场中的状况是不需要了。也不知道拂衣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直接高声请元婴真人做主,让他意外的是,场上居然有不少人跟着吆喝起来。
结果刚一眨眼,更令他想不到事发生了。
擂台上的黑衣男修动作一滞,金色如意哐当一声落在地面,他口中喷出一口黑血,接着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出了擂台。
“七百二十号,胜。”
第316章 信任
类似符宝的法器不能上擂台,这是大家约定俗成之事,一般擂台举办方都只会写明禁止符宝,却不会写得那般详细。一旦发现有人使用,处理起来比较灵活,端看在场真人心情好不好、想不想挑只鸡出来儆猴。
今天这位真人原本不想管,拂衣从黑衣青年祭出符宝法器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要是想管,早在他启动的瞬间就能制住,不必等到剑光铺满擂台。
拂衣估摸着,这位真人与她一样看出了纪离微的潜力,很有可能从一众筑基中期里杀出来夺魁,这对擂台联盟来说虽无损失,但参赛的中期修士不是人人都能服输。
场下还有大量修士,押上大量灵石赌实力强大的修士获胜,若真让纪离微胜了,这些修士很有可能产生不服气的心态,继而在外做出什么有损联盟的举动来。
擂台联盟不会惧怕这些麻烦,但这种事能避则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镇守的真人看到符宝法器针对的是纪离微,于是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换作是旁人参赛,拂衣压根不会理会此事,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修士开罪元婴真人,但眼见纪离微要受重伤,她自然无法袖手旁观。她知道,只要煽动在场修士一起鸣不平,再扯上联盟的尊严脸面肯定能让元婴真人出手。
果不其然,黑衣青年被威压震出重伤,阵法顺势一排斥,又被那名真人高高悬挂在空中示众。
宣布了纪离微的胜利后,黑衣青年也被放了下来,他脸色灰败,眼中隐有恨意,不过不敢冲着高高在上饿真人,倒是冲着纪离微和带头闹事的拂衣而来。
“走着......瞧......”青年此刻无力多言,放狠话都放得十分无力,说完后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赛场。
“拂衣!”纪离微早在拂衣高声大吼时发现了她,见她还在为自己解围,心中又激动又着急,生怕那上面的元婴修士一个不高兴把人给杀了。强撑着伤体跳下擂台,几乎是扶着人群中的陌生修士走到拂衣身前,“居然在这里遇上了,我们也太有缘分了吧!”
纪离微说完又是一阵咳,唇瓣明明有些发白,可里面又隐隐含着血色,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不过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仍然奕奕有神,闪烁着与从前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的光。
“可不是嘛,我也没想到会是你,走走走,先找个地方疗伤!”拂衣身上还有上好丹药,从纪离微的状况看来,服用炼化后应该不至于影响下一场比试。
筑基的斗法比炼气期慢上许多,要等到一百座擂台全部结束,再给一段时间修整,才会开始中场比试。
拂衣扶着纪离微,叫上从她大喊开始就处于懵逼状态的钱不多一起,在人群中穿梭了一阵来到备好的场地休息。
拂衣在储物戒中翻找了一阵,把所有用得上的丹药都取了出来,可纪离微说什么都不肯要,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白色小瓶,取出一粒看着就很上档次的丹药服了一粒,又将瓶中余下的一粒递给拂衣。“好东西,你揣着。”
纪离微说着挤了挤眼,眼中不再似从前那般时不时闪过落寞与迷茫,而是有着一种历经沧桑后仍相信美好的光芒。
拂衣张了张嘴,最近连番遇上她想照顾人、或是想帮忙,却反过来被照顾被关爱的事,让她一颗老得快要生皱纹的心砰砰直跳。怎么回事,这辈子难道还有受宠的气运?被人在意着、惦记着的感觉真好。
“嘿嘿,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啦!”拂衣认不得这是什么丹药,拇指头大小的白色颗粒没有散发出一丝药香味,这样的丹药,要么是差到压根儿没炼制成功,要么是好到将药性收敛到了极致。很显然,这是第二种。
纪离微笑得眯起眼来,又有了从前的那份天真可爱。“这算什么呢,你和钟韵救了我两次,这回你又救了我一次,哎,我要是男修,都该以身相许了。”
“呼,幸好你不是男修。”拂衣抹了把冷汗,完全不愿去想象一个大男人追着她要以身相许的画面,那结局肯定会很残暴。“你好好疗伤,我和这位钱道友守着你,待你恢复后再叙旧不迟。”
纪离微点点头,又与钱不多简单打过招呼,才放心地坐在二人面前进入了入定状态。虽说是在擂台联盟布置的疗伤地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但她对拂衣的毫不设防还是让钱不多有些惊讶。
钱不多坐在拂衣旁边,心中开始思量她的品行,从这名女修的举动看来,拂衣不仅不是个奸恶之人,反而十分值得信赖。否则这名许久不见的女修,不可能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这样想来,他之前或许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对待拂衣,她与拂万象确实不是一路人,更与自己的灭门惨案没有半点关系。就算人家不帮他一起寻仇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拂道友,抱歉。”钱不多自认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心里活动丰富了一阵,言语也随之客气了许多。
只是拂衣不知道他的内心戏,被他突然传音道歉弄得十分迷惑。“你要做什么?”
钱不多看到她皱着眉警惕的模样,赶紧将刚刚想到的事说了一遍,接着又传音道:“确实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有实力参加后期擂台,想来也是有实力甩开我自行离去的,但你不仅没有,还答应帮我杀红毛犼......以前确实是我太小心眼了。”
拂衣尴尬地笑了笑,她才没钱不多想得这么大义,要不是惦记着红毛犼的储物空间,她哪里会提起这一茬?不过出于隐瞒万象真相的小小愧疚,她确实没打算甩开钱不多,这样一想,拂衣也觉得自己真是个有情有义讲信用的好人。“钱道友,说开了就好,不必客气。”
钱不多见她毫不计较,心中更是惭愧,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双眼转来转去,莫名就落到了纪离微脸上。说不上为什么,他的胸腔忽然淌过一阵暖流,陌生的感觉传至全身,连脑子都有些不好用了。
此刻空荡荡的脑海中只余下一件事,那就是纪离微的脸长得好白好好看啊!
第317章 春心萌动
拂衣发现钱不多的古怪时吓了一跳,赶紧丢出一粒宁神丹弹进他口中,还不忘苦口婆心劝道:“道友这是何必啊,复仇的事急不得,谁知道万象跑去了哪里躲着?就算暂时找不到,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钱不多听到这话,本就滚烫的脸刷一下变成了朱色,两只耳朵像是染了一层染料,还心虚地垂下眼不敢再看任何人。“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时间的事急不得,以后复仇还长着呢......”
拂衣:“???”她错过了什么事吗?这人脑子怎么突然卡住了?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钱不多这变化是为了什么,于是拂衣归结于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过段时间就会好。
闹了这一出,两人都安静下来,大半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参赛修士前来修整,纪离微缓缓睁开眼,身上灵息已经稳固如常,伤势亦恢复了个八九成。
拂衣暗赞那丹药果真神妙,只是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直言,于是冲纪离微挤挤眼道:“走,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话。”
中场赛事至少会等到第二天,三人无心观战,一路出了擂台来到海边,一人丢出一副阵盘聚起严密的防护,以防止之前的黑衣青年恢复后前来偷袭。
“自从离开缚龙域,我就四处游历,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纪离微说起这些年的经历,难免有些唏嘘。“一开始吃过亏、上过当,被人打劫过,也被实力强的同伴占过应得的资源,好在一来二去倒也成长了起来,近些年很少再遇上这样的事情了。”
拂衣点点头,瞒去宗门与一些不可说的事,简单将自己与钟韵这些年的经历说了说,听到钟韵,纪离微又是一脸怀念。
“我还记得她给我取的名叫纪大圆,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仍是觉得那几天与你们在一处很是开心。”
“那是自然,如今有了联络,以后想见面还不是迟早的事。”
两人说着都取出传讯符宝,分别向对方的符宝中注入了自己的气息,以后联络起来就方便许多。老实巴交坐在旁边当透明人的钱不多,突然跟着取出一枚传讯符宝来。
但当两人看过来的时候,特别是纪离微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扫到他脸上的时候,他突然又口干舌燥,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一句:“我也有传讯符宝。”
拂衣:“......”九阳派果然是个清闲门派,养出来的弟子不大聪明的样子。
纪离微:“......”也不知道拂衣从哪里结识的道友,与平日交友的风格不大相符啊,怎么说呢,她与钟韵,咳,也都是十分聪颖机灵的人呢。
钱不多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懒得再关注他,他默默将自己的传讯符宝收回储物袋,尴尬地垂下头去,开始懊恼自己刚刚说了蠢到极致的蠢话。唉,看来纪离微是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好卑微......
聊得正起劲的二人压根没注意他,纪离微正说着自己来到怒海域后的事,迎着海啸出海、在荒岛上遇袭、与海兽与修士搏斗,每天都过得精彩非常。
“前段时间正好回岛上修整,就听说青雾岛要举办擂台赛,我本不欲参加,结果看到奖励就忍不住了。引雷珠简直是为钟韵量身打造,罡风石精华融入你的剑中,肯定能更厉害!”
纪离微说这话时完全没有任何求回报的心思,说出口的时候自然极了,好像为她们两个找好东西就是应当的,与吃丹药、与修炼一样日常。
然而就是这样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却让拂衣从心里暖到了骨子里。早在宝瓶村秘境内,她就知道纪离微是个爱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那时候豁出半条命得来的延寿玉髓精华,都只自己服用了一滴,就将余下的全都给了她与钟韵。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还在记挂着从前的“恩情”,偶然遇上宝物,都想着为她、为钟韵收集起来。
纪离微做这事显然不止做了一两次,她说着就将储物袋中收好的一堆东西取出,两个既好看又有攻击之效的晶石小人,雕刻成了拂衣和钟韵的模样。
“我无意中结识了一位炼器大师,她的女儿被我救了,为了还清因果就答应帮我炼制三件东西,我自己炼制了一柄本命法宝留着金丹期用,余下的就是这两个小人了。这个透明泛白的是你,泛紫的是钟韵,只需注入灵气就能出手攻击一阵子。”
拂衣惊奇地拿在手中看了看,这种炼制技术结合了机关与傀儡术,世间以这等手法闻名天下的,她只听说过一个名叫苏挽风的女修。
前世她的确听说苏挽风有一女,不过在筑基期陨落了,而她命运的改变同时转变了纪离微的命运,纪离微又影响到了苏挽风之女,结下这等善缘,简直可喜可贺。
除了小晶石人,纪离微还为拂衣收集了一粒“磨剑珠”,里面储存着极为强劲的二阶剑气,只需注入灵力即可激发出来与之对战。剑气收放全凭自己的操纵,用来磨砺剑术十分方便。
与钟韵灵根相符的宝物太少,好在纪离微也算是半个刀修,平时就喜欢留意与刀相关之物,顺道就为钟韵准备了两种矿材。“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们的本命法器都已炼好了吧。”
拂衣简直感动得一塌糊涂,要不是怕被误会,真想抱住纪离微啃上一口。“什么合适不合适,你给的我们都会好好用!不过以后别再这么客气了,遇上好吃好玩儿的,我们都留上一些交换便是。”
纪离微笑着点点头,她就是一心想为两个救命恩人多做点事,微云岛那样的脏地方,要是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幸好,她遇上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两人。
“嘿,钱道友,你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什么看?”拂衣总觉得有道目光不时扫来,落在纪离微脸上就不肯走,简直无耻得很。等等,无耻......拂衣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孩子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什么声音?”拂衣正着要不要传音调侃钱不多几句,结果就听到远处地底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裂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沙而出。
第319章 沙雾
三人手中的阵盘都是精品,结合在一起形成的防护极为严密,饶是如此,他们仍是感觉在沙下涌动的东西气息危险,带着一种未经打磨过的野性。
在怒海域待了近三年的纪离微立刻反应过来,祭出短双刀环绕在身侧,警惕地提醒道:“小心,是沙雾。”
钱不多露出一副“你竟什么都懂真厉害”的夸张神情,完全没注意到拂衣跟着凝重起来的神情。钱不多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沙雾不是妖兽,不是天地自然的力量,而是一种具有生命力、攻击性极强的虫形雾气。
沙雾中蕴含着极其磅礴的水土灵气,按理说应是较为温和之物,但偏偏它又有阴邪灵虫的属性,在苏醒期见着活物就要搅碎了吞噬,而到了沉默期,就会与砂砾完全融合,成为这沙滩的一部分。
拂衣曾经在玉简上看到过沙雾的记载,这东西什么都吞,就连法器法宝都吃得下去,一切具有灵气的物质对它来说都是补物,因此,剑气刀气或是法术攻击同样会使它壮大。
它会在打斗中通过吸收对方的攻击变强,而攻击的一方消耗过大,最终只能被卷入沙雾之中任由宰割。某些岛屿一整个沙滩都是沙雾,一旦有活物在它们的苏醒期上岛,就会在无声无息中被砂砾吞没。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却难以分清是从哪一方向来,它们在沙滩中行走就如鱼在水里游动,灵动迅捷,眨眼就能调转方向。
三人不敢贸然收起阵盘冲出去,遇上沙雾最好的办法是逃走,这是生灵们在十余万年的岁月中积攒的经验。
纪离微不是第一次遇上沙雾,只不过上回没有这次这么大动静,此刻被隐匿起来的危机包围着,让她嗓子里有些干涩。“如今并非沙雾苏醒期,青雾岛更是少见这古怪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拂衣收敛起灵力,只用神识探入地底观察着砂砾的流向,想要以此判断沙雾究竟蛰伏在哪一方。听到纪离微的话,她忽然想到了那个放了一句狠话就走的黑衣青年。“沙雾能不能被人收服为己用?或是用什么法子从别处吸引过来?”
纪离微想了想才道:“收服是不可能,沙雾桀骜不驯,又无法滴血认主,没办法供人驱使。若是想从别处引来......倒是有一种它们特别喜欢的东西,哪怕隔着一片海域都能找来。”
纪离微道,那是深海中一种海藻,沙雾自身特性注定了它们无法下海搜寻,所以对这种得不到的东西更佳迷恋,一旦在海风中嗅到这种海藻的气息就会从沉默期醒来。
拂衣听到这话,余光已在海滩上四处搜寻,这里距离擂台还有一段距离,放眼望去只有一片不算茂密的绿藤林勉强能够藏人。她在双眼中覆盖上一层灵力,不多时就在一棵缠满藤蔓的树上看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果然是他。”拂衣记得很清楚,青年身量不高,异常瘦削,很好辨识,再加上他们再不成开罪别的筑基修士,是以就算没看到面容五官,她也确定暗中操纵海藻引沙雾的人就是刚刚的黑衣青年。
轰轰轰......
沉闷的轰隆声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隔着极远的距离,但翻腾不止的砂砾却表明沙雾已经近了。浪潮敏感地向后退去,露出一片颜色更深的沙滩,忽然间,数不清的墨绿色的海藻从地底喷出,被远处青年的神识操纵着直奔阵法屏障而来。
“不好!”纪离微心下一沉,不由自主地看向拂衣,“现在怎么办?”
拂衣很快冷静下来,现在最紧要的不是逃命,而是要解决掉黑衣青年,否则还不知道他下次又会从哪里钻出来。沙雾已经渐渐涌出地面,浅褐色的细碎砂砾凝聚成一条又一条长虫,正圆形的口中竟还有密密麻麻的利齿,看上去狰狞又坚固,许是连法宝都能咬断。
沙虫约莫三丈长,碗口粗细,无眼耳鼻,却能精准地找到在空中飞射的海藻,朝那一道道墨绿细线冲去。而海藻飞射的方向恰是阵法,四副四阶超品阵法竟在沙雾一次次的冲击下开始摇晃,甚至连屏障都被腐蚀吞噬,眼看就要维持不住。
“你们护住阵法千万不要出去,我去解决那青年,顺便引开海藻!”
拂衣有黑鱼气息护体,心中有七八成把握。沙雾就算是异类生命,却也是自然衍生出来的一种,只要脱离不开天地自然,那就无法越得过她身上的黑鱼气息。
“拂衣!”
“你别去!”
纪离微与钱不多几乎同时喊出声,谁知话才刚刚出口,拂衣就已经冲了出去,不知为何,她遗留下来的一丝苍茫悠远的气息令两人有种想要臣服的感觉。
拂衣一出阵,就见数道褐色暗芒朝自己袭来,她身上灵息纯正浓郁,几乎与海藻一样吸引沙雾的注意。然而沙虫在即将冲至拂衣近前时忽然止住了动作,顿在半空之中犹豫着、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幸好有用!”拂衣任由黑鱼气息从丹田传达至全身,像一层无形的护罩,保护着她不受沙雾伤害。乾坤体内虽也有黑鱼气息,但挥出的剑气会被吞噬,在此刻也派不上太大用场。要是乾坤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被沙雾给吞了。
感应到主人心思的乾坤在丹田颤了颤表示不满,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主动申请出去作战,反正主人能解决嘛,它急什么......
“就没见过你这么随意的剑......”拂衣心中嘀咕了一句,放眼望去只见沙雾环绕,九条长长的虫子将她围绕起来,似乎再观察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趁沙雾还未有所行动,她神识一动迅速控制住仍在飞射的海藻,卷成一团朝着树林方向丢去。
海藻中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沙雾欲罢不能,加上黑鱼气息实在令它们顾忌,在犹豫片刻后,还是调转方向朝树林冲了过去。
第320章 凝固
阵法中,看到这古怪一幕的纪离微与钱不多齐齐愣住了。刚刚还疯狂得像是要吞掉整个修仙域的沙雾,这会儿居然被拂衣卷出的海藻球逗着玩。
纪离微感觉到阵法再一次稳固,忍不住呐呐道:“十余万年都没有克星的沙雾,今日终于有克星了。”
钱不多原本还在想拂衣究竟用了什么宝物,听到这话,赶紧识趣地跟了一句:“对对对,拂衣就是沙雾的克星,你说得真好,纪道友平时一定也很聪明!”
纪离微:“......”她就随口一说,这人怎么就看出她隐藏至深的聪明了?“钱道友夸奖。也不知拂衣能不能应付过去。”
“肯定能,纪道友与她交好,想来她的实力也不差。”钱不多从未见过拂衣出手,只觉得既然能与纪离微往来,肯定不会是那些花架子修士。
纪离微眼角微微一抽,她都不知道这话是在夸她还是损她了,拂衣的实力,比她抢了不止十倍啊......和这人聊天可真累,纪离微默默闭了嘴,不想再继续尬聊下去,省得这位钱道友一副绞尽脑汁才能口吐人言的模样,看得她都替他着急。
两人沉默着守住阵法不敢轻易离开,与此同时,拂衣正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藤蔓林中,用一颗人头大小的海藻球不断砸向黑衣青年,身前一群沙雾像是她的小走狗在前方开路。
“再往前可就是擂台联盟的地盘了,你还要跑?”拂衣不想联盟的修士知晓她身上隐秘,她知道黑衣青年也有顾忌,沙雾是他引上岛来,要是被真人们知晓,必定当场诛杀。
黑衣青年果然不敢再往前跑,一咬牙一转身迎着海藻球而去,像是一只扑向玩具球的宠物。他双脚踩在一柄飞剑之上,摇摇晃晃,双手不住在空中挥舞,似是想要把海藻球往后砸回去。
他脖颈青筋凸显,手持一柄巨斧,身后悬浮的正是那枚金色如意,剑气冲上高空,伴随着道道利剑轻吟声,他一身黑衣向后扬动,杀意凛冽,嘶哑的声音中有着不甘与怨气。“我凭实力斗法,你凭什么搅局?”
“凭我乐意呗!”拂衣嘴欠地回怼了一句,就见他脸色当场变成了紫红色,一副有话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看得她再次嘴欠起来,“不会说话你就少开口,省得还没被沙雾吞噬就自己憋死了!”
拂衣见金如意袭来,祭出乾坤在空中横扫,只一剑,蕴含着黑鱼气息与丝丝寒意的剑气就将金光划破,一整片光芒像是从中间断开了一般,显露出不远处仍处于僵持中的海藻球。
黑鱼气息让沙雾恨不得疯狂前行,半点没有要回头攻击拂衣的征兆,青年见状心中大惊,本以为沙雾是追着海藻跑,可如今看上去,怎么像是这女修追着沙雾在跑?若真是如此,他推这海藻球又有何用?沙雾不敢攻击对方只敢攻击他,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想通了这一点,青年立刻不想复仇了,将还没来得及出手的巨斧收回储物袋,就觉一道可怕的威压从前方袭来,镇得他无法动弹。
那威压像是来自于天地,似海啸迎面而来,又似高山在面前崩塌,大自然的力量已足够令人畏惧,而这威压偏偏比自然之力还要可怕。这不是元婴期的威压,青年浑身血液都似凝固了一般,手足冰凉,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这人不恐惧时或许还有求生之力,一旦恐惧到了极致,除了僵硬地楞在原地等死再无别的动作。他与拂衣对阵的神识渐渐松懈下来,被沙雾争抢的海藻球终是被推至身前。
拂衣见状神识一松,操纵沉雾向后退去,只见九条沙雾如饿兽争食般扑向海藻球,唯有一条明显抢不过的弱虫扭头冲向了黑衣青年。
“这吞噬能力......也太强了吧......”
能让拂衣看楞的画面绝非寻常场面,好歹是见过飞升通道的人,小打小闹根本引不起她心中波澜,可看到沙雾的古怪实力,还是让她有些心悸。
褐色长虫在空中灵活地扭动着身躯,以便能够抢到更多的海藻,它们圆形的口器似乎能够无限张大,利齿向外散开,整个虫身向外卷,像是一把打开的伞。待捕住猎物,这“伞”便又猛地阖上,将食物化作一股股白气吞食入腹。
沙雾张口合嘴的动作极快无比,不到眨眼之间就能完成三五次开合,看上去只像是道道残影将海藻卷了进去,唯有神识才能够精准捕捉到它们的动作。
那名偷偷吞噬黑衣青年的沙雾已经将人整个裹了进去,一道道白色水汽氤氲开来,正是沙雾主动排出的不想炼化的杂质。
拂衣见青年死得透透的,赶紧趁沙雾还在争抢余下的海藻,转身就朝来时的方向飞去。丹田中的黑鱼气息固然源源不竭,但她能够激发出来的着实有限,如此消耗不必斗法轻松,要是再坚持一阵,就只有让乾坤出来顶上一阵了。
丹田中的乾坤再次感受到主人心思,忍不住传达出幽怨的情绪,不过拂衣没时间搭理,切断与它的联系冲向阵法方向。
“快走快走,沙雾很快又要返回来了。”拂衣老远就冲里面招手,神识一动收起埋在地底的阵盘,另两人也跟着将自己阵盘收了起来。
擂台联盟的阵法屏障距此不远,但此处发生的事并未闹出太大动静,压根没有引起里面的修士关注,就连镇守的元婴真人都不曾探出神识来。
拂衣摸不准那名真人究竟察没察觉,他对自己等三人多少有些不喜,就算察觉到也不一定会出手。不过这会儿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迅速潜入阵中高声求助,至于擂台上会不会被暗中算计,此刻的她也都顾不得去考虑了。
呼呼呼——
不过往前飞了数十息,身后就已传来令人背脊发凉的破空声,沙雾长长的尾巴拖在沙滩上带起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拂衣回想起黑衣青年眨眼化作白汽的画面,头皮都有些发紧。
她的灵力已经耗去大半,黑鱼气息顶多还能持续护她与纪离微、钱不多十余息,再之后,就只有等着被吞噬......
“拂衣,能和你死在一起,我......”纪离微忽然眼泪汪汪地看向拂衣,还有好几句死前遗言想要说出口,结果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她、钱不多、拂衣、九条飞射而来的沙雾以及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凝滞了。
第320章 恢复
海浪停留在冲向半空的瞬间,被风扬起的细碎砂砾停住了下落的脚步,就连风,都凝固在空气中不再流动。纪离微、钱不多仍保持着焦急且恐惧的神态,纪离微眼眶里的泪珠正好掉落在睫毛下方,却也不曾低落下去。
拂衣面无表情,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隐有担忧。若是平时,她顶多担忧数息就会恢复冷静,至少不会在面上显露,而此刻,她的神情也如定格了一般。
除此之外,擂台联盟设置的阵法屏障中,所有的修士包括元婴期在内,都停在了刚刚那一瞬间。然而说“刚刚”已经不再准确,因为时间都已凝滞,便没有“此刻”与“后来”一说。
天空中撕裂开一条小小的口子,看上去不大起眼,但天空开裂这样的事实在让人震惊,只不过这一情景无人能够看到罢了。
那小小的裂口是世间生灵从未见过的颜色,乍看上去似朱,却又流转着不同色彩的灵光,好像是一幅幅画面快速在裂空内闪过造成的异香。
在一切凝滞时,裂口是唯一有“动静”之物,从那里面忽然钻出一个粉嘟嘟的玩意儿,似在挣扎、卖命地向外逃离。待它身形显露出来,裂口便也消失不见了。
粉嘟嘟的东西正是还没长出羽毛的长离,在空无一物的高空中扑腾了一阵,他才发现没有羽毛竟是如此地难熬,他漂亮美丽帅气的羽毛能够对抗空气阻力,让他飞行得又快又稳,现在只剩下一截短桩子,不给他添乱都不错了。
于是乎,长离任由自己向下坠落,反正下面是海水与沙滩,顶多是摔得鼻青脸肿鸟嘴歪斜。高空坠落的速度极快,嗖的一下,紧接着便是吧唧一声,秃毛鸟终于砸在沙滩上,弄出了好大一个坑洞。
“待找到拂衣,我要拔光她的头发!”长离吃了满嘴沙,忒忒忒吐了好几下,一想到拂衣身上令人倍感亲切的气息,气又消了大半。“算了,还是不拔她头发,以后让我赔我一件好看的衣裳得了。”
长离却是不知,比起花大量灵石给他买衣裳,拂衣怕是宁肯被拔光头发,头发比羽毛长得快,灵石赚起来可真不容易。
他挣扎着化作人形从坑洞里爬出来,一身灵力尽数消耗了去,连腾空而起的力气都没有。待他爬上沙滩,将自己砸出的坑洞填平,这才看到除了凝固的砂砾与海水之外,还有九条沙雾和三个筑基小修士,其中两个还都眼熟得紧。
“嗨呀这不是拂衣和那个谁吗?”长离跌跌撞撞来到三人面前,又跑到狰狞的沙雾面前,整理了许久混乱思绪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难道他们正好在被沙雾追杀?啧啧啧,比我还倒霉,幸好我来得及时,要不然就死定了。”
长离感觉到自己正在急速消耗的灵力,再不敢耽误,神识一动牵引住九条沙雾,驾着飞行法宝迅速朝远方飞去。每一次在时间定格时行动,他都有一种极致的孤独感,可这回似乎没有那么强烈。
因为他知道不远处就有熟悉的人,他只要把沙雾引走就能恢复时间,就能嘻嘻哈哈一起叙旧。对于别人来说,时间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只像是忽然卡了一下壳,等恢复时顶多有些迷惑。
只是长离有些担心,除了拂衣和眼熟的小女修之外,还有另一个修士也会看到沙雾无缘无故消失,虽说他看上去不大聪明的样子,不至于一下子就想到时间凝固,但这事明显有蹊跷,谁知道他嘴巴严不严实,会不会到处乱说?
“怎么办,杀还是不杀?”长离不喜欢滥杀,一向秉持能动口就不动手的原则,可事关他本命秘术,着实轻忽不得。“看上去好像与她们是一伙,万一杀错了可怎么是好?”
长离纠结得要死,思来想去都做不了决定,刚长出来的羽毛桩子都要掉了,他才忽然想到拂衣不是个随便的人。“看刚刚的情形似乎是她在扛沙雾,若这人不值得信任,完全可以把他丢过去喂沙雾嘛!我果然机智。”
长离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这人稍微移远些,万一不是自己人,好方便他动手解决掉。反正九条沙雾这么大的东西都移动了,也不差他这么点儿距离。
“看着瘦瘦小小的,还挺沉......”长离出了一趟海,余下的三成灵力都快耗光,拖人的时候哼哧哼哧差点喘不上气。本命秘术正在逐渐失效,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海洋与天地正在挣脱时间的束缚,大自然的力量最难抵制,让他脸色都变得灰白,识海一阵昏沉。
好在秘术彻底失效的那一刻,长离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跃进藤蔓林中,把自己藏在一棵大树上,任由墨绿冰凉的藤蔓将自己罩在里面。
哗哗哗——
停留在半空中的浪头狠狠坠落在海上,潮水向海滩蔓延了一丈,又往回速速退去,接着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海风再次出发,将细碎的沙粒卷向前方,阳光洒下时,金灿灿的沙粒闪烁着暖光,好似一颗颗碎小的金粉末。
“......此生也算无憾——呃,沙雾呢?”
纪离微的声音回荡在安安静静的沙滩上,刚刚还未喊完的话,在一片宁静的情况下显得十分矫情,她老脸一红,莫名有些尴尬。“咳,拂衣,你别多想,我没那个意思。”
拂衣:“???”她本来没多想,但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越来越尴尬了!不过眼下她也顾不得太多,刚刚那一瞬间实在太古怪了,沙雾的消失更是毫无预兆,就像被谁凭空抓走了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拂衣余光看到钱不多竟在距离她们二人极远处,整个人驾着飞行法器悬浮在海面上,明显与古怪感觉来临前不一样,她记得清清楚楚,钱不多和纪离微靠得很近,她距离二人稍有些距离,正打算先行拖住沙雾。
“难道......”拂衣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场景与当年宝瓶村下东青殿内有些相似,器灵的符文攻击与空间裂缝也是这样凭空消失,只不过那时候她还能感应到场景的变化、感应到攻击消失的过程。
想到此拂衣松了口气,又有些欣喜涌上心头,看来长离不仅没出事,反而实力大增了。
第321章 美人
在时间恢复的那一瞬,拂衣还止不住势头向前冲了一段路,她放眼四下望去,只见到一片宁静的海滩与湿气缭绕的藤蔓林,并未察觉到长离的影踪。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长离可能是为了避开嫌疑藏起来了,实力高强的金丹期想要隐匿,自然不是她能察觉得到的。
拂衣不打算戳破,纪离微是信得过,但钱不多只是刚刚认识,哪怕人品看上去没问题,也不敢轻易放下全部心防,任由他知晓长离最大的秘密。
“多半是里面的元婴修士出手,正好,我们也不必进去求助了。”拂衣调转方向冲纪离微眨眨眼,又对钱不多喊道,“你居然被冲得这么远,快看看有没有受伤?”
钱不多正疑惑自己怎么到了海上,听拂衣这么一说,就想到多半是元婴真人出手太快太狠,将他给推到了海面上。仔细感应了一下,受伤倒不至于,只不过刚刚消耗太大,又被沙雾余威冲击过,多多少少有些不适。
“无妨,你没事吧?没事就好。”钱不多非常不走心地关切了拂衣一句,还不等她回应就自行决定了她没事,并迅速飞至纪离微身边,那模样要多关心有多关心。“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瞧着好像是受惊了。”
纪离微楞了片刻,点点头道:“是受惊了,钱道友,你这样子确实有些可怕啊。”
钱不多一愣,原来吓得她脸苍白的不是突发状况,而是他自己?糟糕,该不会是最近一心只想复仇疏于保养,形象不如在门派当精英弟子时吸引人了吧?要知道他也曾是人见人爱的抢手货,若非他洁身自好,不喜与女修勾勾搭搭,如今怕是连孩子都能引气入道了呢!
没想到一朝落了势,连引以为傲的形象都不复存在,想到身上还有血海深仇,钱不多神情一凝,决心将自己对纪离微的心思咽回去,等到以后再说。此时表露,就算人家答应,岂不也是拖累了她?若是不应,他只会更加萎靡,还谈何复仇?
“抱歉抱歉,我就是看你脸色不太对劲,不像拂道友那般健壮有力。”钱不多嘿嘿笑着往后退,说完就转开了话题冲拂衣喊道,“喂,现在怎么办?”
拂衣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见他自行藏了起来,自是不会戳破,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怎么办不是很明显吗?进阵接着参加擂台赛夺宝啊!”只要他这会儿无心思考刚刚的古怪,拂衣就彻底放了心。
三人不再耽误,一路加速进入阵法中,看到里面仍是一派热闹景象,钱不多与纪离微心中的一丝疑惑彻底消失了。想来应该是出手的元婴真人低调,不欲让人知晓自己有解决沙雾的法子,悄悄迅速出手,才会显得如此突然。
“你们先去,我想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那青年的储物袋,嘿嘿嘿,刚刚他被沙雾吞噬,好像没见到储物袋,要是能找到就好啦。”拂衣找了个借口离开,在钱不多鄙夷的眼神与纪离微关切的询问下,表示自己会小心行事,接着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阵法之外。
她沿着密林一路飞驰,估摸着长离就在附近,除了这片林子,海滩再没有别的藏身之处,而作为一只鸟,他显然是不会选择躲进海水中。
“拂衣,我在这儿!”
没走多久,长离虚弱无力的传音便传至脑海,语气倒是雀跃,只是听上去跟快要死了一样。拂衣加快脚步按照他的指引前行,在密林中左拐右拐,总算是在一棵树上看到了秃毛鸟的身影。
“师叔,你怎么不恢复人身?”
“我没力气......等等,你叫我什么?”
拂衣咧嘴一笑,轻身一跃来到树梢,取出无相宗弟子令牌在鸟眼前晃了晃。长离见状有些欣喜,却是无力表达出来,只能勉强用鸟嘴啄了啄藤蔓,算是为她喝彩。
“师叔若是不嫌弃,先去我储物戒中养伤吧,里面有一只白色玉瓶,装着一粒白色丹药,你吃了应该会好些。”拂衣见他连说话都费劲,也不再等他回应,用神识牵住鸟爪子往储物戒中一丢,万事大吉。
长离原本想问她是如何进的宗,为什么储物戒能放活物,但想归想,说不出话又无法传音,只能老老实实在黑暗中摸索白色丹药瓶,待找到服用之后,丹药中精纯的药力让他浑身无比舒适,过度使用秘术带来的隐患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抚平了。
他沉浸在疗伤中不再东想西想,拂衣也转身朝着阵法中行去,来到擂台时,第一场赛事已经结束,高高在上的镇守真人正在宣布中场比试时间为明日正午。
“找到了么?”纪离微好奇地眨了眨眼。
钱不多嗤笑一声道:“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没找到,否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拂衣撇撇嘴懒得反驳,只对着纪离微道:“没有,算了吧,估计最有价值的就是那金如意,可惜也被沙雾给吞噬了。走走走,找个地方休息一阵,明天你还要接着比试呢。”
三人离开擂台直奔茶肆,转了好久才在一条极为偏僻的街道上,找到了一家名叫“见海”的小破茶肆。说它是茶肆都有些抬举,因为这就是一间四面墙围起来的空地,里面摆了几张自制桌椅,还都是不同的灵木制成。
拢共五张桌子,只有其中两桌分别坐着一两人,在热闹得不像话的坊市中显得十分凄凉。拂衣三人进店后,独自坐着边上喝茶的筑基圆满美人站起身来,笑盈盈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三位道友请坐,我这里一向清净,很少见到这么多客人,看来是有缘。”
美人长得实在是好看,连拂衣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下,纪离微与钱不多都快看愣了,要不是被她拉了拉衣袖,怕是还想冲上去摸一摸人家的脸。
拂衣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美人,贫瘠的词汇根本描绘不出一二,她只觉得,看到这美人,就像是看到了日出日落、潮起浪涌、飞瀑彩虹桥,以及这世间一切美好。
这样美的人,不去外面显摆,待在这小破茶肆作甚?
拂衣入座的时候动作忽然一僵,她想到了前世听说过的一个人。
第322章 摇光
多年以后,当拂衣站在荒芜贫瘠的灵土地上,她将会想起曾经为这世间带来第一部新式功法的修士。
可惜的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曾见过那位天资纵横却命比纸薄的女修。
传闻那人有着天下第一的美貌,三千域内无人可及,每当有人提及她都会双眼放光,接着满怀憧憬地叹上一声“若能亲眼见上一见多好”。
然而修仙域并不止看重美貌,修士本就比大多数凡人长得精致好看,吸收天地之精华修炼,一个个都似泛着光。若只因美貌闻名,顶多被猥琐之辈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起来也不见得会是好听的话,但这位女修却不然。
但凡有人提及,在说到美貌之后总会接着说起心中敬仰之情,佩服之意。
若只是少数人如此也就罢了,可世间听说过她名号的人无一不是称赞有加,道是她有常人难及的心性与悟性,像是天地自然直接创造出来的有灵之物,天生对“道”有着深刻领悟,好像无需利用经文即可悟道。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在灵气衰败期间创造出第一部新式功法《泰来心经》。
让多年后的拂衣敬佩的还不止这一桩,最让她心服口服的是,这位女修是凌霄剑宗首座长老,屈指可数的剑势领悟者之一,还是世人公认的三千域第一剑。
她将这女修的名字与道号记得清清楚楚,偶尔在脑海中浮现,都能激励着她继续前行。到最后,这女修都快成了她的精神引导者,明明从未曾谋面,也如导师一般指引着她不断向前。
她记得,这女修名叫......
“我是这里的东家,你们叫我摇光即可。”蓝白纱裙宽袖轻轻拂过木桌,一只透明小茶壶与三只透明茶碗被放置在桌面上,摇光似乎不喜欢用神识操纵,而是亲手做着每一件事。
用凡俗火石点火,将身边一只装着灵泉水的小壶提起,缓缓注入茶壶中,待到水有沸腾之兆,便取出镊子夹上一颗制好的球形灵茶放入里面。嫩绿色的茶叶球遇热一下子散开,好似只在夜间盛放的花朵,砰地一下,就开放了。
茶香瞬间混合再水汽中氤氲开来,满院生香。
“摇光道友,你这里好生清净,不似别处挤挤攘攘的,怪吵人。”闻到茶香的纪离微满足地喟叹一声,像只餍足的小兽,微微眯起了眼睛。
钱不多见状赶忙跟着拍马屁,顺势附和道:“就是就是,别处怪吵人。”
拂衣冲他翻了个白眼,这狗腿子还真是积极,不放过任何一个刷好感的机会。不过看样子是不打算表露心意,她也不好当众戳穿他。
“道友说我等有缘,莫非这里有什么关窍?非有缘者不得入?”
拂衣称她为道友时还是有些别扭,毕竟是暗戳戳崇拜了好些年的前辈,哪怕人家现在扮作筑基期,她也无法真把人当作同辈来往。
摇光原名胡云月,五岁时拜入凌霄剑宗内门修行,筑基后被当时的首座真人收为关门弟子,金丹、元婴期间并未闻名天下,只是在八大宗门与各大家族很有知名度。她的名号与生平事迹被天下生灵所知,还是因为《泰来心经》。
此时,心经还不曾被创造出来,但摇光已是首座长老,隐藏起来的境界为元婴圆满。她所说的“有缘”不会是随口一句空话,拂衣已经察觉到,坐在另外一桌的两名修士与她一样,皆为剑修。
果然,摇光素手一挥,衣袖轻摇,指了指这四面围墙道:“此处有一屏障,若非剑修,或身旁无剑修作伴,便无法看到这间茶肆。”
拂衣感觉不到她所说的屏障,元婴圆满想要隐藏什么,自然不会让筑基修士察觉到端倪。“原来如此,那果然是有缘了。”
摇光点点头,没有急着离去,而是饶有兴味地看向拂衣,眼神如同从未经历世事的纯真孩童,干净且纯粹。但这与她本人的境界与年纪不符,显然是在历经沧桑、看遍丑恶与苦难之后,仍然保持心底的淳善,这才能有如此清澈的眼眸。
“你的剑气不太寻常呢。”
若是换作旁人说出这话,拂衣或许立刻警觉起来,甚至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方,以免对方做出什么探究她身上隐秘的举动。但从摇光口中说出来,她连一丝反感与警惕都不会生出,本能地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她想抱上这根粗大腿,也不是被摇光身上的光环迷了眼,而是她深知此人剑道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哪怕是前世巅峰时期的她,在摇光手下也走不过半柱香。
再者凌霄宗规矩森严,剑宗尤甚,立宗十二万年无一长老弟子传出恶名,可谓是上上下下都有原则底线。作为首座长老,摇光又岂会因一个小辈剑气不同寻常,就生出强行探寻甚至掠夺之心?
“许是修炼功法所致。”拂衣简单应了一句,没有就此多言,摇光亦只是点点头不曾追问。
待灵茶煮好,她才又好奇地问了一句:“剑骨已凝三成?”
“是。”拂衣老老实实作答,这事瞒又瞒不过去,元婴期的神识一扫就知道她是个什么底细,强行遮掩毫无意义。
“世间仅见的奇才。”摇光看向拂衣的双眼放着光,哪怕茶已煮好,还是忍不住留下来多说了几句。“若能利用天地自然之力磨练剑法,许是能在进阶金丹前将剑骨凝成,如此,元婴期形成剑势便是必然。”
拂衣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能听到三千域第一剑笃定的判断,还是让她心中欢喜。“多谢前......道友夸赞。”
摇光不在乎她的磕巴,也不在乎被人看穿境界是伪装,稍微敏锐的修士都不会将她当作真正的筑基期,而能够进她这见海茶肆的修士无一不是通透之人。
“不必客气,本就是事实。”摇光缓缓起身,笑容如冲破云雾的月光,明明温婉柔和至极,却又有着驱散阴霾的力量。“我有一名晚辈与你相似,也是在筑基中期开始凝铸剑骨,到后期也不过才一成而已。”
说起这位晚辈时,摇光的神情既骄傲又欣慰,但拂衣的眼神却是微微一变。
她知道摇光口中晚辈是谁,也知道那人最终将剑指向了摇光,杀师证道,成为下域实力最高的杀戮道剑修。
第323章 杀戮道
摇光共有十九名亲传弟子,算起来,最小的一位如今也已是金丹圆满。她并非区别对待弟子之人,但世间生灵无论境界高低,难免会有些特别的偏爱,摇光最“偏爱”的一名弟子便是首徒喻逍遥。
前世的拂衣曾有幸远远观摩过一回剑势,恰好,那名实力堪称恐怖的剑修正是喻逍遥。虽不知她当时到底为何与人交手,但剑势中散发出来的狠厉杀意,还是让远在天边隐匿的拂衣无比心惊。
当时拂衣并不知此人便是杀师证道的喻逍遥,后来知道了,也就不那么意外了。修炼杀戮道的修士犹如行走在万死一生渊边缘的生灵,走得好,说不定能有大收获,走得不好,就会跌落深渊不复返,是死是活全凭天注定。
杀戮道并不被八大宗门禁止,但由于修炼起来危险重重,会主动选择此道的修士着实不多。世间倒是有一些魔修邪修自称修炼的是杀戮道,但那只是为滥杀扯来的借口,最终仍逃不过心魔与因果循环带来的报应。
真正的杀戮道修士嗜杀而不滥杀,绝不是见到一个喘气的东西都要上去掐灭生机,更不是借助生灵来炼制邪魔之物或祭祀。归根结底,他们对“道”的领悟与剑修对剑道、法修对五行之力的领悟没什么不同。
剑修修剑,法修修法,杀戮道修士修“杀戮”,而剑、法、杀戮,都不过是这天地间自然衍化出来的东西,有生就有死,有生灵就有杀戮,修炼此道的修士应重在领悟,而不是专注于“杀”这一行为。
拂衣不修此道,哪怕到了元婴圆满仍不能完全理解杀戮道,当然,身为剑修的她也无法真正理解法修、体修、佛修等道,顶多有些粗浅的认知,很难深入领会。
她所了解到的杀戮道修士,其实无一不是强者中的强者,总体而言在外声名并不算差,当然也会有许许多多引人争议的行为。
譬如杀道侣证道、杀师证道等等,大多数生灵对此都持反对意见,并对这样的行为进行过抨击,极端一些的甚至会为那些被杀者复仇。
但也有少数生灵认为存在即合理,就像每个生灵都难免会造下杀孽,只要不留下心魔,不违背自己的原则底线,那么不论这场杀戮有没有正当理由,都该以同样的心态去看待。
拂衣自认属于大多数,她个人无法接受为悟道而杀戮,甚至觉得杀戮道就不该存在。今天想悟道要杀了道侣师父,明天想悟道又杀了父母亲人,谁能保证这样的修士过几天不会突然想杀了自己?
到人家找上门来说要杀你证道,还能以同样的心态看待才是真善美。拂衣可没有这样的觉悟,要是这种人找上了她,她必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不是她想得太过悲观,而是因为修炼杀戮道还未自毁的修士,实力比世间任何一类修士都强上数倍。剑修只能与正常生灵比较,这种非人哉的修士不在对比行列之内。
眼前这位温温柔柔、貌美如月的首座长老不比她强多了,到最后不还是被喻逍遥杀得干干脆脆,传闻那一战她奋力反击,剑势将十九座山脉夷为平地,此后数十年寸草不生,就连地底深处都有极其霸道的剑气,等闲金丹期都不敢入内。
只可惜,摇光最终没能敌得过往日爱徒,喻逍遥的实力早在暗中增长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待她成功杀师证道后就消失无踪,凌霄剑宗明里暗里派了数不清的元婴真人在三千域搜寻,结果还是没有个结果。
拂衣偶然撞上她与别人斗法,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喻逍遥,再到她陨落,喻逍遥也没被凌霄剑宗找到,当然也没有飞升上域的消息传出,不知道最后如何了。
“拂衣你怎么啦?人都走半天了你还愣着,看美人也得有个底线啊!”纪离微恨铁不成钢地扶了扶额,拂衣好歹也是个美人,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没事儿多照照水镜都不至于被震惊成这样。
“嘿嘿嘿,”拂衣露出一个猥琐笑容岔开心中所想,省得让摇光听出什么端倪,“这不是没见识么,以后就不会了。”
她没办法把以后会发生的事告诉摇光,就算是心中女神也不行,可是一想到这样的事还有可能发生一回,拂衣就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且不提她自己对摇光的崇敬,就说这位首座长老本尊,就是一位为三千域做大贡献的人。
除了《泰来心经》,她还留下了许多简单易懂的习剑心得供剑修传阅,市面上价格很高,但摇光这样的身份,愿意将心得流传出来都是难得一见的大方,但凡是长了脑子的剑修都会存够灵石买些合用的研习。
拂衣上辈子始终没机会买到,要么是因为缺灵石,要么是有灵石没遇上适合自己的阶段的心得,要是今生能买上一份,从低阶时期开始领悟,对以后的修行必会有极大帮助。
不过拂衣并不打算趁此机会套近乎,急吼吼地贴上去抱大腿绝非她本性,得之她幸,一旦有了急切的功利性,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再者眼下最紧要的是擂台赛,她没机会参加中期比试赢取罡风石精华,但后期与圆满的奖励完全可以用来与纪离微交换。
尽管纪离微是真心想将材料赠她,可这些年这么多的收藏,她何以为报?身上除了乾坤和长离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高价值玩意儿,擂台赛奖励是最简单易得、且又最适合的回报了。
纪离微斗法实力虽高,但却是玄品金水木灵根,想要在灵气稀薄的情况下凝铸金丹,难免需要凝液丹的帮助。再加上圆满魁首可选一副成长型法宝,不论是做本命法宝还是卖了换灵石都千值万值。
三人很快交流起斗法心得,隔壁木桌边坐着的两名剑修听得心痒,不一会儿也找了个由头凑过来与他们一起交流。
五人聊了约莫半个时辰,茶水都续了好几杯,双方都觉得十分投契。待又一盏茶结束时,两人才忽然对视一眼,又神神秘秘地互相点了点头,道出了一个令拂衣三人有些惊讶的请求。
第323章 原来是你
这两名剑修一个叫孙经年,一个叫李有为,两人看上去都是二十五六的模样,境界与钱不多一样都是筑基圆满,但观其灵息更为沉稳,气息中正平和,神情语态落落大方,看上去应是外域大宗族子弟。
两人不曾透露来历,只道是离家四处游历至此,他们给拂衣的感觉有些熟悉,仔细比对了一番,她才发现这两人很像是洞真宗弟子。
作为八大宗门之一,洞真宗的名头自然是响当当的,作为法修居多的综合宗门,剑修整体实力不算很强,不过比起普通宗族还是强悍不少。
洞真宗弟子又不似凌霄剑宗弟子那般严肃古板、满脑子都是剑剑剑,他们实力强、脾气好、心性平和,可谓是出门游历猎兽探险具备良品。
孙经年生得一张娃娃脸,单眼皮大眼睛,看上去很是淳善,李有为面容略成熟些,五官硬朗,身板也比孙经年高壮。
两人说出那个请求后沉默下来,耐心地等待拂衣三人考虑,给他们时间传音商量。
“去还是不去?”钱不多在纪离微面前没什么主见,心底是有些不情愿与陌生人同行,他还得去猎杀红毛犼、搜寻万象的下落,没工夫和这两个修士瞎耽误时间。
纪离微有所意动,但她在拂衣面前也没什么主见,于是抬眼看了过去,传音问道:“去还是不去?”
拂衣一向是宁肯错逛都不肯放过,哪怕孙、李二人只道“东边有可能出现一处秘境”,她也觉得没什么好犹豫。“我是要去的,他们愿意等到擂台赛结束再出发,正好两边都不耽误。”
纪离微闻言立刻响应道:“那我也去。”
钱不多很想一口应下,本能的反应亦是如此,传音都已快要传出,却忽然想起了九阳派长辈同门的一张张笑脸。这些从前随时可见的面容,在往日并没有引得他多珍视几分,直到现在失去了才晓得,原来他们的音容笑貌是那般可贵。
“我......我就不去了,拂道友,纪道友,待擂台赛结束我就出海寻红毛犼,若你们归来时我还未离去,再找个安静岛屿一起聚上一聚为你们庆贺。”
钱不多说着还有几分伤感,结果还没来得及对纪离微矫情两句,就见她喜笑颜开地转过头去,对两名剑修点点头道:“多谢两位道友相邀,我与拂衣愿与二位同去。”
钱不多:“......”他心里的苦,能与谁诉!
见她们愿意通往,孙、李二人也不再隐瞒大概地点与情况,只是碍于还有钱不多在场,再有一名明显不似筑基期的筑基美人坐在另一边,他们不好将更多信息全盘托出。
李有为相对沉默一些,刚刚交流斗法与修炼心得,很多时候都是由孙经年开口,这会儿也不例外。“我们从一枚年头有些久远的玉简中的得知,怒海域其实有许多秘境,只不过海域太大,住人岛屿十分分散,有时候秘境开启也不为人知。”
在外域,秘境一旦显露出宝光,就会被周遭城池中的高阶修士发现,而怒海域的海洋部分大得惊人,相当于大型修仙域,偶有小秘境开启,宝光也传达不到极远处的岛屿上,唯有住在附近海域的妖兽知晓。
可惜大部分海兽的灵智都不算高,到了元婴期,又不见得在意小型秘境中的东西,这就导致怒海域大量秘境都被浪费,从开启到关闭都没人进去。
没有被人为设下阵法的秘境不难进入,只是进去后情况未明,是一群高阶妖兽等着投喂,还是一堆宝物等着搜集就难说了。
拂衣自认这辈子气运不差,若是不谦虚,甚至可以说是起运爆棚。纪离微更是屡次证明自己气运异于常人,好像天生有着吸引宝物的本事,从缚龙域的延寿玉髓精华再到这些年的宝物搜集,每一次收获都比大部分修士几十年的收获大。
她们两人同行,哪怕孙、李二人都是倒霉催的,也至少能把“天降风险”的几率降到最低。
两人都没有打听那枚“年代久远的玉简”来自何处、里面又有些什么内容,既然决定同行就要有一定的信任,哪怕这信任有所保留,但至少不必为了一些小事上互相引起猜疑。
就像孙、李二人明明听到摇光夸赞拂衣剑气不同寻常,且还凝出了三成剑骨,他们也不曾对此多问过半句。初相识,有界限,才能在以后的合作中互生信任,没有界限,最终一点点小事就能引发前期的不满与矛盾,最后落得个生死相斗的结局。
“我们打算去的这一处秘境在东边极远处,需要先搭乘几次传送阵,最后再自行御舟前往目的地。根据玉简记载,那处秘境应该在三个月后正式开启,所以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很宽裕。我们身上有灵舟,不过到时候还需二位一同交换着操纵。”
他们尽量将具体信息模糊了去,但为了保证此事的真实性,又不可能什么都不透露,不过对于拂衣和纪离微来说,这些讯息已是足够。
“这是自然,总不能一直劳累二位道友。”拂衣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正想委婉问问需要备上哪些丹药,余光却见摇光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堂堂元婴圆满自是不会抢小辈机缘,瞧她眼神,似乎还只关注着拂衣一人,这让她历来平静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你叫拂衣?”
美人忽然开口,孙、李二人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说话,他们也说不上为什么,一看到这位美人就有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美貌,两人稍加分析就明白过来,美人怕是元婴真人。
拂衣楞了一瞬,点点头应了声是,心中不断猜测她这问话是从何而来?听上去竟像是听过她一样。
摇光忽而一笑,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了一声“原来是你”,接着便对拂衣道:“你在碧霄域参加过四大阁举办的擂台赛,以筑基初期之境重创金丹初期,还得了个筑基第一剑的称呼。后来剿灭恶灵谷亦有你一份大功劳,许多修士都将你称作正义勇士。”
拂衣顿时瞠目结舌,她现在的名声已经如此响亮了吗?竟连凌霄剑宗首座长老都听说了?怎么办,风云人物的目标好像真的近了,她从现在开始注意形象还来得及吗?
第324章 中场赛
早知道自己的响亮名声已经传至八大宗,就该提前拾掇起来,扮演好一个高贵冷艳筑基修士的角色,这才配得起筑基第一剑的称号啊。
她不该整天扣扣搜搜算灵石,不该阴悄悄躲在角落捡红毛犼的漏,不该成天想着“师叔们揍人的放冷剑踢黑脚”,从此以后,她要正大光明做个人。
“那段时间恰好有一晚辈在碧霄域听说了此事,你是剑修,我那晚辈难免多打听了几句,回来之后便与亲近的人说了一说。”
拂衣:“......”哦,是她自恋了,是她想得太美了,原来只是偶然间的小范围的八卦,呵呵,那她还是猥琐发育吧。不过该谦虚的还是要谦虚一下,要不然显得她那么自大,多不好。“情况紧急,危及性命之下的超常发挥罢了,当不得第一剑之称。”
摇光没有再说,但显然对她的兴趣很大,神识牵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圆柱形白玉令,悬在空中缓缓推向了她。
“此物与我心神相连,只需捏碎,我即可感应到你的大概方位。”她没有多余的解释,更没有在意所有人都看穿了她境界的伪装,递去令牌后就不再开口,拿着一枚玉简不知在看什么。
拂衣颇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不打算抱大腿,大腿还主动伸了过来。要换作是个厚脸皮的修士,怕是遇上劫难就要捏碎令牌寻求帮助了,唉,可惜她历来脸皮薄、抹不开脸面,这令牌还是留到急需时再用吧。
五人又再交流了一阵,孙、李二人就打算先一步离开,前往距离青雾岛不远的岛屿修整一番,再了解一下近日怒海域的天气状况。
纪离微与钱不多在摇光身边都有些不自在,对于他们而言,这人就是个身份不明的高阶修士,谁知道哪句话会触怒对方,说起话来都得小心翼翼。拂衣见状便提出离去,纪离微明日午时就要开赛,他们正好到沙滩上修整一夜。
与摇光告别后,三人出了茶肆一路左行,走着走着,拂衣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瞧,只见原先街道上的四面围墙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原地出现了几棵挂着绿色藤蔓的大树,摇光本人自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拂衣,你说那美人究竟是何方高人,青雾岛又不是清静之地,哪里适合悟道修行,她在这里开个少有人能进入的茶肆更不能体悟世情,真是搞不懂。”
纪离微满心疑惑,只觉这人古怪得紧,拂衣无法明言,只好跟着一起迷茫不解。“谁知道呢,许是喜欢感受闹市氛围,却又不喜欢人多吧。看样子是剑修嘛,剑修多少都有些古怪。”
“诶,你就不古怪呀。”纪离微觉得拂衣什么都挺好,没有仗着实力高就瞧不起人,更不会因为出身来历来评判一个人,偶尔顺手救救人,同时也不会忘了自身安危,哪儿有什么古怪之处。
拂衣嘿嘿一笑岔了过去,她古怪的地方多了去了,比起跑来装筑基期的摇光,活了两世的她才更怪。
在沙滩上修整了一夜,纪离微在两人关怀的目光下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有八九成把握夺魁。她不是自负的性子,有此决心自是做了不少预测,她是擅长用刀的法修,斗法时招式十分灵活巧妙,遇上弱者便以力取胜,遇上强者又能借助法术之力改变战术。
擂台联盟设置的阵法中人声鼎沸,又是一副人挤人的场景,纪离微挂好自己的七百二十号令牌,朝二人摆摆手道:“我先去抽号做准备,赛事结束再会!”
拂衣点点头,简单直接地道了一声“尽全力取胜”,钱不多倒是憋了一肚子话想说,皱着一张脸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见纪离微等得眼睛都瞪圆了,他才赶紧开了口。
“纪道友你注意安全,要是再遇上有人用符宝,我就在下方为你寻求元婴真人帮助!”
纪离微看到他焦急又不知如何表达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可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原是看上了她,哼,她可没心思与男修黏黏糊糊,她还要去征服星辰大海呢!
“走了走了。”纪离微转身朝前走去,伸出右手向后面两人挥了一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忽然泛起一阵酸涩,许是从来不曾遇上过心仪她的男修,也许是想到了云微岛的日子,莫名有些感慨吧。
算了算了,自己这样的出身何苦与人纠结这些事,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吧。纪离微很快调整好心绪,脑中不再有除了斗法之外的任何杂念,穿过人群的脚步坚定非常,腰背挺得笔直,却因太过瘦削显得有些萧瑟。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钱不多皱着眉看向拂衣,问出口又自己摇了摇头道,“算了,问你这木头也是白问。”
拂衣:“......”她怎么就木头了?没吃过兽肉还没见过兽跑吗?“劝你还是安心复仇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反正你们有了联络方式,以后有缘又再说。走走走,第一场开始了!”
咚咚咚——
天空中传来三声钟响,接着便是一道柔和女声传来,并非此前镇守的元婴真人。“筑基中期中场赛,第一场,开始——”
一百座阵法灵光嗡嗡亮起,拂衣左挑右选来到两名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女修台前观战,刚一站定,就见台上狂风大作,一名白衣女修双手一震,竟祭出两道白色风卷朝对方席卷而去。
“风灵根!”
台下有人惊呼出声,远处人群顿时朝这方涌来,挤得拂衣不得不借助土灵力在地面“扎根”才能站稳。
台上风暴卷的呼啸声透过阵法屏障传出,众人只觉像是置身于海啸来临前的风暴中,呜呜咽咽的风声令人胆寒,与白衣女修对战的红衣女修发丝裙摆凌乱,神情狰狞,原本好看的红唇竟被吹得翻起,台下众人看得既紧张又想笑。
“唉,要是我就认输算咯。”
“就是就是,变异灵根肯定是大宗族的人,这还有什么好打的!”
钱不多也凑在拂衣身旁轻声道:“风灵根斗法是好看,但我瞧也持续不了片刻就要分出胜负,还是不要留在这儿挤着了。”
拂衣摇摇头不肯走,大部分修士没看出来,但她与少许不曾开口说话的修士是看清了,红衣女修身形摇摇晃晃并不是风卷导致,而是她故意而为之。
一道道缥缈的红色灵光似半透明的纱带,这里一根、那里一条,很快就将整个擂台占满。在一众修士震惊的目光中,灵光纱带迸发出道道刺目强光,不到眨眼便在台上炸开,气流冲击得阵法屏障嗡鸣作响,传至台下的余威灼得众人面部刺痛。
“是异火!她身上有异火!”
第326章 风与火
原本以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火灵根修士,没想到那朴实无华的红光竟然是异火。无人知晓世间异火究竟有多少种,已知的每一种都是杀伤力极大,唯有气运实力强大者才能收为己用,否则在炼化的那一关就会被反噬。
异火的颜色各异,大多都与寻常火焰的红黄色不同,红衣女修出招时只有弱弱的红光闪现,众人自然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火灵根修士。
随着擂台上再次爆出阵阵红金色火焰,炸开的星星点点竟如有灵智般聚入风卷中,将那白色风暴点缀得璀璨夺目,众人才惊异地发现红衣女修不仅身具异火,而且还炼化了一只火灵!
“嘿,你不是急着要走吗?”拂衣看到钱不多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她刚刚看到这两名女修站在台上四目相对,就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直觉,这两人的实力绝对在同境界修士之上。
白衣女修凌风而起,稳稳悬浮在擂台半空,无需借助飞行法器即可顺利移动,风的速度可快可慢,而擂台阵法中的风力全是出自她手,行动起来自是如鱼得水。
只不过道道风卷中混入了金色火灵与红色异火,三种力量的纠缠反噬得她有些脱力,脸色看上去不如刚刚红润,眼中自信光芒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一弱,红衣女修立刻强势起来,原本摇摇晃晃的身形霎时间稳如磐石,趁着一瞬间隙跃上飞行法器,化作一道红光直直冲向风暴卷中。
她的举动更加印证了拂衣刚刚的猜测,那一阵摇晃不稳分明是借助火灵布阵。
在空中布阵与地底埋阵基既然不同,她的方式与剑阵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想到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即可成就杀伤力巨大的阵法,拂衣忍不住赞道:“还真是实力越强越勤学奋进啊,看看人家,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钱不多很少离开金乌域,如此激烈的擂台赛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应是火灵根修士,没想到单灵根也能有这样的实力......师叔他们说得对,只要肯努力,总有几成机会打破天赋的束缚。”
拂衣嗯了一声没再搭话,这女修能够收服异火与火灵,多半是地品灵根,再过些年进阶金丹,搞不好会成为各大家族争抢培养的准客卿。天赋的束缚,还是留给五灵根四灵根去打破吧。
擂台之上,红衣女修衣袂翩飞,脸上薄薄的皮肤被风吹得极速颤抖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却丝毫不受影响,迸发着一种兴奋光芒。
她素手纤纤,手指灵活地颤动,钻入风卷中的火灵与异火瞬间得令,蓦地幻化成一条长长的星河,红色金色的光点如夜空繁星,煞是惊艳。
光河缓缓汇聚成形,环绕着风卷以反方向流动,无论白衣女修再如何向前推动,风卷都无法再往前行进半寸。风与火的力量交织在一起,重重热浪疯狂荡开,冲击得阵法屏障一阵嗡鸣作响,奏响了yi'qu站在近处的观战修士不得不往后退了数丈之远。
“不看了不看了,再看我都要受伤了!”一名炼气圆满拉了拉同伴的衣袖,另外几名楞在原地的炼气修士赶忙跟着走了,说来境界差距太大,看也看不出个花儿来,顶多是瞧个颜色好看,听个呼呼啦啦的热闹。
炼气修士一走,观战的地方空出了一大块,拂衣生怕看不真切,别人都在往后退她偏要往前移,一双眼睛晶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冲上去来个三人乱斗。
“法术精妙,阵法造诣极高,还有两种灵物傍身,啧啧啧,这也是个得天地独厚的宠儿啊!”拂衣想到自己收服个土灵都连哄带骗,要不是拿黑鱼气息引诱,早就被土灵给连人带魂活吞了。
钱不多不想留她独自在前面丢人,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只觉阵阵热浪伴随着强劲风力似要入骨,让他有种转身拔腿就跑的冲动。“我说你就感觉不到吗?热气都钻进骨子里了!”
钱不多没有夸张,哪怕这里的阵法是擂台联盟真人所设的四阶阵法,理论上能够扛得住金丹圆满修士斗法,但这并不代表斗法余威完全不会散出,只是谁都没想到,一场筑基中期比试会有如此强大的余威。
拂衣站的位置比起日常观战位靠后了许多,尽管如此,钱不多仍是难以抵御热风的摧残,其余修士更是远在两丈之外,外面一圈还都是筑基圆满和筑基后期。
“呃,你忘了,我凝铸三成剑骨,比法修能忍一些。”拂衣顶着众人瞩目来到前方不仅是为了看清楚,更不是为了冲上去一起愉快地玩耍,而是风力与火灵异火之力对她凝铸剑骨有好处,有阵法隔去攻击,传出来的力量恰好合适。
擂台上,风暴卷已经逐渐势弱,白衣女修凌空踏步的身形愈加不稳,好几次都差点跌至神出鬼没的异火红光中。红衣女修眼中仍有光芒闪烁,只是脸色逐渐苍白,消耗显然不小。
两人僵持了片刻,几乎在同时变幻方位扭转身形,台上风卷、星河、金红光芒消散了瞬间,紧接着又爆发出更为可怖的三种力量。
狂风形成无数细小漩涡,呼啸着朝红衣女修席卷而去,霎时间擂台阵法内犹如暗潮汹涌的深海,一不小心就会被漩涡吞没。
与此同时,那原本缥缈无形的异火忽化作一道模糊人形,身周镶嵌着一圈夺目金光,正是火灵发挥到极致时形成的异色。
火人双臂展开时,犹如两道可无限伸长的绸缎,速速将漩涡揽去半数,没有五官的头部喷出道道火焰直冲白衣女修。
拂衣任由双方力量钻入骨髓打磨自身,神识与双目紧盯着场上变化,饶是如此,她仍没有看清最后的炸开的强白光究竟是因何而起。她只知道双目一痛便短暂地失去了视觉,识海微微发胀,气浪冲击得她不住向后退去。
待双眼能够视物、脑中不再嗡嗡响时,她才看到擂台下方横躺着两名失去意识的女修,一红一白,正是斗法的二人。
“一百二十五号对战一百七十六号,平——”
元婴真人温柔的声音悠悠荡开,众人抬眼向两名实力强悍的女修看去,只见她们已完全失去没有了行动能力,许是连下一场比试都参加不得了。
第327章 御兽
两名女修被擂台联盟的人抬下去时,拂衣还愣在原地,不是被这场斗法给震惊,而是被纪离微的微妙气运给惊呆了。
这两名女修都是筑基中期,实力堪比筑基后期,与圆满修士都可一战,若换作是她与之比试,想来也要费上一些心思才能取胜,消耗绝对比寻常斗法大得多。
客观来说,她的实力可以碾压纪离微,一是高她一个小境界,二是剑气本就不同寻常,三是如今剑骨已凝三成,哪怕遇上实力不弱的金丹初期都能短暂应付一阵。
而这两名女修有与她一战的实力,自然不会败在纪离微手下,刚刚观战太过兴奋忘记了这一点,直到两人都伤重昏迷,拂衣才反应过来她们绝对不可能再继续参赛,等于自己把自己给淘汰出局了。
从别的擂台战况看来,余下这些筑基中期的实力都在“正常”的范围内,不似两名女修那般可怕。只要纪离微能够坚定信念、保持实力与冲劲,夺魁还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拂衣知道纪离微的气运一向都很好,只是没想到会好到这种地步,连潜在对手都会在对战前自行退场,这不是时时刻刻被天道老大爷看顾着是什么?
“拂道友,纪道友开始比试了,我们过去看看吧。”钱不多的眼神和思绪都飘去了远处,要不是怕被拂衣嘲笑,定是招呼都不打就会冲过去了。
拂衣赶紧甩开心中惊讶,点点头与钱不多一起绕到了纪离微所在的擂台边,由于她是场上唯一一个筑基初期,又是从人数最多的初期擂台连胜九十九场的传奇,观战的修士不比刚刚两名女修对战少。
与纪离微比试的是一名精瘦矍铄的老妇人,银白色的发丝在头顶盘成灵蛇髻,一身宝蓝色宽袍将她显得更为瘦削干枯,但看其衰老的五官面容也能瞧出年轻时美貌逼人。
老妇人的神情并不慈和,却也不凶狠,平平静静地与纪离微点了点头,看口型应是说了句“请道友指教”。纪离微神情凝重,对待每一个对手都不会掉以轻心,特别是越客气守礼的修士,往往越会有真本事。
裁判一声令下,两人在同时动了。
纪离微身后飞射出两道残影,速度快得令人捉摸不清,凌冽刀气率先破开擂台的平静,以大开大合的稳招先行试探了数息。
老妇人宽袖一震,只见两条宝蓝泛绿的细长灵蛇腾空而起,纤细的身子绷直成两条直线,一左一右,毫不畏惧地冲向两柄短刀。
灵蛇的身子极其灵活,身上鳞片比防御法器还要坚硬,刚刚触碰到断刃,就以神识都难以捕捉到的速度缠绕上去,看似小巧的蛇口猛地张大到极致,对准刀头就要往腹中吞噬。
纪离微没想到这老妇人竟是御兽师,本打算以短刀强攻,此刻看来不得不改变策略。她不敢耽误,心念一动牵引着短刀速速后退,刀中迸发出道道蓝白色灵光直攻灵蛇之口。
灵蛇见势不妙立刻抽身,在刀中一个借力飞腾返回至主人身边,缠绕在老妇人双臂之上挑衅地吐着蛇信。
御兽之术在三千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术,有天赋的修士自幼就知晓如何与妖兽对话交流,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有些针对虫蛇一类,也有些针对走兽、飞行妖兽,天赋奇高者,任何族群皆可随心交流。
不过妖兽灵虫始终有野性,有不愿被人族驱使的本能,毕竟自古以来,繁衍能力极强的妖兽常常立于修仙域巅峰,它们的传承记忆里自己才是王者,人族反倒是脆弱不堪的族群。
所以想要驯服它们并收为己用,就需要具有亲和力的修士修行御兽之术,三千域最擅长此道的正是八大宗门之一的仙游宗,除了八大妖祖血脉之外,世间几乎没有他们宗门收服不了的妖兽。
想要御兽,先要习得种种契约秘术,根据不同的情况来调整契约,才能让灵宠彻底臣服不会反过来弑主。老妇人的两条灵蛇对她十分依赖,但这蛇只是修仙域常见的禾清蛇,擅长水木法术攻击,鳞片坚硬肉身柔软,但身体内部不堪一击。
刚刚几道刀光已将两条小蛇击伤,老妇人挥手号令双蛇再次攻击时,蛇眼中明显带着几分恐惧。台下的拂衣看得真切,台上的纪离微自然不会错过,她心中大定,只要灵蛇有惧就能将其短暂制住,进而抓住机会直攻对手。
只要主人战败,被阵法排斥出去,灵蛇亦会随之离开擂台。
双刀只有一掌长、半掌宽,薄如蝉翼,银光熠熠,破空而出时带起道道蓝白青色灵光,蕴含着暴戾金灵力的白光最盛,刺痛了一众观战修士的眼。
阵内的动静不似之前两名女修闹得那般大,就连法器破空声都无法传出来,但众人仍能从迅速变幻的灵光看出,纪离微的招式又稳又准、愈战愈强,而灵蛇受创的老妇人渐渐只有招架之力,很难寻到间隙再令双蛇攻击。
刀气四起,身形疾动,擂台中光影交织,老妇人终是连双蛇都难控制,只能一心一意防御。她神情凝重,接着又是一松,似乎想通了什么一般沉声喊道:“在下认输。”
纪离微眼看就要胜出,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自然而然地停下了动作。老妇人神情依然平静,拱了拱手转身跃下擂台,走得极其潇洒突然,让一众观战修士都没反应过来。
“打得正好看呢,说走就走,唉,这下赢的人也没什么劲了。”
“是啊是啊,我看也不一定是打不过,懒得跟她耗费全力罢了。”
“就是,筑基初期而已,那位道友高出一个小境界,还带着两条二阶初期灵蛇,怎么可能打不过。多半是不想透露底牌而已。”
听到看众这些话,跳下擂台的纪离微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心中有些不忿,可是又无处发泄,只能当作耳旁风不往心里去。
来到拂衣身边,看到她与钱不多信任的眼神,以及一副为她发自内心感到欢喜的神情,纪离微心中一暖,这才有了一种自己是凭实力获胜的真实感。
第328章 不破不立
三人没有闲聊太久,纪离微去了调整场地恢复灵力,很快投入到一场接一场的比斗中。经过那那场风与火之斗,后续的赛事都显得平平无奇了些,拂衣不再走来走去寻找打得热闹的台子,要么等纪离微上场,要么就坐在一旁炼化骨骼中的风火余力。
她无法炼化这两种力量为己用,但能够让暴戾的力量打磨剑骨,在一次次的破坏与恢复中使得骨骼更有可塑性,到时候再有剑气融入,承受起来也会轻松许多。
剑骨的凝铸不是一朝一夕即可完成,也不是每一次斗法都能激发剑气入体,有时候还需一丝契机,肉身与神魂都恰好处于一种玄妙状态,才能引得剑气入骨。
剑骨一旦形成,肉身强度便会随之提升,不曾凝铸剑骨的剑修能抗住对手一剑,身具剑骨的修士就能抗住十剑或是更多。
骨骼、脉络、血肉与肺腑,都是修士没能摆脱肉身前的桎梏,既然摆脱不了,就要想方设法让它们提升到最强。人族不像妖兽,生来就有强悍的肉身,就连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蛇虫都比人族防御强大。
人族在炼体的道路上走得很快很远,专精于五行之术的法修也好、沉浸于炼丹的丹修也罢,多多少少都会注重肉身的提升。专修炼体之道的体修、以及以武入道的武修更不必说,说是自幼就泡在千奇百怪的药液中长大都不为过。
药液对肉身的影响会随着使用次数逐渐减小,同一种药方只能用上一个阶段,体修武修不得不常年搜寻提升之法。
每一道的修士都有不同的提升办法,法修往往通过修习五行秘术来淬炼肉身,剑修是引剑气入骨,佛修也有佛门秘法练就铜墙铁壁之躯。
丹道修士服用丹药、符道修士也可结合符箓之力,世间还有聚集天地力量淬炼肉身的阵法,只是太过复杂,布置起来十分耗时耗力,往往会被精通此道的阵修所选择。
非专修炼体的修士想要肉身强悍实在不易,由于寿元有限,修士们需要大量时间打坐修炼提升境界,需要外出游历增长心智与实力,还需要静下心来感悟天地自然提升心境。分给炼体的时间不多,只能随着修为提升缓步成长。
拂衣感受到骨骼内截然不同的变化,心中欣喜难耐,从前她的骨骼像一棵大树,最坚实的地方正是背脊,四肢与余下的地方就似一根根纤细的枝干,一旦受创就容易生出裂痕。
而现在,这棵“大树”逐渐升华,变成了一条支杆极多的矿脉,矿石坚硬难以折损,需要以丹火或符箓长时间炼化,她的骨骼正是如此,不会再因一些寻常攻击而受伤。
修士斗法时常要承担骨裂的剧痛,虽说承受能力强,但长时间下来也是一种消耗,容易折损战力。若骨骼强壮,肉身强悍,伤痛的情况自然会减少,斗法时便会轻松许多。
风与火的余力残留不多,在消耗结束后,拂衣明显感觉到骨骼中一些脆弱部位被摧毁,她立刻催动黑鱼气息入内恢复,细碎小伤很快复原,坚实程度与之前有着极为明显的差距。
不破不立,新生之后往往会变得更加强大。拂衣脑中闪过这一念头,忽然联想到了整个三千域的情况。
大浩劫之后的新生乍看起来是更衰败了,比起远古、上古那些九阶生灵与宝物,如今的生灵宝物简直就像不堪一击的小可怜。但仔细想想,修仙域一分为二,上域与下域分开发展,总体实力当真会比远古上古差太多么?
下域之所以脆弱,是因为得不到元婴以上生灵的指点,元婴期妖修的记忆又不能完全恢复,在无引导的情况下,中古与现在也都有过繁荣昌盛的景象,甚至也衍生出了许许多多全新的生命、功法秘术、以及修行之道。
这何尝不是一种更强、更坚韧的生命力?再有,上域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还会不会受到大浩劫的影响,下域的生灵谁都无法确定。不过大多具有灵智的生灵都认为,上域已经完全脱离了这种“新陈代谢”一般的毁灭重生,彻底稳定下来了。
若这猜测是真,从大局上看来,第二次、第三次大浩劫带来的影响确实比第一次少了太多。
不过拂衣也知道,自己生在下域长在下域,恰好又撞上了大浩劫前期,正好属于“被抛下”的倒霉部分。所以她只能奋力向高处游,再把余力全都用在抵御大浩劫之上,哪怕毁灭后的新生确实更加强盛,死了的生灵也不会复活了。
她、同门、好友、以及待她好过的每一人,都将不复存在。那样的新生或许值得新一代生灵庆幸欣喜,但却与她无关了。她只想将现有的生命延续下去,持续不断地延续下去,或许天地并不一定需要以毁灭的方式来进行“新陈代谢”,只是如今的生灵还未找到调整的方式。
炼化了体内参与力量的拂衣又再转悠到擂台边,一场场看下来,更加坚信纪离微能够夺得魁首。她与钱不多四处游荡时,还偶然听到那两名实力强大的女修消息。
风灵根女修经脉肺腑皆被灼伤,丹田识海受了可恢复的轻伤,据说去了木灵气浓郁的云和岛修养疗伤;火灵根女修看上去受伤不重,实则被无孔不钻的风灵力伤了根骨,没有三五年时间都难愈合。
拂衣听后有些唏嘘,她一边为纪离微感到庆幸,一边又为这两名实力强大的女修感到可惜,虽说不关她什么事,但实力强者总容易惺惺相惜,她只是觉得两人这伤受得实在是重,换作任何一个对手都不可能如此。
不过作为未能摆脱人性束缚的她,很快就把这点儿唏嘘给抛在了脑后。几天过去,纪离微果然夺得中期擂台赛魁首,惊掉了一大堆修士的下巴,也让下注押她的寥寥几人笑开了花。
拂衣喜得见牙不见眼,被钱不多鄙视的小眼神来回扫了十次才恢复正常,五十枚中品灵石翻了百倍,当那卖她号牌的女修将五千中品灵石递给她的时候,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第329章 心机中年
纪离微领到中场赛的奖励后,将引雷珠与罡风石精华一并给了拂衣,她参加擂台赛的原因就在于此,拿到手之后就不想再接着去后期试身手。
听说拂衣要把后期擂台闯过,再去圆满擂台博上一把,好把两份奖励赚下来赠她,纪离微喜得眉开眼笑,恨不得当场转个圈圈表示开心。不是她贪图凝液丹与法宝,而是真心换来的同样是真心,她一腔热情没有被冷水浇灭。
她本来早就想过,若拂衣与钟韵不再愿意与她深交,她就把当年的恩情报完,从此不再去主动招她们的眼。修士之间的交情本就随缘,虽有遗憾,但她问心无愧就好。
这会儿听拂衣说要把接下来两场的奖励给她赚来,算得上意外之喜,纪离微越想越觉得自己眼光真好,从前那般慌乱的时候都没看错过这两人。
中期擂台赛一结束,后期立刻开始,参赛者只有一千,比起前两个境界少了太多,整个擂台只需开启五次即可赛出五百名修士进入中场。
初赛只有一次机会,每个人在抽到对手前都在四下观望,看看潜在的对手都是什么模样,灵息是否沉稳,气势足不足。拂衣混在一群筑基后期中本该受到轻视,但有纪离微的光荣事迹在前,她反倒成为了大家警惕的对象。
待一名身着鸦青色道袍的中年抽到拂衣时,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凝固了。他们的比试放在第五场,中年忧心忡忡地朝拂衣走过来,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却又忽然皱着眉走掉了。
“珠玉在前,你可不能丢人。”钱不多本想说几句鼓励的话,但话一出口就不怎么好听,他有些懊恼,但又不想再开口转圜,别别扭扭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拂衣与纪离微都习惯了他没头没脑的话,压根不往心里去,自顾自地说着前往东海的事。
“一会儿我去买些符箓备用,毕竟是与人同行,灵力能省则省了。”纪离微这些年时常与人组成临时队伍探险,最大的心得就是能用符箓炸开的绝不动用法器,体内灵力越充足就越安全。
拂衣作为剑修很少依赖符箓符宝,不是她古板不知变通,而是每一次用剑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提升,破阵也好斗法也罢,出剑时感悟都不一样。这些领悟不似忽然开了窍那么明显,而是细微的、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感悟。
日积月累之下,这些感悟就能渐渐形成一种本能记忆,出剑的速度、力度与准确度,都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悟出来。若时常借用符箓符宝之力,她与乾坤都不会成长。
纪离微不是纯正刀修,追求的道与拂衣不一样,对她来说符箓方便省力,且没有任何不良影响,自然可以选择借助外力。
周围人多耳杂,两人也不好说得太多太明显,前四场擂台很快结束,轮到拂衣上场时已是凌晨。对战的中年精神有些萎靡,仿佛觉得自己倒了什么大霉,待阵法屏障启动后,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道:“请道友指教。”
拂衣也客客气气回了一礼,待裁判一声令下,乾坤随心意向前飞去,白光与剑气交织成一股令人背脊发凉的洪流,呼啸着、奔腾着,似乎要一口将那中年吞没。
中年见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眼神中的颓败之意更深,慌忙间祭出一柄灰色拂尘,招式绵软步法虚浮,避得极其吃力,还击时更是显得无力至极。
拂衣双眼微微眯起,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划过一个念头,不过很快又沉浸在剑招中不再多想。
剑骨渐生,自身境界的提升使得乾坤实力大进,银色剑身浮光撩动,身影如暗夜穿行的鬼魅令人难以察觉,行迹难以预测。它没挥出一剑、十剑、数十剑,都将形成见所未见的模样,剑气时而如迷雾般蔓延在台上,时而又凝聚如长虹,直逼得中年上蹿下跳难以招架。
“道友的剑法好厉害,不知传承自哪宗哪族?”
“捡来的剑法,出身嘛......嘿嘿嘿,就是个三五人的小门派,不值一提。”
切磋比试不是生死缠斗,对方客气问话,拂衣自然不会不答。生死之斗为的是速速解决敌人,擂台赛不至于弄得这么僵,打着打着就交流起来的情况十分常见,世间也有不少修士因此结缘,成为至交好友。
拂衣不打算跟这位中年交朋友,不过她对这人的真实实力十分感兴趣,很想看看他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又能演到什么地步。
一开始,中年跑来她附近欲言又止,她还并未生出什么疑惑,只当这人与许多修士一样被纪离微的战绩给吓到,认定参加此次擂台的修士境界越低实力越强。
就连上了擂台互相道礼时,拂衣都不曾怀疑过他,直到真正动起手来,她才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出许多端倪。
首先,那灰色拂尘不会是他常用的法器。道修没有本命法器一说,时常换法器的修士不少,但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最趁手的法器,用起来如臂使指,不会有任何滞涩感。
拂尘在他手中只能算是勉强听话,好几次反击的方位都有偏差,若是常用法器绝不至于如此。
其次,这男修从上场前就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当真不想与她对战,躲躲闪闪到现在都“无力”反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落败。
若他的表现是真,何须再浪费灵力与她纠缠?一句认输就能省下灵力、避免受伤,哪有必要继续被她追着打,还引得下方一群修士看热闹看笑话。
唯一的可能是,中年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扮猪吃虎,等到她以为自己必胜了,放松了警惕,才会显露出真实实力拼尽全力反击,那样才最有可能制胜。
“三五人的小门派?道友莫不是在说笑吧,如此实力,我还以为是八大宗门弟子!”中年看似夸赞,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拂衣见状微微牵起嘴角,心道心机中年终于演不下去了。“道友放心,我当真没有大宗大族做靠山,所以......只管尽力出手吧!”
第330章 阵碎
话音还未落下,中年眼神就是一变,刚刚的懦弱逃避神情活像是一张面具,刷一下就被抹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完美结合了狠辣与阴厉的脸。
他的双眼本就微微下垂,做出唯唯诺诺的模样时十分真实,可一旦阴狠起来,那下垂的眼角就显得他更加阴鸷。黑褐色的瞳孔中迸发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光芒,还隐隐有着算计得逞的得意。
中年身形一动,重新使用的步法堪称完美,一步一影,虚虚实实的幻影在阵中摇曳,好似被风吹乱的树,令人眼花缭乱。
随着道道黑色厉芒带着磅礴水灵喷涌而出,拂衣终于看清,原是九枚细叶形状的利刃破开空气,在这方狭小空间中形成小型困杀阵,试图将她牢牢束缚在其中。
“哎呀,道友你浪费时辰啊,有这等实力早干嘛去了?”
拂衣笑着调侃起来,面对突然变幻的招式没有一丝惊讶,反倒让中年有些摸不清底细。她身上防御裙随着黑色暗芒缓缓变幻,逐渐成为了细叶刃一样的颜色,困杀阵的力量对这件融合了梧桐气息的衣裙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中年的阵法造诣并不高深,看得出来习得这一招的时间并不长,至少没有之前那名火灵根女修领悟得精深,拂衣神识一扫就见阵法有两处薄弱点,心念一动唤回乾坤,右手一招,朝左前方薄弱处轻轻巧巧挽了个剑花。
嗡——
乾坤一声轻吟,剑气如同横冲直撞的野兽,拖着长长的光尾呼啸着破空而去,刚刚凝成的阵法骤然一震,作为阵基的细叶刃在空中颤抖不已,其中一枚维持不住速速跌落在地。
中年见机不妙就要重新成阵,谁知拂衣的速度完全超乎他想象,似乎早就料到是哪一枚细叶刃要坠落,还不等到那黑色刀刃碰到擂台,数十道剑光就已交织成一股洪流猛冲过去。
咔擦一声轻响,落地的细叶刃瞬间碎裂成两截,紧随其后的剑气将其吞没,不到眨眼之间就将其化作粉末卷入灵气漩涡。中年识海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他没想到屡试不爽的刀阵没将人困住不说,竟还让他折损了一枚上好法器。
见细叶刃无法解决对方,中年神情一厉将另外八枚尽数召回,黑芒闪烁的瞬间又有一道黑色三角旗浮现在半空中。
“道友的法器真多!”拂衣看他接连祭出三幅二阶超品法器,件件都是精品,件件又都用得趁手,忍不住开口调侃了一句。谁知这话不知触到了他哪根敏感的线,脸颊倏地变成赤红色,脖子上的青筋都快崩裂了。
“要你多管闲事,你们剑修果真是惹人厌!”中年几乎是在咆哮,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悲催往事,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当场杀了拂衣。
拂衣看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剑修出手只一柄剑,不论对方换了千百个花样,都只一剑破之,有些修士用尽了手段也拿剑修没办法,打到气急败坏也落于下风,越想就越觉得生气。
法器多又如何?法术亮晶晶的好看又如何?没有足够的实力,还是会败在第一个小境界的剑修手中。中年或许还不是头一回对战剑修,从他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套路来看,往常也遇上过类似的情形。
拂衣见他越来越气恼,贱兮兮地咧嘴一笑:“速战速决吧,省得你生气。”话
音刚落,乾坤犹如白龙出海般气势汹汹游上高空,铮铮剑鸣如战歌,白光伴随着剑气炸开,嗡嗡震响声中,半空中隐隐出现了一道头尾相连的双鱼,那鱼形成的圆还未彻底凝成,就以一种目力识海皆无法捕捉的速度压向中年。
嗡嗡嗡——
整座擂台剧烈摇晃着,外面一众修士早在剑气溢出时散了老远,元婴真人设下的阵法层层碎裂,竟是震坏了保护修士的排斥阵。
拂衣暗道不好,她只想获胜不想杀人啊,可是心绪比动作快了太多,待她想要收手的时候中年已经喷出一口浊血倒地不起。
“遭了......”
拂衣一咬牙,正想祭出乾坤自去接下这一招,然而忽有一道柔和力量从远方传来,不知其方位,更不知其身份。那力量如一只柔和的手,巧妙地挥散拂衣击出的剑光,外面一众修士甚至还未看清双鱼的形状,就见白光如水流般缓缓散去了。
“道友!”拂衣顾不得去想究竟是谁出手,冲上前去查看了中年伤势,见他还有余力用眼神死命瞪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实在抱歉,待道友伤势稍愈,我愿尽全力赔偿。”
拂衣虽知擂台赛没有补偿对手伤势一说,但刚刚确实是她用力过猛差点杀了人家,镇守的元婴真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压根没出手相助,要不是有远方神秘高人帮忙,她怕是要被擂台联盟给拖回去赔上数不清的灵石。
“别......碰......我......”中年几乎是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道出这一句,眼神委屈得像个没吃上糕点的三岁孩子。
“呃......好好好,我走,我走就是了。”拂衣莫名觉得这种对话有些诡异,将一枚带有自己气息的传讯符塞入他手中后,赶紧跳下半开裂的擂台钻进人群中。
她与纪离微、钱不多三人几乎是跑出擂台联盟的大阵,后面一堆修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人夸赞她剑法精妙,有人嚷嚷被余威震伤,还有人叫着要退赛,万一抽到她岂不是倒了大霉。
好在一群人都没有跟上来闹事的意思,三人一路小跑出了大阵,坐在软软的沙滩上时,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拂衣啊,这回怕是又不用比了,你在碧霄域一战夺魁的事又要重演了!”纪离微刚刚也被吓了一跳,见那中年总算活得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刚刚出手的真人究竟是谁啊?”
拂衣看向远空,轻声嘟囔道:“许是茶肆那位摇光真人吧。”她在冷静下来的时候就有此猜测,只不过对方不愿露面,她也无从证明。
“别管是谁了,先想想擂台联盟为什么不肯帮你吧。”钱不多神情有些凝重,说完又转为传音,“你与纪道友这回招了人眼,又让赌局亏了不少灵石出去,接下来说不定还要暗中算计你。”
第331章 多留一阵
钱不多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并未引得拂衣更加警惕,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与纪离微招了人眼,但擂台联盟在怒海域存在了太久,这种事绝不会是头一回发生。
赚了擂台赛报名费,赚了数不清的押注灵石,还有坊市稍有门脸的茶肆其实也归属于联盟所有,整个青雾岛都被这场擂台赛带得红火热闹,联盟其实是稳赚不亏。
前三名奖励看起来丰厚,但一来擂台赛只有四大场,理论上需要奖励的修士只有十二名,二来看似珍奇难得的奖励中有许多都是择人使用的宝物,譬如引雷珠、罡风石精华,放去店里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来有缘人。
既是注定要给出去的奖励,联盟何必在乎到底给到了谁手中?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生怒,就连赌局赚得不如从前多,也顶多是暗中骂几句晦气倒霉罢了。
他们不满拂衣与纪离微的原因并不这些俗物上,而是在于颜面。
从拂衣叫破那名黑衣青年使用违禁武器时,这梁子就算是结了下来,沙雾出现时就印证了这一点,联盟修士不可能对沙雾的到来毫无察觉,但他们仍是任由青年将东西引来了,从头到尾都没出手相助过。
再到纪离微拿下中期魁首,联盟心中反感更甚,当拂衣一剑劈裂了联盟设置的擂台和阵法,这反感就已达到了极致。小小筑基中期劈坏了元婴真人布置的擂台阵法,传出去联盟有何颜面?
尽管如此,拂衣仍然确信联盟中的真人不会主动出手对付他们,也不至于在比试时动什么小手脚,那样只会让受损的颜面彻底丢失。
“放心吧,后期赛事已经进入中场,很快就要结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顶多是在我决定继续参加圆满赛事时,从别处请来一些实力高强的修士,以免我当真将最后一份魁首奖励拿到手。”
夺得本场魁首的修士无需报名即可直接参加下一境界的比试,这是大多数擂台赛的规则,擂台联盟也不例外。纪离微就只缴纳了初期赛事的报名灵石,后来直接进入了中期擂台赛。
“但愿如此。”钱不多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犹如惊弓之鸟,对任何事都抱着一丝怀疑,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到从前随意自在的心境。“说起来擂台联盟也是倒霉,炼制一座筑基斗法擂台都得耗费不少三阶宝物,再加上布阵消耗......”
拂衣咧着嘴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再说了,毁坏擂台的事时有发生,举办擂台赛的一方本就要承担这一风险,古往今来我也不是头一人。”
她对毁坏擂台并无歉意,这种事说不上常见,但也绝对不算罕见,她只是对那位演技高明的中年道友感到抱歉。人家兴高采烈参加一场擂台赛,还自带演技迷惑敌手,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拿到奖励么?谁知道会遇上她这种大杀器,差点把小命都玩儿没了。
正说着,一道传讯符拖着长长的光尾来到面前,拂衣长长地“嘶”了一声,小声嘟囔道:“唉,但愿只要一两千枚中品灵石,再多我是真舍不得呀......”
她刚刚靠押注纪离微转了四千五百枚不假,但难道以后不要花用的吗?威名又没有真传入八大宗门去,能抠几年是几年吧。
“‘伤势已恢复小半,请道友三人到缘汇居三楼甲九号雅室一叙’?咦,瞧着还挺友好嘛,走走走,去会会他。”拂衣见他用词还算客气,并无多少怪罪之意,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之前见他一副要活吞了自己的模样,难免有些不安,若能和平解决此事自然最好,但她也不是毫无底线的人,若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个千八百万灵石,那还不如给她下个战书在海上再打一架。
三人再次进入阵法中,这一回走的全是小路,避着人来到坊市后很快找到了缘汇居,这是一家不属于擂台联盟的大型茶肆,不过也要定期向联盟缴纳一定驻场费用,特别是赛事期间,数额会比平时更大,于是茶肆里的东西也会跟着涨价。
缘汇居一看就是富裕修士待的地方,大堂没有散座,全都隔成了雅室,拂衣三人一入内就被一名筑基初期女修引向传送阵,一边走一边道:“是九百九十八号道友吧,三楼甲九雅室有人等候多时了。”
女修说完便不再开口,笑盈盈地带着三人上了三楼,又将他们引到雅室门口才拱拱手自行离去。
雅室外阵法灵光一闪,显露出雕刻着七大妖祖三大人祖的木雕宽门,不等三人自己动手,门就自行缓缓打开了。雅室内空间不算小,陈设装饰都颇为讲究,受伤的中年正坐在左侧一张长桌后,看神情还有些萎靡。
拂衣三人入内后有些不解,因为雅室里不止中年一人,还有一名面上带笑的元婴圆满女修。
“你们不必拘礼,进来坐吧。”
她一开口,拂衣三人就听出了她的身份,正是那名镇守在空中的真人,应该是擂台联盟的长老之一。她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双眼明亮有神,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神情又十分和善,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拂衣三人见状,心中疑惑与警惕稍微淡去了一些,元婴真人只要愿意露出和善的模样,那就说明暂时没有恶意,若有恶意,也犯不上请他们几个小辈喝茶。
入座后,阵法灵光再次亮起,拂衣三人坐在右边的长桌后,抬眼就能看到中年那张苦巴巴的脸,以及下垂眼偶尔扫来的幽怨目光。看这情形,刚刚那张语气客气的传讯符应该非他所愿,而是被这位目的不明的真人逼着发出去的。
“叫你们前来,一是不愿参赛者为擂台比试生出仇怨,你二人都是实力不俗的小辈,我等瞧在眼中也有几分惜才之心。这位刘小友已经同意,你赔偿他一千枚中品灵石即可,事后不会再为此寻仇。”
拂衣点点头没有说话,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千枚中品灵石飘了过去,刘姓中年也没开口,默默收下赔偿,算是认了真人的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真人见状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又道,“擂台联盟想请诸位小友多留一阵,不知诸位近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第332章 邀请
说是想请“诸位”,但真人的眼神一直飘在拂衣和纪离微脸上,那意思十分明显,真正想要留下的其实是她们二人。
纪离微有些楞了,暗道该不会真把联盟的人得罪狠了吧?居然明着就要留人,难道是要把她们关起来打个够,让联盟的人消了气才准走吗?或者是要把奖励还回去?这可不行,她又没作弊!
拂衣的心理活动没有纪离微那么复杂,脑子一转就想到了擂台举办方常做的一件事。许多举办方都会邀请实力高强的修士作为守擂者,将守擂者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同时还会放出一些挑衅之语,让人生出想要上台暴揍守擂者一顿的心。
举办方还会拿出丰厚奖励作为吸引,引诱更多的修士前来缴纳报名费打擂台,为了不让挑战者真能得到奖励,举办方对于守擂者的选择十分谨慎。
像是纪离微与拂衣这种能够轻松越阶作战的修士,对举办方来说简直是最佳人选。
她们一个是筑基初期,一个筑基中期,消息一旦传出去,就会有数不清的中期到圆满修士前来挑战,到时候只需规定,纪离微接受初期、中期挑战,拂衣接受中期到圆满的挑战,胜率就已高得惊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人真能将人打败,那也是万里挑一的角色,到时候再让那名修士继续接下守擂者的任务,又能够卷一大波灵石。
拂衣犹记得,这种挑战赛的方式是灵气衰败期才会满修仙域兴起,现在大家还能顺利取得资源赚灵石,挑战赛能够吸引到的人绝不如往后几年那么多。
到资源减少时,随便弄点奖励都能吸引到一大堆散修参赛,毕竟报名费用不算太高,除非是刚被打劫的修士,否则不至于出不起。
她前世也曾参加过这样的比试,当过守擂者,也做过挑战者,说起来还没有一场战败过。只是那时候的她已是金丹修士,为了赚点儿养剑的嚼用、也为了拿人练练手才选择参加,没想到这辈子这样早就被盯上了。
她心中记挂着东海秘境一事,并不想留在擂台联盟打个没完,说句不客气的话,如今能让她磨练剑招的还真只有自然之力,以及极其强大的筑基修士。然而挑战者的实力参差不齐,很有可能接连遇上实力不济之人,那样除了耗费灵力之外没有任何回报。
真人还未开口,拂衣就已在想拒绝的理由,但听到她接下来所言,心中又有了一丝松动。
“联盟让我作为代表,邀请你们四人作为守擂者加入联盟,当然,这是在挑战赛期间,你们来去依然自由,更不需要签订任何神魂契约。这件事并不着急,若诸位小友有要事在身可以先行去办,待考虑好了之后再返回不迟。”
真人先说完请求,接着又开始说起了回报。
“只要你们能够成功守住擂台,击败每一批挑战者,联盟都会将报名所收的灵石分与你们五成。虽说每名修士参赛都只需缴纳五十枚中品灵石,但你们想想,一百名就是五千枚,你们能够分到二千五百枚。若有一千名挑战者,你们即可赚到两万五千中品灵石。”
她说着轻声笑了笑,语气轻快地引诱道:“以你们几人的实力,一千名挑战者中顶多有百人值得认真对待,余下的修士不过是凑热闹,轻轻松松即可打败。”
拂衣一开始听到时间宽松还觉得值得考虑,但一听到千名挑战者,心中立刻浮现两个大字:快跑!
她又不傻,打败一个同境界甚至高境界的挑战者,哪是她说的那么轻松?一场斗法下来,不消耗个近半灵石才是怪事,一千挑战者都等着上台,擂台联盟为了安抚人心,难道不会强行缩短她的修整时间?
这样大的消耗,也才能分到报名费的五成,这不是压榨是什么?
只是对方是元婴圆满,她就算想拒绝也不好硬生生地驳了人家脸面,这个联盟看上去挺注重颜面,她没有实力甩脸子,自然只能软下来敷衍过去。“我是无所谓,不过确实有两件急事要做,近期都没办法留下来。”
真人闻言有些失望,她最看重的就是拂衣,要是留不下,另外几个也没有太大意义。“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联盟倒也可以出手相助。”
拂衣暗中翻了个白眼,联盟要是能出手早干嘛去了?违禁法器不管,沙雾不管,擂台上差点发生惨案不管,现在想起来管了,她还嫌弃联盟碍事呢。
正想着找个由头糊弄过去,却听到钱不多忽然开了口。“前辈,我虽没有拂道友这般本事,但若前辈不嫌弃,我愿意留下来一直守擂。”
拂衣和纪离微都有些吃惊,他不是一直打算参加完擂台赛就去满世界寻仇吗?现在怎么又改了主意?
拂衣其实一直想劝他暂时忍忍,拂袖本尊已经死了,万象顶多是个帮凶,就算找到了,钱不多也打不过。金乌域发生的一切惨事,拂袖要负绝大多数责任,万象坏是坏,但他也不赞同压榨修仙域的做法,更不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灭杀人家满门。
对于万象来说,与世间无关生灵纠缠都是浪费时间,统领金乌域自封域主这种事只有拂袖想得出来。拂衣没法将实情告知,但一直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劝他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钱不多自己又明白了。
“我愿竭尽全力守擂,报酬我可以不要,只要联盟愿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磨练即可。”钱不多说完转头看向纪离微与拂衣,一脸认真地道,“从前是我坐井观天,不知人外有人,如今见两位道友实力如此高强,我才自知有诸多不足。我这样子,就算寻到仇家也是送死......”
拂衣没有说话,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算是支持,钱不多自愿留下,她当然不会阻劝,只是不知道纪离微想不想留下来。
“我也愿意留下。”纪离微说出这句话时,就觉钱不多扫在她脸上的眼神有些炽热,让她莫名红了脸。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决定,她既不想赚这份灵石,也不想与联盟合作,她明明只想在探完秘境之后远走游历,为什么刚刚那一刻,这些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想不明白,最重要的是此刻并不想去想明白,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坚持到底得了,修途处处有机缘,谁能说留下就不是好事一件呢?
第333章 尬聊
在纪离微同意留下守擂后,对面的中年也哑着嗓子答应了,坐在上首的真人心中虽有遗憾,但想到纪离微的实力搞定初期中期挑战者不是问题,遗憾也就消散了几分。
还有钱不多,筑基圆满的修为,灵息沉厚平和,虽自谦比不得另外两人,但能看出实力绝不在寻常圆满修士之下。
受伤的中年实力并不被她看好,不过守擂攻擂的比试需要给人一种希望,那就是挑战者是能够成功赢得奖励的,这名中年的用处就在于此。一旦他被挑战者击败,就会有更多抱有希望的修士前来,试图从中获得丰厚奖励。
想到这些,真人没有再劝拂衣留下来,她知道有些人天生留不住,更知道有些小辈很快就能追上前辈的脚步,甚至赶超前辈,与其与这样的人交恶,还不如趁早结个善缘。
“还有一事,联盟嘱咐我要与诸位小友说一说。上次镇守擂台的孙真人肚量狭小,不顾规则限制,想利用那名黑衣小辈祭拜纪小友,后来海滩出现沙雾,他又坐视不管......实在是令联盟一众长老蒙羞!孙真人如今已被责罚,还请诸位小友不要将从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挺动听挺真诚,拂衣自然不好纠结着不放,她原本就没打算提,对方主动来示好反而让她有些惊讶。
特别是听到那名孙真人还被责罚过,她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就算她值得拉拢,说到底也只是个“无门无派无背景”的筑基期,联盟至于在短短时间内做出这样反常的决定吗?
正当她疑惑不解时,真人接下来一番话总算是让她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幸好沙雾那一次,以及刚刚那场的斗法都有高人相助,那位道友......似是凌霄剑宗的路子?不过这也不重要了,联盟绝无追查八大宗长老之意,那位道友与你们的关系,我们也并不好奇。”
拂衣暗道原来是因为误会他们背后有靠山,这才转变了一开始的态度,想来他们也算是幸运,若没有误打误撞进入见海茶肆遇到摇光,这一回肯定会出大事故,联盟的态度可就不会这么友善了。
至于解决沙雾那一回,联盟肯定一直没摸着头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归结到凌霄剑宗的人身上,自然顺理成章。八大宗嘛,肯定有办法应付区区沙雾,世人眼中的八大宗门都是神秘又强大的存在,能与他们扯上联系的小辈,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对待。
拂衣不想扯着摇光的虎皮当大旗,但想到纪离微与钱不多都要留在联盟做事,于是也不曾辩驳自己等人与凌霄剑宗的人无关,只是沉默着笑了笑,在真人看来这就算是默认了。
真人眼中流露出来的善意更甚,笑容愈加亲和,语气也柔和得不像个长辈。
“联盟还决定,本次擂台赛后期、圆满魁首都为拂小友,这是你以实力证明来的,联盟上下一致同意了这个决定。当然,若有不服者想要挑战,拂小友还是要再次证明一番。我随意打听了一下赛场与观战者的议论,想来是不会有人不服的。”
拂衣闻言有种说不出的好笑,这是她第二次打一场就得了整个筑基擂台的魁首,说来有些小骄傲,她这次还没发挥出全部实力呢......
“后期与圆满的奖励我已带来了,一共一万枚中品灵石,十粒凝液丹,除此之外你还可任意决定一件三阶超品法宝,若联盟暂时短缺,也可以立刻定制。”
拂衣也不客气,干干脆脆地收下真人放在长桌前的奖励,拱了拱手道:“多谢前辈,我想要一副短刀,适合金木水灵根修士,以轻薄小巧为上。”
真人一听就知道她是要为纪离微准备,想想也觉得十分合理,毕竟拂衣是剑修,筑基时就要铸就本命法器,她的剑看上去不是俗物,没有必要重新弄一把来用。“这好说,你若是要将刀赠与纪小友,到时候联盟直接给她就是。”
一场友好客气双方满意的会谈圆满结束,就连受伤的中年都不再委屈巴巴,看向拂衣的眼神平静了许多,只是还带着一丝恐惧和闪躲,生怕跟她多说几句话就要剑气钻心似的。
联盟的真人率先离开后,中年连跑带飞地离开了雅室,余下三人暂时不必参赛,就着这上好的地方饮起茶聊起天来。
“钱道友,再等上几天没有挑战者,我们就要先走一步了。”拂衣已经夺得魁首,没必要接着参赛,东海秘境还等着她去探索呢。
“我知道,你们自己小心。”钱不多点点头,眼神一直不敢往纪离微脸上扫,他很想问她为什么会决定留下,但转念一想,人家留下来或许与他无关,问了反而尴尬。“纪,纪道友,我等你回来,一起,一起守擂。”
纪离微从突然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也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与尴尬,好像这屋子里温度都升高了,让她有种坐立不安、想要冲去海边跳进海里降降温的冲动。“啊,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以后互相照应。”
“那是自然,应该互相照应的,相识一场就是有缘嘛。”
“啊对对对,有缘,嘿嘿嘿......”
听到两人尴尬至极的聊天,拂衣也有些坐立不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陷入情感中的男女都有骤然降低智商的病症么?哼,幸好她两世英名,从来不曾陷入过这种困局呢!
说起来好像也不是没人向她委婉表达过这类意思,前世的她是怎么操作的呢?好像前一两回都误会了别人的意思,以为是要与自己长期斗法互相提升实力,提起剑就兴奋地要比试,结果把人给吓跑了。
后来她长了点儿知识,渐渐明白有时候人家不是要跟她比试,而是要与她结为双修道侣,所以一有这种苗头,她就主动提出过过招,好提前把人给吓走。
现在想来也觉得自己好机智啊,拂衣再看这两人的纠结情况,忍不住在心中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以后也要继续保持才行。
第334章 提醒
两天后,青雾岛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仍是拂衣一战夺魁之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修士本着八卦至上的精神,竟把拂衣在碧霄域那场擂台赛也给扒了出来。
筑基第一剑的名号,这一回是真的流传开了。
喜欢议论各类小道消息的修士实在不少,又因拂衣的光荣记录着实值得称奇,参赛的、观战的修士很快将她描绘成一个“从炼气期就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神秘人”。
坊间将她的出身来历、修炼历程都编得有模有样,有人道,她是来自于什么神秘仙山,师从隐世高人;也有人道,她是自幼拜入凌霄剑宗的精英弟子,在宗门地位超然到连宗门都不愿意公开她的地步。
这些玄玄乎乎的传言让拂衣都差点信了他们的邪,想想自己那可怜巴巴的出身,还真配不上大家对她的期待呢......
有时候在坊市被人拦住搭讪,她都会主动承认自己只是来自缚龙域这种小地方,绝对没有拜入八大宗门的任何一宗,剑法当真是顺手捡来的,绝不是什么世外高人的传承。
结果每一次说完这种话,都会被人一脸神秘地伸手止住,说一声“我懂,我懂,道友需要低调”。拂衣只能无语凝噎,她说的都是大实话啊,怎么就没人信她呢?
又过了两天,坊间关于她的传言越来越多,不过正因如此,信的人反而越来越少了。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中,众人齐齐肯定的只有两点。
第一,她在碧霄域确实重伤过一名金丹邪修,以筑基初期之境获得筑基擂台魁首。
第二,她的实力绝对当得起筑基第一剑的称号。
见大家渐渐停止了对自己身世来历的胡编乱造,拂衣暗自松了口气,她是真不想扯上这种流言,要是让八大宗知晓了,指不定还以为她故意借名抬高自己呢。
留下来等待挑战者的第五天,擂台联盟正式出面止住了流言,同时宣告与拂衣同行的两人暂且与联盟合作,本场擂台赛结束后很快会举办第二场挑战赛。
纪离微的实力同样被人瞧在眼中记在心上,这消息一出,有关拂衣的小道八卦消息终于消失了。筑基圆满的擂台赛即将开始,钱不多也成了受人瞩目的角色,押他夺得第二名的修士数不胜数。
拂衣与纪离微正是趁这热闹时候离开了青雾岛,搭乘传送阵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有好事的修士跟上她们。接连传送了好几个岛屿,来到极为景色宜人、宁静秀美的月光岛后,两人才与孙经年、李有为传讯联络。
纪离微提前准备了不少符箓丹药,种类之繁多,把拂衣看得目瞪口呆,自此也知晓她的身家远在自己之上。不过凝液丹与法宝还是要赠的,对于二人来说这不是贵重东西,只是表示互相记挂的心意。
在月光岛等待孙、李二人时,拂衣闲来无事又去密林及周遭岛屿找了三株咸酥果,为避免住在储物戒里的长离偷吃,她还非常认真严肃地告诉他那是带给小宗主的食物,要是少了一颗,小宗主的修为说不定就会受到影响。
长离本就在养伤,思绪还有些迷糊,听到这话自然连连答应不偷吃。
只是他一直没能想明白几颗果子怎会影响到修为,但他也懒得多想,毕竟他的伤大部分在于思维,再多动脑子就要傻掉了。
那是调整时间的后遗症,记忆很容易有偏差,为了影响心境及正常思维能力,他必须静下心来分清“如今的现实”与他所“看”到的“虚妄”。他与拂衣简单解释了几句,磕着储物戒中的丹药再次进入了入定状态。
“拂衣,你带这么多咸酥果树是打算种在哪里?这东西虽不算常见,但在怒海域随时都能找着啊。”回到月光岛,纪离微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拂衣想了想,灵气衰败的事已经快要传开了,要不了几年,三千域生灵都会知晓。这会儿提醒纪离微一下,还能让她为此早做准备。
“我从可靠处得来消息,下域灵气即将衰败,想来许多稀罕资源都要灭绝,所以才四处搜集一些在手。以后想要进阶肯定比现在困难,赚灵石也会愈加艰难,这些事一旦蔓延开来,下域必定乱象丛生,你以后也多加小心。”
纪离微对拂衣没有一丝怀疑,甚至没有想过这惊人的消息究竟来自何处、可不可靠,只将一双圆眼瞪得更大,呐呐道:“资源匮乏,乱象丛生,这样下去不是容易走向毁灭么?”
拂衣见她一点就通,只觉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很有可能。眼下还能正常修炼,遇上的修士还都能保持友善,所以趁现在多珍惜一切吧。”
再往后,路遇同境界修士可能遭到打劫,高阶与低阶修士之间的恶意也越来越重、猜疑越来越多、尊卑也越来越分明,到了那时候,再难遇上明素玉与联盟真人这般礼遇小辈的人。
就算那时候遇上的还是她们,或许这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这样融洽了。
资源之战在乎每一个生灵,且不说境界高低,就连同一族群之间都不再如如今这般和平,妖兽内斗、人族内战的事时有发生,再加上打砸抢事件增加,出门游历的风险都比现在高多了。
纪离微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切,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道:“要是再发生玉简猜测中的大浩劫可怎么办?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解决此事。”
拂衣摇了摇头,她也答不上来,虽然一直在为此事奔波游走,但心中还是没有太确定的法子。创神创圣的路子肯定走不通了,凭万象那副鬼样子,就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什么具有正向意义的事。
说不定是当年的七大妖祖族裔太过强盛,为了满足更大的野心与私欲,才创造出这么一个说法来。分离上下域倒是有效的,可是下域已经是被遗弃的部分,难道还要再分割一次?
那样不叫救世,叫以一半倒霉生灵换取另一半幸运生灵的命,到那种时候,恐怕也只有地位超然、实力强大的生灵能够成为“幸运”的部分。
两人正说话间,远空忽而飞来一道耀眼灵光,五色光芒拖出一道好看的光尾,正是孙、李二人御着灵舟而来。
第335章 洞真
孙经年那张娃娃脸上挂着喜庆的笑容,从灵舟跳下来的时候还朝两人挥了挥手,颇为兴奋地道:“拂道友,你的战绩都传到数千海里外的小岛了,我们在店里购买海图的时候听管事说起,还差点没敢相信。”
李有为比他沉稳一些,降下灵舟迈步走下地面,掐诀将舟缩小托在掌心,抬手拱了一拱道:“二位道友久等了,恭喜二位道友齐齐夺魁。”
两人性格大有不同,但无论说话还是举止都带着大宗风范,仔细观其灵息,即可察觉出二人具有洞真宗《八素真经》的底子。
洞真宗建宗于三十五万年纪,也就是上一次大浩劫后万灵新生之际,与另外七大宗门的建立时间几乎一致。
洞真宗建宗祖师曾言“通玄达妙,其统有三,一为洞神、二为洞玄、三为洞真”。
三洞上下,玄义相通。洞神者,召制鬼神,其功不测,故得名神。洞玄者,生天立地,功用不滞,故得名玄。洞真者,灵秘不杂,故得名真。此三法皆能通凡入圣。
此宗经文要义繁多,皆以三洞为基,分为本文类、神符类、玉诀类、灵图类、谱录类、戒律类......等等共十二类。门下弟子大多修行宗门经典《八素真经》作为心经引气入道,此后可凭天赋与资质另择玉诀或秘术作为辅助提升。
洞真宗不以剑诀为长,但因其历史悠远、底蕴深厚,剑法传承仍有自己独特强大的一面。孙经年与李有为都是筑基圆满,无意间曾言骨龄皆在五十上下,剑骨皆已凝铸两成,按照这样的速度有望在金丹中期完全凝成。
五十筑基圆满,金丹中期凝剑骨,这样的修炼速度放在下域已属难得,唯有大宗族高天赋后代能够做到。是以当日,两人听到摇光叫破拂衣已凝三成剑骨,心中皆有一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的感叹。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在外寻找海图、打听怒海域风向与海啸的规律,当拂衣一战夺魁的消息传到耳中时,两人心中少了感叹惊讶,只有一种“还好及时拉到队伍一起同行”的幸运。
心性好的大宗弟子往往能有一种足够的底气,去客观理性地看待实力高于自己、天赋高于自己的人。不过宗门弟子人数多,心胸狭隘之辈也不是没有,只是相对来说要少于大型家族以及中小门派等势力。
不过这样的情况会随着灵气稀薄产生变化,在灵气衰败到一定地步时,天资纵横之人往往会遭到大量同辈的嫉恨,因为他们无需太多资源堆砌、无需耗费太多时间即可顺利进阶,获得更悠长的寿元,领略更高处的风光。
到那时,就连八大宗门里都会有弟子之间互相暗算倾轧,同门情谊不再像从前那般单纯友好了。
拂衣脑中快速闪过这些有关前世的记忆,心中有一丝烦闷,不过很快又在孙经年热情欢乐的调侃中恢复了平静。
“我刚听到这事还和师弟说,幸好和你们早一步认识,否则要和筑基第一剑套近乎可就难多啦!”
“让道友见笑了。”
拂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厉害,但每回听到别人这样称呼都有些羞涩,唉,没办法,谁让她是个聚集美貌与实力与谦虚于一身的人呢?
四人寒暄了几句,李有为就提出先上灵舟边走边谈有关秘境之事,以防止岛屿上人多耳杂,被人听到秘境一事还不算什么,他们师兄弟二人最担心的就是有好事者追究他们的消息来源。
要是被人知晓他们手中有一枚指引怒海域秘境的玉简,难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事情一旦传了出去,说不定连元婴修士都会前来抢夺。
上舟后,李有为启动了灵舟内部的重重阵法,拂衣与纪离微一瞧,二阶超品大型灵舟配备四阶防御阵,只有大宗族子弟才会有如此严密的防护。
在二阶法器上刻制四阶阵法不是普通手段,须得元婴修士小心操作、精心炼制,否则一不小心就会炸炉,根本无法成型。拂衣二人倒也没有就此多问一句,修士最忌交浅言深,何况对方不曾主动提及的事,她们又何必主动挑明。
李有为见她们没有问及灵舟与阵法,颇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主动提出先行操纵灵舟,孙经年就与两人说起了此行的具体情况。
“我们从这里直接飞至半圆岛,从那里搭乘传送阵直奔蓝林岛,再转乘三次即可抵达东边最后一座住人岛屿。自那座小岛再往东去,就是海兽频出的危险海域,荒岛与荒岛之间相隔较远,而且没有传送阵可乘,所以到时候就得靠我们御舟了。”
拂衣对轮流御舟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有些担心海上的天气,以及所谓的“危险海域”究竟有多危险。问出这两个问题后,孙经年也如实给出了最近探听到的讯息。
“东海海域内聚集的几个兽族,在怒海域妖兽中都算是灵智偏低,它们进阶缓慢,整体实力并不算高,据说整个东海海域都找不出一名元婴妖修。之所以说危险是因为它们数量多,偶尔喜欢钻出海面觅食,若在海上相遇,毕竟是它们的主场,所以需得警惕一些。”
拂衣听后点了点头,暗道这危险还算是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还有天气,”孙经年说到此忍不住一叹,“我们师兄弟没进一家店铺,都会与管事闲聊几句风暴海啸,所有修士都道,这两样并非人力可预测,顶多是来临前几天有些预兆,可我们在海上飘着,有预兆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脚防备。”
孙经年的意思很明显,出海遇上风暴海啸的风险全看天意,这就比遇上海兽要危险得多,他们耗尽灵力、砸上全部身家还是能与高阶海兽一战,至少保住性命不成问题。可是风暴海啸这种狂暴的自然力量,就不是他们小小筑基期能够抵御的了。
尽管如此,四人都没有要退缩之意,迎着风险向前才是修士的常态,担忧归担忧,机缘还是不能错过。
第336章 虚实
灵舟的速度快过世间大部分二阶飞行法器,短短两日功夫,四人就从月光岛来到了半圆岛上,在海滩上收起灵舟直奔传送广场,脚步不停地来到蓝林岛中。
这两座岛屿都是低阶修士聚集之地,孙经年与李有为专门打听过,选择的自是人少不起眼的路线。穿过蓝林岛上一片宝蓝色密林,四人又在朝着东方的海滩上祭出灵舟开始了航行。
灵舟通体莹白,微微透明,内部流转着五色灵光,既可以漂在海面上疾速航行,也可以升入高空持续飞行。为了节省灵力,四人决定在风平浪静时一律当作灵船使用,借助海洋的力量推动,哪怕减少灵力灵石的注入也不会减缓速度。
“记载称那处秘境为浮梦秘境,适合筑基金丹修士入内,不过玉简距今已有很长的年头,秘境内部有没有变化、变化多大,却是未知。玉简主要记载秘境开启与排斥的时间,并未写清里面地形与资源,总之一切都得靠我们自己探寻。”
孙经年一边操纵灵舟一边与拂衣、纪离微说着有关秘境的讯息。
“我们暗中在怒海域搜寻了一些曾经出现过的秘境,倒是找到一些关于浮梦秘境的只言片语。现如今流传的玉简中,皆道是浮梦秘境根本就是一个幻象,是海市蜃楼的一种,不是真正的秘境。”
海市蜃楼是海洋特有的奇观幻象,这种幻象会根据海域下方的地势与当时星象分布变幻品阶,品阶过高的海市蜃楼甚至能够让元婴圆满真神思紊乱,最终陷入魔障不得安宁,轻则境界跌落,重则身陨道消。
拂衣是前世看到过相关记载,而纪离微在怒海域游历已久,多多少少听闻过此事。两人听到孙经年的话皆有些疑惑。
“这么多记载都道是海市蜃楼,二位道友当真确定那是真正的秘境?”
拂衣不是故意要跟他们抬杠,而是一开始以为浮梦秘境是不为人知的地方,所以才没有修士前去历练,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隐秘之地,那这么久不曾被人探寻过,会不会说明去的人证实了那里是海市蜃楼?
孙经年闻言咧嘴一笑,语气笃定地道:“二位道友尽管放心,怒海域的修士之所以认为秘境是假,幻象是真,都是因为他们找不到进入的正确方法。”
师兄弟二人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们后来又仔细研究了古玉简上的只言片语,试图确定这秘境究竟值不值得一探。“记载上有一句话,让我们有了八九成把握,至于进入的方法暂且是我们猜测,二位道友不如也一起想想我们猜测得对不对。”
孙经年话虽这样说,但神情明显是确定的,只不过是为让拂衣与纪离微自行打消疑虑,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两人身上。
“道友请讲。”拂衣开始好奇起来,她还从来没听过这般稀奇的秘境,想想这岂不又是一种“有缘者得入”么。
“古玉简道,‘浮生如梦,醉者自醉,醒者自醒’。怒海域生灵认定那是一场幻象,沉醉在所谓的‘事实’中,何尝不是一场醉?而我们一开始就抱着求证的心态去分析,去探索,而不是一味认定那是秘境或幻象,这会不会便是‘醒’?”
拂衣听后觉得有些道理,醉与醒、虚与实,有时候是没有太大界限的。看待同一件事,每个人的沉醉与清醒程度都不一样,那么虚幻与真实的程度亦会随之变化。
往大了说,大道三千各有其飞升之路,然而对于正道修士而言,邪魔修士便是一种“沉醉于虚妄”中的存在。可是十二万年来,世间也不是没有邪魔修士飞升的事迹流传,那邪魔一道究竟还算不算虚妄?
说到底,世间万事万物都是虚,亦都是实,端看生灵本心如何抉择罢了。
拂衣暗道大宗门的弟子确实不一样,前世筑基期的她,以及现在的纪离微,都对这些虚虚实实的东西一无所知,甚至从来没有生出应该这样思考的打算来。
要不是她曾到过更高的境界,恐怕也会听得半知半解,时而皱眉时而一副了悟的神情,就如现在的纪离微一样。
“二位道友心境高远,佩服佩服。”拂衣不是虚假奉承,而是真心服了这些饱读群经的修士,她自认看过的玉简也不少,可惜的是,世间更多的经典还是藏在八大宗门内。
无相山脉倒是藏有不少玉简,不过她进不去地下三层,只能翻翻筑基期适合的内容,瞧着并无太多新鲜。
“道友过奖了。”孙经年嘿嘿笑着自谦了几句,接着才道,“两位道友可有别的什么猜测?在抵达前我们尽量多做一些打算,预想的情况越多,到时候面对起来便越容易。”
纪离微摆摆手,尴尬地笑道:“唉,我还没想明白面对这虚虚实实,究竟该抱着怎样的心境,确实没有更多的想法了。”
拂衣沉默了片刻,清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开了口。
“无实云虚,反真云妄,然而这浮梦秘境既无实又反真,按理说确实该如坊间流传般为‘虚妄’才对。但古玉简中的说法却又恰好相反,就像世间许多难以界定的事物一样,算是无虚无实的异状。所以我们是不是先要寻得一处参照,一种确定为‘实’的参照,才不至于在虚实中迷了心智。”
拂衣不紧不慢地说完,顿了顿又道:“二位想来已有寻找入口的办法,但据我所知,海市蜃楼景观极其浩大,若不寻得一处参照,在寻找入口的时期也有可能迷失心智。”
孙经年闻言双眼一亮,嗓门儿都不自觉地放大了许多。
“哎呀,拂道友不仅实力过人,脑子也比我等好用啊!我和师弟结合古玉简以及坊间有关海市蜃楼的传言,想了许久也只想到待秘境开启时,借助海下地势与星象来确定入口方位,却没想过在演算方位时如何保证不入魔障。”
在那样的情况下,越是急切地想得到什么,越是容易陷入幻象中无法自拔,到时候真正的秘境入口找不到,反倒容易拿自己去印证“海市蜃楼”一说。
拂衣想了想,又再建议道:“既然要以地势、星象为基础演算,那防止我们迷失的实物参照,或许也可以是这两处。”
(下章要晚点,还没码出来。)
第337章 海面生变
修仙域中有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幻象,譬如人力布阵所导致的幻境阵法,譬如因天然地势形成的幻象,还有各类瘴气毒气或带有迷神之效的灵果灵植,都能导致生灵思绪出现差错产生幻觉,海市蜃楼不过是这其中的一种。
无论遇上哪一种幻象,只要能保持本心,让头脑始终清醒,再找到一处确定为真实的东西为参考,陷入幻象的概率就会大幅度减小。
不过这并不代表绝对的安全,只是相对于什么都不做要好很多,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在于生灵本身,灵智低、心智不坚定的生灵就算找再多的参照物都没用。
他们四个怎么看都不属于灵智低心智不坚之人,所以只要找对了参照物,再燃起几柱宁神香,就绝对不会被幻想所迷惑。
据记载,海市蜃楼往往出现在海天一线之处,每个人看到的景象或许都不一样,无论怎么朝着那个方向前行,它都永远位于更远的海天一线处。
若是心中极度渴望找到秘境,那浮梦秘境所显现的海市蜃楼就会呈出秘境宝光的状态,让寻找的修士一路朝着危险的深海前行,连身边的海兽以及风暴海啸都会忽视。
常年以来因此陨落或重伤的修士不少,正因为如此,怒海域坊间玉简才会明文记载,浮梦秘境就是一个虚妄幻象,不值得生灵冒着风险前去寻找。
“海底地势在数百年之内都难有变化,星象虽多变,但我们也无需抓住每一粒星辰,只需要借助几颗几近永恒的星即可保证安全。”
拂衣的建议听上去容易,其实操作起来也有很大困难,无论海底还是天空,都远远超出了他们四人的神识范围,想要借助地势与星象之力着实不易。
纪离微想了许久都没想到究竟该怎么办,愁眉苦脸地询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与这两处产生关联?”
孙经年听到她的疑问也有些懵了,刚刚只为有了办法而高兴,却没想这办法实施起来并不比找秘境容易啊。“拂道友可有妙计?我脑子反正不够用了。”
坐在灵舟后方警戒海下的李有为转过头看向三人,不大确定地问道:“拂道友认为借助阵法之力可有用?”
拂衣回头冲他咧嘴一笑,点点头道:“李道友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知道一种阵法能够借助地势与星辰之力,只不过是九宫八卦七星结合,我们布置的时候需要费些力气。”
九宫八卦阵是炼气筑基期最常用的阵法,借助的是微弱的星宫之力以及地貌之力。
星宫与山石海洋气势磅礴浩大,引导起来较为容易,无需耗费太大心力;而七星阵法需要精准借助天枢、天璇、天玑、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对修士的识海灵力都有极高的要求。
组合阵法的难度又远高于普通阵法,一般来说,只有进入金丹期才能够布置出九宫八卦七星阵。但拂衣想到孙、李二人的实力与天赋都非常人所及,距离金丹也只有一步之遥,到时候加上她与纪离微辅助,应该不成问题。
“此阵名为潜海摘星,本是防御聚灵阵法,可引海洋与星辰之力辅助修炼,但我们也可用来借力连接海底与星辰。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我们就不会轻易迷失在幻境中。”
浮生如梦,醉者自醉,醒者自醒,寻找秘境如是,修途亦如是。
四人轮番御舟航行,时而交流修炼心得,时而沉默着半入定修炼,遇上顺风顺流无需过多操纵方向时,孙有为就会取出生死棋来解解闷。
有时候大家都未修炼,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阵法屏障外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从朝阳初升到艳阳高照,再从黄昏日落到夜幕降临,海无时不刻不在变化着,每一个浪花卷过去就不再归来。
拂衣脑海中总是不断浮现着醒者自醒四个字,作为未能彻底脱俗的修士,她亦有迷茫和困惑,甚至走得越远,看得越多,这迷茫与困惑就越大。
少年时,只不过会为一些琐事所烦忧,资源不足或是修炼进展缓慢,再难一些也不过是灵石不够花罢了。越到后来就会发现,原来除了资源与修为,还有领悟天地自然、提升心境等种种艰辛,更难的是如今天地自然开始恶化,接下来的局面才更让人担忧。
按说活了两世的拂衣,见识不算少,目光不短浅,心境够稳固,思维也足够清晰,重来一回应该轻松得如同平地奔跑般丝毫不费力才是。然而近年来知晓的隐秘逐渐增加,让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难怪宗主不将藏宝阁地下二层以下开放,对于宗门几个弟子来说,资源灵石不会扰乱心绪,只有那些过于沉重的玉简内容才会影响到他们。
拂衣自认为是个很会宽慰自己的人,死都死过一回了,难道还活不好第二回?只是大浩劫在前,世间还有个万象蛰伏着,随时准备冲出来搞事,而她如今的实力与身份根本不足以惊动任何一方,也无法说服任何大型势力为根本没发生的事做准备。
如此一来,心境就不复从前稳定,只是凭借着前世准化神的经验被她强行积压在心底,从未扰乱过她前行的脚步。今日听到这醒者自醒一说,拂衣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何不将迷茫与困惑想作一次虚妄幻象,只要脚踏实地,只要找准了参照,那就不会在这场幻象中迷失自己。
同门与亲人好友是她的参照,更高的境界与更强大的实力也是她的参照,只要将这些牢记于心,心中那股坚定的力量就永远不会消失。
前路漫漫,或许解决了大浩劫还会有新的困境,若将这些困境全都看作“机缘”,看作修道途中的一场场考验,心中的沉重似乎一下就减轻了不少。
她喜欢探险,喜欢从机缘中获得巨大收获,过程缓慢一些也无妨,反正她多的是时间与耐心。
拂衣再看这漫无边际的天与海,心境都开阔了许多,暗蓝色的天幕中一条星河横跨了整个怒海域,璀璨群星闪闪烁烁,仿佛在与她诉说着远古时期的秘事。
“不好......”
正在御舟的纪离微忽然低呼出声,发呆的三人立刻站起身来警惕着前方,他们同时感觉到了前方的变化,海面好像被什么揭起来了一般,缓缓向上掀起,他们的灵舟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很快就会被掀翻过去。
第338章 海下气息
根据在怒海域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海啸与风暴不会说来就来,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前方海面在数息前都算得上平静,推动着灵舟向前的浪也不算大,若有风暴,海面应是极其反常的平静,风向也会有所变化才是。
短短数息之间,深蓝近黑色的海面忽然从远处向上掀开,就像被什么力量从下方挑了起来,如同一张巨大沉重的棉被,试图将几只小小蝼蚁卷入其中。
海洋之所以令人生畏,不仅仅是因为它狂暴时的力量,还因为它深不可测、浩大无垠,而无法探知的地方便是神秘未知的,神秘未知总是让高灵智生灵恐惧。
谁都不知道海洋深处有些什么见所未见的奇怪生灵,谁也不知道海水的边缘在哪里,会不会航行到某处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永远停留在蓝盈盈的水面上,不知该去向何方。
此时,面对这巨大的、似乎拥有独特生命力的海洋忽然卷了过来,三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不同于高阶修士的威压,这是一种自然在怒吼的力量,让人背脊一阵阵发凉。
纪离微在察觉到不对劲并喊出声的瞬间,就已开始试图御舟升空,看看能否逃过巨浪的席卷,冲上前去的三人齐心协力,神识与灵力都发挥到了极致,然而海洋好像一个怒气冲冲的饿兽,咆哮着、奔腾着朝远方冲来,不把他们吞吃入腹都不肯罢休。
“师弟,灵舟不受控啊!怎么办!”孙经年神情还算冷静,语气中难免带着焦急,由于风声太大,轰隆隆的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吼得声嘶力竭都只传出了微弱的声音。
“放置极......启......玄.....大阵......”李有为的声音本就不大,哪怕靠吼都有些断断续续,被风声一吹,只留下零星几个字,好在孙经年听到后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极品灵石,晶莹剔透的灵石中充满了纯粹而浓郁的灵气,没入灵舟内部的小小凹槽之后,一道温和而强大的力量瞬间将灵舟包裹起来,风声好似被什么切断了一般,骤然消失了。
摇摇欲坠的灵舟终是稳稳悬浮在海面半丈之上,迎着狂风与即将卷来的巨浪,缓缓朝着高空飞去。
“这是我们宗门的玄真大阵,二位道友放心,阵法是元婴长辈所设,应该不会被......”孙经年刚松一口气,试图给拂衣与纪离微吃一粒定心丸,结果话还没说完,前方巨浪忽然加速朝这边袭来。
狂暴的力量将近处海面先一步卷起,好像是在为后方巨浪造势,先要给他们一个苦头尝尝。灵舟上的四阶玄真大阵也动摇起来,毕竟只是二阶飞行法器,阵法之力能维持一时都算是炼器者造诣高,想要一直保持下去是不可能的事。
灵舟再一次剧烈摇晃起来,有时候倾斜的幅度太大,四人必须要靠神识与灵力才能抓稳不被掀飞,阵法的力量越来越弱,风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偶有水灵气形成的漩涡与四人擦身而过,连躲避都极其困难。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要是高阶海兽,怎么连威压都没有?”拂衣抓住灵舟左边的围栏,整个人几乎趴在地面,由于灵舟正在向后仰倒,她的双脚都已悬挂在空中。
排除了风暴,又不像是海兽,四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拂衣与纪离微都想到过沙雾,可是转念一想沙雾历来厌恶水灵,也没有这么大能力引动海洋生怒。
“你们有没有察觉到水下有一股奇怪的木灵气?”
李有为一直位于舟尾,灵舟甩来甩去,他也没能成功来到前方。见灵舟再次停滞于半空死活升不上去,他干脆将神识探入了海底,迎着一阵狂暴风浪,识海被震得发昏发沉,终是在水下两丈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拂衣闻言立刻探出神识钻入海底,第一次尝试时,神识刚出灵舟阵法就被无形的压力摧毁,让她识海闷闷作痛。好在心中有了数,第二次她全神贯注,让探出去的神识不再直愣愣地往下沉,而是尽全力灵活地避开灵气漩涡及风浪,如此总算是成功钻入了海底深处。
其实一触及到海水下方一寸,拂衣就已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心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神识就已探得更远更深,随之而来的浓郁气息更加印证了她的第一反应。
是青龙一族的气息。
拂衣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撞上与青龙相关的事,龙属木,主生机,与海洋与水灵气根本扯不上关系才对。要说这里钻出来一只执明,她至少还能想得通,也自认倒霉,可是海底下方向外散出的竟然是龙息。
龙族到底有没有活着的后裔都是个谜,拂衣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东青殿,以及万象曾经说过的上古造神往事。她记得很清楚,万象曾道青龙是大浩劫前第一支覆灭的族群,但后来又道青龙“至今都没缓过气来”,这一说显然与“覆灭”二字矛盾。
既是死光了,当然不可能“缓过气来”,可他当时的语气神态,分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青龙一族肯定没有彻底覆灭,拂衣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一个接一个连接起来,逐渐形成了一副小小的、完整饿拼图。
在缚龙域宝瓶村下的东青殿秘境,她在晶石台中看到过一副幻象,那是一片深青色的海,无边无际,大得让她心生敬畏。当时的她还不知道东青殿与龙族的关系,只是猜测东青殿主体或许曾位于某片海域,她所看到的青色深海,应该正是大殿的记忆。
在困龙渊秘境,东青殿吸入了戾霄手下的肉身与魂魄后,显现出一道速度奇快的模糊青影,如今结合万象幸灾乐祸的神情来看,青影很有可能就是被困在东青殿内的龙。
拂衣想不出龙族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形态活着,一共又有几条,只知道情况应该很艰难,否则也不会剥离魂魄转世。
一道强大的力量将她神识弹回,脑中似有一口大钟被敲响,嗡的一生,震得她双耳淌下两股浊血来。
海底深处似有什么欲要冲天而起,海水都染上了怒气,一道接一道的水柱飞向高空又狠狠坠下,那道席卷而来的巨浪眼看就要拍到灵舟上。
然而就在浪头袭至灵舟前十丈时,气流、水柱、风暴、灵气漩涡,全都泄气了一般飞速衰弱下去。灵舟摇晃了几下,很快就在空中挺稳,浪花不断拍回海面,带起哗啦啦一阵响。
四人警惕地升上高空向前飞行了许久,然而刚刚的危险像是从来没发生过,待他们驶出一段距离又再停驻下来往后看时,海面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第339章 异光
在高空中停了许久,四人见刚刚那片海域再未出现巨浪,这才一致决定返回去看看。海浪与风向都已恢复如初,来到之前停留过的海面上方,只见海水偶尔翻起朵朵浪花,整片海域都安宁得如同一场美梦。
若不是亲眼看到巨浪从前往后掀来,差点就要将灵舟掀飞,若不是神识在海底感应到了青龙一族的生机,拂衣都有些怀疑刚刚的危险是不是当真发生过了。
“拂道友,照你看海下气息是什么?”李有为不是故意为难拂衣,而是认定了拂衣游历天下见多识广,或许比他们只读玉简的宗门弟子了解更多。
拂衣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不过也没有以确定的语气说出口,只含含糊糊地道:“好像与龙族气息相仿,不过海洋之深,我等无法潜入下方探索,是以也无法确定。”
“龙族?就是玉简上记载的青龙一族?七大妖祖那个龙?”孙经年当时竭尽全力御舟上行,没来得及探出神识到海下观察,听到拂衣的话只觉玄乎得很。“据说龙族都已经死光了啊,十二万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
李有为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凝重,一时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倒是纪离微,几乎没有丝毫怀疑,听到拂衣的话就一脸惊讶,眼睛瞪得溜圆,语带向往地到:“龙族啊,他们可喜欢藏宝了,要是能去海下探一探就好了。”
拂衣这会儿却是不认为海下一定就有青龙,若世间还有龙存活,那也该是被困在东青殿中,刚刚那一阵古怪海怒来得迅猛去得更快速,更像是想要脱困的青龙闹出来的短暂动静,很快就被东青殿里的束缚给拉回去了。
活下来的青龙已不知是什么境界,想要挣扎脱困,闹出来的动静不会这样小,虽说对他们几人来说,刚刚已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但青龙若就在这片海域下方闹事,怕是连逃命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他们。
一开始他们都不曾感觉到高阶威压,更没有在海水上方察觉到一丝青龙气息,这就说明青龙本尊或许还在更远的地方。东青殿一贯都出现在秘境中,那么这只挣扎的青龙很有可能也位于不同的秘境空间。
若是在秘境,风暴来临前没有任何预兆实属正常,没有威压与气息散入海域也就说得通了。拂衣没有将这些关乎隐秘的分析告诉三人,只是看向孙、李二人道:“浮梦秘境会不会与青龙一族有关?我们走了这么久,应该距离秘境不远了吧。”
孙经年还是不太相信青龙一说,不过出于礼数,他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点点头答道:“经过上一个荒岛就算是驶入秘境显现的范围,只要在这片海域,就能看到海市蜃楼的出现,到时候我们再演算方位、设置阵法与天地连接。”
听到这话,拂衣更加确信了心中猜测,浮梦秘境中很可能有一座东青殿。
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探出神识在水下扫视了一圈,没有再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龙息更是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见留在此处得不到什么收获,四人决定继续向东前行,按照古玉简记载来算,浮梦秘境应该很快就会开启了。
继续东行了三天,四人除了轮番控舟、警戒,其余时间都在为潜海摘星阵做准备。想要成功布下潜海摘星阵,首先需要一百九十九座阵基,最好是三阶超品阵旗或适合布阵的宝物,上品灵石也是极佳选择,不过布阵之后,灵石也就废了,实在是奢侈浪费。
四人身家合起来已是十分富裕,却也拿不出一百九十九枚三阶阵旗、法宝,于是只能忍痛凑上品灵石。
拂衣最穷,拢共只有二十枚上品,尽数取出后惊掉了三人下巴,孙经年连连摆手,一脸怜悯地道:“拂道友出十枚即可,留十枚在身上以防万一吧。”
纪离微也没想到拂衣的上品灵石会这样少,这身家与实力简直不匹配啊,她身上有六十八枚上品灵石,本想只取出四十枚,但见拂衣这么可怜,一咬牙取出六十枚就当为拂衣凑数了。
孙、李二人补上了空缺的一百一十九枚,凑够了阵基之后,孙经年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拂道友,以你的实力赚灵石简直轻而易举,按理说不该......咳,不该这么窘迫。”
拂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都不敢说比起上辈子的贫困,这辈子已经显得很富裕了,怎么说都还有一百枚极品灵石呢。不过也可能是穷惯了,太容易满足,最近赚灵石的心好像都没有那么强烈了。
“嘿嘿嘿,实在是不好意思,待会儿秘境所得,我愿少分三成。”拂衣确实是真心不想占便宜,按照组队探险惯例,付出少的修士就该少得,做人应当自觉一些才好。
谁知不仅纪离微想要反对,孙、李二人都连连摆手拒绝。
孙经年又是一副笑嘻嘻的神情,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道友还拿出了我等见所未见的阵法,潜海摘星阵一看就不普通,我们学下了也算是收获嘛。”
纪离微跟着也道:“就是就是,反正进入秘境后还不一定在一处呢,若是分开了,所见即所得就是了。”
拂衣想到东青殿所在的秘境,确实都会在入口处将人分开,于是也不再为此纠结,反正她最想要的还是晶石台里的东西,秘境中的资源对她来说没有太大吸引力,顺手捡多少是多少吧。
在灵舟上演练了几次潜海摘星阵,不知不觉又是三天过去,在这天太阳西沉时,东边海天一线处终于显露出第一道异光,四人注目观察了半柱香,就见异光一缕缕散开,与内陆秘境现世的情形一模一样。
拂衣速速取出最后十六支宁神香,绕着灵舟摆上一圈后点燃,她祭出菩提珠的时候,另外三人也已拿出了宁神静心之物。
纪离微戴上了一串透明手钏,看样子应是二阶超品明魂石精华所炼制,孙、李二人取出的是弟子令牌,上面刻有洞真二字,见拂衣与纪离微没有多问,两人也没有主动开口多说什么,反正刚刚的“玄真大阵”已经暴露了身份,这会儿也懒得再掩饰了。
第340章 四道门
宁神香与宁神之物生效的瞬间,奇异的事发生了。
海天一线处的秘境宝光突兀地生变,从绚烂无比的七彩光芒变成了一片朦胧带雾的青光,位置似乎也有偏移,目力所见,至少不再是缥缈虚无、好像永远都到不了的极远处。
为了不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幻象,四人决定先停下来布阵,待阵法成功聚起海底山石与天空星辰的力量,再驱使灵舟继续向前行。
潜海摘星阵最适合布置在空旷的岛屿上,若是实力足够,布置出来的大阵足以防护整个岛屿,让生灵能够安安稳稳在内修炼。拂衣考虑到灵舟的承受能力,还是稍加改动了布阵方式,至少不能将上品灵石迈入灵舟内部,那样只会毁掉舟中原有的阵法。
这座阵法与舟身完全是一体的灵舟,无法再承受任何一点改动,四阶玄真大阵再加上一些别的阵法,已经到达了二阶法器能够承受的极限。
拂衣将阵法方位与原理一条条解释清楚后,李有为立刻会意,将灵舟放大到五丈长两丈宽,足以摆放上品灵石做阵基。
四人站在灵舟中心靠前处,既方便操纵方向,也方便阵法保护。一颗颗上品灵石在半空中闪烁着晶莹的光,环绕在他们身周,听话地一一落入准确的方位。
一开始灵石落到甲板上,还只有散发着柔和的灵光,待阵法布置近半,每一颗灵石落地都有轻微的嗡鸣声响。这是阵法在成型的征兆,随着嗡鸣声越来越稳定,四人也渐渐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力量。
“我好像是被海水包裹住,被星光笼罩住,可是又不同于溺水和在露天之下,现在似乎特别有安全感。”纪离微有些惊喜,原来引动天地之力保护自己,与天地中的自然力量产生联系,竟然会是如此奇妙的感觉。
孙、李二人虽未说话,心中却也是惊奇不已,拂衣感觉到阵法生效同样心生欣喜,只是随着布阵进入关键时刻,神识与灵力都有些不支,让她无法再开口说话。
四人都沉默着,尽全力完成分到自己头上的任务,将越来越难以安置的灵石狠狠压制住,放到应该摆放的位置上去。
天地中的自然力量不会任由生灵驱使,想要借力,就要拿出能够征服这力量的实力。
九宫八卦阵的部分还算轻松,到后来,更多的操作都是为了引七星之力,哪怕此刻繁星高挂,七星明亮摧残,近得仿佛伸手可摘,但遥远的距离还是让这场借力十分困难。
每一次按动灵石,都要耗费近乎一成的灵力,识海的压力更不必说,就像是遥远天际的星辰不满低阶蝼蚁,故意在远方散发出威压震慑一般,让四人脑海一阵昏沉。
好在有宁神之物助他们保持清醒,自然之力的反抗也没能阻止阵法成形,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最后四颗灵石终于紧紧贴合在灵舟之上,嗡嗡两道阵吟响起,无形无质的天地之力终于交织成一片严密屏障。
“终于......成了......呼——”孙经年几乎是砸向地面,砰的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地再不愿起来。
在他之后,拂衣也趴在地上不想动,只闭上眼沉默着吸收灵气恢复,磅礴的水灵气伴随着星光之力,颇有一种遨游在星海深处漂浮的舒适感。
李有为与纪离微还算注意形象,各自靠着围栏坐下,服下一粒丹药后进入了炼化恢复中。
这一场修整就耗去了一夜一日,直到第二天傍晚,夕阳再一次西沉时,四人才一个接着一个睁开双眼观察灵舟外的景象。
海上风浪依然正常,偶有大一些的浪花翻起,也不过是让灵舟颠簸片刻,瞧不出有风暴海啸来临的征兆。举目四望,没有岛屿,没有生灵,唯有他们这一艘灵舟漂浮着,被无边际的海域显得尤其渺小。
东边,青色光芒已经完全变作了雾气,模模糊糊可见一座大殿,看不出具体形状,只给人一种奇异的凄凉感。
四人心神已定,不必再担忧陷入幻象,看到的自然是浮梦秘境显露出来的真实状态。拂衣想到东青殿晶石台的致幻之效,再看到那一片片青色雾气,更加笃定此行必能进入东青殿一探。
“有潜海摘星阵相助,演算方位都容易了不少。”孙经年和师弟李有为同时在心中演算,两人得出的结论大致相同,秘境入口应在青雾大殿的西南方,细节处有些微偏差却也不碍事,他们只需催动灵舟前往大殿西南侧即可。
即将抵达目的地,四人都有些激动,催动灵舟在海面上疾速航行,在身后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波纹。天空与海洋如两张没有边际的黑色薄纸,一上一下将他们笼罩在内,任由他们在里面自由地穿梭。
青雾与大殿固然不似海市蜃楼那般,永远位于抵达不了的远方,随着他们加速前行,大殿很快显露出全貌,那是一座由完全透明的巨大晶石打造成的穹顶宫殿,在青色雾气中散放出幽幽光芒。
这与拂衣曾经见过的东青殿有九成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座大殿的圆柱共有九百九十九根之多,分布极为规律,显然是某种古老的阵法。
待灵舟再靠近时,反而难以看清大殿的全貌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令人称奇的细节,譬如整个大殿没有一丝连接痕迹,像是由一整块晶石凿刻而成;又譬如晶石明明是透明的,却始终泛着一层浅浅的青色灵光。
还有这别致的造型,奇异的圆柱分布,不管怎么看都非当今之物。
“我演算出来的入口好像就在这里,”孙经年惊讶地看向前方大殿,指着一道设有屏障的拱门道,“好像应该从这里进去。”
李有为闻言指向另一边,那里也有一道带着屏障的拱门。“我算出来的位置在那里。”
除了这两道门之外,大殿西南侧还另有两道门,看上去一模一样,连屏障中闪烁着的光芒都近乎一致。门与门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远,由于演算本就只能算出大概方位,所以四道门都有可能入口。
“我看不如一人一道,接下来就看各自的气运了。”孙经年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机缘这种事强求不得,进去后是个什么状况,全看各人缘法了。
第341章 浮梦秘境
这座透明大殿并非秘境本身,这一点四人都很清楚。大殿只是秘境空间在三千域空间的投影,让有缘者通过这自然形成的连接通道,进入真正的秘境空间。
每一个秘境入口都有传送的力量,秘境主动生成通道,被修士中的某些势力发现后,又会设下阵法稳固通道,以便后辈安全进出。
四人面前这座高耸入云端的巨大拱门,没有一丝人力布阵的痕迹,上面覆盖的屏障也不知是由什么凝聚而成,毕竟晶石是透明且平滑的,没有阵纹符文,而九百九十九根巨大圆柱成阵似乎与拱门无关。
拂衣曾在困龙渊秘境的东青殿顺利穿行过屏障,知道这东西只隔绝“无缘之人”,只要不被晶石产生的幻象迷惑,屏障本身其实毫无危险。
她对孙经年的建议没什么意见,有这屏障在,就算四人都进同一道拱门也不一定都能入内,再者此处传送方式未明,进同一道门也不一定会传送到同一处。
殿门是通往浮梦秘境,而不是直接通往东青殿,若是无缘,等到自主排斥都不见得能瞧见东青殿的影子。而就算有缘见到了,大殿本体真实的屏障也不会让无缘者入内。
“大家都没意见?那我就先挑了啊!”孙经年站在舟头左右踱步,一手抄在胸前一手捏着下巴,纠结了一阵还是指着左边第一道拱门,“哎呀就它了。”
李有为对此抱着随缘的态度,于是让境界最低的纪离微先选,她无所谓地指了指第二门,随后看向拂衣。拂衣像是接力一般指向第三道门,最后一道自然落在了李有为头上。
选定后,孙经年让他们御舟后退一丈,自己驾着飞剑,缓慢地进入青雾缭绕的大殿范围,直到顺利靠近大殿拱门都没有任何异状,他才朝后方挥挥手喊道:“可以进来了,当真不是幻象!”
三人闻言齐齐动了,李有为收起灵舟,拂衣与纪离微各自驾着飞行法器驶入穹顶之下,谁都没有去主动触碰晶石。除了拂衣之外,对这里一无所知的三人也本能地感觉,晶石应该有些古怪,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触碰。
在即将进入屏障前,拂衣整理了一下思绪,用“灵觉”当作理由,提醒了三人几句。“我感觉这晶石或许有致幻之效,若进去后看到大殿实体,最好不要轻易进入。这里瞧着诡异,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邪门阵法,大家千万小心。”
从秘境投射出来的虚影就给他们极大压迫感,可以想见实体的威压该是何等强大,三人见拂衣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完全不觉她是危言耸听,心中的警惕加深了几分。
“好,师弟,二位道友,我就先行一步啦。”孙经年笑眯眯地转过身来,朝三人拱了拱手,催动飞剑刷一下没入了第一道拱门屏障中。
位于第四道们的李有为跟着行了一礼,第二个进入了拱门,纪离微与拂衣互相叮嘱了几句,同时催动飞行法器进了门。待四人的身影与气息消失时,青雾逐渐变得浓郁,将透明宫殿严严实实地遮住,再过了数十息,青雾也缓缓消失不见。
海面上风平浪静,没有宝光、幻象、大殿、海市蜃楼,没有任何异物出现过的痕迹,一个个浪花从远处打来,哗啦啦地落在海面上,打碎了东方日出洒在水中的光。
拂衣穿过那道屏障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条长长的、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通道,但这感觉只是空间通道带来的幻觉,实际上,她刚刚穿过屏障,人就已经踏入了浮梦秘境之中。
空间与空间之间的距离就是如此,明明隔着无法丈量的距离,却能凭借空间通道——如传送阵,在短短十余息之间来回穿梭。说是幻觉其实也不准确,因为拂衣确实穿过了极远的空间距离,此时她所在的秘境不属于三千域,而是另一个独立的空间。
她站在一片浅粉色的草原上,身周有毫无攻击性的二阶灵蝶飞舞,每一只都有半人大小,翅膀上方繁复的彩色花纹泛着灵光,一振翅就将草叶扇得哗哗作响。
“每一座东青殿都位于一处独立秘境,每个秘境中的资源还都不一样......”拂衣想到秘境的衍生条件,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秘境,都是依附东青殿内的生机与灵气衍化出来的,而不是一开始就存在。”
当初她有过两个猜测。
一是青龙一族在浩劫来临前,把东青殿移入到某个大型秘境保平安,结果大浩劫的冲击使得大型秘境分裂,散落在了各大修仙域附近,待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开启。
另一个猜测是,东青殿一直位于上古修仙域某处,不曾移动到秘境中,大浩劫将殿群分裂成数份后散落在空间夹层中,在漫长的岁月里,东青殿自行衍化出了不同的小秘境。
如今看来,第二种猜测更符合现实,因为从宝瓶村到困龙渊再到此处,每一个秘境都是完全不同的,资源与气息以及规则都不一样,不会是同根同源的一个整体。
一个秘境就算再大,也不会大到连各地的天道规则都不一样。
“如此看来,东青殿的坚固程度简直难以想象,连大浩劫都只能将它分裂而已,难怪青龙一族自己都逃不出来。也不知当年是谁出手在殿中设局,能利用大殿本身的力量束缚大殿的主人,这实力也强得可怕啊。”
拂衣掐算好秘境的方位,驾着沉雾朝东方缓缓飞去,一路上偶尔采集一些不曾见过的灵植,同时也将神识探入地底,只不过没有发现任何矿脉、灵脉的痕迹。
她还发现,浮梦秘境中的妖兽极少,几乎都是没什么攻击性的灵蝶、灵兔,而困龙渊秘境中的妖兽都较为暴躁,攻击性很强,至于宝瓶村秘境,她还没来得及四处溜达就崩塌了,只是印象中并无秘境兽乱,反倒是入内的妖兽与修士打得很是热闹。
“困龙渊东青殿分明要比宝瓶村东青殿危险......”
拂衣记得很清楚,当时被拖入东青殿的还有两个所谓的无缘者,一个任三,还有两个无妖盟修士,这三人从头到尾都不曾被大殿吸魂。而在困龙渊东青殿,戾霄属下不过是站在门口试图入内,就被大殿晶石给吸收了。
第342章 熟悉的味道
一想到与钟晚勾结暗算钟韵的任三,拂衣便想到了储物戒中的长离,那时候情况紧急,他将任三顺手装进了储物空间,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钟晚已被钟家责罚,如今已用不上任三这个证人,不管她是死是活,只要还在长离手上,就可以等到以后丢给钟家人解决。
拂衣很想与长离一起说说此事,将神识探入储物戒时,又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看样子思维还未恢复如常,于是也不好再强行打扰。
时间之力到底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拂衣很难凭想象出来,更无法切身体会,不会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耸鼻子,估计是不太好受。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拂衣继续向东飞行了一阵,忽然想到了一点,既然秘境是由东青殿衍生出来的,那么里面生灵的攻击性与心性肯定会受到大殿影响。
“这样说来,莫非东青殿还有个善恶之分?”
想到此拂衣觉得自己想法有些荒唐,大殿又不是活物,只能算个物体罢了,既是物体又怎么会有善恶之分。可这世间确实不乏荒唐之事,有时候看似荒谬不可能,往往就是真相。
再想到易邪与孟章二人作为青龙转世,也是一个通体冒邪气,一个纯净到毫无气息,或许青龙一族正好就有善与恶两面?再或许活下来的青龙恰好有两只,一个生性为恶,一个天性淳善。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拂衣都相信这里的东青殿危险程度应该不高,至少不会像困龙渊秘境那样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宝瓶村东青殿固然也想抽取魂魄,但一来只是晶石台具有迷幻之力,二来大殿对“无缘人”的攻击性明显较小。
浮梦秘境的妖兽如此温和,想来东青殿本身也会温和一些,只要她不主动进入晶石台幻象,不沉浸于其中,就不大可能被大殿吞噬。
飞过草原,拂衣进入了一片青白交加的低矮山脉,山中并无气息独特的灵植,她加快了飞行速度,顺便取出那枚像是话本故事的上古玉简重新看了一遍。
故事的一开始,便是绝美少年在深海中逃命,身后有九道灵光追随,气息十分可怕。那个故事原本就是倒着叙述,被追杀的少年正是青龙后裔,追杀他的九道灵光,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另外六大妖祖后裔与三大人祖后裔。
“这样看来很多事都说得通了,从宝瓶村秘境的深海幻象,到玉简中的深海追杀,再到浮梦秘境入口的所在正好是海上。这里的东青殿,很有可能是大殿最关键的部分。”
想到此,拂衣不由得加快了东行的速度,沿途遇到的可用资源少之又少,这里静谧得像是一片清修圣地,给人一种温和又包容的感觉。
这种感觉与易邪身上的气息截然相反,反倒与佛门净地有几分相似,想到被金阁寺带走的孟章,拂衣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孩子现下如何了,跟小邪出自同源,算起来还是近亲呢。”
她不愿多想易邪的未来会如何,反正她与师弟已经尽到了全力,在不拘束他的前提下持续不断地教导他从善,又让生来亲和力极高的小宗主与他亲密相伴,若这样还抑制不住天性中的恶,那也只能道一声“天意如此”了。
或许是缘分使然,或许是她入秘境的位置恰好不远,总之飞行了不到十个时辰,拂衣就在天际看到了熟悉的透明大殿。
庞大得有些狰狞的大殿果然如海面虚影一样,穹顶由九百九十九根圆柱支撑,东南西北四方各有四道拱门,每道门都有同样的屏障覆盖。
这座大殿是一个巨大整体,与宝瓶村秘境中的大殿相似,不像困龙渊秘境中的两处大殿,都是由许多个小殿组合而成的殿群。
若按照主殿最大的规则,那么这一处很显然就是整个东青殿的关键部分了。
“也不知道里面有几个晶石台,要是多来几个,这一趟可就划算了。”拂衣算了算每一次晶石台的收获,整体看来都算得上宝物。
一是宝瓶村秘境的万象碎片,虽说自己炸开了,但里面竟藏有一根上古玄鸟的羽毛,还被她给炼进了本命剑里,收获不可谓不大。二是困龙渊的上古玉简和紫光刀,玉简描述了青龙一族成神到被追杀的过程,紫光刀对钟韵本命刀的提升极大。
“等等......”拂衣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万象是玄鸟的本命道宝,紫光刀的来历显然也不俗,看上去很像是被抹掉了灵智与气息的刀魂,莫非也是某位妖祖或人族的武器?”
晶石台肯定不会藏些没用的东西,包括那枚玉简,对不知情的人来说像是个烂俗话本,写的是无名小辈走上人生巅峰又被追杀的故事,但对于稍微知情的人来说,就是一份可供参考分析的历史。
“要是这里的晶石台内也有上古武器就好了,小韵找到一个光刀,怎么也该给我一柄光剑吧!”拂衣砸吧砸吧嘴,脑中思绪已经开始放飞,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再加上一柄上古剑魂,啧啧啧,横扫金丹初期都不成问题啊。
当晶石殿越来越近,她才停止了脚踢金丹拳打筑基圆满的幻想,减缓了沉雾的速度并慢慢向下降去。大殿位于一片稀松树林中心,树木从枝干到叶片全都是浅浅的青色,应该是受到了大殿的影响,其中蕴含的生机极其浓郁。
“唉,生机这么浓也不结个果子出来让我尝尝,你说你们长得这么葱葱郁郁又有何用!”拂衣一边嘀咕着一边跳下地,在幽静清凉的林子中步行向前。
她选择的方向正朝着大殿南边四道门,走近后,果然有一种强大无比的威压扑面而来,比起海上投影还要让她窒息。
拂衣调转了一丝黑鱼气息,伴随着灵力在体内循环了一个小周天,这才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再往前时,也不会有刚刚那种阻隔感。
“还是原来的造型,还是熟悉的味道。”四道巨大拱门的上方果然书有东青殿三字,她小声嘀咕着,不再迟疑,取出菩提珠捏在手心一步跨上台阶,随意挑了左边第二道门穿了进去。
第343章 要什么给什么
穿透屏障的感觉就像陷入了某种柔软的晶冻中,拂衣毫无阻碍地进入殿内,看到的仍是熟悉的场景。平滑透明的地面,巨大的室内石柱,中间失去了雕像的晶石台,以及这空荡荡的寂寥,都与宝瓶村秘境中的大殿一致。
算上这里,拂衣一共去过四个东青殿,此处与宝瓶村是一类,困龙渊秘境的两处是一类。这其中的区别很是细微,是一种玄妙的感应,唯有在里面安全进出过的人能够体会到。
总体而言,这里与宝瓶村大殿给人一种苍茫悠远的荒凉感,令人心生敬畏,身在其中却又有种平和宁静的感觉。好像这大殿是个苍老慈悲的智者,将算计与筹谋摆在明面上,若你愿意主动投入幻象,那他便顺意接受。
而困龙渊两处东青殿,虽也具有苍茫悠远的气息,但更像是一个活了数十万年都改不了暴躁脾性的老人,暗戳戳地算计着年轻小辈的肉身与魂魄,粗暴地攻击靠近他的每一个生灵。
站在这里,拂衣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危险,灵觉告诉她只要不过分靠近晶石台,她就很安全。
不抱希望地在大殿中走了一圈,果然没有任何收获,透明的地板不知到底有多厚,目光与神识都穿不透,像是深深驻扎在地下生了根。石柱上、石台上、穹顶上,皆是平滑完整,无一处布有阵纹符文。
拂衣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建造这座大殿的龙族十分自傲,只凭这大殿就能震慑众生,不稀得在其中布下任何阵纹符文。返璞归真一向是修士追求的道,阵纹符文、经书法诀,都是人族将至简道蕴复杂化,方便自己理解罢了。
上古时期的龙族站在巅峰的巅峰,是七大妖祖中最强大的一支,他们族群中自然不缺悟得至简大道之辈,这大殿之所以能扛得过浩劫,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晶石特殊,还因为建造者融入了道蕴。
再一次靠近晶石台,拂衣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于初次面对。当时这大殿对她来说是未知,心中难免揣着不安与防备,如今找到了关窍,知晓该如何应对大殿中的幻象,就再没有任何值得紧张的事。
祭出一缕黑鱼气息后,拂衣再一次“遁入”熟悉的幻象中,只不过这一次,无边无际的青色深海几乎是虚像,由于她心智坚定,又有菩提珠辅助,此处温和的幻象根本迷惑不住她。
源源不断地朝石台中注入五成灵力,拂衣就在晶石台内部察觉到了一团模糊的光,她心中一震,有种荒谬到极致的感觉,因为她分明从那团白光中感应到了剑气。
“我这嘴也太厉害了,说要一柄光剑就真给我一柄?!现在再要求多加一万极品灵石还来得及吗?”拂衣抑制住心头狂喜,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继续朝晶石台内输送灵力。
与上次一样,待身上灵力只余下二三成时,神识终于能够真切地感受白光的存在,也能将之束住往外拖拽。
“既然要引人来拿,藏得这么紧作甚,反正都要被取出来......”拂衣几乎是汗流浃背外加脑海闷痛,用尽了识海的力量,才终于将那团白光从石台中拖了出来。
嗡——
嗡——
嗡——
光团一脱离石台控制,就似疯了一般在大殿中乱窜,好在没有伤人之意,只是围绕着拂衣转了好几个大圈圈。
它一边兴奋地冲来冲去,一边发出剧烈的嗡鸣,与乾坤、与世间的任何一柄灵剑一样,是狂喜或狂怒时发出的剑吟之声。
“乾坤啊,这光仿佛是个傻的,你确定要吞噬吗?”拂衣悄悄与乾坤打着商量,要不还是再观察观察算了,乾坤本就是个放纵不羁爱自由的小剑,再吞下这十分放飞自我的剑光,岂不是雪上加霜。
乾坤意志十分坚定,坚定得差点就要冲出丹田给这傻主人一剑柄,好不容易等来的机缘,管它是放飞还是文静,反正是吞定了。
“咳,有话好好说嘛,动不动就想打我是怎么回事?”拂衣撇撇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后脑勺,要是乾坤真给她一剑柄,恐怕会疼得她龇牙咧嘴。
算了,拥有一柄叛逆有个性的剑,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那等这光安分下来,你就出去吞了它,我看惊辰炼化时需要小韵辅助,到时候你等忍耐片刻,等到我出了东青殿再沉下心来炼化,明白么?”
乾坤在丹田双鱼之上颤动了一下表示同意,它也不敢让主人留在殿内入定,要是出了差错,人死剑亡可不划算啊。
白光团许是觉得转来转去没什么意思,表达完了重获自由的狂喜之后,终于消停下来,慢悠悠地朝拂衣靠近。
待它速度减缓,拂衣才看清它果真是一柄长剑。
只不过这剑没有气息,拥有一定的灵智却又不是器灵,与上次钟韵炼化的紫光刀一样,更像是武器的魂。
器灵算得上一个生命,能够化形为人,能够自行修炼。器灵的修炼自然是为器物本身,他一进阶,器物亦会跟着进阶。无需主人购买灵物融炼,器灵自己就知道寻找合适的东西吞噬。
而器魂不算生命,是器物的精髓、是凝聚着器物最强力量的独特存在。若说器灵为实体,那么器魂就是虚化,按照常理来说应与生灵的魂魄一样,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只不过这团剑光来自于上古时期的高阶灵剑,按照晶石台储物的惯常规律来看,它应该是属于一柄九阶道宝。
万象是九阶超品道宝,晶石台没道理会收容比他低端的东西。想到此,拂衣兴奋得快要原地翻滚,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这种冲动,唤出乾坤上前与之交流。
结果谁知这剑魂比她想象得还要主动,乾坤还没出体,它就刷一下冲入她丹田之中。
在惊和喜的冲击之下,拂衣差点楞在当场没反应过来。待想起东青殿不是久留之地,她才拔腿就朝门外冲,丹田中剑魂的力量已开始向全身蔓延,她冲出屏障的那一瞬,一阵从未感受过的剧痛几乎将她神魂撕裂。
第344章 上古剑魂
拂衣经历过断骨之痛、经脉肺腑开裂之痛、洗精伐髓剑气入体之痛,还有许多次在生死大战中身受重伤几乎断气,伤势反反复复折磨她数月之久,那样的痛她也顺利熬过来了。
每当剧痛难忍时,她都是紧咬牙关,握着拳头,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大喊大哭,顶多是闷哼出声,在地上抽搐打滚都不肯掉上一滴眼泪。
眼泪这种东西,除了亲友之情,为任何事流下来都是一种浪费,既浪费精力又浪费时间,还起不到任何作用。本着这样的心思,拂衣历来都要求自己用一颗坚不可摧的心去面对伤痛,可是这一回,她真的忍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
森林中,巴掌大的鸟儿被这声声惨叫惊得乱窜,扑腾翅膀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波惨叫给淹没。
“啊啊啊——”
拂衣控制不住地在地上打滚,双手却是无处可放,因为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都在撕裂,不管捂住哪一处都止不住剧痛。她的神魂好像被好几双大手扯住,分别拽向不同的方向,双目连视物都有些困难,只不受控制地往下滴落着泪珠。
她感觉自己没有主动去哭嚎,这一切都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肉身,只能任由光剑中的力量化为千丝万缕钻入肉身的每一寸。
好在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光剑并无杀她之意。
这只来自于上古时期的剑魂对她、对乾坤都很感兴趣,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乾坤都不为过,这让她联想到了那只胖虫子,也是这般主动积极地往乾坤中跳,自愿将自己的力量奉献给了她与乾坤。
光剑也是如此,只不过它实在太过强大,强大到远远超过了拂衣能够承受的范围,要是刚刚能够及时祭出乾坤与它融合倒还好,可谁知道它兴奋至此,竟直接钻了拂衣的丹田。
谁都想拥有强大的力量,但那也得能够驾驭才行,拂衣哇哇哭嚎着想把光剑给唤出来,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看上去有多惨,要是被人看见了,这一世好不容易闯出来的英明就全毁了。
剑气的侵略性其实并不强,拂衣在痛苦的同时却又能够感受到剑魂传达出来的好意,它好像很想将她肉身改造得更加强大,一寸寸往骨骼深处钻去,又将血肉中本就不多的杂质尽数逼出体外。
五脏六腑、经脉丹田、甚至连识海都没能够逃过它的强行改造。
剑魂悬在丹田双鱼之上,一边吸收着黑鱼气息一边与乾坤融合为一体,散发出来的剑气与她原来的剑气有了七八成相似,这时候,剧痛终于减轻了一些。
拂衣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只是还未完全找回对肉身的控制,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型平躺在地面,好的是终于能够不再哭嚎出声。
微风吹过她的脸颊,将泪痕吹得干巴巴的,发丝也凌乱得不成样子。拂衣认命地叹了口气,任由黑鱼气息源源不断地注入乾坤之中,帮助它炼化剑魂,也任由任性的剑魂继续散出剑气,注入她肉身的每一寸。
待到识海从麻木变得有了知觉时,拂衣赶紧祭出阵盘埋入地底,双手撑在地面强行直起身子,五心向上闭上双眼,沉浸在了这场对自己有好处的痛苦中。
融合了剑魂的剑气,就好像一把制好的灵茶融入了热热的灵泉水,原本灵茶也是香气四溢,但唯有加入恰到好处的热水才能将这香气发挥到极致。
此刻,乾坤的剑气就是如此,剑魂的融入不仅仅让它实力有所提升,还让它的精魂升华,气场都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剑魂虽有些跳脱,但毕竟经过了数十万年沉淀,自有其沉稳超脱的一面。这一切融入到乾坤之中,就像是将无数的经文道理灌输到孩童脑海中,哪怕一时之间还无法完全理解,至少也能让这孩童成熟升华。
“咦?”又过了两个时辰,拂衣终于不再浑身剧痛,只是骨骼中仍有剑气游走,让她有些惊讶。“莫非这是要继续帮我凝铸剑骨?哎呀,筑基中期凝铸三成很是满足了,再这样下去容易骄傲啊。”
拂衣一恢复轻松就开始嘚瑟起来,得了这么大一场机缘,让她有种喜从天降的兴奋,关键这喜还是她念叨过的,这就又有一种心想事成的喜悦加持。
剑气确实是在摧毁她从前无法摧毁的骨骼,前一段时间,乾坤的实力不足以继续改善她,只能结合黑鱼气息缓慢地浸入其中。但有了剑魂融合,剑气想要摧毁她这副肉身都不是难事,改造骨骼自然不在话下。
“不能急于求成,最好再改造一成就停下,如今肉身境界还不够,骨骼过分强大也不是好事。”拂衣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修士结构精密,从肉身到魂魄,从经脉到丹田,都是相辅相成、配合完美的。
若是某一个地方过分强大,譬如魂魄,那么肉身境界跟不上,就会造成灵魂不契合的现象,严重时甚至会危及性命。骨骼与肉身的配合也是如此,若单方面让骨骼强壮起来,而血肉、五脏六腑都跟不上境界,那么行动时就容易出现差错。
许是因为彻底融入了乾坤,没有意志与思维能力的剑魂如今就是乾坤本剑,听到主人的心声后,自然而然地减缓了摧毁骨骼弱处的速度,剑气一收敛,疼痛感又再减轻了几分。
拂衣松了口气,心中默默一算,她竟已在剧痛中煎熬了两天两夜,难怪这会儿嗓子又干又痛,像是把这辈子的哭喊份额都用出去了。
“咳,幸好这里没人,要不然丢脸丢大发了。”拂衣庆幸地抹了一把汗,感受到最后一丝剑气归回丹田,便祭出一缕缕黑鱼气息开始修复被毁的骨骼。
一个时辰之后,拂衣发觉自己如今的状态,竟比前世凝出四成剑骨时强大了十倍不止,颇有一种雷都劈不坏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以后让小韵劈我一下试试......”
察觉到乾坤融合剑魂后略有些疲倦,拂衣动用黑鱼气息将之包裹起来,吩咐它好生休息,余下来的力量以后慢慢炼化便是。
起身收阵后,拂衣打算离开东青殿去秘境转转,谁知往前走了没多远,忽然感觉身后的大殿中传出了一声叹息。
第345章 青龙
拂衣背脊一凉,刚刚在里面的时候认真观察过,并没有发觉有青龙或者任何活物的气息,但大殿本身只是个物件,且并不存在器灵,那一声叹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脑中有两个声音开始争执,一个让她赶紧离开,既然得到了上古剑魂,就不要再返回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另一个声音却道,来都来了,反正是探险历练,说不定进去还能有什么新发现。
拂衣一时做不出决定,这两种声音都显得很理智,无论做出哪一个选择好像都容易后悔。那一声叹息显然是故意为之,想要让她回到东青殿内,万一心怀恶意,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此刻不在殿中,发出叹息的东西显然拿她没办法,若是转头就走,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她的好奇心一向强烈,特别是知晓东青殿中很可能还有青龙一族存活,这好奇心就达到了顶点。“豁出去了,大不了劈出一条生路,再大不了......咳,还能叫醒长离师叔嘛。”
拂衣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头,这些日子被长辈们照顾惯了,居然还产生了可耻的依赖心态,这样不好......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东青殿内的秘密又确实与大浩劫有着紧密联系,要是能和上古青龙对一对话,说不定还能打听一些有关万象的事。
“师叔!师叔醒醒!”
拂衣决定接受诱惑,进去探上一探,不过事先得与长离说好,让他做自己的底牌,否则当真是有些底气不足。
“啊?什么事?等等......你叫我师叔?肯定没好事!”长离睁开眼,有气无力地朝黑暗的上方瞥了一眼,像是如此就能透过储物戒看到拂衣似的。“说吧,要我做什么。”
“嘿嘿嘿......”拂衣讪笑着传音将进入秘境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又道,“我这不是还想进去看看情况么,也不知那叹气的究竟是不是青龙,更不知道有没有恶意,若是心怀不轨,到时候还请师叔捞我一把。”
“上古剑魂?!”长离一双眼亮得闪光,神情中流露出强烈的羡慕嫉妒恨,哼哼唧唧地道,“捞你可以,反正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以后得把乾坤借我玩玩。”
拂衣一口应道:“没问题,不就是一柄剑嘛,师叔尽管拿去玩个够!”
乾坤:“......”现在冲出去给她一剑柄算弑主吗?
拂衣压制住有些蠢蠢欲动的乾坤,运转着黑鱼气息安抚了片刻,就觉乾坤老老实实地传达出接受现实的心意。
长离闻言十分满意地点了头,随后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点,就算青龙一族有善恶之分,他们的目的也都一致,就是想要收取魂魄。就算此处属于善类,也不能放松警惕。”
“知道啦,师叔放心吧。”拂衣说完不再继续传音,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向林子中心的大殿,靠近的时候,那声叹息再一次响起,震得她头皮发麻。
“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晚辈拂衣有礼了。”
拂衣在大殿门口站定,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天真懵懂的神情,朝着大殿瞪圆了眼,试图假装一无所知。她避免去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估计要是有一面水镜摆在身前,她都能把自己给恶心吐了。
“拂衣......”
年轻的女子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像是在唤拂衣的名字,又像是在加深自己的记忆,喊了一声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前辈引我前来,可是有何吩咐?”拂衣努力地将眼睛瞪到最圆,因为她记得,每次纪离微做出如此神态,就成了一派天真的纪大圆,感觉很能迷惑住陌生人。
“前辈?”女声中的迷茫与疑惑更重了些,听上去好像一个沉睡了许久,导致意识有些混沌、头脑很不清醒的人。“我引你来......并无吩咐。”
拂衣觉得这天她聊不下去了,总往死了聊,这谁接得上话啊。好在对方不在乎她的沉默,自顾自地嘀咕起来。
“多少年了?你可知道?”
拂衣:“???”
“三十五......不对,是三十四万年。”
拂衣:“???”
“我在这里已有三十四万年,有时候清醒过来一个人也不见,有时候又见到远处有些不相干的人,后来连这些不相干的人都没有了。有时候......我也去别处逛一逛,唉,什么都没有。”
听到她的话,拂衣确信了她正是青龙一族。
上古元年距今四十七万年,而根据有限的记载在看,上古时期一共存在了十四万年,到十四万年的时候便终结于大浩劫。根据万象所言,青龙一族在大浩劫前就“覆灭”了,那么她被困在此处正好应该是三十四万年。
她所说的“别处”,或许是另外几座东青殿?
这些大殿既然原本就是一体,能够以某种她想象不到的方式穿梭也不一定。这条龙被困了这么久还没死,境界早就超出了正常妖修,说不定被困的时候就已是九阶圆满了,她所使用的方法,拂衣自然猜不透。
“我记得你的气息。”女声絮絮叨叨,从一开始的思绪混乱,到现在已经成了个自言自语的话唠。“你去过东青西北殿,取走了万象空间碎片,万象当时也在场。”
说到万象的时候,女声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烦闷,不像是提及死仇,倒像是说起了一只令人厌恶的虫子。因为这烦闷中明显有着轻视,万象对她来说,似乎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当时与你在一起的朱鸟呢?他可曾恢复传承记忆?”
“不曾。”
拂衣见她一点点变得清醒,声音逐渐染上高阶修士特有的淡漠疏离,也就不好继续再装傻。
“唉......”女声又是一叹,颇有些无奈地道,“你不该来,朱鸟也不该靠近东青殿。”
“晚辈不明白。”拂衣皱了皱眉,在晶石台里放好东西不就是为了引他们前来么?这会儿怎么又当好人劝上了?难不成是因为她与钟韵白拿了许多东西,这前辈心疼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女声似乎觉得跟拂衣对话很累,却又始终不愿意把话说透,“随你们吧,反正东西都存放在殿中......对了,我族转世之人,你可见过?”
第346章 远古洪荒
拂衣仔细咂摸了一下她刚刚那句话,“反正东西都存放在殿中”,怎么听都觉得不像是简简单单告诉她,宝物就存在晶石台里。若是正常情况,她不是应该说机缘或宝物就在殿内,能不能安全取走就看你们本事么?
反正东西都存放在殿中,倒像是在说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你们的,现在你们拿走也是应当。拂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面对这个来自于上古时期的高阶生灵,她的思维都变得复杂了许多,人家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有深意,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至于她族中的转世......拂衣想想还是点了点头。“见过,应该都过得挺好。”
“唔......”女声似乎有些不大满意,沉吟片刻才道,“可有什么异样?”
拂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总觉得这龙与她说话怪怪的,好像完全没考虑过她是否知晓一切,完全假定她知晓得一清二楚。难道换成任何一个人前来,这龙都会糊里糊涂开始发问?
从一开始就不曾自道身份,直接问我族转世之人,若非她本就知晓,谁知道该如何作答?拂衣奇怪的是,这条龙究竟凭什么来认定自己就是答得出这些问题的人?
总不能因为之前进过几次东青殿,这条小龙女就觉得大家已经很熟了,没有必要寒暄了吧?她们真的不熟啊,连个照面都还没打过呢。
“怎么?其中有一作恶之人?”
“这倒不是,他们年纪都还小,能做什么恶啊,顶多是玩泥巴的时候不小心弄死两条虫子而已。”
小龙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表示无语,缓了片刻才轻笑出声,嘟囔了一句。“果然还是老样子。”
拂衣再次拧起眉头,这话是说她?怎么又开始自来熟了?“前辈是否认得我?”
“你?不认得。”小龙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惆怅。“太久了,我的思绪有些混乱了,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带走东青殿里的东西,那便是了。”
“我为什么能带走?”拂衣不想再跟她绕圈子,干脆直言问道,“为什么别人很难进入东青殿,就算进入也会被大殿吸取魂魄,而我与所谓的‘有缘人’就不会?”
“谁被吸取了魂魄?在何处?”小龙女的声音中染上了一丝焦虑。
拂衣闻言便知,她应该无法穿梭入每一座东青殿,至少不能进入困龙渊下的那一座。她将上次戾霄属下被吸取魂魄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就听小龙女再次叹了口气。
“本性难移,这话放在哪里都是合适的。”小龙女语气平静了下来,像是在说与她毫无关联的事。“我族只余下两条血脉,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的兄长昊羲。他性子偏激,被关了这么久,难免做出些荒唐事来。”
拂衣暗道之前的猜测果真没错,龙族还余下一善一恶两条龙,叫昊羲的显然就是恶龙了。“那前辈难道就不想吸取魂魄?东青殿动不动就道‘魂归来兮我族复兴’,不正是需要正确的魂魄才能打开东青殿,让你们脱困么?”
“吸取魂魄不过是一场机缘,若得不到机缘,我还不活了不成?”小龙女有些傲娇地应道,“就算冲不破束缚,转世之人恢复传承记忆后自会前来解救,几十万年都等过去了,如今有了希望还怕继续等?”
拂衣听她语气倒不像是说谎,再加上宝瓶村和此处的东青殿的确比较随意,将大坑明明白白摆在面前,至于有缘人愿不愿意跳进去都无所谓。这么不急着脱困的生灵,世间还真是少见。“那前辈唤我来就是为了闲聊几句?”
既不打算引诱她再次入殿,也不打算对她做点儿什么手脚,好像是待得无聊了找个活物来解解闷,活得太久的生灵难道都这么漫无目的?
“是也不是。你现在不过是个筑基小修士,与你说太多又有何意义?引你前来是想问问修仙域情况如何。”小龙女问也不问拂衣拿走剑魂之事,更没有兴趣打听万象,比起修仙域,这些在她看来仿佛都是琐碎之事。
拂衣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万象所言与自己所知结合,絮絮叨叨将上古大浩劫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反正自打上下域分开,就得靠飞升才能进阶到化神之境,现在灵气衰败,大浩劫近在眼前,要是不能在这之前飞升就死定了。”
“原来如此......”
小龙女拖着长长的尾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阵才又开口道:“创神本就是个阴谋。万象活了这么久还是蠢货一个,我族曾信了他们的邪成为伪神,可玄鸟又算个什么东西!中古时期失败了一次,如今竟还想着自立为神,鸟脑子太小就是不好用。”
拂衣觉得有些好笑,一把年纪居然还开始人身攻击了,看来对玄鸟一族真是有怨。“那前辈以为该如何才能避免大浩劫?”
小龙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你们如今称之为‘远古’的时期持续了多少年?”
“当今世上怕是无人知晓。”拂衣一直没往那么久远的年代想过,上古时期还有只言片语的记载,远古时期的一切可都是未知的,至少下域的妖修都没有相关传承记忆。
“九十八万年,”小龙女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比起我所在的年代以及后世的每一个时期,多出了八十余万年。”
“可最后不还是毁灭于大浩劫么......”拂衣耸了耸鼻子,觉得羡慕远古时期持续得久也没什么意义,她不是怀古的修士,对考古没什么兴趣。
“是啊,第一场大浩劫正是九十八万年,而后整整十万年,修仙域都处于寂灭状态。你可曾想过,大浩劫究竟是因何而起?”
“天地自然的规律?”
“不。”
“那是什么?”
拂衣一直都以为这是天道规则,生生灭灭,不断在毁灭中重生,但听小龙女这意思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是因为平衡被打破了,”小龙女缓缓道,“你们口中的远古时期被我们称之为洪荒时期,那时候的天地是一个整体,存在着九阶之上的生灵,后世称之为‘仙’。我所处的年代,也就是你口中的上古时期,最终让修仙域分为上下两域,这不过是步了洪荒时期的后尘而已。”
第347章 三清
东青殿中没有任何人或是龙的影子,拂衣站在大殿台阶下,像是在与一个幻象对话,但她手中的菩提珠以及悬浮在身后的宁神香保证着她的清醒,所以她知道,这些听起来玄乎乎的话,的确出自一条真实存在的上古青龙口中。
“洪荒末期,天地失衡,十祖生隙,生灵不再齐心。漫长悠远的平静岁月让他们失去了对自然之力的敬畏,私心固然是难以避免,但若私心过了头,天道便会以自己的方式进行调整。而天道一旦有了动静,九阶也好,仙者也罢,都不过蝼蚁。”
拂衣不知道她所谓的天地失衡是什么意思,不过十祖生隙她是明白的,七大妖祖与三大人祖的后裔肯定会有利益之争,安稳日子过得久了,就难免会生出事端来。或许正因为如此,天地才会失衡?
七大妖祖与三大人祖代表的是构成整个天地的力量,五行,时空,道法,有了这一切才会有修仙域的万物,有了这一切生灵才能够修炼。
这些力量应当保持平衡,没有高低之分,缺少了五行中的任何一种力量,生灵都将不复存在,而没有了时间与空间,生灵就算存在也没有意义。至于道法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若无人祖创道,修炼一说自然也就不存在。
如今的修仙域多多少少认为,具有时空之力的玄鸟、朱鸟两族后裔当是至强者,其次是五大妖祖后裔,而还在敬畏着人祖的,似乎只有少量修士与凡俗国度了。
“洪荒时期,人族与兽族和平共处,虽偶有小纷争但并无大型征战。而中古时期,兽族崛起,人族修士锐减,具有灵根者更是少之又少,从那时候起,三清人祖的存在感就显得有些弱了。”
据万象所言,到了中古时期人族逐渐崛起,至少下域的人族已经能够与妖兽维持住平衡。可是后来玄鸟后裔走了青龙的老路成为新神祇,被余下几支妖祖后裔联手给杀了,于是这平衡又被打破。
“十祖应是这天地的守护者,而不是统治者,每一个后裔都该遵照规则保护世界,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强行占据世界。我与兄长被玄鸟一族困在此处数十万年,早就不指望什么‘我族复兴’,他吸取魂魄入殿,也不过是为了冲出去杀光玄鸟罢了。”
小龙女说到此又有些惆怅,声音中有种隐忍的凄凉。“我们肉身早就消亡,余下来的不过是龙魂罢了,我兄长的性子虽暴戾,却不是滥杀无辜之辈,只是他还未想明白,杀了玄鸟后裔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徒增事端。”
拂衣觉得自己心中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于是问道:“难道非要等到十祖后裔重新齐心协力,保持住天地的平衡,才能阻止大浩劫发生?可是现如今只听得妖祖后裔,从未听说过有人祖后裔啊......”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心中莫名一紧,若她的猜测是真,她的重获新生似乎都有了解答......可惜小龙女并未就此多言,只十分笃定地道:“唯有平衡才能永恒,若能找回洪荒时期的状态并保持下去,想来大浩劫就不会再出现。”
说得容易,想要做到却难如登天。七大妖祖之间总有嫌隙,长离、丹玉和培坤倒还好说,古灵精怪且藏着私心的鑫云、成天想着成神的戾霄、还有正邪难辨的执明以及善恶两分的青龙,他们真的可能安坐下来忘掉私心,只为世间生灵考虑?
拂衣觉得戾霄与鑫云就没这种觉悟,再说了,青龙与玄鸟的宿怨已深,就算戾霄什么都不记得,这两条龙魂都还没想着出去报仇呢。
“前辈既是说要平衡,那昊羲前辈想要复仇又该如何阻止?”
“我只负责告诉你方法,可没说要助你们维护平衡。”
拂衣哑然,这不是耍无赖吗?把大担子先给丢出来,谁捡到谁来扛?不过她还是想知道,她与钟韵在这场持续已久的拉锯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不是她膨胀,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她与钟韵真的很有可能是人祖后裔啊......
“前辈怕是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筑基期,修炼进阶捡机缘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维护什么平衡。”
“这本就是你们该做的事。”
许是见拂衣一副要撂挑子不干的姿态,小龙女终于无奈地道:“不是我为难你,也不是我认准了你非要你来不可,而是你能进入这东青殿,能轻易炼化了玉清剑魂,就说明这些事原本就该是你的责任。”
“玉清剑魂......”拂衣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她的猜测,在小龙女委婉的话语中得到了印证,她真的是人祖后裔,玉清,正是三清道祖之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清道祖便是世间生灵的始祖,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皆是无始无终,生天生地,为教化众生而来。
据闻他们的初代后裔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生灵,无血脉羁绊,无亲缘困扰,不为世俗烦忧,只为点化世间生灵引他们入道。
至于后来,人祖后裔似乎就没有了踪迹,世人祭奠的只是人祖本尊,几乎不知晓他们还有后裔在世。若不是经历这种种,拂衣也从来不曾想过什么人祖后裔。
“我不知道玉清剑来自于何时何处,或许它根本不是剑,只不过上古时期使用它的修士恰好用剑,它便凝成了剑。如今你也用剑,却是正好。”
拂衣缓了好一阵才压制复杂的心绪,趁小龙女有兴趣多说,赶紧问道:“那紫色光刀又是什么?”
“上清刀。”小龙女这回答得很是爽快,甚至还大方地多说了几句。“还有一柄太清轮,也在东青殿中,不过得去昊羲的地盘才能找到。除此之外,还有七大妖祖曾经用过的本命道宝,万象那等残破货色碎得只有残片,别的倒是完好无损。”
拂衣震惊得无以复加,在她看来高端得不行的万象,竟然只是个“残破货色”,上古时期的修士究竟有多强大啊......
等等,她的注意力有些跑偏了,这样说来,她是玉清后裔,而钟韵该是上清后裔,还有一个太清后裔又是谁呢?
第348章 回溯之眼
拂衣忽然想到上一世的九位风云人物,正好是七个妖祖后裔与两名人族修士,除了钟韵之外,另一人正是蔺不屈。
难道小师弟也是人祖后裔?他的丹田也有异状么?拂衣一时有些不敢确定,但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确实如此。这些年她从来不曾打听过丹田之事,对方也没有主动提及,想来若真与她和钟韵的丹田一样,那也被吓得说也不敢说了吧。
这样说来,东青殿想要吸取的正好是余下六大妖祖后裔,以及三大人祖后裔的魂魄。唯有如此才能打开束缚,让他们脱困。
困住他们的是上古时期的玄鸟,难怪这里没有一丝阵法与符文痕迹,对于玄鸟一族来说,借助空间之力来束缚别人实在易如反掌。
九阶玄鸟为了困住两条龙魂,肯定耗费了极大的气力,这样的困境,唯有借助十祖血脉的力量能够冲破。小龙女指望易邪和孟章恢复记忆,想来是觉得十祖之魂没那么容易收集,否则也不至于被困几十万年了。
“前辈,除了十祖魂魄还有别的什么法子能助你们脱困?”
“等那两个孩子长大了,你自然会知晓。”
拂衣确实没有助她一臂之力的心思,只是想打听打听,看会不会对自己以及在意的所有人产生影响,小龙女不肯说,她也没办法继续逼问。
从头到尾,小龙女都不曾显露出真身,也不知道是顾忌着什么,还是龙魂力量不足以支撑她现身。在海上寻秘境时的风暴,应该正是小龙女试图强行脱困造成,隔着那样远的空间距离都能对怒海域产生影响,可以想见当时耗费了多少气力。
“多谢前辈为我解惑,还不知如何称呼前辈。”
“乘冲。”小龙女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像是隔着极远极远的距离,听起来有些不真实。“你所在的三千域天道已不完整,想要恢复平衡,至少需要与分割出去的上域......”
她的声音彻底消失时,身后山林中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整个树林都寂静极了,眼前这座曾经让拂衣感到敬畏的大殿,也不知为何变幻了气息,此刻看来只如同一个真正的死物,没有丝毫威胁。
“要与分割出去的上域做什么?沟通求助?还是重新想法子连接起来?不管哪一种瞧着都不大可能啊。”
除了通过飞升通道前往上域,再无别的办法能产生联系,就连那些大宗族飞升的太上长老都没了音讯。家族修士很难完全断绝掉血脉亲缘,飞升后若有办法,肯定会用尽全力与下域联络,让下域的晚辈们能够得到上域的资源或修炼法门。
连这些正经化神期都没有办法,她又能有什么招?拂衣想到飞升通道就有一肚子火气,好歹让她在上域冒个头再死嘛,人还没进通道呢,戾霄的鸟叫就冲到面前来了。
“乘冲前辈?你真走啦?”拂衣冲着毫无气息且失去了光彩的大殿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龙女多半是沉寂养伤去了,再待下去也得不到任何收获。
拂衣转身走向绿幽幽的树林,发现这里的生机都因大殿的“死亡”减弱了不少,说不定再过些年月,整个秘境都会步大殿后尘走上灭亡。
依附着大殿生,随着大殿死去,浮梦秘境最终真的只能是一场海市蜃楼了。
拂衣走到树林外才想起一直戒备着的长离,赶紧伸出神识探入储物戒,只见他站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感觉到她神识的瞬间就朝外面猛地冲了出去。
“咦?龙呢?”
“走了。”
“长什么样?”
“呃,我没看见,她没露面,就跟我说了一些话。”
长离靠着一棵粗壮绿树,遗憾地朝东青殿方向看了一眼。“唉,那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拂衣把刚刚的对话连带着自己的分析猜测告诉他,就见他脸上神情变幻多端,跟天上的云似的,一会儿一个样。
“师叔,时间对于你来说是不是能向后流动的?”
“这么说倒是不大准确,时间本身是不会向后流动的,是我用尽全力时,能拖住一整个修仙域不跟着时间往前走,甚至能够拖到发生过的‘从前’。”
拂衣啧啧感叹了好几下,才又接着道:“师叔如今才金丹初期就能如此,那到了元婴圆满,是不是能拖动整个下域?”
“这......我也说不准,要真是那样做了,肯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我应该不会做这种傻事。”长离挠了挠头,不知她忽然问这个所为何事,但还是老实巴交地解释起自己的秘术来。
“我的本命秘术是回溯之眼,就是你在宝瓶村中看到的那样,外显时便是一只红彤彤的大眼睛。只要全力激发秘术,我就能通过那只眼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将需要拖动的事物拖过去。不过我的秘术有很大限制,不能经常随意使用。”
长离想了想,用最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释道:“整个三千域的时间是同速流动的,我在某一域拖住了时间进展,甚至是往后拖了一些,那一域就会暂时比别处慢上一拍。然而时间有它自己的规则,在我拖动之后又会以生灵无法察觉的速度自行调整回去。”
拂衣点点头表示自己跟得上,让他接着往下说。
“但我若是将时间往过去拖得太长,那一域就完全跟不上其他修仙域的时间流速,这样一来就容易造成时间崩塌,崩塌之后......我也不知道会如何,不过时间不存,生灵也不可能存在,至少不会是活生生的存在。”
拂衣听后又问道:“那每一次扭转时间之后,是不是会看到一些有的没的画面?譬如应该出现在其他时间段的画面?”
“嗯,的确如此。若只是暂停时间倒是不会,只有每一次扭转时间,我才要休息一阵整理思绪。”长离说着挑了挑眉,神情有些古怪地道,“我其实看到过你,在认识你之前就看到过,只不过那时候记忆有些混乱,就没想起来究竟为何感觉熟悉。”
拂衣心中一跳,问出了个那个早就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是不是看到我在飞升通道中陨落?”
“是。”长离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又道,“不过......我还看到我在你附近扭转了时间,将三千域带回了很久很久的过去。算来也就是......你在万妖山脉的那一年。”
第349章 分隔与融合
得到了一直想要知晓的答案,拂衣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惆怅,还有许许多多的困惑解不开。
她前世与长离没有半点关系,只在三千域各处的传闻中听过这位风云人物之一,她本人更是毫无名气,只有小范围内的熟人知晓她的真实实力。由于要防着戾霄,还想着要在暗中搞事针对他,所以行事一向低调得紧。
可她陨落的时候偏偏就被长离给带了回来,现在连长离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其实我是在怒海域扭转时间后才想起这副画面,从前一直只觉得与你有些熟悉,还有钟韵,你们身上的气息十分亲切,似乎有着某种联系。现在想来,或许正如乘冲所言,你与钟韵是十祖后裔,我们的先辈之间本就亲密无间过。”
妖修的传承记忆十分悠长,境界到了,连远古时期的事都能想起来,就如乘冲一般。长离的传承记忆虽未完全觉醒,但他隐隐能够记得先辈们交集时的感觉,所以才会认为拂衣与钟韵气息亲切。
“再反过来看我扭转三千域将你带去万妖山脉之事,或许也就说得通了。画面中你我都是元婴圆满,那时候我的传承记忆应该恢复了一些,或许是知晓了你的身份,也明白了十祖应当维持修仙域平衡,所以才将你给带了回去。”
拂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后又问道:“那......这样算是过度使用回溯之眼吧,事后对你会有多大影响?”
“这得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我将三千域拖回到过去,却没有遇上我自己。”长离顿了顿,颇为害怕地眨了眨眼道,“这样的话我会消散。因为同一个修仙域的同一个时间内,不可能存在两个长离。”
拂衣忽然想到,她从万妖山脉出来的时候吧唧一脚踩到了长离,再联想到后来他曾说过,是宗主让他一定要去缚龙域内凝金丹化形。“难道宗主那时候就知晓了一切?所以才会让你去缚龙域?”
“应是如此。第二种情况就是我与我位于同一处,处于衰弱期的我就会本能地融合到我自己身上。”
长离挠了挠头,又道:“不过融合之后,衰弱期的记忆就会暂时消失,我现在只记得我是从宗门出发去到缚龙域,在万妖山脉附近进阶金丹后进入虚弱状态,被你给拔了毛。”
到后来,长离每使用一次本命秘术,脑海中就会多出一些“未来”的片段,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搞得脑子很是混乱。但恢复一段时间之后,这些混乱思绪就会变得模糊,有时候甚至完全想不起来。
“这样说来,乘冲所说的法子应该才是抵御大浩劫的正确方式,创神只会让三千域陷入越来越衰弱的境地,平衡一次次被打破,三千域就不得不再次分裂。”
远古洪荒时期的初次大浩劫,使得天地这个整体分为了两部分,仙者脱离修仙域而去,从此没有了任何音讯。上古时期第二次大浩劫,又使得重新恢复生机的修仙域一分为二,上域脱离修仙域而去,留下三千域重新等待生机。
中古时期的大浩劫倒是没有让修仙域分割,但根据玉简记载和万象叙述来看,这场大浩劫后的修整时期至少有五万年之久,比起第二次大浩劫的恢复期多了四万年。
拂衣觉得大浩劫之于修仙域,就好像剧毒之于生灵,若将中毒的部分分割出去,余下的部分就能在别处活得好好的。而中毒的部分在死亡后,又会在漫长的时间中恢复生机。
但这毕竟是忍痛自我阉割,总不能每一次都剥离一部分出去,直到三千域全都死过一遍,换过一次又一次的新生机,那样对于道统传承不是好事,对于活在当下的生灵更不是好事。
作为这些生灵中的一员,拂衣与长离都有些忧虑,他们可以接受身为十祖后裔必须要担起的责任,但这责任从何担起还是个问题。
“乘冲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将上下域重新连接起来,若只是沟通来往,好像对下域没什么助益。”拂衣脑中反复过着乘冲的话,越想越觉得有些道理。“光是恢复下域平衡还不够,天道仍限制在元婴期,修仙域就仍然不算完整。”
与仙者共存的洪荒年代是回不去了,但若能将上域下域重新结合起来,让天道限制在渡劫期,那样至少能使修仙域的完整度恢复至九成。而那早就远离了世俗的仙者世界,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再与修仙域融合了。
“可是......这两桩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长离想到融合上下域就头昏,而想到让七大妖祖后裔和平共处,更是头皮都开始发麻。“缚龙域的玄鸟行事古怪,阴鸷狠辣,且不说别的几只,他这只就够伤脑筋了。”
拂衣点点头表示赞同,以她对戾霄的了解,这鸟是绝无可能放弃自己的计划来搞什么欢聚大联合,修仙域算个什么东西,只要他自己成了神祇,吸收够了三千域的力量,自会摆摆鸟尾巴飞升上域。
至于他走了之后下域生灵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如今还有一个万象在暗中相助,帮着他做各种准备,戾霄就更不可能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了。
还有鑫云、执明、以及两只还未觉醒记忆的青龙转世,他们要是得知创神一说,听说能够独自获得一整个修仙域的力量,难道就不会动私心?
更不要说被困在东青殿的两条龙魂,乘冲或许还好安抚,那条动辄就要收取魂魄的昊羲,一旦脱离束缚必将亲自夺取戾霄的鸟命。十祖都差了一个,那还谈什么平衡。
拂衣自己也不愿意和戾霄和平共处,她凭什么啊?前世被困、被驱使、被杀,今生也被耽误了前期修炼,她又不是佛陀后裔,哪儿来的这么大心跟仇人和平共处。
不是她“不顾大局”,而是劝人放下仇恨一心向善什么的,根本不是她的风格。有仇就要报仇,要是为了“大局”就违背本心,那她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的出生与存在又不是只为了救世,她还有自己的修途要走,救世只不过是一场机缘、一场历练。
“要是修仙域还有别的妖祖后裔就好了,杀了戾霄,再找一只玄鸟出来......”拂衣嘀咕着,忽然就是一顿,脑中灵光一闪,拍了拍手掌道,“哎呀师叔,我们的思路都反了!”
第350章 倒霉的长离
拂衣与长离所想的都是先要维持住三千域的平衡,将十祖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再一起想办法与上域联络并融合。但这样做的难度比炼气期坐地飞升还大,下域的十祖后裔本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还各有各的私心,怎么可能齐心?
但要是反过来做,难度就能降低许多。
“上域不可能没有十祖后裔,上古时期分出去的那一部分里,本就有更多的十祖后裔才对。这些年从未听说过无法飞升之事,这就说明上域一直保持着稳定,没有发生过大浩劫一类的事,这说明他们是一个天道完整、十祖平衡的世界。”
拂衣越想越觉得这样的方式才对,双眼都闪烁着希望的光。“我们要是先想办法与上域联络上,再找到上域十祖后裔相商,他们的道统传承完整,眼界也与下域修士不一样,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下域再次崩塌。”
拂衣不是对上域修士的人性充满希望,她还没有那么天真,但她知道一点,若下域再次崩塌,下一次恢复必然会比五万年更长。
“上域与下域之间看上去没有实际上的联系,但飞升通道的确是一种看不到、摸不着的连接处,上下域绝不是毫无关联的。而且我有个猜测,上域不能彻底地断绝与下域的联系,否则他们也将受到影响。”
长离听后沉默了片刻,很快就明白了拂衣的意思。“上域的九阶生灵实力不可估量,极可能有能力阻隔飞升通道,之所以不这样做,正是因为他们需要与下域有一定关联。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说服他们。”
哪怕希望仍然渺茫,还只是他们两人的初步猜测、外加不考虑困难过程的设想,但比起劝下域十祖后裔齐心协力,还是与上域生灵沟通有希望得多。
“我相信未能成就仙身者,终究是有人性存在,有人性就有弱点,有人性就有恻隐之心,有人性就有为己考虑的私心。若我们能将上下域融合的好处摆明,上域生灵又有何理由阻止?”
拂衣还想到了一点。“有你,丹玉师叔,培坤师叔一起,上域的朱鸟、凤凰以及麒麟三族就不会有反对之意。”
她总觉得上域生灵不彻底断绝与下域的联系,是因为某些很重要的原因,一时想不到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她越想越是确信这一点。
根据万象所言可推测出,上域本就是一个完整的修仙域,一到九阶生灵并存,天道虽不比远古洪荒时期完善,但也能长时间维持住正常运转。
如此独立的修仙域,压根不需要下域生灵飞升上去,就像八大宗门不需要其他小型势力来加入一样,因为无需继续巩固,他们也能够保持平衡巍然不动。
九阶生灵的实力难以想象,从乘冲到万象,再到只知其名的昊羲,每一个的实力与境界都超出了下域生灵的理解范畴。何况上域生灵还有更为完整的道统传承,对空间之力的理解与运用不会太弱,因此阻隔飞升通道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通道存在,就必有存在的理由,只要能够找出这理由,说不定就能在以后派上用场。
两人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边向林外漫步走去,一边说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拂衣这才知道,原来秘境崩塌后,长离一开始还与贾千诚被冲击到了一处,后来又在道道空间乱流中分散。
空间乱流对他的肉身而言并无太大伤害,但由于无法操纵空间之力,他也只能随着气流胡乱撞,后来便被卷出机远的空间距离,恰好落到了传送广场,被一座正在启动的传送阵给带去了外域。
他入阵的方式本就充满危险,差点没被传送之力搅成齑粉,传送自然也出了一些差错,待阵法灵光消失时,他才发现自己落到了一处绝灵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传讯符宝都无法启动。
长离自打进入缚龙域就一直有些倒霉,好不容易从绝灵地挣扎出去,结果又遇上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宗族大战,打得传送广场都崩塌了,他也没办法离去。
尝试着使用传讯符宝与宗门联络,却发现空间距离实在太远,竟连一点儿碎片讯息都发不出去。就这样失联了好几年,他好不容易等到传送阵重新搭建起来,急吼吼地成为了第一批入阵的修士。
“唉,倒霉的是,传送阵出了些差错,我站的方位刚好有薄弱处,结果又一次被甩入空间乱流,好不容易才让我找着机会飞出空间裂缝,去到了怒海域上空。”
拂衣听得瞠目结舌,世上这般倒霉的生灵还真是不多见了,她本还想调侃几句,但忽然想到一事,有些尴尬地问道:“师叔,该不会是你扭转三千域时间带我归来,违逆了天道规则,所以才这么倒霉的吧?你仔细想想,在进入缚龙域之前可有这般倒霉过?”
长离一拍手掌惊道:“嗨呀,我以前也是个顺顺利利的年轻人啊!脱壳而出后修行一直顺利,后来被宗主带回无相山脉,境界与实力都是噌噌噌地往上涨,出门游历也经常有好果子吃呢!”
拂衣眼角微微抽搐,长离一旦恢复精神,说话又是这般不着调,明明就是只年轻鸟,非要强调自己是个人,还有,什么叫经常有好果子吃......
“师叔,看来还真是跟救我有关啊。”拂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唉,即使如此......”她捂住心口忍住小小的心痛道,“乾坤就拿给师叔玩三天吧!”
乾坤:“???”它招谁惹谁了请问?从未来被带会现在的又不是它啊!
长离双眼一亮,笑得龇牙咧嘴,伸出手来示意拂衣将剑给他。拂衣通过意念好劝歹劝终是劝服了乾坤,老老实实地离开丹田来到长离手中,还自认为霸气地散发出一丝上古剑魂气息。
“哇!”长离一上手就忍不住惊叹出声,“龙魂说这叫玉清剑魂?比我想象中的上古剑魂还要强大啊,不对,不是想象,是记忆深处的一点点微弱感应,与这剑魂绝对不同。拂衣,龙魂说得很对,这不是上古时期的剑魂,本质上,这东西应是远古时期之物!”
第351章 五道宝光
乘冲曾说,玉清剑不一定生来就是一柄剑,上清刀与太清轮也不一定生来就是这般形态,这三件没有品阶、没有形态的东西,很有可能来自于远古洪荒时期初始。
三清道祖既与天地同时衍生,那三清宝物也该是那时候诞生。
玉清剑魂或许曾是一团光,也或许是一团清气,再或者压根就没有任何状态,看不见也摸不着,直到三清后裔有了人族的血脉,才又将自己变幻为适合于人族修士使用的形态。
三清宝物极有可能没有五行或异属性,这一点从钟韵所得的上清刀魂即可看出,钟韵是雷灵根,但此前的每一个上清后裔难道都是雷灵根?三清道祖本身无灵根属性,他们后裔的灵根完全取决于转世后的人族血脉。
三清后裔与妖祖后裔似有很大差异,所有朱鸟玄鸟都是妖祖血脉,但人祖血脉并非一整个家族,而像是十分随机地转世出现。
三清宝物自上古末期就被束缚在东青殿中,也不知中古时期的三清后裔为何没寻到过,拂衣想到万象说起中古时期的玄鸟成为神祇,之后是被另外六大妖祖联手所杀,却不曾提过人祖后裔。
或许中古时期压根就没有人祖后裔?直到修仙域再获新生,她、钟韵、还有疑似太清后裔的蔺不屈才再次现身于同一个时代。
拂衣有时候不得不惊叹于命数的玄妙,每一个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多多少少能够影响到整个世界的变幻。若她上一世没有被戾霄找到,没有死在幻戾长鸣之下,而是成功飞升到了上域,那么三千域很有可能还是会走上远古、上古以及中古时期的老路。
她终于想通了上一世为什么戾霄会远道而来追杀她,还让鑫云暗中与她交好,而后又在背后算计,试图将她骗入死局。若只为了“叛逃”一事,没必要搞出这么大阵势,况且她后来实力并不低,没去找戾霄麻烦他都该偷着乐了。
戾霄宁愿冒着天罚的危险击杀飞升中的她,显然是有更大的目的,更大的回报。若只为惩罚她“叛逃”,当真没必要拿着他自己的修途冒险。
唯一的可能就是,戾霄想到了她是人祖后裔的可能,若放她成功飞升,会影响到他自己的成神计划。
除掉一个人祖后裔,就少了一个干涉他成神的阻力,或许他这一世还会做出同样的举动,甚至会试图杀掉每一个有阻止之心的生灵。
不同的是,上一世的他并无万象相助。中古末期的大浩劫再一次毁掉了万象的实体,他醒来时八大宗门已经站稳了脚跟,一直以来寻找自己的原身就耗费了不少时间,结果还没来得及与戾霄汇合,就被冲击到了异域。
这一世,万象似乎调整了计划,一边搜寻本体的同时,也不忘为了旧主后裔谋划。可惜前些年一直与拂袖内斗,两边都没能有所收获,到如今还被毁去了大半肉身,被迫跳入空间裂缝求生,这一来一去也不知要何时才能恢复了。
“对了,”长离举着乾坤砍了几棵树,觉得确实还挺锋利,只是他毕竟不用剑,砍着砍着就走起神来,这一出神就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还记得在你飞升被杀之际,有一枚万象碎片也被卷了进去。”
拂衣瞪大了双眼,惊讶道:“难怪了!当时你的时间之力、戾霄的空间之力、再加上我陨落在通道中的力量,肯定形成了某种奇怪的冲击,将他带去了不知隔着多远空间距离的异域。”
难怪万象一直不肯说他究竟是何时抵达异域,看来心中早就猜测她是人祖后裔,若是说出她陨落时的情形,很容易引起她猜疑。
“还你了,不玩了。”长离隐隐感觉乾坤有些欲哭无泪,他便不想再强剑所难,还给拂衣后充满期待地道,“乘冲不是说,余下的东青殿中还有十祖后裔的宝物么?也不知道属于我的是什么。”
“师叔可要跟我一道去寻?”拂衣想着反正没事,不如先把东西全都搜罗起来,趁那些妖祖后裔还未恢复记忆,她就占尽了先机。
长离却摇摇头,道:“我前些年气运实在太差,但正因为如此经历颇多,心中有所感悟,可能要闭一场长关。出秘境之后,我打算先行返回灰星域看看小宗主和青龙转世,而后就回无相山脉闭关了。”
妖修进阶缓慢,但与修士一样,有所感悟时也会选择闭关清修一阵。对于寿元悠长的妖修来说,长关或许是几年,亦或许是十余年。
“那师叔还是先进储物戒休息吧,到时候多出一个人来,我也不好与几位道友解释。”拂衣笑眯眯地伸出手示意他跳进去,看到他百般无奈地变作粉嘟嘟的鸟身,扑腾着长出红色羽毛桩子的小翅膀,紧紧抿着嘴才忍住没笑出声。
将长离揣好,又唤飞在空中嗡嗡抱怨的乾坤归体,拂衣才撒开脚丫子飞奔在秘境中,搜集了一大堆不曾见过的灵植。
“温和的秘境也挺无趣啊,要不是有东青殿,这一趟还真是白跑。”拂衣用脚踢开几只非要粘着她的红毛兔子,想到无缘得入东青殿的三人,默默为他们哀愁了片刻。
“费了这么大劲从古玉简中找线索,在怒海域多方打听消息,还在海上担惊受怕了许久,结果进来一看......秘境啊,全是树,妖兽啊,全是兔。”
拂衣祭出沉雾跳了上去,毫无顾忌地飞行在秘境的“蓝天”中,这里的飞行妖兽怕人得很,她一动就惊起一大群鸟朝反方向飞去。“唉,好久不曾拔过鸟毛,手还有些痒痒。”
由于朱鸟也是鸟,拂衣已经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不再老是跟鸟族过不去,只是偶尔见到黑色的鸟,仍会动动神识将羽毛撸掉大半。
飞着飞着,她忽然感觉秘境似在摇晃,不是地动山摇,而是整个空间都在晃。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东青殿一死,秘境就会毁灭得这样快?”拂衣觉得不大可能,停下来仔细感应了一阵,又觉摇晃慢慢减弱了。
她举目四望,只见南边天际有五道灵光冲天而起,白绿黑红黄五色,正是五行宝物的征兆。
第352章 气运小分队
拂衣赶紧加快了飞行速度超南方飞去,一路上畅通无阻,既不需要担心妖兽拦路,也不需要警惕修士暗算。短短半日,她就来到南方红色荒原之上,看清了荒原中心的情景。
纪离微、孙经年与李有为三人正各自踩在飞行法器之上,以三角阵型围着五团灵光,九十九枚五行符箓闪烁着他们身周,形成了一座还算严密的困阵。
“你们这是在捉五行灵物?”
五团灵光在符阵中冲来冲去,变得模糊不清,好几次看上去都要冲出阵法屏障。好在三人配合得当,时不时变幻着符箓方位,尽管有些吃力,但仍能将五行灵物牢牢困在其中。
拂衣抄着手远远站在空中,也不打算上前帮忙,只大声朝着满头大汗地三人喊道:“你们加把劲啊,快要成功了,哎对对对,再换一下阵,唉哟,先收服土灵和木灵嘛......”
三人听得白眼都要翻出来了,却也知晓此时再加入一个拂衣进来,不仅不能帮上忙,反而容易让原本稳定默契的阵型乱掉。他们只好听着拂衣的魔音灌耳,一边加快了压制五行灵物的速度。
孙经年与李有为都是玄品五灵根,这样的资质放在外面很是难见,但在大宗门里抛一颗石子儿都接连能打到好几个。
若按照灵根来收取显然不大公平,于是三人说好,由出符阵的李有为得金、火灵物,由出符箓最多的纪离微得水木灵物,只出了人头和力气的孙经年收服土灵。
“孙道友,快快收服啊!”拂衣看到土灵已有颓势,站在远空嚷嚷着又是挥手又是跺脚,恨不得亲自冲上去帮忙。
“不行啊拂道友,又错失良机了!”孙经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在收服时出了差错,让阵法出现薄弱处,五灵联手往外冲肯定能够冲破。到时再想要抓住它们可就不容易了,一个弄不好还有可能全体受伤。
“你们等待片刻,在感觉到五灵迟疑的时候,赶紧趁机收服!”拂衣想到乾坤中的黑鱼气息与三清剑魂的气息,打算出手帮忙镇上一镇。听到三人应答后,她心念一动祭出乾坤朝阵法上方挥去,空间都为之震荡了一瞬。
乾坤如游龙出海,凤凰冲天,又如一阵凌冽寒风刮过,倏地飞至符阵上空,稳稳悬浮在九十九枚符箓以及三人上方正中心。
一道剑吟悠悠回荡在荒原中,无形无质的气息混入周遭灵气,带着令人臣服的力量,凝聚成一道道看不见的漩涡直冲阵法内部。
五灵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停下了挣扎,一个个都被这可怕气息惊得无法动弹,不仅是它们,位于符阵之外的三人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哪怕这力量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来,也让他们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好在三人心智还算坚定,再加上之前商量好要趁五灵停滞时收服,李有为率先反应过来,接着孙经年、纪离微也纷纷动用神识与灵力,按照约好的分配各自收服起灵物来。
想要彻底炼化五行灵物还需时间,然而收入丹田抹去其野性,对三人来说都不算难。一个时辰后,五灵终于消失不见,拂衣也唤回乾坤不再继续镇压,省得把几位同伴给震伤。
三人消耗太大,一个个脸色苍白,连收服宝物的喜悦都冲不散疲倦。本就沉默的李有为冲拂衣拱手一礼后,大咧咧地盘旋着飞下地面,盘坐起来五心向上开始修整。
纪离微比两人境界低,同样没有说话的力气,朝拂衣勉力笑了笑,跟着回到地面服下丹药打坐。唯有孙经年还有余力晃晃悠悠飞上前来,撑着一副虚弱的身子有气无力地问道:“拂衣,你的剑......怎么好像......咳咳咳,进阶了。”
拂衣也不隐瞒,只掐去最关键的部分道:“刚进入秘境就得了适合乾坤吞噬的宝物,呲溜一下,实力就提升了。”
“嘿......嘿嘿......那可真好......”孙经年呼哧呼哧喘着气,还想问问她路过别处时有没有见到宝物踪迹,但实在是没有力气维持飞行法器,于是摆摆手跟着下去了。
拂衣见状便在一旁守护,偶有好奇的灵蛇灵蝎路过,便祭出灵力帮着赶走,以免惊扰了入定中的三人。这几乎算是空无一物的秘境竟还衍化出了五灵,恰好还被三人给收服了,拂衣都不得不感慨他们还真是气运小分队。
绝处逢生算什么啊,空地得机缘才是大本事。
要是能把钟韵、蔺不屈、气运实力都不算弱的齐誉、宋鸿远一起拉来,组成一支豪华版气运小分队,这三千域的好东西还不都得被他们搜刮一空!
想想都有些小兴奋......拂衣仿佛看到了宝物在空中飞旋,向她挥着小手,呼唤着她赶紧去取......
“咳,师侄,你在想什么?”长离的传音忽然从储物戒中传来,打断了拂衣的幻想,有这位倒霉师叔在,一个就能抵消三五个人的气运。
拂衣想到他前世为大局所做的牺牲,调侃的心思一下子又散了。“没,没想什么。师叔,你的气运会不会逐渐恢复啊?”
长离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这个,毫不犹豫地道:“短时间内不可能,不过我感觉进阶化神之后应该会渐渐好起来。”
前世长离是在元婴圆满动用回溯之眼,将三千域拖回到数百年前,气运削弱属于天罚的一种,从这一世的金丹初期到元婴圆满,都不可能走大运了。
“唉,那师叔还是安安心心在宗门修炼吧,我去四处探寻东青殿下落,到时候找到属于师叔们的宝物顺手带回去便是。”
拂衣不知该为长离做些什么,她的命是长离救回来的,而且多出一世记忆,今生修炼才会如此顺利,这一切都是长离的功劳。
长离也不跟她客气,笑嘻嘻地应道:“好啊,那就辛苦师侄了。”以前只有一个培坤小师弟可以使唤,现在突然多出了三个师侄,长离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回去后也要给钟韵和素昧谋面的小师侄派点活计。
说话间,三人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长离赶紧停下传音不再多言,待三人刚刚祭出飞行法器,打算一起再在四处转转时,秘境忽然一阵剧烈抖动,正是要排斥的征兆。
第353章 荒岛沉思
外来生灵被挤出秘境的时候,与进入秘境的感受截然不同。
进入秘境一般是通过传送通道穿过无法计算的空间距离,与搭乘传送阵的感觉差不离,有些眩晕感,但不强烈。被排斥时,是被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推出去,有些秘境排斥之力过于强大,会让人在空中飞旋打转,直到被甩出秘境空间回到来时的地方。
浮梦秘境较为温和,排斥时也只是微微颤抖着,用一股不能以灵力抵御的力量包裹住四人,拖拽着他们,一瞬间就将人甩出了秘境空间。
噗通噗通几声响,四人一一被甩回了东海之中,深蓝色的平静海面被砸出一朵朵白色浪花,他们在水中沉浮了一瞬,很快浮出水面祭出灵舟翻身上去。
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形状各异的云,像是一只只从未见过的妖兽,正在空中奔腾咆哮,进行着某种无声无息的征战。深蓝色的海洋向四面八方延伸,一直延伸到目光与神识都到不了的远方,平静而安宁。
海市蜃楼早就消失不见了,海下也再无龙族气息,纪离微、孙经年与李有为三人各自坐在灵舟一角,一边吸收灵气入体一边与拂衣说着他们在秘境中的经历。
比起拂衣,他们三人的“探险”就显得无趣多了,本以为能在这里寻到龙族遗址,甚至有可能找到龙族的藏宝,结果一入内,看到的全是黏人妖兔和战战兢兢的温和妖兽。
别说龙了,就连遇上的蛇与蟒都少得可怜,一看到人还都瞪大双眼,好像生怕谁会跑去将它们活吞了。
“幸好我们还都有些收获,要不然这一趟可跑得真没意思。”孙经年想到自己好歹收服了一只土灵,融入本命剑中也能提升几成实力,心中一丝遗憾才消散。“我以为里面会有许多幻象,还做好了提升心境的准备,还有那座外显的大殿,你们谁找到了吗?”
纪离微与李有为齐刷刷摇头,拂衣也跟着摇,东青殿牵扯的事太多,她暂且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拂衣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若能把纪离微与孙、李二人拉入救世小阵营中,必然也是一大助力。
她想象得到,若有朝一日要破坏戾霄的成神大计,会遭到如何疯狂的反扑报复,还有融合上下域一事,又需要付出多少精力、时间与宝物,光靠他们无相宗根本做不到。
若是能交到更多可信任的朋友,大家齐心协力为三千域努力,巨大的担子就不再是无相宗一方来扛,多一份力气,就多一份希望。拂衣相信八大宗门的太上长老们眼界不会那般狭窄,若有弟子在合适的时机为此求助,他们必会着重考虑。
孙经年与李有为是洞真宗年轻一辈中的出色弟子,心性人品颇佳,纪离微更不必说,相交于微末时期,时隔多年仍能保持本心不变,这样的友人简直可遇不可求。
“那个,俗话说得好,一起探过险,交情大过天,二位道友,不如交换一下传讯符方便以后联络?”拂衣嘿嘿笑着,看上去很有些阴险狡诈。
“拂道友还是别笑了,不就是要传讯符吗?给你就是!何必笑得跟要我命似的!”孙经年夸张地打了个寒噤,取出一沓传讯符递给了拂衣与纪离微,“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李有为也跟着取出一沓传讯符与拂衣、纪离微交换,四人各自收好后,孙经年才第一次正式自报宗门。
“我们师兄弟自幼拜入洞真宗门下,如今在内门素明峰修行,算是素明真人的记名弟子,嘿嘿,一开始也不是刻意瞒着二位道友,只是宗门有令不得借宗门之势在外高调行事,我们都习惯如此了。”
李有为点点头,表示师兄说得对,随后难得地开口说了几句话。“此次多亏拂道友的潜海摘星阵,否则我们师兄弟二人极有可能迷失在海上。”
拂衣大大咧咧摆了摆手,忙道:“这算什么,既然同行历练,自是要有什么出什么才好。”
四人泛舟海上相谈甚欢,回去的速度明明更慢,抵达第一座岛屿时却觉时间过得极快。相聚与分离,是修士们漫长生命中随时都在经历的事,是以上岸后,孙、李二人挥挥手留下两道背影消失在天际,纪离微与拂衣告别后,也踏上了返回青雾岛的路。
三人走后,长离也先一步告了辞,叮嘱她在外定要注意安全,临走前朝拂衣挥手时还平地摔了一跤。
他走后,拂衣独自驾着沉雾在岛屿与岛屿之间穿梭,她没有急着搭乘传送阵离开怒海域,而是打算利用海洋中的自然力量练剑。打听到近期三尾岛附近可能有海啸,她就一路飞行来到这片海域,找了一座小荒岛休憩等待。
这片海域的岛屿与岛屿之间间隔较远,沉雾全力飞行都需五日才能抵达另一座岛屿,她选择的荒岛又位于荒岛群边缘,距离住人岛屿极远,哪怕动用全部实力都不会引人关注。
荒岛上无草无木,只有一片金灿灿的沙滩,中间有几座小型石山,拂衣面向大海盘坐着,任由咸咸的海风拂面,心境随着越来越平静的海洋一起静了下来。
自打知晓自己玉清后裔,拂衣就一直没有时间仔细去想过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在秘境,她忙着向乘冲打听更多的讯息,忙着与长离叙述听到的一切,后来又忙着与纪离微三人相处、告别,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一点:她此后的人生真的会不一样了。
倒不是那关乎三千域的重担让她感觉不一样,她并不会将此认定为自己的“神圣使命”,而是会将这件事当作无相宗的一场劫数、一场历练、一场机缘去渡过。
让她感觉到不同的是,她前世今生的许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她存在的意义有了变化。从前的她是令父母骄傲的修士女儿,是凭一己之力逃出万妖山脉的女奴,是一路高歌猛进不屈不挠的勇士,当然,美貌也是一等一的。
而现在,她好像还有了个非常厉害的传承,玉清后裔,这种金光闪闪的大招牌突然就砸了下来,砸得她都有些蒙圈了。
拂衣拧着眉头,神情凝重,左手托腮做出一副沉思状,口中呐呐道:“也不知道......凭着这招牌能不能赚到更多灵石啊......”
第354章 前世今生
根据现世流传的玉简记载,三清道祖类似于至高无上的“神祇”,只是记载中并不称之为虚无缥缈的神,只道三始祖是创道者,是所有人族的先祖,是道的起源。
也有生灵认为,大道为造化之根,是道衍化了阴阳五行时空以及万物,孤儿道的化身三清道祖应该为万物之祖,而不单只是人族之祖。但这样的说法并不被妖修认可,毕竟它们信奉的是七大妖祖,对三大人祖并无太多敬意。
被世间生灵认可的说法是,混沌未分之时,虚无一点灵气结成一团元光,一化玉清元始天尊,二化上清灵宝天尊,三化太清道德天尊,继而有了七大妖祖,于是便有了天地自然,五行时空,以及道统传承。
元者,本也;始者,初也,先天之气也。玉清元始天尊禀自然之气,本质上存在于混沌未开前,本体常存不灭,即使天地全部毁灭,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存在。因为玉清元始天尊与另外两大天尊一样,他们就是“道”本身。
哪怕天地不存,道亦不毁,后世的人祖后裔都只能算作他们留下的一缕分身,这分身对于天下有何影响,拂衣倒是看不出来,至少上古时期没能阻止得了大浩劫的发生。
到了中古时期,也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人祖后裔似乎完全没有出现过,人族的崛起与人祖本身无关,只不过是繁衍速度比妖兽快,恰好有了更强大的实力,这才占据上风。
拂衣记得自己家中就曾供奉有三清像,后来姐姐被掳走,爹娘才深觉凡人命数与三清没什么关系,供奉几尊不知面容正不正确的人像,着实起不了什么保护作用。
不过三千域凡俗国度、村落中,供奉三清像的不在少数,还有一些寄希望于祈求的小家族、小型势力,也会将三清道祖供起来,无事去拜上一拜求个平安。
拂衣一向对三清人祖没什么概念,她知道这几位是道的化身,是传道的先祖,可是归根结底与她一个后世的小修士有何干系?却没想到这辈子多走了几个地方,居然发现自己与道祖扯上了关系。
“玉清剑魂中没有相关讯息,前世修炼到元婴期也没见觉醒什么远古洪荒的记忆,我这后裔到底是真还是假啊?”拂衣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但她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的确是真的,不会有假。
若她不是玉清后裔,前世就不会被戾霄接连暗害,不会莫名其妙得一本《无名剑法》,世间从未有过与这功法相关的记载。她前世一直不曾修炼心经篇,导致一直不知自己的丹田有异,而今生一修炼无名剑法心经,黑白双鱼立刻就显现了。
黑鱼中的气息独一无二且对万物都具有极大压制,不仅仅是对人族修士、妖兽与灵虫有用,就连灵植、法器等物都能被气息压制。如今想来,黑鱼气息本就是道之本源,道生万物,自然亦能压制万物。
还有上一世的陨落,若非她是玉清后裔,长离何须压上数百年的气运拖拽三千域重归过去,当时的他,赌的就是她能在今生走上不一样的路。
“还有宗主......宗主通晓万事,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前世我没有修炼心经,外出游历时丹田与常人无异,自然无法被宗主察觉到,而今生丹田早有异象,他一靠近就应该察觉出来了。”
无相宗是三千域流传最久的宗门,远古洪荒时期就已经存在,哪怕里面只有寥寥数人,白泽也不可能当街随便拉几个无关紧要的弟子进去充数。世间还有许许多多比拂衣、钟韵、蔺不屈资质好的人,心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为何偏偏就选择了他们?
正因为这一世,拂衣带着记忆重走了一遭,救出了即将被困数百年的钟韵,改修《无名剑法》心经开启了黑白双鱼,所以她们两人才会及时被拉入无相宗。
至于遇到蔺不屈,拂衣觉得本就是故意而不是巧合,宗主当时非要在那林子里歇息本就不寻常,遇上蔺不屈就让大家劝他入宗,摆明了是早有计划有安排。
从前以为白泽整天不着调,看到天资不错的小辈就想往自家宗门划拉,现在想来,他早就盘算好了一切。只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从他口中说出来,与他们自行去探索发现,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前世共有九名风云人物,如今看来不正好是七大妖祖后裔与两个人祖后裔么?”拂衣以前从未把钟韵与蔺不屈往人祖后裔上想过,世人也早就忘了人祖后裔这回事,只当这两位是人族修士中的骄傲,不曾想过其他。
钟韵前世受了不少罪,比起今生更加谨慎,丹田异象定然不会与任何人提及,而蔺不屈,本就是个不爱谈论这些的闷葫芦,偶尔说些话也只能让人堵心,更不可能主动说出自己的丹田异象。
这样一来,除了他们两人懵里懵懂知晓自己异常,别人谁都不知道。而钟韵与蔺不屈出名时,白泽早就已经剥离魂魄转世了。小桐、丹玉、长离和培坤应该都忙着寻找转世之人,所以长离与培坤前世虽声名鹊起,但行事却十分低调少有传言。
可惜前世易正死在了皇宫地洞中,活下来的只有易邪,被国师抚养长大后觉醒了一些记忆,便开始散播创圣之说。易邪胎中带病,没有经过换血,也没能活得太长久,创圣一说这才湮灭在滚滚红尘中,没有翻起什么浪花。
没有宗主指引的长离、培坤应是在元婴圆满才觉醒了相关记忆,而那时候再来寻找人祖后裔联手已经晚了,一来钟韵、蔺不屈不会轻易相信,二来找不到拂衣,十祖就始终少了一个人。
待长离终于找到拂衣,并确定了她就是人祖后裔时,戾霄也恰好找到了她,并以一记本命秘术将她击中。
“上一世每一步都走错了,到后来就是一副残破的生死棋,根本没办法下手。如今一切归位,或是刻意,或是误打误撞,终归是走在正确的救世之路上。”
拂衣叹了口气,她以后的每一步要走得更加谨慎,更加坚定,如此才不负宗主两世剥魂,不负长离数百年气运,不负两世在三千域看过的每一道风景、遇到的每一个亲友。
第355章 人与自然
海啸来临时,拂衣已经将三清后裔之事抛在了脑后,这是巨大的变化,却与她的修行与实力无甚关系。光凭血脉或身世是无法成就大道的,令人悟道提升的原因最终还是在于己身。
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身边的友人同门也都明白,所以他们从不为自己的无相宗弟子身份感到特殊,当今许多大宗门弟子都是如此,唯有抛开外物,沉淀自己,才能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收获。
拂衣看着这片海域在日与夜的交替中变得沉寂,到最后几乎是死寂,偶尔在沙滩上蹦跶的妖兽不见了,时不时浮出水面见见阳光的海兽也不见了,就连翻腾的浪花都不知所踪,好像察觉到风暴即将来临,海上万物都躲了起来。
唯有她,仍在死寂的海域中等待着,甚至是期待着风暴的降临。待第一道呼啸声滚滚而来时,拂衣心境比这片海域还要平静。
第一道风卷出现在天际时,她的衣裙与发丝就已凌乱得不成样,但双脚犹如在沙滩上扎了根,持着乾坤的右手也稳稳当当,丝毫不受风暴余威的影响。
风本无形无质,只不过是卷起尘埃、草木与海水,这才能够看到一条条如长龙般的风卷汹涌肆虐,靠近海面的地方如同一道尖锥,越往上越是宽大,海水被风卷成圆筒形状,与天相接的地方已能吞没云霞。
很快,第二道、第三道风卷也出现了,眨眼间,这片海域与天空之间多出了数十上百道圆形水柱,荒岛上的砂砾颤抖着,被远方的风力吸引,渐渐也形成了一个个小型旋涡。
一片乱象中,唯有拂衣与剑巍然不动。
她成了这动态世界的唯一静物,如一株与天地相连的小树,看似羸弱,实则却与天地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不受这场海啸的侵扰。她不曾耗费多大气力去抵御风暴的力量,心不动,外力就成了虚无。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星辰之光,照耀着整片天地,她的心境犹如亘古不变的道,能容纳天地,也容纳前方越来越汹涌的海浪。
终于,她等到了海啸最猛烈、风暴最张狂的时机,她心无旁骛,不受任何外物所侵扰,只余下唯一一个念头:去斩断疾风,劈散海啸,去和自然作战,去征服这场令众生恐惧的混乱。
拂衣御剑而起,乾坤在手中发出阵阵吟唱,如战歌一般令她心绪激昂。剑中那来自于远古洪荒之前的灵魂,让乾坤生出一种似能开天辟地、操纵世界生死的气势,剑光仍是那白色剑光,黑鱼气息也不曾改变,但剑的本质却是截然不同了。
拂衣飞向海域深处,让自己巧妙地融合在风力之中,见一道飓风张牙舞爪朝自己袭来,她右手平平挥出一剑,剑芒在刹那间驱散了周遭昏暗。
从海面之上腾起一道巨大无比的白色月牙,裹挟着与天地同源的黑鱼气息,裹挟着五行时空以及玉清剑魂的力量,以一种目力所不能及的速度拦腰斩向风暴,在二者即将触碰时,天地都在为之颤动。
剑光斩入风暴之中时,轰隆巨响震耳欲聋,本源力量与自然力量的冲击,终于让这片海域进入了狂暴状态。
磅礴的水灵气被剑的威势激怒,一道道水柱冲向高空又朝拂衣所在的方向重来,似要形成一座天然牢笼将之困住,以惩罚她小小筑基生灵不自量力竟要与自然之力抗衡。
若是从前,拂衣第一反应必是迎难而上,提剑冲向最危险的地方,以剑光破开一切障碍,看到所有的阻碍在自己的剑下崩溃、消散,那感觉简直畅快淋漓,无与伦比。
然而这一回拂衣并未如此,她不顾凌乱至极的发丝与衣裙,稳住身形盘坐在渐渐变宽的沉雾之上,五心向天,双眼似凝视着远方,目光却又十分涣散,没有集中在某一处,或者说压根没有将目光放在周遭,而是看向了空间时间距离更远的虚无之中。
她仿佛看到,玉清剑魂曾是一团朦胧的光,这光团既能够大得无边无际,又能缩小到比一粒尘埃还要小上万倍。这光团既能毁天灭地,却又有着唤醒生灵的力量。
这光是杀机,亦是生机,是至善与至恶、是虚幻与真实的融合。
她仿佛看到,这团光芒化作了万千种武器,弓箭长矛,刀剑环轮,甚至是偶然一瞥之下的新式法器都能轻易凝结成形。这一切只发现在刹那之间,或者说在这光团面前时间都不再生效,刹那即永恒。
于是拂衣还看到,光芒化为一种种不同的生灵,化作一株株各异的灵植,凝成一条条矿脉与灵脉,光芒拖着长长的尾巴形成一座座高山,聚起一片片江河湖海,光芒散开的星点变成游鱼与砂砾,活跃了整个天地。
最终,光芒化作了一整个世界,而后这世界又散开成数不清的光点,在她似真似假的“凝视”下聚集成为一柄巨剑。
这柄巨剑上宽下窄,剑身隐有寒光流转,剑刃锋利,通体银白,剑柄顶端微微向下弯出两道扁平的银色弧度,恰似两条鱼尾。这正是乾坤的模样。
拂衣心中剧震,看着这团光芒历经沧桑,化作万物,而后凝聚成她的本命剑虚影,最终与真实的乾坤相融合,二者之间却没有任何融合的痕迹,好像生来就是一体。
海域乱象中,她好像静坐了一世,实际上却只过了短短一个瞬间。
拂衣飞身而起,沉雾紧随其后,在她跃上至高点时,顺势将乾坤挥向更远的高空之中。
银色的两只鱼尾在风暴带来的昏暗中散放出惊人光芒,一道道剑光犹如丝丝缕缕的线,慢慢地从剑身中迸射出来,随后,那光线凝聚成光柱,又凝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圆。
这圆占据了大片天空,随后从中间由一道曲线一分为二,形成了两条头尾交接的游鱼,在比海域还要庞大的天幕中缓缓转动。
拂衣向下坠落,双脚落在了前来接应的沉雾之上,当她与飞剑稳稳当当停驻在高空、停驻在巨大的双鱼剑光之下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风暴竟已停止了。
刚刚还在朝她席卷而来的飓风与水柱不见了,狂浪的风停下来了,海面一片宁静,乖顺得犹如被驯服的灵宠。天空之中,双鱼剑光向四面八方散发出令万物臣服的气息,嘈杂的海域万籁俱寂,就连一只只高阶海兽都不敢探出神识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56章 流言
三尾岛及周遭住人群岛,是怒海域低阶交易最多的地方,这里大大小小的岛屿上聚集着数不清的炼气到金丹期修士,一家家店铺日日夜夜都聚集着大量顾客,每一条街道都是一派热闹景象。
海滩上,论道的修士高谈阔论,或是三五聚集,或是一人舌战群雄,围观的修士们也嘻嘻哈哈瞧着热闹,偶尔也参与进去插上一句嘴,若是得到了谁的应和便有了一种喜悦与满足感。
有些岛屿上的沙滩还聚着无数对在下生死棋的修士,每一盘棋局各有千秋,能在这里“出战”的修士都对自己的棋艺颇为满意,有时雅事俗做,也会赌上一些承受范围内的法器法宝,当作修炼闲暇时的乐子,也能交到志同道合的好友。
哪怕前些日听说又有一场海啸将至,也无法阻止这些爱热闹的修士凑作一堆,群岛上依然人声鼎沸,平日里如何海啸期间也依然如何。
唯二的区别是,每一座岛屿都将护岛大阵完全启动,以抵御自然界中的狂暴力量,岛屿与岛屿之间停止了灵舟往来,若想出岛前往别处,只能搭乘传送阵。
见惯了海啸的怒海域修士很难将此当作严肃认真的大事对待,风暴来了自会离开,过不了多久又会归来,反反复复,早就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日常。
而此刻,附近住人群岛上的每一个修士,从炼气期到寥寥无几的元婴期,都以一副活见了鬼的神情呆立在空中、屋顶或地面,每一个人的视线都扫向同一个方向。
那是极远处的荒岛群边缘,熟悉这片海域的人都知晓,那里人迹罕至,且不存在任何秘境或值得探寻的岛屿。不论在平日还是海啸时,那里都是毫无存在感的地方。
偏偏这场海啸来临时,所有不曾闭关的生灵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荒岛群上空,对着那道不知为何物的白光巨轮行着注目礼,许多一阶二阶海兽以及心智不大坚定的炼气期、筑基期修士,都快要被这只巨轮散发出来的威压震得心惊胆战,几欲崩溃。
就连心境稳固的金丹高阶、元婴真人,都不敢轻易踏出护岛大阵观察这古怪巨轮,他们的灵觉更为敏锐,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亦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道蕴,他们知道,这是超乎他们境界的气息与力量。
当看到一场本该肆虐五至七日的海啸,就在这巨轮的照耀下平息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呆鸡状态,就连平日里最爱调侃说笑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名年纪较小的炼气一层女童,被金丹圆满的长辈护持着,好奇而稚嫩的目光追随巨轮一起旋转,过了许久才脆生生地喊出一句:“那是什么东西呀?好像两条小鱼在咬尾巴!”
岛屿上原本鸦雀无声,所以所有人都听到了小女童的话,心智成熟的修士们不敢轻易道出自己的猜测,生怕被人取笑,或是说错了引得那巨轮发怒,而童言总是百无禁忌,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反倒最为接近真实。
修士们确实也都察觉到,那巨轮活像两条头尾相接的游鱼,一条是由白光凝聚而成,圆头上有一颗巨大的圆形孔隙,正像是它的眼睛;另一条是由白色光线凝聚而成,圆头处的“眼睛”为一粒实心的圆圈。
它们头追着尾,尾连着头,也不知道是谁在追赶着谁,从出现时到现在一直以一种均匀的速度旋转着。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这气息会冲垮护岛大阵,袭击每一个生灵,但紧张了一会儿就发现巨轮并无伤人之意。
“好像还有一股剑气,你们谁感觉到了吗?”
另一座岛上也有人开始了议论,除了那股令人想要臣服膜拜的气息,巨轮确实散发着剑气,只是攻击性并不强,和平日遇上的剑修气息也不大一样。
“这剑气好像没有攻击性,这也太奇怪了。”
“怎么没有攻击性?不是连海啸都劈散了吗?”
确定了巨轮确实没有伤人的意图,而且还在渐渐淡去,众修士终于热火朝天地议论开来,猜测那巨轮究竟是何人所为。
大部分低阶修士都认为那是凌霄剑宗某位太上长老在练剑,但筑基后期及以上境界的修士都察觉到,剑气本质上境界并不高,且巨轮并不具有高阶修士的威压,特别是对于金丹、元婴来说,能够震慑到他们的不过是那股神秘悠远的气息而已。
可是谁都没有说出心底的猜测,剑气境界若只在二阶上下,那岂不是说明造成这般景象的剑修,只是一个筑基小修士?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哪怕是事实,也让一众高阶修士难以接受。
然而群岛上的筑基修士着实不少,有许多还亲历过前段时日青雾岛擂台赛,在蔓延入阵的气息中,他们察觉到了一阵熟悉无比的剑气,是那名一战获得魁首的年轻女剑修,巨轮中的气息,与她的本命剑简直一模一样。
“哎哎哎,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筑基第一剑’?”
“记得记得,我也正想说呢!”
“难道......”
“或许吧......可这也太离奇了......”
一座座岛屿上都有了类似的声音,修士们的言语一传十十传百,在巨轮逐渐消散的短短时间内变得人尽皆知。
但谁都没有贸然离开岛屿前往荒岛一探,因为谁都没有能从巨轮之下活着归来的实力,所以宁愿在原地好奇,也不肯去冒这场险。筑基第一剑看上去是听平易近人,甚至有时候笑得像个二百五,但她的实力好像越来越可怕,击败一场海啸,这种事哪是人干的事啊!
在流言四起时,拂衣早就收了乾坤驾着沉雾跑路了。
当她察觉到双鱼剑光造成的大动静时,心中只有一句“卧槽快跑”,随后化作一道灵光刷一下消失在原地,连击散这场海啸的喜悦都抛在了脑后。
这动静消失时,肯定会有元婴真人前来查看,到时候把她当个怪物抓起来,或是下个禁制驱使她做事可就麻烦了。拂衣慌慌张张跑路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有关自己的传言很快就从三尾岛传开了。
第357章 飞星域
好在拂衣御剑与换乘传送阵的速度快过了传闻,当她来到跨域传送广场时,有关她在三尾岛海域的霸气传闻还未来到此处,于是她仍是老老实实排着长队缴纳了传送灵石,心中还想着三清后裔和高强实力平时果真没什么用处,省一笔传送费都省不下来。
她可是亲眼看到前面好几个大型势力的管事,大咧咧地与管理者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了阵,轮到她的时候,笑眯眯的管事就严肃起来,沉声说道:“道友要去飞星域,远距离传送费五十中品灵石。”
拂衣飞快取出灵石递了过去,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些外物,多念叨几遍心静自然富就好了。入阵后等了不多久,传送阵法就在一道熟悉的白光中启动,再次恢复视线时,眼前已是截然不同的传送广场。
飞星域是个飞星凭出的大型修仙域,夸张地说,这里的高阶修士比怒海域的鱼还多,随便走走都能撞上几个元婴初期,别处城池难得一见的元婴圆满也可能坐在茶肆大堂饮茶。
拂衣打算趁现在灵气还未衰败到一定地步,尽可能地多去几个大型修仙域历练,到以后情况恶化,筑基修士就不好再在高阶修士多的地方出没。
她选择此处一是因为可借飞星之力练剑,二是因为这里有一名为千机的宗门素来以炼器闻名,常为三千域造出改良过的新型法器,纪离微赠她的小晶石人,便是出自千机宗长老苏挽风之手。
她打算将金属巨物与名为云爆弹的金属条丢给千机宗研究研究,苏挽风恰是最佳人选,要是能够将此物研究个透透彻彻,万象就少了一张底牌。
拂衣记忆中的苏挽风是个性情古怪、除了炼器什么都不闻不问不操心的人,她前世曾找上门去请她熔炼提升本命剑,但苏挽风嫌她材料不好,干脆直接地拒绝了。
不过拂衣对她印象仍是极好,苏挽风说话一点弯都不拐,当面就道她的本命剑与破材料会拉低实力,底子太差,融入再多东西都改变不了本质。
前世的拂衣炼制本命剑时穷得叮当响,用尽全副身家才搜集到合适的材料,后来也一直寻找更珍稀的材料来提升,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本命剑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苏挽风不是为了收取灵石什么活都接的炼器大师,拂衣对什么都接的大师倒也无甚恶感,只是两相比较之下,她更信得过苏挽风这样的人。
“她现在应该是元婴后期,千机宗的长老之一,该用什么办法见上她一面?也不知用小晶石人当作信物能不能行。”拂衣没有抱很大希望,只打算试上一试,成就成,不成就走,反正东西在她手上也不会跑,以后总有机会弄明白。
她的首要任务一是利用自然之力练剑,好与这柄越来越强大的本命剑迅速契合起来,若她的剑法再不长进,都快被傲娇的乾坤给鄙视了。“随时随地想着敲打主人脑袋的本命剑,世间可能也就它一柄了。”
乾坤感受到她的调侃,默默收敛了气息装作一柄死去的剑。
拂衣将寻找东青殿与万象碎片两件事当作第二件任务,这两桩都要四处游历,对她来说找着哪一样都是好事。算上储物戒,她一共有四枚器灵碎片,再加上确定已经毁灭的两枚,和遗失在恶灵谷的一枚,如今已有七枚碎片现世。
“万象每回都要碎成十九枚,如今还有十三枚待寻,不对......他是依附在一枚碎片上去到异域,他自己手中必然有一枚才对。那算上遗失恶灵谷的那一枚,应该还有十二枚流落在外。”
要从三千域中寻得所有碎片不是一件易事,好的是万象伤势惨重,暂且没法出来蹦跶,她能趁此机会多走几处修仙域撞撞运气。
“有储物戒和三枚碎片在手,多多少少会有些感应。”拂衣出了传送广场直奔附近的城池,打算去灵舟行搭乘大型灵舟前往飞星域边缘,再找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带着练剑。
飞星域没有与龙族相关的传闻,这里星辰之力强大,是炼器、制符、热爱阵法的修士们热衷之地,元婴真人一多,大大小小的秘境都瞒不住,而东青殿往往藏在不大引人注目的秘境中,不大可能在飞星域找到。
“东青殿至少应分裂成十一处,至于一个秘境中有几座大殿却是不一定。已经被找到的共四座,余下的至少有七座。”
十祖武器分别位于一座东青殿,被找出来的四座中却只三座放置着武器,另一座只有一枚“话本”玉简,乘冲没有提及过东青殿究竟有几座,拂衣也只好埋头苦寻,直到将所有武器得手为止。
“如今妖祖后裔都未觉醒相关传承记忆,正好又能占尽先机。”拂衣一路走入城池,果然在大街上看到了十余名元婴真人,这里高阶与低阶修士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就连炼气修士也只是稍微避一避威压,不会大老远绕开真人走。
拂衣估算了一下,这样的情形顶多还能再维持三五年,不同的修仙域情况虽有差异,但同化起来十分迅速。前世的她在金丹期、元婴期都曾来过飞星域,金丹期需得躲着元婴真人走,就这样还时不时会被威压震慑,而到了元婴期就成了别人躲着她。
她一向不喜欢用威压震慑低阶修士,但她能大致明白一些元婴真人的心理,无非是三千域资源紧缺,许多小辈陷入了疯狂打劫、夺取资源、无限制猎兽的怪圈,导致整个大环境持续恶化,连带着高阶资源也受了损。
加上低阶修士进阶愈加艰难,三千域内的元婴修士逐年锐减,这就让成就元婴的修士有了更强烈的优越感,从前的小辈或许眨眨眼就追上来了,而后来千百年都不见得能赶上自己的境界,如此一来,就有越来越多的元婴真人开始压榨起小辈来。
反正能翻身起来报复的人百不足一,能欺负几个算几个吧。
人一旦走上末路就容易变得偏激,而整个修仙域走上末路,所有生灵的思维与本性都开始有了变化。拂衣知道现在想要阻止已经太晚,但至少还能把三千域从绝路上拖回来,再在修仙域逐日变好的过程中,去感受生灵们的变化。
第358章 筑基后期
进城后拂衣直奔灵舟行,向管事打听了一下飞行路线,最后决定前往位于西南方的大荒城,那里紧挨着西南大荒之境,没有资源,妖兽极少,是以城中修士不多,且大多都是炼气期与筑基初、中期。
大荒之中寸草不生,灵脉矿脉皆无,是一片一直延伸到飞星域西南方边界的白色枯地,里面既没有宝物可寻,又没有引人前往探寻的隐秘传闻,着实是个无趣到极点的地方。
拂衣选择此处的理由却不仅仅是人少,而是她知道,若沿着大荒之境一直往西南方向走,就能抵达飞星域的西南方的尽头。那里有一片走不过去的黑暗与天空接壤,每当夜幕降临时,那片黑暗也会与天空一样出现大量飞星。
站在那里,前方与头顶俱是拖着长长光尾的碎小星辰,白色的干枯大地反倒像是虚假的,唯有万千星辰形成的雨才是真实。置身于星辰雨中,并不仅仅是为了观赏奇景,那里的星辰之力既能用来淬体,又能利用起来提升实力。
整个飞星域都被这片黑暗环绕着,不仅仅是大荒尽头,东南西北任意一个方向的尽头都是如此。北方与东方是飞星域最为繁华的地界,从东到北的黑暗尽都建有适合观星的大型城池,里面设有观星塔,只要缴纳少量灵石就能在雅室中观赏感悟。
贫瘠的大荒占地太大,又无城池与观星塔,无论高低阶修士都不大愿意前往,这正好满足了拂衣的需求,在怒海域闹出的大动静让她明白,以后她练剑的时候还得低调些才行。
用五千下品灵石换到一枚上等舱房令牌,拂衣谢过管事直奔她所指的灵舟,舟被制造成圆锥形,下方是较为密集的下等舱房,中间部分是中等舱房,越往上的等级越高,位于最上面的属于贵客舱,只有元婴修士能够购买令牌。
拂衣的舱房在第七层,围着一圈共有六间舱房,每一间的布局摆设都差不多,当她来到第七层时另外几间屋子都已经开启了阵法屏障。
她在自己的舱房门前站定,朝令牌中注入一丝灵力后,就见红色木门徐徐向内推开,露出了宽敞明亮且十分雅致的静修室。
从此处到大荒城有半个多月时间的路程,这还是由元婴真人操控的大型灵舟,若是靠自己赶路需要更久。拂衣在怒海域正好有所感悟,需要这一段时间来好好沉淀,是以一进舱房就启动了阵法开始入定,沉浸在《无名剑法》与近来心得中。
当她完全沉浸在功法中时,才发觉久久不曾刻意观察过的丹田双鱼又有了变化,黑白小鱼之间的间隙竟在不知不觉中又拉近了许多,算起来距离进阶筑基中年也不过短短五年,如今居然又有了进阶后期的征兆。
黑白鱼的每一丝拉近都与她的进阶息息相关,拂衣心境本就在准化神之境,偶有心得感悟也只会继续提升,所以心境从来不是她进阶途中的阻碍,只要灵力足够,时机一到,进阶就是水到渠成。
前些日在海上对战海啸与风暴,让她处于一种畅快淋漓之境,从肉身到心境都通透澄澈,如同经历了一场由外至内的洗礼。
特别是在虚相中看到玉清剑魂的一场场蜕变,最终化作乾坤的模样与之相融合,她的心中就似被开凿出一个地洞,震撼与感悟就如汩汩泉水一般从这地洞中冒出来。
纷乱的思绪在当时来不及整理,如今沉静下来反复咀嚼,似乎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拂衣没有刻意去理会进阶征兆,她如今已经习惯水到渠成的进阶方式,那重阻碍她前往下一境界的屏障终会在最合适的契机破开,她只需要吸收灵气入体、运转功法、专注于自己感悟中即可。
“玉清剑魂源于混沌之中,本就是万物本源,凝成剑也好刀也罢,本质也还是‘道’。乾坤与之融合后,与黑鱼气息更是相得益彰,二者本为同源却又不完全相同,结合后的双鱼剑光分明有了操纵万物的力量。”
海啸与风暴,星辰与日月,都是天地自然的产物,它们的力量亦是天道的馈赠,具有道意的乾坤当然能够与之一战。
但拂衣想通后便知道,上一回在怒海域弄出那样大的动静,在短时间内阻止了一场海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玉清剑魂在融合时产生的虚相,与她本身的境界与实力并无太大关联。
斩风断海,碎裂时空,毕竟不是筑基中期小修士能够做到的事,那一场令人匪夷所思的阻海之战九成九都是玉清剑魂的功劳。
不过随着她的境界越来越高,实力也会随之变强,再来驾驭玉清剑魂就不再会以剑魂为主导,总有一天能够以自己的能力将其发挥到极致。
回忆起那一场虚相,拂衣似乎还能记起每一个细节,玉清光团凝成的每一株植物、植物中的每一根脉络,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生命的衍化如此神妙,每一个生灵都如此顽强,这些初代生灵构建了一个平衡完整的世界,延续九十八万年的洪荒时期令她无比向往。
化神之上还有炼虚、出窍、合体、渡劫四大境界,九阶之后还有神秘未知的仙者之境,而仙者之上或许还有新的境界,一想到此,拂衣心潮澎湃,丹田双鱼似受到鼓舞一般加快了游动的速度,外界灵气蜂拥而至,在一次次炼化中变作精纯灵力注入黑白小鱼之中。
拂衣只觉自己身在一片玄妙的无人之境,四周皆是昏暗,唯有或近或远的光点一次次炸开,形成各种各样的生灵与器物。这是玉清在她脑海中创下的世界,她一次次回想着,想要看清万事万物的本质。
灵力越聚越多,黑白双鱼有了饱和感,在拂衣再一次看到光点凝聚成剑时,脑海中传来熟悉的轰隆之声。神识再一次被扩大,只不过被舱房阵法屏障挡住不曾散出,但她能够感觉到,如今神识能够探测的范围已近三十里,比寻常筑基圆满还要强大。
而她骨龄不过三十,就已顺利进阶筑基后期,哪怕比起八大宗门的精英弟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第359章 沉舟
世间大多数天资不差的修士,在修炼同品阶功法的情况下,多为三十上下筑基,骨龄六七十左右能够进阶筑基圆满,开始为凝成金丹做准备。
废功重修的拂衣能在十九骨龄筑基,三十骨龄抵达筑基后期之境,且识海、丹田、肉身俱是强过旁人,说是三千域找不出第二个都不夸张。
拂衣并不认为这全是因为玉清血脉的原因,也不认为功劳全在《无名剑法》之上,这两世,她个人付出的种种努力,经历的种种艰辛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今生的顺利是前世一次次的危机所换,也是她依旧竭尽全力修行、感悟所换。
她感激自己具有玉清血脉,但也感激自己的每一次付出与努力,若缺了二者之一,她都不可能有今日的境界与实力。
感受到经脉被扩宽了数倍,丹田双鱼中汇聚的灵力更是浓郁非常,拂衣心满意足地收功睁开双眼,掐指一算,距离入舱房竟已过了十二日之久。
挥出一道清洁术清理了一番,拂衣走向舱房圆形木窗边,向左边徐徐推开,想要看看外面的云景。这一看,却是让她傻了眼。
“什么情况?怎么停在树杈上了?该不会是出事故了吧......”拂衣记得有些灵舟行为了节省开销,舍不得请元婴真人御舟,于是就让金丹修士代替,只要不遇上意外一般不会出事。
可是意外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一旦发生,就有可能造成低阶修士大量伤亡。拂衣转念一想又觉得眼前的情形不像是灵舟事故,她上舟的时候分明看到楼上有两间舱房启动了阵法,说明上面还有元婴真人乘坐,若有事故,真人不可能不出手拉一把。
拂衣警惕地探出神识向外扫了扫,发现这里是一片人工培育的灵果林,圆锥形的灵舟落在一棵巨大无比的果树上,下方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修士,正在与一群穿着统一服饰的修士争论。
她尽全力将神识伸出到极致,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对话,穿着统一服饰的修士由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修领头,语气有些倨傲。
“......闯了进来,当我们龙家是......若不赔偿......灵舟行东家算个什么......”
拂衣没有从这位龙家领头人身上察觉到元婴气息,但与他相对而立的却是三名元婴修士,显然一个是御舟的灵舟行真人,两个是楼上舱房的客人。
龙家......拂衣仔细想了想,记忆中并无这个看起来听上去都很有王霸气息的家族。但低阶修士敢以这副姿态舌战三名元婴,想来在此时的飞星域是有头有脸的。
灵舟行的真人态度不算温和,但也着实称不上强硬。“我御舟多年从未遇上如此蹊跷之事,撞入龙家地界也非我所愿,若要赔偿,也该由你长辈与灵舟行相商,而不该由你私自启动阵法将我等困住。”
拂衣惊讶地瞪大了眼,这个姓龙的还真是嚣张啊,居然把这艘灵舟给困在自家果林里,一副不给赔偿就不让走的无赖模样,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最让她惊讶的还是三名元婴期的反应,他们对龙家的忌惮似乎也太深了些吧?这三位真人身后还站着数不清的金丹、筑基修士,论武力,要不了几个眨眼就能把龙家这群人解决,随后破阵而去。
有必要跟一群低阶修士磨磨唧唧?龙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拂衣虽不认为自己知晓三千域的每一个大型家族,但她前世确实来过好几次飞星域,只知晓千机宗和一个姓陈的家族,从未听说过龙家。
“不赔?哼,那就在这儿候着吧!”龙家青年看也不再多看几名元婴期一眼,转身朝身后族人一挥手,许是装逼太过,最后一声“我们走”都喊破了音。
三名元婴期与一群低阶修士就这样一个个瞪着眼,目送龙家人消失在果林至简却至难的阵法中。
拂衣见下方确实没什么危险,这才关闭了阵法,将令牌挂在腰间走出了灵舟。下面的修士已按修为境界分为好几堆,她来到筑基后期聚集的地方,终于在七嘴八舌中搞清了灵舟坠落的原因。
原来这家灵舟行属于小型灵舟行,背后没什么势力,只有东家与三名参股的元婴真人,御大型灵舟的舟的也是这四位。尽管如此,这家灵舟行还是从未出过任何事故,一直老老实实做事,从未做出过金丹操纵大型灵舟之事。
今日御舟的元婴中期真人是股东之一,好歹是自己的产业,行事历来稳重得很,何况近日风向有利,他就算闭着眼打坐都不可能将舟御沉。
偏偏就在行至这片果林的时候,灵舟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从后推动,迅速而缓慢地朝这片果林驶进,不管他怎么操作都无法牵动。
“后来还叫出了两位元婴乘客一起出手,谁知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不过我当时还在打坐,几乎没什么感觉,是听到隔壁传来这位道友的喊声才醒来。”
几名修士听到讲述修士的话,跟着附和起来。
“我也没有任何感觉,一出舱门就看到灵舟在树上,下面已经围了十个龙家人,那三位真人与金丹前辈们正在与之对峙。”
“咳,不是我恶意揣测啊,这会不会本就是龙家人自己弄出来一场戏?”
“图点灵石?不至于吧,好歹是飞星域第一大家族啊。”
拂衣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了,揣着满心好奇问道:“诸位道友,龙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道友一看就是从外面来游历的,”一名女修拍了拍她的肩膀,面容与她看上去相差不大,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态,“龙家是五十年前新崛起的家族,短短五十年,就成为飞星域第一大家族,风头无俩,连千机宗太上长老都要给几分颜面呢。”
拂衣觉得这事实在蹊跷,这么金光闪闪的大家族,她前世怎就没听说过?总不能说覆灭就覆灭了吧?她正想多问几句,就听一名男修带着几分不屑道:“要不是打着青龙后裔的名声,谁是第一家族还不一定呢。”
众人闻声看了过去,只见男修衣着华贵,衣襟袖口绣着缠绕藤蔓的宽刀,包括拂衣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了出来,这筑基后期的中年正是陈家人。
第360章 权杖
拂衣本来打算在接下里的几日里好生体会一番筑基后期之境,看看经脉扩宽后对修炼有多大益处,结果没想到飞来横祸,居然被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第一大家族”困在阵法中,有那么一瞬她还以为是自己跑错了地方。
看到这名穿着陈家族服的中年,拂衣才将那荒谬念头抛开,暗道龙家必定是后来覆灭得彻底,导致她金丹期前来游历时,都没有什么人记得这个家族了。
“陈道友,”拂衣主动上前拱手一礼,也不故意装作认不出此人身份,见他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自是愿意引导一番,“不知这青龙后裔一说从何而来?外域皆知,青龙一族覆灭已久,早就不存于世,况且龙家不是人族么?”
果然,听到拂衣的话,陈家中年立马打开了话匣子,虽有些酸里酸气,但听起来还算是客观。
“许多道友都知晓我陈家在飞星域立足七万余年,放在外域算不得什么,但这七万多年来对飞星域的贡献确实不小吧?可自从五十年前,龙家如异军突起,打着青龙后裔的旗号建族,用镇族之宝抢夺了我家许多资源,连千机宗的灵脉矿脉与秘境都被占了好几处。”
陈家中年越说越来气,双目之中几欲喷出愤怒火光。
“强占资源还不算,他们还在各大城池广开店铺独揽生意,别家店铺有熟客上门,他们就在门口威胁加利诱,非要拉到龙家的店里去!现在龙家养了一大群游手好闲的修士,收他们灵石替他们办事,搞得飞星域乌烟瘴气。”
“正是因为他们手中有件龙族传下的镇族之宝,这才自封为青龙后裔,若论血脉,那是与任何一种妖兽都丝毫不沾边。”
龙家从建族开始行事就相当霸道,当然不止是一个“青龙后裔”的虚名能带来的底气,拂衣听到他的话,十分好奇那份镇族之宝究竟是何物。还未接着询问,就听一名年轻女修在旁叹了口气说起此物来。
“陈道友所说的镇族之宝,我是有幸亲眼目睹过。”她半阖着眼帘,看不出眼中流露出怎样的复杂情绪,低沉的语气中带着恨与怒,还有一丝淡淡的凄凉。
“我家曾经就在这附近,是个不大起眼的小家族,族人不过三五十,只有一名元婴初期长辈。这片果园我也曾来过,原本是一片野果林,游历的修士都能来采集灵果去卖。”
这样的天然资源随处可见,灵果这种东西不算稀缺资源,本就是世间生灵皆可取,只要取之有道即可。
“直到有一天龙家一位金丹圆满带着一副古怪武器来到此处,将所有进入其中的筑基金丹修士杀了精光,又布阵将此处以及周遭所有山林化为己有,道是谁有不满就尽管来战。我家那位长辈看不过眼就真找上门去了,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了。”
看她神情听她语气,众人就知晓她们家族必是没余下几个活口。
“我家长辈迟迟未归,族人皆是心慌意乱,没过几天,我家就出事了。”女修顿了片刻,似在回忆当天发生的事。
“我记得很清楚,龙家有一修士带着那副镇族之宝前来,那东西好像是一柄权杖,就悬浮在我家上空,不过眨眼间就将周遭生灵尽数化作灵光,连他们是怎么消失的都看不清。”
“那道友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有人忍不住问道。
女修又是一叹,右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丹田处,声音有些嘶哑。
“我当时正从坊市归去,还未抵达家族所在的范围,那时候我还是金丹圆满......灵器余威强大,我虽竭尽全力抵御,也本能地向远方逃走,但金丹还是碎裂了,我在山林中昏厥后醒来,才惊觉自己境界跌落到了筑基后期。”
女修说到此,面上浮现出一丝愧疚,似乎觉得自己当时的本能反应是逃走,而不是与族人一起面对死亡是件可耻的事。她说完就不再开口,看上去也没什么继续修炼或是复仇的意愿,被这件巨大打击弄成了一个活死人模样。
众人被困阵中,闯不出去又静不下心修炼,聚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阵,又觉得颇有些无力,于是就各自散了。
拂衣在闲谈中知晓,刚刚领头的龙家青年只是个金丹圆满期,身后十来个族人也都是金丹、筑基修士,龙家故意派晚辈出来,打的是既要得利又要维持住家族真人脸面的主意。
到时候闹出去,只需一句族中晚辈顽劣,必将严惩不贷,把马粪表面给抹得光光生生就是了。龙家的名声本就不怎么样,只要族中元婴真人没有亲自出面打砸抢,再多出几件荒唐事他们也不心虚。
就像抢占这片果林以及屠杀女修族人之事,也都是龙家的金丹期带着镇族之宝动手,事后只是淡淡一句“已经惩治顽劣小辈”就抹去了一切。
三名元婴真人不知去了哪里商量对策,拂衣见众人都有气无力地独坐着出神,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心中只觉荒谬得很。龙家的镇族之宝到底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居然宁愿被动地等在这里,也不愿主动找个法子离开。
拂衣想到女修的讲述,再看到连元婴真人都不敢贸然闯阵,自然也歇了搞小动作的心思。对于那柄能够在不到眨眼间将生灵化作灵光的权杖,她简直好奇得不行。
正常情况下,击杀生灵是让肉身与魂魄一起消亡,无论是用武器还是别的手段都差不多,但能将生灵的肉身魂魄化作灵光,她还是头一回听说。灵光就是灵气外显的征兆,这样一来,岂不像是让吸收灵气修炼的生灵,又将自身灵力反哺回修仙域?
自封青龙后裔,还得了一件与龙族有关的传世宝物,拂衣靠坐在一棵粗壮果树旁,缕了缕刚刚听来的一切,在心中暗自琢磨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龙族消失在上古,除了乘冲和昊羲两只龙魂被困东青殿,其余与“龙”字沾边的,要么被分割去了上域,要么就应该都湮灭在两次大浩劫中。包括遗址、宝物和任何一种武器。
留在下域的龙族武器应该只有一样,那就是东青殿晶石台内的宝物,吸引十祖后裔前去的上古青龙本命道器。
第361章 现身
若真是上古道器,确实能够做到眨眼之间使生灵化作灵气归还于修仙域。万象碎成十九块的威力都让人心悸,玉清剑魂与上清刀魂亦强大得可怕,龙族的权杖看来还是完整体,当今世上确实无谁可抵御。
哪怕把八大宗门的太上长老全都拖出来,也不见得能在道器之下坚持多久。生灵趋利避害的本能十分强大,怪不得灵舟行的元婴中期真人、以及那两名元婴初期的乘客真人不愿硬来。
可是堂堂元婴,竟被一群小辈威胁着要灵石,这样的事实在是太没面子,也太没道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灵石都不应该给,给了一回,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
打不得,退不得,眼下连躲都躲不得,拂衣几乎可以想见那三名元婴真人的脸色都有多难看。
拂衣估摸着这事拖到最后还得给灵石才能解决,死和破财之间如何抉择,脑子正常的人都想得到,至于日后怎么讨回公道,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了。灵舟行虽小,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关系网,东拉一个西拉一个聚集起来讨伐,行事霸道的龙家迟早要完。
现在就得等那三位元婴真人咽下这口恶气,认清人在阵法中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拂衣估计这还有得等,于是闭上眼干脆两耳不闻八卦事,一心琢磨起那柄青龙一族的权杖来。
“乘冲和昊羲守着东青殿,殿内又有种种上古屏障隔绝,按理说除了十祖后裔之外,绝不可能有别人带得走晶石台里的东西,那权杖究竟是如何现世,又如何到了龙家人手中?”
五十年前她还没出生,自然不会知晓龙家究竟经历了什么,不过她可以确信一点,这家族肯定与青龙一族毫无关系,说不定连姓氏都是为了迎合龙族刻意改的。
“青龙好歹是七大妖祖之一,哪怕是性情阴戾的恶龙,也不大可能做出如此丢脸之事,更不会主动把自己一族的武器留给作风如此不端的家族。”
这等败坏族群名声之事,倒像是死仇故意为之。想到此,拂衣不得不把嫌疑丢到了戾霄身上。“黑鸟确实有四处搜罗东青殿的计划,派出去的属下要么应该死在昊羲掌管的东青殿,要么就会从乘冲掌管的东青殿中无功而返。”
待戾霄想通了进入东青殿的限制,会不会离开缚龙域亲自去寻?拂衣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他要是离开了缚龙域就再无法归去,毕竟那里有限制,元婴不得入,炼气不得出。“难道把这事托给了鑫云?好像不大可能。”
拂衣想到鑫云曾说要留守渡厄域,时期为五十年,一是为守住留在渡厄宗沾染佛息的“碎片”,二是为惩罚鑫云之前的不听话。
鑫云把真碎片给了拂衣,戾霄却是丝毫不知情,这样想来,应该不会再把她调遣至别处,至少不会让她去做这般紧要的事。
“不是戾霄,不是鑫云,也不可能是长离、丹玉和培坤师叔。我、钟韵和蔺不屈就更加不可能了。那么余下的十祖后裔就只余下一个玄武。”
严格说来易邪与孟章也都能从东青殿拿走东西,但这两个小孩才十岁,连远门都没法出,更不要说去秘境中探险。所以这世间只有一只兽能够进入东青殿取物,那就是执明。
“前世这两只可是毫无往来啊,现在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戾霄到底又掌握了什么把柄,使得鑫云和执明都不得不为他所驱使?”
更古怪的是,拿到了青龙道器不藏着掖着,还故意放在一个行事高调的家族,任由他们利用这柄权杖作恶,这究竟是图什么啊?
“总不能是为了恶心困在东青殿的龙魂吧?黑鸟应该没这么无聊,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戏,肯定另有所图。”拂衣觉得凡事都要从戾霄的最终目的上去想,一步步理顺了,就会有合理的答案。
“黑鸟的目的在于集三千域生灵之力成就伪神之身,想要达到这个目的,不仅要自身实力过硬,还要想办法笼络三千域内的大宗门、大家族,让他们相信伪神能够帮助众生渡过大浩劫。”
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因为再过一些年月,八大宗门的太上长老都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只能求助具有传承记忆的妖修,七大妖祖后裔血脉悠远,八大宗自会首选信任他们。
可惜的是,根据前世的情况来看,戾霄恰好是觉醒记忆最多的一个,另外几只拿不出相关记忆、找不出有利于三千域的其他办法,八大宗与其余一些大型势力经过考虑,选择助他成就伪神之身绝非不可能之事。
就像上古青龙、中古玄鸟都各自成就了伪神之身,这和大浩劫即将来临前众生的恐惧脱不开关系,凡俗之人常言病急乱投医,惧怕死亡的修仙域生灵亦会做出相似之事。
“若换作是我立志要做伪神,从长远计划,就应该提前打压对手,也就是另外几大妖祖后裔。人祖后裔一直没现身,暂且还不在考虑范围内,待现了身再出手逐一解决也不迟。”
这样想来,将青龙一族的宝物丢给龙家人,任由他们闹出大事引起公愤,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这应该只是初期计划,若将龙家养大了,以后还能驱使着做些别的事。至于青龙一族的权杖,绝不可能被龙家人真正掌握。”
从刚刚修士们的议论来看,谁都不清楚龙家究竟有几个元婴修士,据说露过面的只有一位,与千机宗和陈家等势力来往时都是这位元婴出面。
“金丹期在外惹是生非,元婴期在外假扮‘和事老’,分工还挺明确。”但拂衣仍有两个疑问想不通,一是龙家的金丹修士如何能够任意使用龙族九阶道器,二是执明到底为什么听戾霄驱使。
还未等她想出所以然,一天一夜就在沉默中过去了,三名元婴真人在黄昏时分现了身,领头的正是灵舟行的元婴中期真人。
他终是忍住了心头气怒,憋着怒火来到空中对无人处喊道:“出来吧,要多少还请开个准数,在下付清灵石后,还请龙家真人放走这些无辜之人。”
一声冷哼从天空中传来,接下来的话让众修士都有些坐不住。
“你御舟闯入龙家地盘,我等好言好语与你相商,没想到竟换来你如此恶劣态度,既然如此,灵石就免了吧......”
话音落下,两道鬼魅般的黑影出现在果园上空。
一名元婴圆满身着绘制龙纹的青色道袍,另一名身着无纹饰黑衣的金丹中期青年,右手持一柄造型独特的青色权杖,臭着一张脸不耐烦地问道:“说完了没有,说完我动手了。”
第362章 追踪
两人就站在果林上空,以修士的目力与神识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的面容,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所以当拂衣从黑衣青年身上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水灵力时,心中的第一个疑惑迎刃而解。
黑衣青年的道袍没有任何纹饰,腰间无配饰,一头乌黑长发用一根黑色发带高束在头顶,显得五官面容更加阴柔。他长着一双如水般温柔的眼眸,鼻梁嘴唇,眉骨脸颊,无一不是柔和的,组合在一起有种极致的温和。
只是他神情不耐,眼神阴厉,黑着一张脸,便显得阴气十足,像是一个心底装满怨气与戾气的人。拂衣想到此又认真纠正起自己的想法,他不应是是人,而是一只似龟非龟的妖兽。
拂衣并不认得他的脸,上一世,这只玄武行事偶尔高调,但从未在人前露过真容,但凭她对妖祖气息的了解可以确定,上空这一只绝对是执明无疑。
若妖祖后裔有心隐藏气息,旁人既察觉不出他们是妖修,也察觉不到任何奇异的气息,但执明完全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大咧咧地站在上空持着权杖,显然是认为反正下面都是将死之人,泄不泄露身份都无所谓。
执明对待身旁元婴圆满的态度,让果林中的众修士颇为不解,但无人敢出声议论,只盼望这古古怪怪的两名“龙家人”争执起来,他们也好争取一线生机。
龙家元婴当众被下了脸面,神情有些不大好看,看向执明的眼中有怒,有不耐,还有一丝隐在深处的忌惮。而执明压根看也不看他,转动着右手中的青色权杖,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下方的每一个人。
御舟的真人趁机步入高空,压制着心中对那柄权杖的恐惧,尽量抑制着声音中的颤抖道:“龙道友,有什么话不能好生商量,若我们舟行有得罪之处,还请道友与我私下解决。下方都是些无辜小辈,何必将他们全都卷进来?”
龙家元婴收回放在执明脸上的视线,瞥了阵法中的真人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却更像是针对身旁的执明。“哼,怨只怨你们自己倒霉,能私下解决的事,我何尝不想私下解决。”
另两名乘客真人也漫步走向高空,听到这话,被困阵中的三人都有些疑惑,下方一众小辈也都闹不懂龙家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本该强势做决定的元婴期长辈,倒像是受到了一个金丹中期的小辈胁迫。
龙家这名元婴的话分明是说,他私心里也愿意接受灵石“赔偿”,不欲将事情闹大,可是他的行动受那名金丹中期限制,所以只能让下方众人自认倒霉。
三名真人不由得将视线转移到金丹青年身上,这仔细一感应,终是察觉出了不妥。
“阁下是......玄武后裔?”御舟的真人神情戒备,心中疑惑却更多了。
执明没有应他的话,连眼神的余光都不稀得给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下方一个筑基后期小女修身上,连挥动权杖速战速决的心思都转移了。
“你是谁?”
执明的传音如一道洪钟传至拂衣识海,他故意加上了一丝金丹期威压,震得她识海嗡嗡作响。
“关你屁事!”
拂衣调动丹田中黑鱼气息气呼呼地震了回去,见执明脸上血色刷一下消失,心中才畅快不少。
两人之间的小暗斗没有惊动任何人,但仅此一瞬,执明就已改变了主意。“我走了,你们慢慢聊。”他说完身形一闪消失不见,带着那柄权杖不知跑去了何处,就连几名元婴真人都无法探知他的去向。
龙家真人见状气简直不打一处来,说要杀人的是那个混账,他连架势都摆好了,混账居然说跑就跑?当他一个人能解决这么多人吗?算了算了,还是收下灵石早早回家族大阵躲着吧,反正混账还要继续利用他们家族,不会丢下他们不管。
“咳,小辈顽劣,给诸位道友、小友添堵了。这事本就是误会一场,不如道友赔偿一下果园损失,大家就......就各自安好吧。”
困在阵中的三名真人神情鄙夷,就差没在脸上写下“龙家无耻”四个大字,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不过众人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龙家真的被一名金丹期妖祖后裔掌控,成了人家手中的傀儡。
三名真人隐隐察觉到此事不简单,若好奇询问或是搅入其中,必然又会引来那名妖祖后裔灭杀,眼下赶紧脱身才是正经事。
商量好赔偿灵石的数额后,龙家真人刷一下消失在空中,果园阵法也随之解开,周遭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危险气息,好像刚刚在生死边缘走的那一遭是众人的幻觉。
拂衣默默上了灵舟回到自己的舱房,在灵舟即将启动的时候,忽然关闭了阵法从里面脱身而出,化尘于空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星辰之力随时都有,她可以等等再去练剑,此时此刻,执明手中的权杖更让她感兴趣。她有八九成把握,执明不会出手杀她,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没有杀心,而是因为有所顾忌。
拂衣不确定执明的记忆恢复了多少,但十祖后裔之间确实有一种玄妙而微弱的感应,那是远古洪荒时期就存在过的连接,哪怕隔了无数代、更替了无数年月,仍存在于传承记忆的深处不会忘却。
在没有得到戾霄的命令前,执明绝不会冒着风险杀她,刚刚他忽然改变主意离去就印证了这一点,正是因为如此,拂衣才敢追着他的气息而去。
别人察觉不出执明的行走路线,她却能感应得一清二楚,不是凭着灵气波动,而是凭他身上独特的水灵息。这股气息混合在天地间的自然灵气中,稀薄得难以探寻,但对于一心想要找到他的拂衣来说,风中总会留下那么一丝半缕可追踪的痕迹。
她混在风中,如一粒微尘般渺小,却能更加细致地感应周遭一切。终于,她在随风起起伏伏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一座废弃了许久的观星塔楼外感应到了执明的气息。
第363章 血脉桎梏
在灵舟上渡过了十余日,又在风中飘了许久,拂衣所在的位置距离大荒城已不远,这里正是许多年前为吸引游客建立的大荒观星塔,但年月一久,大家都愿意跑去东边或北边这种热闹地界,这处塔楼也就荒废了。
三十三丈高的塔楼只有顶部三层能够观星,下方是层顶极高的大殿,哪怕年久无人前来,阵法也依然保持着此处的整洁干净。
执明正站在顶层空旷的观星大殿中,此时正值黄昏时分,红彤彤的夕阳光辉溢满了半个大殿,也将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变形的黑影。
他身量很高,体型不算瘦削,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脖颈纤细,举止看上去有些优雅。当眼中不再充满怨气、神情不再不耐时,看上去还算是个翩翩美青年。
拂衣仔细一想,七大妖祖后裔的模样她都见了个遍,抛开仇怨什么的不谈,客观来说每一个都像是聚集了天地精华所生,人形兽身都漂亮得很。当然,她可能是十大后裔中最好看的一个了,钟韵和丹玉就勉强排在她之后,算个并列第二吧。
“我就知道你会来。”执明早就察觉到风中有股奇怪的气息,仔细一感应,就知是那名筑基后期小女修跟来了。他也说不清自己来到此处是不是为了等她,或许有这种念头,但又没有刻意盼着她前来。
拂衣收起化尘术,祭出沉雾稳稳落在剑身之上,飞至距离观星平台三丈处停下,与站在平台边缘的执明相对而立。“你为什么要听戾霄的吩咐?”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出了心头疑惑,“黑鸟抓住了你们什么把柄?”
执明闻言有些诧异,挑了挑眉,阴柔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恼怒,不过这恼怒倒不是冲着拂衣而去。“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他眼中带着嘲讽,又有些艳羡扫了拂衣一眼又道,“不过是个筑基后期,气运倒是好,炼化了玉清之气,看来是玉清后裔了。”
拂衣心中有些微讶,没想到执明的记忆比预料中恢复得多,她都不知道那叫玉清之气,只一直称之为玉清剑魂,只不过这事没必要让对方察觉,于是她十分淡然地点了点头道:“气运嘛,时好时坏的,谁也说不准。听你这意思好像最近气运不怎么样?”
执明撇撇嘴,冷哼一声道:“你看我像是气运逆天的样子吗?”
“确实不像,都被只鸟控制了,能好到哪儿去。不过你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啊,怎么才金丹中期?”拂衣语气中带着调侃,但确实不是在嘲讽他,只是真心觉得好奇,问出口才觉得有些欠欠的,于是又咧开嘴扯出一个笑容缓解尴尬气氛。
执明眼角微微抽搐了片刻,压着声音道:“妖祖后裔血脉皆有空间之力桎梏,是中古时期诛杀伪神玄鸟留下的反噬,既是空间之力,自然只有那只黑鸟能解。”
拂衣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可是丹玉、长离和培坤的修为进展都挺顺利,难不成是因为进了无相宗,被宗主给治好了?想到无所不知的白泽与传承自远古的无相宗,解除体内桎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难怪鑫云和执明要听从戾霄吩咐,原来是没办法进阶,必须要靠戾霄一步步解除桎梏才能活下去,否则也只能耗尽寿元含恨陨落。难怪前世的鑫云要做出一副不得以的模样来暗杀自己,恨归恨,但至少能理解这原因了。
拂衣不欲去分析前世鑫云的选择是对是错,待性命与修为都受到威胁时,谁能保证自己不做出过激之事?但她也不会因此大大方方谅解,因为差点被杀的是她,她凭什么啊?
“你当真觉得为他做事就能解除?就算能,他也只会一步步解开一个小境界,好把你控制得死死的,说不定到了渡劫期还得听他的话。”
执明虽知她说的就是现实,但还是忍不住怒气翻涌,语气不善地道:“换做是你,莫非会去找他同归于尽?他是世间唯一能解空间桎梏的生灵,除了听他的话还能如何?”
拂衣眼珠子一转,像个即将使坏的小狐狸,放低声音暗戳戳地引诱道:“若我能想法子解开呢?你要不要换个阵营?”
“就你?人族?筑基期?”执明嘲讽一笑,忍不住发出了灵魂三问。
“你不看出我是玉清后裔了嘛,难不成我还会一直困在筑基期?我反正没你们那种桎梏,进阶还比你们妖修快,跟我一个阵营总比跟阴险狡诈的黑鸟好吧?再说了,我要是没办法何必开这个口骗你?这种事要是撒谎,不是迟早会被拆穿的吗?”
执明看到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想到她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心中不由得信了两三分。此事确实无法欺瞒,人族进阶再快也不可能三五年超过金丹中期,到时候拿不出解决方法,他同样可以反手一巴掌拍得她生活无法自理。
不过人族一向狡猾,且抛开玉清后裔不谈,这小女修只是个陌生人,他没道理立刻就信。再说了,他难道是谁说几句就要加入对方阵营的那种兽吗?玄武一族的骄傲往哪里放!“说你的条件,再拿出证明来,我就考虑考虑。”
“呵呵......”拂衣笑得一脸从容,从身后扯过一缕发丝在手中玩了一阵,漫不经心地道,“那你接着高贵冷艳下去吧,我走啦,有缘再会。”
执明:“......”不是应该拿出一大堆证据砸在他脸上,然后强势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阵营,顺便苦劝一番,再一同痛骂戾霄不是好鸟吗?怎么说走就走,一点机会都不给?“你等等。”
“嗯?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
执明没好气地冲出观星塔,踩着一只黑不溜秋的椭圆形壳子飞至拂衣近前,咬牙切齿地道:“说出你的条件,若比戾霄的条件好,我就应了。”
拂衣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手里有饵,不怕他不上钩,相比之下执明可比她着急多了。“我就两个条件,第一,把你手上的权杖给我,第二,发下心魔誓,不会以任何一种方式帮助戾霄。”
第364章 权杖到手
拂衣其实没对执明加入己方抱太大希望,再说了,他就算愿意加入,她还不见得敢信任呢。只要执明不去帮着戾霄成就伪神之身,他们这一方就几乎稳胜了。
一边是戾霄在唱成神的独角戏,一边是无相宗三名人祖后裔、三名妖祖后裔的游说,八大宗与三千域的大型宗族会有何决断,用脚趾头想都很明白。
只要执明不助他,鑫云又有外心,光凭万象一个毁了原身的器灵绝对无法助戾霄成神。
执明一时有些犹豫,不帮戾霄本就是他所愿,他倒不认为第二点有什么难做,就算要让他事后去杀了戾霄他也愿意答应。只是这第一件,要交出他跑了好几个修仙域才从东青殿取出的龙族至宝,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你可知道这是何物,真是狮子大开口。”执明嘟嘟囔囔地道,“这可是上古时期渡劫圆满青龙的本命道宝,生灭权杖,可不仅仅是将生灵化作灵气这么简单,要是使用者境界到了,又是契合权杖的主人,还能让刚刚死去的生灵恢复生机。”
拂衣听后眨了眨眼,十分笃定地道:“听你这么一说就更想要了,你要是不肯给,就继续给大黑鸟做奴隶吧。权杖和自由,看你怎么选了。”
执明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明明知道眼前这死丫头可能真有办法助自己解开桎梏,但还是有种想暴揍她一顿的冲动。
但执明仔细盘算了一下,他如今最想杀却又无力杀死的生灵只有戾霄,权杖是能助他将黑鸟解决掉,但解决了之后呢?他也会困在金丹中期不得再向前半步,直到寿元耗尽而亡。那样一来,就算有三千域最强大的武器在手又有何用?
若是用权杖换来进阶的自由,到了元婴期,再想杀黑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大家都是妖祖后裔,实力不相上下,他有何惧?再说了,眼前这个人族丫头明显与黑鸟有仇,迟早有一天这俩货要对上,他到时候去踹黑脚打黑拳也不是不可以。
“好,权杖可以给你,但你要保证能解除我血脉中的桎梏。”执明死死盯着拂衣,这一回是真将命压在了这人族小修士身上。
拂衣跟着认真起来,伸出手让他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一边往远处跑一边喊道:“你别偷看啊,我问问接触桎梏的办法就过来。”
执明看到她冲至塔下祭出一副四阶阵盘,躲在里面不知在搞什么,眼角微微有些抽搐。“做事看上去不太可靠的样子啊......”
被认为不可靠的拂衣正坐在阵法屏障中,取出三枚传讯符宝开始联络丹玉、长离与培坤,她其实完全没把握这三只会立马回讯,他们应该都在灰星域,也不知道有没有返回宗门,距离太远,说不定压根收不到完全讯息。
不过拂衣不想放过大好的机会,生灭权杖一看就是好东西,哪怕她不是权杖最契合的主人,内心也对这不是剑的玩意儿生不出太大兴趣,但好东西谁不想捏在手中?自己掌握总比被戾霄掌握强。
“一定要回讯啊,天道保佑,无相宗祖师爷保佑,宗主魂灵保佑......”拂衣神神叨叨地嘀咕了一阵,三枚传讯符终是陆陆续续亮了,她心中一喜,看来三只师叔都收到了她的传讯,还都回了过来。
她迫不及待地将神识分为三份一起去看,每个符宝中都是断断续续的内容,好在结合在一起还能勉强拼凑出一个答案。
“需要修炼‘无相秘术’并辅以远古生机冲破桎梏?建议把执明带回无相山脉?师叔们是认真的吗?”拂衣一开始都不敢露底,怕的就是执明有不轨之心,没想到师叔们如此大胆,直接就让她把人给带回去。
“对了!大不了约好时间在灰星域见面,将他揣进储物戒里带回宗门,到了无相山脉他也猜不出自己在哪儿,不立有利于我们的心魔誓就不放他出去,有虚无隔绝,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出不去。”
拂衣想明白后立刻收起阵盘驾着沉雾回到高空,笑盈盈地道:“我问好了,朱鸟凤凰麒麟听说过吧?他们反正是冲破了桎梏,要是你想知道办法,就得跟我一起走一趟。”
听说朱鸟凤凰麒麟全都解了桎梏,执明有些站不住了。“现在出发可行?”
“不行不行,”拂衣摆了摆手,心道你着急了就好,着急了她就能掌握主动权了,“我现在要去大荒练剑,还要去千机宗一趟,要不你先去别处晃悠一阵吧。”
执明本就有种即将冲破桎梏走向自由之路的狂喜,谁知道她会突然减缓速度,还要他自己去晃悠一阵等着?他真的迫不及待了好吗!
“你不就是想要生灭权杖吗?拿去,给你,赶紧带我走!”执明从储物空间中祭出青色权杖丢给拂衣,完全一副甩开没用物件的姿态,半点都不留恋。
拂衣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青龙一族的九阶道宝,青色的权杖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制成,有七八分像是木质,却又有着金属质地的光泽与坚固度。
权杖原身不到半丈长,不过显然具有伸缩阵法可变大变小,杖身并非笔直,而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盘踞在一根弯弯曲曲的“树枝”上。龙头正好是权杖手柄,大张着嘴,口中还有一粒似光团的青色圆珠。
龙的鳞片与眼神都真实无比,饶是没有见过真龙原身的拂衣都能看出,这绝对是根据青龙一族的最佳状态所炼制。
权杖中有一股浓郁的生机,与融入到乾坤中的青龙生机同出一源,但显然更加纯粹、更加强大。能让刚死之物重现生机,也能让生灵瞬间化灵消失,可以想见此物在契合的主人手中会有何等威力。
拂衣又想起乘冲曾说万象是个残破货色,这时才觉得她果真不是为侮辱而侮辱,而是有着鄙夷他的底气。
收好生灭权杖后,拂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没有糊弄你,也不是激你把东西给我,而是确实有事在身不得不耽误一段时间。这样吧,你在龙家好吃好喝等着我,顶多两个月我就来接你。”
拂衣一副和小孩子商量的语气,让执明又好气又好笑,心中燃起的希望火苗越来越炽热,让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点了点头。“那你还不赶紧去办事,办完了赶紧来。”
第365章 星辰之力
执明离开的时候气鼓鼓的,一身黑衣都在风中鼓动,背影怎么看都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刚刚还是手握生灭权杖大杀四方的玄武,与开启大忽悠模式的拂衣说了会儿话,就成了惨兮兮等着拂衣来接的小龟蛇。
拂衣看着他踩在自己蜕下来的龟壳上晃晃悠悠离去,摸了摸鼻子,默默在心中为他道了一声惨。堂堂妖祖后裔,不是被戾霄控制着做事,就是被她忽悠着拿出青龙一族的至宝,看来这血脉桎梏确实难以打破,否则他和鑫云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怪不得前世执明像龟格分裂一样,一会儿驱使魔种清除在三千域作乱的邪魔修士,一会儿又让魔种滥杀无辜,照今日的情形看来,作恶多端的时候大抵是受了戾霄命令。”
不过拂衣也看得出执明并非善兽,他的原则底线明显比寻常生灵低,特别是对待人族修士和血脉“低贱”的妖兽族群,这些生灵的性命并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七大妖祖后裔多多少少有些血统骄傲感,丹玉、长离与培坤是受了无相宗影响,受了白泽宗主的影响,性情在幼兽时期就定了下来,是以显得温和些。而一直在外面放飞自我长大的戾霄、鑫云与执明,受到传承记忆片段影响更深,对自己血统的骄傲也就越强烈。
这三只是打心眼里不太将“低贱”血统当回事,若非当时察觉到拂衣身上具有玉清之气,执明绝对不会轻易收手,而是会按照继续把事闹大的计划,动用生灭权杖将困在阵中的修士尽数化作灵气。
拂衣信不过执明,就像执明也信不过她一样。
“要不是走投无路,我的条件又不像戾霄那般苛刻,说不定早就翻脸了。”拂衣一直没从执明身上感觉到杀意,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伤害她。
或许因为种种理由,执明暂且无法对她下杀手,但若想给她一个教训还是十分容易,拂衣的剑能与寻常金丹中期一战,却无法击败境界高于自己的七大妖祖后裔。
她之所以能够与普通金丹期一战,凭的还是黑鱼气息与玉清之气,她不知道这二者对几只妖祖有没有震慑作用,若没有,那她的剑再厉害也抵不过境界之间的巨大差异。
“怎么说也是件喜事,得了权杖,还毁了黑鸟又一计划,天道果然爱我更多啊!”拂衣得意地御剑转向,朝着远方白茫茫的大荒飞去。
这里距离大荒城已经不远,她不打算入城歇脚,而是直接绕着近路朝飞星域的西南边缘行,大荒中灵气较为稀薄,连低阶妖兽都不愿涉足,偶有虫蚁蛇蝎也只是一阶。
拂衣一路飞行加修整都未遇上任何意外,顺利抵达飞星域边缘、看到那片与虚无有些类似的黑暗时,心中仍有一种看到极致景象的震撼。
根据地图来看,整个飞星域如一个不特别规则的椭圆形,被一片柔和的黑暗包裹在其中,这黑暗上接天幕,下不知深入何处,只要站在这一域的边界,就能感觉到一种被巨大自然之力笼罩的压抑。
但正是因为这压抑,站在此处才能体会到那种极致的奇景,宏大壮丽,更能让生灵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从而生出对天地与道应有敬畏。
拂衣抵达的时候还未入夜,艳丽的晚霞把天空染成了紫色、金色与红色,天空与黑暗交接的地方混沌一片,色彩时时刻刻都在变幻着、流动着。待夕阳西沉,天色渐暗,交接处的颜色逐渐趋于黑暗,天幕就像是被墨水侵染的海洋,渐渐被同同化成了黑色。
第一颗星辰闪烁时,拂衣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星辰之力,在别处,就算在接近天空都无法感受到同样强烈的力量。
第二颗以及千千万万颗星辰紧接着亮起,好像被春风催开的花,刹那之间,说开就开了。
天幕与包裹飞星域的黑暗几乎同时出现了第一颗飞星,金白色的星辰拖着长长的光尾,看似极近实则极远,拂衣闭上双眼沉浸在忽然浓郁的星辰力量中,唤出蠢蠢欲动的乾坤,朝黑暗挥出了第一剑。
剑芒依然是刺目的白,轰然而出,没入黑暗,随即便被这不知从何而起的黑暗所吞没,刹那间鸦雀无声。但拂衣仍可见到剑光一往无前,安静地迸发出来自于远古洪荒时期的道蕴,渐渐凝聚成为一道一分为二的圆。
双鱼成型,缓缓游动,一粒飞星闪烁至近前时有一刹那的迟疑,接着便以更加迅猛的姿态冲击过去。
而双鱼剑光转动的速度依然不快,缓慢而匀速地向同一方向转着,将接近的那一粒星辰抵挡在外。拂衣与乾坤都能从微弱的连接中感应到,剑光仍是有些支撑不住,被那粒飞星推动得移了方位。
飞星被阻,本能地激发了最大潜能向前冲,光尾速速变短,星辰前方像是笼罩了一层圆形的火光,冲击力越强,火势越大。终于,剑光还是没能抵抗住星辰之力,眨眼之间化作无数白色灵光点混入黑暗。
“果然是境界受限,若那天不是玉清之气主动演道,海啸也会将剑光冲散。”拂衣这时才对自己的真实实力有了正确认知,若是全凭当天抵御海啸时的情况判断,只会太过高估自己。
她从不愿高估或低估自己的实力,有一个较为客观的评判,才会在斗法时有把握,过分骄傲与谦虚都不是好事。
“从剑光凝聚到散去拢共不到两息,但要是没有凝聚玉清之气,应该连眨眼的功法都维持不住。”拂衣再感受了一下丹田与识海,发现如今凝聚双鱼剑光已不再需要消耗大半灵力,刚刚那一击用尽全力,也只耗去了三成灵力而已。
“不过这一招还是得留到关键时刻,寻常斗法大可不必如此消耗,一来动静太大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普通斗法用不上这一招。”
拂衣很快收起杂念挥出第二剑,这一次没有对准黑暗,而是直直劈向虚空。
昏暗无边的天幕中白光一闪,一道巨大无比的双鱼剑光凝聚成形,如两条畅游深海的灵动海兽,试图吞没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星辰。
第366章 巧遇
在飞星域边界待了半个月,拂衣除练剑之外一直都在修炼,本就稳固的筑基后期之境如今更加踏实,丹田灵力精纯浓郁,经脉骨骼稳步增强,实力更是在日日不缀的练习中得到巨幅提升。
双鱼剑光已经能能够抵御飞星整整两息,但还是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不过拂衣并不气馁,反倒十分满意如今的进展,放眼三千域,能够拖拽住飞星片刻的筑基期仅她一个,就算把范围扩宽至金丹期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至于元婴修士,本质上已与低阶修士有区别,自然不可相提并论。强大的元婴圆满不仅能够抵住飞星去势,还能直接碎掉一粒力量较弱的星辰。如凌霄剑宗首座长老摇光,一剑劈碎星辰完全不在话下。
拂衣御剑离开时,想到自己也曾欠了摇光一次人情,以后还是得找个机会告诉她当心身边人,只是这机会得寻得十分巧妙,否则人家不一定相信,也不一定领情。
“当着人家的面说会被最喜欢的徒弟杀掉,这种事确实没法做啊。”拂衣可不是拂袖那种自以为是的人,以为知晓别人的命运就能站在至高点指手画脚,还把自己当作别人的大救星大恩人,这着实没有必要。
她打心眼里尊敬这位真人,从前素昧谋面都敬仰不已,如今有了一丝微妙缘分相连,还被人家救过一回,自然要把这位貌美如月的真人生死放在心上。
“算起来时日还早,倒是不必急于这一时,这些年要是逮着机会与她多来往,以后劝起来也好开口一些。”拂衣决定徐徐图之,不能像提醒明素玉那般简单直接粗暴。
一路走一路想着日后计划,拂衣很快回到了大荒城中,入城后刚到一家灵舟行,就听说了来时那艘灵舟的后续之事。
灵舟抵达城池后,愤愤不平的乘客们很快就将此事给宣扬了出去,御舟真人独自返回了灵舟行,据说已经集结了许多道友,估摸着近期就会前往龙家族地讨回公道。
修士口中的讨回公道,只是打上门去的委婉说法,拂衣听到欠揍的龙家会被揍,心中那口小小恶气也就消散了。没有执明手持生灭权杖护法,龙家本身弱得跟凡俗的鸡一样,随便几招就会散架。
听到议论纷纷的修士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再从这些八卦消息中听闻了不少龙家人仗势杀人、掳人之事,拂衣就觉得这家人还是尽早消失在三千域比较合适。
“也不知道前世龙家灭在谁手上,这种行侠仗义之事,很像是小韵的风格啊。”拂衣记得自己初来飞星域已是金丹后期,按照前世的修炼进展算来,钟韵应该已经是元婴初期。“元婴期已经离开了缚龙域,啧啧啧,说不定还真是她呢。”
拂衣买了一枚前往千机城的上等舱房令牌,不多时就排着队上了舟,执明临走前曾与她交换过传讯符,不过仅此一枚,没有多余的,她便没有询问他现在在何处,反正知道他无心再管戾霄摊派的任务就行。
“先是寻找万象碎片,还试图用邪气与佛系浸染;后是派人寻找十祖武器,又让执明在这里败坏青龙一族名誉。接下来多半就要对其他几大妖祖下手了。幸好有关人祖后裔的记忆要到以后才会恢复,我和小韵、蔺不屈还有很多时间。”
相比之下,丹玉、长离和培坤较为危险,但他们前世都能好端端活着,想来这一世也不会死在戾霄鸟爪之下。
拂衣上舟后一直在舱房中打坐修炼,十天时间一晃就过,经过这一番沉淀与总结,心境又有一些小小提升。特别是接连两次以自然之力练剑,让她对天地与道法都有了不同的感悟,这是她前世都不曾有过的新体会。
灵舟徐徐降落时,拂衣也收功睁开了双眼,先一步推开舱房门来到甲板处,只见千机城繁华依旧,只是这“旧”对于眼下的生灵来说却是许久许久以后。
“千机宗弟子偶尔会去坊市摆摊接任务练手,先去那里撞撞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与苏挽风有关系的修士。”拂衣跳下灵舟后直奔坊市,轻车熟路地拐过街角巷尾,很快来到一片摆满摊位的广场上。
这里的坊市整体呈正圆形,外面一圈是各式各样的店铺,中间空出来的空地就是千机宗弟子摆摊的地方。这里的店铺也好,摊位也罢,交易的大都是与炼器相关之物,价廉物美,是需要炼制法器法宝的修士不二选择。
在摊位上走走停停观察了一阵,拂衣没有看到一张熟悉面孔,她记得苏挽风除了有个女儿,还有三个徒弟。三人都是她进阶元婴后期之后才收入门下,算起来,首徒应该是金丹圆满,小徒弟应该是筑基圆满。
拂衣前世见过她这三位高徒,记忆深处还能翻找到他们的面容,特别是与她境界相仿的小徒弟,是个圆脸单眼皮长睫毛的可爱女修,说起话来语速极快,总是笑眯眯的,很是讨喜。
可惜的是,坊市上并没有她的摊位,拂衣又不好随便找一个千机宗弟子来问,苏挽风是长老,性情又较为古怪,不见得人人都能见到她。
新式法器若被炼制成灵器,必是一方大杀器,拂衣不敢随随便便托付给旁人,况且若没有较高的炼器造诣,不一定能够理解这来自异域的古怪玩意儿。苏挽风人品好,造诣高,还喜欢研究奇巧之物,本是最适合的人选。
“唉,可惜了。”拂衣实在无门可敲,在坊市上转了一圈就打算要走,谁知刚刚来到城门口,余光就见不远处一家堆满高阶灵果售卖的铺子前,看到了苏挽风的身影。
苏挽风身量较高,穿着一身湖绿色纱裙,收敛了威压与灵息,牵着一名正在挑选果子的筑基初期少女。拂衣一看赶紧跟上前去,在苏挽风眼风扫来的瞬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晶石小人以免引起误会。
“这是......”苏挽风的女儿眼睛一亮,指着小人又看了看拂衣道,“这不是离微定制的小人么?哎呀,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第367章 保密
看到带着信物而来的拂衣,苏挽风的态度比女儿稍冷一些,她眼中仍有一丝审视,毕竟如此突兀地找上前来目的有些不明,作为护犊子的元婴真人她不得不往深处想一些,以免女儿被人利用。
“见过苏前辈,岑道友。”拂衣记得纪离微偶然提了一句,苏挽风的女儿叫岑灵灵,年纪修为与灵根资质都与纪离微相仿,被救后两人聊得十分投契。“此物确实是离微所赠,晚辈带着信物前来,是有一件奇巧武器想要前辈帮着过过眼。”
苏挽风听到她既不是提出过分请求,也不是要用信物攀关系,眼中的冷意这才缓和下去。只是她一向不善言辞,闻言只是点点头道:“找个地方坐下再说。”
岑灵灵倒是热情得很,有着大宗族子弟特有的天真,不一会儿就拉着拂衣问这问那,关心纪离微如今过得好不好,在哪里游历,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她也叽叽喳喳把自己与纪离微分开后的经历细说了一遍,虽说也只是游历探险,但她讲起来好像特别好玩。
岑灵灵和初见时的钟韵有几分相似,拂衣对她颇有好感,于是也愿意与她分享一些怒海域擂台趣事。苏挽风走在前面留心听了一阵,发现拂衣并非那种故意套近乎的谄媚小人,这才彻底放了心,任由女儿与她闲聊。
三人来到一家造型十分别致的茶肆门前,拂衣看着这家茶壶形状的店,暗道不愧是千机宗下面的城池,连店铺都是四阶超品灵器,也不知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茶壶的器灵会不会自己闷一壶好茶来泡着。
进店后,拂衣才发现里面竟是一片幻境,远处有山有云,脚下是软绵绵的青草地,四处都有亭台楼阁,每一间都是阵法严密的雅室。
苏挽风进店后立刻有人迎上前来,将她们三人带至一座雅致石亭内,取出苏家母女惯常点的灵茶与茶点后就默默退了下去。
石亭中的阵法开启后,苏挽风挥了挥手加上一重结界,随后直言了当问道:“是什么奇巧武器?”
拂衣见这石亭还有足够的空地,神识一动就将储物戒中的金属怪物取了出来,又将那枚叫云爆弹的东西放在一旁,再看苏挽风时,就见她神情都变得凝重,眼神中还有一种炼器狂人的痴迷。
“这是上古阵纹,我只能勉强辨出加固加速等几种常见阵法。这武器应是靠推力发射,有阵纹加持速度与冲击力,爆开之后应该能够击杀成群的元婴修士。从炼制材料与炼制手法来看,这只能算是二阶超品法器,但若按照威力来算,比起四阶超品灵器也不差。”
拂衣见她只一扫就瞧出了这么多,暗道这回果然是找对了人。“前辈,此物的弱点是不可持续攻击,不知可有改善之法?还有,若是这东西被有心人利用起来作恶,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苏挽风好不容易才将定在新式法器上的目光收回,用一种平淡至极的语气应道:“可改善,暂无法应对。”
“若换作是更高阶的材料,是不是能够提升品阶,提升实力?”拂衣听到暂无应对之法也不气馁,反正万象伤重,一时无法在外蹦跶,再说他手上的武器只能发射一次,所以使用范围并不会很广,倒是另一个小型法器值得注意。
可惜拂衣没有得到小法器的原身,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否则就能拿出来让苏挽风一并研究了。
“这东西似乎并不需要灵气来攻击,这枚......云爆弹?里面充斥的是一种极易燃的东西,只要有足够的冲击力就能爆开。所以材料的品阶与此物本身的品阶高低,并不是特别重要,想要提升这种武器的实力,只能从燃料下手。但燃料配比未知,还得耗费时间研究。”
苏挽风只对法器本身感兴趣,至于拂衣是从何处得来,她完全不在乎。
“要是能把燃料配方弄清楚,再想想可否寻到更为高阶的材料更换配方,就可以让爆开时的范围、威力变得更大。还有,若有人能够领悟上古阵法,将法器上的阵纹提升改造一番,也是可以提升速度与冲击力的。”
只有在说到炼器相关之事时,苏挽风才会有说不完的话,这副法器实在是古怪至极,攻击方式也是她见所未见的,要是能与机关结合,说不定连阵纹和灵气都不需要就能攻击。
“此物可否留在我这里?”苏挽风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不过问完后还是添了一句,“若不方便就算了。”
拂衣本就是想把东西丢给她研究,自己揣在身上又没什么用,老老实实练剑提升实力,可比依赖这些外物强多了。“当然方便,只是想请前辈保守秘密,此物关乎一件十分要紧的大事,确实不便对更多人提及,包括千机宗也不大方便。”
苏挽风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好,我和小女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没有打听究竟关乎什么“大事”,世间除了炼器、修炼和女儿,她一概不在乎。
“你与小女交换传讯符宝,以后方便联络,我先走一步。”苏挽风急着回去研究新法器,留下一句话匆匆消失在石亭中。
岑灵灵见怪不怪地冲拂衣挤了挤眼,道:“我娘就是这样的性子,对谁都是如此,你可别在意呀。”
拂衣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前辈答应替我保密,我已经很是感激了。”这要是换作其他人,肯定会和宗门长老交换意见,或是一起研制出比升级版本的镇宗之宝,只有苏挽风这种纯粹到了极点的人不会这样做。
与岑灵灵闲聊了一阵,拂衣便先提出告辞,并约定若有消息就以传讯符宝联络,若是相距太远收不到完整讯息,就尽量赶到飞星域面谈。
岑灵灵一路将拂衣送到灵舟行才走,拂衣上舟后立刻取出执明的传讯符,告诉他到传送广场附近碰面。飞星域已无探寻的必要,她要先把执明揣回无相宗,顺便将生灭权杖丢去藏宝阁。
第368章 归去
来到传送广场时,拂衣一眼就看到了黑衣黑发随风飘扬的执明,倒不是因为人群中他最亮眼,而是因为他站在一棵巨大的枯木上,臭着一张脸,来往修士都能看到醒目的他。
“你站这么高作甚?”拂衣踩着飞剑来到近前,一脸不解地询问道,“这里有什么风景可看?”
“你只道去传送广场附近,却又不说附近的范围,我不站高些你上哪里找我,要是找不到,岂不是就自己走了?”执明说着就来气,怒瞪着拂衣道,“手上就只一张传讯符,难不成我要四处转着碰运气?”
拂衣:“......”她当时想着传送广场就这么大一点儿地方,回灰星域的路线一打听就知道,哪里用得着说得那么具体。看来执明还真是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高高站在树上等她发现,还真是透着一股淡淡的绝望气息呢。
执明也察觉到自己的迫不及待与绝望,忽然觉得有一丝尴尬,于是脸就更臭了。他刷一下跳下树梢,一言不发朝着传送广场内走去,待拂衣跟上的时候,他把队都给排上了。
“你作甚?”执明看到她往自己这边挤,神识一动将她推得远远的,“小小年纪竟还插队?后面去!”
拂衣目瞪口呆,这是人干的事?同行之人互相帮忙排个队怎么了?别人都没说什么呢,就他事多。看来是在报复刚刚的小插曲,真是小心眼。
拂衣默默走向队伍后方,懒得跟他一只龟蛇计较,人族嘛,万物之灵,跟妖兽置个什么气。
一人一兽排着队进入阵法后一直未说话,辗转了好几次传送阵都是沉默,直到回到灰星域,执明才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来这里做什么?你说的朱鸟凤凰和麒麟呢?”
拂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自然是在隐秘之地,总不能全都出来拉个光幕欢迎你吧,劳你进我储物戒待上一阵,我带你过去。”
“储物戒?”执明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要玩什么花样。”
“我哪儿有功夫跟你玩花样,去的地方有阵法,我的令牌只能供我一人进出,你要是不进去我就真没办法了。”拂衣双手一摊,一副你爱去不去的样子,反正生灭权杖已经到手,他也已经成功背叛了戾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执明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脱离戾霄掌控是值得开心的事,进个小辈储物戒也不算什么,反正最后能达到目的就成。“好好好,赶紧出发吧。”他说完化作一道灵光没入拂衣伸出来的手中,进去后还不忘传音道,“到了赶紧把我放出来。”
“是是是,知道了。”拂衣应了一句,没有急着朝虚无走,而是驾着沉雾朝乌兰国庄子飞去,她好久没见到三个小不点,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长高长壮实,修为到了什么境界,各自的性情有没有什么变化。
拂衣感觉自打养了三个娃,自己和蔺不屈就成了两只老母鸡,整天叽叽喳喳操心这那,担心鸡崽子吃少了喝少了,真是愁人。
在途中给钟韵与蔺不屈分别传了讯,结果收到回讯才得知,钟韵早就离开了灰星域,去了外面游历,让她有功夫去一趟钟家,许乘云有话要对她说。“还好小师弟仍在,要不然这一趟就白跑了。”
蔺不屈的伤势彻底复原后,仍然没有急着离开灰星域,他时常带着三个孩子在域内游历,只不过是自己藏在暗处,任由三个孩子自己发挥,有危险时他才会露面。
此时他正带着三个孩子往庄子上赶,算算路程,应该与拂衣差不多时间抵达。
一路飞行在熟悉的环境中,拂衣惊讶地发现,自己心中竟早就将灰星域当作了第二故土,对于修士来说,宗门所在处即是家。
虽然严格来说无相山脉并不位于灰星域,但感觉上相隔不远,再加上三个孩子都长在乌兰国,此处在拂衣心中就渐渐不再是一个历练地,而是归处。
拂衣一路疾飞,几乎没有停歇,抵达庄子上空的时候就已察觉到蔺不屈与三个孩子的气息,她赶紧降下灵舟跳进小院,就见三只拔高的小团子朝她冲了过来。
易正还是唇红齿白一脸天真,只不过十岁的他早已不能冲过来抱住拂衣大腿,个头已经快要到她胸口高了;易邪比易正长得还要快,自幼瘦削的他如今更加挺拔清瘦,仔细一看,还有些像是话本玉简中的美少年;十一岁的高乘清与易邪差不多高,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美貌贵妃娘亲。
三人跑到拂衣近前站定后,老老实实冲她行了一礼,懂事后的孩子们也不再“拂衣拂衣”地叫,就这么站着傻乎乎地笑着。
“都炼气六层了,进展很快嘛。”拂衣挨个摸了摸脑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大堆收罗的灵果灵膳,有些是秘境中摘来的,有些是先来无事看到顺手买的。
易正最先从尴尬中脱离,捏着一颗果子嗷呜一口吃起来,边吃还边嘀嘀咕咕这些年的经历。易邪与高乘清一向话不多,只是见到拂衣高兴,也跟着一起说了好些趣事。
蔺不屈站在小院门口朝拂衣打过招呼,就去屋中取出茶具给大师姐泡茶,得了一句“好生贤惠”的夸赞后,又尴尬地板着脸负着手转回了屋子里。
颇有老母鸡风范的蔺不屈万万没想到,刚一进屋就听到拂衣对他传音道:“小师弟,你的丹田是不是一黑一白两条鱼形?”
蔺不屈心中一抖,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突然被戳破,哪怕那人是最信得过的大师姐,也不由得有些发慌。“我......我......大师姐怎么知道......”
“因为我和小韵也是。”拂衣一边掐头去尾地和三个孩子聊着这些年经历,一边对蔺不屈传音道,“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听后不要恐慌,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
“什么事?”蔺不屈已经被她话中的信息量给震懵了,为什么宗里三个人族修士全都是古怪丹田?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正疑惑时,蔺不屈识海中就已想起拂衣的声音。“你,小韵,还有我,我们三人是这一代的三清后裔。小师弟,你应是太清后裔,正因为如此,我们的丹田才会不同于旁人。”
第369章 回宗
三个孩子很快就把这些年经历讲了个遍,恨不得把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告诉拂衣,也想知晓拂衣在外面都做了哪些事,有没有威武霸气地大杀四方。
拂衣被他们期待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自己是去游历,又不是去修杀戮道,近些年连猎兽都少,更不要说杀人了。趁这些年还算太平,她巴不得多花时间练剑,至于实战,待灵气衰败到一定地步时有的是机会。
被易正吵着要听擂台赛的拂衣,不得不再给他们讲述了一遍擂台见闻,只是谦虚地隐去了自己出名的事,省得几个孩子成天想着要去参赛,闯出什么名头来。
少年时期总是难免渴望凭实力打出一片天,拂衣倒也不是拘束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静下心去,沉淀心境,打磨灵力。
说了一阵子修炼心得,拂衣就让三个孩子自去吃果子,自己转身进了屋,来到呆若木鸡一直没有传音回话的蔺不屈面前,丢出一副阵盘隔绝了孩子们的视听。
“小师弟,别发呆了,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哦......啊?什么事?”
蔺不屈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够用,太清后裔,他怎么与太清扯上关系?他全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修士,祖上更是没出过什么有名气的人物,他除了丹田古怪点,气运强大点,与普通修士并无两样。
“大师姐,你和二师姐看上去也很普通啊。”
拂衣:“......”不愧是小师弟,说话还是这般难以接下去。不过拂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颇为无奈地一摊手,“那也没办法,就是摊上这么个命数,据说三清后裔与家族血脉什么的无关,颇有一种指着谁就是谁的感觉。”
蔺不屈听到她这解释更加不解了。“那为何偏偏就是我们?而且这么多年来,我只听说有妖祖后裔,从未听说有人祖后裔啊。”
“上古时期有,中古时期应该就没有了。”拂衣把东青殿中乘冲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他听,又将储物戒中的话本玉简取出来给他看,再结合自己的分析解释了一遍,就见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这样说来我们身负重责,不仅是因为身为无相宗弟子,还是因为三清后裔之故......不对不对,应该说正因为我们是三清后裔,所以才会被宗主带回无相宗修行。”
“不错。”
拂衣有时候也觉得命数这东西实在玄妙,人祖后裔有三十余万年不曾出现,偏偏让他们几个给赶上了。天道既然选择让他们出现,就必然有他们必须存在的理由,目前看来,大浩劫是非他们去阻止不可。
这种突然成为天选之子的感觉并未让两人感到欣喜,特别是还未彻底缓过神的蔺不屈,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大师姐,他都想嗤之以鼻报以冷笑了。
“小师弟你慢慢消化,我过来就是看看你和几个孩子,顺便告诉你此事,我还要回宗门一趟。”
“这么快就走?”
拂衣点点头,把储物戒里还装着一只金丹期玄武的事道出,就见蔺不屈扶着额头,有些惆怅。
“不愧是大师姐,顺手一捞就是一柄上古道器,随便一揣就是一只妖祖后裔,唉,看来我也该出去游历一阵了。”
“孩子们迟早要放出去自己历练,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拂衣知道蔺不屈最是放不下这几个孩子,比她和钟韵都像老母鸡,明明养好了伤都一直不肯离开灰星域,就是为了照顾保护几个孩子。
但拂衣觉得实在没有必要,炼气六层的小修士早就漫山遍野跑了,若是日子不好过的散修,炼气三四层就在外面探险寻宝的也比比皆是。
“大师姐说得是,再陪他们一段时间我就走。”蔺不屈见她收起阵盘,跟着起身送她出了屋。
拂衣与三个孩子嬉笑着告了个别,匆匆驾起沉雾朝着虚无飞去,她这次回宗不仅要把执明安顿下来,还要把金龙鱼倒去水里,将咸酥果和搜集好的灵植种好。
待灵气逐渐衰败,这些灭绝之物就是独一份,到时候大批量培养起来,她就能躺在灵石上修炼了。一路美滋滋地进入虚无,朝着灵觉感应的方向速速前行,拂衣很快就觉眼前一亮,无相山脉熟悉的远古生机迎面扑来,紧接着便是丹玉清脆响亮的喊声。
“拂——衣——你——回来啦——”
拂衣还未答应,就见三道灵光朝主峰闪去,正是丹玉、长离与培坤。她加快速度赶了过去,只见三只正等在广场之上。
“三位师叔,久等了。”拂衣先与他们行过礼,又将东青殿见闻与遇上执明之事细说了一遍才道,“我没告诉他我们在哪儿,只说是秘地,不好让他知晓,不过这里距离虚无不远,他应该猜得到我们在虚无之中。”
“无妨,”培坤是三只中最为稳重的一只,闻言笑得一脸亲和,说出口的话却是十分不友善,“他要是敢作乱,丹玉师姐烧火,长离师兄取锅,我来将他炖成一锅龟蛇汤来补补。”
拂衣:“......”看到丹玉和长离莫名露出很有食欲的表情,拂衣忍不住为储物戒中的执明捏了把冷汗,她不该担心三位师叔,应该担心这只倒霉龟蛇才对......
三只一边讨论着龟蛇汤究竟好不好喝,一边将主峰几处阵法改动,玄元殿与藏宝阁全都藏了起来,就连广场地面的雕刻都消失不见,完全看不出与无相宗相关的痕迹。
拂衣见他们做好了准备,才将储物戒中的执明放了出来,一身黑衣的执明本想站稳后作出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结果还未站稳就被丹玉一声惊叫吓得差点原地摔倒。
“嗨呀,这水灵息也太浓郁啦!”
执明看到一个红彤彤的小女童飞快地往后退,就知这火灵息浓郁的玩意儿肯定是凤凰后裔,再看一身朱色的青年,以及脑袋光溜溜的青年,立刻辨识出这俩是朱鸟与麒麟。
执明神情复杂地瞥了拂衣一眼,暗道这姓拂的人族还挺诚实守信,说带他来见这三只就带了,而且看他们修为境界,确实不像是受血脉桎梏影响的样子。不过......执明感应到周遭气息,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这是何方山脉?为何具有远古生机?”
第370章 种田
长离与丹玉是宗门唯二不擅长忽悠的两只,支支吾吾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鸟语,各自将眼神转向天空与远方,一副可疑的模样让执明更加好奇。
拂衣与培坤见状,立刻挤出笑容来。
“哎呀,来都来了还计较地名作甚?”拂衣故意曲解了他的本意,语重心长地道,“不管此处叫什么山脉,反正对你有利就行了嘛。”
“不错,执明道友,我佛慈悲,给予世间每一个生灵希望与生机,若我等再计较太多,佛祖说不定一嫌弃就把希望与生机收回去了。”执明笑得一脸恬静淡然,看上去简直憨厚得不像话。
执明被这两人的神态弄得有些懵,他隐隐看得出拂衣不是表现出来的这般温和无害,反而阴险狡诈得很,可是这只麒麟......看起来确实是老实巴交,不像个心中有小九九的妖兽。
既然安全无虞,确实没有必要探寻这么多,他是来解除桎梏的,又不是要在这里筑巢建窝,管它这么多作甚。“道友说得是,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执明想到以后还要借助这几只的力量,面上神情也柔和了几分,只是笑容怎么看怎么假,眼中的冷漠疏离倒是十分真实。
长离和丹玉压根儿不会看人脸色,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两人都是极其喜欢说话的鸟,培坤压根插不上半句,只能在一旁默默憨厚着。至于拂衣,已经坐在广场上任由他们互通姓名客套寒暄,心中盘算着要把金龙鱼和咸酥果栽培在哪一座山峰。
走了片刻神,拂衣忽听到丹玉一脸天真地问道:“那你从前进阶都需要靠大黑鸟解除桎梏?这么多年一直都听他的话做事?”
执明被戳中最不愿提及的事,脸色有些难看,但见丹玉一副小女童模样,按照鸟的年纪确实也还小,便知晓她是童言无忌,确实没有恶意。
“我凝结金丹时发现无法进阶,朦胧中觉醒了一些传承记忆,得知这是空间桎梏便四处打听玄鸟行踪,后来就到缚龙域万妖山脉寻他去了。那时候我还是兽形,在缚龙域进阶金丹才化形为人,结果还未来得及惊喜,就被戾霄威胁着做了他的‘属下’。”
说到以前被控制着做事的经历,执明只觉丢尽了族群脸面,同为妖祖后裔,他的血脉又不比玄鸟一族低贱,凭什么任由他驱使了这么多年。
再想到有一次试图自行冲破桎梏,结果差点没死在荒山野岭,原想吞一名雷灵根女修补补,结果那女修还谨慎地没有近身,而他连人形都无法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人走了,自己缩在龟壳中奄奄一息,差点没死在无名之地。
这些年简直憋屈得要死,所有与进阶相关的回忆都十分不堪,执明越想脸越黑,恨不得能立刻成就元婴杀去万妖山脉,把戾霄碎尸万段。
“玄鸟可真坏啊!”丹玉一向是随心发言,听到执明这些年为戾霄所驱使,得来的宝物都要尽数上缴,气得她脸颊都鼓了起来。
原本长离、丹玉与培坤几只并不知晓血脉桎梏的缘由,因他们自幼进入无相宗,被宗主教导着修行无相秘术,轻易就能冲破血脉中的桎梏。他们也曾问过宗主为何会如此,但宗主只道过去之事不必计较,放眼当下即可,并未直接告诉他们缘由。
如今知晓这是中古诛杀伪神玄鸟带来的反噬,三只心中都觉得有些冤枉,祖上做的事竟还反噬到了现在。
上古玄鸟想做伪神的目的本就不善,若不杀之,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偏激之事。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了事,六大妖祖聚集起来阻止他造成更大损失,他还暗戳戳留下血脉桎梏祸害六大妖祖后代,这小心眼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如今的妖祖后裔都只余下一根独苗,难说没有血脉桎梏的原因。
执明说了许多,停下的时候忽觉有种奇异的轻松感。自出生至今二百余年,他从未与谁真正深入交流过。他不屑于与血统低贱的兽族打交道,也不想和人族修士多来往,好不容易找到身份相当的戾霄,结果还被利用了这么多年。
至于那头蠢货白虎,他至今还未与之碰过面,只知她也被戾霄掌控得死死的,被奴役的时间比他还长。
如今终于遇上血统身份相当、勉强还算抱有善意的妖兽与人族,执明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没有阻止自己心神放松,而是短暂地享受着这份宁静平和。
在这里,他似乎并不需要操心会被谁暗算,哪怕是看着有些狡诈的拂衣,也对他的性命身家毫无兴趣。
“师叔,前辈,你们先聊,我去种会儿田。”拂衣见丹玉和长离已经从戾霄扯到了玄鸟熬汤好不好喝,便知再待下去也会跟他们一样变得傻乎乎,摆摆手与几只告了辞,自己驾着沉雾回到了隐剑锋上。
这里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山峰,一切都可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不过拂衣仔细观察了一下,还是没有将金龙鱼和咸酥果栽在此处。
“修炼的时候难免有剑气与金灵溢出,金龙鱼属木,咸酥果属风,剑气与金灵于他们不利。”拂衣想了想,决定干脆去山脉中转一转,开辟出一片灵植灵兽园,所有的灵植灵兽都往那一处放。
无相山脉绵延极长,任由她占多少地界都行,拂衣一路飞过绿雾缭绕的隐剑锋,飞过七彩缤纷的彩光峰,来到一座巨大的浮空山峰之上。
说是山峰,其实更像是一座下尖上平的大型岛屿,拂衣在上面落脚后就发现,此处也与隐剑锋、彩光峰一样具有天然阵法。
平坦的地势,浓郁的绿雾生机,以及宽敞到可让元婴斗法的范围,简直是种田养鱼的绝佳之选。
“以后无相宗也是拥有灵芝灵兽园的成熟宗门了。”拂衣喜滋滋地从储物戒取出三棵咸酥果树,将它们种在东靠北方,接着取出储物戒中收集的木属性灵植,尽数栽在了咸酥果树之东。
由于金龙鱼也具有木属性,拂衣就将岛屿一边的灵泉水引来,在东边挖出了一片小河。在储物戒中闷了许久的小鱼,一下水就鲜活了起来,这里的远古生机对于它们来说极其滋养,拂衣只觉就连刚栽种下去的灵植都更水灵了。
第371章 再次启程
培育灵植不仅仅是按照方位种下灵植,洒点灵泉水、盖上灵土就万事大吉,拂衣种着种着就觉得知识有限,只好驾着沉雾回到主峰,趁几只妖兽去了别处学习秘术,钻进藏宝阁地下二层寻找种灵植有关的玉简。
来到地下二层后,拂衣先将生灭权杖取出,四处看了一看,最后还是丢到了一堆二阶法器中。
她不想把权杖放在储物戒中随身携带,一来九阶道器实属重宝,哪怕前世的她都要小心翼翼对待,生怕被人发现引来追杀抢夺,虽说此事是隐秘,但她心中难免会有压力。二来她也怕自己一味想着有生灭权杖护持,滋生出懈怠之心,影响心境又耽误练剑。
她私心里是打算将权杖交还给长大后的易邪,这本就是他们一族的至宝,哪怕这一世算是她的机缘,她也不打算占据。这东西买出去不划算,自己用又嫌不是剑,实在没必要留在手中。
拂衣活了两世,虽说贪财了一些,但有时候该舍还是会舍。“希望那小子能长成堂堂正正的人,千万不要成为暴虐成性的昊羲第二。”
拂衣对自己和蔺不屈的教导还算有信心,这次见面,易邪仍有着幼时的纯粹干净,虽说不似易正那般活泼热情天真,但眼中对她、对蔺不屈的尊重与依赖都不是作假,说话时也是以前那副小大人模样,有板有眼的,能少说几个字就绝不会多开口。
易正的心性仍是淳善到了极点,高乘清更像是两人的融合,既有着淳善天真的一面,又因自幼长在宫廷看多了人情冷暖,知晓何时该戴上冷漠的面具。
“一转眼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十岁上下就能进阶炼气六层,比起钟韵和蔺不屈都强多了。”作为三清后裔,拂衣觉得自己与钟韵、蔺不屈幼年时都有些倒霉,而身为白泽与青龙转世的易正、易邪,以及灵根资质极好的高乘清就幸运多了。
钟韵虽是变异雷灵根,但恰好生在了五灵根为首的年代,而蔺不屈虽是五灵根,家族传承又略显单薄,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既是“最差”的单金灵根,又被送到万妖山脉修行了《玉女真经》,结果就耽误了前期修炼。
不过拂衣对进阶速度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她能在三十骨龄进阶筑基后期,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料,放在三千域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速度了。
只是对于几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还是忍不住抱有一颗老母鸡的心,既希望他们能稳打稳扎维持住心境,又希望他们一个塞一个得进阶迅速,看着他们一次比一次高大懂事,心中颇有些骄傲。
拂衣想着以后不论易邪长成什么样,都要将生灭权杖交还给他,只是内心期盼着他能好,而不是受到传承记忆或是“恶灵”一面的影响。
放好生灭权杖后,拂衣抛开心中杂念,来到玉简星团中找寻种植灵植的玉简,翻看了好几枚,勉勉强强得出了一些经验。她兴致勃勃离开藏宝阁回到浮空岛上,撸起袖子四处挖坑,看到一株株灵植渐渐形成片,拂衣感觉到一种与修炼和练剑截然不同的成就感。
“难怪齐誉整天都喜欢侍弄灵植,这还挺好玩的嘛。”身为剑修的拂衣还是头一回种田,感觉良好的她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种出来的一片小天地,很想叫来齐誉一起分享交流一下心得。
“说起来许久未曾见到他了,还有许前辈,也不知道叫我去钟家是否有何要事。”渡厄宗的了诲想见钟韵,以前不知缘由,如今拂衣却是明白了。
渡厄宗中有许多大师擅长推演,钟韵乃上清后裔之事多半已被推演出来,了诲召见,必然是为提前见见这位身具特殊命格的人。
“幸好没去,了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眼比莲蓬上的洞都多......”拂衣引来一股股灵泉水浇灌了灵植,又欣赏了片刻才满意离去,她没有回隐剑锋修炼,而是循着三位师叔和执明的气息来到主峰后面的灵泉山上,打算与他们告个别。
抵达绿雾浓郁的灵泉时,拂衣就见执明已经化作原形,整个龟泡在水中,一旁站着人形的三只,丹玉与长离还不住为他鼓舞士气。这情形怎么看都有些好笑,拂衣抿着唇跳下飞剑来到三只身边,默默关注了一下才发现执明此刻正经受着极大的苦痛。
“他在修炼无相秘术么?”
没有为执明打气的培坤点点头,小声解释起来。
“无相秘术原是用来强行冲击大境界,有些寿元将近的修士无法进阶,辅以秘术即可提升进阶几率,若无意外,十个中有八九个都能够成功。宗主为了更契合我们的情况稍有修改,但冲击时的痛苦仍在,我们自幼修炼这门秘术,加上远古生机帮助恢复,能够很好地适应,他这是头一回,自然难过许多。”
拂衣听后了然,又深觉无相宗底蕴深厚,竟还有辅助修士冲击大境界的秘术,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抢破了头。八九成的几率突破新境界,这诱惑简直太大了。
“那他现在是在冲击金丹后期?”拂衣挑了挑眉,“也不知道他今年骨龄几何,看眼神,比几位师叔老得多啊。”
执明再次露出惯常的憨实笑容,低声道:“阿弥陀佛,确实要老上百余岁,按理说都该冲击金丹圆满了。”
执明一直被戾霄压制着境界,以免早早进阶元婴不好控制,就像鑫云,偶尔玩些心眼、或是撂挑子不干,戾霄也只能用血脉桎梏威胁,无法用武力镇压。
“活了三百几十年,终于快要自由了。”拂衣小声叹了一下,发现这其实不关她的事,于是收起那一丝没用的感慨小声对三只道,“三位师叔,我要去一趟千湖域,再去四处历练一番,待冲击金丹时再回来。”
三只都打算留在宗门修炼至进阶后再走,拂衣就将灵植灵兽园托付给他们,唠唠叨叨了一大通刚学来的栽培技术才驾着沉雾离去。
一路驶出虚无,拂衣在山中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再次前往乌兰国,只与蔺不屈传了讯,让他尽早出去游历、顺便寻找东青殿,好让三个孩子有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
第372章 渡厄宗经历
传送至千湖域后,拂衣先是取出传讯符宝与许乘云联络了一下,待收到回讯才朝钟家族地方向飞去。许乘云与钟怀义都在家中,她刚一靠近钟家水帘幕阵法,就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住往内带了进去。
来到钟家小院,看到的是许乘云与钟怀义熟悉又亲切的面容,只是两人笑容略显疲惫,让拂衣有些担忧。
“先坐下休息会儿,你钟伯伯非要让你尝尝凡俗的茶和糕点,是他这些年在外历练带回来的,你和小韵,还有家中一些小辈都有一份。”许乘云招呼她过去坐下,没有急着道出渡厄宗的情况。
拂衣见状又觉事态并不似那般紧急,至少应该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她在钟怀义假装不在意却又不断瞥来的期待目光下,努力忍着想笑的冲动尝了尝茶与糕点,入口确实有着与修仙域灵茶不同的口感,香气倒也淡雅,只是没有灵气,喝着不大习惯。
坐在石桌边聊了一些轻松趣事,又听许乘云与钟怀义评点了一番她的境界,拂衣才见两人渐渐收起闲谈的架势,对视一眼后,仍是由许乘云开了口。
“小韵被盯上了。”
拂衣惊讶地挑起眉头,心中有些发沉。“这是何意?了诲堂堂禅心期大师,难不成还要暗中对小韵下手?”
钟怀义一想起此事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原本就大的嗓门又高昂了几分。“他敢!老秃驴,敢动我闺女,看我不杀了他!”
许乘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轻声斥道:“你小声些,震得人耳朵疼。”见钟怀义没有再继续嚎下去的意思,这才转脸对拂衣讲述起她去渡厄宗遇上的事。
五年前,许乘云带着满心疑惑以及防备离开族地,一是为了诲提出要见女儿一事,二是为拂衣所托的渡厄宗随便抹除生灵记忆一事。
离开千湖域后,许乘云自是先一步去到碧霄域,与等候她多时的明素玉见了面,两人对彼此都略有耳闻,只是一直不曾来往过,这一见面倒是十分聊得来。
两人心知事情有些古怪,渡厄宗的内斗也让人有些忧心,于是当即决定,与四大阁派出的另外三名长老一起前往渡厄域,看看如今的宗主寂云大师是不是被了诲给迷了眼,竟任由他做出修改传送阵之事。
许乘云没有告诉众人了诲要见自家女儿,一路上只与他们聊着被传送阵抹去的记忆,五人说起来皆是一肚子火气。
即将踏上前往渡厄域的传送阵法前,明素玉从储物戒中取出五枚四阶超品符宝,具有定神静心之用,以免这一回过去又被抹除了记忆。
“据我所知,”明素玉按照约定隐去了拂衣,含含糊糊道,“从传送阵过来的修士不是完全不能恢复记忆,届时就算没能谈妥,归来时记忆又有丢失,有符宝护住识海也算是有所防备,再加上我等已与四大阁提及此事,就算暂时有所缺失,归去后也会被唤醒。”
明素玉记得拂衣一提醒她,她就慢慢想起了渡厄域之事,所以此去倒是不必忧心又被阵法洗脑。
众人谢过她,接过符宝随身佩戴在身上,也不管渡厄宗的人如何作想,反正他们去就是要找茬,要是宗主寂云大师不给个说法,他们倒要看看渡厄宗如何对来往渡厄域的天下生灵交代。
许乘云见几位道友都较为强势,心中隐隐松了口气,明素玉的性子与她有几分相仿,都是直来直去的火爆脾气,没想到另外三大阁派来的长老也是如此。
三人中有两男一女,虽说不是首座长老,但在阁中的地位也都很高,常年身居高位掌管三大阁要务,不乏与大宗族长老打交道的经验,气势强大,底气充足,说起话来也不爱绕圈子。
许乘云想到此事是拂衣让明素玉牵的头,想来她在寻找三大阁同伴时也有过挑选。
一行五人踏出传送阵的瞬间,就从熙来攘往的传送广场上消失不见,除了一同搭乘阵法的修士,再无人知晓他们曾来过。
抵达渡厄宗外,一名星目剑眉、五官硬朗的中年佛修身着金光闪闪的袈裟,从虚空踏步迎上前来。他长得端正,眼神却并不澄澈,时不时闪过带有算计的阴险。“阿弥陀佛,五位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贫僧惭愧。”
许乘云和明素玉最先忍不住撇嘴,另外三名元婴真人也是一副懒得客套的模样,只因来人正是了诲,是他们此来最想斥责的人。
“了诲大师不必客气,我等是来拜访寂云大师,不知贵宗宗主可在门中?”比起四大阁,钟家在三千域的地位更高,于是众人隐以许乘云为首,她便主动上前开了口。
了诲听后眼神微微闪烁,接着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十分官方的笑容。“宗主正在闭关清修,宗内外的事务暂且交给贫僧打理,不如诸位道友随我进宗细谈?”
许乘云不知寂云是真闭关还是被了诲用某种方式给骗闭关了,但看样子,这次可能是见不到寂云,与了诲说再多又有何意义,当面或许能将阵法中的手脚给抹去,顺便再推个弟子出来顶罪,但事后说不定会做更大的改动。
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许乘云见另四人没有反对之意,便点点头应下了了诲邀约。
渡厄宗内佛音环绕,令人心境平和的经文吟唱声不绝于耳,好闻的灵檀木与菩提木香味不时钻入鼻腔,一入宗门大阵,就能感受到浓郁的佛门气息,仿佛尘世间的浑浊永远影响不到渡厄宗。
但许乘云看到前方带路的了诲背影,心中不免叹息,佛门净地,也难免生出污秽之心。了诲的野心与私心太大,如今还在蛰伏期就已做出这许多小手脚,以后真要得了势那还了得。
一路进入渡厄宗迎客峰,来到一座古朴陈旧的巨大菩提木下,了诲缓缓止步将手一挥,袈裟随之飘动,一道金光从袖中闪入树荫,一只四阶超品灵檀木打造的精致长桌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373章 质问
众人入座后,了诲传音叫来八名禅定期晚辈,四男四女,各自垂着头谦卑地取茶烧水,安安静静地前来“伺候”了一阵,又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
这场景放在其余几道都不算稀罕,许多行事高调、喜好奢靡之风的高阶道修或妖修都会找些美貌少男少女,用资源与保护作为酬劳,令他们侍奉在侧。
可这场景要是发生在宗门长老、特别是佛门长老身上,就显得十分违和古怪了。宗门作为接收培养弟子的地方,应有立宗之本,有规矩束缚,比不得家族、盈利势力或散修。若宗门盛行奢靡之风,只会渐渐变得乌烟瘴气,动摇宗门根基。
偏偏了诲就这样做了,还做得正大光明,一点都不避讳人。看到此情此景,许乘云心中反感更深,扫向了诲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厌恶,到此时已是懒得再去遮掩。“寂云宗主在清修,贵宗首座长老寂清大师总不能也在清修吧?”
了诲听到许乘云不大客气的话,眼神微微一变,脸上笑容也收敛了许多,他身居高位已久,早就不习惯有任何人以如此态度待他。“诸位道友不请自来,贫僧看在钟家与四大阁的面上热情相待,可渡厄宗不是随随便便的地方,诸位还请自重。”
许乘云冷哼一声,平日里灵动黑亮的鹿眼中闪过讥诮,语气变得冷硬强势起来。“我等前是为拜访宗主与首座长老,你一个新晋禅心初期,前些年还要称我等一声前辈,坐上执事之位就能代替渡厄宗定夺所有事?”
许乘云说完不等他回应,兀自起身走向高空,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这一走,她才发现原来整座迎客峰都被一道难以察觉的屏障笼罩着,说是阵法又不大像,其中分明有着与了诲同源的气息。
她眼神一厉,看向下方露出笑容的了诲,沉声问道:“从我等靠近渡厄宗到现在都只你一人出面,究竟是宗主与首座都不在,还是你使计掩去了我等身形与气息?”
“阿弥陀佛——”了诲抚了抚腰间一枚不起眼的佛珠,内部与外表皆用目力无法看见的线条,绘制出一种众人见所未见的图案。“贫僧确实不欲搅扰宗主与首座长老清修,诸位道友有事尽管与贫僧直言,若能相助,贫僧绝不推辞。”
众修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们每一个都是元婴后期,竟被一个刚刚进阶禅心初期不久的佛修给糊弄了一回,从头到尾还没察觉任何端倪,这实在是奇耻大辱。
玲珑阁与奇珍阁两名长老脾气急躁,威压一震就将了诲制住,趁其不备夺过腰间佛珠,在丢入储物戒的瞬间,笼罩于迎客峰上的屏障就消失不见。
两道威压消散时,了诲身形微微一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们不将渡厄宗放在眼里?”
“阿弥陀佛——”一声苍老慈悲的佛号从空中响起,身着白色袈裟的老者凌空漫步而来,眼神悲悯地看向了诲道,“远来皆是客,了诲不得无礼。”
了诲看到来人神情一僵,呐呐朝着上空喊了一声:“首座师叔......”他话音还未落下,一名身着红色袈裟的中年亦从远空行来,让他神情更加难堪。“宗......宗主......”
“被清修”的二人一脸平静,邀众人再次于菩提树下落座,寒暄了几句之后,首座长老才请奇珍阁长老将佛珠交还于他。“此乃宗门收藏多年的敛息灵器,以早绝于世的巫符文所致,不仅是诸位,贫僧也无法勘破这屏障。”
奇珍阁长老见惯了好东西,自知这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原以为是了诲私物才会收入储物戒,没想到却是渡厄宗所珍藏。她将佛珠取出交给首座长老,再看了诲脸色已经铁青,心中气闷总算淡去了一些。
许乘云见两个主事的人现身,这才将来意说明,并对两名禅心圆满大师请道:“事关三千域生灵,还请二位大师及渡厄域长老重新考虑。一来魔种无法靠渡厄宗独自镇压,二来抹去生灵记忆乃禁术,作为八大宗门之一,着实不该带头行此邪术。”
让许乘云没想到的是,两人听到魔种一事神情倒还正常,可听到传送阵被修改,皆是一脸茫然。这茫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便是隐怒与尴尬。
宗主寂云起身朝众人行了一礼,语气凝重地保证道:“贫僧这就去将禁术解除,随后便前往七大宗相商魔种一事。”他说完张了张嘴,歉意几乎就在嘴边,可是无论如何都没脸说出口,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随着他的身形一起消失不见。
首座长老活了数百年还从未像今天这般丢脸过,自家宗门长老搞出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要受害之人亲自上门提醒,渡厄宗建宗十二万年来还是头一回发生这样的事。饶是首座修心修到了一尘不染的境地,语气也难免带上了怒意。
“了诲,你可知罪?”
“我......晚辈......晚辈知罪。”了诲诺诺认下此事又觉得丢了颜面,特别是当着这么多外人,让他这个见心殿主事好生没脸,于是忍不住辩解道,“晚辈是想若能镇压住魔种,岂不是解救天下苍生的大好事。”
“况且......”了诲垂着眼,犹豫片刻仍是鼓起勇气道,“况且晚辈已与玄鸟后裔达成共识,若三千域继续走向衰败,他会与渡厄宗携手一同阻止毁灭的降临。”
首座长老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听到玄鸟后裔,也不曾有任何一种情绪表露出来,经过片刻沉淀,语气也变得无悲无喜。
“诸位道友,隐瞒魔种与修改传送阵之罪,渡厄宗会给天下一个交代,至于了诲的惩罚......还请诸位留给贫僧一些时间吧。”
听到首座长老的话,包括明素玉在内的四大阁长老都勉强同意了,本打算起身告辞,却见许乘云坐着未动,于是纷纷朝她看了过去。
许乘云将视线从了诲身上移开,朝众人拱手一礼道:“诸位道友先行一步,我与了诲大师还有一些私事。”
众人好奇归好奇,但说了是私事,他们自是不好打听,于是纷纷迈步走向高空,很快消失在渡厄宗范围内。
待人走后,许乘云趁着首座长老还在此处,眼神如剑般射向了诲质问道:“差人去钟家点明要见我女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374章 计划
首座长老明显又是一副不知情的神态,闻言缓缓转头看向了诲,沉声问道:“你还瞒着什么事,如实说来。”
了诲不知是害怕首座长老,还是担心钟家为此事前来寻衅闹事影响了自己声名,沉默了片刻,终是说出了实情。
“回首座师叔,自从宗中推演出三千域即将面临一场大浩劫,晚辈就心急如焚,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解救天下苍生。后来有一日,晚辈无意间听得二长老在推演后惊叹,说是‘钟家雷灵根竟是人祖后裔’......”
了诲一直戴着巫符文敛息佛珠,连渡厄宗二长老都不曾察觉他的偷听,不过首座与许乘云也听出来,他这哪里是“无意听得”,分明就是故意去探听。
“知晓此事后,晚辈便和玄鸟后裔派来的白虎后裔提了提,让她传讯告知玄鸟后裔,后来收到回讯,道是让晚辈尽量将钟家小友召来宗内,只见上一面看看是个什么模样,别的无需多说也无需多做。”
后来了诲又为自己辩解了一番,道是一切为了天下苍生,相信玄鸟与白虎后裔亦是因为他们具有传承记忆,肯定能带领三千域走向光明云云。
许乘云不知渡厄宗首座信没信他的话,反正她是不全信,了诲必然存有私心,否则以他的自负程度,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听妖修驱使。
听到许乘云五年前拜访渡厄宗的经历,拂衣这才明白她之前所说的“小韵被盯上了”并非是指了诲,而是指戾霄与鑫云。
“了诲居然成了戾霄的棋子!幸好小韵没去渡厄域,否则......”拂衣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鑫云虽说不大爱听戾霄指使,但在血脉桎梏威胁之下,绝不会拒绝顺手杀个筑基小辈。
戾霄想要成就伪神就要解决掉潜在对手,就连被困东青殿的青龙一族都算在其中,他意图竖立龙族后裔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形象,对于其余几名后裔更是不肯留手。
“看了诲之意,渡厄宗如今只演算出小韵是人祖后裔,隐隐知晓她与灵气衰败、大浩劫等事有关联,再多的他们也不知晓了。”许乘云叹了口气,虽说渡厄宗首座向她保证,绝不会让宗中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伤害钟韵,但她仍是担心得紧。
渡厄宗没有取弟子性命的先例与规矩,戒律虽严格,但执行起来无非就是那几条,闭死关、念佛经、不悟不得出之类,立宗十二万年以来连肉身受刑的弟子都少见。
这样一来,了诲就不可能真正放弃自己的野心,一旦重新得势,就会以种种方式与戾霄、鑫云来往,若渡厄宗再推演出别的要事,讯息仍有走漏的风险。
拂衣想了想,还是没将自己与蔺不屈亦是人祖后裔之事道出,不是她信不过钟家道侣二人,而是此事关乎重大,又牵扯到无相宗,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欲将这么多隐秘全都倒出来砸在二人身上。
“小韵气运强大,有已经知晓有人要对她不利,以后游历时必会注意行踪,也会尽量低调行事。”拂衣的担忧不比许乘云少,前世她作为鑫云唯一的好友都差点被暗算殒命,对于毫无关联的小韵,鑫云绝不会留手。
拂衣心中暗叹造化弄人,有所得必然会有所失,她的归来让小韵免去被囚禁的劫难,却让她提前进入戾霄的视线。
前世除了钟晚和七钟家七长老等参与其中的人,谁都不知道她在缚龙域,了诲偷听到有关人祖后裔的消息,也只会打听到钟家雷灵根早就失踪,根本无法对她下手。
比起前世,如今的情况自然好得多,拂衣心中有只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只是暂且不知能否达成所愿,要是能成功,钟韵的性命之忧就少了大半。
“伯父伯母,我得先走一步。”拂衣在脑中过了几次计划,决定立刻动身去做。
许乘云与钟怀义本想留她多住一段时日,但拂衣坚持要走,只道是宗门还有任务在身不便多留。两人一直都不知道她们进了什么宗,只知是个神秘不凡的小型宗门,从未往无相宗上想过。
“既是宗门任务那就去吧,”许乘云有些遗憾地抚了抚拂衣的头,蹙着眉关切道,“出门在外定要注意安全,你和小韵交好,钟晚是知道的,她若在了诲跟前多嘴多舌,寻找小韵的人难免会想着从你这边下手。”
拂衣还未想过这一层,不过寻找钟韵的就是鑫云,她才不怕这头虎。“伯母放心,我会小心行事。”她对二人行了一礼,在钟怀义嚷着让她揣上五斤瓜子、三斤凡俗好茶的声音中,驾起沉雾如逃命一般跑掉了。
不是她不想喝茶嗑瓜子,而是储物戒还要用来装一个“东西”,要是带上这些,指不定最后全都落到那东西口中。
拂衣离开钟家后直奔传送广场,几经辗转再一次踏上了渡厄域,这里仍是宁静祥和如往常,来来往往的生灵都不知晓,他们搭乘的传送阵法已在无声无息中被修改过两次。
踏出传送广场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拂衣取出鑫云的传讯符宝,刻下几句问好的客套话发了出去,不多时就见手中符宝亮起,正是鑫云传来让她前往千面佛山的讯息。
“果然还在。”拂衣翘起嘴角,计划的第一步还算顺利,她还以为了诲出事,鑫云就会被调往别处待命。“看来戾霄还不知道万象碎片被她调包......”想到此事,拂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难怪当初鑫云能顺利从渡厄宗脱身,看来少不得了诲相助。”
拂衣整理了一下思路,驾着沉雾匆匆赶往千面佛山,她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那就是让鑫云如执明一般,进入她储物戒中前往无相宗,从此不再受到戾霄控制。
对于拂衣来说,这不仅意味着斩断一头束缚住猛虎的绳索,让她重归山林肆意妄为,还意味着要放下前世仇怨,为这只恨了数百年的妖虎解除血脉中的空间桎梏。
第375章 忽悠
在决定助执明解除桎梏时,拂衣连想都没有想过要帮鑫云一把,她觉得自己不主动算计鑫云几次,弄得她虎头里开始怀疑虎生都算自己厚道了。
她没那么大度,还愿看着这个前世让自己怀疑人生的“好友”过得越来越好,鑫云给她造成的伤害可不仅仅在肉身与神魂。
她们曾经那么好,好到无话不说,好到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后背交给对方,好到能够为对方做一些原本不喜欢或不愿去做的事,做的时候偏偏还满心欢喜。
拂衣数不清自己陪着鑫云一起瞎胡闹了多少回,她也不愿去计较这细节,毕竟当时的她也很开心,以为从前的苦难终于过去了,老天开眼,让她认识了一个如此契合的好友。
而当鑫云的虎爪朝她伸来,杀气腾腾地道着歉、叙说着自己是如何如何不得已时,拂衣的心就在那时候彻底冷硬了起来。
鑫云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她也可以不得已而反抗。鑫云要杀了她,她便要用尽全力杀了鑫云。
拂衣很少刻意去回想与鑫云之间的旧事,不是她怕自己想起开心的过往会心软,而是她至今都认为,杀了鑫云之后并无任何轻松与满足,更没有复仇的喜悦。既然如此,就干脆当作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今生也不要再和鑫云产生更多的联系。
可这回不一样了。
戾霄不会离开缚龙域,寻找击杀钟韵的任务九成九会落到鑫云头上,她肯定不会有半分留情,为了进阶连最亲密的好友都能下手,何况一个陌生小修士。
想要阻止此事发生,就只能以利诱的方式使鑫云脱离戾霄掌控,让她和执明一起在无相山脉习得无相秘术,恢复自由之身。
“便宜你了......”拂衣想想就有些心塞,不过想到鑫云的危险性,还是没有更改自己的决定。“戾霄只能掌控执明和鑫云两个妖祖后裔,把这俩货搞定,其余属下都是小菜一碟。”
拂衣坚定地认为,自己以及另外九大后裔除了自相残杀之外,并不会轻易被其他生灵击杀。从前她以为是实力的问题,现在看来宗主曾经的那句话很有道理。
“无相宗弟子个个气运强大,就算死也会死得其所。”拂衣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为所有同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淡淡的不祥预感。“但愿大家都能安然无恙渡过劫数......”
千面佛山是渡厄域十分出名的朝圣之地,横跨一条长河的山脉之上雕刻着千余张佛像,不似别处那般没有五官面容,而是一千张不同神态的男女老少代表佛面,亦代表众生。
拂衣视线范围内出现千面佛山的影子时,就觉前方有着禁止飞行的阵法气息,她缓缓降下沉雾来到地面,前后左右都有零星几名佛修正漫步前行。
他们的姿态十分虔诚,庄重肃穆,一言不发,有几位走几步就要匍匐在地,身上连防御僧衣都没穿,在泥地里滚得黑不溜秋。
拂衣作为唯一一个剑修,颇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千面佛山是个宏伟壮观的感悟之地,但对她来说也仅此而已。她运起轻身术一路飞驰,朝鑫云在传讯符宝中留下的地点飞驰而去。
约定的地方位于千面佛山边缘,距离最近的一处佛面也有近百里,来往的修士较少,拂衣到的时候就见鑫云正化作虎形用爪子按住一只小妖兽,口中还嗷呜嗷呜地吼叫着。
拂衣:“......”身为元婴初期的白虎后裔,逮住一只三阶圆满还未化形的金银鼠,有这么值得高兴的吗?
鑫云早就发现她到来,咧开虎嘴咆哮了一声才用人言道:“它偷了我十根虎毛还想跑,哼,长得不大胆子还不小!”
金银鼠能够随着环境变幻颜色,收敛气息后连元婴圆满都不一定能察觉,它们体型娇小,最是擅长钻进有主之地窃取资源。
金银鼠的皮毛与骨骼适合用来炼制敛息之物,兽血是制作敛息符箓的极佳材料,拂衣正想着顺便抽点儿兽血备用,还未开口就见鑫云虎爪一摁,把个好好的三阶圆满融进了泥土里,别说兽血,就连骨头渣都没留下。
拂衣见鑫云重新化作人形,一副得意洋洋等待夸奖的模样,就知道她又想听好话。“咳,几年不见,前辈实力又精进了。”
“是吧?我也觉得!”鑫云满意地扬了扬下巴,又眯了眯眼,表示被夸得浑身舒适。等了片刻不见拂衣继续夸,她才睁开双眼道,“对了,你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那个碎片......哎算了算了,丢了还是用了都别告诉我。”
拂衣摇摇头表示与此无关,抿着唇做出一副犹豫的神情,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在鑫云好奇又焦急的催促下开了口。
“晚辈近日在外游历时结识了几位金丹妖修前辈.....”
“哎呀拂衣,是三阶妖兽,不是金丹妖修!能化形的才叫妖修!”
拂衣的话还未开始就被打断,还是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节,心中不由得暗道鑫云果然是不着调到了极点。“正因几位前辈能够化形,所以才说是金丹妖修。”
听到这话,鑫云终于正经起来,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是妖祖后裔?”
“是。”拂衣点点头,神情凝重,语气严肃,一副要谈正经事的模样终于让鑫云收敛了不着调的心思。“几位前辈谈及进阶大境界时曾提及,妖祖后裔血脉中有一种空间桎梏,我便想到了前辈,不知前辈是否亦是如此?”
鑫云脸色有些难看,颓丧地蹲在地面,双手耷拉在膝盖上,眼神飘得极远。“嗯,我亦如此。”她说完似乎觉得这种姿态太过低微,不符合她平时霸气威武的风范,于是身形一震化作虎形,还刻意把自己变大了几成,如肉山一般堆在拂衣面前。
变得再大也不可能让实力变强啊,这虎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拂衣眼角微微有些抽搐,好不容易才停止腹诽接着道:“我听后就问几位前辈,既然有空间桎梏,那他们是如何进阶的?”
鑫云眼中金光流转,急吼吼地问道:“是如何进阶的?”
拂衣见状便知事情成了一半,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用传音的方式道:“说是秘地配合秘术冲击,还捎带我去玩了一阵呢。”
第376章 选择
“在哪里?!什么秘术?!你知道地方快带我去!”
鑫云这只虎,聪明的时候十分能算计,犯起蠢来也是真的蠢。
拂衣与她相识数百年,多多少少能分辨出她是真犯傻还是故意装傻,譬如现在,鑫云就是真被冲破桎梏的秘地与秘法冲昏了头,不顾一切想要抓住这一线希望。
作为白虎后裔,她当然也有一颗骄傲的心,不愿意被同为妖祖后裔的戾霄驱使。比起执明,她心中的郁闷更深。
“我进阶金丹时发现血脉中有桎梏,尝试了许多种法子都没能成功,只好四处寻找玄鸟踪迹想让他出手相助。谁知一路寻去缚龙域,就被他以此威胁着做事......”
鑫云终于忍不住倾诉起来,这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当时我修为比他高,他威胁我,我便威胁要杀了他同归于尽。他担心我当真做出偏激举动,于是提出双方互利互惠,他每帮我解除一次桎梏,我都要帮他做一件事。”
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圆满总共求助三次,鑫云当然不止为戾霄做了一件事,黑鸟的灵智明显比虎头虎脑的她高出许多,有时候要完成“一件事”就得先解决大大小小无数件有牵连的事,弄得她每次进阶都很慌张烦闷。
“就这样拖拖拉拉好几百年,我总算是要先他一步进阶元婴,那时候我又高兴又发愁,元婴不得踏入缚龙域,只要我在进阶后离开,就能彻底摆脱戾霄控制,可是他要是不主动离开缚龙域帮我解除桎梏,我就只能一直困在元婴初期。”
在再次踏上缚龙域的途中,鑫云还曾想过,若是戾霄不愿她先一步进阶元婴,不帮她解除桎梏可怎么是好。令她意外的是戾霄根本不在乎谁先进阶,照常帮她解除了桎梏。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戾霄竟然提出只要她在元婴初期好好合作,待她即将进阶中期时,他便以秘法炼制一枚具有空间之力的解禁珠赠她。
“有那枚珠子辅助进阶,我就再不需要跑去缚龙域被他要求这要求那,只要在元婴初期好好表现,好好听他的话......”鑫云巨大的虎眼中露出几分迷茫,而后又变得愤怒起来,“哼,结果他所谓的好好表现,就是给他伏低做小当奴隶。”
拂衣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前世你老人家可是被戾霄压在元婴初期两百多年,修为半点儿长进都没有。
“拂衣,你要是真知道秘地在哪儿就带我去一趟,我不能保证会给你伏低做小,但能保证答应你三件......哦不,十件事!”
帮戾霄做事既要受气又无休止,帮拂衣一个筑基小辈做事轻轻松松,而且十件事数量不多,简直划算得很。
拂衣本就是为了回报才来帮她,但闻言还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小声道:“那个地方不好去,他们只给了我一枚护身符,而且符箓只能护我一人,前辈要是想去只能进我储物戒中待上一段时间。还有啊......”
鑫云看到犹犹豫豫的模样,急得尾巴乱晃,一把将她缠住摇了一摇,半是撒娇半是请求道:“哎呀拂衣你就帮帮我吧,别说储物戒,就是把我敲晕了带去我也愿意。玄鸟后裔可坏了,老是欺负我,还想抢走那两个异象之子呢,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啊!”
拂衣见状一咬牙,豁出去一般道:“前辈,此事对我来说毕竟有风险,若是成功,还请前辈应我十五件事,还得,还得发心魔誓才行。”
鑫云一口应道:“成交!”她说完迅速发下心魔誓,保证成功习得秘术后会帮拂衣做十五件事,接着急匆匆地催催道,“快快打开储物戒让我进去,现在就出发,立刻,马上!”
拂衣心中暗骂了一句蠢虎,看我以后怎么奴役你,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伸出左手,看着她化作一道灵光没入了储物戒中。
装过两只妖祖后裔的储物戒,啧啧啧,这枚万象碎片跟着她都长了身价呢!拂衣举起左手放在面前转来转去地看了看,收起伪装后喜滋滋地盘算着,以后要让鑫云做些什么事才划算。
十五件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要利用得当,这头大老虎就是她的大杀器了。
“唉,看来看去,世间仅存的几只妖祖后裔中还是戾霄、培坤师叔最聪明,好在这下戾霄孤立无援,看他以后还怎么派人在外嚣张。”
拂衣对万妖山脉那些下属了解得一清二楚,实力与脑子兼备的确实也有那么几个,不过加起来都赶不上她一个,根本不足为惧。
戾霄似乎很少让万妖山脉的属下掺和到伪神计划中,顶多做一些看不出端倪的边缘事件,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收集人手、资源,或是为他四处打打杀杀解决麻烦。
“那个......拂衣啊......”鑫云没能安静片刻,还未等拂衣飞出千面佛山范围,就开始在储物戒中传音絮絮叨叨,“我跟你说的那些事你可别告诉其他妖祖后裔,太丢兽的脸了......”
鑫云开始讲述戾霄曾经分派给她的任务,有时是让她四处寻找灰扑扑的碎片,有时是让她去取某个生灵的性命,最令她反感的是,戾霄有时候还会让她四处散播玄鸟乃万灵之首的小道消息,让她整个虎都不好了。
拂衣听得恶寒,还万灵之首,连个万鸟之首都不算,没毛鸟脸皮还真厚。
不过听了一大堆诉苦,拂衣也不得不承认鑫云确实是把戾霄恨到了骨子里,一边恨着一边又无法反抗,就这样一直憋屈着盼望飞升后能彻底解决。
前世鑫云杀她亦是如此,或许挣扎过,纠结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保住小命,牺牲她这位“好友”。
拂衣想了想,若有人以同样的方式要她杀了钟韵来换自己活命,她只会选择与那人同归于尽,绝不会做出伤害钟韵之事。放在前世,她亦不会这样对待鑫云。
她知道换作是钟韵,也绝不会做出与鑫云一样的选择,所以前世那一段友谊或许有“实”的一面,但更多的还是“虚妄”。
第377章 上赶着加价
虚虚实实都是过往,拂衣很快抛开杂念不再去想,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好歹往返渡厄域许多次,总要学着点儿佛修的好。
拂衣的心境很快恢复平常,不再执着于今生帮了往日仇人一把,顺便暗赞自己真是个以德报怨实力强大且美丽的好剑修,一路驾着沉雾停也未停地来到传送广场。
广场上人来人往,没有人知晓阵法曾被修改后又被调整了回来,也不知道古魔战场遗址还有一只具有毁灭修仙域力量的魔种。
八大宗门最终还是联手将其镇压了下来,一时间找不出法子彻底消灭,不敢轻易动手试探,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魔种,反倒把它给引了出来。
拂衣心中估算着新式法器的威力,再想到此物有苏挽风改造,或许又能增添一些属于修仙域的力量,要是成功了,说不定就能把魔种给毁灭掉。
就算最坏的打算,新式法器最终还是无法毁掉魔种,那至少世间唯一一只能收服它的妖修,也欠了无相宗人情。好好商量一下,执明许是能改“邪”归“正”,收服魔种后帮着众生一起将之毁灭。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走到那一步,谁都不了解执明心性究竟如何,万一他表现出来的阴厉不是因为被压制而是本性,收服魔种后说不定还会作恶。”
拂衣辗转几次传送回到灰星域,一路上都在听鑫云絮絮叨叨,她只偶尔敷衍回应几句,告诉她快到了不要着急。
鑫云百无聊赖,在储物戒中翻找出灵果糕点吃得不亦乐乎,拂衣探入神识看了一下便深觉自己英明无比。“幸好没把钟伯伯给的瓜子和糕点带上,要不全便宜她了。”
驶入虚无前,拂衣对储物戒中传音道:“前辈,马上就要到了,进入秘地不能分心,你先安静一会儿。”
“竟然这么难进,现在我就更放心了,哎呀,我也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特别特别......”
还未等她把话说完,拂衣就彻底断掉了与储物戒内的联系。“话可真多。”驶入虚无后终于安静了下来,来自于远古时期的灰色星点闪烁在周围,像是在与她诉说当时的生灵们是如何与天地自然搏斗,又是如何输得彻底。
从前进入虚无时,拂衣总会又一丝担忧,生怕自己走错了路,在这里永远地迷失下去。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一次进入都恰好能在同样的时间内抵达无相山脉,好像她想走错都不可能走错一样。
拂衣一路冥想静心,驶入虚无的瞬间就觉周遭灵气有些轻微的波动,浓郁的水灵力速速朝着后峰方向行去,似是被什么东西所吸引。“看来是执明进阶金丹后期了。”
“拂衣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啦?”丹玉清脆的声音从后峰方向传来,叽叽喳喳带着喜悦,趁她朝这边飞来时说着近日执明的变化。“他学得好快呀,短短几天就将秘术领悟透彻,心境一松动就有了进阶之兆,现在都快成功冲破桎梏啦。”
拂衣的声音传不到那样远,只好沉默着加快速度来到后峰,远远就见化作原形的执明,被一团透亮的浅黑色灵气球裹在中间,磅礴精纯的水灵气溢开在整座山峰,让人倍感舒适。
远古生机聚成一条条绿色缎带,环绕在黑色灵气球中,源源不断地钻入执明龟壳,辅助无相秘术冲破进阶路上的障碍。
“三位师叔,我又带回来一只妖祖后裔。”拂衣嘿嘿笑着,在三只惊讶的目光中道出与鑫云的相识过程,以及她如今的情况。“我想着与其让她继续听令于戾霄,四处搜寻小韵下落,还不如冒一次险,把她也给带回来。”
丹玉和长离的注意力永远不在重点上,两只一个好奇大白虎化作人形长什么样,一个关注白虎的本命秘术到底有多厉害,只有培坤是只思维正常的兽,听拂衣详细说完后才道:“先将她带到彩光峰,我与你一起。”
拂衣知道这是要暂时阻止执明与鑫云认识,这俩货要是凑在一堆嘀嘀咕咕,谁知会不会生出什么歪主意来。“那我先去一步,师叔来了我再将她放出来。”
培坤点点头,将丹玉和长离拉到不远处传音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好生守在此处,等执明进阶后再劝他在后峰灵泉潭水中闭一场关,不要让他四处乱跑。
拂衣来到五颜六色的彩光峰,挑了一座晶石树较少的山脚等候,等了不多时就见培坤御器而来,在半空中冲她点了点头。
“前辈,出来吧。”拂衣打开储物戒对里面传了一句音,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一道白光从内闪出猛地砸向地面。警惕化作原形的鑫云呲着利齿,前爪紧抓在地微微匍匐着,脊背向上拱起,一副随时都能冲上去将谁撕碎的模样。
拂衣和培坤淡定得像两尊石像,老神在在地站在故意变大的虎头前,仰起头一脸平静地与她打招呼。
“前辈,这就是我说的妖祖前辈。”
“阿弥陀佛,晚辈培坤见过前辈。”
鑫云突然感觉到空气中蔓延着尴尬的气息,她堂堂元婴初期,出场方式居然如此紧张严肃,站在面前的不过是一个筑基一个金丹啊!她默默将身形缩小,再缩小,缩成正常形态时灵光一闪恢复了人形。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鑫云故作高深地将手负在身后,神识一动将行礼的培坤托了起来。“不必客气,以后还要劳你相助。”
饶是没与鑫云打过交道,培坤也看出这货绝非身具元婴风范的兽。“前辈客气了,”他想到师侄的打算,心中暗道忽悠这头虎做事简直没有难度,脸上却露出一副憨实淳善的笑容道,“能得前辈允诺相助十五件事,顺手相助算不得什么。”
鑫云不知拂衣与培坤是同门,只当他们是刚认识,听到这话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老神在在地点着头应道:“好说好说,不就是帮你也做十五件事么,成交。”
拂衣:“......”不愧是表面憨厚实则腹黑的师叔,轻轻松松又帮宗门赚到十五次苦力,她以后要向师叔学习。
培坤:“......”什么跟什么啊,他真的只是想要强调一下鑫云欠了师侄十五个忙,这头虎不会还价就算了,怎么还上赶着加价啊。
第378章 灰脊山脉
拂衣实在不想再和蠢兮兮的鑫云多待,近墨者黑,省得把自己的思维都带迟钝了。她把好奇得四处观望的大老虎交给培坤,自己驾着沉雾离开了无相山脉。
“好久没看到齐誉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正好去碧霄域看看他。”拂衣想着要路过极道宗,顺带也去见见宋鸿远看看他近日如何,结果取出传讯符才见发不出去,想来应是去了外域历练。
传讯符化作灵光消失表示收讯者陨落,发布出去的原因大多是因为位于别的空间范围,单靠符箓无法联络。自打上一回进入伏龙渊秘境,拂衣与钟韵就再未见过宋鸿远,他又不曾炼制传讯符宝,以后再想要见面就得看缘分了。
拂衣想见宋鸿远的原因并不单纯,她在怒海域就设想过以后计划——既然无相宗人少,那就尽量多结交实力强大的可靠修士,凝聚起来亦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钟家首座一旦知道小韵的人祖后裔身份,不可能不站到她这边;素玉真人所在的广闻阁也勉强能算进来,届时若直言相告,或许把四大阁全都拉拢过来都不成问题。”
拂衣甚至还想到了凌霄剑宗首座摇光,她身上有对方所赠的一枚圆柱令牌,捏碎后即可被对方感应到方位。“摇光可不会随便赠人这样的宝物,说不定灵觉敏锐,从我身上的剑气感应出了什么......”
要是能把凌霄剑宗拉到同一阵营,拉拢凌霄宗之路还会远吗?要是把凌霄宗全都拉入自家队伍,八大宗门还会不加入吗?到时候,就是三千域所有大型势力对抗戾霄和万象,他们俩就算再有本身也不可能成功。
“哼,毛都没长齐全还想做神祇,整天就知道异想天开......”拂衣想到长离粉嘟嘟的裸鸟身,再联想到戾霄的原形,忍不住扑哧闷笑出声来。好在她及时踏入传送阵,灵光闪烁中,空间之力与阵法力量没有让笑声传至旁人耳中。
待灵光消散时,拂衣已来到碧霄域传送广场,空中正是艳阳高照,清风徐徐吹过脸颊,热闹中又颇有一番宁静气象。
取出传讯符与齐誉传讯后,拂衣迟迟没有收到回应,她干脆祭出沉雾朝星罗城飞去,齐记丹药铺就开在城中,这位丹痴说不定正在店里炼丹炼得忘乎所以。
一路飞飞停停来到星罗城郊,拂衣才见这座平日人挤人的城门竟然无人排队,她心中一沉,跳下飞剑朝城中飞驰,路过城门口时发现压根无人镇守。
“奇了怪了。”拂衣进城后发现里面似乎并无不妥,街上仍有灵兽拉着车哒哒跑着,炼气到金丹期的修士也不算少,只是比起从前稍微冷清了一些。
“道友留步!”拂衣看到一名身着白衣的筑基后期女修,连忙上前与她搭讪询问起来,“在下刚从外域来,不知碧霄域近日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怎么城中修士这样少?”
白衣女修点点头,面带遗憾地道:“前些日流光城附近的灰脊山脉有宝光显现,碧霄域高低阶修士都赶去了,最近几天听说那是青龙一族遗址,里面各种各样的资源宝物多不胜数。唉,可惜我前些日受了伤,也不敢去凑这场热闹。”
拂衣有些惊讶,青龙一族哪有什么遗址,硬算起来也只余东青殿而已,但东青殿非十祖后裔不得入内,根本就不会在修仙域直接显形。“道友,那真是龙族遗址么?这消息可准确?”
白衣女修以为她想去凑热闹,本着不害人不胡说的原则,便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消息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我倒不太清楚,不过前往秘境的元婴修士也很多,据说是炼气到元婴都能进入的秘境,如此庞大,且空间结构如此复杂,就算不是龙族遗址也该有不少宝物吧。”
拂衣点点头,拱手行了一礼谢过后转身朝齐记丹药铺走去,来到门口,就见店铺大门紧闭,几重阵法将店与地底全部遮掩住,隔壁老王家的灵植店也没开门,想来都去凑热闹了。
“流光城外的灰脊山脉位于碧霄域偏南,金火灵气浓郁,生长的多是矿脉资源而非灵植,不管怎么看都和青龙一族没什么关系。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拂衣心中嘀咕着,一路朝着城外走,刚到城门口祭出沉雾,就见一枚传讯符朝自己飘了过来。
传讯的人正是齐誉,拂衣探入神识一看,才知他们一家果然去了龙族秘境外,刚刚他父母二人与几名金丹中期的同辈起了些争执,好在附近元婴修士颇多,低阶小辈们都不敢太过放肆,最终对方骂骂咧咧地去了另一边等候秘境开启。
知晓有秘境,拂衣定然不会错过。“管它是什么来头,先去了再说。”世间能供炼气期到元婴期同时进入的大型秘境不多,没有被任何势力掌控的更少,这秘境是第一次出现在灰脊山脉,对所有修士来说都很公平。
拂衣记下齐誉一家等待的地点,驾起沉雾匆匆朝灰脊山脉赶去,一路上经过城池或城郊都不曾遇上修士。“这是一整域的修士都去了秘境入口?龙族的旗号果然好用,别的大型秘境开启都没这般盛况。”
世间流传的玉简中关乎妖祖的讯息很少,但也不知是从何时何处传出,青龙一族极爱收敛宝物藏在族地、秘地,哪怕用不上都要收入囊中。
所以秘境与龙族遗址沾上关系,就让碧霄域所有修士坐不住了,要是进去一趟随便得点儿龙族遗物,收获都胜过平日里做生意、接任务百倍。
拂衣对得宝是有兴趣,但她更想知道秘境究竟是什么来历,是谁把此处与龙族扯上联系,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揣着疑惑一路疾飞到了灰脊山脉,还未靠近,就已经看到空中、地面、树梢、岩石上全都挂满了人,乌泱泱的一片,灵气都浑浊了许多。
第379章 秘境开启
拂衣找到齐誉一家的时候已是第二天黄昏,不是她寻错了地方,而是空中隐匿起来的元婴修士太多,金丹修士又全都悬浮在半空中,哪怕大家都刻意收敛了威压,还是让低阶修士无法靠近。
她只好走在地面上,从炼气筑基修士中穿来穿去,这里的拥挤程度堪比八大宗门收徒,连穿行而过的缝隙都很难找到。再加上修士一多,气息纷杂,到了齐誉在传讯符留下的地点,拂衣也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的存在。
好在她目力极佳,对齐誉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终是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眉眼。
“拂师父!”齐誉转过眼时恰好看到了试图朝这边钻来的拂衣,伸出手来朝她挥了挥,清隽秀气的脸上带着浅笑,一身白衣衬得他文雅又温和。
为了挤开人群将衣裙化为大红色的拂衣,顶着一头乱发来到齐家人面前,在齐誉爹娘好奇的目光下迅速整理了一番,扯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晚辈拂衣见过二位前辈。”
“教导小儿剑法的就是小友吧?”齐誉父亲齐正明长得和齐誉极为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都是薄薄的单眼皮,眼角微微有些上挑,双眸黑亮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他态度温和,语气又轻又柔,好像生怕吓坏了谁似的。
拂衣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就见齐誉母亲柳非柔盈盈一笑,比齐誉父子俩还要温柔。“小友赶路累了吧,快坐下喝点灵茶吃些果子,秘境开启就在这几天了,千万要修整好才行。”
齐正明与柳非柔都是金丹中期,时常携手外出寻觅灵植,既是历练也是爱好,两人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此次秘境相关的消息还是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宝光出现时呈七彩霞光状,引来了流光城及附近城池的元婴修士,后来七彩霞光渐渐消失,只有青色光芒久久不散,又过了好几天,被消息引来的修士就更多了。”
齐正明与柳非柔恰好在附近采集灵植,赶来后听说任何境界都能进入秘境,就与齐誉传了消息,让他也赶紧前来。
“七天前,誉儿刚到此处不久,远处青色灵光中忽然显现出一座青色大殿,殿上有一条巨大无比的四足长身妖兽盘踞。妖兽长吟一声后又消失不见,许多修士都没看清它的模样,后来也不知是谁最先说那是青龙,这处秘境是青龙一族的遗址。”
齐家三人和众修士一样,一开始对这种说法半信半疑,毕竟谁都没见过真正的青龙长什么样。但这七天来听到消息多了,越来越有模有样,大家渐渐也就相信了。
“可是青龙一族应该具有浓郁木灵息与生机,这里根本没有啊。”拂衣试图让齐家三人提高警惕,不要把此处当作真正的遗址,想着里面有许多见所未见的灵植,只要进入就能得手。
齐正明与柳非柔听到这话都报以一笑,柳非柔温和地道:“小友来得稍晚一些,不知前些日此处木灵与生机极其浓郁,这几天应是入口即将开启,所以宝光与气息都消失了。”
拂衣心中一叹,暗道这里的修士怕是全都相信秘境乃龙族遗址,劝都劝不动了。她转念一想,就算齐家三口都把假传言当真又何妨,只要她明里暗里再提醒一番,他们自然知晓加深防备。
想到此,拂衣从储物戒中取出自己的四阶阵盘迈入地底启动,在三人略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压低声音道:“我在外域也曾经历过相似之事,新出现的秘境与龙族遗址扯上关联,结果进去后看到的一切都是由幻境组成,极其迷人心智。”
拂衣不知道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传谣之人要把秘境往龙族遗址上扯,多多少少会做些准备,龙族唯一的遗址东青殿有极为强大的迷神之力,这里说不定也会有一些。就算没有,能引起齐家人注意也是好的。
她联想到飞星域突然崛起的龙家,强取豪夺暗害了不少性命,背后正是戾霄在搞鬼,这处秘境说不定也是他的阴谋。
要真是戾霄,此次目的也是毁掉龙族名声,让碧霄域修士恨上青龙一族,那么这回秘境之行必然危机重重。
看到拂衣谨慎的举动以及提点的话,齐家三口皆变得凝重起来,本就是信得过的人,又如此言之凿凿说此处有异常,他们自然要提高警惕。
齐誉正想问问拂衣外域那处秘境最终情况如何,还未开口就见阵法屏障外传来一道道夺目青光。“秘境入口开启了!”他起身看向远处,只见灰脊山脉中心位置显现出九道笔直青色灵光,凝聚成扇形,直直劈入高空。
一道暗青色虚影在灵光中来回穿梭,正是四足长身的青龙。
拂衣收起阵盘,耳边的清净顿时消失,整座山脉都回响着龙吟与修士的惊呼声,低阶修士在地面与半空沸腾喧哗,就连隐于高空的元婴修士都忍不住显形凝目观望。拂衣大概扫了扫众真人神情,只见他们眼中流露出敬畏与期待,心中又是一阵发沉。
她知道此处有异,也知道站在这里的修士至少半数会折损在秘境中,可区区筑基后期的话根本引不起任何外人注意,说不定还要以为她心怀不轨,想要独占机缘。
拂衣虽觉得有些堵心,但她也明白敲警钟并非她的责任,修士入秘境探险本就该戒贪戒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止意外发生。
“我们走吧。”齐正明祭出一艘三阶超品小型灵舟,待三人坐好后才不紧不慢地朝前方飞去,争抢的修士实在太多,他还刻意放缓了速度让人先行。“秘境若真按修为分为四个空间层,你们二人必在一处,到时候要互相照应。”
齐正明说完才想到自家儿子还未进阶筑基后期,而拂衣如今已比他高一个小境界,于是颇为尴尬地看了齐誉一眼道:“要量力而为,不可给拂小友添麻烦。”
齐誉乖巧应是,又叮嘱父母要注意安全,一家人温温和和地说着话,慢吞吞地赶着路,几乎是在最后关头赶到了秘境入口处。
第380章 空间错乱
看着空中穿来穿去的龙影,拂衣忍不住腹诽,这排场弄得也太大了,反倒让她这种心有怀疑的人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试问谁会把自家存宝物的地方弄成这样?生怕人家不知道这是龙族遗址似的,高调得异常。
可惜许多修士都被从未见过的青龙身影及龙吟唬住,再加上此时木灵与生机再次浓郁起来,让他们都对这说法深信不疑。别说炼气筑基期,就连许多元婴真人眼中都有贪光,还没穿进入口就失了理智。
神情仍淡定如常的修士只占了三成不到,大多都是元婴金丹,炼气筑基修士早就被冲昏了头脑,能稳住心神的少得可怜。
龙影与龙吟消失的时候,九道青色灵光也起了变化,从扇形渐渐凝聚成一道半圆,上方隐有水纹波动。不知是谁在高空喊了一声“入口已开,速速入内”,那七成失智修士就如疯了一般各使手段抢先冲进半圆灵光之中。
看到秘境不入内一探才是傻子,拂衣一向抱着如此心态,不管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管有没有谁在暗中搞鬼,该寻找机缘还得去寻找,但她还是为修士们表现出来的狂热捏了把冷汗。
以这种心境入内,别说收获多少机缘,能活着出来都算是气运无敌了。
“拂小友,这是我炼制的清心丸,你先服用一粒,余下的放在身上备用。”柳非柔拿出两只白色玉瓶递给拂衣,又将一枚具有宁神之效的三阶超品符箓给她,叮嘱几句后才与齐正明一起穿入了灵光之中。
“我们也走吧,”拂衣看着有些惆怅不安的齐誉,拍了拍他肩膀道,“进去后传讯联络。”
齐誉点点头,与拂衣一起御器飞向灵光,两人发现在靠近入口的时候,反倒没有了浓郁木灵息与生机。
拂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身后仍有寥寥数人在往入口处飞行,远处空无一人,灰脊山脉乃至整个碧霄域都变得空旷安静。灵光模糊了她的视线,传送力量的轻微拉扯之力让她回过神来,不再去思考木灵与生机从何而来,只专注于秘境内的情况。
双脚触及地面时,拂衣身上红裙随着环境变化为浅青色,融入到一片满是巨大灵植的青草地中。这里的每一株灵草都有一人高,全都散发出一种诱人生机以及不同属性的五行气息。
拂衣只用眼神扫了一圈,既没有贸然探出神识也没有用手去触碰,她取出齐誉的传讯符注入灵力,就见灵光一闪朝着北方飘去。“幸好传讯符能用,这样寻找起来就方便多了。”虽说秘境地形未知,但靠传讯符确定了方向,两人都朝中心点走,迟早就能够遇上。
不过前提是两人都未陷入幻境,譬如现在,拂衣就觉得自己应该身处一片高明的幻境中。
这里的灵植都是三千域有记载的品种,只不过每一株都是罕见稀少,放去拍卖会贩卖都拿得出手。在三千域,这些灵植都只能长到脚腕高,想要寻找三阶超品以上的品阶都不容易,而眼前这一片全都是四阶超品。
就算秘境没有分为炼气到元婴四个不同空间,这些灵植的品相也值得怀疑,只是拂衣看来看去也没寻找到有幻阵的迹象,她提前服下的清心丸效用虽好,但也只能能让神志保持清明,无法硬生生提高她勘破幻阵的能力。
拂衣静下心来闭上眼,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观察,这才发现神识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荒芜枯草原,哪有什么巨大无比的四阶超品灵植。
“没有阵法,那就是致幻矿脉或是气息?”拂衣将神识缓缓渗入地底,一直延伸到极限,才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力量。
地底既没有矿脉也没有能散发致幻气息的宝物,那股古怪力量也极其微弱,稍一分神就无法察觉到,但过度专注于寻找又会一无所觉。拂衣不断探出神识,似乎总能被那股力量弹到别处,又一次甚至从她背后探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古怪......难道这就是空间之力?”拂衣忽然想到,能让神识在一瞬间改变方位来到别处,不是和传送阵法有那么几分相似么?而传送阵中具有的力量正是空间之力。
“如此想来,这里的灵植并不是幻境,而是存在于别处的真实灵植,只是与我位于不同空间,看到的景象就变了形。”拂衣脑子转得飞快,想到这一点,自己都被自己的机智聪慧吓了一跳。“不愧是曾经化神的女修,实力与美貌并存的筑基第一剑......”
自我陶醉了片刻,清醒过来的拂衣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从这空间错乱之处走出去。
“看着似乎没什么危险,要不胡乱走走看?”拂衣想着就已迈出脚,往前走了十余步,没有遇上任何危险。“奇怪,难道就这么摆出一片虚影糊弄人玩?这秘境的设置也太......”
拂衣背脊骤然一凉,浑身汗毛倒竖,连头皮都感觉到紧绷,她右脚在地面狠狠一蹬本能地向左后方飞退,接连退至十余丈外时,就见一道刀光凭空出现,正好劈在了她刚刚停驻的位置。
“这是金丹圆满的刀气!”还未等惊魂未定的拂衣恢复冷静,又是几道攻击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虽说每一道都不是冲着她而来,但从炼气期到元婴期的攻击皆有,且每一次攻击都没有定数,就连躲避都靠运气。
“原来这才是空间错乱的致命之处,这谁顶得住啊!”
拂衣几乎没有余力用乾坤反击,因为她不知道下一道攻击会是什么境界,刚刚正想唤出乾坤劈散几道炼气、筑基攻击冲向前方,结果紧接着就被元婴威压震得无法动弹。
脚下“草地”和周遭“灵植”没有在这场攻击中受损,因为它们的实体全都在别处,只有她是真实存在的活物,一旦被高境界攻击击中,就只有陨落的下场。
拂衣咬牙切齿地乱窜,脑中念头急转,终于在躲开一道金丹邪气凝成的利箭后,想到了一个冒险却有用的办法。
第381章 破开
从发现空间错乱开始,拂衣就确定这处秘境与玄鸟一族有关。
戾霄或许是觉醒了相关记忆,知晓秘境大概何时开启,着人守在附近等待造谣即可。
他很清楚秘境的空间错乱会导致大量生灵陨落,至少一心留在原地研究宝物该如何取到手的修士,就很有可能失去警觉,被凭空而来的攻击击杀。
由于化神以下的修士无法感应到所谓的空间波动,对空间之力也没有足够的认知,秘境这般无阵法、无迷神气息的幻境很容易被当成是真实存在的。
若非拂衣一开始就知晓不对劲,加上服用了柳非柔亲自炼制的清心丸,身上还贴着一枚三阶超品宁神符,她也很可能会停留在此处,为这些巨大的高阶灵植所引诱,相仿设想地想要把它们挖走。
此时确定了是空间导致的危机,拂衣打定主意从地底的力量来源处下手。
轰隆隆——
攻击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拂衣已经辨不清哪一道是武器攻击,哪一道又是符宝之力。
她甚至不知道这多么攻击究竟来自于何处,难道进入秘境的修士这样快就打了起来?她顾不得深想,大着胆子闭上双眼,用神识观察着满目疮痍的荒芜草原,在地底感应着古怪力量最为强烈之处。
“找到了!”
拂衣神识终在前方十丈处的地底,感应到源源不断向外散出的古怪力量,她心中一喜,顾不得后背被一股强大的元婴期余威击中,忍住胸腔中翻涌的气血,咬牙朝前方飞驰而去。
用肉眼看来,她像是奔跑在巨大灵植组成的青草地上,时不时撞入一株株大型灵草中,又从里面穿身而过。而用神识观察,她只是迎着毫无规律的攻击往前冲,化为青色的防御裙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灵光,护着她一路前行。
不过是瞬息之间,拂衣的五脏六腑皆受了轻伤,闷痛不已,她朝着地底投身钻入时,还是没忍住喷出一口浊血,胸腔中的堵塞好歹是散了几分。
一潜入地底,那古怪力量让她肉身魂魄全都承受着巨大压力,像是被扭曲着,又像是被重物狠狠地往下压,一举一动都有些滞涩起来。但拂衣没有停下,她知道她来对了地方。
地底的岩石层乍“看”起来与别处无异,但神识永远探不到想要探去的地方,不是一下子延伸到识海不可能抵达的极远处,就是猛地从背后、身侧或脚底探到自己,还有两次甚至穿去了地面上,差点被一道犀利剑光斩断。
神识如此,乾坤亦是如此。每一次召唤出来都可能偏移了她想要抵达的方位,每一次强行攻击都未能落到实处,有好几剑甚至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她知道自己的剑气多半和地面上的攻击一样,莫名其妙被传到了别处,只能默默为遇上这几剑的修士叫一声倒霉。
数十剑劈出后,拂衣总算从一次次的尝试中得出一些经验,她脸色虽已苍白,眼中却有亮起了希望之光。“乾坤收敛气息,让你体内的玄鸟翼羽之力攻击!”
乾坤已有些着急,虽然时不时想要猛力敲击主人狗头,但说到底还是一柄喜欢为主人征战的好剑,迟迟攻不到方位让它深感无力,此时一听到主人心声立刻转换了气息。
熔炼入剑身的乃是上古时期高阶玄鸟翼羽,原主的境界远远超过了化神期,待气息扩散出来的瞬间,与地底古怪力量同源的气息终将错乱恢复了正常。
拂衣心中一喜,乾坤与她心神相连,剑感应到的力量来源亦能被她所感知,丹田双鱼源源不断地向剑身输入精纯灵力,黑鱼气息一丝丝凝聚起来,数息之间,乾坤迸发出一道刺目耀眼的白光,光芒中的蕴含的空间之力几乎要将地底的一切异象驱散。
“乾坤,去!”
拂衣站在地底岩石层内,就像悬浮在一片凝实的海洋中,乾坤听令没入古怪力量的来源,一个是存在已久的秘境空间之力,一个是来自于上古时期的玄鸟翼羽之力,二者强弱难分,相冲击的瞬间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想象中轰然炸开的画面。
然而空间的无限变化,让拂衣神魂都似裂开了一般,肉身承受的撕裂剧痛更是难以言喻,她忍不住闷哼出声,声音却被这空间之力的纠缠搅散。
她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巨大灵植的根茎与肥沃的泥土,闭上双眼,识海观察到的却是无数色彩不一的碎片。她时而像是身处地底,维持着土遁术勉强稳住身形,时而又像是来到了空中,浑身上下无一处着力点。
不论识海看到的画面如何变化,乾坤与那一处虚无的“起源点”总是在画面的正中间。
拂衣能感觉到乾坤的吃力,但也能通过乾坤感受到起源点越来越脆弱,散发出来的空间之力越来越弱。好几次灵光画面闪烁后,她终于看到了周遭空间的变化。
她无意间睁开双眼,只见巨大灵植的根茎扭曲不成形,就像是虚幻光影被实体打破,显露出真实的岩石层。拂衣赶紧运转灵力与黑鱼气息,毫不吝惜地注入乾坤之中,几乎快要将最后五成灵力抽干。
乾坤感受到主人的决绝,铮铮嗡鸣着,几近狂暴地朝来源点劈去。玄鸟翼羽的气息如浪潮般蔓延开来,身为掌控空间之力的妖祖,气息终于动摇了秘境空间的根本。
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的拂衣,终于在熟悉后听到了细碎的咔嚓声,如珍贵晶石开裂,轻微而引人心悸。
紧接着,便是一生轰然巨响震得耳膜发痒,识海受到的冲击让拂衣头晕目眩,几乎维持不住土遁术。凭着本能召唤回乾坤时,一股无法抵抗的地量将她猛地冲向地面,狠狠掀上高空,又速速向下坠落。
砸到地面的时候,拂衣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肉身无一处能动弹,丹田灵力也只余下了不到一成。五脏六腑中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轻咳出声,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灼热的血从口中不断溢出来。
但她双眼仍有亮光,只因她看到的景象已不再是巨大灵植,周遭也再没有凭空而来的攻击。“终于......破开了......咳咳咳......”她躺在荒芜空旷的枯草原上,咧开嘴角微微一笑,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第382章 融合
拂衣醒来的时候,灵力已经在沉睡中恢复到五成,经过黑鱼气息无声无息地滋养,肉身的伤势也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识海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一时半会难以复原,她仔细感应了一番,见并无影响修炼的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起身坐在苍凉的枯草原中,放眼望去除了金黄色的干草,就是头顶灰蒙蒙的天空,这里完全不像是有宝物出没的地方。拂衣叹了口气,才刚进秘境就消耗得几近枯竭,还差点被空间之力给撕碎,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也不知其他人都遇上了些什么古怪情景,元婴金丹还好,说不定能硬闯出去,炼气筑基修士可就难了。”拂衣想到齐誉,赶紧取出传讯符带着担忧注入了灵力,好在符箓化作了一道灵光朝北方而去,与之前的方位并无太大偏移。
不多时,齐誉的回讯闪烁着来到近前,拂衣打开一看,大大松了口气。“看来如我这般倒霉的人也不多......”
齐誉同样遇上了幻境,但他遇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幻阵与迷神植物,并非拂衣遇到的空间错乱。由于提前有所准备,饶是费了些力气还是脱离了幻境。他与拂衣一样都在修整,打算三日后再启程朝二人的中心点赶。
拂衣正好需要几天功夫恢复识海,于是也不离开,就在这片灵气还算均衡浓郁的草原打坐。秘境本身还算安宁,哪怕天地之中散发出一种超越了时代的荒凉,徐徐清风吹来时仍让人心生平静。
或许是因为整个秘境的空间太过于复杂,拂衣闭目打坐整整十二个时辰,都不曾有任何生灵前来惊扰。待灵力恢复至巅峰时,识海也在黑鱼气息滋养下恢复了往日强大,向外试着探出时,她才看到二十里开外的地面散落着一颗拇指头大小的不规则珠子。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拂衣从地上蹦跶起来,朝着珠子飞驰而去,来到近前时就见晶莹剔透的珠子散发出一道道彩色光圈。
拂衣没有急吼吼地用手或神识去捡,空间之力可让她吃够了苦头,万一这珠子又要爆发出什么狂乱力量,她是承受不住第二回了。
她站在距离珠子一丈远的地方,感应着周遭气息,除了灵气之外,确实还有阵阵微弱而不同寻常的气息,与之前感应到的空间之力极为相似。
“莫非这是具有空间之力的灵珠?”拂衣心念一转,与正在继续养神的乾坤商量道,“那个.....你去戳它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反应。”
乾坤:“......”好生无耻的主人,明明自己都恢复如常了,还要让正在修整的本命剑去试毒!尽管传达出一大通埋怨,它还是从丹田中闪身而出,谁让它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本命剑呢?
拂衣撇撇嘴,暗道这剑没学到她别的优点,就把她的自我吹嘘学了个十成十。“去吧,我看好你。”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飞退,若不是心神相连,乾坤都要以为她想独自逃生去了。
乾坤默默想着要尽快学会人语,到时候冲着主人一顿抱怨,搅得她耳根不清净才算完,想着想着,剑身就已悬浮到珠子上方。它试探着向下戳了一戳。坚硬的剑身与晶莹剔透的珠子相触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接连戳了好几下都没有任何反应,拂衣这才放心地朝前走去,来到乾坤身边蹲下,想要用手拾起珠子仔细观察一番。结果刚刚伸出左手,就见珠子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般缓缓悬浮起来,慢慢地向她左手小指飘去。
“这是要自己进入储物戒?不对......”拂衣惊讶地发现,这粒珠子让她隐匿起来的储物戒指主动显形,二者触碰到的瞬间,如两滴水珠一般迅速融合到了一起。“莫非这珠子也是万象碎片?”
拂衣一直以为万象是个灰扑扑的东西,毕竟她找到的碎片都长成一个样,乍看到这珠子,只以为是秘境衍生出来的某种空间宝物,怎么都没往万象身上想。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储物戒碎块的万象气息被炼化消失,这粒珠子也在秘境中被清除了原本气息,就算万象亲自来都不一定感应得到。”
只要没有原主气息,她就能一直掌控在手中,拂衣喜滋滋地探出神识深入储物戒,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自行衍化成了两个空间。
一个是原来的储物空间,巨大无比,昏暗无光,神识能看清放置的每一件物品。与之相连的是新生出来的空间,里面灵光绚烂,具有充足的灵气,五行均衡,若非里面没有完整的天道法则,都能供一名筑基修士进阶金丹了。
拂衣不知道这片空间有什么用,仔细对比了一下才发现,昏暗的空间已经无法装下活物,只有灵光绚烂的一边能让生灵长期生活。
“一边储死物一边储活物?就这?”
拂衣撇撇嘴,心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反正她又进不去储物戒,储活物的一边再闪亮好看又有什么用?她总不能没事就敲昏几头妖兽丢进去,欣赏她储物戒中的大好风光吧?
悬浮在空中的乾坤忽然动了动,用剑身拍了拍拂衣肩膀,传达出一股想要进入灵光空间的意念。拂衣神识一动将它丢了进去,就见它在里面欢实地飞来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它生来是一柄飞剑。
“有空间之力可领悟,还能提升实力?”拂衣感应到乾坤传回的心意,这才对新出现的灵光空间满意起来。“三千域内可没有领悟空间之力的地方啊,这下好了,随身携带一个,想领悟就领悟,多方便!”
拂衣自己试了几次,但她的神识肉身与灵光空间隔了一层屏障,只能感应到里面的灵气,无法感应到空间之力。乾坤悠悠地飘着,一边用模模糊糊的心意传达出自己观察到的一切。
“因为我材料品阶有限?你可真会说话,以后口吐人言时就跟着小师弟混吧!”
拂衣眼角微微抽搐,乾坤的意思别人不懂她可是一清二楚。乾坤所谓的材料品阶有限,是说她肉身与魂魄太弱,境界太低,这才没办法感应到灵光空间的空间之力,而它作为高阶奇珍异宝炼制的剑,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
被本命剑鄙视的拂衣眯了眯眼,刷一下关闭了与储物戒的连接。“想领悟空间之力,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吧!”
第383章 秘境之秘
被关禁闭的乾坤懵逼归懵逼,但见自己仍能与主人传递心神,就不再理会主人被鄙视后的小情绪,自顾自地环游在这片没有边际的灵光空间中。
拂衣灵力与识海都已恢复如常,于是不再逗留,祭出沉雾朝着之前传讯符灵光方向而去。不知是她破解了秘境空间的秘密,还是因为手上戴着融合后的万象碎片,总之一路都不曾再遇上幻境。
抱着“万一”的心态,拂衣一路还将神识探入地底,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万象碎片,直到飞出这片荒芜枯草原都一无所获。
连接枯草原的是一片更加贫瘠的土地,龟裂的黄土一望无边,拂衣眼尖地看到散落在前方的几道黑影,于是放缓了飞行速度敛息才继续向前。
来到神识可探测的范围时,拂衣才发现那三道黑影都是死去的修士。
三人都是筑基期,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有五丈,分别看向不同的三个方向,像是从生到死都不知道附近还有别人。拂衣猜测他们各自陷入了幻境,最终死于心神崩溃时,并未遇到如她一样的凭空攻击。
整座秘境都是高明幻境,再加上隐在暗中的错乱空间,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拂衣观察了一下,发现此处致幻的应是干涸的地面,整片荒原都具有致幻之效。
尽管她出发前又再服下了一粒清心丸,还将宁神符与菩提珠戴在身上,眼前仍时不时闪过一些迷惑心神的画面,有时候看到地上摆着好几枚万象碎片,有时候又见不远处躺着家人好友的尸身。
只要她聚精会神抵抗幻觉,那些画面就会在眨眼之间消失,余下干裂的荒土地散发出不详的气息。拂衣不欲在这里多留,就算有再多的防护措施,也架不住这么大一片散发致幻力量的荒原。
一路凝神静心朝着北方继续赶路,飞出荒原的瞬间,一股清凉舒适的水灵气扑面而来,远远就见一道道水幕从天而降,形成无数道透明的帘幕,折射出地面彩色晶石的光。
拂衣穿过十余重水幕后忽觉眼前一花,垂下眼睛往晶石下方一看,原是一条“青龙”在底部飞速游动。
“多少年了,从无人能踏入吾族遗址中心,小辈与吾族有缘——”
“是挺有缘,我先走了,你慢慢游。”
拂衣压根儿不理会,吞下一粒清心丸接着往前飞,一开始还能听到“青龙哑着嗓子召唤她前去取宝,待药效发挥到极致时,再回头就只余下水幕、晶石以及数不清的筑基修士尸身。
“这秘境存在的意义就是取人性命么?”拂衣有些弄不明白,这座明显曾由玄鸟一族掌控的秘境,究竟是用来做什么?要资源没资源,幻境威力又如此强大,好像完全没给入内的生灵留活路。
按照常理来看,秘境要么是用来锻炼宗族弟子,要么是供所有修士入内寻找机缘,就算是幻境重重的秘境也该留有生路,好让生灵在一次次脱离幻境中得到心境上的提升。
偏偏这里什么都没有,好像就只想要命。
前往汇合点的途中,拂衣看到了数不清的筑基修士尸身,有的以扭曲姿势躺在地上,有的面上带着痴迷笑容站得笔直,他们身上皆无伤痕,全都死在了秘境与自己心神一同编织的美梦中。
拂衣偶尔也看到有修士驾着飞行法器从远空划过,但一来距离太远,她不愿冒险前去搭讪,二来对方也像是见了鬼似的不停跑,眨眼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不过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没走到一处不同的地势,就有各式各样不同姿势的修士。拂衣在一座荒芜山脉感应到齐誉的气息时,赶紧朝沉雾注入大量灵力催它飞速前行。
两人在一座山峰上方碰上了面,齐誉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看到拂衣的瞬间心神一松,驾着飞行法器就朝山巅撞了过去。
“小心!”拂衣一把将他拽住,带着他缓缓飞到山顶一片较为平坦的岩石上,见他眼睛中血丝密布,脸色惨白如纸,就知这段时间没少受幻境的折磨。一对比拂衣才确定,自己一路从未陷入幻境,定是因为万象碎片之故。
齐誉安心闭上双眼修整了好一阵,恢复了几成灵力,平复了乱糟糟的心境,这才把自己遇上的事一一道出。
“我进入秘境之后,先是到了一片茂密森林,林中全是四阶超品灵果树,有些具有延寿之效,还有一些蕴含着极其浓郁的灵力,还是无需炼化的那种,仿佛吃下一粒就能立刻进阶一个小境界。”
齐誉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当时欣喜若狂,差点将你之前所言抛在脑后,心中还想若能将这果核带出去培育起来,能为家里的店铺炼制好些丹药。”
好在齐誉一向是个温吞的性子,还未等他下手去摘取,脑中忽然就响起了拂衣之前的话。清心丸与宁神符的效用,加上及时清醒的心神,让他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皆是虚无幻象。
“可是确定了此处不对劲,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去,在林子里转了好久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处极其庞大的天然幻阵。”
齐誉费劲心思推演解阵方法,再加上误打误撞,终于在神识即将耗尽时走了出来,结果刚一出树林,就又撞入了第二道幻境。
拂衣听到他接二连三地从不同类型的幻境中脱离,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要不是一开始就在心中种下此处皆为虚假的念头,说不定齐誉也会成为那成百上千尸身中的一具。
“在来时途中我还发现了一件事。”齐誉皱着眉头,眼中有着隐忍的怒气。“这处秘境的并非历练之地,倒像是一处吸取生灵性命,来唤醒秘境生机的地方。”
拂衣听到他的话脑中灵光乍现。“对啊!每当遇到修士陨落处,周遭灵气与生机就要别别处浓郁几分。”她一开始只顾着保持冷静以及寻找齐誉,忽略了这些不易发现的小细节,此刻想来正如齐誉所言。
这里几近于死地,万千生灵入内后陨落在其中,消散后的灵气与生机全都反哺给了秘境。
再想到成就伪神的方法,拂衣隐隐有些明白了戾霄的打算,他是想要将这处天然形成的秘境,打造成他所需要的成神之地。待万千生灵认同他的时候,他就将以秘境吸取灵气与生机的方式,让自己获得无限的力量成就神祇之身。
第384章 救人
见识过能将人与妖兽化为灵气、并重新归还于修仙域的生灭权杖,拂衣很难对秘境吸取生灵性命,以此重唤自身生机之事感到震撼。
这二者的相似之处就在于,都是用生灵身上的灵气与生机来滋养天地,只不过一为青龙一族至宝,需要由掌控者主动激发;一为秘境的本能,只要有生灵来到此处就会主动吸取。
相较之下,这处秘境更加危险。
生灭权杖的器灵早就消失不见,或许泯灭在大浩劫中,也或许是在数十万年的困境中湮灭了,如今只要无人去动它,它就不具有任何攻击性。况且它存在的本意并非要掠夺生命归还天地,只不过是攻击武器的一种而已。
相比之下这处秘境的目的就险恶得多,拂衣忍不住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这秘境说不定是由上古时期的玄鸟一族刻意炼制出来。
上古时期的九阶玄鸟掌控着空间力量的奥秘,能炼制出万象这般复杂的道宝,想来炼制一方秘境亦非难事。
恰是上古时期,世间开始流传着成就神祇救世之说,青龙一族强盛无比,想要争取成就神身,难道玄鸟一族就会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他们难道就不会想方设法为成就神祇做准备?
“拂衣,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啊,没事没事,就觉得这秘境怪诡异的,要是能早些出去就好了。”
拂衣强挤出一个笑容,心中已有怒意翻涌。青龙一族是凭实力与口碑,才赢得众生主动献出一定的力量,虽说最后还是成为了伪神,未能真正得到救世之力,但这过程一不曾伤及无辜,二不曾有逼迫之意。
而如今观这方秘境,玄鸟一族的打算还真是恶毒到了极点。
利用多重空间分隔开不同境界的生灵,如此一来,高阶修士就无法从低境界幻境中察觉出端倪,也无法将陷入幻境的低阶生灵解救出去。只要进入此处,就只能在与本身境界相同的幻境中挣扎。
生灵与资源品阶都可分为一阶至九阶,这处秘境的空间应该也是如此。他们眼下所在的二阶空间还只有寻常幻境,但三阶、四阶空间,定然就会有拂衣倒霉时遇上的空间错乱了。
“距我们进入秘境才过了......半月不到,这种大型秘境的排斥时间来得晚,说不定还得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月呢。”齐誉忧愁地叹了口气,又道,“秘境如此险恶,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人,余下来的修士定然少不得在外声讨青龙一族。”
拂衣点点头,将自己所见所知大致说了一番,好让齐誉知晓此处绝非龙族阴谋。
“玄鸟后裔?”齐誉听后惊讶不已,他与世间生灵一样对十祖有着敬畏之心,对十祖后裔自然抱有好感,哪怕当年见到的白虎前辈有些古怪傻气,但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杀害万千生灵的兽。“他为何要拿众生性命换秘境生机,又为何要陷害龙族?”
拂衣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道出真相,只隐晦地提点道:“你爹娘应该能感觉到近些年灵气衰败得厉害,”见齐誉凝重地点了点头,她才接着道,“以后三千域只会更加艰难,所以具有传承记忆的妖兽已在想办法自保,玄鸟多半就是如此。”
齐誉叹了口气,虽然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来时路上看到那样多的修士陨落在幻象中,悲悯之情便如潮水般徐徐涌入心间。“拂衣,你......能想法子与我一起救救他们么?”
齐誉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他如今也大概了解拂衣的性情,知晓她不喜欢多管陌生人的闲事,也知晓她不愿搭救是怕事后反倒引人反咬一口,或是招惹上更大的麻烦。
他心中实在是难以安宁,有时候停下来修整,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神情各异的陌生修士,特别是观察到他们的生机滋养了秘境,他连坐在地面或飞行在空中,都觉得自己游离在他人的生命之中。
拂衣见他一副为难至极的神情,咧开嘴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结果没想到劲使得太大,差点把他拍得栽倒过去。“咳,抱歉抱歉......”拂衣尴尬地收回手,继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就当是广结善缘啦,走吧走吧,我们尽全力解救,能拖出来几个算几个吧。”
原本拂衣确实不想管这闲事,旁人生死对于旁人自己及亲友来说是大事,可对她这陌生人来说,与花开花凋落又有何区别。哪怕担上了一个人祖后裔的名头,她还是无法立即成为见死便救、见义勇为的人。
本性难移,无论好与坏,都深深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想要扭转绝非容易之事。但拂衣想到身边的人,想到爹娘、好友以及善良的同门,他们似乎都对救人助人有着莫大兴趣,无论对己还是对人,这都应该是一件好事。
拂衣愿意学着他们的模样,跟着他们的脚步慢慢改变自己,能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修士”,不仅仅是靠实力去拼搏出来,而是要从本性上做起。
譬如她最最敬重的摇光真人,若只有惊人美貌与强大实力,亦不可能被万人敬仰,但凡提及起来都带着一副尊敬的神情。正因为摇光心怀天下,心系世间生灵,并为帮助众生而努力,所以才会得到众生发自内心的尊敬。
拂衣倒不认为自己非要成为摇光那样的人,但既然心中榜样以及身边众人皆是如此,她又怎能独自自私下去?那还对得起她同样惊人的美貌和强大的实力吗?
“走走走,救人去!”拂衣眼中有光芒闪烁,祭出沉雾一跃而上,气势汹汹地朝着齐誉一挥手,“上来!”从来没有对救人产生这么大兴趣,一旦生出,好像还有些小兴奋。
齐誉不慌不忙地跳上飞剑,坐在剑身后方笑得一脸温和。“拂衣啊,你这不像是要去救人,倒像是去哪里征战。”
拂衣笑眯眯地御剑向前,飞行的速度放得极缓,以免错过任何一个还有活气的修士。“剑修么,就算救人用不上剑,也得做出一副人剑已然合一的样子来!”
第385章 再破幻境
拂衣与齐誉找到第一个大活人时,距离他们从山顶出发已过了整整三天,沿途看到的尸身不少,看得两人从愤怒到悲悯再到最后都有些麻木了。
秘境入口还未开启时,这些人就坐在灰脊山脉中,有的三五好友组队同行,有的与家人坐在一起期待着秘境收获,也有临时组队的修士们担心着会不会被队友算计,还有人独自前来默默坐在僻静处安静等待。
他们心中都揣着各自的心事,脑中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或是欢乐或是悲伤的记忆,他们数十年或百余年的短暂生命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有着或多或少的亲友,每一个陌生的面孔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
拂衣在齐誉偶尔的感叹中,体会到了一些从不曾体会过的东西,还有一种陌生的情感在心间缓慢地滋生,她仿佛也能通过这些修士的悲惨遭遇,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凉。
人各有命,生死天定,这话既对也不对。拂衣从前认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今天救谁一回,明天说不定又死在了别处,那她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做无用功。
但此时此刻,这些修士并非死于“天定”的命数,而是死于戾霄的算计,死于上古时期就存在的险恶秘境,这是玄鸟一族的阴谋,她不能让更多的人填进这场阴谋中。
所以当她看到第一个具有生机的筑基圆满修士时,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不等齐誉开口就已加快了速度超那人飞去。
身着红衣的女修面容维持在十六七,上半身靠着一棵早就干枯的树木,双脚无力地瘫在开裂的黑色土地上,大腿右侧有一株脆嫩的草芽正从土地中钻出,如每一片吸取了修士性命的土地那般,正缓慢地恢复着生机。
少女大瞪着双眼,身子偶尔抽搐,看样子是察觉到幻象的不对劲,正在里面卖力挣扎。
齐誉取出一粒清心丸渡入她口中,待到药液应该炼化之时也没见她有任何反应。
“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四处转转,看此处幻象究竟是从何而起,从源头毁掉才能让她脱离。”拂衣觉得凭筑基修士的实力,若无提前准备,不大可能从秘境高明的幻境中挣扎出来。
齐誉与她的准备不少,加上心中种上了确信的念头,这才能够成功脱身。饶是如此,齐誉也好几次差点陷入死地,竭尽全力才保住一条小命。
陷入幻境的修士神思极其脆弱,不能轻易移动至别处,否则容易在环境的骤然转变中崩溃,重则身死道消,轻则成为痴傻之人。
齐誉为避免女修做出攻击之举,自己也退远了一些,守在距离枯树五丈处,时不时再给她注入一丝温和的木灵力。
女修体内生机仍在不断流失,若再耽误上一两时辰,必然会像远处那些修士一样,成为秘境补物之一。拂衣加快脚步、铺开神识,迅速而谨慎地探查着每一寸土地,就连早就死去的树木内部都没有放过。
“没有致幻气息,应该不是土地与灵植的残留致幻力量,那么应该是天然阵法了。”拂衣听齐誉讲述沿途遇上的幻境,最难脱离的就是这天然幻阵。
凭他们的实力根本找不出全部阵基,这样一来,破阵也就无从谈起。解阵倒是可行之路,但那须得陷入幻阵的修士自己来解,既要看修士的阵法造诣,还得十分幸运才可能从中安全脱身。
那名女修神情慌乱,看样子是不可能自行解阵了,拂衣只好四处寻找阵基的痕迹,打算以力破之,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破坏阵基风险虽大,有可能将幻阵变为别的阵法,但变成杀阵的几率与困阵、迷阵、甚至防御阵的几率一样大。”
拂衣还想到,就算是变成了杀阵,也比陷入在幻阵中无法脱离要强得多。至少那名女修会知道如何反攻,到时候里外一起配合,生还的希望也比现在大得多。
拂衣打定主意后全神贯注地寻找起来,地底岩石的分布,枯木的分布,甚至每一个修士尸身的分布她都考虑到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远远观察到女修身上散发出的生机已经不多,拂衣有些焦急起来,她潜入地底深处接向下搜寻,找了许久仍然没找到疑似阵基之物。
“会不会又与空间之力有关?”拂衣再次从地底钻出来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倒霉的可能。“我能遇上空间错乱,这女修也有可能遇上,我遇上的错乱有万象碎片加持,威力较大,她遇上的没有碎片,所以能一直坚持这么久,却又无法脱离。”
想通了这一点,拂衣有了一丝头绪,将正在领悟空间之力的乾坤从灵光空间拖了出来,让它来感应周遭的空间力量起源何处。
乾坤听令后一闪而逝,快得连拂衣自己都看不清行迹,唯有凭心神感应得知它一会儿飞上灰蒙蒙的天空深处,一会儿又隐去了极远的地底。
“找到了?”拂衣模模糊糊感应到它从地底传来的心意时,女修残余生机已余下两三成。“速速破开!”
她身形一动朝着地底潜去,来到足够近的范围时立刻朝乾坤注入大量灵力,毫无保留地运转丹田双鱼,一重又一重精纯金灵伴随着黑鱼气息尽数涌入乾坤剑身之中。
乾坤迸发出夺目白光,如一根凝实光柱,从地底冲破了土地、一直延伸至秘境天空。
它收敛起多余的气息,只余下玄鸟翼羽中强大的空间之力,结合在灵光空间中得到的一丝感悟,向寻到的起源点直直刺去。
拂衣感觉到一阵剧烈摇晃,紧接着便是空间扭曲带来的撕裂感,好在她有过一次经验,很快便稳住心神操纵乾坤继续作战。
周遭的声音又消失了,整片荒原都处于死寂之中,若有人站在地面上方举目远眺,就能看到数不清的细碎裂缝将空间割裂又迅速恢复原状。
拂衣的肉身与魂魄经受着扭曲与撕裂,终于在灵力余下两成之时,听到了起源点被乾坤破坏的细碎声响。
白色剑光如撒野一般爆发开来,巨大响声震得人识海生疼,绚烂无比的彩色灵光碎片在眼前闪烁着,空间之力的余威再一次将她冲出地底、掀飞至高空之中。
“幸好......破开了......”
第386章 得救之人
拂衣这回没从高空砸到地上,有过一次经验的她及时唤出沉雾,哪怕仍往下坠落了好几丈,但也比肉身骨骼都差点被摔散架强多了。
她有气无力地倒在剑身上,懒懒地操纵它向来时的方向飘,摇摇晃晃了一阵才回到齐誉与红衣女修所在的枯木前。
“拂衣,你没事吧?”齐誉驾着飞行法器来到半空中接应,见她脸色虽不大红润,但还能扯起嘴角笑得一脸灿烂,就知刚刚应是消耗过大,而非受了重伤。“快修整一下,我看这位道友也快醒来了。”
拂衣落到地面盘坐下来,才见红衣女修大瞪着的双眼已经闭上,惊悚的神情亦恢复了平静,体内生机还余下一两成。这等损耗,没有百十来年绝无可能恢复,生机毕竟不同于灵力或精血,不是吃点丹药、吸收点灵气养养就能好。
少女神情平静下来后,一头黑发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开始变白,原本十六七岁的面容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垂、生出皱纹与斑点,眉发皆白时,少女已成老妪,一身红衣挂在干枯瘦削的身体上,讽刺又凄凉。
“好在命是保住了......”齐誉说不出太多话来,虽说修士不该过分追求皮相之美,但谁不愿意一直留在生命中最好看的阶段?
有人喜欢变老后的沧桑美,所以任由岁月在脸上刻下痕迹,可是这位女修一看就是喜欢少女模样的自己,现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拂衣没有他这么多感叹,只想着更加实际的问题,那就是生机流逝了九成到底还能不能进阶金丹。不过救回女修已是她能做的极限,以后如何都得看这位自己的造化了。
缓缓闭上眼修整了一日,待到灵力恢复至九成时,拂衣听到齐誉轻声询问了一句“道友醒了”,于是跟着睁开眼。
老妪缓缓点头,不知是在幻境中有所察觉,还是脱离后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总之对自己获救一事并不意外。她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然而不知为何,还是没忍住流下两行热泪来。“多谢二位道友相助,在下愿以心魔誓......”
“哎哎哎,”拂衣赶忙摆手阻止道,“不要客气,这秘境透着古怪,你要是觉得还能动弹,就跟我们一道去救人得了。”
老妪只是生机流逝,寿元折损,但境界与实力仍在,只要灵力识海恢复正常,就至少能发挥出从前七八成的实力。听到拂衣的话,她也觉得此刻提报恩实在无用。
“我在幻境中挣扎到最后之际,差点快要放弃,是道友用剑劈开了迷障,我从一些极其古怪的画面碎片中看到,还以为自己又陷入了新幻象。直到刚刚听到二位道友说话,睁眼看到二位道友,这才知晓确实获救了。”
老妪叹了口气,收敛起眼中那一丝遗憾,语气平静地道:“道友实力远在我之上,说报恩,却也不知该如何去报。说还清因果,未免太过冷漠,救命之恩着实不该单纯归于‘因果’。”
她说完沉默片刻,像是在沉淀复杂的情绪,不多时,眼神中就有了一道坚定的光。“我被道友救助,又接下去救助旁人,如此良性循环下去就能帮到更多的人。”
拂衣点点头,互相通了姓名便让她与齐誉同行,两边分头前往不同方向,这样也好迅速寻到更多活着的修士。
名为谢幕云的女修将一身红衣变幻为黑色,祭出一只白色羽毛一跃而上,与齐誉一同飞向枯木之东。拂衣驾着沉雾朝西走,沿途贴地而行,所到之处皆是死寂。
两瓶清心丸一共只二十粒,为了节省,她只用符箓与菩提珠稳定心神,再靠着毅力去忽略那些令她迷惑的情景。有两次她分明看到了有活人在下方,然而快要接近时才惊觉那是幻境。
“这里的幻境果然高明,再这样下去真的防不住了。”拂衣心神俱疲,哪怕再信念再坚定,也抵不住长时间的消耗,她的灵力与识海都有限,而秘境致幻的力量几乎是永久不变。
每当找到无一处尸身的地方,拂衣就加紧时间打坐修整,就这样接连寻找了七天,才在一座矮峰之下看到了第二个活着的修士。
中年筑基后期男修还余三五成生机,拂衣抓紧时间找寻致幻缘由,庆幸的是,最终发现导致幻象出现的是山峰内部一粒不起眼的石子儿。
拂衣叫不出这东西的名称,一不曾亲眼见识过,二不曾在记载中看到类似之物,本想挖出来放入储物戒中,结果石子儿一离开山体就碎成了粉末,山峰紧随着化为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滚了下来。
山体崩塌的瞬间,中年男修就已睁开双眼,只迷茫了短短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即祭出飞行法器跟在拂衣身后升上高空。“多谢道友相助,”他开口时还是中年模样,说着说着,就如谢幕云一般变成了白发老人,“本以为这次再也挣扎不得......”
中年话说了一半,忽然从储物袋中祭出两枚传讯符,刻下讯息注入灵力后,却见两道符箓化作齑粉随着尘埃一同飘散。
看到此情此景,苍老的脸上更显得灰败凄凉,皱纹与斑点横生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连飞行法器都有些维持不住。
“亲友?”
“道侣与女儿。”
短短一句,却似山岳沉重,男修垂下因衰老而耷拉的眼帘,遮住了眸中哀切。
拂衣不知如何劝慰,无声叹了口气,指着下方山峰碎成的石头堆道:“道友在此好生修整,这里幻境已除,不会再有危险。”
“道友这是......”男修听到她的话,看到她似要启程离去,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莫非道友正在四处救人?”见她点头,男修眼中有感激,有钦佩,还有一丝决绝。“道友心怀大义,我身为被救的幸运者怎能安坐于此?”
男修强行压制着失去亲人的痛楚,欲将一腔愤怒转为热血,与拂衣交换过名姓、交流过破幻境的经验之后开口保证道:“拂道友先行一步,我修整结束便前往北方,但愿能救出更多的人!”
第387章 离开秘境
秘境中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拂衣计算日子是按秘境外的时间,算起来,她进入这方秘境已有整整三个月,九成时间都耗在了寻找和救人上。
救下谢幕云与名为赵奇的男修之后,她有八九天都没再遇上活人,好在后来在一处较弱的幻境中一次找到了十二名修士,毁掉地底阵基后,十二人尽数得救。
与谢幕云和赵奇一样,这十二人也在短短十余息之间变得苍老无比,有一男一女两名修士不堪忍受,当场痛哭出声。嚎啕大哭回荡在荒芜的平原上,让旁观者啼笑皆非,哪怕生不出太多同样的情感,却也无法笑出声来。
凄凄惨惨的哭声响了许久,两名修士才从容貌的巨大变化中回过神来,恍然想到若非拂衣解救及时,他们就算能永葆青春面容,却也会死在原地永远都无法再离开。
十二人谢过拂衣,询问过抵御幻境的诀窍与寻人救人的经验,纷纷驾起飞行法器加入了搜寻大队。让拂衣欣慰的是,这一次救人从头到尾都不曾遇上白眼狼,这对经历过黑暗衰败期的她来说,着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回想起从前,她倒也不是全然心狠手辣,偶尔会发发善心顺手搭救个修士或妖兽,但得到感谢与被反咬一口的情况各占一半,还有些时候救了一个人,却引起另一个的不满,反倒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后来她就渐渐不愿伸手搭救落难之人,最后一次出手,还是无意中遇上从元婴跌落导致痴傻的许乘云,觉得这大龄女修瞧着怪可爱。加上当时的许乘云气若游丝,追杀者以为她早就死了,醒来时心性已是稚童一般,压根没有反咬她一口的能力。
往事浮现在心间,眼前又有幻象闪现,拂衣赶紧挥开杂念专注于寻找,就这样一路找一路救,到三个月时已救下了六十人。
她从未再次遇上这六十人,但每一个都与她留下的传讯符,互相告知方位、道一声平安。
这一日,拂衣又是一个活人影子都没瞧见,疲倦地找到安全地点打算修整一下再走。闭上眼调息不到半个时辰,忽觉秘境开始轻微晃动,正是要排斥的迹象。
没有等上太久,拂衣就觉一阵推力将自己推出这片空间,眼前一花,双脚就已悬浮在高空之中。她顺着下落的姿势祭出沉雾踩在上方,稳稳停驻在半空中,看着一个又一个筑基期修士被排除出来,大多还都是熟悉的面孔。
不多时,金丹期、元婴期修士也一一脱离了秘境,两个境界的人数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所有修士都沉默地站在空中,看着那道青色入口缓缓关闭,再无任何修士从里面被排除出来。
进去时漫山遍野都是人,整个灰脊山脉的地面、半空及高空无一处不拥挤,而此时,二百八十名修士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开口,也没有离去。
炼气期修士一个都没有活着出来,金丹期只有三十五人,元婴期五十五人,令这些高阶修士意外的是,筑基期竟有一百九十人之多。
拂衣与齐誉在金丹修士中扫了一眼,就见齐家夫妇二人白着脸,坐在同一艘灵舟之上,摆摆手让他们先不必过去。
一名元婴圆满男修抬眼扫向一众筑基期,看他惨白的脸色,在秘境应是没少吃苦头。“尔等如何从幻境中脱离?”
大部分修士闻言都看向拂衣,一名胆子稍大的筑基后院女修驾着飞剑,来到拂衣身前做出保护的姿态后,才向高空行了一礼应道:“是这位拂道友先行脱离困境,而后一直寻觅活着的修士,她救下了我们,我们又去搜救旁人。”
问话的元婴男修有一双凌厉的鹰眼,扫向拂衣时带着几分审视,他穿着带有家族纹饰的防御服,气势也颇为不凡。“你是如何顺利脱离幻象,还能一路安然无恙救人?”
拂衣早知出来后会被惊怒交加的元婴真人盘问,好在这些真人大多是一副好奇加微讶的神情,包括这名看似凶狠的男修,也并不具有恶意。
“回前辈,晚辈习惯在入秘境时服用清心丹药,戴上宁神之物护身,是以第一场幻象并未持续太久。有了防备之后,就再不曾跌入第二道幻象中。”
活下来的一众元婴也是跌入过一两次幻象,随后心生警惕不再妄动,他们很快就猜测秘境空间较多,按境界有着不同品阶的幻象,听到拂衣的话倒不曾生疑。
问话的元婴男修见她神情磊落,理由也足够可信,便不再有为难之意,点点头道:“你有救人之勇,助人之心,还有足够的实力护住自身,难得啊......”
许多获救的筑基修士见状连忙称赞了几句,将拂衣与齐誉二人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生怕这些元婴真人怀疑他们俩有什么隐秘,将他们捉去严刑盘问。
好在活下来的元婴真人皆是心志坚定、心境稳固之辈,加上惊怒未消,听了片刻便有人散出威压叫停。
“诸位道友,小友,”一名元婴圆满女修漫步走到众人中间,带着怒气沉声道,“秘境虽非当今之物,但青龙一族炼制这等邪地,实乃修仙域大忌,用心何等险恶。此次折损其中的生灵多不胜数,其中亦不乏诸位亲友、同伴,还请诸位不要忘了这血海深仇!”
她的话引起了不少修士共鸣,八九成修士都有亲友死在秘境之中,活下来筑基、金丹期修士皆是须发变白,苍老无比,一想到此,众怒几乎快要燃烧成火海,恨不得立刻找出与青龙有关的每一条遗脉杀个干净。
“诸位前辈,道友!”
清脆利落的年轻女声打破了众人愤怒的沉默,转眼向声音来源处一看,正是救了许多筑基修士的拂衣。
一开始让众人莫忘血海深仇的女修有些惊讶,本以为这名心怀大义的小修士会率先响应,没想到她确实一副不认同的神情。“拂小友可是有何发现?”女修不认为拂衣是个无事找茬的人,主动开口,应是有紧要之事要说。
拂衣拱手向她行过一礼,继而不紧不慢却十分坚定地道:“晚辈以为,此处秘境并非青龙一族所有,而是擅长空间之道的玄鸟一族所炼制。”
第388章 道破
原本打算喊几句“誓要复仇”的口号就此离去,结果听到拂衣这话,就像平地惊雷,让沉默疲倦的修士们炸开了锅。
“玄鸟一族?怎么可能!我分明在幻象中看到了青龙之影!”
“是啊是啊,你们还记得么,进入秘境前龙影出现过两次,那时候可没有幻象啊!”
“而且入口散发出来的木灵与生机,分明符合青龙一族的特性......”
持怀疑态度的大多是金丹修士,获救的筑基期都对拂衣抱有一种类似偏信的态度,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指鹿为马都愿意附和几句。而元婴修士听到这话,再想到秘境中的情形与种种不对劲之处,心中多少有些怀疑。
几名元婴真人几乎同时开口,让拂衣将她的猜测说得详细些,看他们的神情已是信了大半,只需稍加引导就会彻底相信。
拂衣无法道出隐秘,斟酌片刻后高声道:“晚辈在秘境中也曾看到龙影,入口开启前与开启时的龙影也确实存在,但正因为如此显得更加可疑。诸位前辈,记载皆道龙族喜好藏宝,若此处真是遗址,他们怎会如此高调?”
质疑的金丹期没再开口,一个个都拧着眉头沉思起来,元婴与筑基修士都愈加相信了她的话。
“晚辈虽只是筑基期,却也知晓空间之力绝非任何生灵都能掌控的力量,人族不可,妖兽不可,就算是青龙一族也不可。如此庞大的空间秘境,只有玄鸟一族能够构建出来。但木灵气与生机却不同,只要想伪造,任何一位元婴真人都能够做到。”
境界越高,伪造出来的假象就越真实,加上有人入口开启前刻意引导,就在众人心中种下了龙族遗址的念头。
拂衣无需拿出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就凭这两个疑点,再加上众人在秘境中的经历自行佐证,就可知晓秘境与青龙一族绝无关联。
“李道友,”一名元婴后期男修忽然转过头,对不远处的圆满女修道,“你可记得,当时有三名元婴道友积极传播此乃青龙遗址的消息,这话头是他们三人挑起,可后来似乎并不见他们进入秘境。”
李姓女修闻言点了点头,另有几名真人也想起了那三名可疑之人,若真如他们所言,他们自己怎么不进去?这分明就是帮着玄鸟一族煽动大家入内寻宝,带着秘境有大机缘的心念,更容易陷入幻象被秘境吸取生机。
“玄鸟后裔用心如此险恶,害我家族上下二十三人填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一名元婴圆满男修气冲冲地凌空离开,他走后,元婴修士皆带着隐怒陆续消失在高空,金丹修士们也纷纷离去。
余下的筑基期皆与拂衣、齐誉二人打过招呼再次道了谢,才驾着飞行法器或三五成行,或独自朝着远方飞去。
拂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想到他们临走时忍住悲愤的神情,知道这一回戾霄的阴谋是彻底失败,就连帮他传流言的修士都可能被追杀。
“誉儿,拂小友,还好你们没事。”柳非柔待修士们都离开了,才与齐正明一起来到二人身边,他们之前听说拂衣一起救下了这么多人,自家儿子也跟着帮了不少忙,心中骄傲万分,却又不欲上前沾这份光。
“唉,没想到这秘境竟处处是死境,玄鸟后裔害人不浅。”齐正明是个脾气极好的人,温和得似乎永远不会生怒,但想到这一次陨落在内的万千生灵,眼中亦有着愤怒火光。
“是啊是啊,不过你们可别掺和进去。这些大事自有真人们去讨公道,我们也会跟着一起,你们俩还是孩子,只管好好游历修炼就行了。”
柳非柔不想让自家儿子和拂衣搅入复杂的事情中,她愿与道侣一起将孩子牢牢护在身后。世间生灵很难抛开对妖祖的敬意去与之为敌,玄鸟一族的威名又极具震慑力,拂衣当众拆穿了阴谋,定是难逃追杀。
一想到这些,柳非柔与齐正明就有些忧心。
“你们俩现在就走,离开碧霄域,走得远远的不要让任何参与者找到。”柳非柔说完还怕二人心太大,跟着叮嘱了一句,“就算是那些获救的修士也不要再见,人心难测,时间一久,再大的恩情都容易淡去。”
拂衣知道她的意思,这回她的举动迟早会传到戾霄的鸟耳边,阴险的黑鸟必派属下搜寻她的下落。万一他派来的人找上获救的筑基修士,威逼利诱之下,说不定会有人动心投靠他。
不过拂衣对此并不担心,柳非柔与齐正明不了解她,才以为她会继续与那些筑基修士往来。实际上对她来说,此次“救人事件”已经到此结束,以后她多半连想都想不起来,才不会贪图那点儿报答就与获救者混在一堆。
拂衣其实不认为戾霄能收买到任何人,这些获救者心中有恨、有怒、有怨,哪怕因为惹不起他勉强投靠,都不可能真心为他做事。
这等惨状,获救者从低阶到高阶恐怕谁都不曾见识过,人族修士,高阶妖修,此次必将玄鸟恨到了骨子里,怎能轻易忘掉仇恨反过去帮他?柳非柔与齐正明只是关心则乱,也不得不把人心想到最坏,以免两个“孩子”掉以轻心。
“爹,娘,你们也要小心,若是元婴真人要与玄鸟后裔论公道,你们......还是等在碧霄域,不要轻易涉足玄鸟的地盘。”
齐誉打算听父母的话离开一阵,碧霄域接下来肯定成为是非之地,加上这次在人前露了脸,必会有人慕名前来絮絮叨叨,他实在不擅长应付。
拂衣更是坚定地需要跑路,她可不会在这儿等人来追杀。
新得一枚万象碎片够她高兴好一阵,找寻东青殿的计划都打算暂且搁浅。近几年名声太显,实力又没有完全跟上,她打算找个地方观天地、悟道法,将这回在秘境中遇上的幻象及破幻心得重新体会一番。
要是能够尽快进阶金丹期,在三千域蹦跶起来也更欢实,还能蹦跶得更远更高。拂衣想了想,还是与齐家人告了别,不打算与齐誉同行,以免自己身上的麻烦连累了他。
与一家人挥手告别后,拂衣驾着沉雾悠悠哉哉朝传送广场行去,在途中就已想好去处,抵达广场后辗转了十余次传送阵终于到达向往已久的凌霄域。
第389章 凌霄域
凌霄域的传送广场位于一座陡峭的山峰之巅,一踏出传送阵外,就觉空气中都蔓延着微弱剑气,远空永远都有飞剑光芒闪现,来来往往的修士中十个有七八个都是剑修。
有些修士将双剑或单剑背在身后,也有人在腰间佩剑,拂衣用神识戳了戳仍在储物戒灵光空间的乾坤,心道自己这么牛气哄哄的剑,是不是也该亮出来展示展示?结果刚一起意,就见乾坤如死了一般落在灵光空间“底部”,还故意发出了哐当一声。
“你就装吧,这里面又没有实底,就算倒下去也不会发出这种响声好吗?戏可真多......”拂衣撇撇嘴祭出沉雾,深青色的厚重铜制古剑,不是照样能显摆么。人家沉雾的来历同样难辨,也不见像乾坤似的,整天都要把剑屁股翘到天上。
晃晃悠悠飞了一阵,拂衣见前方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便决定先进去买一份地图玉简,再看看哪里适合她感悟天地自然,为进阶金丹做准备。
之所以选择凌霄域常年修行,一是因为此处大大小小的势力全都属于凌霄宗,而凌霄宗的威名响彻三千域,戾霄的属下绝对不敢在这里放肆。
拂衣从不怀疑戾霄的小心眼,一旦听说自己的阴谋诡计被个筑基小女修拆穿,肯定会差人四处搜寻她的下落,哪怕杀了她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也能让鸟肚子里的气顺上几分。
他不会派出元婴修士追杀一个筑基期,顶多派几名金丹圆满修士,就算有人走了狗屎运,一路询问加打听来到了凌霄域,都会被凌霄宗的威名镇住不敢轻举妄动。
若戾霄鸟脑子不好派来的是筑基期或金丹初期,拂衣就连最后一点担忧都没有了。以她如今的实力,再加上乾坤不断提升,或是连金丹中后期修士都有一战之力。
选择此处的第二原因自是与摇光有关。拂衣一直记挂着这位值得尊敬的真人,想着一定要提前预警,以免她再一次死在信任的徒弟剑下。
留在凌霄域,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与之见上一面,一回生二回熟,来来往往个几回,她这么讨人喜欢的小辈肯定会成功引起摇光的注意。
“喻逍遥如今应该是元婴后期,实力远远超过大多数元婴圆满,不过想要击杀摇光还得练个百余年,只要在这百余年间让摇光生出警惕就行。”
拂衣来到城中,随意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铺,用一枚中品灵石购得一枚极其详尽的地图,里面带有凌霄域简单发展史及凌霄宗简介,还细心地标注出危险区域与资源分布。
拂衣不由得想到,当年她也曾用一枚中品灵石换到金乌域地图,而那名被新式法器吓到关门闭店的老者,早就随着许多生灵一起陨落在拂袖掀起的狂潮中。
“近日种种感悟颇多,莫非是又要进阶?”拂衣一直搞不懂丹田双鱼究竟能吸收多少灵力,似乎永远都处于饱和状态,也不知距离下一阶段究竟需要多久。
《无名剑法》的心经篇晦涩难懂,自不会明白写上“遇到某某情况就该闭关进阶”,甚至每一个境界的篇章都连接得十分巧妙,若非有过深入研究,很难弄明白哪一篇属于哪一境界。
“进阶筑基后期还不到三年,闭一场小关顶多一年半载,应该不至于突破筑基圆满。”拂衣只打算在凌霄域待上三五年,等碧霄域救人一事渐渐淡去,她就又可以在三千域四处蹦跶了。
“凌霄宗附近不能去。”拂衣出了城池,驾着沉雾晃晃悠悠飞在高空,一边探入神识研究凌霄域地图。
“凌霄宗共有剑、法、丹、器、符、五个分支,从西一直向北绵延,至东边才算到头。这就占据了小半个凌霄域,若再算上归属宗门的城池和资源,就是大半个凌霄域。”
整个凌霄域是一块不大规则的横向椭圆形,凌霄域占据的是北半部,南半部多为依附凌霄各宗的家族,总体而言,此处与每一个八大宗门所在的领域一样,每一寸土地都归属于八大宗门所有。
就连居住在这八大域的妖兽族群,都必须服从八大宗门的管制,规矩倒是不严苛,自由程度与外域差不多,只是需要定时定额缴纳一些资源,来换取八大宗门的庇护与帮助。
八大宗门是名门正道,信奉匡扶正义、帮扶弱小那一套,收取资源不是为了做这桩生意,而是管理整个修仙域确实需要花销,总不能全都从宗门内库里往外补贴。
整合起来的资源又用在修仙域上,八大宗门所在之地无一处不繁盛,这也算是一种良性循环,吸引的外来修士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生意也就更好做大。
拂衣喜欢这八大修仙域的缘由还在于安全,哪怕是衰败期,有八大宗门坐镇,域内少有打砸抢事件发生,消息灵通,资源丰富,若不是没足够的灵石在这里长期落脚,许多修士都会选择八大域作为长期栖息地。
这里的生意都是宗门归属之下,管事大多来自宗门,次之就是家族嫡支,还有数不清的外门弟子和家族旁支等着做杂役,想要找份长期活计都不容易。而资源又全都属于八大宗,大多地方都有人看守,可以取,但不能随心所欲地大量取。
像拂衣这种来闭关的修士倒是很多,随便找座灵气充裕的山头,都能找到前人留下的现成洞府,丢出一个阵盘即可安心入定。
“还是去西南靠近中部的地方吧,那里距离凌霄剑宗最近,大型城池不少,离家族占据的地盘还有一定距离。”
拂衣很快就在地图上找到一座名为“无刃”的山脉,这座山脉从西南中部一直绵延至西北,再往北去就是凌霄剑宗。
“剑宗门口的山脉都无刃,啧啧啧,不愧是凌霄宗下最强势的分支。”拂衣曾经也对这里心生向往,只是后来觉得不大适合,加上自己也不一定符合要求,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误打误撞进入无相宗,倒是个美丽的意外。
拂衣不慌不忙地御剑前行,打算累了再去城中搭乘灵舟,倒不是因为搭乘了十五次传送阵耗费了七百五十中品灵石,也不是因为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入,她就是单纯想要领略一下凌霄域的自然风光。
为抠门行为找到理由的拂衣,美滋滋欣赏着与别处并无不同的青山绿水,走走停停的第十五天,储物戒中的传讯符宝忽然有了反应。
第390章 娇羞一笑
拂衣看到传讯内容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继而生出一种复杂情绪,坐在一棵掉光了树叶的秃头树梢上,晃着双腿打算冷静一下。
传讯是齐誉发来的,他晚一步离开碧霄域,为了打听秘境后续之事并未走得太远,在附近的中型域停留了一阵,果然打听得不少消息。
第一件事是她的名字已经传遍了周遭好几处修仙域,由于前些年还在碧霄域留下过筑基第一剑称号,如今已被吹到“一剑能劈天、跺脚能碎地”的程度。由于强者故事一向被人津津乐道,是以她的面容身形与名姓已是人尽皆知。
若光是如此,拂衣不仅不担心,还会偷着乐上一阵。好歹加入了风云人物的豪华阵容,在筑基期扬名天下,这可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不说别的,以后就是被打劫者认出来,好歹也能给人家点心理压力。
可正因为人人都知晓了她叫什么长什么样,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她换乘传送阵的路线,来到凌霄域压根不是什么隐秘。
齐誉所说的第二件事就与此有关。
戾霄果然在听说此事后派了人手前去取她性命,派出来的这位属下她还颇为熟悉。正想着这算不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传讯符宝又一次亮起灵光,拂衣探神一看,原是广闻阁的素玉真人发来的讯息。
内容与齐誉所说的内容差不多,不过素玉真人还多加了几句。
“来者是你让我关注行踪的千足蝎妖如风,他近年大多时候都在缚龙域内,偶有外出亦是寻欢作乐,并不像有事在身,我一直着人暗中盯住,不曾打草惊蛇。这次又见他离开缚龙域,像是带着目标,一路行至碧霄域后打听你消息,才知是为追杀你而来。”
素玉真人想到如风是金丹初期化形妖修,还问拂衣需不需要加派几个人手助她一臂之力,拂衣想都不曾想就谢绝了她的好意。
“仇妖嘛,还是亲手杀掉最畅快,在缚龙域待得太久,这蝎子怪怕是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拂衣对如风的实力有一定了解,在宝瓶村附近能称大王,靠的都不全是自己的实力,而是一次次讨好戾霄、为他搜寻女奴换来的“威望”。
他之所以能化形亦非血统传承悠远,而是沾了缚龙域天道的光,素玉真人作为广闻阁长老应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先行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而非直接派人前来。
一想到带走姐姐的柳三木是如风的狗腿,带走自己和宝瓶村女童的亦是如风,心中恨意就无法减弱半分。
上一世这只爬虫仗着脚多跑得无影无踪,不知道离开缚龙域后去了何处,连复仇的机会都没留给她,这一世可好,她没找上门去,他自己倒送上前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借助天地自然之力练剑这样久,是时候拿活的东西试试身手了。”
她已杀了吞噬姐姐魂魄的拂袖,再杀了如风,从此必杀名单就只余下戾霄与万象。
至于鑫云,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要再杀她一回,一来命数已变,不会再有暗害之仇,二来前世杀了一回,感觉虽不怎么样,但仇反正是报过了。
拂衣本以为自己带着怨与恨,必杀名单会越列越长,没想到这一世诸事顺遂,还有心怀大义且勇毅果敢的好友同门影响,竟一步步成为了前世想都不曾想过的人。
“这才是传说中的剑修风范嘛!”拂衣想到自己屡次救下不少生灵性命,小骄傲的情绪滋滋直冒,若是有熟悉之人在场,都恨不得拍着小胸脯吹嘘几句。
仇妖即将到来的复杂情绪很快消散,为了方便如风轻易找到她,拂衣决定换一条路线。“得挑人多的路走,最好每座城池都进去晃上一晃,还要搭乘大型灵舟行的大型灵舟,一路高调,最后找个僻静之处留下线索等他来。”
至于搭乘灵舟和入城的灵石,等杀了如风什么都有了。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拂衣一想到如风的储物空间,忍不住在飞剑上笑成了宝瓶村口的二傻子,她不再晃晃悠悠前行,加快了沉雾的速度,如身后有谁催命一般来到最近的城池中,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给刻在城门上等如风发现。
盼望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仇家来追杀的人,这世间应该也不多见。拂衣越想越是期待,恨不得如风是只万足蝎妖才好。
进入城池中排着队拿着复仇的号码牌,拂衣喜滋滋地来到上等舱房,里面木质摆设上皆雕刻有简易线条组成的人形图案。
这人盘腿而坐,上有日月,下有水土,双眼紧闭,明明是极其简单的几笔,却描绘出无比安详的神情。
这不仅是代表店家归属于凌霄宗的标记,亦是刻在凌霄弟子令牌上的宗徽。除了宗徽,每一个分支都有属于自己的徽记,譬如剑宗的小人便是单腿而立,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剑指天。
宗徽看似简单,实则并不能被人伪造。每一道小人雕刻中,都有神识才能探知到的细碎纹路,那是凌霄阵宗与凌霄符宗创立时期,流传至今的独特阵符文。
拂衣不敢看得太久,小人中蕴含着大修士对阵符的领悟,刻制不易,感悟更加不易。她稍微用神识观测了片刻,就觉头昏眼花识海闷痛,要说感悟心得,那只有“习阵学符可真不容易”这一条。
乘坐灵舟飞行了七日,抵达另一座城池后,拂衣脚步不停地换了下一艘,接连赶路三个月才抵达距离无刃山脉最近的城池。
为了方便如风寻找,她登舟之前都会与人攀谈交流,好给舟行管事与杂役留下些许印象。“这下连傻子都能找得到,如风应该不至于蠢到傻子都不如的地步。”
拂衣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城,又转过身来走向守城修士,在几位道友面前找点存在感。“请问诸位道友,无刃山脉哪里较为僻静?我想寻个地方闭关。”
一名热心的筑基圆满女修指着西南边道:“往这方向一直飞,约莫七日能看到一座生有红树的山峰,附近灵气不比别处浓郁,但胜在安静,没有资源,便没有修士与妖兽前往。”
“多谢道友,”拂衣拱了拱手,又捏腔拿调地道,“哎呀,也不知道我那同伴找不找得到,道友,若有人打听我,还请为他指指路。”她说完侧过脸娇羞一笑,遮掩住眼中贱兮兮的笑意,“不过道友,可别与他说是我托你指路的呀!”
女修脑补了一场道侣闹小矛盾,一个跑一个追,跑的那个希望人家追来的大戏,颇有些恶寒地抖了抖鸡皮疙瘩,朝拂衣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我嘴严着呐。”
第391章 如风
拂衣一路行至无刃山脉深处,不多不少正好七天,视线中就出现了守门女修所说的红色山峰。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树,从树皮到树叶皆为红色,由于是山峰下部相连上部分为两边,就像是被谁劈了一剑,鲜血染红了整座山。
这里确实安静无人,来时路上还偶尔可见峰中古旧洞府中有人,空中时不时还有灵光闪过,往前走了三五天,就再也看不到闭关和赶路的修士。
来到红色山峰近前,耳边更是清净得只能听水流与沙沙树叶声,拂衣四处看了看,决定去山巅最显眼的地方站着。
“千足蝎妖目力不怎么好,神识也一般般,最擅长靠纤细的足来感应别人动向,如风就算驾着飞行法宝,也不一定能从这红艳艳的山中找到我。”
拂衣觉得自己真是个省心的追杀目标,要换了别人,肯定利用蝎妖的弱势躲避隐匿。如风的目标是她,都该在暗中偷着乐了。
在山巅站着等待了半天,不见有任何活物到来,拂衣百无聊赖地盘坐调息,在这清静自然之地,心境很快平复下来。
她唤出乾坤在旁警戒,心中反复感悟着近些年的心得,双鱼如有所感,向体内源源不断输送着黑鱼气息,滋养着经脉肺腑,舒适得如同疲倦旅人泡在温暖的灵泉水中。
拂衣一身剑骨在这些年凝铸了四成有余,若用神识查探,即可看到骨骼在体内散发出森森白光,坚硬得几乎看不到表面与内部的缝隙,她有把握在进阶筑基圆满时凝铸至八九成。待到凝液成金丹之日,即可成功凝铸剑骨之身。
山中灵气徐徐涌入经脉,游走了一个又一个小周天,经功法炼化后归于丹田双鱼之中,为突破下一境界不断积累着。
来到山中的第十天,乾坤忽然嗡嗡震响,惊醒了半入定中的拂衣。她睁开双眼,只见极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虽感应不到气息,但她相信来者正是如风无疑。
仇人近了,拂衣却再无一丝欣喜与期待,心静如止水,仿佛来者只是为了让她磨练剑法,在实战中感悟提升。
乾坤战意盎然,当空横劈出一道月牙状白光,破开陡然紊乱的灵气,朝十里开外的如风拦腰斩去。
“区区筑基竟还如此......”讥讽的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如风就觉得寒意扑面而来,令他背脊都有些发凉。那道剑气与筑基之境的剑气截然不同,夹杂着一种令他从骨子里生畏的力量,连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如风身着白衣,清隽秀美,乍看上去是一名翩翩美青年,装模作样起来很有迷惑性。他正是凭着化为人形后的好皮囊,骗过了宝瓶村以及周遭村落的凡人,以为他们的孩子都会在妖主那里得到好前程。
威逼加上利诱,凡人们不敢不从,也不愿不从。他们都以为孩子们被如此温和的妖主带走,说不定比留在村中蹉跎岁月要好得多。
如风每次做这样的事,都会给凡人家中补贴一二,给的都是炼气修士即可采集的灵植,对于无法进入深山的凡人们来说算是难得的金贵之物了。
如风与他的人族狗腿一样阴险善变,柳三木欺软怕硬,他亦只敢挑软柿子捏,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妖主只能垂着头卖乖讨巧,恨不得能让脸上笑出几朵花来。
拂衣见他愣住了一瞬,唤出沉雾冲天而起,乾坤随她意动,一念之间九道白光刺破苍穹,劈开厚重云雾,勾动着方圆百里的空间之力。
如风似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将他挤压、拉扯、扭曲,体内灵力滞涩无比,明明祭出了本命法宝,法宝却无缘无故出现在离他极远的左前方。
“小友实力高强,若愿投靠吾主,必能......”
“你话真多。”
拂衣一直御剑闪烁在远处,本意是想躲避如风本命法宝锁灵绳,却没料到乾坤领悟到的空间之力,已足够影响对方的出击方位,心中大喜之下,意念一动再次凝聚出道道剑光。
如风慌忙之中唤回锁灵绳,他搜寻百余年的宝物炼制成的本命法宝,可柔可坚,可攻可困,一旦刺穿修士肉身即可令其灵力凝滞。
锁灵绳如一条深褐色的游蛇,在空中摇摆着尾巴伺机而动,见道道刺目剑光如天雷般呼啸而来,如风右手一挥,使得原本柔软灵动的绳索化作一道细长灵棍,带着三阶超品法宝威压冲向一道最为微弱的剑光。
“果然喜欢挑软的捏,可惜啊可惜......”
拂衣嘴角牵起,心中暗喜不已,她了解如风的行事风格,而本性在斗法之时亦会体现几分,如风察觉到她气息不对劲,绝不会强攻看似最强盛的剑光,只会转而攻向较弱的一道。
然而如风不知道的是,那剑光最弱的一道并非她灵气不足,亦不是随手攻去搅乱视线。
如风身形疾动,顺利避开一道又一道强势剑气,嘴边终于挂上浅笑,心中底气又足了几分。就算气息非凡又如何,这世上天资纵横的小辈多了去了,但小辈始终是小辈,筑基后期岂能与他这进阶金丹多年的前辈一战?
定下心来的如风只觉灵力都流畅了几分,他眼中精光微闪,心念一动令锁灵绳挥向白光刺目的剑气,自己身影微闪隐匿不见。
虚空之中,灵气乱流卷起道道漩涡,白光的强盛压过了艳阳,就连云雾都无法凝聚起来,速速飘动着远离了战场。
空寂的山峰中回荡起如风得逞的笑声,他发现那道微弱剑光不远处,便是毫不设防的拂衣。“小辈还是太年轻,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柄剑,不过也好,以后我来替你发挥这剑中材料!”
本命剑在主人死后无法再使用,但里面的高阶材料能够提取出来,融入别的法器法宝之中。如风以为拂衣散发出来的威压正是剑中材料所致,心中贪欲骤生,闪身出现在微弱剑光前方,眼中闪烁着得胜精光。
“乾坤,聚!”
拂衣心中念头一起,无数剑光就已凝聚成形,似被某种玄妙的力量召唤、催动,强盛的剑光形成一道白色的游鱼,而那微弱到有些暗淡的剑光正是黑色游鱼,二者结合的瞬间,一道巨大的黑白双鱼凌空竖立在如风面前,将他身躯衬托得如同蝼蚁般渺小。
第392章 巨轮
双鱼剑光凝成时,山中红色树木随狂风剧烈晃动,地上山石纷飞,草叶几乎要被疾风连根拔起。原本是晴朗湛蓝的天,霎时间风云变幻,乌压压的厚重云雾疯狂涌动着,遮掩住艳阳洒下的金光。
周遭忽然昏暗下来,唯有一黑一白两道鱼形组成的圆,徐徐旋转着,散发出一轮轮厚重而夺目的光辉。
灵气中蔓延着令生灵生畏的气息,就连毫无灵智可言的花草树木,都被这股气息所震慑,脉络中流淌的灵气几乎凝滞了。
一丝丝微弱的空间之力震荡着这方空间,视线所及之处,闪烁着一道道细碎如发丝的裂痕,这些空间裂痕只稍一出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下一道又不知会出现在哪里。看似无害的小小裂痕,却有着极其致命的威力。
空间裂痕一旦撞入生灵肉身,即可让肉身一分为二,完全置于不同的两道空间中,待裂痕消失不见,肉身也无法再复原。
一黑一白两条大鱼如催命符一般立在空中,说是竖立,实则也不尽然,不论从哪一个方向看,这道圆都是完全相同的状态。
在拂衣看来,这圆就如一副精心绘制的画卷,又如雕刻圣手匠心打造而成的杰作,圆的弧度,散发光芒的模样,以及徐徐转动时的流畅与优雅,无一处不美好。
而在如风眼中,这巨轮一般的异象犹如世间最可怕的催命符,连戾霄带给他的压力都没有这样大。
哪怕每次进入万妖山脉都让他胆颤心惊,生怕触怒了这位强大的妖祖后裔,血脉中的压制让他头都不敢抬起来,但在这巨轮面前,威压与血脉压制都成了浮云。
他脑中一片空白,生不出疑惑,想都未曾想过这巨轮究竟为何物,更不曾想过为何一个区区筑基后期,能够凝聚出如此可怕的异象。他心中亦无杂念,但这状态并非是心如止水的平静,而是一种空洞。
此刻的他,除了恐惧与敬畏之外的情绪一概不存在,就连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何身在此处都已经无甚概念。
如风的左脚被第一道空间裂缝击中时,他的脸上还带有一种奇异的迷茫,就像是彻底断绝了灵智的痴傻之人,眼神空洞,呆滞的脸上挂着一丝残余的恐惧。待左腿忽然消失不见,再维持不住人形时,如风才有了一点清醒之兆。
“饶......饶命......”
鲜血从高空滴落,被狂风卷成血沫消失不见,如风被剧痛惊醒,阵阵寒意与惧意从骨子里蔓延至全身。他扭曲着化作原形,黑褐色的千足蝎妖大过一棵参天大树,然而在巨轮面前仍是渺小如尘埃。
“是玄鸟,是戾霄妖主要杀你,不是我......我这就滚得远远的,求你......饶我一命——”
如风变脸的速度一向快过攻击速度,能跪地求饶绝不暴起反抗,在万妖山脉压抑的环境中成长,他知道保住小命比脸面重要得多。
拂衣相信他会滚得远远的再不敢来招惹,也相信他会背叛戾霄,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她凭什么要给他这个机会?就算他愿意发下心魔誓助她暗算戾霄,她也绝对不会有半点动心。
缓慢匀速旋转的巨轮随她心意向前压去,本就无法动弹的如风连飞行法宝都维持不住,脚下飞剑早就被风卷走,又被空间裂缝撕裂成碎片。
金丹初期无法凌空,但此时,这只巨大的蝎子却被巨轮摄住,既无法坠落,也无法运转灵力唤出新的飞行法宝。
待巨轮向前五寸时,如风忽觉丹田剧痛,明明距离肉身还有近一里距离,那力道却强盛得让他肺腑撕裂、身上硬壳咔咔作响。
拂衣从不曾让谁死在苦痛折磨中,她一向秉持杀人要快准狠,哪怕有血海深仇,亦没必要让对方死前受尽磋磨。可是这一次,她实在不愿如风死得如此轻松。
短短三息之间,她脑中闪过了幼时姐姐带她去凫水摸鱼的画面,闪过柳三木带走姐姐之后,爷爷奶奶一病不起就此长眠。带走她之后,父母已是无力承担巨大悲痛,麻木度日,直到死亡。
哪怕重来一回扭转了父母的命运,但姐姐、爷爷奶奶、以及各大村落中死去的那些少男少女,都永远无法再笑着归来。
“我要杀你,与戾霄无关。”拂衣缓缓向前飘动,高高在上,似能掌控住这里的一切。她眼神坚定,神情平静,随山峰而变为红色的衣裙迎风飞舞,纤细的右手掌握着绝对的力量,向前徐徐一挥间,巨轮便再次向前压近了五寸。
“你带走的女童成千上万,供奉强大妖主以求庇护,换取好处。在你眼中,人族幼崽不过是资源,以物换物有何不可,所以你不会记得,我亦是被你带走的女童之一。”
巨轮每向前一寸,力量都有着十倍以上的增长,连飞星都能拖拽住,何况区区金丹初期生灵。哪怕隔着近一里的距离,如风的肉身都在挤压中变了形状。
长长的身子扭曲成一团,数不清的纤细触角碎裂掉落了大半,最坚硬的硬壳亦是不堪忍受,从生出裂痕到完全碎裂不过短短五息之间。
他脑中思绪早就乱了,听到拂衣的话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确实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在哪里带走了这样一尊杀神。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何必带走,直接杀了岂不是更好。
“是妖主......是妖主逼我的......”如风还想再挣扎片刻,将死之人总是带着一丝贪婪的幻想,期望死仇能够忽然生出善念,放过自己一条小命。
他的硬壳终于脱落,露出脆弱黏稠的肉身,浑浊的眼珠与黏液一起向下坠落,千足蝎妖已是完全不成形,只余下开裂的妖丹与神魂仍在挣扎。
“唉,”拂衣负手站在沉雾之上,幽幽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差点就让如风喜极而泣,然而下一句话便彻底绝了他求生的念头,“可惜了妖丹,要是完整到手,还能换几个灵石呢!”
巨轮缓缓压下,溃不成形的如风连惊恐都无法再表达,吱吱叫着、挣扎着,最终被这股绝对的力量摧毁了金丹与神魂,只余下半条尾部从高空速速坠落。
第393章 闭关
双鱼剑光的力量过于强大,拂衣就算想再跟他磨磨唧唧一阵也没办法,看到碎裂不成形的妖丹掉落在地,灰扑扑的没有一点灵光,让她忍不住摇头暗道可惜。好歹是三阶妖丹,能换一千余枚下品灵石,一次上等舱房的花用就回来了。
拂衣一边嘀咕一边飞旋着下地,看到如风的尾部保存完好才转而开心起来。千足蝎妖的储物空间正好位于尾部最后一节,她攻击时用尽了全力却也足够小心精准,除了外面一层硬壳并未损毁尾部分毫。
想到双鱼剑光声势浩大,说不定会引来高阶修士查看,拂衣收起尾部丢入储物戒中,驾着沉雾向山脉更深处飞去。
来到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峰之上,在山巅劈出一块小小平台,丢出四阶超品阵盘后,拂衣才将尾部取出开始用神识寻找储物空间。
不多时,神识就像穿透了某种屏障,一下子闪入巨大的昏暗空间中。
“十万下品,两万中品,五百枚上品,还有一百枚极品灵石,啧啧啧,真是富裕。”看到亮闪闪的灵石,拂衣有一瞬间酸了,难怪如风常常离开缚龙域花天酒地,这身家都能赶上金丹后期、圆满的修士了。
除了灵石,如风还另有价值三万中品的杂物,他似乎没有搜集稀缺资源的爱好,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可用或可拍卖之物,拂衣将东西尽数收入储物戒中,打算离开凌霄域时顺手卖掉。
“这下好了,搭乘传送阵、上等舱房还有入城费全都转回来了。”拂衣喜滋滋地毁掉无用的残躯,将灰烬丢出阵法屏障外,很快随着轻风消失不见。
击杀如风后,拂衣心境格外轻松,她知道复仇这种事带不回失去的人,但一想到罪魁祸首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浑身不自在。“手刃仇人的喜悦比起进阶都不差了。”
拂衣扫到储物戒中的罡风石精华,这才想到一直没机会将此物融入乾坤之中。“你能自己吃了吗?”她用神识戳了戳平躺在丹田中的乾坤,毕竟找人融合炼制又需要一大笔灵石啊。
乾坤:“......”它还能说什么?摊上这样的主人,不自力更生就是死路一条吧。
见乾坤传达出可以一试的意念,拂衣将它唤到身前,把颗拳头大的罡风石精华丢向剑身,砸出哐当一声。“咦?怎么不吞噬?”
乾坤:“......”它又不是灵宠,难道堂堂本命剑还要学会跳起来接食物?
懒得再跟主人计较的乾坤默默散发出自身气息,一丝丝靠近罡风石精华,吸取着里面精纯至极的力量。灵物的性质与状态不同,吞噬起来的方式也就不一样,修士不具有直接吞噬的能力,是以很难判断每一种灵物该如何吞噬。
而具有灵智的法器法宝,以及妖兽与五行之灵等物都有着吞噬本能,无需琢磨,就能凭借这种本能得出最佳的方式。
乾坤没有将整块罡风石精华融入剑身,而是只吸取了里面的风属性力量,一圈圈柔光亮起,与它心神相连的拂衣亦感觉到轻快无比。
她不具有风灵根,无法将体内灵力转化为风灵力,是以也无法随心所欲地直接控制风力,但乾坤本身不具有五行属性,炼化了某种属性的灵物即可化为己用。
乾坤具有完整的五行与时空之力、蜃灵珊瑚的致幻之力,龙息草丛中那只胖虫子又具有一丝冰属性力量,经受过雷劫洗礼亦具有雷力的刚烈,如今再又了风属性力量,已是一柄属性极其完美的剑。
罡风石精华渐渐化为粉末掉落在地,里面的精纯力量被乾坤尽数吸收,若是能化作人形,乾坤此刻很想打个饱嗝揉一揉眼睛再好好睡上一觉。拂衣将它收入丹田之中,任黑鱼气息与自身灵力辅助它继续炼化,自己缓缓闭上眼,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入定状态。
许是因为近日感悟颇多又加复仇后心境有所变化,也许是因为乾坤吸取了罡风石精华,导致她也有种即将提升的感觉,总之一闭上眼,丹田双鱼就开始加速转动,黑白鱼之间的距离也在缓速拉近。
拂衣已经感应不到这些细微的变化,她沉浸在《无名剑法》心经中,像是漂浮在寂静无声的虚空里,心无杂念,身无妨碍,思绪与肉身都不再是束缚,她的魂魄融入在天地自然中,无比自由。
她像是化作了一棵古树,深深扎根于土地之中,汲取着天地间最纯粹的力量作为养分;又像是化作了天上的云雾,没有目标、自由自在地飘动着,偶尔被风吹散,又时不时凝聚成一大片。
自从感悟过玉清光团衍化道法,拂衣有就有一种“我即万物、万物即我”的玄妙体会,这样的感觉并非随时都有,也不是她想就能够及时出现,而此刻,她正在经历类似的情形,只不过观感都极为模糊,不像玉清光团那般清晰明朗。
尽管如此,拂衣仍是进入了难得一见的忘我之境。她沉醉在成为万物的新奇体验中,哪怕这种体验极其模糊、极其微弱,亦能让她沉醉得忘乎所以。
丹田之中,黑白小鱼的距离缓慢地拉近,经脉在不知不觉中被扩宽,识海也骤然开阔至四十里,一收一放都不曾惊动沉醉的拂衣。
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处何地,没有杂念与烦忧,就这样一直自由自在,体会着每一种生灵或死物的状态。
在“成为”灵木的时候她只愿吸收阳光养分,借助灵气滋养自身,一寸寸茁壮成长;在“化作”石块的时候,她只愿安静地停在那里,感受路过的风、降下的雨雪以及暖暖阳光;在“凝结”成江河湖海的时候,她只愿陪伴游鱼,滋润土木,欢快地流向海洋。
她不知道阵法屏障外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这座山上的树木已换了好几次新芽,不知道离她不远的山泉下,一块大石头已被水流滴出凹陷。
她更不知道自己的丹田仍在持续发生着巨变,肉身与识海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知道黑白小鱼中的灵液逐渐凝成了两颗圆溜溜的珠子,一黑一白,恰好镶入双鱼的“眼睛”里。
第394章 金丹
从入定的时候开始,拂衣的丹田就开始了自己的变化历程,由于她的神思已不被肉身所束缚,沉浸在自己的境界中,于是也就不知晓这些奇异的变化。
一开始,双鱼仍是如往常修炼般,源源不断地向肉身输送着黑鱼气息,吸收经过功法炼化后的灵力,一点点充实着自己。两条小鱼之间的距离从七厘开始拉近,一丝丝缓慢地拉近,慢到肉眼都不可见。
唯有过上好一段时间,才会骤然发觉原来小鱼之间已只余下六厘有余的间距,从一开始的八厘到六厘,经过了数十年漫长的修炼与沉淀,它们永不知疲倦地朝彼此靠近,意图成为双鱼剑光那般完整的圆。
日升日落,双鱼中的灵气渐渐浓稠起来,吸收的灵力越多,就越接近于固体的状态,待到灵液彻底成为固体时,就能找准变化的那一瞬间凝聚成金丹,使得灵力达到质变。
普通修士进阶筑基期,丹田仍是朦胧一团,里面的液体与炼气期一样都是近似海洋的状态,是以丹田才被称之为气海。到了金丹期,便会凝出一颗圆溜溜的内丹,与妖兽的妖丹一样,与修为与性命有着紧密的联系。
而拂衣的丹田状态打筑基期就与别人不一样,所以在灵力即将凝固时完全看不见内丹的凝聚。黑白小鱼中的灵力确实有凝固成丹之兆,但一切都发生在小鱼内部,就连拂衣自己的神识都无法看到凝聚过程。
若她还有一丝清明,即可通过感应察觉到,双鱼腹部孕育着两颗全新的东西,正是由多年沉淀的灵液所化,一点点聚集成圆珠模样,一黑一白,完美无缺。
白色小鱼中聚集着最为精纯的金灵力,黑色小鱼中聚集着源自于远古洪荒之前的力量,它们各自孕育出来的内丹都具有这份特质,一黑一白两粒珠子凝成之后便脱离鱼腹,分别朝着两只鱼目中移去。
黑色内丹靠近白色小鱼,白色内丹一步步接近黑色小鱼,二者在同时抵达鱼目之上,缓缓镶嵌下去。待内丹与双鱼完全融合的瞬间,拂衣的识海在不知不觉中轰然探出,方圆四十里内的一切尽收其中。
经脉在日复一日的灵力冲刷下被扩宽,肉身中余留的丹药残毒尽数被挤出体外,两粒内丹完美契合在双鱼眼中,比起往前更加完整。双鱼之间的距离亦拉近到了六厘,由于散发着柔和光芒,是以若用肉眼查看,已经是一副完整的圆形。
拂衣不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筑基圆满,又突破了金丹之境,更不知道自己的内丹会是两颗,形态还如此不同寻常。
普通修士凝结金丹分为上中下三品,资质较低的修士借丹药之力强行凝丹,只能凝成下品金丹,资质较高者不靠外物才可凝聚上品金丹。
金丹品阶越高,储存的灵力也就越多,到了金丹圆满巅峰,也更容易凝聚成稳固强大的元婴。而下品金丹者,若不用上天材地宝辅助几乎不可能凝聚元婴。
拂衣的金丹无法用等闲品阶来评定,两粒珠子融合在双鱼之中,能够储存的灵力无法以常理计算,双鱼本身就能容纳灵力,再辅以两粒内丹,灵力与黑鱼气息都有百倍的增长。
丹田渐渐归于平静,双鱼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旋转,灵气涌入肉身的速度减缓,丝丝滋润着刚刚进阶的肉身,再在《无名剑法》新篇章的炼化下归入丹田。
拂衣恢复意识的瞬间十分恍惚,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不一样了,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这是进阶了金丹期,眼前就晃过一道人影,惊得她立即做出警戒姿态。
这一警惕,才感觉自己浑身充满用不尽的力量,像是随手一剑就能劈散一名金丹高阶修士,这念头一起,她才惊觉自己丹田产生了巨变。
眼前的人影,突然的进阶,让拂衣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她干脆专注于前方晃动的人影,持剑问道:“前方何人?”
“是我。”熟悉的女声响起时,人影才缓缓现了形,那是一道虚影,之所以时而晃动时而模糊,正是因为非实体之故。“我留了一丝神念在此等你醒来。”
“摇光前辈?”拂衣被这连二连三的惊喜弄得越来越迷茫。
连筑基圆满都没经历,说凝金丹就凝成了,一凝还是两颗!
闭关前她还想着提醒摇光的事,结果一睁开眼,还就看到了她的神念守在阵外!
还有闭关中的那一场如痴如醉的经历,简直让她不想轻易醒来,要不是心境有限无法体会更多,她还能接着再闭一段时间关。拂衣转眼只见周遭环境都有变化,心中又是一阵疑惑,还没等到她算清闭关时长,前方摇光虚影又开了口。
“十五年前无刃山脉出现剑光异象,我见气息有些熟悉,便代表宗门前来查探了一番,果然就在附近看到了闭关中的你。”
摇光的虚影仍是美得动人,朦胧光晕笼罩着影响,将她衬托得如谪仙一般缥缈。她的神情与语气如惯常般柔和,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就能够让人定下心神。
“十五年......”拂衣没想到自己一场关闭了这样久,沉浸在感悟中根本没时间概念,一醒来又接连发现惊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骨龄已是五十整。
听到摇光虚影的话,拂衣才知道原来她的剑光还是引起了高阶修士关注,只不过是摇光留下了神念在此守护,这才无人惊扰她。“多谢前辈多年来的照拂。”
“不必客气,我见你便觉亲切,这不过是顺手而为。”摇光的虚影笑了笑,阳光都因此变得黯淡了几分。“你境界稳固,应是不必再闭关沉淀,若无要事在身,不如来宗中坐坐?”
拂衣本就想找办法与她拉近关系,以便日后提醒喻逍遥一事,闻言自是欣然接受。“多谢前辈相邀,晚辈这就动身。”
“不必,用这符箓即可。”摇光见她答应,心中颇为欢喜,虚影中晃出一枚早就备好的定向传送符,缓缓朝着拂衣阵外飞来。
第395章 没毛病
以摇光的神识是完全可以将拂衣阵法穿透,但她并未如此,而是将符箓留在阵外,让拂衣自己挑个合适的时间前来便缓缓消失在空中。
定向传送符炼制起来极其不易,小小的一张符箓中要蕴含传送符文、防御符文以及种种沟通空间的符文,就算是制符造诣极高的元婴真人,都不可能有十成十的把握炼制出来。
拂衣觉得从摇光对她的态度与行为来看,似乎不仅仅是有缘那么简单。单纯看好一个小辈,也不至于赠予一枚可召唤的令牌,外加如此珍贵的传送符。
定向传送符只能在一定范围内使用,品阶越高,可传送的距离就越远。拂衣手上这枚是四阶超品,只要在凌霄域内,都能成功抵达凌霄剑宗山门之外。
剑宗紧靠着无刃山脉,但以金丹初期的速度御剑前往,少说也得飞上半个月有余。摇光留下传送符后,又道半年之内不会离开宗门,让她不必着急前来,想去提升法器品阶或是感受一下金丹之境都可。
“这待遇,都赶得上钟韵在钟家的待遇了。”拂衣啧啧感叹了片刻,收起阵盘,唤出沉雾一跃而上,朝着无刃山脉外面飞去。
沉雾是宋鸿远大方相赠的中古之物,是贾千诚秘库中唯一一件二阶法器,如今以金丹期的神识来看,里面的阵符文依然精妙无比。
这柄飞剑速度曾是一等一的快,如今进阶金丹确实显得缓慢了一些,好在是能熔炼宝物提升品阶,只要进阶为法宝就能跟上主人的境界。
拂衣用惯了沉雾,早就放弃了不断换法器搭配防御裙的心思,说起来,她现在连防御裙都懒得去更换。
凌霄域剑修比繁衍极快的妖兔还多,提升飞剑、本命剑的材料应有尽有,拂衣决定去拍卖行寻找一番,为沉雾与防御裙找找合适的宝物。至于横在丹田的乾坤,早就自觉跟上她的步伐突破至三阶,吵着要去储物戒灵光空间感悟空间之力。
“人形没化出来,话倒是见长。”拂衣察觉到它即将叽叽歪歪,赶紧将它丢入灵光空间中封闭住,省得又要嘀咕她“十五年毫无反应像是死了一样”之类的话。
拂衣不紧不慢地驾着沉雾,一边探入神识观察自己的丹田,凝出两粒金丹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想到自己古怪的丹田,很快也就释然了。
“两条鱼,需要两颗鱼眼睛,凝成两颗金丹,没毛病!”拂衣相信钟韵和蔺不屈亦会如此,三千域中还有两个与她一样的怪人,想想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想起同门,拂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传讯符宝可能已经亮了又十余年。神识一动将符宝取出手中,一条条看了过去,发现这辈子关心她的人还真不少。
无相宗同门都是每年传讯,一是确定她还活蹦乱跳没死在外面,二是随心所欲刻下一些近日经历,好让她看到讯息后知晓各自的情况。
齐誉与宋鸿远、钟怀义、许前辈和素玉真人,亦是每隔两三年都会传讯问候一番。
拂衣喜滋滋地回了讯,告诉他们自己进阶金丹的大喜事,看到最后几条神识刻下的潦草讯息,颇有些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得到鑫云和执明的关心。”
这俩货不知是修行有感,还是跟着几位师叔太久变了性子,居然都传讯来“质问”她为何明明能收到传讯,却不回复任何讯息,是死是活都最好吱一声才算有礼数。不知道为什么,看似强硬的话中竟然都带着几分担忧。
于是拂衣神识一动,洋洋洒洒刻下两个“吱”字,给他们各自回了过去。
一路飞至最近的一座城池,拂衣发现连守城的修士都换了陌生面孔,那名帮她引来如风的女修自然也不在此处了。“一睁眼就过了十五年,还真是山中无岁月。”
走在城中,拂衣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炼气筑基期修士都远远避着她走,这当然不是针对她一人,而是针对所有金丹修士。
“灵气果然衰败到极点了......”拂衣刚刚在山中就有所察觉,只是惊喜与进阶和摇光相邀,不曾往深处去想,直到现在回过神来,才想到这时候灵气衰败、资源枯竭,外域应该早就乱了。
这些低阶修士在外养成了躲着高阶修士走的习惯,哪怕在八大宗的地盘,也改不了这样的本能。
拂衣快步赶到灵舟行,发现就连舟行的筑基管事说话都小心翼翼,再不似从前那般热情又随意。
从前低阶修士对高阶修士的尊敬,是建立在对实力的崇拜之上,现在的“尊敬”掺杂了太多畏惧,反倒显得过于刻意。她知道从此以后,生灵之间的猜疑会越来越多,距离会越拉越远,高阶与低阶之间亦再难有良好开端。
“幸好是在凌霄域入定,这要是在别处......”拂衣想想都觉得后怕,在灵气衰败期,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趁虚而入,就算有四阶阵盘作为防御,也不一定防得住所有恶意。
若中途被人打断,说不定凝结到一半的金丹都得散架,以后想要再凝一次可就难了。“难怪摇光前辈会留下神念一直守护在身边......”一开始,她以为这是防止有人询问她的双鱼剑光,现在想想,更像是为了震慑宵小。
拂衣进入舱房后开启了重重阵法,又将自己的阵盘启动,再一次捡起了前世衰败期的习惯。“唉,幸好是去无双城的拍卖行,这会儿要是在外域参加拍卖,都得提前规划好逃跑路线才行了。”
无双城是凌霄域中心区域最大的城池,占地比起等闲宗族都大,里面除了凌霄宗掌控的交易场所,也有四大阁开设的分店。拂衣打算去奇珍阁分店,那里的拍卖会非奇珍异宝不得参拍,等级最低的入场令牌都要卖到一千枚中品灵石。
拍卖行不限制修为竞拍,炼气期有足够的灵石,也可竞拍四阶超品的宝物。但在衰败期几乎没人干这种事,就连大宗族后辈都不敢如此高调。
拂衣不打算去一二四阶拍卖凑热闹,打定主意直奔三阶拍卖会,仔细回忆了一下拍卖会的入场令牌价格,不由得有些肉疼。“好像是三千中品灵石啊,要是什么都没竞拍到,这三千可是不退还的......”
第396章 出名
拍卖会的入场令牌是一种身家保证,三千中品灵石买到令牌之后,若是竞拍成功,可以直接抵扣宝物的价格,缺多少补多少便是。但若是最终一件拍品都没有拍下,那么三千中品灵石就是打水漂,拍卖会不会退还。
这样的规矩一是为了防止有人故意进场瞧热闹,什么都不买,就坐在那里享受拍卖会的待遇,之后又将令牌退掉,眼界开了,还什么都不必付出。
二是为了保证进场者能拿得出足够的灵石作保证,若瞎叫一通,最终拿不出半枚灵石来换取宝物,至少还有这数千中品作为惩罚。至于拍到的宝物自是不会给到这样的修士手中,转去下一场拍卖还能接着竞拍。
中小型拍卖会的入场令牌价格大都一致,炼气期一阶拍卖一千中品,筑基期二阶拍卖两千中品,金丹期的三阶拍卖为三千中品。但这仅仅只是入场的费用,只能在大厅中与人挤在一起,若是人多,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想要进入私密性、安全性更高的雅室,还得付出大量额外的灵石,尽管如此,拍卖会雅室还是一令难求。
大型拍卖会的入场价格与雅室更加昂贵,若有奇珍异宝现身,令牌还要继续涨价。但稍有身家的修士都会愿意进去掺和一脚,特别是灵气衰败后,资源锐减、天材地宝少之又少,有些机缘已经不能凭气运与实力去夺取,而需要大量的灵石来砸。
拂衣曾经为了本命剑的提升,跑过一场又一场大型拍卖会,好不容易存上一段时间灵石,又要消耗在这些交易场所,就导致元婴期都穷得叮当响。
现在倒好,刚进阶金丹初期,就已有了十万下品、三万四千中品、五百一十枚上品以及两百枚极品灵石,就算要进大型拍卖会的雅室都已足够。
抵达无双城的时候正值深夜,这座占地巨大无比的城池灯火通明,高空中漂浮着一簇簇绚烂灯火,一家家大型店铺亮起各色灵光。
有些店家用阵法聚集出好看的光影招揽顾客,有些点着造型别致的灯,像是一场热闹的灯会,还有一些店铺豢养了大量能够发光的灵虫,以阵法与秘术结合,让灵虫环绕在店外徐徐飞舞。
高空中还有亭台楼阁、小山小岛,上方大多是交易高品阶宝物的大型店铺,或是隐秘又清净的酒肆茶坊舞坊,越是在高处消费就越高。
城池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低阶高阶皆有,无双城是整个凌霄域最大的城池,镇守在此处的凌霄宗长老们个个实力高深,相对于别的城池更加安全。
拂衣不打算浪费灵石去买遮掩面容气息的宝物,她直奔奇珍阁在城中的分店,打听到三天后将有一场中型拍卖会,购得入场令牌后又赶紧定下了一件雅室。有无双城与奇珍阁双方作保证,无需担心安全与私密性。
奇珍阁的管事说话时白胡子直颤,一副和气生财的笑模样,让人几乎忽略了他金丹圆满的沉厚灵息。
“道友只需凭入场令牌即可进入传送区域,任意一座传送阵皆可入内,启动时只需向雅室令牌注入灵力即可。待道友入场之后,自会有人前往接待。”
拂衣略有些心疼地取出八千中品灵石,接过一青一黑两枚菱形令牌,青色为入场令牌,黑色为雅室令牌。她没舍得购买最豪华的上等雅室,只中等就需要五千中品灵石,上等更是须得六十枚上品灵石才能入内。
“多谢道友,”拂衣拱手谢过管事,顺便探听道,“不知本场拍卖可有提升飞剑与防御服之物?”
管事凝思想了想,点点头道:“有十余件,却不知符不符合道友的高要求。”他说完又笑眯眯地道,“不过奇珍阁宝物的数量与品质,道友应是清楚的,我们若没有,别处也不一定有。如今资源奇缺,想要遇上合适的也不容易。”
拂衣有些奇怪管事怎知自己要求高,转念一想多半是客套话,于是抛在脑后没有多想。
连奇珍阁都开始抱怨资源奇缺,让她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再次谢过管事后,转身匆匆朝着街角较为朴素的茶肆走去。
走到门口时,拂衣总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还未来得及多想,双脚已经本能地踏入茶肆大堂之中。没等来管事上前接待,她就听到角落传来一道陌生男声。“哎,拂道友!”
拂衣奇怪地转眼朝那边一看,一名金丹初期青年正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她翻遍记忆都找不出此人的线索,不过仍是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毕竟是无双城内的茶肆,不管这人是什么来路都不会有危险。
“拂道友请坐!”青年与一名中年男修坐一桌,两人看上去都是刚刚进阶金丹初期,灵息还有些不稳固。“我叫周平,这是我大伯周海清。我们曾在怒海域擂台赛见过道友,当然道友应是不认得我们。”
“原来如此!实在抱歉,当时只专注于比试,不曾留心台下。”拂衣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那场擂台赛,在两人热情邀请下入座后,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热情并不仅仅因为那场比试。
“哎呀,道友太客气了。据闻道友在三尾岛海域一剑平息海啸,整个怒海域都传遍了!”周平十分健谈,有种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意思。“没想到游历至凌霄域,又闻有人一剑惊动了整个无刃山脉,哎呀,我一听那剑光就知道,必是道友无疑!”
拂衣这才知道自己弄出来的动静已经成为市井奇谈,被人津津乐道了十余年,还与当年怒海域、碧霄域的成名之战全都联系到了一起。她后知后觉地感应到,周围好些筑基、金丹修士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扫在她身上。
难怪奇珍阁管事会多说一句不知符不符合她的高要求,难怪进门前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原来她早就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广为人知”,一时间,拂衣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实道友在无刃山脉闭关之时,就有许多修士慕名前去瞻仰,只是碍于剑宗首座真人的神念,大家都不敢靠得太近。”周平倒是没什么恶意,见拂衣一脸茫然,十分热情主动地讲述起这些年有关她的传闻。
第397章 缘由
有热爱八卦的修士将拂衣的成名经历探知得一清二楚,从碧霄域擂台赛重创金丹期邪修,到怒海域摧毁擂台联盟四阶阵法,再到一剑平海啸、叫破玄鸟一族阴谋、不顾生死从秘境救出百余筑基修士等等。
周平说得是玄乎其玄神神叨叨,连拂衣自己听了都想发出“这是什么神仙人物”的感慨。
原本这些事只在低阶修士中流传,也不曾散播到整个三千域,直到十五年前凌霄域无刃山脉出现一道剑光异象,惊动了凌霄剑宗,引去了首座真人摇光,这才有大量修士真正关注到她,并将她从前的经历翻找了出来。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啊,道友的光辉战绩实在多不胜数!据说还与钟家、广闻阁有十分紧密的关系,啧啧啧,这可真是聚实力与人脉于一身的大气运者!”
周平的语气十分夸张,把拂衣说得一愣一愣,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就更加玄乎神妙了。
“周道友谬赞了,有时候其实是误打误撞......”拂衣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后脑勺,不是她不想骄傲承认,而是一剑平海啸什么的,完全不是她的真实实力啊!
这话放在从前被人津津乐道一阵也就罢了,偏偏是在灵气衰败期,乱象丛生之际,要是有元婴修士心生不喜前来找茬,十个她也不可能打过啊。
“嗳,话不能这么说!”周平见她要谦虚,立刻伸出右手义正言辞地打断,“等闲修士就算想误打误撞也没这实力啊。”又夸了好几句,周平才面露羞涩笑容道,“其实我与大伯是有一件事想与道友商量,这才厚着脸皮叫住道友。”
拂衣暗道了一声果然如此,她也有些好奇这二人究竟是为何事。“道友请讲。”
“是这样.....”周平开了个头忽然顿住,看了看周围假装喝茶实则偷听的大量修士,笑眯眯地邀请道,“不如移步楼上雅室,说话也方便些。”
周海清一直不爱开口,只偶尔应和一声“嗯”、“是”、“的确如此”,但两叔侄的眼神都是一样澄澈干净,并无半点恶意与算计。
拂衣确实好奇在这种大环境下,两个陌生修士将她叫住究竟是要商量什么要紧事,于是点点头应了,与二人一起来到管事处,另定了一间具有四阶阵法的雅室。
坐定后,周平与周海清对视一眼,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脸决绝地齐齐看向拂衣。开口的仍是周平,他收敛了夸张热情的笑容,眼中流露出几分哀戚,语气也变得沉重不少。
“我与大伯无意中得知,拂道友应是出身缚龙域。”他见拂衣只挑了挑眉没有否认,接着又道,“我们家其实也在缚龙域,曾经归属于千足蝎妖如风,不过他十五年前消失不见,那片山脉就被戾霄划给了另一位妖修。”
拂衣想到如风残破得拼都拼不全的尸身,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好抑制住心中屡次冒出的骄傲和喜悦。
“拂道友叫破戾霄阴谋后被如风追杀,有不少人知晓他一路追去了无刃山脉,他的失踪恰逢道友击出剑光异象,所以缚龙域内很快得到消息,如风已被道友越阶击杀。”
拂衣不明白他提及此事有什么意义,正想询问,就听他主动解释起来。
“我们周家有位长辈有幸进阶元婴,想要带领家族一起离开缚龙域,不再受到戾霄或任何妖主掌控。谁知戾霄早就暗中关注我家长辈,在计划还未成形时,亲自出手将我家长辈困去了万妖山脉。”
周家人口不多,那名进阶元婴的修士一直躲在外域修炼,直到快要进阶元婴才回到缚龙域内,找了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闭关冲击、渡劫凝婴。
之所以如此,是因元婴修士不得入缚龙域内,而周家二十余口人都在妖主掌控下做事,不可能齐刷刷抽身离开。唯有他强行抢人、护住家人迅速离开,才能让每一个周家人成功逃离妖主的掌控。
但这计划显然失败了。戾霄耳目众多,哪怕渡雷劫的地方再隐秘,他也不会一无所觉。当周家元婴真人找到大部分周家人准备离开时,戾霄忽然出现将他掳走,余下的后辈被尽数击杀,一个不留。
“我与大伯恰好领了新妖主之命,在缚龙域西北边缘的山脉中搜集资源,得知家人被掳被杀,我们立刻前往跨域传送阵离开了缚龙域。”
周家人平日里与人为善,在紧要关头总算有人大着胆子给他们传讯,让他们不要自投罗网,赶紧离开缚龙域要紧。
“传讯的道友还说,我家长辈刚刚凝成的元婴都被戾霄给废了......这一晃十五年过去,我们也偶尔回到缚龙域打听消息,得知那位长辈仍被困在万妖山脉做苦役,他还活着,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
周平与周海清一直为此发愁,他们不曾去过万妖山脉,修为不够不能硬闯,又雇不起广闻阁擅长此道的修士将人带出来。所以两人十五年来想尽了办法,寻找与戾霄有仇又有能力解决此事的人。
“我们原想寻找那些进入秘境被算计的真人,可是他们进不去缚龙域,戾霄又死活不出来,挤压的仇都报不了,哪里管得上我们家这点事。二来灵气开始衰败,三千域生灵都急于修炼和搜寻资源,就算有仇也都不急着去报了。”
周平和周海清多年搜集信息,竟在无意中发现拂衣也是从缚龙域离开,并且极有可能是万妖山脉女奴出身,两人这才一路追至凌霄域,想要与她攀交一番。
“拂道友,我与大伯结交之心虽不单纯,但绝无利用道友之意。我们只是在想,道友既然能从万妖山脉逃出来,就必然知晓一条安全离开的路线,若道友能够告知,我们也好试着进去将长辈就出来。”
拂衣闻言心下一叹,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出身来历都摸得一清二楚,毕竟她一直不曾刻意隐瞒,有心人自会发现。她只是觉得这两人潜入万妖山脉不是什么好办法,去了只是送命而已。
她倒是有个较为稳妥的法子,不过......这种要命的冒险行为,她可不想为了两个陌生人就随随便便去做啊。
第398章 合作计划
拂衣在听周平讲述时并不单单是在倾听,她心中有着自己的思量,譬如最关键的一点,戾霄为何没有直接杀掉周家那名悄悄进阶元婴的真人,而是只将他元婴碎掉,留下了一条性命。
这完全不符合戾霄的做事风格,在他看来,违背自己意愿的任何生灵都该死,就算考虑到以后的反杀也该斩草除根才对。虽说元婴碎掉再重新凝聚的可能性很小,但只要有一两成的机会也叫机会。
戾霄从来不给人留机会,对她会有后续的追杀,对青龙以及另外几名妖祖后裔也会有别的计划,偏偏他绕了周家真人一命,这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也让拂衣有些困惑。周家人曾经归属于如风所在的山脉,后来又换了新妖主,人口不多,对妖主也不忠诚,并不是最受妖主们重视的那一类。
缚龙域这样的小家族不少,陆陆续续在进阶后迁出域外、彻底脱离妖主掌控的更不少,为什么周家偏要选择用这样古怪的方式离开?而不能学别的家族那样,一个个走,慢慢离开,直到缚龙域内一个都不剩为止。
妖主们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小小人族的离去,他们从域内各地收罗具有灵根的孩童,缚龙域恰好又“盛产”有灵根的孩童,少了一个还会有更多的人族奴役补充。
周家若不紧要,为什么非要让他们留下来?
拂衣眼中带着审视,直接了当问道:“周家可是有什么至宝,让戾霄给惦记上了?”她对别人家族的至宝不感兴趣,绝无趁机要求以物换人的意思,她只是不愿被蒙在鼓里,到时候冒着生命危险还要被人利用一把。
听到这话,周平与周海清神情皆是一变,不过两人见拂衣只是询问,并无贪欲,对视一眼后还是齐齐点了点头。
“周家豢养了两只五行之灵。”周平缓缓开了口,神情颇有些无奈。“说来好笑,五行之灵在外域高阶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也不知戾霄为何如此上心,竟因此暗中观察了我们家族许多年。”
拂衣这才替周家喊了一声倒霉,难怪会被戾霄死死盯上,原来他们收集了缚龙域木灵与水灵。
前世戾霄缺的正是水木土三灵,如今土灵被她炼入剑中,缚龙域还会再生,或迟或早都会被戾霄收取到。但水灵土灵只是被周家人豢养,没被炼化,只要周家人不肯拿出来,缚龙域就不会再生。
戾霄杀了周家上下二十多口人,余下的这三人就算是死,都不可能把两件灵物交出来,这是保住周家真人性命的唯一底牌。
“灵物我们不能交给道友,但周家还余下了好几箱灵石,中品上品皆有,若道友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些灵石皆可赠与道友。”
周平显然是个懂得有舍才有得的人,他从拂衣的神情与语气就能推测出,她有八九成的把握能把人带出万妖山脉。既然有办法找回家中亲人,付出灵石又算得了什么?
他老实告知灵物之事,也直言相告不会赠与灵物,正是经过反复分析后的决定。他看得出拂衣骨龄不过才五十,能在这般年纪进阶金丹,扬名天下,绝不至于为了抢夺小小灵物毁了大好名声。
何况他还愿意将家族余下的所有灵石当作报酬,比起两只小域灵物可有用多了。
“成交。”拂衣心中喜意滋溜溜地冒,要不是顾及最近才塑造的高人风范,她都想仰头大笑三声了。“咳,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对你们来说绝对没有任何影响。”
周平疑惑道:“可是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
“不不不,”拂衣摆了摆手,笑着道,“我打算与你们一起去缚龙域,准备由我来做,你们就负责配合。我是想.....请你们不要炼化那两只灵物。”
周平与周海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周家有豢养灵物的秘法,能够在不抹除其天性与灵性的情况下驱使五行灵物,对他们来说炼化不炼化都一样。何况离开缚龙域之后,五行灵物也不是什么高价值宝物,就算藏起来一辈子不用也无所谓。
“拂道友这是想给戾霄添堵吧?”周平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只要他们不炼化两只灵,缚龙域就永远不会再生木灵水灵,急着寻找灵物的戾霄就永远得不到想要之物。“就冲这一点,我们都要将水木之灵好好藏着养着,永不被他寻到!”
双方愉快达成共识,说起话来都轻松了不少,周平与周海清都好奇拂衣会用什么办法将人救出。
“说起来其实也简单,”拂衣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地道,“首先,我们要把戾霄引去别处,第二步,我们要潜入万妖山脉找到你们家长辈,最后,把人给带出来。”
周平眼角微微抽搐,没想到拂衣的办法如此简单粗暴且无法实施。“拂道友,这不是开玩笑么,我们如何能将戾霄顺利引去别处?”
“这事就交给我,你们只管做好准备靠血脉搜人。万妖山脉的路线我很熟悉,绝不会触动任何惊动戾霄的阵法,只要速战速决,趁他在外面时把人带走并离开缚龙域,以后天高任你们飞。”
拂衣笃定的语气让两人有了几分安全感,她对于万妖山脉和戾霄的了解比他们深,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倒也正常。两人想到此便不再多问具体情况,转而商量起从万妖山脉离开后的逃离路线。
从山中离开后,他们必须一路绕着妖主的地盘,避开耳目众多的城池,直接前往跨域传送广场。三人很快商定出一条几乎万全的路线,虽会多出两天的飞行时间,但沿途几乎不会与任何生灵接触。
“烦请二位先到灰星域明镜城等我一阵,我还要在凌霄域耽搁一阵。”灰星域的传送阵能够直达缚龙域,她也正好要回灰星域见一见鑫云和执明,引开戾霄还得靠这两只跟她一起合作。
拂衣一点都不担心这俩货会不愿意,但凡遇到能给戾霄添堵的事,他们只会跑得比风还快。
第399章 猥琐之举
周平与拂衣换过传讯符后,与周海清一起先行离开了茶肆,他们了却了一桩心事,又有了还算靠谱的救人计划,迈着轻松又期待的步子去到灵舟行直奔传送广场。
他们走后,拂衣就在雅室中静坐等候三天后的拍卖会,反正灵石都被周家两位道友付清了,灵茶灵果和灵膳连吃都没吃,她总不好浪费了吧?
三天时间对于静坐的修士来说跟一上午没有太大区别,拂衣挥闭阵法大步走出雅室,只余下身后一壶见底的灵茶、三盘失踪的灵果、九道不翼而飞的灵膳表明她的静坐收效甚多。
离开茶肆来到奇珍阁时,附近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瞧热闹的修士比参加拍卖的修士多上数倍,好在街道足够宽阔,众人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谁都不愿太过靠近任何人。
灵气衰败前,修士与修士之间还能挤挤攘攘,偶尔碰到撞到,顶多是互道几声抱歉就作罢。现如今大环境不一样了,但凡一点儿小冲突都有可能上升到资源抢夺战,在城中撞了人,说不定出城就会被寻仇,只不过这寻仇是借口,打劫才是真。
拂衣好歹是金丹初期修士,看热闹的又以筑基居多,一路走来倒是被人让着避着,再加上许多修士都认出了她来,一看是传闻中的筑基第一剑,就连同为金丹期的修士都恨不得离远一些。
顺畅进场后,拂衣被一名筑基小辈带到传送阵前,入阵后在雅室令牌注入一丝灵力,眼前一花就来到一间三面环木雕隔断、一面为通透围栏的雅室之中。
围栏下方正是拍卖中心,隔着阵法屏障可见大厅人满为患,中间高台之上有一粒人头大小的光球,待拍卖开始时,宝物的影像会在光球中得以显现。至于真正的宝物,如今还在奇珍阁的严密看守之下,直到被人拍走才会通过传送等方式交予买家。
雅室还算宽敞,角落是传送阵,靠围栏处摆放着雕花灵木矮桌,桌边有三只高阶灵草编织的圆形软垫,拂衣神识一动取过一只,刚刚坐好就见阵法灵光亮起,一名穿着青白二色道袍的筑基圆满女修笑盈盈地走来。
“晚辈顺心,见过拂前辈。”名叫顺心的年轻女修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恭谨有礼,双手捧着一枚玉简、一枚令牌来到拂衣跪坐下。“这是本次竞拍物品名单,还有竞拍令牌,待开拍时,前辈只需根据拍卖师指引向内刻下竞拍价格即可。”
竞拍令牌相当于一个简易短距离传讯符,雅室中的每一名修士都能领到一枚,除了负责传输宝物的高阶修士,绝不会再有多余的人知晓是谁拍走了宝物。
而坐在大厅的竞拍者没有这般隐秘的竞拍方式,他们只能通过入场令牌竞价,动作再小都有可能被人察觉,拍到手还需凭入场令牌去领取宝物,被人知晓得宝的几率很大。
顺心一边说着拍卖会上的规矩,一边将储物袋中备好的茶果灵膳等物取出,准备好这一切,她便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走向传送阵,灵光一闪消失在雅室中。
“这待遇,都赶得上前世元婴时期了。”拂衣在周平口中知晓了自己出名的经过,很快就从惊讶、好笑又无奈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恢复了平常心态。
若她没有前世记忆,说不定会为这等巨变而狂喜一阵,但现在,她除了觉得省事之外并无太大的感触。她更关注拍卖会上的三阶宝物,神识迫不及待地探入玉简中,一件件仔细研究起来。
正如金丹管事所言,三阶材料中有十六件适合炼制飞剑与防御服的材料,拂衣一眼就看上的有两件,一件是能够提升飞剑品阶的银虎鹰骨,一件是能够提升防御裙品阶的五行光缎。
银虎鹰是一种少见的妖兽,身形似虎,毛发银白,可在陆上疾驰如风,同时又因生有鹰头鹰尾鹰翅,所以能在空中自由翱翔。
拍卖会上这一副是完整的三阶圆满银虎鹰骨,玉简上书“取之有术、分毫不损”,这在三阶圆满兽骨中可不常见。特别是如此稀缺的族群,在这年头想要寻找踪迹都很困难,上天入地将之猎到手更是不易。
“唉,估计价格不会便宜。”拂衣想了想自己储物戒中的上品与极品灵石,勉强有了几分信心。“五行光缎也确实是好东西啊,但愿这两件都能顺利得手。”
五行光缎是一种奇异的五色灵光,聚集成绸缎的模样,长长的一条煞是好看。
在灵气浓郁精纯且绝对平衡的地方,才有两三成的几率生出此物,它不具有攻击性,只是收集起来十分困难,稍不注意就会碎成灵光消散。
五行光缎是炼制或提升防御服的绝佳材料,不仅能提升品阶与原有材料的实力,还能通过炼制手法的不同,让防御裙变得更加完美好看。
拂衣对好不好看倒是没太大需求,只是小桐炼制的这件衣服能随环境与心意变色,若有五行光缎提升品阶,隐匿效果肯定会更加强大。
不过转念想了一想,如今先一步成为了风云人物,怎么着也该注意注意形象,所以防御裙好不好看还是比较重要。
“银虎鹰骨低价为五千中品灵石,每次叫价不得低于五百中品......看来没有五万中品拿不下来。”拂衣身上只有三千四千中品,她赶紧注入一丝灵力在雅室令牌中,将刚刚离去的顺心叫了回来。
“那个......有件事要托你帮个忙。”拂衣咧嘴扯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十分诚恳地道,“能不能先用资源换些灵石,我手头有些紧,怕灵石不够叫价啊。”
顺心见多了身家富裕或来历不凡的金丹修士,凌霄宗内门精英弟子都打过几次照面,所以见到最近风头正盛的拂衣时,除了好奇与尊敬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不过......如此承认自己手头紧、要求先卖掉手头杂物的出名人物,她还真是头一回见到。更让她大开眼界的是,这位出名人物竟然以一副憨厚神情,问出了相当不要脸面的一句话。
“还有啊,嘿嘿嘿,我有一枚奇珍阁的群雄令,能不能看在这份上......高于市价卖出资源?”
顺心:“......”那是能请动阁中元婴长老做事的群雄令啊!让人倍有面子的东西,干嘛借光做如此猥琐之举!这位真的是挥出剑光异象的人吗?
第400章 提醒
拂衣手持四大阁令牌已久,除了广闻阁天煞令已用在了渡厄宗修改传送阵法一事上,另外三枚都不曾动用过。她确实找不到使用的机会,又不愿因一些小事去劳烦三大阁,不过找准机会为自己争取点儿利益还是不成问题。
至于脸面什么的,能拿来干嘛?大好的材料摆在眼前拍卖,灵石才最紧要。
“嘿嘿,顺心小友不妨去问问管事,我这里杂七杂八的资源颇多,品质都还不错,哪怕提些价格收到手中也不至于会吃亏。”
拂衣从来不留那些品质奇差,换不到太多灵石的东西,她手上积攒了一些用不上的资源,加上十五年前击杀如风大赚了一笔,按照寻常交易应是能获得四万中品灵石。靠群雄令提一提价,至少也能加到五万中品灵石。
这样一来,她手上的中品灵石就足够拍到两件心仪的材料。
抢手的只有银虎鹰骨,五行光缎的竞拍者一向只有需要提升防御裙的女修,价格不会被抬到与银虎鹰骨一样高。
“是,前辈稍等,晚辈这就去问问管事。”顺心很快调整好心态,暗道实力高强的修士可能总有这样那样的怪癖,好在这位拂前辈亲切友善,语气比好些同境界的贵客还要和气,一点都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遇到和善的贵客,顺心做起事来一向真诚许多,在奇珍阁做事,时时刻刻都要带着笑容迎客,但心中如何作想就由不得这些贵客们左右了。
见她传送出雅室,拂衣探入神识继续查看玉简中的拍卖品打发时间,她知道提价的事不可能不成功,所以完全没有担心过。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功夫,传送阵再一次亮起,顺心从里面笑着走出来,讨喜的娃娃脸上笑出了两个小梨涡。
“晚辈询问过大管事,管事说持有群雄令者皆是奇珍阁贵客,本就应享有贵客待遇。晚辈去负责鉴定资源的管事处瞧了瞧,一位姓刘的金丹圆满管事正好有时间,若前辈信得过,可将要售出的资源装入这只储物袋,刘管事会在三阶拍卖开始前将资源尽数评出。”
奇珍阁的信誉拂衣自然是信得过,接过储物袋后将储物戒中的杂物腾了个干干净净,交给顺心后,一边饮着茶一边等待她前来报价。
一阶拍卖会很快开始,拍卖师是一名筑基圆满女修,面容维持在十七八,声音甜美可人,笑盈盈地煽动着场上气氛,让大厅中越来越多的炼气期争相竞价。
“从前还算常见的一阶资源,如今也能登上拍卖会宝座,唉,世道艰难啊。”好几件被拍上高价的材料,放在三十年前只需随便进入一家大型店铺即可买到,价格虽也不低,但绝不至于卖到如今这等高出十余倍的地步。
“要不是无相宗藏宝阁不缺灵石,以后靠我那灵植园都能发家致富了。”拂衣兴致勃勃地看着一群刚刚入世的炼气修士叫价,拍卖会的气氛很快就达到极致,第一场结束后,炼气修士们纷纷离场,二阶拍卖紧接着开始。
待二阶拍卖进行到中途时,雅室的传送灵光再次亮起,顺心手中拿着刚刚的储物袋笑眯眯地走来,喊了一声“拂前辈”,双手奉上储物袋道:“一共是七万中品灵石,请前辈查收。”
“七万?”拂衣没想到比自己预料中还多了一万,这可是中品灵石,多几千都是喜出望外了。“多谢小友!”拂衣收下后从储物戒取出一瓶用于疗伤的大还丹,悬在空中递给了顺心。
坐在雅室的修士若是对侍者满意,常会赠与一些丹药或材料,不过如今这年头,大还丹已是筑基期难得一见的上等疗伤丹药,哪怕是宗门弟子也不见得有这般大方。
顺心连连推辞,见拂衣一脸坚定才不敢再拒,心中感激之下忍不住小声道:“拂前辈,晚辈本不该多嘴多舌,只是有件事想请前辈知晓。”
“你只管说,我就当从别处听来的。”拂衣知道她这是要提醒自己一些事,又怕招惹到谁,所以才有所顾忌。
听到拂衣的话,顺心这才放心大胆地开了口。
“据闻前辈于无刃山脉闭关时,凌霄剑宗首座摇光真人分离出一丝神念护持,此事传得极广,外面且不提,凌霄宗内的弟子都对此津津乐道。前辈实力惊人,外面传闻也道是前辈天资卓越才引得摇光真人厚爱,不过......”
顺心顿了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才接着说下去。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前辈抱有好意。摇光真人座下共十九弟子,首徒喻逍遥真人与关门弟子路凌风前辈较为亲近,据说......喻真人进阶金丹时身在郊外遇上险情,命悬一线差些陨落,而摇光真人为磨砺弟子并不曾亲自指导。”
似乎是怕拂衣不够重视,顺心还加了一句。“喻真人在凌霄域是出了名的......呃,不大好相处。与她交好的路前辈性子暴烈,也很爱为喻真人鸣不平。”
拂衣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这是招了人家的眼,迟早会被路凌风找茬,不管她主不主动送去凌霄剑宗都免不了一场麻烦。
路凌风这个名字她也是知晓的,作为摇光座下关门弟子,这位永远维持着少年脸的强悍剑修一向骄傲过人,他在魔种血洗三大域后一直想将其诛杀,但显然没能成功。
路凌风并非杀戮道,不是个嗜杀之人,也很少主动挑衅,更不会仗着身份欺负人。但若事关喻逍遥,他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对招惹到喻逍遥的每一个生灵穷追不舍,直到喻逍遥暗示消气了为止。
喻逍遥是元婴后期,哪怕心中再有不满也不可能亲自找拂衣麻烦,不过听顺心这意思,喻逍遥对进阶时没被师父守护一事耿耿于怀,知晓拂衣被师父神念亲自护持,肯定不会开心到哪儿去。
拂衣对喻逍遥也有些耳闻,此人绝不会在后面嚼舌根、撺掇同门为自己杀人,但架不住有路凌风这样的暴躁崇拜者,就算她不提,路凌风也会主动为之鸣不平。
“多谢顺心小友提醒,我行事定会小事,难为你了。”拂衣笑眯眯地道过谢,烦闷归烦闷,却也不至于担心到哪儿去。
顺心见状心中有了底,行了一礼转身走向传送阵,快要进入时又回身道:“前辈手持三大阁令牌,若有需要尽可使用。”
第401章 生财有道
顺心走后,拂衣陷入了沉思。
凌霄剑宗是肯定要去的,这一去,更加招人眼也是肯定的。
平心而论,喻逍遥确实不是个会找小辈麻烦的人,修炼杀戮道是一码事,平时做人的方式又是一码事。
顺心之所以说她不好惹,也只是因为她脾气不大好,脸色与语气都不和善,若是感觉小辈有些聒噪还会以威压驱赶。对于她本尊,拂衣并无担忧,就算人家想拿个人练手试剑也轮不到她一个金丹初期。
拂衣担心的是金丹圆满的路凌风。这位脾气暴躁的少年自幼拜入摇光门下,是凌霄剑宗的天之骄子,在剑宗一众精英弟子中都是一等一的尊贵。
“杀又杀不得,打又嫌费劲,真是麻烦。”
她最近名声太显,又有越阶杀敌、破阵的事迹铺垫在先,哪怕被金丹圆满找茬,也不会有人认为是人家欺负她,反倒只会说是路凌风瞧得起她。
“要是在凌霄剑宗内找茬还好,顶多在宗内擂台比上一场,有阵法护持不必顾忌生死,打输打赢都是好事。”
面对寻常金丹圆满修士,拂衣还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制胜,但面对路凌风她就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了。胜算五五分,但她认为输了其实也不丢人,顶多长一长他人志气,还能免去后续的麻烦。
“若是输了,路凌风自会认为挫了我威风,为师姐出了口恶气,不会再继续找茬。若是应了,以路凌风骄傲的本性,许是会在以后重新挑战,但那已经与喻逍遥无关。”
凌霄剑宗的人再骄傲亦不会跋扈,本性不可能坏到哪里去,路凌风作为摇光座下弟子,早就把规矩融入了骨血里。他一不会使阴招二不会搞暗害,输了不会恼羞成怒,赢了顶多是不痛不痒讥讽几句。
想通了这一点,拂衣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打就打吧,他出气,我练剑,双赢嘛。”有多少剑修能有机会与凌霄剑宗的人对剑?她就当这事是场机缘!
二阶拍卖会进入尾声,拂衣收了心思观看了最后一件宝物的拍卖,很快就见一名金丹圆满的拍卖师上了场。
拍卖师一身红裙,在场中十分惹眼,大厅里的炼气筑基修士已经不多,余下来的都将目光汇聚到了她身上。
经过一番絮絮叨叨的介绍和煽动,名叫宋晓云的拍卖师总算在期待的视线中取出第一件拍卖品。银光闪闪的圆环型法宝在光球中旋转着,以便在场修士看得更加真切。
“此乃奇珍阁元婴期炼器大师亲手打造的三阶超品法宝,以寒霜域万年玄冰之精华为主材,辅以冰灵、雪岩等十九种冰属性材料炼制而成。底价为两万中品灵石,每次竞价不得低于一千中品灵石。”
大厅中修士们纷纷赞叹起来,但竞拍光幕上显示的价格始终是两万中品灵石,完全没有人叫价。
冰风雷灵根修士十分少见,此物冰灵息太过浓郁,就算水灵根修士有心用来作为辅助,也不一定能够驾驭得了。
拂衣知道所谓“元婴期炼器大师亲手打造”的内在含义,只不过是炼制四阶灵器失了手,没有办法之下只能弄成三阶法宝,这样的法宝威力巨大,但缺点在于极其消耗灵气,条件如此苛刻,哪怕是有心拍来抬价转手的人都不会多。
果然,两炷香过去,这副夺目的环形法宝只以五万中品灵石成交,还不及一些珍贵的炼器材料。宋晓云倒是没有失落,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反倒借着机会调侃了一番灵气衰败之事,让场中气氛十分欢乐。
每个拍卖师的拍卖风格各有不同,有些喜欢将最华贵夺目的拍卖品放在首位,有些喜欢将重头戏放在最后,宋晓云显然是属于第一类。
她借此机会恭贺了得宝之人,又暗示对方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拍到手,若是寻到合适的机会转手出去,必能赚到一大笔灵石,这说法引得大厅许多修士蠢蠢欲动。
“高手啊,要真信了她的邪,下一份拍品就该被炒上天价了。”拂衣正想着,第二件拍品就闪烁在了光球之中,一件三阶超品防御裙,用材极佳,炼制手法精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与第一件相似的是,这一件更适合水木灵根的女修使用,对于其他修士来说略显鸡肋。底价仍是两万中品灵石,不过这一回抢夺的人可就多了起来。
在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中,这件拍品竟拍到了十万中品灵石,拂衣惊叹于现在修士的疯狂购买力,默默期望她需要的材料不要被宋晓云抬价才好。
不过拂衣确实是想多了,当那具完整无损的银虎鹰骨出现在光球中时,修士们不必煽动就开始争相竞价,五千的底价很快就翻了好几倍,看着光幕上越跳越高的价格,一直不曾加入进去的拂衣心疼得肝胆都在颤抖。
好在光幕上的数字抵达四万时,竞价的人明显少了起来,拂衣适时加入其中,待叫到六万枚中品灵石时,另一名竞争者总算是放弃了。
“还好还好,总算没过七万......”得宝的拂衣决定哭着笑下去,终归是把合适的材料拍了下来,哪怕价格高昂一些也是值得的......吧?她一边心疼一边取出六万中品灵石放在传送阵中,注入一丝灵力,就见还没捂热的灵石全都送回了奇珍阁。
还没等她记起三阶圆满兽骨在几十年前的价格,角落阵法灵光就已亮起,正是负责传送宝物的修士将东西单独传送了过来。
兽骨又高又大,坚实程度出乎拂衣预料。看到骨骼泛出森森银光,气息强盛得几乎能逼死一名炼气小修士,上面果真连一丝损伤都没有,她总算是不再计较超出预算的价格,将东西装入了储物戒中。
拍品一件件登场,拂衣想要的五行光缎也很快出现,这一回与她争抢的人不多,来来回回几次,最终以四万中品灵石将材料拍到了手。
“一下就用掉了十万中品,储物戒又快空了。”刚刚还有十万四千中品灵石的拂衣,再一次记起穷困两个字该怎么写,筑基期与金丹期交易大多是中品灵石,哪怕有再多的上品和极品灵石在手,她也仍然会陷入窘迫之境。
拂衣收起材料不声不响离开了奇珍阁,直奔城门口打算前往凌霄剑宗,一路都在盼望路凌风定要找她斗法。“但凡这种事必有赌局,到时候押自己四千中品灵石,赢了肯定能赚上一大笔!啊,我可真是生财有道啊!”
第402章 凌霄剑宗
现如今没有灵石的修士有七八成都会选择打劫,拂衣一向不屑于此道。
一来有为本心,二来世道日渐艰难,不能保证被打劫的修士就有大量灵石和资源在手,打一场后发现还不如自己身家丰厚,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生财有道,这是拂衣给自己规定的原则。譬如在打斗前押自己一注,这种既不违反赌局精神,又不伤天害理的赚灵石方式才最是适合她。
开设赌局的人才不在乎参赛者下不下注,特别是数千中品灵石这种大赌注,他们巴不得每个参赛者都来上一注,不管谁输谁赢他们都稳赚。
“凌霄剑宗下面的城池管得严,开设赌局的肯定是胆大的宗门弟子,既不怕他们逃走,又不怕他们不兑现,简直是万分保险的好买卖。”
拂衣原本觉得这回可输可赢,面子什么的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但此刻一想到亮闪闪的漂亮灵石,心中就只余下一个念头:必须要赢。
若她押自己会输,多多少少也能赚点儿灵石,但押自己会赢的赔率更高,至少都是十倍起。毕竟她只是金丹初期,在外人眼中还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哪怕有些传奇事迹傍身,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打得过路凌风。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押路凌风,我的赔率肯定会高出天际!”拂衣总觉得这念头哪里不对劲,待注入一丝灵力到定向传讯符时,才想起她自己是打算押自己,这样想来岂不是成了没长脑子......
无脑拂衣感觉到一阵较为强烈的拖拽力,眼前灵光飞速闪烁,如有无数道白光交织在一起,她就在光芒中不断地下陷、前行、上浮......
心中默默数了三十下,灵光骤然停止,双脚猛地触到实地,她抬眼四下一看,已是位于一座巨大的山脉脚下。
巍峨山峦直冲云霄,连绵起伏至无法看见的远方,青山中白雾缭绕,灵气怡人,偶有群剑震动之声从山内传出,比起独剑嗡鸣,群剑的声势更令人感到震撼。
拂衣沿着唯一一条山路往上走,不是她不想御剑而行,而是整个山脉都有禁飞阵法,除了能够凌空踏步的元婴真人之外谁都不能飞行进山。
她一路飞驰,神识在前方探路,没有过分警戒防备。这里不会有妖兽,更不会有莫名其妙的打劫修士,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放松,居然还真从树林深处窜出一个人来。
“你就是拂衣?”
身着紫色弟子服的金丹圆满少年站在林子边缘,两人正位于半山腰,树荫茂密,稀稀落落的光斑打在他脸上,将年轻的面容遮掩得有些模糊。
他的五官既不硬朗也不清秀,说精致倒也谈不上,就是凑在一起勉强还算好看。只是横眉冷眼、气势凶悍,看上去不大友好。
拂衣一瞧就知道这位定是摇光真人的关门弟子,路凌风。
“是,道友有何指教?”
“听说你实力不低,有没有兴趣比上一场?”
路凌风倒也直接了当,许是因为怕她拒绝,还故意不主动告知身份,像是生怕她听到自己的“威名”就退缩。
“好啊,不过现在没时间。”拂衣指了指山上,假装不知道他是谁,“我得上去见一位真人,不能耽搁。”
“哼!”路凌风冷眼一瞪,转身就走,边走还边放话道,“那道友就等着我下战帖吧。”
拂衣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树林,心道这大宗弟子找茬的方式还真温和,要是换了野蛮生长的散修,这会儿都已经打到高空去了。
她看着路凌风离去的方向,知道那边多半是有小路近路,但她不欲跟上前去,还是老老实实沿大路朝着山顶方向飞驰。
穿过半山腰,拂衣视线中出现了一道九百九十九层的白色石阶,宽约十丈,灵光柔和,顶部两道圆形石柱直插云霄,石柱上方横着一把同材质巨型宽剑。
石质巨剑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震慑心神的剑气,哪怕明知此物只是凌霄剑宗山门标记,不可能用于真正的斗法之中,拂衣仍是难免生出一丝敬畏,就像是面对着一柄征战了十余万年的有灵之剑。
站在灵雾缭绕的宽大石阶下,遥望着上方巨大无比的石剑,拂衣真切地体会到一种久经岁月磨砺的沧桑,这座矗立了十二万余年的宗门渡过了数不清的大劫小难,将她两世跌宕起伏的人生衬得无比短暂。
在这气势宏大的山门之下,在一场场不带攻击性剑气的冲击下,见多识广的拂衣都自觉渺小,因进阶金丹而快要凝成的剑骨亦在蠢蠢欲动。
“入阶梯,进山门,我在上方等你。”摇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打断了拂衣飘远的思绪。
她甩甩头,不再故意去感悟这道石剑中散发的剑气,这剑气中蕴含着开宗祖师对剑道的领悟,不会攻击来者,但若长时间专注感悟,就容易被这洪流一般的强大剑气所吞没。
拂衣进阶金丹期出乎自己的预料,导致一开始预计的凝铸剑骨也有所耽误,好在乾坤在进阶时配合黑鱼气息不断冲击着骨骼,如今剑骨已经凝铸九成有余,距离完全凝成也不远了。
迈步走上台阶,拂衣就发现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阻止她飞驰或三五步跨阶前行,只能一步接着一步往上爬,好在没有威压加身,行走起来倒也不觉得累。
许多大宗门都会在山门下设置阵法,阻止生灵飞行或疾速前行,一来是让门中弟子与拜访者心怀敬意,二来也能在战乱时期阻止敌方迅速抵达。
拂衣来到石阶顶端,头顶便是巨大石剑,走到这里反倒感应不出多少剑气,只觉一股股浓郁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山风凌冽,阳光温和,前方巨大的迎客广场一眼望不到边际。
广场上并无弟子穿行,空旷而寂寥,拂衣与广场之间隔着一层屏障,只要试着往前走,就会被这屏障给阻拦住。她无法彻底穿过石剑之下,尝试了一次便停下来等待。
不到眨眼之间,一道熟悉的温和力量从里面传来将她包裹住,轻轻一拽,将她带入了宗门深处。
第403章 战帖
拂衣眼前一黑一亮,就见自己已经身处一座巨大石质大殿中。
灰白色基调的大殿显得古朴而陈旧,处处都有着岁月打磨过的痕迹,十九根巨大圆柱支撑着毫无花样的穹顶,地面不仅没有纹饰,甚至称不上光滑平整,粗糙的颗粒感有着粗犷之风。
这里的陈设也简洁到了极点,远处的侧殿内摆放着灰白色巨大石桌,另一侧殿中是随手凿出的石柜,主殿前方有三道石阶,石阶之上坐着正朝她微笑的摇光。
“许久不见,实力精进了不少。”
摇光穿着一身黑白色宽大道袍,衣襟与袖口处绣制着持剑小人宗徽,精致的锁骨在衣襟中若隐若现,纤长白皙的脖颈接着精致小巧的下颚,再往上,便是一张颠倒众生的绝世美颜。
拂衣只瞧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美人穿什么都是美人,这颜色与质地都厚重无比的首座长老服,穿在她身上偏偏就将庄重圣洁与美绝人寰融合到了极点。
想想要是个老头子穿在身上,啧啧啧,只能让人想到半截入土四个大字。
“多谢真人夸奖!”拂衣觉得只要站在摇光面前,心情就会变得极好,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幼稚的雀跃。“还要谢过真人神念护我闭关,晚辈实在是幸运至极。”
“不必多礼。”摇光笑盈盈地抬了抬手,顺势一指,就见石阶左下方出现一张长石桌与一张石凳,“坐下说话。”
拂衣谢过后入了座,心中揣测此番叫她前来究竟是为何事,正不知要不要主动问,就听摇光主动开了口。
“自从在怒海域见过你一回,心中就有所感悟,说是灵觉也好,对天道的感应也罢,总之你的气息让我十分好奇。”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剑气与灵息,让摇光产生了极大兴趣,归宗后一直在玉简星海中翻找,还前去面见法宗首座云阳子,迂回打听过此事。
“云阳子师兄精于推衍之术,早些年察觉到灵气有衰败之兆时,曾为三千域起过一卦,那次推演于他损耗极大,但得出的结论却十分值得。他道,‘三清血脉降世,生与灭皆在一念之间’。”
摇光一开始不知云阳子何故扯上三清血脉,但听闻此事仍是震惊。
“我问他,第四次大浩劫来临的几率是否极大,他说皆在五五之数,又道这还要看你遇上的那名古怪小女修。”
摇光这才明白过来,她在拂衣身上感应到的,正是三清后裔特有的气息。
“我犹豫许久,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但十五年前,见你剑法有成、进阶迅速、成名已久,这才想到你或许早就已经知晓了。就算你不知晓,此事也不必再瞒着你。”
摇光认为,拂衣应该有警惕之心,也该提前做出选择,做好准备。
“你小小年纪,本该自由自在地修炼游历,但事关三千域生死,实在由不得你我来选择。提前告诉你也能让你心中有所防备。再往后,说不定会有人借此由头逼迫你、甚至伤害你,你要谨慎对待遇到的每一个人。”
拂衣听到她略显沉重的话,心中颇觉熨帖,摇光真人不仅心怀大义,也注重个体的感受。若是换作严厉些的真人,怕是威逼利诱都要让她发下心魔誓拯救三千域。
摇光没有逼迫,甚至没有让她保证什么,只是让她知晓自己的血脉传承,对即将来临的种种有所准备。
“晚辈记住了。”拂衣怀着感激之心行了一礼,只见摇光说出此事亦松了口气,似是不欲再谈沉重话题,语气一转说起了修炼之事。
“炼皮凝骨终有时,由心化势总难成。你的天赋与传承注定会带你走向剑道巅峰,但万万不可生出懈怠之心,以免影响剑心的凝成。”
摇光提点了几句,又将自己当年凝结剑心的心路历程讲述了一遍,这对拂衣来说简直是天降机缘。她可不是真正的金丹修士,摇光所言在寻常小辈听来玄之又玄,对她来说可是实打实的有用。
不过旁人的经验只能作为参考,摇光不愿影响到拂衣自己的剑心,于是并未涉及太深,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她才收口转了话题,笑盈盈地询问道:“你在上山途中遇上了一个人?”
“是,那位道友说要下战帖与我比比剑。”拂衣仍装作不知情,只是表明了自己想要迎战的心意。“难得能与凌霄剑宗的道友切磋,晚辈实在期待。”
摇光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收了口,缓缓点了点头道:“也好,有机会多切磋是好事。”
拂衣知道摇光真人本想告知那是座下徒儿的事实,但想来是担心她有所顾忌,便干脆不提这一茬。“那晚辈这几日就要叨扰真人了。”
“无妨,只管住着便是。此前赠你的白玉令可护你顺利出入剑宗,若是无趣,可寻我峰上弟子一起游玩,若是想要清净,便屏退他们自行转转吧。”
拂衣听出她送客之意,起身行礼告了辞,离开大殿的时候身后灵气微微波动,回头一看,殿中已经没有了摇光身影。
她出殿后就见一名梳着双丫髻的紫衣少女站在不远处,观其骨龄不过六十,就已是筑基圆满之境,距离金丹也不遥远了。
“拂前辈,首座真人让我带你去住处看看。啊,对了,我叫宁安安。”
宁安安瞧上去如同十四五岁的少女,应是极年轻就进阶了筑基期。她热情得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鸟,一路欢快地指着远方云雾中的大殿,告诉拂衣那是哪里,住着些什么人。
待走到后峰客居时,拂衣已经连凌霄剑宗弟子最喜欢去哪里聚众饮酒都知道了。
“咦?”宁安安正在告诉拂衣从哪里抄近路可直达山下城池,就见一道灵光从远空闪来,光芒与寻常传讯符的白光不同,是带着令人警惕的红色。“凌霄战帖?拂前辈,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告诉真人?”
宁安安一副誓要护犊子的表情,稳稳挡在拂衣身前,不要让这玩意儿触碰到她。一旦战帖被灵息激发,就等同于定下了某种微妙的契约,虽说不真会对修士产生影响,但讲信义的大宗弟子对此十分严肃。
拂衣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勾勾手指将手掌大小的红色战帖捏到了手中。“是在路上讲好的迎战,真人已知晓,我这就去迎战。对了......”
拂衣见战帖上写的时间正是今日黄昏,心知自己是来不及去坊市下注,于是冲宁安安嘿嘿一笑,道:“能不能托你件事?”
第404章 试剑广场
宁安安蹦蹦跳跳走在下山进城的小路上,心中似有一万头妖兽在咆哮。
她自幼佩服实力强悍的女剑修,进宗后凭资质进入了内门修炼,又有幸进入摇光峰中修行做事,哪怕名义上只是杂役,却也收获甚多,心中满足不已。
近日听说外面出现了一名厉害的女剑修,进阶速度比他们这些大宗弟子还快,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她就心生向往,十分迫切地想要多打听一些传闻。哪怕只是过一过耳朵瘾,也觉得那些传奇事迹听起来浑身舒适。
没想到的是,这位曾经的筑基第一剑竟然来了凌霄剑宗,到了她们摇光峰做客,她听执事殿管事说要为这位安排住所,便软磨硬泡加死缠烂打,总算是在一众筑基期杂役弟子中冲头来。
本以为自己能听这位第一剑前辈交流剑术心得,畅谈人生感悟,说不定能从人家经验中学习一二,谁曾想被派到头上的第一件事,竟是......
“押注四千中品灵石,也不知拂前辈是大手大脚惯了,还是绝地一搏啊......”宁安安当真是哭笑不得,下山的路上,脑中还不断浮现出那张笑得灿烂如花的脸,以及她托自己参加赌局时干脆爽利的语气。
“能如此笃定说出‘当然是押我自己胜’的人,必然是值得尊敬的!”宁安安自我洗脑能力比较强,很快就接受了拂衣与预料中截然不同的形象。“有实力,有自信,迟早是金丹第一剑!不过......到底是谁在给拂前辈下战帖啊?”
在宁安安揣着疑惑奔向城池参赌时,拂衣已经在住所附近逛了一圈,领略了一下摇光峰的自然风光,想着比试的时间还早,她干脆进入紫灵竹搭建的客居,启动了阵法调息打坐。
拂衣几乎没有去想战帖一事,红亮亮的帖子上涌烫金小字洋洋洒洒些了一整篇,无非就是些面上客套话,最关键的只是时间和地点而已。
她第一次收到战帖是前世金丹中期,起因是戾霄一名属下不服她曾经身为女奴、如今却与他们平起平坐。初次收到战帖,她兴奋得一整夜都无法进入修炼。
万妖山脉可没有搭建什么防护传送阵法,由于她过度兴奋,打得太过激烈,还没打上半个时辰,那属下就奄奄一息绝了大半生机,最后重伤不治含恨陨落了。
再后来离开了万妖山脉,她也陆陆续续收到过一些战帖,不过那时候没有了新鲜感,应下后也只是全力以赴,不至于有所期待。
这一回,拂衣心中倒是有所期待,但她不是期待这一场比试,而是期待结束时能够到手的大量灵石。
在亮晶晶的灵石幻想中进入入定,连修炼都感觉顺畅了许多,待黄昏时分被前来引路的弟子唤醒时,拂衣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
“晚辈魏明,领命前来带前辈去试剑广场。”被路凌风派来的少年神情举止都还算恭谨,只是不屑于掩饰眼中轻蔑之意,见拂衣不过是个穿着二阶防御裙的窘迫散修,那轻蔑就更加明显了几分。
魏明穿着外门灰色弟子服,骨龄已近六十,修为才至筑基中期,当听说外面有个散修骨龄五十就已进阶金丹,他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角色。今日一见,心中不由得腹诽,长得这般好看,肯定是个绣花枕头。
拂衣看到他愈加不肯掩饰的蔑视眼神,散出一缕威压震慑了数息,轻飘飘地道:“别丢了你们宗门的脸。”
她从来就不肯任人欺负,若是实力境界都高的修士,蔑视她也就罢了,一个筑基小辈竟也如此嚣张,她才不愿平白忍下这口气。
魏明被突如其来的黑鱼气息与丝丝剑气压得差点喘不过气,要不是反应得及时,都要膝盖一软直接跪地。
他这才想到对方是金丹修士,哪怕是个穷散修,身份上不如自己,境界与实力也高自己太多。“是晚辈无礼,还请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都说自己是小人了,我还计较什么?”拂衣白了他一眼,光威压震慑还嫌不够,少不得要过过嘴瘾。魏明既不敢开口反驳,也不敢再露出半点鄙夷神情,一路沉默着带她走向了试剑广场。
凌霄剑宗有许许多多的大型广场,唯有试剑广场允许同门相斗。整个广场都覆盖有防护阵法,从炼气一层到金丹圆满,都不会在此处受到致命重伤。
门中弟子炼制出本命剑、或是本命剑有所提升,都会来到此处试试剑。与同门比试切磋,亦或像今日这般挑战来客,也都是在试剑广场上进行。
广场位于一片山坳内,四面青山白雾环绕,隐约可见分布在山林深处的各式大殿。拂衣踏入广场之中,就见中心处的一座擂台上正站着路凌风,擂台周围围了近两千人,全是来看首座关门弟子对战外来剑修。
“拂前辈请,晚辈就不送了。”魏明看到路凌风,看到满地都是熟悉的同门,心中底气立刻充足了不少。
虽没有再露出轻蔑之情,但他说话的语气又变得骄傲起来,还不等拂衣回应,他人就已经飞驰到了极远处,一头扎进一群灰衣弟子中。
拂衣撇撇嘴,暗哼一声走向擂台,待穿过人群来到擂台边上,她的脑海里已经不余下任何杂念,就连下注之事都暂且抛在了脑后。
“拂道友,请入阵。”观路凌风神情,着实算不得凝重对待正常比试,但他面上不曾显露出半点轻视之意,让台下崇拜他的弟子们更加敬佩。
不过拂衣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嫩芽,直到穿过阵法进入擂台,路凌风都完全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这就表明了他心中仍是带有轻视之意。
路凌风只想尽快在剑宗下一下她的脸面,好为大师姐喻逍遥出口气,也让门中弟子看看,外面传得玄乎其玄的剑修不过尔尔。拂衣摸清了他的心思,就知这一战有多了几分胜算。
“拂道友,请。”
“好说好说。”
两道磅礴剑气带着冲霄气势铺开的一瞬,擂台阵法灵光轰然亮起,剑气终究不曾冲上云霄,只是溢出擂台的丝丝缕缕,将围观的金丹期弟子震退至五里开外。
第405章 对剑
山峰直插云霄,遮天蔽日,随着夕阳西宸,试剑广场渐渐变得昏红朦胧,像是笼罩上一层薄纱。空中红云像是着了火,热烈地燃烧着,红艳艳的光芒覆盖着大片山脉,像是要将整个剑宗陷入紧张之中。
两缕剑光在阵法凝聚之前冲上云霄,就在抵达云雾深处的一瞬,天上的火焰骤然熄灭了。这两缕细碎白光犹如两滴可无限蔓延的水,将红彤彤的火焰云浇灭扑散。
厚重云雾滚滚涌向四面八方,霎时间,广场上空竟恢复了光明,互不相容的两缕剑光在高空之巅狠狠炸开,带着对彼此的杀意凝聚成刺破昏暗的光海。
“快退!”
“别挤,大家速速后退!”
“不要靠近擂台,师弟师妹,助我启动第二重阵法!”
滚滚气浪冲击至近前时,就连金丹圆满的弟子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本能地想要向后逃窜。
待擂台上第一重阵法启动,众弟子仍是不敢轻忽,高阶弟子高声指引着低阶师侄们远离,同时召唤金丹后期、圆满,启动擂台外的四阶大阵。
第一重阵法原本足够应付任何一场金丹弟子阵法,这是开宗以来流传至今的精妙大阵,每隔十年都会有阵宗长老前来维护加固,谁都没想到,这才开局就已将第一重大阵冲击得摇摇欲坠。
“弟子令准备!”
金丹后期与圆满弟子齐心协力,才能够将第二重四阶大阵完全激发,这是元婴修士试剑时才会启动的阵法,凌霄宗建宗十二万余年,还从未因金丹修士比剑被启动。
台下众人从惊心动魄的开局中反应过来时,纷纷取出传讯符散了出去,有些是传往山下城池赌局加注,有些是呼朋唤友让大家快来观战。短短半柱香功夫,巨大无比的广场之上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几乎没有空隙。
台上,拂衣白色裙裾与黑色发丝张扬舞动,神情凝重,心中却毫无紧张之意。她在挥出试探的第一剑时,心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战意,兴奋得令她浑身战栗。
一身紫衣的路凌风眼中带着骄傲的冷漠,本命剑御尘通体乌红,五色灵光在剑刃周遭徐徐流转。他是地品五灵根,天生具有对剑道的感悟,哪怕如今的五灵根不再是一等资质,他也仍能稳坐宗门金丹第一的高座。
嗡——
持续不断的剑吟犹如战曲,御尘凌空呼啸,九九归一剑式带着杀气斩下,剑芒中精纯至极的五行之力几近极致平衡,冲击得台上灵气腾起重重巨浪。
九九归一,百剑穿心,这是凌霄剑法最为“平平无奇”的一招,也是威力最为可怕的一招。
九九八十一剑在不到眨眼之际凝成冲天剑气,形随心动,可化为剑气海洋铺开,亦可形成凌厉巨刃。每一个剑宗弟子都需在漫长的修炼岁月中,反复感悟这蕴含着八十一道不同剑招的一式。
轰——
剑气外显为夺目五色灵光,冲向那道缥缈柔和的白色剑光,灵气与空气似被抽干了一瞬,让路凌风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斗法时生出窒息感。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原本以为九九归一将会一招制胜,却没想到,看上去既不成形又无甚气势的白色剑光,竟散发出阵阵令他、令御尘都畏惧的气息。
透过重重气浪与紊乱灵光,拂衣清楚地看到路凌风神色变化,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暗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她还没开始发挥呢!
面对路凌风这等劲敌,拂衣总是本能地兴奋,身上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催促着她去战斗、去征服。
她不是感受不到对方强大剑式带来的压力,也不是丝毫不受金丹圆满威压影响,但她毫不在乎,就像对方也不在乎乾坤与她散发出的黑与气息威压一样。
铮铮铮——
乾坤剑身剧震,残影一闪,迅速归于原位,让人辨不清这究竟是动了还是未动。
直到空间中显现出丝丝细碎裂缝,直到如同飓风来临的呼啸声响起,直到剑气震荡、溢出第一重阵法屏障冲击得第二重阵法嗡鸣作响。
路凌风才惊异地察觉到,那柄银色宽剑已在不知不觉间出了招,而他竟是一无所知。在剑光如致命漩涡席卷而来时,他心中生出一道荒谬至极的念头,荒谬到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他在想,这一场斗法或许终将以他的失败作为收场。
路凌风惊觉自己心生败意,眼神骤然一厉,速速驱散心中那不详的念头。他不会失败,他怎么可能失败?
且不说他境界实力皆在对方之上,单说本命剑御尘,就比空中高悬的那柄银色宽剑珍贵强大!
御尘是师尊亲手炼制,用材无一不是奇珍异宝,其中几件如今都已绝迹,世间再不可能有比他的剑更加珍贵的本命剑。
“御尘,破式——”路凌风心中底气再生,看向正如漩涡般飞旋的白色剑光,暗道这不过是取巧之术。
剑者,当一往无前,以大开大合为上,奇巧之术为最次。灵息与剑气再独特又如何?不过是仗着得了一部不同寻常的功法而已,没有剑者之心,剑式就只是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御尘听令破空呼啸而去,斩出一道接一道毫无花样的月牙状剑光,平凡剑式中蕴含的磅礴剑气无比蛮横,第一重阵法终在这冲击之下生出裂痕。
拂衣嘴角笑意更甚,心中战意越是激昂,眼神就越是平静。“乾坤,凝——”心念一起,乾坤旋即爆发出道道刺目白光,黑鱼气息如被飓风激怒的海浪,裹挟在气流中归于那道漩涡之中。
在道道无形剑光即将攻至近前时,漩涡仿佛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像是极其缓慢、却又像是在一瞬间凝聚成一道完整的圆,那圆一分为二,一黑一白,如两条头尾相接的灵动小鱼在剑光的洋流中缓缓游动。
“是剑光异象!”
“与十五年前那道一模一样!”
“不,这道明显强大多了!”
广场上,弟子们带着兴奋的议论声淹没了阵法屏障的嗡鸣,金丹期不肯错眼地看向台中每一个动静,饶是如此,仍会在偶尔的一眨眼之间错过无限变幻。
“路师兄肯定是要绝地反攻!”
“路师兄应该会获胜,但要是拂道友境界与师兄相当,胜败可就不好说了。”
与议论纷纷的金丹弟子不同,筑基炼气期弟子被震惊得无法开口,肉眼只看到花一块白一块的光芒,唯有逐渐溢出第二重阵法的两种剑气,让他们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实力。
高空中,数名元婴真人隐匿了身形,有一句无一句地传音评点这场惊动了整个凌霄宗、整座凌霄城的斗法,心中有着与弟子们截然不同的观感。
第406章 结束
弟子们出于对本宗天之骄子的敬畏与崇拜,心中生不出他可能会输的念头,哪怕看到剑光异象威力比想象中还要强大,哪怕看到路凌风的剑招明显乱了,他们仍觉得他不可能败在一个金丹初期手上。
而且这金丹初期还是刚刚进阶,出关后的第一战就是此战,说不定只是一时强势,很快就要败在余留下来的筑基斗法思维上。
隐匿在高空中的元婴真人们却有着另一种看法,在你来我往的传音中表达出来的意思完全相同,即路凌风必败于拂衣手下。
他们心中亦是惊讶无比,原来只是听闻这小女修十分强悍,修炼的剑法似乎也有些独特,没想到今日近看才发现,她的实力绝不仅仅是因为修炼了高品阶功法,而是与她本身脱不开关系。
“后生可畏啊。”从法宗前来观看的长老传音一叹,后知后觉地发现摇光并不在场,忍不住询问道,“首座师姐在何处?”
剑宗长老不想多说话,只想多观察一番那道奇异的剑光,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又不是师姐我怎么知道?”
法宗长老一噎,暗道剑宗果然都是不善交际、不善言辞的剑痴,除了首座摇光温和可亲,其他人都是没法交流的修炼狂人。他转而与阵宗、符宗长老闲聊起来,最后大家一致得出了结论。
“凌风主动下战帖,摇光师姐怎可能不知晓?必是预测到凌风必败,来了未免有些尴尬。”
“唉,凌风这孩子天资秉性都不差,若能改掉遇事冲动的性子,何至于陷入今日这般境地。”
“师妹这话说的,不就是一场比试输了嘛,有什么大不了。挫挫他锐气,总好过日后惹出更大的麻烦。”
“这倒是。不过这位姓拂的小友当真奇怪,剑气与灵息竟让我都感觉到.......极度不适。”
听到这话,众真人沉默了一瞬,说是极度不适也不准确,其实是心中莫名生出了敬畏之心,让他们都不愿意如实表达了。
谁会愿意承认堂堂元婴期会“敬畏”一个金丹初期小修士?虽也知晓敬畏的是气息,不是她本尊,但这也足够让人尴尬。
广场与高空议论纷纷时,擂台中双鱼剑光已是凝聚到几近完美的状态。
白眼黑鱼散发出古老苍茫的气息,如万物起源,令一道道五行剑光黯然失色并迅速衰弱,完全达不到路凌风想要达到的气势与威力。
黑眼白鱼中,精纯到极致的金灵力尽数化作剑气,将无形战意弥漫在擂台小小的空间中,而这空间,亦被一丝丝比头发还细的空间裂缝分割着、震撼着,放眼望去皆为绝路。
“你......你不是散修。”路凌风接连受挫,带着厚望击出的每一剑、融合成的每一招剑式,都在不到眨眼之间溃散,要么卷入空间裂缝溃不成形,要么被那结合了古怪气息的白色剑光吞没。
他的肉身与神魂都有撕裂之感,看到时而明亮时而黯淡的剑光异象,他隐隐察觉到,这是对方在不断主动削弱剑光异象的威力,以免对他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想到这一点,路凌风只觉自尊都被踩在地上用力碾压,他实在不愿接受,自己即将败在一名金丹初期散修手下,于是本能地为拂衣的实力找起借口,亦是为自己找了借口。“你究竟是谁?师从何人,来自何处?”
拂衣毫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令乾坤挥出最后一剑时,竭尽全力用沙哑嗓音喊道:“无关紧要之事何必在意,路道友,承让了!”
话音还未落下,双鱼剑光忽然爆发出刺眼灵光,冲散了空间裂缝,冲破了第一重阵法屏障,剑气纵横,像是欲将天下众生征服,轰轰烈烈向四面八方震荡而去。
当剑光带着令人生畏的威压,怒气冲冲攻至第二重阵法屏障时,身在擂台之上的路凌风终是支撑不住,他只能全神贯注于防御,凌乱的一剑又一剑劈向愈加恐怖的剑气威压。
剑气余威入体,经脉肺腑寸寸开裂,剧痛让路凌风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经受过宗门剑池洗礼,经受过师尊一丝剑气入体淬炼,剑骨早就凝铸完成,本以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攻击能伤及肉身。
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会在一个从未瞧上眼的金丹初期手中,再一次经受这等锥心之痛。
愤怒、不甘、屈辱......种种情绪交杂在痛楚中,让路凌风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怒吼,可惜就连这发泄的声音都被剑气吞没,与他的骄傲和自负一起,卷进那道震惊了凌霄域的剑光异象之中。
轰隆——
第二重阵法屏障伴随着一声巨响,彻底被剑气击垮。高空之中,元婴真人们纷纷出手,在所有弟子惊慌失措地向后飞窜时,及时将剑气笼罩在结界之中。
亲自体会到剑气冲击,诸真人才知这古怪剑气远比他们预料还要强大,看向拂衣的眼神不免多了一丝惊异,一丝困惑。
只除了刚刚赶到此处的法宗首座云阳子与摇光,两人远远隐匿在高空云雾中,看到这场景,心中反倒舒了口气。
摇光不见踪影的这段时间正是去寻了云阳子,将她所看到、所知晓的拂衣讲述给他听,两人一致认为,以拂衣的心性必会主动担起血脉带来的重责,为三千域生灵而远虑。
是以,当亲眼看到她爆发到极致时的实力,已经超过了金丹圆满的路凌风,两人不仅不觉遗憾,反而有种“总算没有托错人”的轻松感。
重重结界笼罩下,剑气终是不曾溢散到广场上,弟子们只是受到了惊讶,毕竟刚刚那一阵余威就让他们心脉肺腑刺痛难耐,要是直面攻击,还不知会伤成什么样。
待安宁下来,众弟子才想起台上的路凌风,纷纷朝着他刚刚所在的方位看了过去。
“路师兄不在里面?”
“该不会是被......”
“怎么可能,肯定是被救出去了!”
台上只有以剑撑地勉强站稳的拂衣,白裙乌发在未曾彻底溃散的剑光中凌乱飞舞,只是怎么看都不像刚刚对战时那般潇洒自然。
毕竟一开始的“衣袂翩飞、发丝飘扬”全是拂衣暗戳戳主动控制,当然好看又霸气,而现在,她已竭尽灵力,实在是顾不得好看不好看,比个风中凌乱的疯子还没有形象。
若不是乾坤一直撑着她,她都要脸朝地吧唧一声倒地不起了。
第407章 离开
待一众弟子终于发现,拂衣不是在摆造型装帅气,而是实在没有力气改变姿势的时候,隐匿在远空的摇光这才动了。她用温和的木灵力裹住拂衣往自己峰中一带,顺势想云阳子告了辞。“师兄,先走一步。”
云阳子应了一声,隐在风中朝法宗方向行去,一路走一走还在想,像拂衣这等不同凡响的修士,能不能破格招入凌霄宗来?
这场大部分弟子都不曾看懂的精彩斗法,很快从凌霄剑宗传出,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凌霄宗及凌霄城已是人尽皆知,又隔了不到一个时辰,凌霄域内就已传遍了。
剑宗首座关门弟子路凌风,败给了低自己两个小境界的修士,而这位胜者正是曾经的筑基第一剑——拂衣。
凌霄域乃是三千域内剑道最为盛行之地,其中又以凌霄剑宗为剑修之标杆,只要得到了剑宗弟子或长老的认可,就相当于被世间所有剑修所认可。
拂衣就在修士们一次次的议论中,一次次夸张却又不失真实的描述中,成功从筑基第一剑晋升为实至名归的金丹第一剑。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发出一丝疑虑,更没有人认为刚刚进阶金丹期的她不配拥有此名。
她击败了凌霄域乃至整个三千域都出名的金丹剑修,路凌风的身份地位与天资实力,原本足以让他成为所有低阶剑修心中的第一,此次败在一名金丹初期之手,让所有人惊掉大牙的同时也证明了拂衣的实力。
从此,她不再是只流传于散修中奇异传说,而是受到凌霄宗乃至整个凌霄域认证的金丹第一剑,她的名字将传遍三千域,所有具有灵智的生灵都将记得她的模样。
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拂衣并不知晓这些,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客居竹床上,任由灵气主动往经脉中钻,滋养着干涸已久的经脉与丹田。
她之所以消耗至此,并不是因为竭尽全力爆发出最强的攻击,恰好相反,她是在一次次压制自己的剑气,甚至以自身骨骼吸收了大量剑气,才将双鱼剑光的威力将至最低。
好在最终没在路凌风身上留下什么不可逆的暗伤,否则这下还不知要怎样面对摇光真人。
“你醒了?”
摇光的声音飘入识海时,拂衣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除了思维有些缓慢之外再无别的不适感。
“多谢真人相救。”她当时承担了大量剑气,入体后不仅淬炼了骨骼、让剑骨彻底凝铸成功,还大肆淬炼了一番肉身。
撕裂般的剧痛让她无法动弹,要不是怕当众摔个狗吃屎太过丢人,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倒下去哀嚎出声。
在她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是摇光真人向她输送着丝丝柔和的木灵力,缓和了经脉肺腑的剧痛,还将她顺利带出重重结界,带回了摇光峰客居之中。
“那位道友......情况如何了?”拂衣仍是装作不认得路凌风,以免要面对更多尴尬局面。
摇光却是浑不在意地传音道:“他很好。伤势不重,养一阵就会无碍,至于心境,就看他自己如何去调整了。凌风是我关门弟子,一向有些心高气傲,能挫挫他锐气亦是好事。”
修士当有锋芒,但这锋芒不该过分尖锐,否则不仅容易刺伤别人,也容易伤及自身。拂衣知道她是真心不在乎自己打败了爱徒,于是也不再装作客气为难。“原是前辈高徒,那骄傲也是应当的。”
摇光笑着传音叮嘱了几句,让她尽管在此修养,不必忌讳什么,若有弟子前来拜访,全看她自己心情决定见或不见。
拂衣应下后,摇光又道心有所感,要闭关研究一部准备已久的功法,让她来去自由,不必拘束。
传音彻底消失时,峰中一座大殿启动了最为严密的阵法,拂衣知道,待她出关之时,第一部新式功法《泰来心经》就会随之降世。
“时候不早,该启程返回缚龙域了。”拂衣没有久留之意,更没有一一接待慕名拜访者的意思,凌霄剑宗的交友方式就是斗剑,她实在没时间一直在这里打下去。
“咦?前辈醒啦?这是要去哪儿?”守在客居外的宁安安一直在等她出来,本以为要等个十天半月,没想到这才第二天清晨就见到了人。
虽未看到斗剑的全过程,但宁安安还是在后半场赶到了广场,亲眼目睹了剑光异象的威力。她对拂衣的崇敬比门中所有弟子都强烈,不仅是因为实力,还因为拂衣有着敢押四千中品灵石赌自己获胜的自信。
“我要走啦。”拂衣笑眯眯地看着她,轻咳一声道,“那个,我的赔率是多少来着?”
看到外面被传得厉害至极的剑修,此刻只在乎押注胜率是多少,宁安安忍俊不禁,闷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是二十倍,前辈这下赢了八万中品灵石呢!”
“八万!”拂衣差点就要仰天长啸,比起打败路凌风,赚到二十倍灵石更让她开心。“多谢多谢,幸好当时有你在,否则还来不及押注呢!”
接过宁安安递来的押注令牌,拂衣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刷刷刷刻下一堆适合筑基期研习的练剑心得赠给了她。
宁安安喜不自胜,练剑心得不是人人都愿传授的东西,况且拂衣还是如今风头正盛的第一剑,有她的心得指引,在剑道上就多了好几重保障。“多谢前辈!”
拂衣有些不适应这等感激涕零的场面,冲她摆了摆手飞速告了辞。“我走啦,以后有缘再会。”话音还未落下,身形就已闪出客居之外,朝着人少的小路飞驰而去。
走出摇光峰,拂衣立刻动用化尘术顺着风向飘然远去,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剑宗长老们的神识,但她着实不想面对等在山脚和山门口的一众弟子。
对于别人来说,这场惊动了凌霄宗的比试值得津津乐道许久,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用尽全力赚灵石,过了就不值得再多想。
路凌风的实力确实强大,但他心怀轻视,过分自负,从一开始就输在了心境上。再后来发现她实力不弱,却没有生出足够的警惕,更没有将她当作真正值得重视的对手。
他输在抱有不甘与埋怨作战,输在心态的不平衡,若是他一开始就足够重视,根本不会败得如此难看。
到现在,凌霄剑宗的弟子们都不知道,被摇光神识拖回去的路凌风糊了满脸鼻涕眼泪,还在洞府大哭大砸了一场。
第408章 逃
摇光峰并非单独的一座山峰,而是由二十九座高峰连接成的峰群,摇光所居的大殿为主峰,十九名弟子分别居住在其中十九座峰中。
路凌风所在的凌剑锋上云遮雾绕,风景壮美,站在山巅可将整个凌霄剑宗收入眼中,无论看地势还是论灵气,都是宗内数一数二的修炼圣地。
他对自己的居所、地位、身份都抱有一种恰到好处不至于惹人生厌的骄傲,虽说平日脾气不大好,但在门中也留下了“仗义执言、帮扶弱小”的好名声。
这座曾经代表着首座关门弟子身份的山峰,此时正经受着一重又一重剑气摧残,路凌风站在山顶平台之上,启动了重重阵法,赶走了所有杂役弟子,独自一人怒吼着,口中咆哮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他手持御尘,披头散发,如疯了一般发泄心中愤懑与不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被负面的情绪所吞没。
“输了就输了,何必如此。”
熟悉的声音透过阵法传达识海时,路凌风手上动作停顿了一瞬,接着又是一剑剑劈向峰中残余的花草树木与山石。
喻逍遥凌空而来,身上是惯常穿着的黑衣短打与长裤长靴,在一水弟子服、长老服的宗门里总是显得十分另类。她英气十足,长眉斜斜上挑,一双凤眼凌厉非常,同样是唇红齿白,在她脸上却丝毫不显得妩媚娇嫩。
她一手挥开路凌风略显幼稚的阵法,迈步走入峰中,顺势夺了他手中剑,挥向崖边一座还未被毁去的岩石,噗嗤一声,剑身彻底没入其中。
“大师姐。”本命剑被夺,路凌风如泄气的球一样垮了下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还未愈合的伤势导致他脸色惨白形同鬼魅。
他心中有一丝埋怨,明明是为大师姐出气,偏偏落得这样的结果,大师姐还说什么输了就输了......这念头一起,他又感觉自己有些偏激,大师姐当然是希望他好,希望他能取胜,他不该怨怪大师姐。
“你与她对剑时,可曾有过压迫感?”
“有,像是威压加身,可是又与真人们的威压不同。”
喻逍遥冷漠的双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情绪,让对她了解至深的路凌风有些惊讶。“大师姐对她感兴趣?”
“嗯,这人让给我了。”喻逍遥神识一动,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上好疗伤丹药丢给他,“好好养伤,不要留下隐患。”
“是!”难得能获得大师姐几句关心,路凌风心中怒意与委屈消散一空,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大师姐要拿她突破?那可得等上许多年啊!”
杀戮道修士的进阶永远建立在对手的死亡之上,喻逍遥久寻不到合适的对手突破元婴圆满,路凌风也为此担忧了一阵。但他没想到,大师姐居然完全不着急,还要等待拂衣进阶元婴,好拿她来垫脚。
不知为什么,路凌风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他虽觉得被拂衣击败丢脸又愤怒,但一来此战是他主动挑起,人家既不曾招惹他又不曾玩阴招,完全凭实力制胜,确实没什么可恨之处。
说到底,他内心亦是十分幕强之人,一名刚刚进阶的金丹初期能有这般实力,作为对手,其实应当珍惜才对,要是折在大师姐手上,世间岂不是又少了一名值得尊敬的剑修?
想到此,路凌风又有一丝别扭,自己怎会为让自己丢脸的人可惜?他想不明白,于是尴尬地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好对手不怕等。”喻逍遥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嘴角微微翘起,是见到极其感兴趣之物才会显露的神情。“待伤养好替我做件事。”
“是。”路凌风问也不问就应了下来,大师姐从未主动开口要他做事,这还是头一回,他自然不会拒绝。
“追踪她,磨她剑法,省得她懈怠。”喻逍遥说完身形一动,无声无息消失在峰中,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
路凌风顶着一头乱发站在山风中,心中情绪有些复杂,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不该应下这件事,就像一开始不该去挑衅那个叫拂衣的女修一样。
揣着八万中品灵石嘚瑟上路的拂衣,原本打算把这场比试抛在脑后,但沿途不管是飞行还是地面飞驰,总会遇上那么几个追踪术了得的同境界修士跟随再侧。
有些是凌霄剑宗弟子,从她在凌霄城领取灵石时跟踪而来,有些是途中遇上后觉得她十分眼熟,又见凌霄宗弟子跟随在后,就知这位是大出风头的金丹第一剑。
于是乎,拂衣身后与身侧十里开外全是跟踪的人。这些修士都无恶意,更不是想要打劫这位第一剑,大部分剑修都是想与她攀谈一阵,哪怕交不上朋友,得几句指点也算受益。
还有一部分纯属是凑热闹,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位风云人物。
拂衣简直快被人追疯了,她的沉雾还没来得及熔炼提升,完全不可能甩开一群驾着法宝的修士,化尘术倒是能隐匿,可是这秘术消耗较大,没有性命危险时着实没必要长时间使用。
“难怪七大妖祖后裔长期低调,不肯露头。血脉稀罕,身上材料珍贵,实力高强不说,一个个还长得怪好看的,要是长期被人追踪,想做点儿什么坏事都难。”
获得大量剑修的关注与欣赏,说不高兴那是假的,拂衣心中当然也有一丝小骄傲,只是她并不喜欢沉浸在这种骄傲中,心境很快就恢复了平常。
她也知道,只要离开凌霄域,再等这件事的风头过上一阵,就不会再有人时时刻刻关注着她,想到此,离开的心就更加强烈了几分。
拂衣没敢前往凌霄城内灵舟行,以免被围在舱房中,上不得下不得,实在麻烦。
她一路连飞带跑,来到距离凌霄城不远的小型城池,这里修士较少,消息没有大城池那般灵通,进城后一路畅通无阻,总算是成功购得前往传送广场的舱房令牌。
由于她搭乘的是中型灵舟,前面还卖出了许多令牌,身后众人无法再继续跟踪,只有寥寥数人上了灵舟。
但拂衣一进舱房就开启了阵法,直到灵舟缓缓落地才倏地消失在广场人群中,这些跟到最后的修士也没能与她搭上半句话。
一路辗转回到灰星域,感受到熟悉的灵气,拂衣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总算是回来了。”
第409章 坑鸟计划
拂衣在凌霄域的光荣事迹还没在灰星域传遍,至少赶路搭乘传送阵的修士不曾知晓,一路飞行至城池,她都没有被任何修士“盯上”。
一不曾被人认出是谁,二不曾被人拦路打劫,拂衣不由得庆幸自己暂时没有提升衣裙与飞剑品阶。看到使用二阶法器的金丹修士,谁都想躲得远远的,生怕她反过去打劫才是。
拂衣没有急着与周家叔侄联络,而是取出传讯符宝寻找鑫云与执明,两只都在“神秘山脉”继续修行“神秘秘术”,至今都不知晓自己身处无相宗,也不知拂衣与另外几只是同门。
“鑫云就算了,怎么连执明的灵智也低成这样?”拂衣看到两只的回讯就觉好笑,他们在无相山脉兜兜转转,最终只发现自己身处虚无附近,甚至不知自己身在虚无之内,还传讯问她以后该如何离开神秘山脉。
拂衣连回讯的心都淡了,实在不愿与这两只过多交流,到时候只需编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就能把他们一起给糊弄过去。
“关键就在于鑫云会主动脑补,遇上这种事,她的脑子一向不大好用,有她在旁‘帮倒忙’,执明很快就会被‘带歪’。”
拂衣猜测,与鑫云待在一起太久,就是执明灵智骤降的原因。她前世也有过这样一段不光彩的降智经历,好在后来分开后就恢复了。
有过一次经验,今生再与小韵或鑫云待在一起,也再不曾影响到她的聪明机智。
回到无相山脉的瞬间,拂衣就发现自己的识海与灵觉比从前敏锐了许多,一是因为她能更加清晰地感知到周遭生机的浓郁程度分布,二是通过身份令牌与宗门的连接,她能轻而易举地知晓这里留守了人。
以目前来说,就她一个人,因为另外两只都是妖兽,且不是同门。
“师叔们对这两只倒是放心。”拂衣不知道这些年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不过通过前些年的传讯来看,鑫云与执明与大家相处得很是融洽。
就连偶尔归来的小桐、钟韵和蔺不屈都能与他们聊到一起,整个宗门上下,唯有具有完整前世记忆的拂衣不敢对他们掉以轻心。
拂衣知道,一个生灵的际遇会影响到他的本性,生长在邪恶之地被阴暗事物环绕,就很难出淤泥而不染。
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鑫云与执明都在陷入彻底的黑暗前及时抽身脱离,应该不至于养成以后那般偏激的性子。
但她还是无法彻底放心,除非这两只能做出真正让她改观之事,否则她只能带着一半戒心与之相处。
来到主峰的时候,鑫云与执明也刚好赶到,看到她在短短十五年内进阶金丹初期,两只神情都有些惊悚。
鑫云瞪着虎眼绕着她走了一圈,满脸写着羡慕嫉妒恨,还毫不掩饰酸溜溜的语气。
“嗨呀,你们人族寿元短,进阶就是快,哼——”她吧唧吧唧嘴,走到执明身边道,“我们妖修就不一样了,寿元动辄数千年,进阶慢一些也无所谓。是吧?”
执明瞥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你迟迟无法进阶元婴中期,冲破血脉桎梏亦无用,不是急得漫山遍野糟蹋灵植么?”
鑫云修行秘术后成功冲破了元婴中期桎梏,但境界还是没有突破,看到轻而易举突破至金丹圆满的执明,她气得化作原形四处撒野,好几座峰上的野草野花都被她糟蹋死了。
要不是见她还算有分寸,从不曾破坏真正有用的灵植灵木,培坤都想联合大家一起,将这头虎妖踢入虚无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被执明拆台后,鑫云撇撇嘴没有再开口,不过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还没等拂衣开口就主动问道:“你在传讯符中说有事要让我们去做?到底是什么事?”
鑫云答应替拂衣做十五件事,第一件已经成功做到,那就是不杀钟韵。执明虽不曾保证什么,但他自认确实欠了拂衣极大的人情,早迟都是要还上的。
“我打算偷偷潜入万妖山脉带走一个人,要是方便,可能还会做点儿别的事。”拂衣笑眯眯地道,“鑫云前辈,执明道友,要不要一起坑戾霄一把?”
两只一听要坑戾霄,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怎么坑怎么坑?我进不去缚龙域,应该怎么做?”
“你有什么计划?”
拂衣见他们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知道两只都会答应,但心甘情愿做事与被迫做事的效果截然不同,她希望这场计划能够重挫戾霄,而不仅仅是帮周家叔侄一把。
有元婴初期的鑫云与金丹圆满的执明全力相助,整场计划才能够完美施行。
“鑫云前辈,戾霄如今还不知晓你已脱离了掌控,对不对?”
鑫云点点头,脸上笑容颇为狡黠。“嘿嘿,我一直传讯哄着他,他以为我还在渡厄域呢。”
“那就好。”拂衣满意地点了点头,反正鑫云不必进入缚龙域,她接触血脉桎梏一事不可能提前暴露。“前辈只需给戾霄传讯,警告他执明即将进入缚龙域,似是在寻找龙族遗址。”
鑫云耸了耸鼻子,觉得分到头上的任务有些无趣。“就这?还有别的吗?”
“有,不过那是最后的事。”拂衣转而看向执明道,“你先我一步进入缚龙域,隐晦留下痕迹,一路前往东部边缘,翠玉山脉。”
“去作甚?”执明有些不明白,这计划听上去比他想象的无趣多了。
拂衣翘起嘴角,微微一笑,道:“翠玉山脉东南角有一片巨大无比的湖泊,湖底有一处遗府,你可以去探上一探,装作是找到青龙遗址。记得在附近布上陷阱,待戾霄前去追杀你时将他困住五至七日即可。”
执明:“......”说得这么容易,还有遗府机缘可捡,这种好事她自己怎么不去?“我困不住他,至少困不住这样久。”
“这我也知道,”拂衣忽然笑得一脸灿烂,转眼看向鑫云,眼中闪过一抹奸诈狡猾的精光。“所以,陷阱还得要靠鑫云前辈了。”
第410章 穷困的后裔
再一次驶出虚无的时候,天空已渐蓝,斜阳西下,给地面染上一层朦胧金光,拂衣脸上也镀上了一层柔光。要不是她一路笑得嘴歪眼斜,还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嘿嘿嘿,执明道友,我先将防御裙与飞剑熔炼一番,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是要出来与我一道还是待在里面感悟空间之力?”
离开无相山脉的时候,拂衣仍是把执明丢进了储物戒中。
她原本有些担忧发生储物戒内的空间变化,会引起执明的关注和疑问,但执明见她犹豫不决,主动询问了缘由后冲她露出一副鄙夷的目光,继而发下心魔誓不会抢她手上的好东西,这才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当然是出来。”执明在灵光空间扫了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柄破剑一直悬在我头顶,走哪儿跟哪儿,我还能感悟个什么力?赶紧找个地方把我放出来!”
“嘿嘿嘿嘿,它就这样,你别搭理,我这就找一处僻静之地。”
拂衣一边说着又一边暗戳戳吩咐乾坤,千万不要让执明有时间多想,这人和妖兽都是一样,但凡找准机会多想些疑惑之处,就容易接触到真相的边缘。
她可不想让执明想明白无相山脉及秘术一事,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对缚龙域的了解超出了正常范围。一个从筑基期就离开的小女奴,无论如何都不该知晓遥远的东部,有一处值得探索的古修遗址。
“你确定鑫云不必跟来?若让她守在灰星域传送广场,说不定能把戾霄引出缚龙域一举击杀。”执明仍有些怀疑拂衣的计划,加上太想杀掉这只控制了自己多年的鸟,恨不得能一次斩草除根才好。
“他绝不会离开。”拂衣巴不得黑鸟赶紧去死,但他宁愿将东青殿这般重要的事托付出去,都不愿亲自出去寻找,就说明缚龙域内有更重要的事物需要他守住。
拂衣说着来到一片荒林中,神识一动将执明牵出灵光空间,见他板着一张脸十分不悦,假作抱歉道:“哎呀,是我招待不周,乾坤这东西我完全管制不住,道友别跟一柄剑计较。”
“哼!”执明瞥她一眼,懒得拆穿她这样那样的小心思,他这些年总算是看出来了,整个神秘山脉中的人与妖修,就数眼前这人与培坤那货最狡猾。“你要去哪里炼制法器?”
“玲珑阁。”拂衣早就想好了,灰星域有玲珑阁分店,她只要持群英令牌前往,即可寻一名元婴圆满炼器大师帮忙提升品阶,一枚灵石都不必花。
要将法器提升为法宝,需要在熔炼时加入提升材料,还需根据炼制之物制定炼制手法,与普通炼器的方式不一样。
炼器可随炼器师心意来改变法器法宝的形态、功效,但提升须得将原物的本质保存住,在这基础之上增加威力、提升品阶。
由于难度较大,等闲金丹大师的成功率只在五六成之间,稍微高一些的也不过七八成而已。拂衣可不想拿着自己的好东西去冒险,寻一名可靠的元婴圆满大师,成功率就能稳在九成之上。
何况金丹期与元婴期对炼器的领悟都有天大的差异,炼制出来的东西亦是相差极大,有机会在分毫不花的情况下寻元婴期,何乐而不为?
执明瞥了一眼沉雾,颇为嫌弃地摆摆手让她收起来,自己祭出一副黑色龟壳,内里朝上花纹朝下,悬浮于半空之中缓缓变大。
“这是你的壳?”
“嗯。”
“怪不得都说妖祖一身都是宝,蜕个壳都能用来作飞行法宝,真是省灵石。”
“......”
一人一兽升入高空,聊着互相都觉得尴尬的天,朝着距离最近的大型城池飞去。
抵达玲珑阁分店后,执明主动提出要两间雅室与管事对谈,道是自己有些东西要买,不想让拂衣知晓。拂衣有些好奇,但见他一副打死都不肯说的模样,于是也就歇了追问之心。
被一名筑基圆满管事带入雅室后,拂衣才取出群英令牌,在对方尊敬又诧异的目光下说明了来意。管事听后愣了好一阵,总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拥有一枚群英令是何等幸运之事,竟然用来炼器,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他哪里知晓,哪怕用了这一枚,拂衣手上也还余下两枚四大阁令牌,若真有需要,即可前往奇珍阁与闲云阁寻元婴长老做两件事。
拂衣一向喜欢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很少求助于高阶修士,所以两枚已是足够。
“前辈稍等,我这就去长老处交付令牌。”白衣白发的老管事觉得自己是活久了,用群英令换炼器机会的事都能见着,简直越想越觉得浪费。他忍不住抬眼多看了几下,这一看才觉得这位前辈有些眼熟。
待他恭恭敬敬走出雅室进入传送阵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人正是近日名声正盛的金丹第一剑。“难怪......”
管事一下就明白过来,对于真正具有实力的修士来说,令牌也好、其他外物也罢,只要物尽其用即可,根本不存在什么可惜不可惜。
拂衣在雅室喝着灵茶思考着缚龙域计划,很快就见管事带着一只储物袋返回,不知为什么,神情变得更加恭敬谦卑了。“请拂前辈将需要炼制之物装入储物袋,明早即可前来取物,若是前辈不嫌弃,可到阁中客居休憩。”
拂衣一听就知定是管事认出了她并上报给了镇守此处的长老,否则仅凭一枚令牌,是不可能得到进入客居休息的待遇。不过她还打算传讯周家叔侄,或许还要与执明继续完善计划,留在他人地盘实在不方便。
“多谢贵阁盛情款待,我与同伴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管事面上露出可惜的神色,不过仍是恭敬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就劳前辈明日破晓后来取法宝。”
拂衣点点头,先他一步离开了雅室,出了玲珑阁大门就见执明已经等在门外,观其神情平静无波澜,也瞧不出他到底买没买到心仪之物。
两人默契地朝着城门口走去,哪怕有可能面临被打劫的小麻烦,也不愿意耗费大量灵石去挤城中山的洞府。拂衣看到他迈得比自己还快的步子,心中不由得暗笑,看来穷困的十祖后裔也不止她一个嘛。
第411章 抵达
在郊外开辟出洞府落脚的拂衣、执明没能安宁下来完善计划,而是接连解决了三队试图打劫的金丹修士。
二人是被管事恭送出玲珑阁,多多少少有些招眼,看到的修士不知具体缘由,只认定他们身家丰厚,于是一路跟出了城。
第一队修士自是最蠢且实力最弱,拂衣靠坐在洞府压根没出面,撺掇着执明自己解决了三名金丹中期。第二队修士共有四人,两名圆满两名后期,拂衣一剑劈死了两个后期,余下两个圆满修士被执明给吞食了。
第三队修士倒是机灵,一共只两人,皆为金丹圆满,一直隐匿在极远处观察斗法余威波动,以为自己二人是那最终得利的黄雀。
谁知执明被接二连三的骚扰激怒,不等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就已经化作一道灵光冲了过去。拂衣幸灾乐祸赶到的时候,两人已被化作原形的玄武吓得无法御器飞行。
这两人实力倒是不错,但那仅仅是相对于刚刚两队修士,对拂衣与执明来说仍是不堪一击,短短一炷香功夫就解决完毕。
破晓时分,一夜历经三场打劫的拂衣还有些不习惯这般变化,颇为遗憾地看着晨光笼罩的山林,轻声叹了一句。“唉,要是储物袋没被你毁掉就好了。”
执明:“......”酝酿半天就说这个?他还以为要感慨世风日下,结果是愁没有赚到灵石,看来是把适者生存这四个大字领悟得足够透彻了。“赶紧走吧,你说的周家人在哪里等候?”
“传送广场。”拂衣跳上龟壳,一路疾飞至城门口便迅速跳下,冲着执明摆摆手道,“等我片刻,去去就来。”
她离开后,执明调转方向升上高空,看着传送广场出了神,眼中隐隐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待拂衣换上一身崭新白裙、驾着提升至三阶超品的沉雾而来时,他才收敛了神色与她一起飞向传送广场。
再次见到周家叔侄,拂衣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态度有所变化,若说从前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那如今就完全称得上尊敬了。
拂衣知道这与凌霄域一战出名有关系,于是不多问也不多管,只找了个僻静处布下阵法,互相介绍了片刻,并将大致计划告知周家叔侄才排着队进入前往缚龙域的传送阵。
苦寒之地仍是荒凉寂静,寒风凛冽,灵气比离开时明显稀薄了许多。守阵的金丹中期妖狼百无聊赖地摆着尾巴,人形狼尾,正是血脉不纯粹导致的化形不完整。
作为妖祖后裔,执明血脉中的威压无需主动散发,就轻易能让一众妖兽俯首称臣。
“玄......玄武阁下......”
许是觉得叫前辈太过丢脸,叫道友又显得失礼,中年妖狼犹豫片刻编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叫法,还学着作擅长做表面功夫的人族修士的模样道:“不知阁下到来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阁下的到来令我族蓬荜生辉......”
拂衣觉得自己牙都酸倒了一大半,想当年离开缚龙域的时候,镇守此处的少年妖狼可是尾巴都拽到了天上。
执明连眼风都没扫给他,祭出龟壳一跃而上,冲拂衣与两脸震惊的周家叔侄暗中传音道:“先走一步。”
下传送阵的修士共九十九个,拂衣与周家叔侄装作不认得执明,以免戾霄派人前来打听时,冰原狼一族会将他们的情况一一上报。
周家叔侄不知执明身份,听冰原狼叫破后一路都是呆滞的神情,只觉自己二人搭上了一条非常高贵冷艳的救生船。
周平祭出一只叶片状小舟,带着周海清一起升上高空,拂衣紧跟在后,一边感叹进阶的沉雾果真又轻又快,一边将目光看向极远处。
“拂道友,我们直接前往万妖山脉?”周平一直期盼着能将长辈救出,但事到临头又感觉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他心中有些没底,总觉得应该再多点人手、多点计划才稳妥。
拂衣很能理解他的想法,事关亲人性命,机会只有一次,容不得他们有任何差错,谨慎小心外加担忧才是正常人的表现。若周平二人仍是一副轻松模样,她反倒要怀疑这两人的真正目的了。
“我们三个在缚龙域并不打眼,压制修为避着城池与妖主地盘,很快就能抵达我说的山洞暗道。待戾霄被执明引走,我们即刻入内,速战速决。”
此时的万妖山脉应有十二名金丹修士,战力放在缚龙域还看得过去,但在外域,顶多是勉强靠打劫混日子的角色,拂衣对此丝毫不担心。
至于筑基期,除了十来个偶尔外派的属下,其余全是算不上战力的女奴,十个加起来都不如正常筑基期一个。
只要戾霄被执明困住,她就有把握达成计划。
“二位道友,”拂衣一路行至万妖山脉脚下,走上离开时的道路才对二人道,“待寻到周前辈后,还请二位道友立刻按原路离开,我可能要在万妖山脉耽误一阵。”
“道友打算......剿他老巢?”周平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拂衣还有自己的打算,他对戾霄的恨意不比拂衣少,想到能让戾霄吃瘪就恨不得亲自参与进去。“能不能算我一个?”
“你家长辈必有重伤在身,还是尽早带他离开养伤为好。”拂衣倒想多一个帮手,但她也不愿拖着那名元婴被废的伤患,以免耽误了治疗。
沉默寡言的周海清忽然开口道:“拂道友若不嫌弃,就把平儿带上帮把手吧,我实力低微帮不上太大忙,带着长老先行离开。”
拂衣自是欣然接受,多一个人就能多节约一些时间,她知晓秘库的进出方式、知晓哪些修士可以煽动带走,还知晓如何进入戾霄的洞府,但一个人无法在短短几天内做到所有事。
有周平在,她就能安安心心前往秘库盗宝,顺便带走一部分早就心生不满的修士,进入戾霄洞府搞小动作的事交给周平即可。
戾霄毕竟是元婴修士,她不确定自己的阵法能否暗算到他,只能寄希望于执明那边能够成功得手,重伤之后灵觉与反应都会迟钝,届时回到自己最熟悉最安全的巢穴,就会下意识放松警惕......
第412章 兵分两路
缚龙域的朦胧阳光很难穿透崇山峻岭,地面的潮湿雾气肉眼可见,就连踩在掉落下来的枯叶,都不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响。
穿梭在偏僻无人的林子里,脚下是没有路的路,唯有拂衣这种亲自走过的人才知道,如何在这片看似毫无区别的山林中找到正确的方向。
极远处的鸟啼声让此处显得更加幽静,周家叔侄心中有些紧张,随着带路的拂衣脚步渐渐加快,他们的心就跳得越快。
二人紧绷着心神,谁都不敢开口说话,像是会惊动了远在深山的那名仇妖,哪怕知道这绝无可能,他们也一直沉默着,连神识传音都不敢。
拂衣没有亲人被困的压力,亦无寻常低阶修士对戾霄的恐惧,心境与寻常游历探险时并无区别,冷静地寻找着最优路线,隐匿着身形气息朝山洞处潜去。
“到了。”看到曾经脱离的那条“生路”,拂衣忽觉百感交集,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前往万妖山脉,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回想起万妖山脉中的荒诞生活,回想起女奴们日复一日的倾轧与算计,拂衣默默叹了口气,好在她离开得及时,否则又会向上一世那般陷入困境中难以挣扎。
拂衣很快甩开心中一丝感慨,恢复冷静后先一步踏入黑暗山洞中。“从这里穿过去就是万妖山脉荒废的山峰,我们在通道中等消息。”
周家叔侄听到她的话,心中莫名安定下来,这位年少成名的剑修不仅实力高强,受凌霄剑宗首座重视,还能请动玄武后裔结伴同行。以她为首,何须慌乱?
最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这位声名鹊起的风云人物竟是万妖山脉女奴出身,曾经的境地比起他们周家还要艰难。
“拂道友,我有一事不解。”周平思绪万千,很快飘向了距离此处极远的东部翠玉山脉。“虽说执明道友具有妖祖血脉,但他毕竟只是金丹圆满,想要困住并重伤戾霄怕是困难,若他不幸......咳,我们此行岂不是白白送命?”
事到临头,拂衣也不打算再隐瞒,冲二人微微一笑,语气坚定地道:“出发前,有为元婴初期的白虎前辈剥离了一缕神念,届时只需召唤出来即可与戾霄一战。”
她想到鑫云听到需要剥离神念时的神情,嘴角忍不住翘得更高,元婴期剥离神念损伤较大,没个数十上百年养不回来,对于修为至上的鑫云来说简直是剜心之痛。
不过碍于早就答应要帮拂衣做事,加上实在想要戾霄吃瘪,鑫云还是老老实实地剥离了出来,让执明放入储物空间留存。
“我手中原有一枚摇光真人的神念令牌,在临走前也交给了执明。神念战力不比修士原身,顶多能发挥出三成实力,且时间也有限制。若无意外,白虎神念应在三天后消失,摇光真人是元婴圆满,神念坚持七天应不成问题。”
周家叔侄惊得双眼大瞪,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们只知拂衣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却没想到她付出了如此昂贵的代价。
“拂道友,重恩不知如何言谢,以后......我与大伯愿任由道友差遣。”
周平收敛起平日的嬉笑模样,板起脸来与周海清更像了几分,两人站起身来,朝拂衣恭敬行了一礼。山洞昏暗,无光无声,处处透着荒芜与死寂,而他们的举动却显得无比隆重,像是身在宏大广场之上拜见神圣。
拂衣颇有些不习惯地摸了摸鼻子,当过高阶修士是一回事,但被人以如此尊崇礼待还是头一回。“哎呀,二位周道友何必如此,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不为难的时候互相帮上一把便是了。”
她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璀璨光芒,笑容犹如暖阳一般,能够驱散人心中的黑暗。听到她的话,周家叔侄心中敬意更深。世间天资纵横之辈成功容易,不骄不躁最难,为她做事,哪怕没好处也心无埋怨。
翠玉山脉位于缚龙域极东,气候湿润,木灵丰富,资源在域内算是丰富,只是这些年也逐渐衰败接近于枯竭。执明一路疾驰,按照拂衣狗刨般画出来地图,兜兜转转耽误了半日,总算是找到了遗址入口。
“剑修除了剑果然是百无一用。”执明看着手中玉简,没好气地将其捏成齑粉散落空中。“不过这地方倒是隐秘,也不知她是如何找到的。”
执明还未深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是来做正经事,没时间去管那吊儿郎当的小人修有何秘密。“好在一路留下了行迹,否则怕是连戾霄都找不到这般隐秘的地方。”
根据拂衣的口述,执明三下五除二就将遗址外的阵法破坏,一头扎进黑暗,没有理会身后明显的行迹。他知道,戾霄肯定会来,带着愤怒与杀意而来,他不仅不惧,反而有一丝期待。
他对拂衣进入万妖山脉的计划并不感兴趣,哪怕毁掉老巢能给戾霄添堵,他也只觉是隔靴搔痒,戳不到痛处。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并在进入缚龙域之前就已决定要实行。
他要杀了戾霄。哪怕会付出沉重代价,哪怕有可能陨落在这青葱幽静的山脉,他也要竭尽全力杀了戾霄。
穿过重重通道与陷阱,毁掉一座又一座阵法,执明顺利进入遗址石室找到了十九箱灵石、十九箱资源。哪怕近年来有些窘迫,他也不曾为这些轻易得来的宝物感到欣喜。
他竖着耳朵,探听着外面的风声,待察觉到一丝奇异的变化时,神识立刻探入储物空间,在传讯符宝上刻下讯息发了出去。
“执明。”
戾霄的声音传荡在遗府外的空气中,低沉磁性的男声毫无情绪起伏,像是一个死人在叫另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
听到这道驱使去做违背意愿之事的声音,执明骨子里的恨意升腾而起,眼神阴厉得像是快要结冰的水,浑身寒气逼人。
戾霄的身影骤然显现在遗府之中,他凌空而立,玄色宽袖静静垂下,半掩住的纤长手指随意地撩动着,冷漠的神情中隐有讥诮,还有一丝强者面对弱者时特有的轻松。
“与鑫云联手,实乃愚蠢之举,一人至此诱杀我,更是蠢到极致。”
执明忽然笑了,戾霄果然不信任鑫云,在她发出讯息上报他的行踪时,戾霄就已经生出疑心并分析出了一切。但那又如何,只要戾霄来到此处,生死就再由不得他自己!
第413章 地牢
深蓝近黑色的天幕无星无月,偶有云雾掠过,更添几分朦胧之意。禁止妖兽占领的翠玉山脉直接归属于戾霄,哪怕他并不前来建巢,也没有任何族群敢长期在此居住。
于是这片死寂之地在夜里格外寂静,就连毫无灵智的一阶飞鸟或凡鸟,都本能地不愿靠近。
方圆千里,几乎没有活物。
当一道轰隆巨响伴随着冲天气浪震荡山脉时,竟难得地没有冲击到任何无辜生灵,只除了这山中静静生长的灵植,与一块块溃不成形的山石。
空间震荡,声音夏然而止又骤然响彻山脉,断断续续令人心生不安。
戾霄如鱼得水般畅游在破碎的空间中,无惊亦无怒,唯有一丝夹杂着讥讽的遗憾。“鑫云,你倒是舍得。”
化作原形的鑫云神念如一道光影,巨大白虎之身凌空一扑,威风凛凛,毫无畏惧,嘶吼之间一爪抓向一道细碎空间裂缝,尽管光影被割裂了一瞬,却也让那裂缝溃不成形。“杀你嘛,当然要舍得!”
鑫云黑亮双眼染上重重金光,白虎之眼勘破了虚妄,亦勘破了空间之力带来的迷惑,精准捕捉到戾霄诡异闪烁着的身影。
吼——
一声长吼震破灵气漩涡,震散重重气浪,脆弱的山脉如恐惧孩童般颤抖着,与隐匿在地底深处的执明一起,沉默地关注着远空之战。
“你选错队了。”戾霄身形一动,如鬼魅般出现在巨大白虎身后,他的举止中带着远古妖祖特有高贵优雅,俊逸面容上浮现出浅浅笑意,好似忽而有了人间喜怒的仙者。“不过也好,送上玄武性命,倒不失为大功一件。”
戾霄对待鑫云仍是一副主上姿态,这让她金光闪烁的双眸中多了一丝怨恨。她一向心大,懒得去想那些头疼之事,于是怨恨与不甘亦常常抛在脑后,而此刻看到戾霄那张欠揍的鸟脸,她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尖嘴小雀,本座不是你属下狗腿,孤军无援还敢如此张狂,我看蠢的是你!”
鑫云身形缓缓变小,发泄一般吼出那句憋屈了许久的话,她的底气竟还足了几分,也不再需要故意变得庞大惊人来维持心中勇气。
变回到原形的正常大小时,白虎亦只比寻常妖虎大了一倍,但她体内精纯的金灵、血脉中悠远沉厚的气息以及妖祖后裔特有的威压,可让世间所有妖兽俯首称臣。
凌空一爪划破空间裂缝,鑫云猛地转身扑向戾霄,光影一般的神念在层出不穷的道道裂缝中闪烁着,却不曾有一丝溃散之兆。
她的双爪犹如这世间最利的武器,道道巨刃劈开凌乱的空间,与刚刚随意抓出的一爪不同,这一回,每一道至刚至纯的巨刃中,都蕴含着一丝星月之力。
“神念运用本命秘术纯属自找苦吃,星月斩这等秘术跟随于你,实乃暴殄天物。”
戾霄是唯一不受空间之力的影响的生灵,他的声音不会断断续续,更不会骤然消失又出现,他身形一晃,消失在星月斩炸开的光芒之中,再次出现时已是高空深处。
星月斩乃白虎一族本命秘术,至刚至强,毫无花哨攻势。金灵与星月的结合足以融为世间至强,仅仅以力攻之,即可划破虚空。
然而此时的鑫云只是一缕神念,急切地使用本命秘术只会加快消耗,但她别无他法,面对在空间中滑不溜秋的戾霄,她只能竭尽全力攻击才有可能将其击伤。
空间裂缝在逐渐增加,她不想被卷入其中就只能以蛮力斩断,她知道戾霄还未开始攻击,只是在兜兜转转寻找突破口,好避开她直接杀向地底执明。
鑫云也知道,戾霄这是不愿意在她的神念上浪费时间精力,轻蔑的侮辱犹如一记虚招,带不来实际伤害却令人生怒。
一想到此,她的冲劲与战意迅速压过了怨恨与不甘,化作一腔热血当空一跃,再一次扑向远空浅笑的戾霄。
“小心些,踏错一步便会直接进入万蛇窟。”
昏暗的通道中,拂衣领着周家叔侄走在记忆深处的阵法中,每踏出一步,都恨不得转身叮嘱几句。
一天前,他们顺利潜入万妖山脉,为了避开巡逻小兽与修士,一路潜行得极其缓慢。好在拂衣对这里的每一条路都熟悉无比,最终以最短的时间来到了关押外来苦役的地牢中。
这里与万蛇窟阵法相连,只要有人试图硬闯,就会被阵法传送入蛇窟,感受一番万蛇钻心之痛,最终连全尸都不会留下。
“我感觉到了,是长老的气息!”周平有些惊喜地传音道,“他也察觉到我们了!”
缚龙域内的元婴修士唯戾霄一个,关押在地牢里的生灵顶天是金丹圆满,是以不曾察觉到刻意隐藏了行迹的三人。
唯有周长老曾为元婴修士,灵觉与神识高于金丹期,加上与周家叔侄二人血脉相连,才能轻易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拂衣见阵法即将到头,牢门灵光若隐若现,于是加快了解阵速度,同时也不忘继续叮嘱二人小心脚下。
有惊无险地抵达灵光细柱组成的牢门前,三人才见牢中关有九十生灵,有妖修,有人族修士,大都是金丹后期或圆满。
隔着牢门看到三人的闯入,被关押的生灵眼中有疑惑、有惊讶、有警惕亦有期待,默契的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人发出半点声响,连呼吸与灵力的运转都保持着原状。
拂衣松了口气,这样的情形对他们才有利,这些生灵哪怕身受重伤,凝聚起来亦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也正是因为他们皆有伤在身,若有谁试图拿他们去戾霄那里换利益,想要解决起来也并不困难。
好在照眼前的情况来看,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拂衣的神识探入牢门下方阵基,几次微不可查的移动后,就见灵光柱嗡一声消失不见。
“长老!”周海清看到不远处周长老那张苍老虚弱的脸,眼眶微微发红,走上近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周家人团聚时,余下八十九名修士强撑伤体,打量着笑眯眯的拂衣,其中一名鬓发花白的老妪缓缓向她走来,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拂衣?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第414章 救出
老妪只是筑基后期,当看到衣着光鲜、修为大进的拂衣时,她的双眼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光芒。不是羡慕,也不是期待她能救助自己,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恨。
这恨意如丝丝雾气般从心底滋生,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骨骼都隐隐作痛,紧紧咬在一起的牙齿磨出令人耳酸的响声。
原本正与拂衣道谢的一众修士朝老妪看去,眼中皆有鄙夷,可见平日在这苦牢里,她也是不受待见的。
“山主,多年不见。”拂衣从她眉目间看到了年轻时的影子,从前风头无俩的青玉山主,能亲自拜见戾霄的“上等女奴”,如今风华不再,地位更是一落三千丈。
青玉山主原名秦宝珠,与万妖山脉大多数女奴一样,五六岁时就被外面的妖主搜罗起来送入万妖山脉,由于幼时常被人取消名字土里土气,后来修为渐高就不许人再唤她名字,而是以代表青玉山的青玉自称。
她是四灵根,习得《玉女真经》后进步迅速,加上懂得如何讨好境界更高的修士,很快就从小女奴晋升为山主。
她机灵懂事,很快在戾霄面前刷上了存在感,正因为如此,她对青玉山的一切事务都有决定权,是山主中最有底气的一个。
而如今,高高在上的山主沦为阶下囚,曾经引以为傲的面容被岁月碾磨出道道深痕,顶着乱糟糟的一头干枯白发,让本就不再貌美的脸显得更加刻薄阴狠。
“呵呵,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年轻貌美,不是走了么?又回来作甚?”
拂衣没有理会她酸溜溜且不客气的问话,转而看向明显带有感激的另外八十八人,拱了拱手道:“我这人不爱绕圈子,有些话就先说在前头了。诸位发下心魔誓不会反过来算计我,我就全力带诸位一起离开。”
被关押的修士中有妖修亦有人修,大多为金丹期,只有三人是筑基修士,听到她的话,除了青玉山主之外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发下心魔誓,保证不会反过来上报戾霄谋求利益。
他们眼中的恨意无法作伪,拂衣原本防备着有人反算计,现在看来除了青玉之外,没有谁会蠢到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山主,你若不愿,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拂衣与她并无太大仇怨,再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寿元也快要耗尽,更是懒得多此一举对她动手。她不愿发下心魔誓,那就留在此处等死便是了。
“站住!”青玉山主嘶哑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愤,明明是戾霄将她关在此处,她此刻却偏偏恨极了拂衣,恨到想要冲上去将她那张永远不会再变化的脸撕碎。
一阵金丹期威压扑面而来,青玉山主瞬间清醒,眼前的人不再是听她驱使的女奴拂衣,而是进阶金丹的拂前辈了。她垂下眼帘遮掩住真实情绪,沙哑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牢狱中十分刺耳。
“我秦宝珠在此发下心魔誓,若在离开万妖山脉后对拂衣恩将仇报,将受尽折磨、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甘,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但心魔誓的玄妙之处就在于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只要签订了“契约”,天道束缚就会主动生效。
拂衣对带不带走她无甚所谓,也将她心中那点儿小九九看得十分清楚,无非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哪怕违背心魔誓都要拖人下水罢了。
可惜的是,她一腔算计压根不会被拂衣以及在场任何人放在眼中,稍有不对劲的表现,顺手就能杀掉。
秦宝珠常年待在万妖山脉不出,看的只是女奴们之间的小算计,管的都是服从性极强的修士,外面的生死之争,她从未经历过,也不会明白自己那点小伎俩放在外面压根不够看。
“跟紧些,不要踏错,否则谁都救不了你们。”拂衣叮嘱了一句,转身走在前方带路,好在此处并无迷阵与幻阵,她每踏出一步都能被后面的修士看得清清楚楚。
一行人安静且迅速地离开地牢,走入前往地面上方的通道时,重获自由的真实感才扑面而来。
这时候,一名金丹圆满妖修主动穿过众人,来到拂衣身侧提议道:“拂道友,万妖山脉有一处灵石矿脉,若有足够时间,我们可以去开采出来,当然,不管开采出多少,拂道友都该得七成,余下三成我们均分。”
拂衣知道他说的矿脉位于何处,原本她也想过要不要顺便开采一番,但碍于时间与人手不够,还是放弃了这条下品灵石矿脉。现在正好有这么多人愿意开采,她不过是白得灵石,何乐而不为?
“好,那就请道友带领诸位前往,最多三天,到地图上红点处汇合,若三天后没见到诸位,我也不便等待。”
拂衣拿出空白玉简,将荒山所在的位置留给他们,但并未把离开山脉的暗道标明。哪怕这些修士发下心魔誓,她也不愿全心信任一群心性各异、来历不明的生灵。
金丹圆满妖修较为冷静,应当曾是某处山脉的妖主,说话极有号召力,行事亦有条有理,很快就将众修士带去另一条小路,只余下周家长老与不愿离开的秦宝珠留在原地。
“拂道友,我们先走一步。”周海清扶着奄奄一息的周长老,与拂衣、周平告辞后匆匆顺着原路返回。
距离进入万妖山脉已有整整两天,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拂衣冲周平点点头,自己朝秦宝珠一招手道:“跟我走。”
周平带着拂衣给的组合阵法详解玉简及山中地图,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身形气息,朝戾霄洞府所在的山峰疾行而去。看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秦宝珠忍不住沉声问道:“你当真要暗算主上?”
“主上?”拂衣一边用神识拽住她往前走,一边笑眯眯地回头道,“你愿意给只没毛鸟为奴,我可不愿意。走不走,不走我就把你杀了啊。”
秦宝珠浑浊双眼瞪得溜圆,干瘪的嘴唇蠕动了片刻,却又不敢再继续反驳,只能被无法挣脱的神识拴住一路往前走。
她心中琢磨着要如何给主上报信,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拖着左拐右拐,进入了一片从未进入过的区域,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来到了山脉禁地。
第415章 取宝寻人
黑色矮山形成的天然阵法,能够将炼气筑基修士轻易阻拦在外,万妖山脉的金丹期不多,加上一切都在戾霄掌控之下,是以秘库外的阵法并不算严密。
拂衣前世常来帮戾霄取东西打赏给各峰属下,路线早就刻在记忆深处想忘都忘不掉,而进入秘库内部的关键在于空间之力,有融合了两块万象碎片的储物戒、再加上玄鸟翼羽炼制的乾坤,阵法根本拦她不住。
看到拂衣的本命剑以及显形的储物戒,秦宝珠眼中嫉恨快要掩藏不住。“真是幸运,离开万妖山脉还能过得风生水起,谁能想到曾经只有一张脸蛋的废物能有今日。”
面对低于自己太多太多的人,说出这等酸不拉几又显愚蠢的话,拂衣不仅不气恼,反倒觉得十分好笑。若换作是同境界修士,她毕要反唇相讥说得对方哑口无言,但秦宝珠......如今还真是不配她浪费口舌。
讥讽一个落魄至此的人有何意义?拂衣甚至连动手杀她的心思都没有。秦宝珠就如一根腐烂的木头,大半截都融入了污泥中,很快就要消失在世界上,还忍不住去嫉恨不远处破土而出的嫩芽。
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将死的这段时间该如何好好过。拂衣知道万妖山脉的人脑子多少都有些毛病,说来也不能完全怪她们,罪魁祸首是将她们带来此处的妖主,以及指使属下给她们洗脑的戾霄。
一想到戾霄,拂衣解阵的速度更加迅速,拖住秦宝珠一路向着地底潜行。整整半日过去,终于穿透泥土与看似永无尽头的岩石层,从上方直接来到了秘库入口。
“这是主上的秘库!”秦宝珠被拖入巨大的地底广场,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你好大的胆子,主上肯定不会放过你!”
拂衣撇撇嘴,神识一松将她丢开,懒洋洋地道:“老实待着,再叽叽歪歪就杀了你。”
上一次发出死亡威胁后,秦宝珠还有一丝担忧,但见拂衣一路“客客气气”,她心中畏惧就已烟消云散。
“不知好歹的东西,主上传你功法教你修炼,你不回报也就罢了,竟还带着人来毁他根基?我从前待你好过所有人,你如今又是如何待我的?”
拂衣转过身,停下了往储物戒塞东西的动作,一脸认真地道:“我救了你,任你无礼相待不曾杀你,你觉得这还不够?”
“不够!”许是拂衣不急不恼的态度让秦宝珠生出了误会,她忽然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恶狠狠地道,“我有的是法子通禀主上,至于心魔誓,呵,大不了你我一起去死。要是不想鱼死网破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拂衣闻言仍是不恼,神识一动抹去了她储物香囊上的气息印记,探入其中将山主令牌取出,咔嚓一声凭空捏碎。
秦宝珠气恨交加,嘴唇不住颤抖,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小女奴能够活得比她好、站得比她高。“你......你以为我就这一个法子么?我的条件很简单,把这里的......呃......”
秦宝珠话还未尽,忽然捂住脖颈与心脉呜呜咽咽哀嚎起来,她感觉到按住的地方有热血喷涌而出,像是被戳了两个大洞。她颤抖着试图将手举起来,伸出到一半时就觉得浑身无力,砰地一声砸倒在地上。
她浑身冰冷,似有寒气从骨子里生出,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到这时候,她才深切体会到死亡临近的恐惧,更明白了一个道理,金丹修士想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可惜现在明白过来也已经晚了。秦宝珠发现自己说不出半个字,脖颈处汩汩冒着血,心脉断裂带来的剧痛让她悔不当初,后知后觉地想到,若是一开始就放下嫉恨服个软该多好。
在秦宝珠沉默着、悔恨着死去时,拂衣已经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神识不断牵动一只只箱子,将存放在此的一切资源尽数收入囊中。
看似极大的广场,实则只存放着一阶到三阶资源,有灵植、材料、法器法宝,都是用处不大但能卖掉换灵石的杂物。拂衣顾不得仔细清算,大致估量了一番,拢共加起来应能卖到八十万中品灵石。
戾霄习惯将珍贵之物随身携带,秘库中连灵石都不曾留下一颗,这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只是大量财富中的一小部分。
但他本性骄傲至极,无法接受任何生灵违背他的意愿,更无法接受自己老巢中的秘库被人洗劫一空。
一想到戾霄发现此事后,鸟脸上将会露出的神情,拂衣就愉快得心境澄明,恨不得当场闭关再进一阶。好在理智及时回笼,清理了一番残余气息后,迈着欢快的脚步迅速离开了秘库。
刚走出地面,一道传讯符便闪烁着来到身前,打开一看,正是周平传来告知他已经完成任务,正在来时的暗道入口等待。
“嘿,还挺顺利!”拂衣心中欣喜,掐指一算才过了四天,还有时间等她去做另一件事。“能轻易策反的五人都住在飞云峰附近,不大确定的几人......还是算了吧,冒这风险不划算。”
拂衣打定主意要带走一部分人手,她记忆中有五名金丹期使者早就心生不满,只是碍于禁制无法脱离泥沼。她有破禁丹的丹方在手,不怕这五人不跟她走。至于他们离开后去哪里、做什么,拂衣压根不在乎。
“五个使者手下还有忠心耿耿的属下、女奴,他们一招手,带走近千人不成问题。”
万妖山脉大部分修士浑浑噩噩,却也有一小部分“生有反骨”,他们不离开万妖山脉,一是因为害怕被使者抓回去,二是因为就算想走也找不到路离开。
只要管理他们的使者主动开口号召,并将路给他们挑明,这一小搓“反骨”修士都会毫不犹豫地离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戾霄定是想不到他一时小小自负,会给整个万妖山脉带来如此重创。丢了资源丢了人还丢了颜面,哼,看他以后还有脸在缚龙域称王称霸。”
避开一队嘻嘻哈哈笑闹的筑基女奴,拂衣很快来到距离飞云峰不远的使者峰群,轻车熟路进入第一座山峰,化尘来到洞府前方,故意惊动了阵法屏障。
第416章 抓住机会
从一名来自偏僻山村的幼童,一步步成长为万妖山脉金丹初期使者,耗费了何在野整整一百二十年。自打测出三灵根的那天起,何在野就知道自己不会甘心于平凡。
他不愿做相间耕田放牛的少年郎,娶妻生子平淡一生,也不甘于被束缚,成为妖主们随意驱使、贩卖、交换的活物件。
当九头蛇妖主将五岁的他带入山中,丢给他一部名为《九阴法诀》的功法让他修炼时,何在野心中既无感激亦无埋怨。幼小的他只能勉强明白,这是他唯一机会,必须要紧紧抓住不能放手。
他是那一批幼童中最努力最坚定的一个,也是灵根普通却进阶最快的一个。于是九头蛇妖主将刚刚筑基的他培养起来,在筑基后期时当作礼物赠送给了戾霄。
从筑基期侍者到金丹初期使者,这一步耗费了他不少时间与心力,听令于戾霄与听令于九头蛇,对他来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为奴为仆,使者不过是叫得好听,地位仅仅在毫无实力可言的女奴之上而已。
何在野从不表达出自己的野心,连他自己都很少注意到自己对自由的向往,只是偶尔领到令人烦闷的任务时,他才会生出反叛之心,想着若是能逃离多好。
可惜,他身上的禁制不允许他做出背叛之举,还有他归属下的一众侍者,若他跑了,这些人都要跟着送命。
没有任务的时候,何在野喜欢独自在洞府修炼,领悟一些他很难理解的道理。那是他偶尔去外域采购或完成任务时,在短暂的旅途中道听途说或观察到的东西。
外域与万妖山脉截然不同,去的次数越多,他就越是向往。
沉浸在自由的幻想中,何在野平静的心又一次起了波澜,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电刺向阵法屏障之外,本命法宝千刺刃蓄势待发。
“谁!”
山风拂过,陌生金丹修士的气息钻入屏障,神识带着明显的故意,正是冲着他而来。
“何道友,我并无恶意,只想与你谈谈解除禁制离开万妖山脉之事。”
何在野警惕起身观察着阵外,只闻人声不见人影,灵气波动都察觉不到,可见隐匿术精妙无比。他完全不相信对方所言,只冷冷答道:“若不想死就快滚!”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拂衣见他戒备心极强,自然不会急于现身,化尘隐在峰中飘荡着,声音像是来自四面八方。
“第一,我不是戾霄派来试探你的;第二,我手上确实没有解除禁制的成品,而是一枚丹方玉简,若想解禁,需得你自己前往外域寻人炼丹;第三,戾霄暂且不会归来,若你动作够快,完全可以顺利离开缚龙域。”
拂衣的声音并不带有引诱之意,只是平平静静地道出几个事实,而这事实恰好能够引起何在野心动。
他的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叫嚣,一个让他千万不可轻信,以免掉入他人的死亡陷阱,另一个却告诉他抓住机会,这可能是离开缚龙域的唯一一次机会。
在沉默中,拂衣有些不大确定了。前世的她与何在野还算聊得来,在偶尔外露的只言片语中,大家都表露过想要逃离的意思,但她是当真做到了,而何在野到死都不曾离开过。
拂衣心下暗叹,毕竟是陌生修士,突兀地跑来煽动,何在野就算心动也不一定敢答应。她正打算随风离去,却听得阵法灵光一声嗡鸣,身着黑紫色使者服饰的何在野收起了本命法宝,祭出飞行法宝一跃而上。
“现身,说出你的条件。”
何在野在沉默的时候想起了幼年时期,他每次都擅长抓住机会朝最安全、最期待的路上走,这一回也不会例外。哪怕此次的风险大过了每一次的机会,他也绝对不会后悔,因为机会之后,便是自由。
看到他仍然带有防备的脸上露出坚定神情,拂衣心中大喜,同时也缓缓松了口气。她收敛起化尘术显露出身形,就见何在野眉头微微一皱,紧接着又瞪大了眼。“你是......拂衣?”
“嘿嘿,通缉令都下到你这里来了?”拂衣挠了挠后脑,早知道会被认出来她就不费劲藏起来了,直接显露身份,说不定劝说起来更有说服力。
“你让主上......让他很生气。”
拂衣在碧霄域秘境挑动修士找戾霄寻仇一事,万妖山脉的金丹使者都知道,且都领到了通缉令、参与了追杀行动。只不过如风很快就找到线索,向戾霄保证会解决这个小麻烦,其余属下就被尽数召了回来。
“他还让我很生气呢!”拂衣撇撇嘴,扁毛鸟气量狭小又心狠爪辣,只准他害别人不许别人反算计他,这次就好好教他如何做个鸟人。“走了走了,时间紧迫,你还有属下要一起带走吧?”
何在野仔细想了想,点点头道:“确实有一些信得过的人需要带走,你与我一道?”
“不,我还要去找几名使者。”拂衣为了避免引起他怀疑,笑得一脸奸诈,“嘿嘿,来之前调查了许久,除你之外,还有四个人都想离开,我得去煽动煽动。”
何在野垂眼细想了一番才问道:“是李、宋、周、王四人?”
“不错!”拂衣见他也辨得出来,心中又多了一重把握。“你去寻你属下,破晓之前定要抵达东南荒山。对了,若是看到地牢关押的人千万不要动手,大家都是一伙的。”
何在野惊道:“你什么时候把地牢闯了?”
“在你修炼的时候。”拂衣说完化尘消失在他眼前,几乎没有惊起一丝灵气波动,山风徐徐吹过,洞府前方好似从来没有人经过。
何在野心中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期待,莫大的希冀让他心跳加速,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取出六枚传讯符发了出去。
这是他最信得过的六名筑基期侍者,三男三女,跟在他手下已有二十年之久,但何在野心中仍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否则......”他眼中厉芒一闪,杀机一闪即逝,很快恢复了平常模样。
这是他的求生之路,谁敢试图断掉,他就要让那人付出沉重代价。
第417章 拦路之人
何在野口中的李宋周王四人,也是拂衣前世了解至深的“同僚”,在关系还算不错的几年里,没少一起喝茶饮酒打发山中无聊岁月。
李仪、宋小青、周二、王燚,这四人如今皆是金丹后期,在万妖山脉所有使者中,他们的实力与表现都不算特别出众。
当日后使者越来越多,这五人的实力就更加不显,后来分派到头上的任务逐渐杂乱琐碎,最终纷纷陨落在不同时期的不同任务过程中。
前世的他们都想逃离,但到死都没能逃走,这一世因拂衣的改变,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李宋周王四人的逃离之心比何在野更加强烈,因为他们都已是金丹后期,若无法在进阶元婴前离开,就注定只有两条路走。
第一,任由戾霄在血脉中设下空间桎梏,再进阶元婴之境继续为他做事;第二,在金丹圆满时被杀掉。
眼下有戾霄仇人送上离开的机会,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四人属下更多、管理的女奴也更多,在拂衣离开后纷纷祭出传讯符联络可信之人,不多时就将数十名属下与数百名女奴集结到一起。
夜渐渐深了,沉睡中的低阶女奴们不知山中暗潮汹涌,隐秘的小路上、黑暗的半空中,近千名心怀期待的修士由五名金丹使者带领着,朝荒山方向沉默而迅速地行进。
“到了。”
宋小青是五名使者中境界最高、资历最老的一位,中年模样的他为了更显成熟稳重,故意蓄着一把黑色长须,看上去反倒有些古怪。
当他看到地牢中或经他之手、或经他搜寻信息才被掳来的八十七名修士,心中莫名一颤,紧咬着牙关,不知这尴尬局面会不会演变成一场恶战。
另外四名使者及身后一众侍者、女奴亦有些心慌,他们在金丹期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要是矛盾激化,死得最快的就是他们。
然而通往自由的路就在前方,他们谁都不愿意离开。
“愣着作甚?赶紧走啊!”拂衣忽然闪身出现在黑暗中,她刚刚飘去通道中与周平汇合,让他先行离开顺着通道离去,待他们出来后即可跟在后方隐在暗中观察警戒。
地牢众人挖空了灵石矿脉,得了千万下品灵石,拂衣分到手七百万下品灵石,心中自是欣喜非常。只要离开缚龙域,这七百万下品灵石即可兑换成五万中品灵石,再卖掉秘库杂物,此行总共收获八十五万中品灵石。
大赚一笔外加给戾霄添了好大一个堵,拂衣都有些不在乎他受没受重伤、会不会陷入洞府组合杀阵中。
一行人脚步匆匆却丝毫不乱地跟在拂衣身后,没有任何人发出一丝声响,就连万妖山脉众人以为的纷争都不曾发生。地牢中出来的生灵们像是压根没看到这些曾经的敌人,眼神都不曾扫去,更谈不上流露出仇恨。
拂衣并不关心他们离开后会不会打打杀杀,她只保证将人带出万妖山脉,并劝他们尽快离开缚龙域,其他的事都与她无关,以后是死是活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一路穿行至隐秘通道,万妖山脉的众修士都有一瞬间的惊讶。
通过小心翼翼的传音,他们皆已知晓拂衣曾是青玉山女奴,但谁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里逃出去,看到这条从未被发现的通道,一众炼气筑基修士都心生感慨。要是他们能早早发现,也不至于在这山中蹉跎着许多年。
“时间不多,诸位道友、小友各自带几个炼气小辈,竭尽全力以最快速度飞出通道。”拂衣说话间已拉拽着十余名炼气修士上了飞剑,众人纷纷祭出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宝、法器,与炼气小辈挤作一堆朝外飞去。
数十年前,拂衣离开通道花了四个多时辰,而此次只耗费了不到半个时辰,这还是为了让筑基修士跟上刻意减缓后的速度。
驶出通道的一瞬间,所有修士心中都升腾起一股热流,明明心神俱疲,双眼之中却都迸发出惊人亮光。
忽然,一道身影从黑暗中凭空闪现,静静悬浮在半空之中俯视下方众人,吓得所有修士肝胆俱裂,差点就要跪地不起。
万妖山脉众修士脑中齐齐浮现出四个大字:这下完了;从地牢逃出来的亡命之徒们心生狠意,只一瞬间便纷纷祭出本命法宝与法器,打算来个鱼死网破;隐匿在不远处的周平心中亦是一惊,差点就要暴露自己冲出去帮忙。
唯有拂衣一人神情不变,身上散发出一道惊人的威压,阻止了众修士即将出手的招式。
“路道友,这是何意?”
半空中的人影徐徐下沉,众人终于看到,这哪里是突然杀回来的戾霄,分明就是踩着飞行法宝的金丹圆满修士。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听到拂衣认出对方,语气勉强算得上客气,就知此人绝不是为阻拦他们而来。
路凌风带着一副复杂神情飞至众修士前方,不愿承认自己其实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一路从凌霄域跟随拂衣,中途跟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在各大传送广场打听才得知她来了缚龙域。
他跟着传送至此,却无法再寻得拂衣的踪迹,连蒙带猜分析了一阵,估摸着以她的性子应该会去万妖山脉折腾一番,这才带着不确定的心跟了过来。
没想到刚刚抵达此处,就见拂衣带着几名炼气修士冲出了山道,他正想趁机与之一战,结果就见身后陆陆续续出现了好些修士,其中竟还有金丹化形妖修。
突兀现身的他无法再藏回去,然而再动手也是不大现实,他虽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但这一群生灵神情狠厉,一看就是亡命之徒,再加上拂衣这个大杀器,说不定真能把他小命留在此处。
好在拂衣不是个冲动弑杀之人,路凌风听到她主动开口,心中松了口气,盯住众修士猜疑加戒备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就是找你练剑,看来你现在没空,那我就先走了,有缘再会。”
拂衣:“......”这么烂的借口,在场灵智最低的妖兽都不会相信,路凌风还真是凌霄剑宗的好弟子,简直是剑痴中的极品。“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不如与我等一道,互相有个照应。”
有路凌风这种实力超群的战力加入,沿途若有不长眼的妖主拦路,岂不是多了一份战力。何况他的跟踪实在古怪,拂衣很想知道,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第418章 第二神念
翠玉山脉的宁静在鑫云现身的瞬间被打破,三天后,主峰与大部分山峰都成废墟,山石崩裂,灵植化作尘埃。第四天夜里,鑫云剥离出来的神念终于坚持不住,消散在灵气紊乱形成的飓风以及空间裂缝中。
戾霄凌空降下,一身玄衣在黑暗中闪烁着不详的暗芒,如深渊般幽暗的双眸中隐有怒气,如发泄般一挥右手衣袖,空间波动顿时传荡至数百里开外。
翠玉山脉彻底毁灭了。戾霄面无表情,看着这片曾经属于自己的净地化为废土,心中怒意再次升腾。他缓缓移动视线,垂眼看向地底深处,哪怕隔着厚厚的岩石与泥土,仍是一眼看穿了执明隐匿起来的身形。
“本欲留你一命,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
与鑫云神念斗法对戾霄来说是小菜一碟,消耗四成灵力,既不曾受伤也不觉疲惫。若面对的是鑫云本尊,他倒是要警惕几分,好在缚龙域的局限性能够很好的避免这一点。
戾霄冷漠的脸被黑暗显得更加阴厉,本欲速战速决,好回万妖山脉看看这两只大动干戈引他前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山脉中并无值得重视的东西,所有对他有利之物,全都被存放在储物空间中,是以他倒也不着急。
“你们体内的血脉桎梏是何人所解?”戾霄缓缓降至低空,仍是以俯视的姿态看向地底深处。他很好奇,这世间谁还会有这般本事,能够解除玄鸟一族穷尽毕生力量设下的桎梏。
执明没有离开地底,虽说知道躲在此处与站在地面没有太大区别,但为了下一步动作不被轻易察觉,他仍维持着原状隔空回应。“你在这穷乡僻壤待得太久,怕是忘了三千域之大,无奇不有。”
戾霄从不会因三两句讥讽之语动怒,只是见他不肯正面回答,好奇心更加强烈了几分。
“是八大宗之一?”
“唔......”执明见他注意力终于有所分散,心中一喜,支支吾吾地应道,“我说了有什么好处?你能饶我一命?”
“不能。”戾霄不欲和个将死的猎物撒谎绕圈子,反正他也只是一时好奇,就算不说,以后迟早也会被他查出来。
见他眼中杀意再次涌现,执明立刻抓紧机会喊道:“是另一名妖祖后裔,你若想找到他,我可以带你的属下去寻。”
戾霄神识一顿,果然收住了攻势。他知道自己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必将踏着所有十祖后裔的尸骨走下去,但十祖后裔同样具有传承记忆,一旦恢复些许,就会谨慎地选择低调隐匿。
他无法离开缚龙域,掌控的元婴修士十分有限,要是全部分派到寻找十祖后裔一事上,别的计划都要滞后。特别是当现在鑫云背叛了他,人手就更加短缺。
若执明为保住小命吐露出另一名后裔的行踪,他就能借由执明之手,一举解决掉两名后裔。当然,这一点执明不需要知晓。“你且说来,若是信息有用,本座可饶你不死。”
执明此前从不爱掩饰自己的阴狠戾气,但此刻,他莫名想起了擅长伪装的拂衣与培坤,这俩货似乎永远都能轻易降低旁人的防备心,装傻充愣有一整套,连他都差点被哄了去。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培坤与拂衣的装傻精髓,露出一副憨厚却又战战兢兢的笑容道:“他在一处很难进入的山脉中,与另外几名妖祖后裔都有往来,他们掌握了解除血脉桎梏的秘法......”
执明模糊了关键信息,却又将那神秘之地与秘法说得十分玄妙,他带着引诱道出所有妖祖后裔都会聚集在那片山脉,果然就见戾霄收敛了杀意,有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山脉在何处?”
“就在......就在......”
见戾霄终于不再准备着出手攻击,执明神识一动取出白玉圆柱,几乎在拖拽出来的瞬间将其捏碎,一股强势霸道的剑势冲天而起,震得他胸腔闷痛,一时稳不住身形陷入更深的地底。
剑势刺破苍穹,地动山摇,黑夜顿时如白昼,红白二色剑光好似日月齐出,整片山中只闻剑鸣不见剑身,每一丝灵气中却都蕴含着剑势杀机。
摇光在现身的一瞬间就已化作虚影直冲戾霄,她的神念比鑫云强大太多,威压如山岳加身,沉重得令人窒息。
戾霄在执明祭出圆柱的瞬间就知事情不妙,察觉到一丝剑势气息时,立刻选择放弃击杀执明,闪身钻入了空间裂缝。
然而就在他以为即将安全的时候,剑势犹如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洪水,冲破了他自以为坚固的空间“堤坝”。
剑势中蕴含着摇光对剑道的所有领悟,是她的思维与心得化成的攻击,哪怕无形无质,却能让人真实地感知到“势”的存在。
戾霄冷硬的脸上毫无畏惧与惊疑,仍是一副不焦不恼的平淡神情,只是心中闪过一丝烦闷,若不是羽毛被拔,此刻化作原形必能将这缕神念击散。
他一路隐在空间中向远空穿行,身后看不清模样的神念如同影子,驱之不散。
地底深处,执明捂着闷痛胸腔咳出血块,本就阴狠的神情更加扭曲,就连祭出丹药服下的动作都带着狠劲。
两名元婴斗法带来的余威让他越来越难承受,但他仍是不肯离去,祭出原本用来做飞行法宝的壳将自己护住,多多少少减轻了一丝压力。
“以戾霄的阴险程度,肯定不会和摇光神念硬碰硬,若换作是我......”执明一边炼化丹药疗伤一边在心中思索道,“定要借助空间之力将摇光传至另一空间,她无法自主穿行,一旦引入裂缝之中,就会立刻消失在缚龙域。”
以摇光的实力不至于看不出这种伎俩,但神念实力有限,哪怕知道前方有暗算,也不一定每次都能躲开。
“时间不多了。”执明眼神一厉,他的决定不会改变,哪怕今日所见的戾霄实力已远超他想象,他仍不肯错失这次良机。
他与戾霄迟早有你死我活的一天,如今他已是金丹圆满,若耽误到元婴期就只能被动地等在外域,而戾霄又会有足够的时间提升实力。
被剑势余威冲击的执明像是察觉不到身上的痛,反而牵起嘴角愉快地笑了。“接连两战,戾霄必然不敌,一旦受到剑势重创,就是击杀的最好时机。”
第419章 宝瓶村
第七天黄昏,拂衣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越了山脉与城池,沿途杀了五名试图拦路的妖主,最后连行踪都懒得再掩饰,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苦寒之地。
守阵妖狼看到这情形本欲上报家族,再让家族决定是否要通知戾霄,但他余光瞥到三名脸熟的金丹妖修,发现这三只都曾与冰原狼一族有过密切来往。
三名妖修主动上前寒暄了几句,传音道出自己与另外几名妖主被困万妖山脉的缘由,惊得守阵妖狼都想弃阵逃离缚龙域。
“灵智高实力强的妖兽一旦进入金丹圆满,就会被戾霄妖主召去万妖山脉做出选择,要么被困山中做苦役,要么自愿被下禁制为他做事,否则不得进阶元婴。”
冰原狼一族也算是灵智高实力强的一支族群,家中金丹后期不少,很快就将面临这场选择。守阵妖狼还想到数十年前,戾霄刚刚进阶元婴、举办万妖宴后不久,族中二十余名金丹圆满长辈尽数消失,谁都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后来各大族群都有金丹圆满陆陆续续消失,只是消失的妖修是少数,各族都只认为他们死在了游历中,从来不曾怀疑是戾霄在搞鬼。
“他对人族与妖兽并无区别,我等都是他爪下傀儡,不同族却是同命,何必互相为难。”
妖狼心中已有怨怪之意,闻言不再阻拦,摆摆手收了一大笔灵石,接连启动了十次传送阵法才将这批人尽数送走。看到仍然留在原地不动的拂衣,他板着脸不大高兴地道:“你怎么还不走?一会儿我后悔了。”
拂衣丝毫不恼,笑眯眯地道:“我劝道友还是早早回去通禀,举族逃离缚龙域,否则等戾霄回过神来,定要拿你们一族撒气。”
妖狼闻言心中一紧,他光顾着想给戾霄添堵、顺便帮一下曾经有过来往的妖修道友,却把后续报复给忘在了脑后。“可是......可是这阵法......”这等要紧之事,他不信任人族研制的传讯符,他要亲自去见长老才行。
“死到临头了你还管传送阵?赶紧走吧,我帮你守着!”拂衣拍了拍胸脯,一副义气至极的模样,将妖狼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就有劳道友了!”妖狼想到事关一族生死存亡,还是赶紧化作原形,如闪电般迅速,眨眼就消失在传送广场。
缚龙域的传送阵本就不热闹,闹哄哄了一阵,这会儿又只余下了拂衣一人。
周平在快要抵达苦寒之地前,与她传音后悄无声息地离开队伍后方,独自去了家族秘库取宝。她不便跟着前往,于是二人商定在传送广场附近会面。
“鑫云的神念应该消失了吧,摇光真人的不知还能维持多久。”拂衣极目远眺东方,霞光漫天,瑰丽绚烂,看不到尽头处的翠玉山脉,也无法窥测到斗法进行到了哪一步。
“摇光真人一出面,执明就该往苦寒之地走才对,怎么到现在都没个消息?”拂衣皱起眉头,心中有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该不会是死了吧?”
拂衣知道执明对戾霄恨意不浅,作为同样被控制过的“属下”,她很能理解这种宁愿同归于尽都不愿让对方好过的恨意。
她忽然想到执明在奇珍阁时暗戳戳买了一件东西,还一副不肯让她知晓的模样,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几分。“该不是真要跟戾霄同归于尽吧?”
拂衣正考虑要不要冒险传讯询问执明,不远处忽然出现了周平的身形与气息。
他御器而来,神情焦急,还未来到近前就已传音道:“不好了,东边天崩地裂,电闪雷鸣,海啸洪水环绕高空,简直不合常理!翠玉山脉附近死伤无数,凡人村落全都被高空坠下的水流淹没了!”
拂衣心中一惊,摇光是剑修,戾霄只专精于空间攻击,那么造成电闪雷鸣与滔天洪水的必是执明无疑。
玄武对水的操纵可达极致,周平所说的海啸洪水在空中肆虐,很有可能是他借助戾霄击出的空间裂缝,引来了别处空间的洋流。
“这样下去,整个缚龙域都会被毁掉。”拂衣迅速冷静下来,取出传讯符宝刻下劝阻之言传了出去,一开始是怕执明被讯息分析坏了事,这下她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周道友我要去一趟宝瓶村,我家人还在那里。”
周平闻言点点头,取出家族秘库中最后的十九箱中品灵石,尽数递给了拂衣。
“这是答应道友的灵石报酬,水木之灵已被我大伯带走,以后我们会小心保存,绝不炼化。我去东边村落搜寻凡人尽量带至此处,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周平说完祭出一只小型灵舟飘然远去,拂衣也赶紧驾着沉雾,以最快的速度朝宝瓶村方向飞去。
她原本打算在戾霄受伤回到万妖山脉、周平执明离开缚龙域之后,再独自一人前往宝瓶村见一见父母,陪伴几日再离开。
没想到执明心中恨意如此强烈,造成这等劫难,对凡人和低阶生灵来说跟大浩劫也没区别。
“不回传讯符,看来是铁了心要杀死戾霄了。”拂衣叹了口气,又接连劝阻了好几次,仍是没有得到回应。
沉雾的速度奇快无比,然而当拂衣抵达宝瓶村的时候,山中已经有泥石混着水流侵入村落。她赶紧在储物戒中翻找戾霄秘库中的杂物,终于找出一艘能顾容纳百人的三阶上品小型灵舟。
她站在舟头,一边朝家中行进,一边铆足了灵力向下方喊道:“洪水将至,速到村口集合!”
修士的话一向令凡人生畏,无需她多解释,所有村民就已老老实实跑出屋门,向村口蜂拥而去。拂衣来到家中小院附近,见父母也正沿着小坡往下跑,神识一动就将二人牵上灵舟。
“闺女!”拂诚安惊呼出声,眼中既有对洪水的恐惧,也有看到女儿的欣喜。“我就说听着像你!”
苏蕙心站稳后小跑了几步,明明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精神却堪比村中壮年。“小衣,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原本想问女儿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看到她全须全尾,气势比从前还骇人,就知道女儿定是变得强大了。加上山上与空中涌现出来的洪水实在可怕,她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此事上。
拂衣简短解释了几句,驾着灵舟来到村口,宝瓶村中的水已经能够淹没膝盖,下方托着孩子扶着老人的村民们看到她的到来忍不住欢呼出声。
第420章 天降洪水
宝瓶村村民不多,加上怀中抱着孩童也不过百余人,拂衣让大家挤在舟上将就一阵,自己站在舟头以最快的速度朝苦寒之地行去。
眼下,位于极北的苦寒之地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镇守北方的冰原狼一族知晓了金丹圆满妖修失踪的真相,再不会对戾霄死心塌地,他们必会趁机举族离开缚龙域,哪怕在传送阵旁看到大量凡人,他们也不会浪费时间搭理。
再加上极北地势高,洪水会在最后抵达北方,这段时间拂衣可以将救下的村民们装入储物空间带出去。
就在拂衣与周平竭尽全力救人的时候,剑势与空间裂缝快要将缚龙域东部彻底毁灭。
摇光虚影笼罩着一层光晕,举手投足尽显优雅美好,然而剑势铺开每一寸空间之中,处处皆是杀机,不给穿梭在空间的戾霄留下片刻喘息之机。
戾霄原本以为这神念总会被他引入某条裂缝,而后无需他动手,就会慢慢消失在毫无生机的空间夹层中。谁知不仅没能达成所愿,自己划出的道道裂缝还被执明加以利用,来自无数个空间中的水流凝聚成势,令他防不胜防。
本想着执明不过是金丹圆满,就算把本命秘术发挥到极致也不过尔尔,却没想到闪念之际,道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在洪水与海啸中,将漫天水流染上了一层令生灵恐惧的紫色。
四阶超品雷符宝,戾霄一向平静的心中都腾起阵阵怒火,这怒中还夹杂着一丝羞恼,作为掌控空间之力的妖祖,本该不惧世间一切力量,可偏偏是雷力......
世间生灵无一不惧怕雷力,哪怕是雷灵根修士遇上雷劫,也要小心翼翼地抵御一部分力量才敢炼化。
执明手中这枚四阶符宝又与雷劫之力极其相似,劈入漫天洪流的瞬间,整个空间、整片天地、就空间裂缝都在轰隆作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塌。
戾霄浑身战栗,越来越难抵御这滔天剑势与聚满雷力的洪流,一口口浊血喷出,胸腔似有重锤猛击,想要钻进空间裂缝躲避,却又发现每一条空间裂缝中都有汹涌喷薄而出的雷力水流。
戾霄咬牙切齿地虚望下方,他知道执明还躲在洪水下方的地底深处,不顾一切地想要取到他的命。碎片版的空间已被剑势与洪流连贯起来,他再如何分裂空间都无法改变即将被围住的命运。
一次次穿梭在空间中让他心神俱疲,灵力已消耗至七成,若再耗下去,不到半日就将面对陨落的命运。他当然不甘心死在一具神念虚影与金丹圆满手中,他的命唯有自己能掌控,天道都不可将他磨灭。
戾霄身形一记虚晃,玄色身影消失在洪流与剑势中,而后不到眨眼之际,一只看上去极其可笑的秃毛鸟展开巨大双翅,翅膀与肉身上还有些许刚刚长出来的羽毛根子。
哪怕隔着地底与逐渐变深的河流,执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秃毛鸟连最后的颜面都不顾了。”执明想到拂衣顺口提及过此事,当时只觉她无聊至极,现在看来,这小人修还颇有几分远见。“至少打斗时气势都低旁人几分。”
见秃毛鸟双翅一展划破洪流,执明收敛起笑意,眼中冷厉光芒一闪而过。他身形微微颤动,头顶玄武壳归于储物空间,化作原形的一瞬,为乱世间的水流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召唤。
三只蛇头从黑色龟壳从伸出,三双竖瞳中暗芒闪烁,四只布满白色斑点的腿配合蛇尾摆动,比任何一种水生妖兽都要迅速。
执明顶着远空传来的斗法余威及两道强势的元婴威压,如一座活着的岛屿从水底浮上水面,稳稳停驻在原地,以心神操纵着取之不竭用之不竭的水灵。
四阶符宝悬浮在他身后,如一枚定心符,为弱势的水灵增加了强大力量。
洪流穿天而过,曾经的山岳与平原尽数化作河流,继而在低凹处汇聚成海,明月初升时,大半个缚龙域已然形成愤怒的海洋,来不及逃脱的生灵们在水中沉沉浮浮,用尽所有力气做出无谓的挣扎。
极北,苦寒之地。
眼看着水流没过脚背,逐渐上升至脚踝,再一步步蔓过小腿与双膝,惊慌失措的各地村民早就麻木了。
缚龙域的妖修们终于在死亡阴影下打破了对戾霄的恐惧,不逃走就将随着缚龙域一起淹没,逃走不过是遭到追杀而已。
有一部分曾经死忠于戾霄的妖修,都打着先逃命观察局势的主意。
若戾霄活着归去召唤,他们再听令返回,若戾霄死了,他们正好自由自在。但更多生灵得知他对各大族群所做的恶,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反叛之心,甚至开始感谢这场天降洪水,让他们来到此处知晓了真相。
这些妖修的改变自然离不开拂衣的煽动。
自从冰原狼一族被煽动,拂衣就知道大部分妖修都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她从逃至此处的妖修中挑出性情温和的族群,如红羽鹤、三瞳白猿等先行告知真相,再拿正在迁徙中的冰原狼为例,让他们知晓戾霄的暴戾不是针对某一族,而是针对世间的每一种生灵。
一些不喜也不擅长实战的妖修很快下了决定——既然不能在缚龙域安安静静修炼,也不能真正得到戾霄的庇护,他们何必继续耗在此处,贪恋那一点小小的好处?
于是继冰原狼之后,红羽鹤、三瞳白猿以及金尾蟒等族群都纷纷决定离开。拂衣与周平将救出来的村民托付给最不喜杀戮的红羽鹤一族,让他们用储物空间带至灰星域,安顿在传送广场附近的凡俗山脉。
拂衣原本想要亲自安顿父母与宝瓶村民,但拂诚安与苏蕙心都不愿她在这时候离去。
“小衣,我和你爹都是随遇而安的人,活的这大半辈子,比人家一辈子都还长呢。我们没你想你那么脆弱,你安安心心去做你该做的事。”
苏蕙心皱纹密布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秀美,老而不浑浊的双眼永远都闪烁着黑亮光芒,双手温暖如初,轻轻扶在拂衣头上、脸上,仿佛每一根指头、每一道掌纹都充满了爱意。
“去吧闺女,”拂诚安走过来用厚重的手掌拍了拍拂衣的后背,他少与女儿亲近,动作有些僵硬,力度也掌控不好,若是换作凡人姑娘早就被拍得一个趔趄,“我和你娘就在外面等你,等你回家。”
第421章 返回
东部的天空像是漏了无数个大洞,就连摇光神念都有些摇摇欲散维持不住。
执明拼上性命,以秘术操纵了不知多少空间内的水灵,再融入四阶超品雷符宝,渐渐让空间裂缝扩大成为空洞。
电闪雷鸣持续不断,空间黑洞、洪流、以及下方淹没了山与城的海洋都在提醒着他们,若不停手,缚龙域就将彻底灭亡。
执明从不在乎旁人生死,他打定主意要动手的那一刻,就将自己与整个缚龙域的命运抛在了脑后,他只有一个信念:杀了戾霄。
摇光神念虚虚实实地晃动着、躲避着,这时候她已顾不得全力攻击戾霄,天地间的巨大变化产生了极其强大的自然力量,这让她本就持续了许久的神念难以招架。
“玄武小友,收手吧。”摇光寻得空隙,向执明传音道,“若复仇的代价是赔上性命、赔上一整个修仙域,那便说明时机不对。”
执明在愤怒的海洋中随波浮沉,庞大的身躯像是一座黑色岛屿,三双竖瞳中显露出阴狠决绝,完全不因摇光劝告而动摇。
他才不管什么时机不时机,这次不杀戾霄,哪里还有别的什么机会?
“玄武小友,我快要消散,戾霄却还有一线生机。”摇光知道从情理上无法规劝,于是只好分析眼前情况,希望他能看清现实。
“一旦剑势消失,压力骤减,玄鸟便会竭尽全力穿梭空间。若他决定先逃离,以你的速度不可能追得上他。若他决定先杀你,以你的实力也无法反抗。玄武小友,这一次你杀不了他。”
执明的三双眼中终于流露出犹疑不定的神情,他现在早就失去了对戾霄的感应,只疯狂地引出每一道裂缝与黑洞中的洪流,再借助雷力破坏这片空间,连这些攻击有没有近戾霄的身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戾霄也快要坚持不住了。剑势与雷力洪流结合阻止了他逃离,但只要缺少一环,他就能挣脱出困局。
执明脑中念头急转,试图想办法再耗一阵,或是再加强攻击......可惜每一种办法都太弱势,说到底,撑起这场激战的不是他,而是鑫云与摇光的神念。她们消失了,戾霄也就脱困了。
“玄武小友,有舍才有得。”摇光的神念开始溃散,在紊乱的空间与自然之力的不断冲击下,她能维持这整整五天已是竭尽了全力。
执明见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爆发出冲天剑势,击退了疯狂肆虐的空间裂缝,也将仍在伤重之下凭本能躲避的戾霄逼了出来。
戾霄此刻仍是一副秃毛鸟模样,却再不是双翅遮天,而是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看上去颇为可怜。看到他虚弱到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只能以惨兮兮的小秃鸟形象示人,执明心中生不出一丝笑意。
因为他知道,剑势消失之际,就是事败之时。戾霄就算再虚弱,逃离或杀他,亦是轻易即可做到的事。
摇光神念击出的最后剑势,不是为了继续重创戾霄,而是为他争取时间逃离。
执明三双竖瞳中同时闪过决绝,身形一记虚晃,无声无息且极其迅速地潜入水底消失不见。
即将消耗到极限的雷符宝无人操纵,咔擦一声碎裂成块跌入湍急水流中,剑势渐散,空间裂缝与黑洞中不再有洪流钻出,戾霄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他强撑着扇动双翅不让自己跌入水中,摇摇晃晃地穿入一道不远不近的空间裂缝中,完全没有要去搜寻执明的打算。
他一头扎进万妖山脉,八成山峰尽数被淹没,唯有飞云峰与几座较高的山峰在水面露出头来,像是几座尖形岛屿。
“晦气。”戾霄微弱的神识铺开,发现水底下方毫无生机,飞云峰上只余七名金丹使者、十名筑基侍者以及不到百名女奴。
他顾不得去想另几名金丹使者去了哪里,传音吩咐余下的人去往另一座“岛”修整候命,自己隐匿了身形,朝洞府方向跌跌撞撞地飞去。
使者与侍者们速速驾起灵舟,带领众女奴向变作岛屿的山峰飞行,刚行出数十里外,就听后方传来一阵惊天巨响,灵光刺破苍穹,在空中衍化出一道道幻象。
“这是怎么回事?”一名使者站在舟头,惊悚地看向主上洞府方向。
“好像......是幻杀阵被破......可是主上洞府怎么会有幻杀阵?”另一名使者只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超出了他的理解,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惊悚之情,灵觉亦感应到有些不妙。
听到他的话,众修士都闭嘴不再多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主上还活着,他们就还有崛起的希望。
拂衣朝东边飞了许久,从灵气紊乱到恢复“平静”,都没有寻到执明的身影。
数不清的妖修与人族尸身在新形成的海洋中沉浮,她顾不得多看,只想尽快找到执明,阻止他继续祸害缚龙域。好在飞至第三天,东边天象忽然有了变化。
数不清黑色裂缝消失不见,紊乱的灵气漩涡与斗法余威也渐渐散开,水势没有再增长,反而有了趋于平静的征兆。“打完了?”拂衣停在原地,静心感应了片刻,确定前方再无高阶斗法,这才调转方向重新前往苦寒之地。
经此一事,她不想再管执明死活,要不是她已经完成万妖山脉的计划,正好能够及时赶到宝瓶村,父母与村民必定会被洪水淹没。
数不清的无辜生灵死在这场人祸中,只因为执明按捺不住心中杀意,急吼吼地想要与仇妖同归于尽。
“要是戾霄有这么容易被杀,哪还用得着长离带我重回过去?长一颗脑袋的鑫云蠢就罢了,没想到长三颗头的玄武也不聪明!”
拂衣心中气怒交加,同时又夹杂着唏嘘感叹。她能够理解执明的愤恨与偏执,前世的她何尝不是如此?耽误了修炼、耽误了游历,将心神耗费在毁坏戾霄每一次计划上,浪费了不少时间精力。
若非当时已进阶元婴,她也想冲进缚龙域杀上万妖山脉,不顾一切将其击杀。如今的执明就如当初她,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却无法看清现实。
“算了,是死是活随他吧,若是有缘,自会再见。”拂衣不想浪费时间寻找,缚龙域虽不会毁灭,但留下来仍有很大风险。
戾霄一旦回过神来,察觉到缚龙域生灵的逃离,想通了此事的因果,怒火必定会渐渐烧到她身上。
第422章 封阵
拂衣知道这件事牵扯太大,戾霄一时半会想不到她头上来,这仇必定是记到鑫云与执明身上,但她若留在缚龙域为数不多的陆地上晃悠,就必然会引起戾霄的注意。
她如今不过是金丹初期,又不像执明还有本命秘术作为底牌,若真遇上,绝对不是戾霄的对手。
拂衣沿着原路回来传送广场,妖修与凡人们已尽数离开,周平也在传讯告辞后去了外域与家人汇合。看到即将被淹没的传送阵,她加快速度降下水面,在及腰的水中探入地底极品灵石阵基,迅速启动了阵法。
空间力量带来的一时紊乱,让冰冷水流在阵法屏障中冲击着她的肉身,待水哗啦啦泼向地面凝聚成水洼时,拂衣睁开双眼,就见传送阵外已经围满了人群。
“就是她!”
拂衣听到一道陌生女声,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一名略有些面熟的缚龙域妖修。她心中一个咯噔,暗道该不会是要反咬她一口吧?结果这念头刚生出,就被接下来的呼声打破。
“就是她救了我们一整族!”
“还救出了我们村所有村民!”
“若非她提点,我们还打算在域内等戾霄消息呢!”
拂衣再四下一看,半空中竟有好几名面熟的元婴修士,明素玉与暗中观察的鑫云不提,竟然还有从碧霄域追来寻仇的修士。这些人都是灰脊山脉秘境的幸存者,折损了不少族人或弟子在幻象中,至今都没能报上仇。
拂衣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势,从前都是她围观别人,如今居然也成了被围观的“大救星”,若不是想要维持住高人形象,她的嘴角都快要笑咧开了。
“都是顺手,顺手而已,诸位道友小友不必客气。”拂衣朝热情满满的众人供一拱手,脸上带着矜持笑容,看得鑫云眼角直抽抽。
“咳,鑫云前辈,素玉真人。”拂衣好不容易才挤开人群,迎着众人热辣辣的目光,跳上一家丹药铺屋顶来到两人面前。
刚刚看到她们俩凑在一堆还有些意外,结果这会儿前来打完招呼,见彼此眼中都有惊讶之情,这才知晓她们并不相识。拂衣转念一想便知应是鑫云自来熟,看到好看的元婴女修就喜欢往上凑。
“鑫云前辈怎么不留在山中修养?”
“心有所感,就让长离把我带出来了。”
鑫云剥离了一缕神念,没个百十来年无法恢复,本打算留在神秘山脉修行至巅峰再离开,结果那一缕神念战败消散后,她总觉得心神不灵、无法安坐。正好长离回到山脉中取物,她便软磨硬泡缠着他将她带了出来。
拂衣点点头没再多问,鑫云一向不着调也抓不住重点,只要对她有好处,她是懒得去操心“神秘山脉”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修士?是怕戾霄杀出来?不可能的,他都半死不活了。”
明素玉摇摇头,挥出一片小小结界屋顶笼罩起来。
“听闻缚龙域传送阵不断启动,大批量生灵从里面涌出来,甚至还有被妖修带过来的凡人,四大阁就知域内必然出了大事。派人出来一打听才得知,原是天降洪流雷光,仿佛天劫。”
拂衣挠了挠头,她一直没来得及告诉缚龙域生灵,所谓东部异象并非什么天象,而是执明带着两道神念在与戾霄斗法。
她只顾着煽动大家趁戾霄不在离开缚龙域,省得被洪水吞没,或是等事后平静下来修炼至金丹圆满,又被戾霄给困去山中做苦役。
“四大阁正商议是派人进入缚龙域内查看情况,还是干脆封掉传送阵以绝后患,这事本也没瞒着城中生灵,谁知消息一传出去,逃出来的缚龙域生灵就聚集于此不让封阵,说是要等你出来。”
明素玉牵起嘴角微微一笑,道:“我一听说你在里面,就劝四大阁不必再派人进去浪费时间,那动静肯定不是什么天劫。”
拂衣听得眼角抽搐,这叫什么话啊,看样子是把此劫算到她头上了,这么大一口黑锅,她可不想背。“原是想去给戾霄添堵,没想到有位同伴一时冲动,不顾一切想要杀了戾霄,这才酿成如此大祸。”
明素玉扫了一眼结界外的生灵,眼中隐有高阶修士特有的冷漠。
“从大局说来这是好事。”她收回视线,再次笑盈盈地看向拂衣道,“据这些妖修与修士所言,缚龙域天地与空间都发生了巨变,天道自然与从前亦不同。”
拂衣一听就反应过来,惊讶道:“前辈是说元婴不得入缚龙域的束缚可能会消失?”
“不错。”明素玉点点头,再示意她看向半空中的元婴修士道,“他们聚集于此就是在等候,若天道生变,他们就会冲入缚龙域杀上戾霄老巢。其实天道未变也无妨,域内生灵死的死,逃的逃,传送阵一封,戾霄就守在里面做他的山大王吧。”
拂衣双眼发亮,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想大醉三天庆贺,相比之下,她更倾向于第二种。
就算天道生变,缚龙域大开,这些仇家也不见得就能杀了戾霄。有万妖山脉阵法拖延片刻时间,戾霄就算伤重,也能拼个半死穿梭空间逃走。这样顶多是失去对缚龙域的掌控而已。
要是天道不变,戾霄绝对舍不得弃缚龙域而去。到时候把传送阵一封,任由他修炼至元婴圆满,都不可能直接撕裂空间任意穿梭至别处。
与其让仇人重伤后跑到暗处找不到踪影,还不如把他困在随时都能找到的地方。
缚龙域已成深海一片,侥幸活下来却未逃离的生灵少得可怜,资源会在海洋侵蚀下锐减,戾霄手下无人无物,就算牢牢守着缚龙域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见得能满足到哪里去。
说话间,广场上传来一阵喧闹,明素玉右手一翻挥散了结界,诸多议论声顿时如潮水般涌入耳边。
“哎呀,元婴期还是不得入内,可惜了。”
有缚龙域妖修一边遗憾感叹,一边拿眼瞥向半空蠢蠢欲动的元婴真人,脱离掌控后,大家都巴不得戾霄快点死。
“算了算了,还是趁机走远些吧。”一些储物空间中装着整个族群的妖修,迈开大步走向通往外域的传送阵,广场顿时热闹起来,前往缚龙域的阵法前也只余下了四大阁修士。
第423章 拖油瓶
传送广场秩序恢复如常时,拂衣已经与明素玉、鑫云告了辞。她避开城中想要套近乎攀交情的修士,避开留在广场试图向她道谢的缚龙域生灵,独自一人前往凡俗村民安顿的山脉探望父母。
负责运送凡人的正是红羽鹤一族,他们性情温和不喜纷争,战力较弱,在帮助凡人们建立起大型村落后决定留下。在这资源不丰、灵气不充的山脉居住,至少能获得别处没有的安宁。
青山绿水间,散落着初建成的房屋院落,山坳中一片宁静。红羽鹤一族贴心地移植了无用的低阶灵木与花草,挖通了水渠引来山脉下方的灵泉水,拂衣抵达村落上方时,灵蝶灵蜂已在花草中穿梭。
正午时分,炊烟袅袅,拂衣神识一扫,就见父母选择的小院位于较为僻静的西村角落。她降下飞剑跃至地面,与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们打着招呼,在一众敬畏感激的目光下回到了新家。
父母在这数十年间的变化,才让拂衣真正感觉到时间的威力,对于她与同门好友来说不过是去了几处修仙域游历,对于凡人而言就是半生。
拂衣知道,留给父母的时间不多了,从他们身上的生机来看顶多再撑上十年。而这十年里,她可能在极远的外域,也可能在闭关,想要见到最后一面是极其奢侈的事。
她没有非要留住父母的执念,修士与凡人迟早会有这一别,对于她来说,只要父母健康安乐活到寿终正寝,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她知道父母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信奉三清道祖,也信奉凡俗流传的阴阳两界、魂灵转世等等一系列传说。对于死亡,他们从来没有恐惧过。
拂衣遗憾的正是所谓的“最后一面”。她原本计划回缚龙域多待几年,既能陪伴父母到最后,又能在域内调查戾霄究竟在图谋这一域的什么宝物。
但眼下缚龙域半毁又封闭,她还在灰星域再一次大出风头,长伴在父母身边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在家中一住就是一月,拂衣每天过着与父母一样的规律生活。
早起耕地摘菜做家务,食过午膳就在村中与人闲话家常,用法术逗逗小孩子,也帮各家各户做些他们眼中的重活。
见拂衣实在平易近人,整个“新村”村民都对拂家夫妇充满感激,这让拂衣放心了不少。
苏蕙心总是能够轻易从女儿脸上看出心事,无论她隐藏得多好,母女总是连心。
这天夜里,趁着一家三口围在院里吃凉瓜,苏蕙心看着空中月牙,轻轻握住了拂衣的手。“好孩子,你放心走吧,我和你爹不过是去另一处活着,和你祖父母与小袖一起。”
“闺女,你的路还长远,让眼睛看向前面,不要往后看。”拂诚安握住拂衣另一只手,一家人紧紧牵在一起,沉默地注视着彼此浅笑着,没有哀戚不舍,更没有哭哭啼啼拉扯不休。
三人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被风吹皱的心很快沉淀下来。一家人是一个整体,却也是分别不同的个体,他们有不同的路要走,拂衣知道,她是时候重新启程了。
拂衣离开的时候,父母仍在安睡,天光微亮,她御剑缓缓飞向奇珍阁分店,打算把戾霄秘库中的杂物买掉,顺便把下品灵石尽数换成中品。
走到半途,拂衣灵觉生异,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正腹诽是哪个不长眼的跑来打劫她,她最近不缺灵石也不想磨剑,还真是不想浪费时间与人斗法。
“喂,你站住!”
熟悉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沉雾倏地顿在高空,拂衣调转方向一脸无奈地看向来人,见他身影从虚到实,心中生起一丝遗憾。“怎么就甩不掉......”
来人正是路凌风。
这位剑宗首座之徒从凌霄域跟踪至缚龙域,又从缚龙域跟到这里,简直把死缠烂打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缚龙域苦寒之地的气氛很利用转移注意力,加上拂衣吧啦吧啦一阵忽悠,把路凌风这剑痴哄得团团转,在域内四处搜救村民与低阶妖修,比周平还要卖力。
拂衣见他颇有一直跟着她的征兆,再次开动三寸不烂之舌,让他带着一群“极其脆弱”的二阶妖兽前往碧霄域极西安顿,否则这些妖兽“很有可能灭绝在外域”。
路凌风本不欲多管闲事,但那群脆弱妖兽只巴掌大小,浑身毛绒绒,黑亮双眼中泛着点点泪光,看上去极其可怜。想到灵气衰败外域混轮,想到身为凌霄宗弟子应当帮扶弱小,他还是一口应下了此事。
一路辗转去到碧霄域,又匆匆赶回到灰星域,路凌风才发现前往缚龙域的阵法都被封了,而说好会与他联络的拂衣不知所踪。
他取出拂衣给的传讯符试图联络,结果发出去才发现,拂衣留给他的竟是一只元婴白虎前辈的传讯符......
“你可真难找!”
“难找你不也找到了嘛。”
拂衣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坚韧不拔这种优点放在别处还行,放在骚扰人这种事上算什么啊?
“你的传讯符宝,借我一用。”路凌风板着脸,踩在飞剑之上负手而立,像个即将开口讲道的老法修。
拂衣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现在说清楚,以后好各走一方。”
路凌风垂着眼,把脸板得更加严肃了些,心中却是突突直打鼓。他是领命前来磨砺拂衣剑术,好让她有实力成为大师姐的垫脚石,可这种话一来说不出口,二来他自己也不大认同此事,所以闷着没吭气。
“你不会还在生气吧?比剑有输有赢很正常,路道友试试把心境放松下来,我知道千湖域有几处风光绝佳的清净地,你可以去闭一场长关......”
拂衣正鼓励他走得越远越好,就听他一口回绝道:“近日无感,不想闭关。不如同行游历一阵,也好切磋交流剑法。”
见他一副除非被打死否则不会走的神情,拂衣百般无奈,只能先点头应下,心中想着找到机会再脱身不迟。
她一开始以为路凌风打着什么小算盘,经过前几次忽悠才发现他压根没什么心眼,根本不需要防他暗算。可无害归无害,拂衣仍不想与他一起游历,她身上秘密多,又要寻找东青殿,有同伴一点都不方便。
好在眼下她只是要去往飞星域,到苏挽风处问问新式法器改造得如何,暂且带着这拖油瓶也无妨。
第424章 交易
拂衣与拖油瓶来到奇珍阁分店时,得到了她从未见识过的热情礼遇,同为金丹初期的管事微微弓着腰以表尊敬,眼神在她与拖油瓶脸上转了又转,也不知是想看出些什么来。
“拂道友,路道友,没想到二位竟不打不相识成了同伴好友。”管事是一名中年女修,看起来端正大方,但时不时又显得很八卦。“二位是从凌霄域开始同行?莫非缚龙域救人一事也有路道友参与?”
看着拖油瓶不耐烦却又不失礼貌的敷衍回应,一副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的模样,拂衣暗道不愧是大宗门弟子。她前世修炼至元婴圆满也不曾得谁这般热情礼遇,而拖油瓶才金丹圆满就已经习惯了。
金丹管事的过分关注并未引起二人反感,她打听归打听,却从不越界或失礼,做起正事来更是手脚麻利。
听说拂衣要把杂物与下品灵石全部换成中品,她还好意建议道:“道友何必留这么多中品灵石在手,换成上品灵石,日后进阶元婴用起来更方便。”
拂衣想想觉得有理。托旁边拖油瓶的福,她身上还有押注得来的八万中品灵石,倒是上品灵石与极品少得可怜。奇珍阁不大可能给她换极品灵石,如今矿脉锐减,这东西用一枚少一枚,除非必要,谁都不想拿出来。
“那就有劳道友,将这些杂物与下品灵石全部换成上品,能换多少是多少吧。”拂衣一副“我信得过奇珍阁”的神情,心中却是想着要不要将群雄令取出来晃上一晃,上次用令牌在凌霄域奇珍阁提价可提了不少啊。
“二位道友稍候,”管事瞥了一眼拂衣装入储物袋里的杂物,又大致清点了下品灵石的数量,眼中颇有些惊异,“这数额实在太大,要与长老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拂衣点点头目送她离开,雅室里只余下她与拖油瓶沉默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路凌风见她只默默饮茶不开口,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慌乱。他心里藏着大师姐吩咐的事,脑中却又有着另外的打算,在安静的环境下面对拂衣只觉有些尴尬。
“那个......你要去飞星域做什么?”
“找人。”
“找谁?做什么?”
“千机宗苏挽风,叙叙旧。”
路凌风听到苏挽风尊号,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与苏真人相熟?可方便引荐?”
拂衣好奇地瞥他一眼,问道:“你要找苏真人炼剑?凌霄器宗的长老不能帮你炼么?”
路凌风垂下眼,语气忽然有些低落。“不是炼剑,是......是帮凡人炼制一件奇巧之物护身,以机关启动,不可使用灵气。这类器物在器宗长老看来是奇巧旁道,况且我也不想让人知晓。”
“是为凡俗亲友?”拂衣只知他自幼进入凌霄剑宗修行,不知他出身何方修仙域,是修士家族后代还是凡人后代。
见他紧抿着嘴不肯说,便也歇了追问之心,反正不关她的事,操心那么多干嘛。“到时候你与我一起拜见,自己问问苏真人吧,我可不保证什么。”
“多谢。”路凌风松了口气,恢复了板着脸的正经神色。他再次抬眼看向对面的拂衣,惊觉自己心中观感比初次听闻她时好了太多。
不知是因为那一战证实了她的实力,还是后来看到她在缚龙域竭尽全力救人,还偏要做出一副顺手而为不想做“大恩人”的模样,总之经过一次次浅浅的接触与了解,他才发现拂衣并非自己以为的那种跋扈自负之辈。
相反,经过一路跟踪观察、看到拂衣是如何行事做人,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跋扈自负令人生厌的那一个。
身为首座弟子,他行走游历时出入的都是大城池、顶尖店铺,来往的都是八大宗门弟子,就算外出探险历练,身旁也不缺各大世家与宗门精英。活了近百年,他从未触碰到宗族以外的修仙域。
看似见多识广,实则一叶障目。
特别是想到如今灵气衰败,他们大宗族后辈却没有太多知觉,既不似元婴修士那般为三千域焦急,也不像普通修士那般为自己的前路的迷茫。
他们不缺资源,不缺灵石,有长辈布下聚灵大阵,修炼进阶都不成问题。从前的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他们是天之骄子,理应获得相应的待遇。
可是经过缚龙域救人一事,他的心境开始有了变化。大宗族得到了远比世人更多的东西,是否也该在危难之际回馈一二?
从前这些大道理只是虚无的概念,是自幼受到的教导。他知道应当匡扶弱小、惩恶扬善,却并不真正理解这些大道理,也不曾真正为三千域做过什么。
他最大的烦恼只是哪位师兄师姐又得了宗门重视,他能否超越师兄师姐成为更强大的剑修,他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修剑,但现在看来那好像远远不够。
“拂道友,路道友,久等了。”
管事的声音打破了路凌风的沉思,她从阵外走来,推开雅室门坐在拂衣身旁,取出一只储物袋放在桌上。
“杂物共值九十万中品灵石,七百万下品灵石可换五万中品灵石。长老听说是拂道友来换上品灵石,让我凑一万整数换给道友。”
拂衣万万没想到,自己现在无需令牌直接靠脸就能赚灵石,这还真是喜出望外。本以为能换到七八千上品灵石,这还是她往多了估量,没想到奇珍阁竟按一百比一来换,不仅如此,还多添了整整五百枚给她。
“多谢道友,请代我谢过贵阁长老。”拂衣将储物袋中亮闪闪的上品灵石装入储物戒,脸上笑容藏都藏不住。
“不过......”管事脸上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想要拿走这堆灵石没那么简单。
拂衣想想奇珍阁的名誉与实力,心知就算有条件也不会难道哪里去,于是直言了当道:“贵阁若有何吩咐尽管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管事笑得轻松了不少,拱了拱手道:“拂道友果真干脆利落!”她放下双手时神情也严肃了几分,再次启动了几组阵法防止高阶顾客探听,待屏障厚实到元婴圆满都穿不破时才缓缓开了口。
第425章 条件
由于资源逐渐减少,奇珍阁的生意比起从前难做了不少,且有着一年更比一年差的迹象。阁中长老一致确定,再过数十上百年,他们可能会因拿不出奇珍异宝而关门倒闭。
四大阁常年养着数不清的杂役、管事、杀手、以及许许多多领取任务的散修,三千域的情况日渐颓败,养一大堆人在手中也太过于奢侈。
近五年时间,四大阁纷纷辞退了不少人,杂役几乎全数退掉,管事中没有累积人脉或贡献较低者一律辞退。现下各大修仙域中的每一家店铺,都只由一名到三名管事镇守,不再有穿梭堂中接待低阶客人的杂役。
就算如此,四大阁在短时间内的受益仍不曾有所回升。辞退这些修士付出了不少代价,安抚灵石与资源给的不低,倒是在三千域积累了一场好名声,各处秘库库存却不大好看。
奇珍阁作为以奇珍异宝闻名天下的店铺,要不断收集一阶到四阶的珍品镇店,还要不断招揽拿得起灵石的顾客前来交易,而眼下这情况,两桩任务都不好完成。
于是阁中长老就想到了一个办法,请三千域内实力高强、名声较显的大气运修士请来做客卿长老,来去自由不必拘束,唯一要做的只是将用不着的珍奇物品卖给奇珍阁,并用属于自己的人脉建立交易网。
“也就是说......”拂衣听后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低声问道,“贵阁长老想让我搜集资源外加四处拉客?”
“咳,拂道友倒也不必如此耿直。”管事眼角微抽,轻咳了几下试图减缓尴尬,“拂道友与凌霄宗、四大阁、钟家以及一些妖祖后裔有往来,在怒海域闯下过赫赫威名,据闻还有好友在擂台联盟做事。”
四大阁对她的了解并未让她感到惊奇,一个突然崛起的小修士,还惊动了凌霄剑宗首座,四大阁不派人把她查个底朝天才怪。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愿长期留在新村陪伴父母,省得闹个不清净影响父母安养晚年。
“再加上道友此次救下无数生灵,声名鹊起,为人交口称赞,若道友肯担上客卿一职,定会改善阁中日渐消沉的境况。不瞒道友,四大阁皆有此意,若道友愿意担任四大阁客卿,好处自然少不了。”
管事没有绕圈子夸大好处来忽悠拂衣,只是把利益摆在面前让她自行斟酌,这让她心中多了几分好感。
这世间客卿长老分为两种,一是与家族门派或某方势力曾有交情,在得知自己大限将至且无路突破时选择依附,成为客卿长老养老,顺便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来回报。
另一种就是大型宗族与大型势力招揽实力高强者,提升自己一方的实力,创造更大的利益。
拂衣自认担得起这第二种职责,也对此事颇为感兴趣。
毕竟客卿长老来去自由,看四大阁的意思也不必立下契约,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拿眼前换取上品灵石一事来说,若不是看重她的实力与名声,奇珍阁何至于主动付出更多的利益。
只是她身为无相宗弟子,实在不方便掺和到别的势力当中,再加上身上诸多秘密需要守护,若成为客卿长老,免不了会与四大阁产生更亲密的联系,从而暴露一些不欲被人知晓之事。
“若我拒绝,可会有何后果?”拂衣笑眯眯地看着管事,看似随口一问,实则心中已然下了决定。若奇珍阁态度强硬,她就只收下应得的七千上品灵石挥手告辞,从此再不与四大阁产生任何联系。
管事似乎早就知道她有此一问,不慌不忙且客客气气地道:“长老说了,请道友只管慢慢考虑,此事并不急于一时。待道友决定好了,随便进一家奇珍阁持群雄令寻长老面谈即可。”
路凌风闻言比拂衣本人还要惊讶,这等礼遇,都快赶上拜访八大宗门的他了。
拂衣点点头,安安心心收下灵石起身告了辞,完全没有理会依然紧跟在侧的路凌风。走出城池祭出沉雾后,她取出传讯符宝将此事传给了丹玉、长离以及心思最为缜密的培坤,不多时就收到断断续续的回讯。
丹玉和长离还是老样子,一边偏离了原话题恭贺她再创美名,一边遗憾戾霄那只老鸟不曾淹死在洪流中,对于四大阁客卿一事,两兽皆道随她开心,宗门无所谓。
看到这两只仍如往常般不着调,拂衣就知道他们此时安好无恙,于是没有再继续追问行踪。
培坤在回讯中简短表达了一下对拂衣成为风云人物的骄傲,严谨地提醒她既已进阶金丹,就该改口称师兄师姐,而不是师叔,最后才道他愿举起四蹄支持她做四大阁客卿,并叮嘱她记得多要点好处。
“看来宗门是真不在乎弟子的自我发展啊!”拂衣坐在剑上,想起了白泽宗主曾经说过的话。“资源随意领取,历练不受限制,长辈亲切和蔼,同门个个友善......当时还以为是大骗子,没想到每一句都是真的。”
虽说长辈只有一个,见了几面就沉睡消失了,虽说同门大半是入宗前就见过的老熟人,其中还包括最好的朋友。至于资源......大家都没有伸手取要的习惯,结果还是靠自己打拼。但历练不受限制这一条十分称心如意。
“难怪几位师叔......不对,是师兄师姐长年累月见不到踪影。看来大家在外面都各有身份,像前世,就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整天又在忙些什么。”
拂衣如今是低调不起来了,但她决定要做一个有格调的高调修士,待前往飞星域见过苏挽风,就去四大阁担下这客卿长老一职。“金丹期的客卿长老,放在三千域都应是头一个。”
骄傲归骄傲,拂衣仍没有被眼前的喜悦冲昏头脑,她身上还有许多重任,在如今的局势下只会走得愈加艰难。
且不说如何与上域沟通融合一事,就拿最要紧的寻找东青殿来说,就比从前困难多了。如今修仙域但凡出现秘境宝光,就会有数不清的生灵往入口处涌,哪怕宝光出现在某一小型域的犄角旮旯,也会有人搭乘传送阵前来争取机缘。
人一多,秘密就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东青殿不仅关乎龙族隐秘,还关乎她的上清后裔身份,一旦被世人所知,带来铺天盖地好处的同时亦会有重重杀机。
第426章 新任务
“小邪?你怎么啦?”易正站在飞羽之上,瞪大双眼伸长了身子,朝御器飞在身旁的易邪大喊出声。高乘清驾着一柄拂尘落在后方,听到被风吹来的呼喊声便加速赶了上去。
易邪的飞行法器是一柄黑不溜秋又微微泛青的树枝,长得歪歪扭扭的,看着不怎么样,飞行速度却堪比拂衣的沉雾。他刚炼成这柄飞行法器时兴奋极了,连连与沉雾相比了好几次,道是除了拂衣谁都没他飞得快。
可是自打前些年进阶筑基中期,易邪就再不曾提及过此事。他不再时常念叨着拂衣、钟韵和蔺不屈,也不再提起几位妖修长辈,就连平常的闲聊都不大参与,原本就话少,如今算得上是十分沉默了。
易正和高乘清一直与他同行,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却在游历中一天天淡下去,这让两人感到很是揪心,也对易邪的情况感到担忧。
不管他们怎么关切询问,易邪都是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神情一天比一天凝重,有时候看着某处发呆就能发上一整天。
最让两人忧心的是,近日易邪时常在走神之际变得古怪至极,口中咕哝着让人听不懂的怪声,神情呆滞,眼神如同死人,就像是灵魂飘去了极远处,只余下这具肉身还在本能地活动。
眼下又遇上这种情形,易正与高乘清只好赶紧护着他引导他缓缓下降,从前还只是打坐修整时会走神,现在竟连高空飞行时都是如此,两人实在是百般无奈又忧心万分。
好在易邪还有御器的本能,在两人引导下跟着降落地面,双脚落地的瞬间,他的双眼忽然有了神采,黑亮眼眸左右转动了一下,像是两颗久久不曾使用的珠子,缓慢又滞涩。
“怎么不走了?”易邪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一股烦闷。
自从拂衣成为三千域修士津津乐道的大人物,他们就离开了接任务的小城池,一路赶往传送广场,想回到灰星域附近探听消息,顺便在乌兰国庄子上修整一段时日。
原本是抱着期待和好奇归去,可越是靠近传送广场,易邪的抗拒心就越是强烈,似乎脑中有一道无声的声音在阻止他去见拂衣,以及每一个照顾过他的长辈。
“小邪,你又走神了。”易正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乌溜溜的双眼中溢满忧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要不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易正的思维一向简单,心思极其单纯,既不喜欢杀戮也不喜欢抢夺资源,唯一喜欢做的事就是与小伙伴们天南地北地游历,四处搜罗玉简充实自己。
他自认还算聪慧,扫过一遍的事能记得清清楚楚,还莫名知晓许多玉简上不曾记载的内容,虽说高乘清常说他这情况很古怪,但易正还是单纯地认定这就是他的扩展思维。
“你们别多心,我没事。”易邪略有些不耐烦的话一出口,心中就升起一股强烈的愧疚。
他当然知道易正与高乘清近些年对他的担忧,可是有些事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也不知这世间有没有解决办法,又何必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徒增他们烦恼。
高乘清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看到易邪羞愧懊恼的神情,再看易正一脸懵逼地不知所措,赶紧开口打起圆场。“哎呀,我看就是累得慌,修整一会儿再走得了。拂衣的消息一回去就能打听到,我们也用不着赶路。”
易正易邪闻言齐齐点了头,提起拂衣,大家的神情都缓和了一些,只是刻意转开话题之后气氛仍有些微妙。易正与高乘清说着游历途中的趣事,以及近日修炼心得,见易邪仍是不愿开口,两人也渐渐沉默下来。
“我不想回去。”深夜时分,易邪忽然开口惊醒了打坐修整的二人。“你们走吧,我想去一个地方。”
易正想追问他要去哪里,却被高乘清伸手止住。
“好,保持联络,不要......不要一去不归。”高乘清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又转过头安抚易正道,“担心什么,他的实力还会被谁欺负不成?我们迟早也有分开游历的一天,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易正无措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分开是迟早的事,他们这些年也有偶尔分散的时候,可是他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而如今,他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高乘清的话并没能让他安心下来,但抬眼看到易邪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易正还是没有再开口挽留。
夜风微凉,吹得树叶与衣袍阵阵作响。三人再次沉默下来,各自揣着心事,也不再刻意找话题制造出与往常相似的轻松气氛。
“我走了,保重。”易邪干脆起身,祭出枯木一般的飞行法器一跃而上,而后头也不回地飞向远空。
易正与高乘清面面相觑,心中千头万绪还是化作两声叹息,两人在阵法中闭上双眼试着调息修炼,不去想易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两枚舱房令牌都该我买?”
辗转好几次传送阵来到飞星域,路凌风终于在灵舟行前问出了困惑他已久的终极问题。为什么一路上的传送费用都是他在付,为什么进入城池的灵石也是他在拿,为什么入城后来到灵舟行该他购令牌?
拂衣微微眯起的双眼中闪过狡黠精光,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情。
“我没叫你跟着我吧?”
“没有。”
“拜见苏真人是我引荐吧?”
“是。”
“上次比剑是我赢了吧?”
“......”
“那请问路道友你还在挣扎什么?”
路凌风卑微叹气,取出灵石交给脸上写着“看好戏”三个大字的管事,购得两枚上等舱房令牌,将一枚丢给拂衣后匆匆跃上灵舟。
拂衣撇撇嘴,做拖油瓶就要有觉悟,既想打着小算盘跟在她身边,又不想付出代价,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虽也不在乎路凌风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无端跟了个大财主在身边,不加以利用都对不起良心!
“嗳拂道友!”
管理的令牌的管事见她就要上舟,忽然喊了一声将她叫住。拂衣顿住脚步,好奇地回望过去,只见他一脸八卦站在下方朝她招手。
“道友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给道友透个赚灵石的消息。”
拂衣眨了眨眼,出名的好处还真是无处不在啊,这会儿都有陌生人送灵石上门了。“道友请说。”她非常识趣地取出十枚中品灵石递给管事,只见灵光一闪,刷一下就不见了灵石影踪。
“嘿嘿,多谢拂道友。”管事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老脸上快要开出一朵娇艳的花。“千机城颁布了一个新任务,只在持有青色千机令的修士中流传......”
第427章 千机令
千机宗作为飞星域第一大宗,门下弟子、长老、客卿以及门外杂役加起来多如兽毛,想要在灵气衰败期维持正常运转十分不易。
十五年前,经宗主与长老多番讨论后商定,将从前只对宗门内部发放的任务分出一部分交于散修,用勉强称得上“厚道”的回报作为任务奖励。
如此一来,宗门即可获得大量低阶资源,还不必让门中弟子耗费时间精力在这等杂务上,灵气愈加稀薄,争分夺秒修炼、领悟炼器之道才是正理。
在千机城内设下任务光幕后,闻讯前来接取任务的散修多不胜数,对于他们来说,修炼进阶与领悟旁道都是次要,生存才是首先任务。
想要生存,首先就得有灵石,否则就买不起丹药符箓与法器法宝,出门便是死路一条。
这等双赢之事在很多修仙域都开始盛行起来,不仅是宗门,有些家族也开始颁布五花八门的任务,报酬多寡端看宗门家族的底蕴如何。
千机宗是炼器大宗,底蕴自然不差,吸引来的各路修士都对报酬较为满意。而宗内对领取任务的修士也有所关注,若是长年累月接取任务并完成得又快又好,即可得到千机令一枚。
千机令分为灰、蓝、青、紫三色。分别发放给炼气、筑基、金丹、元婴修士。一旦拿到千机令,即可进入千机城特设的任务塔中接取报酬更高的任务。
这些任务往往难度极高,且大都是宗内高阶弟子与长老私人发布,一旦接下就相当于吞下了一个秘密,若是嘴不够严实不小心吐露了出去,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领到令牌的修士在挑选任务塔任务时都很谨慎,灵舟行管事所谓的新任务,明显就是发出去压根没人接的那种。
“这任务回报颇高,十万中品灵石外加一件四阶超品灵器,还是指定炼制!拂道友这等实力,不去接下来简直浪费人才!”管事说得胡须乱颤,恨不得把眼中遗憾之情表露得再明显一些。
“那这任务究竟是做什么?”拂衣没有被高额报酬吸引,作为一个身揣一万零五百一十枚上品灵石高贵剑修,她才不会为了区区十万中品灵石折腰。要是任务难做还要惹麻烦,这千机令不要也罢。
“千机宗有为苏挽风长老,拂道友应当听说过吧?”管事一脸八卦,转着眼珠子一看就有传小话的上等资质。
拂衣一听与苏挽风有关,立刻有了精神。“苏真人怎么了?”
“她女儿不见了!”管事左右四顾,不见有人前来购买令牌,这才压低声音说起了事情原委。
“四个月前,大荒一处废弃的观星塔附近出现秘境宝光,经过高阶修士探查发现是低等秘境,唯炼气至金丹期可入,千机宗与各大家族闻讯自然不会错过让自家弟子历练的机会。”
如今的秘境稀缺无比,宗门和家族已经无法强行占领,散修人数众多,要真惹了众怒以后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这样一来,散修大军也就加入探索新秘境的队伍中。
“苏真人之女岑灵灵想要寻找进阶筑基中期的契机,自然报名参加了千机宗探寻小队,谁知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拂衣想到这个活泼娇俏的小姑娘,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探寻秘境未归无非就是陨落了,没想到被纪离微救了一次,仍是没有改变命运。没想到念头刚起,管事的话又否定了岑灵灵陨落的可能。
“不仅是她,所有进入秘境的修士都不见了,魂灯都亮得好好的,偏偏无法从秘境中脱身,把千机宗和各大家族长老急得团团转。”
“半个月前,千机宗与各大家族联手硬闯秘境入口,结果没有一位真人能闯进去。后来又托付给信得过、实力强的金丹修士,可是进入其中的修士都没能回来。”
到现在秘境入口仍然处于开启状态,似乎在欢迎广大外来修士入内,可是听闻此事的没一个敢去闯。这方秘境像是没有排斥之力,如一只填不满的巨兽。
“千机宗和各大家族商议后,在千机城中发下高悬赏任务,请求各域有志者相助。由于秘境情况特殊,若无实力去了也是白白送命,所以领取任务的先要条件便是要弄到一枚千机令。”
据管事所言,若是从别人手中领取千机令,两人就要互相作保。赠与千机令的修士必须保证持令者的实力,以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冒死搅局。
进入秘境的有一半是各大宗族后辈,万一有亡命之徒想着进去大开杀戒、同归于尽,不仅救不了人,还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任务一出,苏真人又单独发布讯息,道是能将她女儿活着救出来,她愿另外补贴十万中品灵石,以及一件四阶超品灵器。拂道友,这就相当于一个任务两份奖励啊!”
管事说得双眼放光,一副恨不得亲自下场的模样,让拂衣看得很是牙疼。真要有这么好赚,接任务的修士就该多如灵兔,不至于发放了半个月还有她来捡便宜的好事。
不过想到苏挽风替自己解决新式法器,帮自己保守住了秘密,多多少少也是个人情。何况岑灵灵与纪离微交好,对她亦热情周到,好歹相熟一场,总不好不闻不问。
拂衣想了想,还是收下了管事的青色千机令,哪怕她想接这任务压根儿不需要此物,但想想耗费了十枚中品灵石,不捞点儿东西在手总是不划算。
“多谢道友告知,令牌我就收下了。”
管事喜得眉开眼笑,做了金丹第一剑的担保人,以后在灵舟行的地位可就水涨船高了,他才不在乎能否分到什么好处,现在只要与拂衣扯上关系就成。
“拂道友无需客气,我姓松,名柏森,以后来灵舟行只管打个招呼,上等舱房随道友使用!”
松柏森长得十分喜庆,明明是瘦削到凹陷的脸,眉目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奇异的憨态。看着这位中年模样的金丹后期热情欢送她上舟,拂衣心中担忧都被冲淡了几分。
来到舱房门口,见路凌风正守在隔壁门前等候,拂衣快步上前将刚刚之事说了一遍。
“低等秘境顶多维持三月,如今已近五个月,居然还未排斥?”路凌风皱了皱眉,转而问道,“既然你与苏真人母女有旧,此次要不要接下任务?”
第428章 赌命
拂衣没有回答他的致命问题,撂下一句“看看情况再说”便打开舱门进了屋,启动阵法后,她来到静室正中备好的灵草软垫上盘坐着,静下心抛开一切顾虑,开始思考要不要进入秘境救人。
不论救与不救,都有利弊,她冷静分析着,以便做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决定。哪怕这辈子担上重任还救了不少生灵性命,也不代表她会将自己安危放置在他人之下。
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的命最要紧。
“若是进入秘境,有可能面临被吞噬出不来的风险,也有可能被困在里面永远无法进阶,耗尽寿元含恨陨落。里面情况未明,究竟是什么困住了他们还未可知,抛开血脉传承,我与他们并无多少不同。”
这么多修士甚至后进入的金丹期化形妖修,都没能找出秘境不排斥的原因,她进去又能改变什么?
“可若是不进去,就永远不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找到岑灵灵。”
拂衣并不担心苏挽风会强求,更不担心拒绝后会遭到冷待,苏挽风性情确实古怪冷清,但绝非强人所难之人。她既不会要求,也不会翻脸,正因为如此,才值得被人真心尊敬。
岑灵灵的命数本已改变,微妙因果让她们之间扯上了联系,拂衣无法做到明知她有难还视而不见。拿到新式法器就离开固然轻松,但对于心境不利,容易滋生心魔。
“若是论利益,还是抗下这件事好处较多。”想通了因果与心境的利弊,拂衣换了个角度再从利益上分析起来。
“苏挽风是千机宗首座之下第一人,要是能救出岑灵灵,必定结下极大因果。秘境还有数不清的千机宗弟子、家族后辈,要是能带着他们全部脱困,这些宗门家族都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如此一来,说服飞星域所有生灵抵抗戾霄就容易多了。
现如今,她在凌霄域、碧霄域、怒海域、灰星域以及周遭的许多中小型修仙域都有了名气,再算上洞真宗的孙经年和李有为,洞真域也勉强可归于己方。
四大阁客卿长老一职亦能带来极大助益,若再把飞星域各大宗族划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戾霄和他分布在外的手下就会寸步难行。
“一次冒险,终身受益,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拂衣一旦想通就不会瞻前顾后,立刻开始思考秘境中可能遇上的情形,幻境、困阵、古怪妖兽等都被她想了个遍,不知不觉间,灵舟就已抵达千机城,徐徐降落在灵舟广场。
下了舟,拂衣带着拖油瓶直奔任务塔,来到任务光幕前看到许多修士指着“搜救无央秘境生灵”任务议论。
“相当于双倍报酬啊,几大宗族还真是大方。”
“大方是大方,可谁敢接啊?”
“可不是嘛,我看只有那些不要命的脑残才敢要这报酬!”
“就是就是,还是老老实实接点别的任务吧,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宗族子弟平时也没少冷眼看我们,管他们死活作甚?我看进去的全死了才好。”
“李道友这话有失偏颇,我们平时也没少打劫他们啊!再说了,秘境里还有那么多散修,我记得你表妹不是也在里面吗?”
“咳,人各有命,机缘和危机并存,她气运不好我也没办法嘛。”
拂衣小心翼翼地从一堆正在议论的修士中钻过去,难免与人有所擦碰,放在从前并不算什么,可在灵气衰败期大家都避忌陌生人靠近,于是惹起一阵不耐烦的嚷嚷与叫骂声。
拂衣很快反应过来世道不同,赶紧扯开嗓子喊了声“抱歉”,众人这才看清她容貌,一小撮修士如同被施了噤声术,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贱人,你挤什么挤?找死啊?”
李姓修士没好气地指着拂衣,刚刚被人戳穿表妹身在秘境自己还说风凉话,心中正一肚子火气不好发作,这会儿正好有人撞上来,他立马就来了劲。
“你是穷疯了还是穷傻了,就你这副穷酸样还想接无央秘境任务?不自量力的东西!”
拂衣撇撇嘴,暗道灵气衰败期的日子果然又回来了,仇视情绪日渐浓郁,大家都恨不得见人就打,好把对方的储物袋收入囊中。
她这身灰不溜秋的防御裙是随着任务塔地面颜色改变,习惯了融入在周遭环境中,灵息自然收敛到了极致,想来被误以为是二阶下品。李姓修士是金丹圆满,她又只是金丹初期,旁边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已经开始煽动。
“赶紧打一场!”
“走走走,去开赌局,不打生死局,赌上储物袋就行!”
“哈哈哈,你看她身上根本就没有储物袋!”
“难怪想赚这不要命的灵石,是真的穷疯了啊!”
一小撮明白真相的闭嘴修士都快哭了,他们一眼就认出眼前女修是传说中的金丹第一剑,拂衣。要是她突然暴起劈人,他们都会被传言说玄乎乎的奇异剑光给劈散。
可是热闹摆在面前,他们又不想躲开不看,要是能亲眼得见金丹第一剑的风采,以后拿出去吹嘘不也有脸面?
何况拂衣看上去并未动怒,不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提剑劈人的角色,说不定还真会应下众人煽动,赢下李姓修士储物袋,把叫嚣之人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想看打脸的修士和不明真相的修士闹成一团,拂衣只扫了李姓修士一眼,接着取出青色千机令,先将任务给接到了手。
“真接了?”
“真接了!”
“不知天高地厚,死路一条!”
李姓修士看到她的举动忍不住大笑出声,连刚刚的气闷都减少了大半。“看你要去送命,老子也懒得跟你计较,道个歉,冲撞我的事就这么算了。”
拂衣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抱歉抱歉,刚刚是我走得急,不小心撞到了你。”
众人:“......”
这么好说话的吗?被人侮辱居然还当真道了歉?
李姓修士心觉古怪,但仔细一想,自己是金丹圆满,这小丫头只是刚进阶的金丹初期,应该是怕自己为难于她,更怕真要来一场储物袋赌局吧。“哼,以后走路把眼睛放亮点,滚!”
“我话还没说完呢。”拂衣眨了眨眼,笑得比刚刚还要憨实无害,由于眼神太过于无辜单纯,让一众看热闹的修士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长得挺标志一个小女修,怎么就是脑子不大好使呢?
“道友还是快走吧,李道友在飞星域关系复杂,惹上了可没好事。”一名女修好意传音提醒了一句,很快又隐没在众人中。
拂衣冲她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接着毫不在乎地大声道:“不是要开赌局吗?我看不用赌什么储物袋,就赌命吧。”
第429章 出风头
站在生死擂台上的李小明看到围观群众越聚越多,被激得发热的脑子有些眩晕。
他生在飞星域长在飞星域,虽说没有家族当靠山,也没有一技之长傍身,但摸爬滚打混迹多年,好歹是交到了不少散修中的“精英”。
哪怕这些精英在别人看来就是穷凶恶极之徒,他仍觉得倍儿有脸面。怎么说呢,出门打劫一报上几个交好道友的名号,就能起到震慑作用,有时候打都不用打,对方就会主动献上储物袋以求保命。
在灵气没衰败时,他这黄品四灵根的资质不上不下,全靠丹药堆积,辛苦赚来的灵石全都送给了丹药铺,实在憋屈至极。
直到十六年前灵气稀薄到极点,世道乱了,他才终于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存在感。
从前为人所耻的打劫已成为盛行之事,擅长此道的他和好友赚得盆满钵满,正因为如此,从前对他爱答不理的表妹最近缠他缠得死紧,不仅主动献身,还非要正式结为道侣,这他哪儿能答应。
修士乃自由身,他可不想沉浸于情情爱爱,再说了,世间美人诸多,何必捆绑在表妹身上,顶多用她打发一下无聊时光罢了。
前段时间秘境现世,他本打算和表妹一起进去寻找机缘,可醉花楼的头牌舞姬娇云道友传了讯,让他得空前去私下论道。他们俩每次一论就是几天几夜,哪还有时间去秘境探险。
何况表妹姿色平平,娇云道友仙人之姿,如何抉择简直一目了然。
现在看来,不去秘境真是这辈子做下最英明的决定。
既摆脱了早就玩腻的表妹,又保住了性命,还和娇云道友更加亲密。最重要的是,前些日在传送广场附近打劫了一名外来家族后辈,得了一粒凝婴丹,成就元婴之身的日子近在眼前。
最近听了不少吹捧之语,李小明有点飘飘然,可是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底层散修,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围观鼓气,乍见这场面,还颇有种成就感。
听到下方众人大都是为他呐喊助威,李小明更是志气高涨,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虽说这“世界”目前显得有点小,但以后,他的世界会越来越大,他也会越站越高!
“不自量力的穷酸货,还敢跟我赌命?呵呵,死前就让你开开眼界,下辈子低调点做人!”李小明感觉大多数修士在生死擂台上都会叫嚣几句,死不死的都是小事,场面要先撑起来再说。
他曾围观过一次生死擂台骂战,双方言语激烈,从祖上骂到并不存在的儿女子孙,结果还未开打,其中一人就因气急攻心走火入魔而身死道消。
他倒不想把眼前的小女修骂死,但他决定要占领气势与实力的双重上风,杀了这蠢货,就能再次于千机城扬名。
李小明身周灵光一闪,蓝色道袍向后飞扬,神识一动祭出两柄灰银色轻剑悬于身后铮铮作响。“我这本命法宝,是由三阶超品玄金......”
嗖——
一道无形剑气横空生出,李小明未说完的话永远都无法再说出口,一颗完整人头从脖颈上滚落在地,血流像是慢了半拍,待众人惊叫声传遍整个千机城时才迸射出来。
一切都快得像是一场玩笑,谁都没看到拂衣动手,就连她到底祭没祭出本命法宝都没瞧清,大部分修士更是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攻击。
唯有那一小部分认出拂衣的修士,怀着激动与震惊交加的复杂情绪,忍不住大喊出声。
“不愧是金丹第一剑!”
“拂道友果真世无双!”
“好剑!”
“剑呢?拂道友,你的剑呢?!让大家开开眼界啊!”
拂衣隔着阵法听到喧闹人声,朝众人笑着拱一拱手算是回应,神识牵起半截身子上拴着的储物袋,打开看了看,砸吧砸吧嘴将东西尽数收入储物戒中。
东西不多,灵石加杂物拢共也就三万中品灵石,里面还有一枚青色千机令,拂衣取出来在手中托了托,跳下擂台隔空丢给了一脸麻木的路凌风。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拂衣在人群中几个闪身来到路凌风跟前,扯了扯他衣袖,趁现在大家还在震惊状态不敢靠近正好拔腿走人,再等一会儿热情群众就要围上来示好了。
路凌风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好在及时跟了上去,两人一路疾驰出了城门,还能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惊呼声。
二人御剑朝千机宗方向飞了整整一日,见身后无人跟随,这才减缓了速度。
“你这风头出得够大。”
“比起凌霄域那次还是很小了。”
路凌风原本是想揶揄几句,没想到反被她调侃了回来,一时哑口无言,只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你与他对战又无提升,有什么好打的。”路凌风有些不理解,对他来说,进行得不到提升的比斗还不如打坐修炼,完全是浪费时间。
拂衣心里打着拉拢三千域的大算盘,不抓紧机会持续巩固金丹第一剑的名声,时日一久谁还记得住她是谁?平时低调归低调,但三不五时还是得出来蹦跶一下才行。
不过,自己这等宏大愿望哪是这剑痴能理解的。
拂衣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地道:“我这是想帮你夺一枚青色千机令。千机宗有人认得你,各大家族和散修却不一定认得,你总不好跳出去自报剑宗弟子身份吧?多失身份啊!有令牌接任务才理所当然嘛。”
虽说她的话莫名有些道理,但路凌风还是不肯嘴上服软。“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无央秘境?都是你自作主张。”
拂衣听到他语气不再僵硬,就知道他这是信了自己的邪,赶紧趁热打铁道:“八大宗门理应匡扶正义、帮扶弱小、锄奸扬善!你身为剑宗首座弟子难道要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无央秘境无数生灵去死?”
路凌风的道德感一下就被激发到极限,义正言辞应道:“我怎可能做出见死不救之事!”
“我就知道路道友人强心善,那还说什么,上千机宗领取任务详情啊!”拂衣再一次加快飞行速度,暗道总算是把“故意出风头”这事给糊弄过去了。
两人飞至千机宗山脉附近,就被一道如洪钟响亮的苍老声音镇住,飞剑停滞在高空,无法向前半寸。
“二位小友不必再往执事殿去,跟着引路弟子到客峰叙话吧。”
第430章 配合演戏
被一名战战兢兢的筑基小修士带入客峰后,拂衣还没来得及多问他几句,就见他如受了惊的妖兔,倏地跑没了影。
“看来你一剑劈落人头的事已经传开了。”
路凌风收回视线看向拂衣,见她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忍不住好意提醒道:“你如今声名鹊起,还是低调一些为好,不是所有人都看不出你戴了储物戒,还有,要是有人盯上你的剑岂不是麻烦。”
拂衣没想到他会主动关心自己,由于不好解释也不好拂了他好意,于是只点点头道:“知道了,多谢。”
路凌风胡乱点点头,移开视线看向高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大师姐的吩咐抛到脑后,也不知道既然决定不找拂衣麻烦,为什么还跟着不走。
寻她练剑显然是不可能成功,拂衣狡猾得很,要是强求,她只会进行一场非常不走心的打斗,那样对他来说毫无益处。为了救人?路凌风皱了皱眉,他一开始压根没想过要去无央秘境,最后还是被她给激的。
那为什么会跟着她不放?路凌风隐隐感觉到,自己或许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从未看到过、却又极其希望的东西。
自由随性,无拘无束,利己时有底线,利人时有分寸。她好像无比懂得世界的规则,时而老老实实遵守着,时而又利用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如同一只捉不住的飞鸟,狡黠灵动,小巧精致,却具有天地间最为强大的力量。
拂衣完全不知道身旁的人把她想成了一只鸟,要是知道,定然会主动提出比剑,打得他鼻青脸肿连摇光真人都认不出来。
“二位道友,”一名金丹圆满女修身着千机宗弟子服,从看似无路的花径中绕出来,“请随我来,诸位长老已在会客大殿等候。”
拂衣与路凌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他们就算身份再特殊,也不至于让一群长老同时接见。
按常理来说,领到塔中任务只需领一份任务详情,再在千机宗打听打听有关消息即可,何至于惊动这么多元婴真人。
两人揣着满心疑惑穿梭重重迷阵般的小径,来到大殿时,只见里面不仅坐着千机宗长老,还有九名穿着不同家族服饰的长老。
一番简短的见礼后,千机宗首座秦真人主动开了口。
“请二位小友前来,是为劝阻。”他的声音苍老浑厚,在山外听来颇有仙意,此刻回荡在大殿中更显肃穆。
拂衣不解地看向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苏挽风,道:“首座真人是指我们接取的任务?无央秘境里生灵众多,真人为何劝阻?”
秦真人神情有些无奈,但这无奈分明是他故意透露出来,好让拂衣与路凌风看得真切。
“二位小友接下任务的时候,我等就已知晓二位身份。凌霄宗与我宗和平共处十万年,剑宗首座之徒和极其重视的小辈即将以身涉险,我等怎能不报与凌霄宗知晓?”
拂衣和路凌风都有些无语,大张旗鼓叫他们来就是为了劝退?正想着如何要求,秦真人再次开了口。
“咳,当然,我等亦只是偏居一隅的小宗门、小家族,二位小友乃天之骄子,不听我等劝阻亦是情有可原。”
拂衣:“......”
路凌风:“......”
所以就是来走个过场,表示整个飞星域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面劝阻了,可他们两个还是一意孤行非要入秘境救人。这样一来,就算他们俩进了秘境出不来,凌霄宗以后想找麻烦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这算盘打得还真响亮!拂衣不由得心生佩服,这等厚脸皮的作为,都差点赶上他们无相宗了。
腹诽归腹诽,戏还是要继续配合唱下去,拂衣一脸认真地朝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长辈都不是为难小辈之人,我意已决,路道友同样如此,还请真人们不要为难。”
拂衣原本还迅速准备好了一番义正言辞的好听话,说出来定能感动天感动地,标榜自己英勇无畏的牺牲精神,结果还没说出口,就见一群真人笑眯眯地齐齐开了口。
“好啊好啊。”
“不愧是摇光首座看重的后辈。”
“此事托付给两位小友,我等无比心安。”
拂衣:“......”
路凌风:“......”
两人被一群元婴期的厚脸皮惊到愣神之际,秦真人已经祭出两枚记载着任务详情的玉简,悬在空中缓缓朝他们飞来。
这分明是早有准备啊,本该在任务大殿领取的东西,一早就被秦真人收到手了。
“玉简中不仅有和无央秘境相关的信息,还有我宗与各大宗族弟子的简介,两位道友神识注入名姓,即可看到相对应的面貌。”
秦真人恢复正常后,眼中略有些疲态。“原本不该将如此重担压在小辈身上,可我等试过无数方法,都闯不过无央秘境那道入口。二位小友,有劳了。”
众真人纷纷肃了神色,朝两人低声说着“有劳”、“感激”一类的话,拂衣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等场景在灵气衰败期可不容易见着。
她知道在场真人格外的客气,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二人迟早进阶元婴,与他们平起平坐,亦是因为凌霄宗的态度。
摇光真人在闭关之前曾与她说过,凌霄法宗首座擅长推衍之术,已经得知她乃上清后裔,正因如此,凌霄宗才会阻止她以身涉险,将她放在首座弟子同样的地位对待。
秦真人任他们客气一番,接着祭出两枚四阶超品符宝,这是他为了磨练炼器手法,凝聚冰、风、雷以及刀剑之气炼制而成,这些暴戾且不相容的力量极难熔炼,仅这两枚,就耗去了他整整十年功夫。
原本打算用来奖励新晋元婴的弟子,但如今遇上这两个身份超然的任务者,他不得不忍痛割爱。“秘境风险未知两位小友拿着防身。”
余下的真人们亦纷纷取出各类器物,皆是金丹期即可使用的四阶宝物,如阵盘、符宝、聚灵珠以及市面难早就难寻的疗伤丹药。
路凌风身为纯粹剑修,很是瞧不起符宝一类的攻击之物,何况他身为剑宗弟子,怎能轻易收下外宗真人赠与的宝物,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他正想拒绝,就见拂衣神识一动把东西尽数装入储物戒中,还冲他挤了挤眼。
她不怕人说道,她来收。路凌风看懂她的意思,眼角微微抽搐,金丹第一剑的风范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第431章 人心不古
元婴真人们放下身段说了一箩筐动听的话,接着纷纷消失不见,只余下苏挽风一人端坐上首。人一走,她淡然的神情就再也维持不住,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忧虑,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真要去?”苏挽风不是个自私的人,但她对女儿的爱让她无法说出劝阻的话,她知道此行艰险,可是若说这世间有哪个小辈的实力能让她信任,恐怕除了拂衣和剑宗弟子,再无他人。
于是她的心一直处于一种水火交融的状态,一半期待着拂衣和路凌风尽快前往,救出所有修士,另一半又希望他们强势拒绝,不去冒这场险。
拂衣也收敛起那些虚头巴脑的敷衍,认认真真点头道:“真要去。说来前辈或许不信,但我气运确实与常人不同,这位路道友......实力高强且心怀天下,若是不去,说不定会留下遗憾滋生心魔。”
她确实不知道路凌风气运如何,只能夸夸实力顺便吹捧心有大爱。
苏挽风闻言叹了口气,既放心,又揪心。她不欲再继续说起此事,以免陷入更加难以抽身的情绪中,于是转开话题道:“上次托给我的事,可要单独一叙?”
拂衣仔细一想,摇光一脉绝无可能做出不利于三千域之事,哪怕很不愿意承认,但喻逍遥都是愿意担起救世重任的修士。路凌风迟早会知晓有关十大道祖、万象以及大浩劫的一切,新式法器一事完全没必要瞒着他。
“真人但说无妨,我信得过路道友。”
苏挽风无甚所谓,路凌风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本以为拂衣不待见他,一路上不是想忽悠他离开就是忽悠他来做这等危险任务,没想到他居然还算“信得过”的人。
二师兄说得没错,女修的心果然是海底针。
“云爆弹中的燃料用材与配比都已明了,可惜的是,灵气衰败后有多种灵植绝迹,我研制的新燃料也必须用到其中九种材料,否则这法器不可能在重压与冲击下爆开。”
苏挽风挥出一枚玉简,里面记载着旧燃料与提升后新燃料的用材与配比,就连炼制云爆弹本身的方法都写得清清楚楚,完全没有要占为己有之意。
“至于发射云爆弹的大块头,我亦有些新的想法来改造。”苏挽风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架由黑色金属物炼制的古怪架子,上方有一道圆形空心筒,看起来正好能够装入一枚云爆弹。
“此物发射云爆弹的冲击力与大块头相当,且完美解决了你所说的缺陷。”
拂衣无比佩服地看向苏挽风道:“可持续发射攻击?”
苏挽风难得挤出了一丝浅笑,点点头道:“不错。我结合储物袋与储物戒的简易空间阵法,将这发射筒炼制成可储存之物,里面一共可装入九枚云爆弹,只需注入足够灵力即可持续攻击。”
她说着便将发射筒中装好的九枚云爆弹取出,操作起来与寻常法器一样简单。“这些是前些年搜集的材料所制,是我手中仅剩的九枚。你留给我的那一枚已被我拆解,无法还原了。”
拂衣心中无比感激,对她的炼器造诣与奇思妙想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拱手谢过她,才将精简且提升了不少的新式法器装入储物戒中。
“去吧,我打算闭一场关,无论结果如何......”苏挽风的话未说完就已消失在原地,空荡荡的大殿中只余下拂衣二人。
“走吧,速战速决。”拂衣转身先一步走出大殿,就见刚刚接引的小修士仍在等候。“还有何事?”
小修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道:“晚辈的亲妹妹也在秘境,得知二位前辈舍身前去,心中感激不尽。千机宗与各大宗族的同辈皆是如此。”
她郑重一礼之后,不等拂衣与路凌风回应,就将眼角泪珠抹去,尽量镇定道:“首座真人让弟子代为转告,二位只管御剑出入飞星域每一处,包括城池与宗族领域。”
金丹期在许多地方御器飞行都是不敬,除非特殊情况或身份地位超然,千机宗与各大宗族此举,既是表明对两人的感激,亦是对他们寄予厚望。
想到秘境生灵已被困了许久,拂衣和路凌风都不愿再耽误,二人祭出各自的飞剑一跃而上,化作两道灵光迅速消失在千机宗范围内。
七天后,搭乘大型灵舟来到无央城的拂衣与路凌风,再一次感受到出名带来的不便。他们两人接下无央秘境任务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飞星域,现如今,这二人是比飞星还要引人关注的“风景”。
松柏森管事护送着他们下了灵舟,一面驱赶闻讯前来的修士,一面对拂衣与路凌风传音道:“二位道友,出了城往南就是无央山脉,秘境入口位于山脉极南,远远就能瞧见。”
两人谢过后正欲御器离开,以免在地面挤来挤去耽误时间,刚刚祭出飞剑,却被松柏森拦下拽至灵舟行内。
“二位道友,还有一事千万要注意。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秘境修士被获救,特别是一些常年与宗族作对的散修组织,里面不乏实力高强者,或许还有邪修加入。前往无央山脉的路上,必会有人拦路。”
拂衣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这一点才是。“多谢道友提点,我们会小心。”
两人出了灵舟行即可祭出飞剑升入高空,地面一群筑基、金丹修士惊呼出声,亲眼看到金丹期在城中飞行,与听旁人说起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们消失在无央城上空时,松柏森收回视线打算搭乘下一艘灵舟回千机城,谁知余光扫到街角五名金丹圆满修士眼神闪烁,对了个眼神,或许还有传音,接着便钻入人群朝城门方向飞驰而去。
“果然有这不怀好意之徒。”松柏森心中不屑,这五人实力瞧上去连他都不如,不至于给那两人添多少麻烦。只是想到秘境中诸多生灵等待解救,域内竟还有人出手阻止,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世道乱了,人心不古啊.......”
第432章 拦路人
轰——
山峰崩塌,碎石四溅,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威势相当,将这两座山峰从上到下斩成两半。隐在山中偷袭的十二名金丹期还没来得及做出逃命的架势,就被这两道无法阻挡的剑光淹没。
拂衣与路凌风站在高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一眼,见对方都还有余力继续前行,默契地没有降下地面修整。
他们知道身后有人在跟随,前方有人埋伏,接连遭遇了三场暗袭,两人已经习惯三十里一小打五十里一大打。
阻止他们进入秘境救人的修士,都是与宗族结怨极深无法化解的散修,这些修士实力不高,脑子也不太好用,解决起来相当轻松。
让拂衣烦闷的不是他们本身,而是宗族和散修的关系已经日渐恶化,窥飞星域境况即可推测出大部分修仙域也是如此。
她专注于拉拢宗族和大型势力,却忘了世间散修与妖修的数量比宗族弟子多得多。
散修与妖修的数量,能够占到三千域生灵的七成之多,要是这两股势力被戾霄拧成一根绳,最后的胜败且不论,过程必然乱成一锅粥。
拂衣是想尽早找出办法连通上下域,求助上域修士融合下域,她不想这过程中有厮杀与混乱。但戾霄与万象明摆着是要借力成神,为了达成目的,击杀九大道祖后裔就是必行之事。
除此之外,他还需得到三千域所有生灵的认同与支持,对他来说,与其去改变反对者的思想,还不如直接杀了来得简单。
大环境改变之下,宗族、散修、妖修之间的微妙关系无法再维持原状,恶化到极点是迟早的事。她这一方若拉拢了三千域宗族与大型势力,那么必然,戾霄就会拉拢散修、妖修、邪修与日后即将崛起的魔修。
上一世,魔修是在魔种灭杀三大域后逐渐崛起,这一世魔种提前被八大宗控制住,不大可能脱离掌控四处屠杀,但世事难料,魔修说不定也会因别的什么事而卷土重来。
到时候,仍是戾霄占尽上风。
“前方又有埋伏。”路凌风的传音打断了拂衣沉思,“我去河流上方,你去林子里?”
“等等!”拂衣忽然顿住飞剑,哪怕很想速战速决解决掉这些拦路者,她也不得不为以后考虑。击杀拦路者看似小事一桩,合情合理,但大局正是由一件件小事组合而成的结局。
若她能够尽量免去不必要的对立杀戮,至少能让恶化的速度缓下来。“你先隐匿离开,不必与他们缠斗。”
“那你呢?”
“我说几句话就走。”
“哼,又要忽悠这些修士了!”路凌风撇撇嘴,动念收起飞剑的瞬间消失不见,也不知是动用了什么秘术。
拂衣显露出身形气息,缓缓降入河流与山林中间,扫了一眼六名金丹中期、后期修士藏匿的方向,聚起灵力沉声道:“诸位道友,有话不妨出来好好说,散修生存不易,修至金丹期更是艰难,何必逞一时意气伤及自身?”
埋伏的修士自然认得她是谁,虽说不知她身边剑修是何身份,但想来也不会是善茬。加上此处距离前三场斗法处不算远,一阵喧嚣后两人完好无损出现,就说明前面的修士尽数失败了。
河流中的三人率先显露出身形,各自御器飞上半空,与拂衣远远相对。林中三人见状知晓藏身无用,跟着来到空中,形成了三角之势。
“诸位道友或许与宗族之间有不可化解的仇怨,但秘境不止宗族子弟,还有半数是散修。”拂衣见其中两人是邪修,另外四人亦是不好相与的模样,心中没抱太大希望。
要真是走到不动手不行的那一步,她也只能收起遗憾,将这几人尽数击杀。
“哼,你亲近大宗族,当然要帮他们说话。若能以秘境散修性命为代价,换飞星域宗族断层,那他们亦死得其所!”一名青年邪修浑身黑气腾腾,看似态度强硬,实则心中颇有些忐忑,生怕被拂衣一剑劈散了魂灵。
“且不说诸位道友杀不了我,就算能杀,宗族难道会放过你们?低阶后辈尽数陨落,他们也没什么好顾忌,联手封了传送阵把飞星域散修杀个精光,吃亏的不还是你们?”
拂衣见其中几人神色犹豫,明显有所动摇,赶紧趁热打铁劝道:“我也不一定能把人救出来,况且就算救出来,对你们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仇怨无非是因资源而起,可是若无宗族相助,散修中又有几人能控制住秘境、矿脉和种种资源?”
散修如一盘散沙,在无人管控的情况下都抱着自利之心,一旦发现新秘境或新资源,首先考虑的就是采集得越多越好,全然不顾秘境与资源可否常年延续。
“诸位道友不如反过来想,如今散修已能与宗族抗衡,就拿无央秘境来说,若放在二十年前,必定会成为宗族子弟的历练场所,不可能对外公开。”
见六名散修都缓和了战意,拂衣赶紧接着道:“世道生变,散修与宗族已经能够互利互惠,能够互相利用,为何非要互相杀戮?厮杀只是浪费时间,诸位道友,不如把眼光放长远一些。”
六人若有所思,在半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那名青年邪修率先开了口。“你说得有些道理,与其宗族断层走向毁灭,还不如留下来互相利用。前方还有几位同道拦路,我可以帮你劝阻,但他们听不听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另外几人也纷纷表明立场,祭出十余枚传讯符发了出去。青年邪修见状撇撇嘴,没好气地对拂衣道:“你倒是了解散修。要不是各自为阵无法联手,任你们二人有天大本事也走不到秘境入口。”
拂衣扯起一个无赖般的笑容,道:“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们才一点都不担心嘛。”
这些散修拦路各有各的心思和计划,最重要的一点是,杀了之后物资该如何分配。要是联手的人太多,分到手的东西可就少了。是以遇上的拦路人顶多是三个六个组队,绝不会超过六人。
“走了走了,白费功夫。”青年邪修化作一团黑气消失在半空,另几人也朝拂衣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不多时,等在原地的拂衣就见十余道灵光从远空划过,再过了一会儿,又有十余道灵光从深山朝山外飞去。
第433章 漩涡黑洞
拂衣与路凌风汇合后简短说了一下劝说情况,只见他一脸惊奇,仿佛觉得这是比双鱼剑光还稀奇的事。
对于路凌风来说,放下身段劝说散修来避免斗法是不可能的事,他宁愿一言不发来者不拒,也不会开口化解找上门来的仇怨。
仔细一想,就算开了口,他也不一定能劝得动,说不定还会惹得对方更加气恼。他知道除了凌霄宗内又许多弟子都暗中说他高高在上、瞧不起人,除了剑宗的剑痴,另外几大分宗的弟子都不大愿意与他亲近。
从前对此不以为然,如今抛开同门与家族伙伴在外面走了一遭,他才发现自己那点骄傲当真没有必要。像拂衣这般循循善诱,三言两语间即可化解好几场生死之战,既节省时间又减少消耗。
两人各揣着心事朝着秘境方向飞行,越往深山去,妖修就越多,沿途经过妖修巢穴只能步行绕路。宗族长老只能让他们在人族范围不受限制地飞行,无法说服领域意识强烈的妖修配合。
好在二人敛息术精妙,加上绕开了玉简地图上标注不该踏入的范围,抵达山脉极南时都不曾引得妖兽攻击。
“这就是秘境入口?”路凌风看着地面黑黝黝的旋涡状深洞,暗道这秘境果真诡异。
寻常秘境入口大都是悬浮于空中,如一张薄薄的水幕,穿过去即可传送入另一方空间。而这处入口像是通入地底深处的洞,也不知跳下去会传送多久,更不知抵达的究竟是秘境还是飞星域的某处秘地。
“怎么像是万死一生渊的气息。”拂衣一来就觉这黑洞中的气息有些熟悉,仔细一想才记起,与模糊印象中的万死一生渊几乎一模一样。
她在万死一生渊下得到《无名剑法》,哪怕具体细节模糊不清,大致情况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万死一生渊位于距离飞星域极远的东荒域,是一片巨大无比的悬崖,这黑洞通道又是怎么回事?
“万死一生渊?”路凌风像是头一回听说此地,仔细回忆了自己看过的风土人情玉简,完全找不到相应的地方。“是你曾经去过的地方?”
听到这话,拂衣震惊无比。“你没听说过万死一生渊?”这是三千域九十九大险地之一,若说低阶散修不知道还有可能,宗族的精英弟子饱读玉简,怎可能没听说过?
“这世间山脉深渊何止千万,我没听过也很正常。”路凌风不在乎地随口应了一句,注意力尽数放在了地面漩涡版的黑洞上。
拂衣知道他不是会随口开玩笑的人,难以置信地看了他许久才又问道:“那你可听说过东荒域?”
“当然听过。”路凌风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就奇了怪了,拂衣心中疑惑不已。东荒域是妖修当道的大型域,人族修士数量极少,资源还算丰富,但并无引人特别关注的地方,只除了万死一生渊。
但凡说起东荒域就不得不提起万死一生渊,就像是说起灰星域便会提及那片灰蒙蒙的虚无,提及飞星域就会想到环绕一整域的黑暗中常有飞星奇景。
偏偏路凌风知晓东荒域而不知万死一生渊......拂衣相信,以他的身份地位,绝不可能存在孤陋寡闻的情况,这只能说明此处根本不存在。
除了她主动改变的事情与修士命运,这还是头一回遇上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事。
万死一生渊没有资源,还时常使得不小心的生灵坠落下去,不存在了倒是不值得遗憾。拂衣想到自己前世就在那里得到了《无名剑法》,会不会因为“今生”的她已经有了功法,所以深渊便消失了?
拂衣莫名有些自恋地想到,整个万死一生渊或许就是为了自己而存在?哎呀,这么一想,天道待她还真不薄呢。上清道祖本就是天道化身之一,她自称个天道亲闺女也不过分吧?
“你为何奸笑?”路凌风一回头就见拂衣笑得奸诈又痴傻,一看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别想着让我先下去,要下一起下!”
“哎呀,走神罢了,何至于怀疑我算计你。”拂衣撇撇嘴跳下沉雾,将剑收入储物戒中对路凌风道,“走啊,还等什么?”她说完一个闪身没入黑暗,心中不再有对神秘未知的恐惧。
虽说此处很有可能是变了形态的万死一生渊,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死揪着不放将它给拽出来。况且上一世关于深渊之下的记忆实在模糊,就连周遭环境都记不住,她着实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样。
跳入漩涡黑洞的瞬间,拂衣就感受到了与万死一生渊一模一样的气息,这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中也更有了底气。
面对未知,生灵往往带着敬畏和恐惧,一旦被揭开面纱露出真容,哪怕再危险,都无法达到同样的神秘效果。拂衣现在正是如此,一路坠落至极深处,心境都不曾有半点变化。
她分出心神感应“上方”,隐隐约约可探到路凌风的气息,两人相隔似乎不远,但中间又有重重屏障,仿佛是隔着相通却不完全连通的不同空间。
砰——
“嘶......”拂衣毫无防备地砸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只觉脸颊麻木,鼻梁生疼,想来已是口歪眼斜。好在一身剑骨已凝至九成九,就差那么一点点即可完全成型,是以肉身几乎完好无损。
催动灵气在体内迅速游走了一圈,拂衣就觉轻松了不少,翻身跳起站在草地上等待了片刻,就见高空之中一道黑影疾速降下,紧接着......
砰——
“嘶......”路凌风的出场方式与她一模一样,看到平日一本正经且傲娇高冷的他五体投地,拂衣的笑声顿时传遍了整片草原。
正想趁路凌风恢复之际调侃几句,拂衣忽觉远方传来好几道修士气息,她惊喜不已,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还以为要搜寻许久才能找到人,谁知一进来就撞上了。
“路道友,有人来啦,我们快去跟他们会合。”
“嗯。”
两人祭出飞剑并肩同行,飞至前方看清了来者身形与穿着时,才发现事情并非如预料那般顺利。
“这打扮......分明不是三千域的风格啊。”拂衣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处灵气浓郁均衡得异常,天道带来的自然威压更是强大得可怕。
这里,绝对不是下域。
第434章 闯入者
一个出生在地洞里的人,初次走出洞口看到广阔天地,会被天地间的自然力量所震惊。一个生长在凡俗国度不知修士妖兽是何物的人,初次来到充满灵气的修仙域,也会体会到与凡俗截然不同的自然力量。
此刻的拂衣与路凌风的感受正是如此,长期屈居于一隅,突然感受到无比强大的天地之力,经脉血流都在沸腾叫嚣。
拂衣一颗心在胸腔撞得砰砰作响,这里的天道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完善,从前对天地自然以及道意的小小困惑,都在感应到此处天道时迎刃而解。
原来不是她领悟力不够,而是三千域天道不够完整,根本体现不出道中真意。
她看到远处来人缓缓靠近,不得不收敛起激动情绪防备起来,与路凌风一起停驻在半空一动不动,已是做好了时刻动手的准备。
来者共六人,三名金丹中期女修,三名金丹初期男修,衣着打扮甚至发髻款式都与三千域有很大差别。
三千域的防御裙与道袍大多轻薄简洁,衣襟较高,顶多露出锁骨,普遍是窄腰宽摆裙。
前方修士衣领开得较低,几乎露出了整个肩部,衣服款式与花纹十分繁复,精致华贵,哪怕是八大宗门举办盛典,都不见得有人会穿得如此隆重。
六人明显是冲着他们而来,神情端肃,眼中带着一丝冷意,在距离两人三丈处停了下来。
一名金丹中期女修用一种奇异的语音问道:“你们也是来救人?”
三千域的口音略有区别但大致相同,这女修用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种语调,咬字亦和三千域有些区别,好在并不难听懂。
她穿着一身浅紫泛蓝的华服,露出锁骨与修长脖颈,面容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模样,五官很是端庄大气。另外五人显然是以她为首,单看衣着与装扮,倒不像是出自同一宗门或家族。
“是。”拂衣感觉她与同伴虽没有打打杀杀的意思,但看神情姿态,也绝对没有半点善意。一时看不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底气,于是干脆少说话,多观察。
拂衣发现,这片空旷草原上似乎只有他们几人,极目处仍是看不到尽头的草,四周都没有可见的山脉。但他们刚到不久这几人就迅速赶到,说明他们的据点距离草原并不算远。
只是因为某种缘故,视线与神识都看不到。
“找人可以,离开不行。”女修语气坚定,朝东边扬了扬下巴,“往那边走可与闯入者汇合,老实待在草原内不可乱走,否则后果自负。”
六人默契地朝前逼近了半丈,威胁之意十分明显,路凌风脾气暴躁,一向是被人哄着宠着,哪里容得下旁人如此对待。长眉一横眼看就要开口质问,却被拂衣一把拦了下来。
“多谢道友提醒。”拂衣神情凝重地扫了路凌风一眼,情况未明,与这些修士发生争执绝非好事。就算他们能杀了眼前六人,但后续引来的麻烦就不那么容易解决了。
“你倒不像其他闯入者,”女修见她完全没有多问的意思,神情比刚刚缓和了一些,“他们要么要求指出出口,要么问来问去打听个没完。你还不错。”她说完又高高在上地赞赏道,“老老实实听话,至少能保住小命。”
拂衣听得十分仔细,可是女修显然很谨慎,每一句话都不曾透露出一丝端倪,让她弄不清此处究竟是不是她想象的那个地方。
“与闯入者汇合后,不得擅自离开浑浊区,听明白了吗?”
拂衣不知道浑浊区是哪里,但想来见到三千域同道就会知晓,是以仍是不多问,点点头应道:“明白,多谢道友提点。”
她说完拱了拱手,拽着一脸不平的路凌风朝东边飞去,身后六人的目光若有若无扫在他们背后,直到飞出金丹期神识范围之外,他们的注视才彻底消失。
“你拦我作甚,我倒要看看这是何方势力,竟公然囚禁诸多生灵!”路凌风被惊疑、困惑与气怒冲昏了头脑,压根没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在三千域内,他的剑宗精英弟子身份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拂衣缓下速度,神情凝重无比。“路道友,你仔细感应感应,这里的天道是不是完整得可怕?”
“是。”路凌风点点头,这片天地,以及刚刚几名修士的古怪他都有所察觉,只是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怀疑这里是上域。”拂衣小心翼翼地改为传音,哪怕周围连个活着的虫子都没有,她仍不敢放松警惕。“天道完整,灵气浓郁均衡到不同寻常,你仔细想想,哪怕二十年前的凌霄宗也没有这等灵气吧?”
路凌风被她这话惊得有些呆愣,默默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还有刚刚那几名修士,衣着打扮、口音咬字都与三千域不同,还有,明明是金丹初期与金丹中期,灵息却浑厚得近乎后期、圆满。要是在三千域,成千上万的修士中才能找得出一个,而他们一来就是六人。”
这说明此处修士灵息本就在三千域修士之上,再往细处想,这些修士的实力定然也比下域同境界修士强。
“观这六人灵息与气势,若我们与之对上,绝不会胜得轻轻松松。最重要的是,若这里真是上域,打了这几个小的还会引来大的,到时候你我在下域的身份与名声起不到任何作用。”
路凌风脸色缓缓沉下来,稍微冷静了片刻才传音问道:“现在该怎么办?他们明摆着不会放我们走。难怪进入‘秘境’的生灵既不会死又无法脱离,想来是怕放走了他们会引来更多人潜入上域。”
拂衣点点头,十分赞同他的想法。她不知道漩涡黑洞究竟为何出现在三千域内,又为何要将上下域连通,但上域修士显然不愿意下域生灵大量涌入,并且对这条通道的打开束手无策。
她停下传音凝神细想前世在万死一生渊的记忆,可惜不管如何努力,都只能记得自己掉落深渊前、以及得到功法被传送到另一方修仙域的事。
第435章 浑浊区
前世金丹中期,拂衣领命前往东荒域杀一名妖修,任务完成后却被一名金丹圆满刀修盯上,想要打劫她刚刚填满的储物袋。
那人刀法阴厉,极其强悍,她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之相抗。
由于那时仍在修炼《玉女真经》为底,无论怎样努力自学剑法,也顶多比同境界修士强上几分。拂衣一向秉持打不过就逃的原则,一路慌里慌张四处乱窜,试图甩掉紧跟不放的刀修。
接连逃了三天三夜,刀修都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于是拂衣心一横就朝万死一生渊方向逃,想着至少能够唬住对方不敢轻易冲上来,以免坠落深渊身死道消。
可惜她对东荒域的地形并不算了解,没把身后刀修算计上,倒是自己不慎坠入万死一生渊。在跌落之时,她脑海中闪过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还颇有些矫情地想,身为卑微女奴能够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辈子也不算太遗憾。
她还想着至少死了就能摆脱戾霄的控制,甚至幼稚地说服自己,凡俗那一套死后魂灵相见或许是真的,她说不定还能重新见到亲人。
在黑暗中坠落了许久都不见底,拂衣坠得有些无聊,开始默默背诵这些年搜罗来的剑诀打发时间,在背到第三篇时才一头砸到在地差点散架。
再后来的事她就不太记得了,深渊之下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又是在哪里找到的《无名剑法》、中途有没有遇上什么人或事,这些一概都模糊不清。
她只记得触到玉简的瞬间就感到一阵传送之力,将她包裹住带去了距离东荒域极远的一处修仙域,当时的她沉浸在《无名剑法》带来的狂喜中,只当这是一场天大机缘,根本没仔细去思量这件事。
“前面一片透明结界,里面好像有人。”路凌风是金丹圆满,神识较拂衣更为强大,他将前方情形传音告诉拂衣后又道,“可能结界内就是刚刚那人所说的浑浊区。”
拂衣点点头,低声呐呐道:“浑浊区......会不会是指我们沾染过的区域?”
路凌风冷哼一声,仍是带着几分恼怒。“同为天地衍生之物,就算此处是上域又有何高贵?下域生灵沾染过的地方就浑浊?”
拂衣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自己所想就是事实,但她对这叫法亦有几分厌恶,刚刚几名修士高高在上的神情同样让人厌恶。
更让她烦闷的是,若上域所有生灵对下域的态度都是如此,那还怎么商量融合一事?她心中默默一叹,只能希望刚刚几名修士是特例。
还未穿过结界,两人就看到了里面数不清的筑基金丹期修士,还有后续进入其中救人的许多金丹期化形妖修。看到两人御剑前来,众人都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眼神大都怜悯,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两位道友也是前来解救我等?”一名身穿千机宗弟子服的金丹圆满女修迎上前来,待他们跳下飞剑后拱手行了一礼,语气颇为无奈。“二位怕是白白牺牲了。”
许多修士都坐在地面懒懒散散地望着天空,若对上两人的视线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被困此处的有宗族子弟亦有散修,但众人之间似乎完全没有了隔阂与偏见,看起来十分融洽。
危难当前,那些毫无意义的争执确实显得渺小,看样子大家都尝试过寻找出路,最终也都失败了。
互通过名姓后,有不少修士认出了拂衣与路凌风,两人在凌霄域那一战传得很广,细节都流传得清清楚楚,听说过的修士数量不少。
名为冯思思的千机宗女修眼中闪过惊喜,但想到如今的处境很快又熄灭下去。“二位道友不该来的......我们试过传讯提醒长辈们不要派人前来,可惜传讯符宝根本不生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道友,结果都被困在这里了。”
她与众人并不知道这是上域,只当是被困在了奇怪秘境,拂衣并未急着告知,毕竟她也拿不出实际证据。“诸位道友可曾见过几名古怪的金丹修士?”
“见过。”冯思思皱了皱眉,明显对那几人没有好印象。“瞧着十分高傲,说话也不大客气,让我们不得离开结界围住的浑浊区。有几位急性子的道友没听他们的话,结果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留下来的传讯符也消散了。”
“现在的活动范围就是结界内?这浑浊区有多大?”拂衣暂时将一切疑惑抛在脑后,目前最紧要的还是救人,上一世的万死一生渊有传送点,现在这处极其类似的地方肯定也会有。
“浑浊区不算大,结界并不限制我们离开,但离开的后果大家也都清楚了。总之到现在,地底与能活动的范围内都没有任何出口。”冯思思说着又指着空中道,“若是飞得够高,倒是能隐约看到远处一座山脉的轮廓,不过仅此而已。”
拂衣与路凌风听后颇为无望,留在浑浊区不可能找到出口,穿出结界又会被击杀,实在是两难。
冯思思和众修士已习惯了这种无望,看到两人情绪有些低落,反倒围过来安慰起他们来。
“这里能修炼,灵气又充裕,说不定会有哪位道友进阶元婴,趁雷劫来临时我们一起冲出去找寻出口就是了。”
“是啊是啊,两位道友不必忧心,这里虽无机缘,但胜在清净自然,是多少大型域都找不到的修炼圣地。”
“静下心来修炼一阵总比急得团团乱转好,说不定不是离开不了,就是时机未到呢。”
所有人都抱有一种天真的希望,这是维持心境不崩溃的唯一办法,唯有揣着一缕近乎妄想的希望,才能不被这古怪至极的地方被逼疯掉。
拂衣的心境还算稳定,焦急与忧心是避免不了的情绪,对她来说影响不了什么,所以也不欲刻意去控制。“我再四处走走,多谢诸位道友好意。”
她离开人群,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路凌风,两人沿着结界边缘绕着圈子,走了一圈后仍是返回到了原点。“果然什么都没有。”拂衣有些失望,她的神识在地底探寻、在空中铺开,可惜没有任何值得注意之处。
路凌风看着结界外一望无际的草原,凝眉问道:“上域修士既然不愿意我们前来,何不干脆把人传送回去?”
拂衣想了想才道:“或许是因为担心大家出去后会散播这里的消息,有心人听后会知晓这是上域;或许是因为想找个办法把记忆抹去,再把我们一起丢回去;也或许他们没打算放我们走。”
正传音说着,两人与周围修士忽觉一道灵息从天而降,带着不可抵抗的强势,将拂衣与路凌风从地面拔高拽出了结界。
第436章 山水云间
“快拽住他们!”
“是谁!快住手!”
“拂道友!路道友!”
一群修士御器冲天而起,道道灵光毫不犹豫地跟随二人飞上高空,可惜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拂衣与路凌风在众人声声惊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思思带领众人在结界中四处找寻,就连二人的灵息都没有追踪到,显然是被拖去了结界之外。“这是怎么回事?刚刚的灵息威压好像比元婴期还可怕。”
她的疑惑亦是所有生灵的疑惑,到了此时,大家才开始怀疑起这个古怪地方,心中生出种种难以置信的猜测。
拂衣感觉到拖拽之力时立刻试图反抗,可惜她用尽力气也没能摆脱,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都被牢牢掌控住。她知道这是元婴之上、化神修士的力量,她曾半只脚跨入过化神之门,对这灵息威压很是熟悉。
她尽量转动眼珠看向路凌风,见他神情还算镇定,冲他眨了眨眼算是报个平安。两人默默对视着,很快就被这股力量拖拽到了一座不知方位的山巅。
山中摆有一副生死棋,巨大棋盘是由一棵万年古树雕刻而成,坐在棋盘两方的是一男一女两名修士,看上去皆是中年模样。
“怎么带了两人?”身着浅青色华服的女修挑了挑眉,眉心画着一道极其繁复的红色符文,看上去令人头晕目眩。
“回禀道尊,带一个太打眼,晚辈就自作主张带了两人。”男修穿着一身灰色银纹华服,眉心以银色绘制着相似符文,他神情柔和且谦卑,看上去极其尊敬对面的女修。
“带着另一位小友先退下吧。”女修点点头,面上明明带着笑容,却给人一种极其冷淡疏离之感,好像她与这世界上所有生灵都隔着极远的距离。
她不曾点明“另一位小友”是谁,男修却是心知肚明般点了点头,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手一挥就将无法开口、无法动弹的路凌风带去了别处。
两人身形消失在山巅时,拂衣身上束缚一松,终于找回了对自己肉身的控制。
“晚辈拂衣,见过道尊。”
她弄不清道尊是哪一境界的尊称,她只知道,若这女修被一名化神真君如此尊敬,境界最低都是炼虚期,最高......便是渡劫期。不过对于她来说,无论哪一境界都不是能够违逆的。
见她老实巴交行礼,道尊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真诚的微笑,这一笑,疏离感终于消散了不少。
“没想到时机来得这样快,玉清,我等你许久了。”
千机宗会客大殿内鸦雀无声,坐在左上首的秦首座喉咙干涩无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觉这气氛沉重得有些可怕。他下手一众千机宗长老、以及坐在对面的各大家族长老皆有些胆颤心惊。
因为坐在正中上首的正是余怒未消的凌霄法宗首座,云阳子真人。在他身边,分别坐着阵宗与符宗首座,一男一女,神情皆是凝重无比。
“秦道友传讯请求本座许可,本座也直言拒绝了此事,请道友万万留住拂衣与路凌风两个小辈,没想到道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竟让那两个小辈去了险地。”
云阳子活了数百年还是头一回气成这样,他感觉自己早就变白的须发快被气得再白几分,要不是顾忌着颜面,恨不得将千机宗秦首座抓去山中暴揍三天三夜。
那是他们剑宗首座的宝贝精英弟子,和肩负三千域重责的上清后裔啊!傻到极点的老秦居然把他们送去死地,这要是回不来,他都能活活被气死。
“云阳子道友,在下确实拦了,可两位小友心意已决,我等拦也拦不住啊。”
秦真人在看到三位凌霄宗首座齐齐出动时,就知道那两个小辈的地位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高,当时本想着互相演上一场大戏,凌霄宗碍于情面不可能找他们麻烦,谁知道竟会招来这三尊大佬,吓得大家瑟瑟发抖。
他没办法,只能继续将戏唱到底。“两位小友身份地位非比寻常,等闲金丹期拦不住他们,我等身为长辈亦不可能强行留人,所以......所以......”
云阳子眼皮都没掀起,端着一碗灵茶,右手拿着杯盖在水面话划来划去,语气逐渐冷硬起来。“若他二人回不来,千机宗可就酿下大祸了。秦真人,可否单独一叙。”
秦真人不是第一次与云阳子打交道,心里发憷归发憷,但并不认为自己会有性命之忧。不过看到云阳子这般凝重,他心中还是一沉,挥手散去宗门与各大家族长老,独自面对凌霄宗三人。
云阳子挥出一道结界防止探听,放下手中茶杯,看着忐忑不安的秦真人道:“凌风若回不来,你顶多会面对摇光怒火,但拂衣若是回不来,凌霄宗以及八大宗门都将彻底断绝与千机宗的联系。”
秦真人右手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抖,嘶哑着嗓子问道:“拂衣......究竟是什么人?”
“玉清后裔,能够为三千域化解大浩劫之人。”云阳子眼中迸射出一道厉光,看向脸色灰败的秦真人道,“你倒是说说看,她回不来,你要如何向三千域众生交代。”
秦真人呆若木鸡,脸上血色速速褪去,楞在原地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拂衣坐在巨大棋盘前,正是刚刚那名化神真君所坐的位置,余光扫到棋盘局势,只见对面棋子早就占尽上风,根本不可能有反败为胜之机。
她强行让自己转开注意力,不去回应那一声玉清,这件事着实诡异,这位不知境界的道尊等她、或者说等“玉清”究竟所为何事?她想知道,却不想开口询问。
“你信不过我,实属正常。”道尊不在乎地笑了笑,接着便像是自言自语般絮叨起来。“此地名为山水云间,是由一位大能前辈炼制的大型洞天,与灵域相连通。灵域,便是你们三千域修士口中的上域。”
拂衣尽量维持住镇定,不言不语地看着棋盘,只偶尔抬起眼来瞥她一眼。
“山水云间是接引下域飞升修士之地,每一名飞升灵域的生灵都会到此停留片刻,直到褪去下域污浊、习惯了这里的灵气与天道,才能踏入真正的灵域。”
第437章 灵殊红莲
自称道号“红莲”的道尊娓娓道来,像是在为喜爱的小辈介绍这处世界,眼神柔和,语气亲切,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
她身上毫无灵息,更没有威压散出,乍看上去像个凡俗宫廷走出来的美人,但久居尊位让她有一种无形气场,就连刚刚的化神真君言行都不敢有半分松懈。
拂衣更不必说,一颗金丹期的小心脏动不动就噗通噗通直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她都懒得再强行控制。她知道在这位红莲道尊面前,自己和襁褓里的婴孩、刚出生的幼兽、才破土的嫩芽一样,脆弱且一眼即可望穿根本。
“单是在下域渡过雷劫、心魔劫,再经过飞升通道洗礼淬炼,并不足以让生灵成功进阶化神之境。下域天道不完整,灵气不够充足,唯有抵达此处闭一场小关感悟完整天道,才能真正踏入化神之境。”
红莲并不急着为拂衣疑惑,不过她所说的一切对于拂衣来说都十分新奇,让她听得逐渐沉迷。
“山水云间并不大,浑浊区所在的云边草原、由我坐镇的点化山,以及帮助雷劫受伤的飞升修士疗养的涤尘泉,就是这处小洞天的全部。”
红莲道尊相当于飞升生灵的指引者,若有糊里糊涂不知如何感悟的生灵,她便会派人前往云边草原辅助来者继续进阶。若有伤重者,她便着人将伤者带去涤尘泉中浸泡疗伤。待生灵成功进阶化神,她再亲自将他们送出洞天。
“我原是凤凰一族红月道尊座下一株灵殊红莲,四千年前进阶合体初期时误伤了一株即将化形的梧桐树,被红月道尊罚来此处镇守五千年。除了进阶渡劫初期,这四千年来我从未离开过山水云间,不过......”
红莲说着看向拂衣,犹如看着某种珍惜至极的宝物。“总算等到你来,我也不必再受罚了。”
“晚辈不明白,还请道尊直言。”拂衣听到她是凤凰座下的新奇灵植,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大计划,若能与她提一提上下域融合之事,再由她上报给凤凰知晓,多多少少有一点希望。
但眼下还不知红莲究竟抱着什么目的,要是她不怀好意,还是想办法保住小命要紧。拂衣警惕地看着她,从外表与神情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好在红莲没打算卖关子,秀美的脸上露出一道十分端庄的笑容,温温和和地道:“灵域早有预言称上清将至,诸多道尊早就在期盼你的到来,若我能将你引荐给红月道尊,就算是立下了一桩大功劳。”
拂衣还是不明白,上清后裔对于这些遥不可及的大能修士有什么用?都是十祖后裔,总不可能要从她身上吸取些什么东西吧?
“你或许不知晓,”红莲看到她仍是一副懵懂模样,这才及时解答道,“人祖后裔消失了三十二万年,从灵域与三千下域分割之后,这三十二万年来再不再有人飞升仙域。”
红莲说起此事仍是一副平和模样,心境完全不因此事有所波动,倒是拂衣,原以为早就波澜不生的心,在进入这点化山后就一直波动不平。
“人族渡劫圆满修士寿元仅八千到一万年,妖兽与灵植寿元为八万至十万年。这三十二万年来,共三十一代人族修士、三代妖兽灵植含恨陨落。如今......第三十二代人族与第四代妖兽灵植,也快要走向寿命的尽头了。”
拂衣震惊万分,脑中空白了一瞬,待调整好心绪时才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三十二万年前,正好是下域中古时期的开端。
第二场大浩劫来临前,龙族成就伪神后被十祖联手灭杀,后来被玄鸟一族困在东青殿中不可脱离。浩劫越逼越近,众生只好联手分离整个世界。
最为纯净的巨大领域消失不见,后来众生才知这一块独立形成了如今的灵域,而余下三千域就在浩劫中毁灭后重生,从此进入中古时期。
拂衣一直以为十大道祖后裔都有幸存者随灵域而去,没想到第二场大浩劫灭杀了人祖后裔,三十二万年来都不曾现世。
她想到当年万象曾说,中古时期下域人族逐渐崛起,妖兽落于下风,由于不满人族的统治,妖修才开始发动征战反抗。
而被困东青殿的乘冲却道,中古时期妖兽占尽上风,人族都快要遗忘三清道祖,世间只知七大妖祖,至于人祖一说,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听过红莲的话,便知乘冲所言才符合真相,万象不过是为玄鸟后裔发动征战找借口罢了。
从中古时期开始,三清道祖血脉就消失了,直到她、小韵、小师弟三人出生才又重现于世间。
“道尊的意思是......”拂衣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哪怕知晓自己肩负重任,但又一个大锅砸到头上来,让她有些头晕目眩,“我与另外两名人祖后裔,就是灵域修士继续飞升的关键?”
“不错。”红莲道尊点点头,眉间殷红符文十分夺目,给她原本秀美的脸上添了几分娇艳。
“具体该如何做,只有妖祖后裔知晓,所以我才要带你去见红月道尊。她是凤凰一族首座太上长老,是领域身份最崇高的渡劫圆满之一。”
说起红月道尊,红莲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仰慕之情,她是受红月气息侵染才化形为人、一步步成为渡劫初期道尊,心中对凤凰一族的感激与尊敬从未减少过。
拂衣知道她拒不拒绝都没用,红莲态度再亲切,那也是高不可攀的道尊,她连元婴修士的要求都无法违逆,更不要说见所未见的渡劫期。
何况她确实想见见那位红月道尊,除了好奇,她还得借此机会说出下域面临第四次大浩劫的困局,希望红月道尊能支持上下域融合一事。
哪怕想法很天真,但抱有希望总是没错。拂衣给自己强行喂下几粒定心丸,反正来都来了,实力面前一切忽悠大法都是虚妄,不如老老实实做个人,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你放心,红月道尊不会为难小辈,更何况是你。”红莲微微一笑,将右手向前伸出递给拂衣道,“若是害怕就牵住我,别害怕,眨眼就到了。”
拂衣确实有些紧张,虽不至于害怕,但还是伸出手去握住了红莲的手。在触碰到红莲的瞬间,一道从未感受过的奇异力量将她包裹住,她眨了眨眼,面前的场景就彻底变了模样。
第438章 凤凰道尊
红莲道尊所说的“眨眼就到”不是形容,而是当真一眨眼,就到了。
拂衣甚至没感觉到传送之力,只被一股温和奇异的力量包裹住,睁眼的瞬间就看到一片梧桐树林,灵气纯净浓郁得令她浑身不适。不仅如此,完整天道带来的威压让她遍体生疼,识海更是昏昏沉沉,思绪都变得慢了。
那股温和奇异的力量一直保护着她,否则要是直面灵气与天道,她的肉身与魂魄可能会在一瞬间被摧毁,于是她这才后知后觉想到此乃灵殊红莲气息。
她从未听说过灵殊红莲,但想来这位道尊能直接以“红莲”为道号,说明这种灵植稀少至极,再想到她是凤凰座下,想来放在灵域都是奇珍异草。
“属下红莲,携玉清后裔拂衣前来拜见道尊。”
红莲规规矩矩地站在林子外,不曾凌空,也不敢直接闯入梧桐林,带着拂衣朝空气行了一礼,声音柔柔地传荡在林间。
“进来吧。”一道稚嫩至极的女童声音响起,像极了孩子故作成熟装作大人说话。
听到这声音,红莲神情一松,看向拂衣低声道:“跟我来,可不要走错了。”
拂衣点点头,心中想着灵域的凤凰首座该不会也像丹玉师姐那样,年纪一大把还是一副女童模样吧?若真是如此,莫名还觉得有些亲切呢......
胡思乱想着跟在红莲身后步入梧桐林,走了九步,就见林子豁然一变,青色雾气缭绕在身周,一棵梧桐树都不见,一花一人像是走在雾气之上,脚底却又有着实地的触感。
放眼望去,全是青色浓郁雾气,拂衣只觉压力如山岳,在下域算是一等一强悍的剑骨都在咔咔作响。
“顺从疏导要比强行反抗有利,待气息入体,你的剑骨即可完全凝铸,还会比在下域凝铸强上数倍。”红莲小声教导着她,同时也不忘继续用自身气息保护她。“毕竟是天道之力,我亦无法完全护住你。”
拂衣点点头,感激地瞥她一眼,本是想开口道谢,却发现重压之下根本无法出声。她一路走得艰难,好在这片看似没有边际的青雾只是幻象,约莫一盏茶功夫,她就看到了前方一棵巨大无比的梧桐木。
这地方似乎没有天地一说,梧桐扎根在青色雾气中,上方亦是飘来飘去的青色云雾,树下盘坐着一名六七岁大的红衣女童,眉间绘制着简易凤凰飞天图案,一双凤眼与丹玉有几分相似。
“道尊。”红莲在女童前方三丈处站定,行下大礼之后才垂着头恭谨道,“属下自知有罪,不敢轻易叨扰,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离开山水云间。”
“回去吧。”红月看上去稚嫩脆弱,一双眼却幽深无比,像是世间一切虚妄与迷障都能被她勘破,喜怒哀乐一类的情绪早就不复存在,如一汪存在千万年的深泉,哪怕有所波动亦与情绪无关。
不光是拂衣看不出她心中如何作想,就连陪伴许久的红莲都不知道,她叫自己回去究竟是继续受罚,还是等拂衣回去就能归来。
红莲不敢多问,收起心中思绪不再去考虑其它,若红月道尊非要她在山水云间待够五千年,那她对此也毫无办法。携功强求只会让红月更加不喜,还不如乖乖听话返回洞天。
红莲朝拂衣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安抚,身形幽幽变淡,最终消散在轻雾之中。
“你的功法从何而来?”
红月道尊的第一句话问得十分突兀,让拂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看到她露出犹豫的神情,红月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想说也无妨。根据预言推测你不该此时到来,没想到时机提前,更没想到你已经获得《无名剑法》,那我手中这一份......”
红月说着神识一动牵出一枚玉简来,稚嫩的眉目中闪过一丝类似惊讶的情绪。“果真变作空白玉简了。”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拂衣却是一清二楚,长离使用回溯之眼扭转了时间,将整个三千域从未来拖回过去,可是她的记忆却保存得完好无损,就连功法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或许与她身死道消与所处的飞升通道有关,也或许是她玉清后裔的身份带来的便利,总之这一世早早就开始修炼《无名剑法》,无需重新获得一枚。
长离的本命秘术显然没有影响到灵域,这就导致灵域有关她的预言与“上一世”一致,她本来该在骨龄一百、境界达到金丹中期巅峰才该到来,上一世的她正是如此。
红月眼中的小小惊讶一闪即逝,瞬间就已恢复了无悲无喜的神情,沧桑淡然的姿态体现在六七岁女童身上着实有些荒谬,但丝毫不显违和。
“预言不过是推测天道真意,而结局往往是由天道与生灵一同书写,所以深究预言之后,得出的结论仍是成败皆有可能,这两种结局同时存在,谁都无法断定几率,我也不知你的提前到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拂衣这会儿心如明镜,反倒比不知“前世”情况的红月更加清楚,灵域的预言之所以存在两种可能,正是因为她既在“前世”陨落了,又生龙活虎地存在于现在。
天道不受时间空间限制,奥妙无穷的道意被生灵推演出预言来,自然会有两种甚至多种不同的结局,而这些结局并无错误一说,端看“此时此刻此方空间”的生灵如何做出一个个抉择。
“我本该将《无名剑法》交给你,这是玉清道祖原身创造的功法,后来留存于无相宗遗址被我寻到。”
红月语气平缓,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沉稳。
“你身上具有洪荒生机气息,想来应是下域无相宗弟子。不过下域传承断层,你应当不知真正的无相宗被第一次大浩劫分割成了九大碎块,下域有一处,灵域有七处,还有一处至今不知所踪。”
拂衣知道无相宗是十祖联手所创,从洪荒时期就担任着传道重任,并护持整个修仙域,维持各大族群的平衡。红月身为渡劫圆满妖修,具有相关传承记忆,对于洪荒时期的了解远远多于乘冲的龙魂。
既然乘冲都知晓应该融合上下域,红月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拂衣尽量习惯着天道与灵气带来的压力,抑制着心头一丝紧张,大着胆子问道:“道尊,十祖曾借由无相宗维护修仙域,如今可否再创曾经的平衡局面?”
第439章 循环怪圈
拂衣将下域灵气衰败、日渐生乱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世道越来越艰难,在大浩劫来临前就会生出不少祸端,人祸的威力往往不比天灾小,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黑暗时期,更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红月道尊听后毫无惊奇,仿佛早就有所预料,点了点头小脑袋一本正经道:“浩劫之前确实会有乱象,七大妖祖说不定还会生出就成神祇之心。”
拂衣暗道恢复了传承记忆的妖修果真是好沟通,什么都知道,不必多说人家就一清二楚。“不瞒道尊,下域确实有妖祖后裔在暗中行此事,晚辈以为这绝非解决问题的正道。”
红月眼中难得划过一丝欣赏,语气仍是淡淡,但明显有了称赞之意。“难得你不为此动摇,要知道人祖后裔亦可轻易成就神圣之身。”
“晚辈不感兴趣。”拂衣嫌弃地耸了耸鼻子,不是自己修炼来的境界,再高又有什么意义?“晚辈有个不知能否做到的想法,应该......应该能够一次解决下域与灵域两边的困境。”
“融合。”红月缓缓吐出两个字,无需拂衣挑明,她就已经心如明镜。“你的意思我知道,但这不是说在嘴边即可顺手做到的事,况且......灵域生灵之间亦不像你以为的那般融洽。”
说到此,红月竟露出惆怅担忧的神情,拂衣见状如同被泼了一桶透心凉的灵泉。连渡劫期道尊都能流露出担忧,可见灵域的不和谐比下域还要严重。
“不知融合上下域究竟需要哪些条件?”拂衣不肯放弃追问,不管有多困难,这都是她和下域生灵唯一的机会。
灵域众生有数千上万年寿元,而天道限制在元婴期的下域,寿元最长的妖兽也仅能活到一万年。何况灵域没有大浩劫,下域生灵迫切需要这一场融合,她不能一无所获地离开。
“十祖齐心协力是最基本的条件,这一点......倒是不必过于担忧。”
红月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笃定道:“灵域七大妖祖后裔虽称不上相处融洽,但面对大局绝不会存在私心。甚至可以说,但凡具有悠远传承记忆的妖修都不会反对此事。唯有新衍生出来的族群,以及不具有传承记忆的人族会反对此事。”
拂衣愣了愣,低声呐呐道:“可是新族群与人族的数量更多,他们才是大多数啊。”
“不错,正因为如此才困难。他们不具有关于洪荒时期的传承记忆,不认同十祖创世之说,且对下域厌恶至极,很难信服融合‘污秽’的下域能使得他们成功飞升。”
经过红月道尊一番介绍,拂衣才知晓原来灵域有着与下域截然不同的“创世之说”。
下域所有生灵都认同,天道化身为七大妖祖与三大人祖开天辟地创道,从此衍化出种种生灵。
而灵域新衍化的生灵认为,他们是天地道法自行衍化,所谓十祖之说,只是七大妖祖后裔编出来抬高身价的假话。
他们不相信世间曾有三大人祖,数十万年不见人祖后裔,就更加“印证”了人祖之说不过是荒谬假话。七大妖祖后裔虽存在,但也不过是流传得久一些的族群而已。
灵域土生土长的生灵都认为,下域之所以为下域,是因为那里是一片罪恶污秽的肮脏之地,里面的人族、妖修与灵植都是生来污秽,必须历经种种苦难才能飞升至灵界。
本土生灵对于飞升修士的鄙夷从来不曾掩饰,将他们当作低等生灵刁难,许多飞升灵域的人族、妖修,最终都泯灭了自身曾有过的光芒,逐渐忘记自己曾是下域巅峰。
“他们不相信灵域与三千下域曾是一体,更不相信十祖维持平衡即可恢复飞升通道。”红月恢复平静后,语气再次变得平缓无波澜,好像飞不飞升对她来说都无甚所谓,陨落与否更是无关紧要的事。
拂衣摸不透渡劫期生灵究竟在不在意生死,她只知道她很在乎,于是毫不犹豫地追问道:“那这些灵域修士,他们认为该如何恢复飞升通道?”
红月听到这问题忽而一笑,笑得有些讽刺。“他们认为,应当求助于更为纯净圣洁的仙域。”
拂衣心中亦觉好笑又有些荒谬,下域想融合灵域,灵域想求助仙域,弱者幕强这件事,看来不管在哪儿都一样。“既然连飞升通道都断了,哪里还有路求助仙域?”
“生灵一旦被逼到极限就会生出一些荒唐想法,而世间生灵的想法大抵都一致,所以......”红月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灵域如今,亦有试图创圣之人。”
拂衣:“......”她这是跌进循环怪圈里了吧?下域有戾霄和万象作怪,导致十祖无法联手抵御大浩劫,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好不容易死里求生找到求助灵域这条路,结果发现这里又是死路一条。
“虽说十祖联手即可融合上下域,但十祖后裔比起灵域诸多生灵,实在势弱。”红月对灵域情况了解至深,她相信只要十祖后裔有所行动,就会有数不清的道尊从四面八方赶来阻止。
若是双方都不肯退让,必定会演变成一场恶战,作为数量较少的一方,无论有多深厚的底蕴都抵挡不住大规模攻击。
“除此之外还有一难。”红月耐心解释道,“洪荒末期分离仙域,上古末期分离灵域,都是生灵违逆天道而行。天道不是一成不变,亦会随着生灵举动而变化,到现在变化已定,若要重新融合就又一桩逆天之举。”
分离仙域的代价拂衣不清楚,但她听万象提起过分离灵域的代价,那是许多九阶生灵牺牲寿元祭阵、或是动用消耗精血的秘术,齐心协力用命换来的一线生机。
这些陨落的生灵相信,自己的牺牲定会换来一部分生灵的生存希望,而现在的灵域鄙夷下域,根本找不出这么多愿意牺牲自身成全众生的九阶生灵。
拂衣倒不认为一定要靠牺牲一部分拯救另一部分,时隔多年,秘术与阵法都有一定程度改变,或许结合古今还能找出别的方法来融合。
但不管怎样,前提还是要大量高阶生灵齐心协力,否则就算有不伤害性命的办法,她也只能干瞪着眼等着大浩劫降临下域。
第440章 回到浑浊区
本以为可以求助的灵域有着他们自己的烦恼,拂衣一时无话可说,准备好的一箩筐请求都派不上用场,不是红月道尊不想让上下域融合,而是这事实行起来太难。
拂衣还在想,就算灵域齐了心,下域戾霄这个大大的麻烦还没解决,还是无法开始融合。
灵域的高阶修士显然是无法抵达下域的,就算剥离一缕神念也远远高于下域天道,所以铲除戾霄和万象还是只能下域生灵自己动手。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拂衣觉得自己又一次狂奔在死路上一去不复返了。眼前这尊活生生的渡劫期大能也无法让她再生出兴趣,看得见摸不着且不能帮忙,看看又有什么意义。
反正她迟早也能修炼到渡劫期。
“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拂衣说完想到被困在山水云间的生灵,鼓起勇气请求道:“不知能否将下域众修士放出去,他们的亲友和同门都快急疯了,晚辈知道通道通往灵域事关重大,但在乱象将起时困住近万下域生灵,确实有百害而无一利。”
“通道本该是为你而开,如今你来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我可以放他们离开,不过有个条件。”
“前辈只管说。”
红月语气淡淡,稚嫩的童音中带着高阶修士特有的冷漠。
“有关此处的记忆必须被清理,出去之后,他们只会记得是你进入通道救了他们,不会记得具体情况。我知道篡改记忆是生灵大忌,但此事非同小可,容不得拒绝。”
拂衣忽想到上一世自己的记忆,暗道难怪得到功法的过程模糊不清,看来也是被动了手脚。她不喜欢这等禁术,但比起保留一部分记忆来说,保住性命更加重要。“晚辈明白。”
红月见她很快镇定下来点头同意,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你能清醒思考,这样很好。回去后还要为融合一事继续做准备,你的记忆我便不收回了。”
拂衣惊讶地瞪大了眼,看向三丈之外端坐的女童,她嫩生生的脸上满是认真,绝非随口一提。上一世的她也曾来过,为什么记忆就被抹去了?难道是因为这一世显得比较睿智?
“多谢前辈!”不管红月道尊怎么想,反正记忆不收回就是好事。“晚辈必当尽力解决下域麻烦,只是有一事想要询问前辈。”
“你说。”
“下域玄鸟仍想成就伪神,若杀之,灵域玄鸟一族可会有怨?”
“不会。”红月几乎没有考虑就笃定道,“你就算把下域七大妖祖后裔杀尽,灵域妖祖后裔亦无异议。我等与他们只同血脉,并无亲缘,何况你身份特殊,对于我等而言,三十二万年才现世的人祖后裔更重要。”
对于红月与另外六大妖祖血脉来说,飞升仙域一事最为紧要,下域未曾谋面的小辈不算什么,特别是当他还想破坏大计,就算拂衣不解决,他们也会想办法解决。
“下域玄鸟若成就神祇之身,只会让三千域再次陷入大浩劫,你也免不了会有一死。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绝不能断送在他手上。”
红月说完摆摆手,身形一点点淡去,周围青雾逐渐向拂衣靠拢,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去吧,早日进阶化神飞升,待三大人祖后裔来到山水云间之时,就是融合计划施行之日。”
遥不可及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拂衣再次眨了眨眼,果然就见自己回到了云边草原,浑浊区就在不远处,隐约可见里面焦急乱窜的人群。
“拂衣!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路凌风焦急暴躁的喊声,拂衣一转身,就见他捂着头白着脸朝这边飞驰而来,站定后还一脸警惕地看向四面八方。
“我被那男修带走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到了这里,你呢?”
“带我去另一位道尊那里,问了我一些有关下域的情况,后来又闲聊几句,然后就送我回来了。”拂衣模糊了关键信息,如此也不算是对他撒谎。“说是很快就会放我们走,所有修士都一起。”
“上域修士行事果真骄横!”路凌风还有怒气未消,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被当做蝼蚁对待,连个眼风都没扫给他,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进阶飞升走上巅峰的心。
拂衣看到他愤愤不平的样子有些好笑,心道前段时间你不也很骄横嘛,要不是遭到乾坤毒打,怕是还要继续嚣张下去呢。“走走走,能放人都不错了,还奢望高阶修士对你毕恭毕敬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路凌风顿了顿才改为传音道,“你看前面等着的那六名金丹期,看我们的眼神就跟看到脏污一样。”
拂衣也瞧见了从远方飞来的金丹同阶,正是刚刚抵达此处时遇上的三男三女,领头的仍是那名金丹中期女修。
浅紫泛蓝的华服,繁复闪亮的头饰,高高在上的眼神,还是原来的神态,还是熟悉的语气。“速速进入浑浊区,红莲道尊慈悲心肠,决定放你们一条生路。”
“哦哦哦,知道了,多谢道友。”拂衣嬉皮笑脸地冲她行了一礼,都是金丹期,她可不会向面对化神真君与渡劫道尊那般忐忑。
再说了,她连红莲道尊的大佬红月道尊都见过了,还怕这几个金丹期作甚。
几名修士眼神中的厌恶已到极点,冷哼的冷哼,瞪眼的瞪眼,目送着笑眯眯的拂衣与一脸愤怒的路凌风远去。
回到浑浊区,两人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此时此刻,宗族子弟与散修、妖修全都齐了心,涌上前来关切询问两人的遭遇。
“我什么都没做,拂衣有幸得见高人,说是一会儿就放我们走。”路凌风完全没有要邀功的意思,只把拂衣告诉他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哪怕经历有些含糊,众修士还是一致认定是拂衣大胆求情,才让高人心生怜悯,决定放他们一马。
“拂道友果真英勇无畏!”
“不愧是金丹第一剑,胆量与实力并存啊!”
“这回要是没有拂道友,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
“是啊是啊,说不定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众修士都隐约猜出这里是上域地界,想到自己无意闯入这不该闯入的地方,原本都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拂衣能得上域高人青眼,把一条必死之路给走活了。
第441章 一个都不能少
没等众修士议论多久,一道令人心生臣服的力量从天而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
除了亲眼见过渡劫期修士的拂衣与路凌风,谁都不知道这力量来自于何等境界,他们也生不出疑惑,只能木然待在原地,揣着忐忑与惶恐等待着。
浑浊区结界之上渐渐显现出一条通道,黑色漩涡似通往虚空,神识视线都看不到深处,这正是他们来时穿过的通道,看到熟悉的场景,众修士终于相信他们能够离开了。
嗡——
除拂衣之外的所有修士脑中回荡着一声钟响,漩涡的吸力亦在同时生效,将神情呆滞的众修士通通吸入上方不见。路凌风亦是一副困惑茫然的神情,在离开的瞬间不忘看了一眼拂衣,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拂衣知道他们的记忆已被抹去,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看上去十分有用,比起无相宗那点微末伎俩精妙许多。
在吸力传来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云边草原仍是广袤无垠,四周空无一人,但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月、红莲,或许还有那名带走她和路凌风的男修,都在暗中关注着此处的情形。
灵域,山水云间,她会再回来的。
拂衣眼前一黑,在没有尽头与源头的黑暗中翻滚了许久,这一次她留了心眼,在感受到熟悉的稀薄灵气扑面而来时,瞬间祭出沉雾稳住身形踩了上去。
铮铮——
沉雾在高空发出一阵轻鸣,坠落之势顿时收住,拂衣松了口气,站在剑上朝下方一瞧,除了正在摇摇晃晃御剑的路凌风,余下近万名修士全都如扎根的灵草,或是用头或是用脚砸进了地里。
“噗——”拂衣忍不住笑出声来,回到下域,她终于不需要再警惕到极致,心神一松,看到这场景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群修士卖力地将自己从地底拔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神情迷茫,只记得进了一处极其凶险的秘境,差点死在里面出不来,最后还是拂衣将他们全部带了出来。
他们完全忘记自己已经道过一次谢,感激地朝半空中御剑降下的拂衣拱手行礼,无央山脉的平静顿时就被打破。
绵绵不绝的道谢声中,一道沉厚如洪钟的苍老男声回荡开来,正是凌霄法宗长老云阳子。“拂小友,凌风,速回千机宗。”
众修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中已知必是元婴圆满的前辈,一个个赶紧安静下来,感激又羡慕的目光随着拂衣二人移动。直到目送二人远去,众修才揣着满腹心事各自散去。
千机宗大殿,云阳子与阵、符两宗首座端坐上位,下方是千机宗与家族一众长老。看到两人须尾俱全归来,大家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飞星域众元婴有种死里逃生的欣喜,要是这两个小祖宗死在秘境,他们可能真要被上首三人当场击杀。虽说他们人多势众,但比起凌霄宗三位首座,实力还是有着天差地别。
再说了,真要打起来,他们难道还敢下死手?就算联合起来杀了这三人,自家宗族不被凌霄宗夷为平地才怪。
“秘境情况如何,你且细细说来。”云阳子心中仍有余怒未消,他认为这两个小辈应当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不该做出这等以身犯险之事,只是这怒火不好冲着拂衣发作,于是看向路凌风的眼神就有些严厉。
路凌风还是头一回被长辈当众呵斥,不过他知道,云阳子长老与师尊一向交好,是真心为他安危考虑才会如此,于是老老实实行了一礼道:“禀首座师叔,弟子不记得了。”
云阳子:“......”好想当众暴揍这熊孩子一顿,什么叫不记得了?刚刚发生的事就能忘掉?他信了才有鬼!
“诸位前辈见谅,那秘境确实有些古怪,晚辈与诸位道友、小友都只记得里面凶险无比,至于如何脱身、具体是怎样的情形,全都记不起来了。”
拂衣一脸认真的解释,让云阳子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原来如此,不记得就算了吧,只要安全归来,别的都不要紧。”
路凌风:“......”那您老人家刚刚要杀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家弟子的话不相信,偏要相信外人啊!
拂衣感受到身边传来哀怨气息,忍不住抿嘴偷偷一笑,很快又收敛起来。“除了极少数道友与小辈陨落其中,九成九的修士都顺利归来了,想来不久就能抵达各自的宗族。”
她知道在场真人不大在意散修死活,所以也就没有多提,对她来说,救下这五成散修及几名妖修,绝对是一大喜事。
救人的大好名声且不提,有了这一桩因果,至少能让飞星域散修和妖修不听戾霄吩咐。
得了红月道尊允诺,她已不在乎能不能煽动所有人对抗戾霄,反正她与同门努把力,也能把黑鸟和碎成小块的万象灭杀,只要这些修士不反过来帮戾霄坑她就行。
“既然两个小辈平安归来,我与两位师弟就不久留了。”云阳子淡定起身,扫了路凌风一眼道,“你还不归去?”
路凌风心中一紧,只觉云阳子师叔看破了他和大师姐的小算盘,磕磕巴巴回道:“我,我在寻找进阶元婴的契机。”
云阳子摇了摇头,身形缓缓消失不见,传音警告路凌风道:“明辨是非,心怀仗义,方不负宗门多年培养。”
路凌风双拳握得死紧,心知大师姐吩咐他做的事果然没有瞒住,当时他们是在凌剑锋上,虽说有阵法结界,但对于各宗首座来说等同于无。他当时刚刚挫败,又受了重伤,说不定师尊与云阳子师叔都在暗中关注。
大师姐的话,肯定被他们听去了。路凌风脸色有些灰败,他其实早就不想帮大师姐拖住拂衣,紧紧跟在身边,只是想要找机会磨练剑术,学一学她圆滑的处世之道,顺便以散修的角度看一看三千域。
看到云阳子师叔消失前失望的目光,路凌风心一横,做出了一个从前万万想不到的决定。“拂衣,跟我来,我有事要说。”
听到他郑重其事的传音,拂衣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瞥了一眼还在夸个不停的众真人,小心翼翼地传音应道:“有什么事不能等等再说,我的二十万中品灵石、还有两件四阶超品灵器都没到手呢!”
美名和夸奖什么的都是虚物,说好的酬劳,一个都不能少!
第442章 酬劳加倍
各宗族长老纷纷收到传讯称自家小辈平安归来,个个须尾俱全,连皮外伤都没受,听到这等好消息,心中对拂衣与路凌风的感激自然更甚。
哪怕路凌风口口声声称自己什么都没做,全是拂衣一个人在秘境救人,但众真人还是认为他肯定出了力。再说就算没有,凭他一腔热血、侠义心肠,也值得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青眼相看。
要知道他们两人救出来的,可是整个飞星域宗族的八成低阶后辈,要是这么多人全部折损,飞星域宗族迟早要完。
经过一番传音商讨,众修士一致决定把苏挽风单独给的那份酬劳归入总酬劳,同时再增添一部分。
千机宗秦首座笑着看向座下二人道:“我与诸位对两位小友感激不尽,为表谢意,我等愿将任务报酬提升为两份。拂小友与路小友各自可得二十万中品灵石,以及两件四阶超品灵器。”
千机宗与各大宗族已经不像往日繁盛,捏在手中的资源日渐枯竭,能拿得出来的闲置灵石十分有限。若放在二十多年前,四十万中品灵石而已,千机宗一家就能顺手拿出来,别家也会纷纷跟随这奖励取出灵石或宝物。
如今确实萧条了许多,拂衣心中颇有些感慨。
哪怕四十万中品灵石对于元婴真人而言确实不算多,但众真人对待取出家族资源的谨慎态度,就能说明环境一日不如一日,他们都开始控制对外的每一笔支出了。
其实相比起四十万中品灵石,炼制四件四阶超品灵器更加耗费资源,到了元婴期购买材料与灵器都是用上品灵石。要是单凭一宗一族支出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各家各户均摊一下不仅公平,还不会有压力。
“多谢各位前辈。”拂衣先行拱手一礼,路凌风不大在乎这些,她是真的很在乎。
或许是因为早就习惯靠自己,所以一想到去拿无相宗藏宝阁里的灵石,她就感到浑身不适。
几位师姐师兄、还有成功掉级成为师侄的小韵、蔺不屈,都从不曾在宗门库存里取用灵石,这么一想,无相宗唯一的宗旨可能就是自力更生吧。
其他宗族的真人们纷纷离场,赶着回去询问小辈能否记得秘境情况,他们皆收到来讯,道是黑色漩涡入口已经消失不见,也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出现,众真人对这处神秘又凶险的秘境充满好奇。
只余下千机宗长老在场时,秦真人才询问道:“二位小友分别打算炼制哪一类灵器?防御?还是符宝?”二人都是剑修,自然用不着别的攻击灵器。
拂衣心中盘算着身家,没有急着作答。
在临走前,秦真人赠了两枚四阶超品符宝,具有冰风雷刀剑这五种强悍攻击,路凌风一直表示他不需要这种东西,所以两枚都在她手上,符宝倒是用不着再求。
至于防御,她有小桐师姐亲自炼制的可成长防御裙,还有乾坤以攻为防,压根不需要别的宝物。
她现在最想要的还是新式法器,可惜如今材料稀缺,特别是最关键的燃料部分,哪怕是千机宗都凑不够。她在无相山脉种植的灵植园里有材料,加上有了详细炼制方法,也不必在此时求助千机宗。
拂衣仔细想了一阵才做出了决定,她先是露出一个憨厚无比的笑容,眼神中还带了一丝羞涩,只是语气怎么听都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还颇有些理直气壮。“晚辈不需要灵器,不知可否折算成灵石?”
路凌风:“......”好一个不要面子的金丹第一剑!
千机宗一众真人听后也是一愣,秦真人的眼中甚至有一丝惊异,万万没想到这位实力勇气与名声并存的修士,竟然完全不在乎“失了身份”这种事。
不过众真人转念一想,比起耗费稀缺材料炼器,给灵石还真是省事多了。秦真人一口答应下来,又转头问道:“路小友也专注剑道,是否与拂小友一样换作灵石?”
路凌风张了张嘴,看到众真人颇有些期盼的眼神,最终点点头道:“是,多谢诸位前辈。”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一说出口,他心中就有一种轻松愉悦感。
他原本想着若是得了两件灵器,还得过上一段时间才能拿去外域转手,千机宗所赠之物意义不同,若到手就去换灵石,未免显得他不懂事。
炼制灵器对于元婴真人来说也很耗费时间精力,能够直接换灵石当然最好,但他自幼养成的行事与思维方式,注定了他不会主动提出此事,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要提。
结果拂衣倒好,大大咧咧就说了出来,这样的直截了当让他有些羡慕,而她的直截了当带来的结果,也让他感到无比轻松。
两件由千机宗长老亲自炼制的四阶超品灵器,在拍卖会上可拍成天价,但拂衣当然不可能要求以拍卖价折算,那样岂不是显得她脸皮很厚!
若按照市面上的最低价格,这两件灵器可卖到三千枚上品灵石,秦真人与众长老传音商议了一下,决定以四千上品灵石折给拂衣与路凌风,拢共八千上品,到时候让各宗族平摊下来也没有太多压力。
得了四千上品、二十万中品灵石,拂衣恨不得当众眉开眼笑,好在最终还是抑制住欣喜,抿着嘴腼腆一笑谢过了一众真人。
“苏前辈,岑灵灵与几位筑基期小友打算御器归来,顺便一起回忆一下秘境经历,看能否记起什么来。她让我代为转告前辈,不必为她担忧。”
苏挽风已经收到了女儿传讯,见拂衣冒险救下这么多人,还能细心地帮自家女儿传话,心中对她的喜爱之情又增添了许多。“多谢拂小友。”
看到一向冷漠的苏挽风脸上露出浅笑,众真人不由得暗中感叹,果然是爱女如命。在大殿中来回客套了几句,拂衣便提出告辞。
她打算找个地方闭一场关,在灵域走了一遭,她的剑骨终于快要完全凝铸,最让她惊喜的是,她在灵域完整的天道中感悟到了下域无法感悟的道意,对剑道的理解更深了一层,导致剑心都有了雏形。
离开千机宗飞上高空,拂衣正打算问问路凌风刚刚想说什么,就见他垂着头露出几分愧疚,像是做错了什么大事一般。
第443章 新金阁寺
路凌风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像是经历了好大一场内心争斗,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清楚楚。当看到拂衣毫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了一句“这有什么”,接着就转开话题说起要去闭关一事,让他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你真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你大师姐是元婴后期,实力又强,换个思路想想,我能被她盯上说明我很厉害嘛。再说了,她想拿我当垫脚石,难道我就非要成为垫脚石?我不会反抗的啊?”
拂衣听到这事只觉得有些稀奇,她不过是金丹初期,居然能引得这位下域最成功的杀戮道修士注意,真是说不出的骄傲啊!
她一早就清楚,她与喻逍遥迟早会有互相敌对的一天。只是没想到她没主动招惹喻逍遥,喻逍遥倒主动招惹上了她。这下正好,以后在摇光真人面前嘀咕她坏话,也不至于感到不好意思了。
再说了,喻逍遥又不会对金丹期的她动手,等到她进阶元婴,谁拿谁垫脚还不一定呢。
“路道友不必多想,你即将进阶元婴,还得四处寻找契机,肯定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啊。等到你进阶元婴,堂堂真人更不可能整天跟着一个金丹小辈。”
路凌风一想确实如此,自打从那神秘秘境出来,他就感应到一丝进阶灵兆,确实不便再跟着拂衣四处晃荡。想来只要与大师姐说清楚他的情况,也不至于会被怪罪。“你说得对,那......就此别过吧。”
路凌风本就是个急躁的暴脾气,想到什么就去做,不喜欢拖拖拉拉,于是短暂告别后迅速偏离了飞行方向,朝飞星域传送广场疾飞而去。
“终于把这拖油瓶给甩掉了......”拂衣目送他远去,确定他没有再反悔跟上来,这才转身朝大荒方向不急不忙地飞去。不是她对路凌风有意见,而是身上的秘密太多,实在不想让他看出端倪。
拂衣没有搭乘灵舟,以免又被众人围观,她一路走走停停,偶尔找个僻静处打坐修整,沿途也遇上一些暗戳戳跟在身后试图打劫的修士,不过看清了她的面容身形,那些人又悄无声息散去了。
来到大荒时正是夜里,两个月断断续续的飞行让拂衣有些疲倦,她打算前往废弃多年的观星塔,看看远处飞星、好好修整一番,再朝大荒深处的黑暗前进。
她决定在黑暗边缘闭关,好借助强大的星辰之力凝铸剑骨、引导剑心。
刚到废弃观星塔,储物戒中的传讯符宝忽然有了反应,拂衣取出来一看,断断续续的信息是从易正那里发来,接连三条,拼凑在一起才看出了完整的意思。
“小邪这是恢复记忆了?”拂衣倚靠着观星塔围栏看向远方飞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闷。“也不知道他恢复了多少,离开小正和乘清又会去哪里?”
易正易邪和高乘清都已是筑基中期,待记忆恢复,易正和易邪还会进阶得更快,拂衣叹了口气,亲手养大的孩子进阶神速固然值得骄傲欣喜,但易邪这情况怎么看都让她放不下心。
“要是恶念占据上风可怎么是好?真要杀了?”拂衣自认还算狠得下心,前世那么喜欢鑫云,最终反杀时也没留过手。但换作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易邪,她就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干脆果断。
“算了,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先看看情况再说吧。反正生灭权杖还在无相山脉,他没办法穿过虚无去夺,就算恶念腐蚀了心志,实力跟不上又能祸害到哪儿去。”
拂衣刻下几段安抚之言回了过去,让易正与高乘清自行游历,不必过多担忧,也不必去寻找,给易邪一些时间让他自己平静下来。
平静了片刻,拂衣再次取出传讯符宝,刻下简短几句问候向易邪传了过去,等待许久都不曾收到回讯。
万佛域是一方佛法盛行的中型域,这里似乎全然不受灵气资源衰败的影响,佛修的欲求不深,修炼方式也与道修不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派宁静安然景象。
万佛域内并无大型宗门和家族,只有一座座供着佛像的中小型佛寺,多则数百上千名僧人一起修行,少则三五人互相作伴。
如金阁寺这般新建立的小寺庙,在万佛域半点都不起眼。
每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雾洒向金阁寺时,袅袅佛香与呢喃般的念经声就会如期出现。说是寺庙,实际上这里只是个供有无面佛像的小院,里面住着主持和两名弟子。
三人从不与外人来往,就如避世般安安静静地待在深山,整日诵经悟佛法,若无必要,是连院门都不会出。
“主持师父,我们为什么不能下山啊?”刚刚进阶入禅中期的小弟子耐不住性子,刚念完一段经,就忍不住放下玉简跑出屋子看向山外。
他听师兄说,山外的世界大得很,万佛域外还有数不清的修仙域,世上也不仅仅只有佛修,还有道魔邪妖等种种修士。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每一处单看都十分精致,但放在一起又有种独特的大气硬朗。
听到他的日常发问,老态尽显的主持漫步走出屋,捋了捋白须,笑眯眯地应道:“等你长大了就能下山,现在老老实实念经,就能长得更快。”
“主持师父又骗我!”这话他小时候还信,现在都快二十六岁了,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相信。
“小师弟别急,师父是怕你现在出去被人欺负,等你实力高了,师父才放心。”一名身着灰色僧衣的入禅圆满佛修从屋中走出,手里拿着笤帚,一丝不苟地开始打扫院落。
“唉,可是我都快赶上师兄了啊。”小沙弥无趣地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神清澈无比,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入禅圆满的小僧无奈一笑,正想在安抚他几句,就见站在屋门口的师父神情剧变,眼神中竟有了一丝惊惶。
“师父?怎么了?”
“主持师父?您生气啦?都怪我胡闹,我不提下山的事啦!”
“悟游、孟章,你们去地下阵法中念经修行,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主持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严厉,看到两个弟子神情各异却都在犹豫,声音一厉道,“还不快去!”
悟游咬了咬牙,拉住一脸不解的孟章朝屋中跑去,通过地道,很快进入了师父一早结下的阵法与结界中。
屋外,主持一身灰衣随风飘扬,看到从远方飞来的少年筑基中期,看着这张与小徒孟章几乎一样的脸,他心中微微发沉。命中注定的因果,果真是难以逃掉。
第444章 斩猫
“晚辈易邪,见过主持。”
来者正是离开易正、高乘清已久的易邪,经过一番模模糊糊的感应,他终于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万佛域,为了确定这一点他跑错了许多地方,这回终于没有再出错。
只是没想到,他要找的人身边居然会有禅心圆满修士,虽说佛修实力大多不如道修,但毕竟相当于元婴圆满的境界,比起他一个筑基中期还是强多了。
易邪心中有些烦躁,他不喜欢自称晚辈,也不喜欢用假惺惺的尊称。拂衣就从来不要求他们用尊称......一想到拂衣,易邪赶紧转移了注意力不去深想。
他不愿意回忆童年,不愿意想起拂衣与蔺不屈带着他们在山中跑来跑去,任由他们爬树下河,玩得自由自在......
一想到这些往事,心中就有一块地方开始变软,他的本能在排斥这种感觉,而现在的他,只想遵照本能行事。
“小友远到是客,若不嫌弃,就到院中坐坐吧。”主持很快压制住心中不安,牵起笑容伸手让他入了阵法,将他引到院中石桌边坐下。“小友是寻求佛缘?还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听听佛经?”
“都不是。”易邪不想和他绕圈子,直言了当道,“我来找人。”
“哦?不知小友要寻何人?”
“你知道我在找谁。”
易邪看到他一副试图隐瞒的模样,面上不由得露出讥讽笑意,他的感应绝不会出错,那人就在附近,只是似乎隔了一层什么,应该是阵法或结界。
他只是不知道那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不过想来应该与他有些相似。
“你能阻得了一时,也阻不了一世。”易邪眼神坚定,像是不见到人决不会走。
主持渐渐镇定自若,不再因他的到来感到慌乱,哪怕阻止不了一世,他也要在有生之年护着孟章。
“那我便阻这一时。”
他曾是青莲域金阁寺主持,自幼天资不同于常人,他对佛经的见解领悟算不得极深,但却有一个极其特殊的本事。他偶尔能通过接触到某人某物,窥测到此人此物的未来片段。
上一任金阁寺主持知晓此事后,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生怕此事传出去惹来麻烦。
精于推衍之术的道修需要耗费寿元与精血来推测未来,而他只需轻轻一碰就能看到一些人的命运,什么代价都不需要付出,若有恶意的修士知晓定会将人捉去利用。
上一任主持坐化后,世间就只余他自己知晓此事,他在佛法修行上走得不算顺利,心知自己顶多能进阶禅心圆满,再不可能飞升上域继续修行,于是打算在金阁寺中安安静静过完此生。
直到有一天,寺中一个叫悟游的小沙弥带回了一个婴孩,他在触碰到那孩子的一瞬间,就见两条青色长影纠缠不离,气息一善一恶,互不能相让。
最终,气息良善的青影被恶影吞噬,在消失的一瞬间竟转过头来“看”向他,无声叫着“师父”。
主持知道,被吞噬善影就是他手中襁褓里的婴孩,他也知道,那两道青影正是青龙一族的原身。于是他思索良久,做下了一个令寺中弟子不解的决定。
带走金阁寺,不留下任何痕迹,再在远离青莲域的安全修仙域遣散所有弟子,只自己带着取名为孟章的孩子离开。
计划进行得很是顺利,但沿途照顾孟章的悟游不肯就此离去,于是一番纠缠后,主持将他归入座下收为亲传弟子,从此留了下来。
主持从来不曾收孟章为徒,只是名义上叫着小徒弟,就像从前寺中每一个小沙弥都会叫他“主持师父”,却也非他亲传一样。不是他不愿收孟章为徒,而是他们的命运截然不同,没有必要产生如此深厚的因果。
他更愿意视自己为一个默默无闻的临时照顾者,看护着孟章长大,化解他可能会生出的恶念与执念,并在他还脆弱的时候将他藏在山林不让人知晓,最重要的是,不让眼前这个必会化作恶影的青龙知晓。
主持无法窥测到所有未来画面,更无法随心所欲地去窥测,事到如今,他已无法从孟章身上看到未来,只有一片青蒙蒙的虚无。他认为,这是命运已变的征兆。
“小友可曾听说过南泉斩猫?”
“不曾。”
易邪皱了皱眉,他听过许多好玩儿的故事,都是拂衣从凡俗村落里听来的,不过她可不会给他们讲什么杀猫杀狗的故事。
“一日,寺中来了一只漂亮小猫,弟子们纷纷要求豢养,但谁都想纳为己有,于是纷争不下。名为南泉的禅师见到此状便说,‘道得便得猫,道不得便斩猫’。然一众弟子谁都不曾‘得道’,于是南泉挥剑便斩,将这引起争执的祸端灭除,弟子们也就散去了。”
易邪皱了皱眉,问道:“前辈这是在威胁我?”
“不,这故事还没完。”主持摇头笑了笑,眼神温和慈悲,似是有无限的包容与智慧,足以让他面对一切考验。
“后来,一名游历至此的高僧恰好行至此处,听南泉讲述了这一场斩猫之局,他脱下一只沾染泥土的鞋顶在头上便走,南泉见状心中大叹,若你早在此处便无需斩猫了。”
易邪听得云里雾里,暗道佛门众修果然如拂衣说的那般,弯弯绕绕令人头疼。
“得道即得猫,猫即是道。而一切生灭法、有为法皆为梦幻泡影,谁都能道?无人能得。”主持看向易邪,又像是看向了极远处的虚无。
“道不可得,猫亦不可得;无事物可执,那么猫本性本体皆是空,若一早悟到猫即是空,又何须通过行动上的斩之来毁去?高僧顶着鞋离开意味着上下颠倒,这便是告诉南泉,从‘得道即得猫’开始已是颠倒妄想了。”
易邪感觉自己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只是不知为何,听了这一段斩猫故事,他心中对那个人的执念确实没有那么深了。
“你所认为的必须、注定、非得不可皆是万法之一,万法皆空,小友,好好思量自己的路吧,不要为感应到的命运生出执念。”
易邪心中暗骂着佛修讨人厌,越是这样想着,就越忍不住想念起拂衣。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直言了当、自己不喜欢与佛修兜圈子,自己喜欢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全都是受了拂衣影响。
第445章 剑骨成
在离开无相山脉前,拂衣曾与他们约法三章,第一是不得告诉外人自己的来处,第二是不得取下随身携带的灵檀木,第三件他一直有些无法理解,直到最近才隐隐有些明白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得互相残杀。
原来拂衣一早就知道他与常人不同,也一早就知道他会恢复一些零散记忆,从此变得与幼时不同。易邪心中有些酸涩,若明明知道他会变成对立的一方,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
带着他在山中嬉笑玩闹,给他与易正讲述一样的功法和道理,教他法术和剑术,教他如何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强者。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他扼杀在萌芽状态?那样不是更轻松么?
易邪只觉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东西,移不走,也无法忽视。眼前这僧人口口声声说一切皆空,不该执着于虚妄的命定,那他究竟该怎么做?
明明他的记忆告诉他,他应该找到藏在此处的那个人,将他记忆唤醒,让他知晓来自于极远年代的宿怨,并为之付出行动。
可是僧人和拂衣似乎都认为不该如此,那他现在究竟该怎么做?易邪眼神变得迷茫,他的记忆不曾完全恢复,无法窥得全局,也无法找出更好的办法。于是他呆坐在小院中,无法离去也无法再逼问那个人的下落。
飞星域边缘,拂衣盘坐在黑暗虚无旁,近距离感受着飞星划过时产生的巨大力量。双鱼之中散发出的气息涌入骨骼,催化着剑骨的凝铸,她能够感受到自己肉身的提升,那是一种玄妙无比的感觉。
种种力量钻入骨骼中所剩不多的脆弱点,一点点毁去,再一点点滋生出新的骨骼,过程缓慢而痛苦,她心中却只有愉悦。
她能够真切地体会到,除了骨骼的变化,她心中对剑道的领悟也已不同往日,剑心雏形已成,只要专注于感悟剑道,成就剑心指日可待。
不同于看得见摸得着的剑骨,剑心是虚物,是对剑道的理解。理解得深刻或浅薄都会体现到实力上,剑心坚固便代表着对剑道理解至深,最终即可化作半虚半实的剑势。
若是剑心不成,那么剑修的路就算走到了头,哪怕资质再高、进阶再快,实力始终无法跟上。这样的剑修往往会选择改修别道,否则迟早会有无法进阶的一日。
若是剑心已成,但却因此停止了对剑道的感悟,那么就会导致无法修炼出属于自己的剑势。
剑骨是奠定剑修肉身基础的关键,而剑心是考验剑修是否能走到最高处的关键。
世间具有剑心的剑修不算少数,哪怕是没有传承与师门教导的散修,也能凭资质与悟性成就剑心,只是每个人的剑心皆有不同,既存在高低之分,也存在理解的差异。
在拂衣两世的理解里,剑道至纯至简,可以花样百出、以巧胜之,也可以一往无前、蛮横霸道。剑道有力亦有巧,有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也有对天地自然的违抗。
拂衣一向认为世间万道都该追求平衡,若失衡,就容易偏离既有的轨道走上岔路。当然她也知道,这是她自己的理解,并非所有生灵都如此以为。
万道的玄妙之处就在于,无论生灵如何去理解,都顶多只有深浅高下之别,绝无对错之分。
每个人心中的道都不一样,剑道亦是如此。
拂衣追求的是平衡之道,万变与不变同在,剑招与无招共存。
她不避讳借助外力辅助剑式,譬如黑鱼气息威压,譬如虚虚实实的剑阵。同时她也不避讳于单纯以剑气出招,招式与外力全都忽略,用至简与不变应对一切。
只要心中掌握好平衡,就能利用剑道领悟达到最佳的效果,体现到实力上便是所向无敌。
飞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破黑暗,拂衣的脸忽明忽暗,剑骨就在这安静却又充满巨大力量的大荒中完全凝铸,在骨骼再无一丝脆弱点时,她感受到了从自身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
她的肉身坚实程度已经能与金丹圆满媲美,就算没有身上的防御法裙,也能够硬抗下金丹圆满一击。感受到剑心雏形也已成功塑造,拂衣心中溢满喜悦,对《无名剑法》与前世记忆抱有无尽感激。
“怪不得从来不曾听说过《无名剑法》的存在,原来是红月道尊在灵域无相宗遗址所得,玉清道祖所创,难怪这般神妙。”
《无名剑法》十分包容,分为心经与剑诀两篇,就算不是剑修,也能凭心经一篇成就无上大道。这里面包含的道意极其深刻,只要能够一路透彻领悟到最后,就能领悟到道的本源。
拂衣恰好是剑修,剑诀篇又使得她在剑道上一路高歌猛进,这部功法根本无法用当今的品阶来评定,称之为大道本源的化身都不为过。
这部功法领悟起来并不容易,若没有前世数百年的研习打底,拂衣也不可能从开始修炼时就一路顺风,她这一世的顺利是建立在前世数百年的磨难上。
“走对了路,连气运都不一样,前世气运一般般,正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行错了路。”拂衣缓缓起身,平复了心头欣喜,跳上沉雾升上高空,在凌晨微凉的风中向传送广场方向飞去。
拂衣没有特定计划要赶往哪一域,她一早决定要到带有“龙”字的地点一一探寻,但并不打算专程赶往那一域,沿途走走逛逛游历一番,对心境也有好处。
东青殿所在的秘境都很隐秘,除了具有传承记忆的七大妖祖知晓大概方位,世间再无别的线索流传下来。
可惜的是,丹玉、长离、培坤甚至鑫云都不具有相关记忆,从戾霄上次派人前往困龙渊秘境来看,他肯定具有一部分相关记忆,但看他能蠢到让下属直接去闯东青殿,估计这记忆也不多。
“这样最好,经此一挫,戾霄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在外域搅风搅雨,我们寻找东青殿的时间就更多了。”
拂衣算了算传送距离,决定慢慢前往卧龙谷所在的玄幽域,从飞星域出发,一共要搭乘五次传送阵才能够抵达。
“沿途会经过须弥域、万岛域、金盘域和圣妖域,每一域待上一两年必能进阶金丹中期。玄幽域受魂修控制,对外道修士不大欢迎,抵达的时候实力越强越好......”
第446章 劫数
拂衣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传送广场,模糊了面容混迹在人群中,时不时就能听到有关她的议论。
她的伪装隐匿并不高明,金丹期同阶一眼即可看穿她的伪装,但见她一副不欲高调的模样,都只远远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偶尔遇上的元婴修士,只带着几分好奇看她一眼就收回视线,没有人无聊到故意叫破她身份引起众修围观。
议论的修士大多是筑基期,带着对强者的崇敬与对实力的向往,说得天花乱坠十分神妙,有些明明不是拂衣做的事也给她安在了头上。
譬如某某城管辖下的凡俗国度闹兽潮,是拂衣提剑劈了元婴妖修老祖,才阻止了这场乱象;谁又道是自己遭到打劫,一群金丹圆满修士快要将他击杀时,是拂衣从天而降,一剑一个人头,像劈瓜切菜一样简单。
拂衣听到自己这些壮举都被惊呆了,现在还真是人在大荒坐,功从天上来。被吹嘘成能随意劈砍元婴妖修,这实力连她自己听了都害怕。
要知道她只是个金丹初期的孩子啊!这些修士强行安功劳也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吧。拂衣既无奈又好笑,但想到实力被认同能带来很多好处,也就懒得多管小修士们怎么说。
排队来到前往须弥域的传送阵前,守阵金丹修士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双眼微微瞪大,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她摇头晃脑一副拒绝被认出的模样,他才会意地点点头道:“上次道友给多了,这次就直接入阵吧。”
拂衣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是连传送费用都省了?她毫不客气地拱拱手谢过守阵修士,两腿一迈速速进入阵法之中。
灵光一闪,须弥域稀薄的灵气扑面而来,带着佛门领域特有的佛息,让人心生宁静。
传送阵能够化去修士的伪装,拂衣一早就准备好,出了阵法就似一道光向前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传送广场上。
须弥域是由佛寺、佛宗、佛城组成的大型域,资源物产较为丰富,几大佛宗时常举办论经大会,曾是佛修们必到的朝圣之地。
现如今资源物产锐减,前来寻找机缘的外道修士少了大半,而不大在乎资源外物、更注重于内心感悟的佛修依然会辗转传送前来拜佛论经。
这里有三处闻名,一是千面佛宗,二是圣光山脉,三是佛影湖。
千面佛宗是须弥域最大宗门,隔三差五就会举办大型论经会,每次都会派出一名高僧对小沙弥们讲经。论经会不收灵石,不限身份,邪魔妖修要是感兴趣都可前往。
圣光山脉是一处金光满溢的小型山脉,整条山脉的山石都是极为珍贵的佛悯石,金光之中具有十分圣洁的佛息,对佛修修行有极大助益。各大宗门并不私自占有,只设下阵法与结界保护,不让人进行开采,任何人都可入内闭关修行。
佛影湖是由数百汪小型湖泊组成的大型湖泊群,每一片小湖泊中都有影影绰绰的佛影,那里的佛息不如圣光山脉浓郁,但悟性高的佛修能从佛影中悟得佛意,对心境和修为的提升都很有帮助。
拂衣前世只曾路过须弥域,并不曾四处游历,这回打算将这三处一一走遍。她来到距离传送广场最近的城池,购买了一枚地图玉简,出城后便祭出沉雾朝佛影湖飞去。
“佛影湖在中部,圣光山脉在西南,前面佛宗在南边,顺着游历过去正好。”须弥域的地域并不算大,各大城池连灵舟行都不设立,在这里游历全靠自己赶路。
以沉雾的最快速度飞行,十日左右即可从传送广场抵达佛影湖。须弥域的天色极好,极浅的蓝色看上去很是干净,深空中挂着一轮金色圆日,哪怕是正午时分都只散发着柔和暖光。
拂衣在碧空与偶尔飘来的云雾中飞行,在淡淡佛息的浸染下逐渐静下心来,一丝烦忧与杂念都不存,放空后自由自在的感觉让她无比沉醉。
她放慢了飞行速度,想要多享受一下难得的放空状态,可惜这样的安宁没能持续三日,就被身后三名急匆匆赶路的佛修打破。
“诸位师弟,再快点!”领头的禅定圆满佛修焦急催促着,只是他的莲瓣飞行法宝也不怎么迅速,始终落在拂衣身后两丈处无法超越。
“师兄,师父和师叔们会不会已经......”身后一名禅定初期带着哭腔,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哇一声大哭起来。
“先别胡思乱想,回宗看看情况再说!”领头佛修轻斥了一句,抬眼看向时不时转过头来的拂衣,纠结片刻后大声喊道,“前方的道友,可否捎带我们一程?”
拂衣看了看他们身上僧服,衣襟上绘制着重影无面佛,正是千面佛宗的标记。“行啊。”助人为乐嘛,她这种人美心善的修士最爱做这种事了,将沉雾的速度再次放缓,身后三人终于赶了上来。
三名佛修连连道着谢,感激之时神情中仍有担忧与恐惧,拂衣见状着实好奇,于是一边加快速度朝千面佛宗飞行,一边问道:“三位大师这是遇到什么急事?”
领头的佛修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长脸大眼,看上去有些老实。“宗门遇袭,死伤无数,现在已经不知情况如何了。”
后面两名禅定初期都露出要哭不哭的神情,能让心如止水的佛修焦急恐惧成这样,想来千面佛宗的情况十分不妙。
拂衣心中微讶,前世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千面佛宗一向受人尊崇,说是与世无争都不为过,今生怎么会有这样的劫数?“是哪一方势力如此不要脸,居然对千面佛宗下手?”
“我们五天前收到传讯,一名元婴圆满邪修领着一百只三阶血傀儡偷袭,当时恰逢论经会,宗门大开,根本不曾设防。”
千面佛宗的修士擅长领悟佛经、感悟天地,论实力,两名禅心圆满长老都不见得能胜过元婴初期修士。宗中长老一共十九名,其中十名远游在外无法联络上,禅定期弟子数量倒是多,但一个比一个不顶用。
邪修带着攻击性极强的血傀儡趁其不备,几乎将低阶弟子尽数歼灭,元婴长老中有四人陨落,五人重伤,眼看就快守不住最后一批弟子。
第447章 千面佛宗
须弥域各宗都已派人前往相助,各大城池与无门无派的佛修高僧也都出了面,可惜抵达时,邪修已带着宗门资源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藏宝阁中的资源,藏经阁中的不少佛文经典亦被夺走,就连宗中坐化高僧的舍利子都被尽数抢去,这对于邪修来说本该是避之不及的东西,偏偏此人不同寻常,竟把这些能够净化邪气的宝物全都拿走。
千面佛宗只余下五名重伤未愈的大师,看到宗内惨状,各方前来支援的高僧主动分为两队,一队前往须弥域各处搜寻邪修下落,一队留在宗内帮忙安抚余下不多的伤重弟子。
拂衣驮着的三名佛修原是去外域参加大型佛会,刚一归来就听闻了此事,赶紧朝着宗门方向赶路。可惜飞行法宝速度较慢,到现在都没能赶回去。
“与我等相熟的师兄师姐都没了音讯,现在完全不知宗内情况如何,一开始就收到传讯称师父和师叔们情况不妙,现在又过了好几天......”
领头佛修法号圆厄,与身后两人同为一位禅心期长老座下弟子,师兄弟三人不知陨落的长老是谁,也不知伤重的长老有没有恢复的可能,再想到许多熟知的同门都已死于邪修之手,情绪难免失控。
拂衣的心情跟着变得沉重起来,邪修跑到佛修领域闹事,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就算趁其不备大肆杀戮、抢夺,最后迟早是会被抓住的啊。
想到那人带领着一百只三阶血傀儡,拂衣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血傀儡阵极其残忍,动辄就要数百上千名修士祭阵以炼制最为阴邪的主傀儡。主傀儡又会以极其残酷的手法杀死余下修士,再借以阵法之力将它们炼制为傀儡。
它们聚阴气、怨气及血煞气的精华于一身,实力比起生前会提升四五倍,由于血傀儡没有意识,只听从主傀儡与主人的号令,所以它们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见到元婴圆满的修士都敢冲上去厮杀。
血傀儡的境界越高就越难炼制,想要成功炼制成一百只傀儡,少说都要一千名修士祭阵,要是一次不成功,还得再寻一千名继续炼制。
能在千面佛宗厮杀肆虐,这些血傀儡至少是三阶后期,其中必定还有三阶圆满。
他们生前都是金丹期,经过炼制之后实力远远超过普通金丹圆满修士,主傀儡若是生前足够心狠手辣,思维足够敏捷,甚至可以单独击杀禅心期。
主傀儡有自我意识,还能在主人的允许下进阶,不能算是完全的死物,但它同样只听从主人的号令,就跟本命法宝器灵一样忠诚且具有极大杀伤力。
拂衣上一次接触到血傀儡还是在碧霄域恶灵谷,当年她参加擂台赛成功引起明素玉注意,被带去清剿恶灵谷邪修,当时差点被那背叛四大阁的上官云所害,将他们整整一灵舟的修士全部赠给程连钰炼制傀儡。
恶灵谷毕竟只有程连钰一名元婴中期,根本不可能敌得过四大阁,谷中的低阶邪修几乎被歼灭,在外历练不曾归去的和侥幸逃过一劫的很少。
血傀儡阵是邪修传承中最精妙的一种大阵,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大路货色,当年的程连钰之所以能设置,还是因为投靠了戾霄之故。
许多年都不见血傀儡阵现世,没想到会在佛修领域再次出现。“不知那领头邪修是什么来头,但愿能被诸位大师早早追踪到。”
圆厄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只道是一名银发红衣的男修,别的什么讯息都不知晓了。”
银发红衣男修?拂衣心中一跳,程连钰就是这副鬼样子,可是他的元婴都被素玉真人给灭杀了啊。元婴消亡后绝无可能复活,他的肉身也毁在了斗法中,怎可能以元婴圆满的境界再次现世?
拂衣仔细一想,唯有两种可能。
此人要么是与程连钰高度相似的另一人,要么是程连钰曾经剥离了一缕神念藏在某地,并以奇珍异宝炼出了一具与肉身一模一样的身躯备用。
第一种可能性显得太过于巧合,若真是不同的两人,怎会同为银发男修,喜好红衣,还都走上了邪道,都知晓如何布置血傀儡阵法。相比之下,看似更难做到的第二种情况更有可能发生。
要真是程连钰,她还真想多管一场闲事。
原本打算把人送到千面佛宗就重新出发,按之前计划的反方向前往圣光山脉,邪修迟早会被高僧们找到,东西也肯定会被尽数追回,这种事与她无甚关系,没有主动上前自请相助的必要。
但这邪修若是程连钰,就说明此事与戾霄有关,不管她能帮上多少忙都要亲自参上一脚,把这场计划给他踢破。
“三位大师,相遇就是有缘,不如我与你们一道去宗内看看,能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拂衣双手合十,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佛礼,神情真挚得像是想要专修佛法。
圆厄见状连忙回了一礼,惊喜中又有一丝犹豫。“道友仗义相助实在可贵,只是如今情况未明,我们师兄弟三人都不知能否帮得上忙。最为难的是,就算道友帮得上忙,我等又怎能要求道友为一面之缘去以身犯险?”
“没事没事,我们道修就喜欢以身犯险,机缘险中求嘛,顺便还能做好事,何乐不为?”拂衣厚着脸皮继续赖着不肯走,很快就要到千面佛宗了,这种关头,若无这三人首肯,她绝无可能进入宗内。
看到她确是一副真诚相助且不怕犯险的模样,圆厄点点头再次谢过,同意带她一起进入宗门。他虽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从他们搭乘的飞剑来看就知拂衣绝非寻常人等,能主动提出相助,他自然心生欣喜。
沉雾一路疾飞不停,穿过月光与艳阳,终于在一个雾气重重的清晨来到千面佛宗。
连绵不绝的山峰上分布着数不清的佛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象面容各异,但每一座佛像化身脸上都有着同样的悲悯神态。
它们用一种慈悲又怜悯的眼神看向每一个生灵,不管从哪一方向看,都似被它们注视着、看顾着。只可惜,越是靠近山脉,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浓郁非常的血腥阴邪气息,提醒着来者看似平静的宗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448章 客卿长老
山脉中鸦雀无声。
踏过令人厌恶的浓重血气,拂衣跟在圆厄三人身后步行进入山门,一路疾驰穿过曾经热闹非凡的论经广场、越过一条条清幽宁静的山路,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议事殿外。
殿门外的小广场上汇聚着二十名禅定期佛修,与圆厄师兄弟三人一样,都是侥幸逃过一劫的千面佛宗弟子。有的是刚从游历处赶回,有的是在偏僻山峰中闭关清修,正好避过了邪修屠杀,只被斗法余威震出了轻伤。
看到圆厄三人带着拂衣归来,一名禅定圆满比丘尼走上前来,先是客客气气询问了拂衣身份来历,听说是热心前来相助,又十分有礼地道过谢才道:“大师们正在商议,要不要让我们也去搜寻邪修下落。”
小广场上的佛修以禅定圆满和后期居多,境界相当于金丹圆满与后期,放在宗门是能独当一面的弟子,现在还活着的弟子都不多了,他们自是应当挑起重任出一份力。
“远游在外的师叔暂且联络不上,门中只有五位伤重难愈的师叔坐镇,前来支援的大师共有二十人,其中十五人都去了外面搜寻邪修,如今仍是没线索。”
须弥域虽小,但要找出一个正在故意隐藏的人来还是不易,好的是传送广场早已接到讯息,那邪修绝无可能逃去外域。
“帮忙镇守在此的五位大师让我等前来等候,若是商议出结果,我们或许就要前往四处搜寻线索。”法号圆素的比丘尼五官清秀,面容维持在三十五六,比圆厄几人沉稳冷静许多。
在场所有修士都愿意前往,只是没有等到里面大师们的结果,谁都没有轻举妄动。约莫等待了半个时辰,议事殿门缓缓打开,从里走出五位神情端肃悲悯的大师,三男两女看向小广场上弟子,最后由一名比丘尼大师开了口。
“我等收到传讯称邪修清理了一切痕迹,如凭空蒸发,消失得无踪无影,传送广场又道绝无邪修离开过,所以可以确定的是那人还在域内。”
大师柔和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带着犹豫神情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我等不可长留于千面佛宗,前往搜寻邪修的大师亦需时刻返回宗门与城池,以免邪修暗中偷袭。”
一众弟子明白过来,他们不得不接受寻找线索的任务,但听到这决定,大家反而松了口气。
佛门修心见性,但也不是没有喜怒哀乐之人,数万年来与人为善的宗门竟遭此惨祸,门中弟子如何能不生怒!
见弟子们纷纷应下并很快安排好各自的行走路线,领头的比丘尼大师才又保证道:“我等打算再留三月,助宗中长老恢复伤势,待他们能够镇守山门再离去。诸位小友,邪修心狠手辣且实力非凡,寻到线索万不可轻举妄动。”
大师们再一次扫过在场众人,眼神纷纷在拂衣面上停留了片刻,他们早就发现这里突兀地站了一名金丹初期道修,观其气息还是剑修。
此刻议定搜寻计划,众人不得不多问一句,当听到圆厄道出她姓名时,一位长须银白的大师眼中闪过惊讶。“拂衣?是胜过凌霄剑宗首座高徒那一位?”
拂衣矜持一笑,点点头道:“正是晚辈。”
认出她的大师将听来的种种告知众人,只见众人眼神骤变,看向拂衣的视线中带着欣喜与惊异,她能主动提出相助简直是帮了大忙。
一番客套寒暄后,拂衣才开口问道:“不知附近城池可有四大阁分店?”
银须大师以为她要购置宝物,主动提出道:“小友若有需求只管开口,何须前往四大阁。”
“回前辈,晚辈可请四大阁派人一起搜寻,人多力量大,定能将那邪修给揪出来。”她还未去四大阁回复担任客卿一事,这会儿正好赶上有所求,顺便就将长老一职扛下来。
四大阁在佛修领域的生意并不好做,与佛修们的关系亦只是互存善意,谈不上亲近,更不会掺和到佛修的事务中。
听到她的话,一众大师都觉求助四大阁不大现实,每一阁在须弥域都只留有一名元婴长老,总不能不顾自家店里的事务,跑来全力相助他们。但见拂衣神情坚定,胸有成竹,银须大师还是向她指了路。
拂衣听后拱手直接告了辞,叫上圆厄一起,御剑朝大师所说的青竹城赶去。
一路上,圆厄都不曾主动询问拂衣是否真能请动道修真人,能真心相助到这等地步,已让他感激不尽,就算四大阁拒绝了她的请求,也不该心生埋怨。
圆厄甚至想好了应该如何安慰被拒绝的拂衣,他很清楚道修与佛修之间的微妙关系,能够平和相处,也能够诚心相交,但除非威胁到道修与整个修仙域的利益,他们不大可能伸出援手。
若是道修宗门与家族还好,像四大阁这等以生意为头等要事的势力,更不可能冒着牺牲自家真人的风险出手。
来到青竹城,两人脚步不停直奔坊市,圆厄一边走一边对拂衣笑了笑,道:“道友无需抱太大希望,就算不成也没关系。”
“嘿嘿,放心吧,肯定成的。”拂衣冲他回以一笑,没有道出她如此自信的缘由,她只加快速度朝奇珍阁走去,一到大堂就见一名金丹圆满管事迎上前来,颇为惊讶地朝她拱手一礼。
“拂道友,没想到你会到须弥域来。”管事穿着一身青色纱裙,面容维持在十八九,面上覆盖着一层阻隔神识窥探的薄纱,只露出一双微微泛蓝的眼睛。
拂衣心中微讶,蓝眼,红发,覆纱遮掩面容,这是数百年后会担任奇珍阁首座长老的晚刹。这位女修亦是时常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当然,那也是数百年后之事了。
拂衣甩开杂念,取出群雄令递给晚刹道:“劳烦道友将此令交给贵阁长老,在下有事相请。”
晚刹眼中露出笑意,点点头道:“早接到阁中吩咐,若见到道友持此令前来,就以客卿长老身份相待。拂长老,里面请。”
拂衣回以一笑,转头对瞪大双眼说不出话的圆厄道:“走啊大师,先进去坐着再说。”
第449章 求援
镇守此处的李长老寿元所剩无几,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死气,神情看起来倒是祥和,许是常年受到修佛域的环境影响,对无法进阶飞升一事看得很开。
见到拂衣与圆厄,貌若中年的长老亲和地点头一笑,让二人坐在客座,又亲自取出一壶灵茶放置在桌边。
“阁中遣散了不少人手,我这里生意一向青黄不接,就只余下我和晚刹两个人守店,倒是清闲平淡。万万没想到拂小友会从我们这里入阁,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
拂衣将群雄令交还给他,以后成为客卿长老,请求阁中相助只需开口即可,令牌就成了可有可无之物。寒暄了几句之后,她才将除了担任客卿长老之外的来意道明,提及千面佛宗时,就见李长老俨然一副早就知情的模样。
“不瞒真人,晚辈听闻那邪修形容与行事之后,颇为确定他是数十年前恶灵谷谷主,程连钰。若真是此人,晚辈须得向阁中请求相助,将他从暗处揪出来解决掉。”
李真人是奇珍阁资深长老,自然知晓碧霄域清剿恶灵谷一事,他还知道拂衣在那场清剿行动中表现极佳,再加上此前在筑基擂台赛重创一名恶灵谷金丹女修,自那以后便声名鹊起,一步步走上今日的地位。
“原来是他。”李真人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哼,此人在碧霄域作恶多端,本以为死得不能再死,没想到竟留有后手......”他说着取出一枚传讯符宝注入讯息朝总阁传去,不多时就收到回讯,面上露出喜色。
“阁中会派三名元婴圆满长老前来相助,我暂且无法离开,拂小友若要先行前往搜寻,还请注意安全。”李真人叮嘱了一句又道,“哦对了,首座长老还请拂小友前往另外三大阁担任客卿长老,任职后自会有更多道友前来相助。”
拂衣点点头谢过他帮忙,拽了拽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圆厄离开了奇珍阁。
半个时辰后,玲珑阁、广闻阁、闲云阁镇守长老各自传讯回总阁,每一阁皆派出三名元婴圆满朝须弥域赶来。而达成目的的拂衣摇身一变,对外的身份从“散修”成为了四大阁客卿,这在整个三千域都是头一桩。
“拂道友以金丹初期之境担任四大阁客卿长老,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人。”
圆厄感觉平日里念的静心经都起不了作用,他对身旁之人的佩服之情如怒海域之水滔滔不绝,想到刚刚自己还劝她不必抱太大希望,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圆厄大师,先别客气了,你对这附近更加熟悉,我们先去那些地方搜寻线索?”拂衣求助成功后一心只想快些找到程连钰与血傀儡,最好能把他老巢一并找出来,不管远在外域还是尽在眼前都要把血傀儡阵毁掉。
圆厄整理了一番心绪,脑中闪过青竹城附近地域,他们两人分到的搜寻地段在南边,要是从这里出发,应该先去距离最近的迷阵竹林。
“迷阵竹林中有一阶至三阶天然迷幻阵法,道友若有清心宁神之物最好随身携带,林中地势复杂,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若他真在里面,还请道友不必顾忌我,只管尽快离去传讯求助。”
拂衣笑眯眯地点点头道:“知道啦,那走吧。”嘴上答应得极快,心中却是想着要是真遇上程连钰,她还真想让乾坤感受一下,与元婴圆满对战是什么样的体验。
打不过是肯定的事,身受重伤也是必然,但只要能拖住一时片刻传讯,禅心大师、元婴真人们就会纷纷赶来,到时候她再离开险地等好消息。
不过拂衣没有抱太大希望,迷阵竹林若只有一到三阶天然阵法,元婴圆满修士便不大可能在此藏身。为了尽快找到线索,拂衣驾着沉雾捎上圆厄,以免他那速度略显悠闲的莲瓣法宝拖后腿。
竹林外,风声簌簌,圆厄先一步踏入青竹与根茎形成的天然阵法屏障,拂衣紧随在后,完全无需费脑子解阵。
“这里离我们宗门不远,从前我与同门时常来此磨砺心境,对这里的阵法熟悉无比,道友只管跟上就行。”
圆厄说起同门时有些伤感,往日亲近的人几乎都陨落了,师父身受重伤,情况不妙,最严重可能身死道消。经此一劫,千面佛宗再无可能恢复往日鼎盛,沦为次等宗门是板上钉钉的事。
圆厄对宗门繁盛与兴旺看得并不重,他只希望能将传承与舍利子找回,哪怕丢失一些资源都无所谓,只愿那邪修没有毁掉诸多经文圣典与一代代长辈的舍利。
青竹林中风声呜呜咽咽,像是鬼嚎,按照正确的路线行进并不会跌入迷幻阵内,但拂衣仍能偶尔瞥到一抹幻象,有时是亮晶晶的大堆灵石在脚边一晃而过,有时是炼剑的奇珍异宝,都很符合她心中欲求。
“穿过这片竹林是哪里?”走到竹林深处,拂衣仍不曾感受到一丝邪气,她知道在这里不会有线索,但圆厄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不肯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
“是一片稀松树林,穿过去有一条河,再往前走就是莲花山脉。”圆厄答了一句,接着又道,“不过莲花山脉气息圣洁无比,与圣光山脉一样,都是佛息十分浓郁之地,邪修若长期待在这种地方会折损实力。”
佛修气息正好能够克制邪魔二道,程连钰能带着血傀儡杀上千面佛宗,就说明他身上具有护身之物,那么藏身于莲花山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要换作是我,可能反其道行之,故意躲在看似不可能的地方。”
听到拂衣的话,圆厄点点头表示赞同。“莲花山脉占地极广,里面并无天然阵法,我们可以隐匿气息分开寻找。”
金丹修士几乎不可能避开元婴期的神识,就算动用秘术避开了神识,元婴期的灵觉本能亦能够察觉到不妥。顺手一记攻击,就能让他们死得不能再死。
但两人都想尽快将人找出来,危险不危险的都抛在了脑后,最让他们有底气的是,从外域赶来支援的四大阁真人很快就会抵达。
第450章 拖延
“等等!”
快要行至竹林边缘时,拂衣散开在外的神识忽觉十五里开外有一丝邪气,她不确定自己的感应是真是幻,由于心中一直惦记着寻找邪修气息,也有可能被此处的天然阵法所利用。
将自己的感应道出后,圆厄毫不犹豫地支持道:“既然有所感应就去看看,若是幻觉,大不了浪费些许时间,若是真的,说不定就能找出他行迹。”
圆厄说着便转移了方向,看似往后倒退了好几里,实则一直都在朝邪气出现的地方靠近,在绕过一根略有些发黄的细竹后,眼前情形一边,直接抵达了拂衣所说的位置。
“确实有邪气。”圆厄这回也感应到了淡淡的邪气残留,稀薄得几近于无,若不仔细寻找根本察觉不到。他探出神识小心翼翼避开地底竹根阵基,四处搜寻了一番,仍不见有更多的线索。
“至少说明他来过。”拂衣取出传讯符宝向奇珍阁李真人传达了讯息,眨眼就收到回讯称支援的真人已在路上,顶多半日即可抵达须弥域。按照元婴圆满真人的速度,从传送广场到这一域的边缘都只需一炷香功夫。
凌空漫步涉及到极其微弱的空间法则,严格来说算不得穿梭在空间中,但一步能将较远的空间距离缩短,是以速度与任何一种飞行灵器都快。
看到传讯,拂衣更加放心地搜寻起来,在邪气即将消散前终于找到了第二处线索。“竹林南边的尽头有血气,可能是血傀儡留下的气息。”
圆厄听后顺着她所说的方向引路,赶到时血气已近消散,只余下难以捕捉的一丝,不过这足以证明血傀儡曾经在此出没过。
“拂道友,血傀儡可否装入储物袋中?”
“能,但主傀儡不能。除非是能够容纳活物的储物工具,不过看这一缕气息,他身上应该没有这等宝物。主傀儡定是跟在他身边。”
迷阵竹林上空无法飞行,而想要进入周遭任何一处山脉都必须经过竹林,确定了邪修曾来过此处,两人迅速解阵离开了竹林阵法。抵达圆厄所说的稀松树林时,拂衣又在前方河畔上空察觉到残留的血腥阴邪之气。
“那是通往莲花山脉的路,他肯定就藏身在山中!”圆厄看向远方的目光中带着恨意,这种平日竭力避免的情绪实在无法消除,好在理智仍然占据了上风,没有被这恨意冲昏头脑。“我们就在此等候吧。”
拂衣点点头表示同意,不怕危险是一回事,但明知前面有打不过的邪修还往上撞又是另一回事,她又不傻,明知有强援即将到来,干嘛还要自己拼命。
两人决定就在原地等候,元婴圆满的神识能够探到方圆三百里,他们再往前靠近,就容易引得藏在山中的邪修注意。
拂衣取出四阶超品阵盘,迈入树林与竹林中间相连的地方,与圆厄一起耐心等待真人们前来,刚刚入阵不到半柱香功夫,两人就见一道淡淡黑气从树林地底钻出,往前方飞速移动了片刻又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淡淡血气钻过阵法屏障,正是血傀儡身上独有的气息,一触到佛系精纯的圆厄就彻底消失不见。
两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哪怕身处四阶超品阵法中也无法安心,对于元婴圆满修士来说,破开阵盘屏障只是迟早的事,而身处阵中的他们就只能被动等待,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拂衣尽量稳住心神,早就收回了探出在外的神识,只敢用余光扫视血气飞腾而来的方向,她很快发现自己二人并非想象的那般危险,因为从远方钻来的不是程连钰本尊,而是主傀儡和九十九只血傀儡。
“圆厄大师,你身上有没有佛系浓郁的攻击之物?”
“有一副三阶超品莲花如意,由我师父亲自开过光,还供奉在舍利塔中浸染了五十年,应该能解决掉领头的主傀儡。”
拂衣确实打着杀一批血傀儡的主意,但此事必须小心加算计,否则就会将山中隐匿的程连钰给引出来。
“待它们近了先引入迷阵竹林困上一阵,程连钰不会亲自出来解救,只会以心神操纵主傀儡带路,但此处距离莲花山深处甚远,操纵起来不会太方便。”
只要在阵中困足一个时辰,前来支援的元婴真人们就能抵达传送广场,半柱香功夫即可来到这里。她要抓住的正是这个时间差,待真人即将到来时灭杀大部分血傀儡,正好将隐在暗中的程连钰引导此处解决掉。
“这么多血傀儡一起出发肯定没好事,哪怕我们杀不了全部,困在阵中不让他们穿过竹林也能阻止他们作恶。”
豢养血傀儡不是件轻松活,受伤了不能用丹药治疗,只能用阴邪之气滋养,但世间具有纯正阴邪气的极阴地较少,所以要用生灵来祭阵才能产生大量阴邪气息。
要是艺高人胆大,用气息纯净圣洁的佛修来祭阵,能够换得比道修、妖修更加纯正的阴邪之气。看眼前这情形,程连钰显然就打着这主意,血傀儡穿过竹林即可一路前行至青竹城,无需进入其中,只用捉走排队入城的修士即可。
拂衣与圆厄想明白这一点,就更加坚定了阻拦之心。领头的一缕黑气就要钻到树林与竹林中间,打算挑选阵法之力较弱的路线入林,拂衣让圆厄待在阵中等候,自己化尘钻出屏障随风而去。
主傀儡具有灵智,只是比不上生前聪明,拂衣不能直接出面引他进入难解的阵法中,否则它会将情况传达给主人。
她化尘隐匿在风中,气息全无,就像一道来去无踪的风。
此时傀儡群还在地底潜行,钻出地面的只是一缕探路的阴邪之气,拂衣不能潜入地底与他们正面相对,更不能泄露自己的气息。
她神识一动,祭出放在储物戒中已久的晶石小人,与她面容一模一样、却不具有任何生灵气息的小人,倏地化作一道灵光钻入地底。
主傀儡被这动静惊住,不由得停下前行的动作四处查探,然而不曾察觉到活物气息。谨慎起见他还是转变了方向,朝着没有古怪灵气波动的地方飞速潜去。
拂衣见状心中一喜,目送着邪气速速飘入她计划好的路线,待血腥气彻底消失,她才收起灵石小人重新回到阵法中。
第451章 傀儡覆灭
身在自己设下的阵法屏障中,拂衣轻易就能探出神识操纵晶石小人在附近活动,只是刚刚距离太远,为了不出差错,她才冒险出阵靠近。
他们此时的方位正好靠近血傀儡入阵的地点,第一道天然阵法便是三阶迷杀阵,若不是对此处熟悉至极,金丹圆满修士都容易受到重创甚至陨落其中。
“以主傀儡的灵智绝无可能解阵,它很快就要沟通主人了。”拂衣不敢贸然探出神识观察傀儡们的动静,晶石小人毕竟是机关死物,能听她操纵在暗中引导、驱赶傀儡,但无法代替神识与感知。
“就看那邪修会不会过分谨慎,亲自前来带领它们出阵。”圆厄心中有一丝紧张,万一那人不耐烦远距离操纵跑至此处,他和拂衣就死定了。
“不会。”拂衣有九成九确信邪修是程连钰,以他古怪慵懒的程度外加桀骜不驯的性格,是肯定不会为这点小事出动。
“主傀儡发现不了我的法宝,晶石小人只要不动不散发气息,就与石头块没有任何区别。主傀儡没察觉异常就不会上报,加上被困在阵法中,它只会专注领悟主人心神来解阵。”
被困在竹林里的傀儡果然如拂衣所言,一点点按照主人的指引离开第一个阵法,朝着第二座阵法缓慢前行,根本不曾察觉到有个晶石小人再次将它们引入同样难解的阵中。
它们原本是要按照主人规划的简易路线穿越竹林,主傀儡离开前就将解阵方法记住,根本无需动脑就能出林。
这么一耽误,先前做好的准备全都没有用处,余下的全是陌生阵法,傀儡们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一个时辰过去,拂衣感觉到传讯符有了反应。“四大阁真人已经抵达传送广场,我们可以暗中解决傀儡了。”
圆厄闻言祭出一柄剔透晶莹的如意,上方是一朵盛开莲花,手柄处是两朵靠在一起的祥云,雕刻看起来不算精致,但散发出来的气息令拂衣骤然安宁下来,心中杂念荡然无存。
“不愧是佛门圣物,这等纯净气息,不把主傀儡给灼成重伤才怪!”尽管对莲花如意抱有极大希望,拂衣还是提醒道,“我们就待在阵中,用神识裹住此物解阵靠近它们,有阵法隔绝,它们轻易察觉不到。”
“好。”圆厄应了一声,用神识牵住如意在地底潜行,他对此地的了解远深于傀儡们,更超越了远在莲花山脉的程连钰,短短数十息,就让如意无声无息靠近了正在缓慢解阵的主傀儡。
嘶嘶嘶——
类似皮肤被火烧到的声音接连响起,圆厄神识敞开的瞬间,莲花如意立刻散发出一股精纯至极的圣洁佛息,隐在地底都能将上方数十只三阶后期傀儡灼伤。
呜呜咽咽的嚎叫声响起,主傀儡有些慌神,强撑着被佛息侵蚀的痛楚四处搜寻,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借助地底阵基,圆厄巧妙地隐藏着如意本体,而气息不受阵法屏障控制,缓缓从地底溢出至地表重伤傀儡。
主傀儡生前是一名金丹圆满青年,神情狠厉非常,低声呵斥警告道:“道友与我是同一境界,最好不要在暗中捣鬼,若此刻收手,我能饶你一命。”
拂衣撇撇嘴,忍不住在阵中嘀咕着讥讽了一句。“信了才有鬼,我们一现身,它正好指挥一群小傀儡把我们吞食了养伤。”
“拂道友放心,阵法严密,它找不到如意本体。”圆厄一边解阵一边操纵莲花如意,对识海的消耗极大,不过当他看到十二只三阶后期傀儡倒地不起,很快化作浓腻黑血水,就再不在乎自己的消耗。
主傀儡见状心知不妙,这才知晓从走错路开始就遭了暗算,他刚刚还不敢上报给主人,但身边又有三只三阶圆满傀儡化作血水,他再不敢耽误,赶紧动念告诉了主人此处情况。
感受到一股强烈可怕的愤怒心意,主傀儡渐渐化掉的双脚已无法站稳,令它极度厌恶的圣洁气息包裹住全身,让皮肤骨骼经脉每一寸都剧痛无比。
他忍不住惨叫出声,恨自己没能早早意识到不对劲,更恨自己一时害怕没有及时上报,要是主人早些知晓,那躲在暗中的卑鄙佛修肯定都死透了。
“啊——”
一声惨叫响彻竹林,第九十九只傀儡倒地化为血水时,主傀儡也终于支撑不住,大半身子都已融化在地。
竹林阵基被浸入地底的血水腐蚀,嗞嗞冒着白烟,不多时,这道存在了数万年的阵法便彻底毁去。
越聚越多的血水与白气不断扩散,毁掉的阵法也越来越多,主傀儡强撑起半具身子,不顾另一边森森黑骨,狰狞地朝竹林外横冲而去。
“来得正好。”拂衣看到他向外冲来,忍不住露出一个得逞笑容,想要杀掉主傀儡不仅需要融了肉身,还要将识海中的魂灵灭杀以绝后患。
三阶与金丹期的魂灵已经能在无肉身的情况下游荡一阵,要是寻得合适肉身,既害了无辜之人又多了一重麻烦。
主傀儡融化的脸上仍带着阴狠神情,像是恨到了极致,一只眼已经淌成血水消失不见,另一只没有眼白,漆黑一片,看上去十分阴森。
“卑鄙贱人,滚出来受死!”主傀儡心知此番过错甚大,哪怕主人赶来救了它,它也会面临严重责罚。与其待在阵中等待被救,还不如主动立上一功,将这暗中偷袭之人击杀,说不定还能让主人消消气。
拂衣听到他嘶哑不成人声的喊叫,撇了撇嘴没理会这挑衅,她心念一动唤出乾坤丢了出去,剑气森然可怖,凌厉寒光顺便铺开在竹林与天际。
不成形的剑光时而像是白雾,时而像是丝丝缕缕的光线,溢开时迅速占领了一个角落,空间中处处震荡着霸道至极的气息。
地底,莲花如意仍在散发纯净至极的佛息,主傀儡毁了大半的肉身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面的瞬间化作一泊黏稠黑血水,汩汩冒着白气。
一道微弱的魂灵钻入半空,本能地试图向远方逃离,它感应到了主人的靠近,心中有一丝希望燃起。
然而这希望维持了不到一息,它的魂灵就被道道可怕的气息包裹,还没能反应过来这是哪一种攻击,意识就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第452章 出剑
拂衣与圆厄几乎在同时动念收回法宝,却发现剑与如意如凝固在空气与地底,根本无法拽回手中。一道可怕的元婴圆满威压从远空荡来,气势浩大,阴森可怖,催得树林竹林中的叶片沙沙坠落。
稀薄灵气卷起道道漩涡,触碰到地面,地面便卷起重重尘埃风卷,刮向树林与竹林时,就见树皮树叶化作齑粉被紊乱气流带入高空。
威压中伴随着滔天怒火,这怒火亦不同于普通修士那般“炽热灼人”,而是一种极其阴郁、戾气极重的幽怨,仿佛能化为实质钻入识海影响低阶修士的心神。
饶是处于阵法屏障中,拂衣与圆厄都感觉到阵阵压力袭来,首当其冲的乾坤与莲花如意皆有些颤抖,剑身嗡鸣作响,却无法移动半存,如意试图散发佛息影响丝丝缕缕的邪气,却发现在强大实力对比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好似水能灭火,但熊熊大火无法靠一滴水来灭,莲花如意的佛息再纯净也只是法宝,无法真正伤害到元婴圆满的邪修。
银发红衣的青年凌空而来,脸色苍白如纸,红唇鲜艳刺目,像个刚刚啃噬了活物的妖怪。他因炼制极阴功法导致阴阳失衡,一举一动都尤为娇媚女气,眼神阴狠而幽怨,在地面阵法方向一扫便阴测测笑起来。
“我道是谁,原是千面佛宗小儿和鼎鼎大名的拂小友。”
阵法屏障无形无质,稳固凝实且具有隐匿之效,境界较低的生灵根本不可能看到阵法与内部情况,只能看到与别处无异的土地,甚至还能探出神识查看阵法幻化的“地底”。
但程连钰这些年修为显然有长进,短短数十年,竟从元婴初期进阶为元婴圆满,观其一身浓郁精纯的阴邪之气,想来已至元婴圆满巅峰。
拂衣对他的经历有些好奇,但想来多半与戾霄脱不开干系,从他传承记忆中漏点儿邪修修炼法门来,都比程连钰能找到的任何一种法门都强。
她更好奇的是,程连钰一直隐在暗处,怎么还会关注到她身上来。
“你这剑果然不俗。”程连钰轻轻松松就将乾坤牵动,悬浮在身前三丈处,似是不愿它靠得太近。
“玄鸟翼羽,土灵,金火异矿精华,蜃灵珊瑚,罡风石精华。还有好些见所未见的珍奇材料,啧啧啧,这回可赚大了,嘻嘻嘻......拂小友,你的剑就归我了!”
尖利的笑声不含一丝笑意,冷冰冰的,十分渗人。
拂衣在阵法中冷哼出声,冲着阵外喊道:“就你也配?”她真切地感受到,乾坤听了这话就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它出生时引雷劫、惊天地,吞噬玉清剑魂后气势大涨、威力倍增,主人乃玉清后裔,它的原身中亦有了洪荒开时代开启前的一缕道意,眼前红衣男修这等污秽邪物凭什么沾染它?
乾坤一怒,灵气震荡,空间紊乱。
先是空间中出现了无数裂痕,在它疯狂挣扎出程连钰的控制时,丝丝缕缕的“黑线”凭空闪现,将程连钰大半银发分割至另一空间。若不是他躲得够快,连半边脑袋都要被空间裂缝吞没。
“乾坤,破困——”
拂衣身上爆发出一股惊天威压,黑鱼气息带着天地自然中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冲破天际,乾坤嗡嗡震响,剑吟声伴随一道刺目白光似可劈裂苍穹。
带着黑鱼气息的剑气浩浩荡荡铺开时,程连钰竟觉周身邪气一滞,好似被更加高阶的生灵所迫,压力骤然加身,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
“不愧是主上都想亲手解决的人,拂小友,实力不弱嘛。”
程连钰毕竟是元婴圆满,且早早知晓拂衣剑法独特,若将凝成双鱼形,连元婴期都要受到重创。是以在愣神一瞬后,他很快抑制住心头对古怪威压的恐惧,缓缓消失在灵气波动中。
“呵呵,可惜,只是个金丹初期而已。”
程连钰不男不女的声音像是来自四面八方,让人无法判断出藏匿的真实方位,在他消失的一瞬间,浓郁黑气形成无数厚重云层朝阵法挤压而去,元婴圆满的威压加上邪气腐蚀,令四阶阵法屏障摇摇欲裂。
拂衣听到程连钰的话才暗道了一声难怪,戾霄一向记仇,不管仇家是强是弱都要解决了才算完,她屡次三番毁他大计,如今定是他眼中钉肉中刺。
程连钰是最好用的一把利器,心狠手辣毫无底线,但又蠢得恰到好处,只要给足了修炼上的好处,此人就绝不会背叛。
戾霄必定是让程连钰一边做好该做的事,一边注意她的行踪,一旦遇上就顺手解决。
只可惜黑鸟还是小瞧了她。拂衣毫无顾忌地向乾坤中注入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了近七成,横在高空的银色剑身中迸发出一股劈天裂地的可怕力量,白色剑光在一瞬间凝聚成头尾相接的双鱼,空间中响起阵阵类似雷鸣的轰隆。
剑骨已成,剑心显露雏形,乾坤挥出的每一招一式都带着她两世对剑道的至深领悟,亦带着《无名剑法》的深奥道意。
玉清剑魂与黑鱼气息融合到极致,一股股类似于天地本源的力量,比起任何境界的生灵威压都要可怕,沉重得令人脊骨生生作痛,咔擦作响。
躲在暗中的程连钰发现,周遭空间中何止丝丝裂缝,一开始如发丝粗细的裂痕在剑气中骤变,一粒粒拇指大小的黑洞中,散发着领他恐惧的强大空间之力。
他感受到空间拉扯的同时,眼前还有奇异的幻光闪现,像是无数画面的碎片在时间中流逝。
他不知道这是朱鸟翼羽产生的时间之力,更不知道剑气中散发出来的纯洁气息来自于白泽之骨,比起佛息对他的克制,这气息更令他难以忍受。
程连钰明显感觉到了幻象存在,但他清楚,那是蜃灵珊瑚所产生的的迷神之效。这剑气中还有蕴含着许许多多他无法抵御的力量,皮肤、血肉、甚至骨骼都开始生出道道损伤。
双鱼剑光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悬浮在高空,悠悠转动着,冷冷注视着,让他无所遁形。
第453章 活捉
眼看程连钰隐藏不住身形,在远空中若隐若现,拂衣却无法再继续输送更多灵力,亦无法再让攻击提升。
金丹与元婴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哪怕拂衣身为玉清后裔,也无法忽略掉境界的差异对战元婴真人。她一直隐匿在阵法屏障中向乾坤输送灵力,尽管如此,压力仍是重如山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看似强势至极的双鱼剑光仍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质的飞跃,唯有她跨越元婴期的门槛,才能够真正与元婴圆满一战。
不过拂衣并不气馁,她早知道杀不了程连钰,但此人肉身与神魂具有重大缺陷,她只需将这缺陷无限放大即可亲手毁掉这具新肉身。
元婴修士剥离出来的神念想要重获新生,要么如元婴夺舍一样去占据旁人身体,要么就是投入早就准备好的“炼制肉身”中。
一缕神念较为脆弱,想要吞噬原主神魂占据肉身十分困难,除非是炼气期与筑基低阶修士,否则最后一缕神念都容易被反吞噬。
如此一来风险极大,若早就有心剥离神念做好准备,必定会选择第二种方法,用自己的精血辅以各种材料,炼制一具带有自己气息的肉身。
炼制出来的肉身无境界,无思维,只需占据即可恢复生机。但炼制肉身最难的一点的在于,丹田识海与经脉等虚物无法炼制,所以在占领时需要辅以秘术,否则无法生成。
没有丹田识海与经脉,活过来就如凡人一般,但神念中具有元婴修士的记忆及能力,被阻隔在魂灵中无法通过肉身发挥,迟早会发生肉身魂灵分离之祸。
程连钰显然得到了复生秘术,与这具肉身的融合程度很高,且一步步修炼到了元婴圆满。然而非天然的肉身始终是外物,再融合亦无法赶得上原身。
拂衣正因为知晓这一点,才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攻击,她无所谓能不能杀了程连钰,只要尽全力做到最好就足够。
“乾坤,变——”
嗡嗡嗡——
阵阵清吟响彻天际,剑鸣悠然回荡,盖过了空间震荡与气流之声。原本纯白如无物的双鱼之一,忽然显现出一缕极其浓郁的黑色。
那黑色气息不同于邪气魔气,不同于世间任何一种气息,明明具有阴的力量,却丝毫不显得阴森可怖。那是一种囊括了星月、寒夜、雨雪、杀戮等一切力量的本源气息。
那一缕缕黑色是大地,是至静,是死亡,而另一边不曾改变的白色小鱼是天,是灵动,亦是生机。
轰、轰轰——
天道似乎无法承受如此巨大压力,从极远极深的虚空中传来滚滚雷声,天空时而光明如白昼,时而暗黑如深夜,紫色雷光劈下时,又在即将触及到双鱼剑光时溃散消失。
天地间,唯剑光独尊。
程连钰无法再隐匿,他能仗着境界避开空间裂缝,抵御剑气攻击,但眼前这一切已经超过了所有生灵的境界。
他身形在高空晃动着,摇摇欲坠,本就苍白的脸因这重压变成了紫白,原本殷红的唇瓣褪去血色,魂灵似有离开肉身逃命的冲动。
他的本能告诉他,这具肉身已是保不住了,这念头一起,果然就听得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从体内传来。他的皮肤上寸寸开裂,绽开的裂口中,露出黑色骨骼与材料熔炼而成的血肉。
嗖——
伴随一声隐匿在剧震中的轻响,程连钰的元婴脱体而出,颇有些机智地借助空间裂缝的力量,穿梭在重重可怕的剑气中。
他虽对失去这具肉身感到万分可惜,但他元婴已是圆满之境,重新占据一具肉身也是轻轻松松。早知道会再次陷入这等境地,就该多留存一份精血多炼制一具肉身才对。
不过他转念一想,炼制肉身耗费极大,几乎耗尽了他当时的全副身家,后来悄悄抢夺了好几处四大阁的灵脉才缓过气来,多炼制一具又谈何容易。
正是因为他当时手紧,行事才比平时更加急躁,恶灵谷才被四大阁连根拔除......
他一想到拂衣正是从那时崛起,心中怨恨就更加浓烈,堂堂元婴真人竟被个小辈逼至这等境地,说出去都引人耻笑。这回再联络到主上,肯定又会有一场严厉责罚。
心中杂念不断,穿梭在重重攻击下的元婴愈加缓慢,他倒是想尽快逃出黑白双鱼的笼罩,那里面的气息令他发憷。令他稍感心安的是,求生本能激发了最快速度,他比预料更快地离开了攻势最强的范围。
“哼,待我缓过气来有你好看!”程连钰想着占据一具陌生肉身,到时候寻到拂衣下落再暗中偷袭,以他元婴圆满的神魂之力,定能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将她识海震溃。
这美滋滋的想法还没持续到三息,十二到元婴圆满威压从四面八方荡至近前,丝丝缕缕的灵光在空中汇聚成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将他半黑半透明的元婴困在其中。
四大阁十二名长老凌空走来,看到他只余下受伤的元婴,心中皆有一丝惊讶。当靠近还未彻底散去的黑白双鱼剑光时,十二人只觉程连钰还算幸运,当然,遇上他们,这份幸运也是到头了。
“活捉,留着他还有用。”
明素玉的声音回荡在空中,顺势一挥散去了紊乱气流与细碎裂缝,乾坤早在他们抵达时就已化作灵光归体,拂衣白着一张脸观察着高空情况,直到确信程连钰不可能逃出灵光牢笼才钻出去。
“拂衣,你没事吧?”明素玉缓缓降下,看到她面无血色,身旁小佛修亦是一副摇摇欲倒的模样,还以为两人受了伤。
拂衣收起阵盘托在手中,道:“多亏了当年四大阁赠的阵盘,站在屏障之中,半点儿伤都没受,就是刚刚消耗过大有些疲惫。”她说完就见旁边的圆厄浑身无力,双脚发软,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圆厄大师,抱歉啊,刚刚御剑时太过忘乎所以,不小心牵连了你。”
圆厄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他刚刚被阵阵古怪威压惊得差点半死,虽说不是冲着他去的,但紧挨着威压的源头,多多少少有些波及到。“伤势不重,打坐几日就好了,拂道友不必客气。”
看到高空中一名真人将黑色元婴收入一只白瓶内,圆厄彻底舒了口气,宗门的大仇总算是得报了。
第454章 客卿令牌
圆厄辞别了拂衣,没有与她一起前往四大阁,他不在乎程连钰最终会被如何解决,更不担心四大阁会擅自昧下属于千面佛宗之物。他只想快些回到宗门见到师兄弟姐妹,为死去的同门念上七天七夜佛经超度。
当他抵达宗门时,拂衣也已经返回青竹城中,与明素玉等一众真人一起来到了广闻阁分店。
在佛修领域,广闻阁的生意可谓是奇差无比,另三家还各有一名金丹期管事接待来客,这里就只有一名进阶无望的元婴圆满真人守店。
感应到一群熟悉道友前来,这位守店老妪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虽说她来这里是图个清静,但清净久了还是想与人有所来往。她上一次接待的客人是拂衣,而在拂衣之前,约莫有十年不曾有人入店了。
“来来来,诸位道友,还有拂小友,尝尝须弥域特有的余音茶。”老妪一挥衣袖祭出十四只灵玉茶碗,手中弹出一缕火苗将茶水煮沸,又将茶水一道道引入众人茶碗中。
明素玉是众修士中资历与实力最高的一个,众人隐隐都以她为首,客套寒暄一盏茶后,她便清了清嗓子道:“此次能将恶灵谷余孽捉回还多亏了拂长老,广闻阁会记下这一功。”
她说着笑盈盈地取出一枚黑色令牌,正面书有广闻阁三个瘦体大字,背后刻有客卿长老四个小字。“认主后即可当作阁中传讯符宝使用,虽不及你自有的那一枚,但隔着一两个修仙域还是能够传达零星消息。”
在她之后,玲珑阁、奇珍阁与闲云阁长老纷纷拿出颜色一致、造型不一的客卿长老令牌交于拂衣,皆是笑眯眯地表示这一功会被记下。
在灵气衰败的这二十年里,元婴期与金丹期如今日这般融洽,在三千域都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拂衣谢过众真人,在令牌中分别注入自己的血液与气息,有所连接后才发现原来令牌还有防御之效,理论上能够抵御元婴初期一击。
不过理论归理论,当真要有元婴初期修士对她出手,单凭几枚令牌是不可能防身的。拂衣感觉自己是个比较讨元婴修士喜欢的小辈,所以干干脆脆地将令牌收入储物戒中,没有张扬地挂在身上招摇过市。
“诸位真人,”拂衣还惦记着千面佛宗的损失,于是直入主题道,“不知程连钰会被带去何处审问?不如先将他藏宝之地套出来,也好将经文盛典与舍利子交还给千面佛宗。”
明素玉点点头,想到这一大佛宗就这般没落了,哪怕谈不上伤感,却也心有遗憾。“若诸位信得过,不如交给我来试试。”
广闻阁以杀手及交易讯息著称,明素玉作为各种资深长老之一,手段自有不同寻常之处,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同意,收了程连钰元婴的闲云阁真人主动取出白色小瓶,缓缓飞入了明素玉手中。
“他听令于玄鸟戾霄,之前在迷阵竹林斗法时他就说过,所以晚辈怀疑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戾霄吩咐,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
听到玄鸟二字,众真人神情各异,但明显都带着一丝反感。若是数十年前提及妖祖中的任何一位,他们都会带着几分敬畏与景仰,而如今戾霄所作所为愈加放肆,引起不少宗族与势力反感。
碧霄域灰脊山脉那一场秘境惨事,如今提起来还让人无法平息怒火,域内多少生灵陨落其中,其中也不乏四大阁管事和长老,到现在这笔账都还没与他算清楚。
“这么说来,当年程连钰发展恶灵谷也是他的吩咐?”明素玉眼神一厉,想到这邪修曾经盗取无数资源,杀害无数生灵,忍不住将所有的恶事算到了戾霄头上。“荒谬至此,简直丢了玄鸟一族的脸。”
拂衣点点头煽风点火道:“都是他吩咐的,血傀儡阵法也是他给的,还有融合新肉身所需的秘术,全是戾霄赐给程连钰,好让他在外面替他做事。”
众真人眼中皆流露出浓烈的敌意,对戾霄的态度已经彻底恶化。
原本四大阁以生意为上,说得难听些便是有利可图才会出手,所以当年恶灵谷才能在碧霄域横行一时。直到程连钰所作所为波及到四大阁利益,他们才出手剜去这颗毒瘤。
“如今缚龙域被毁,想要新生出水生资源都不知需要多少年,戾霄手紧,肯定会派人在三千域四处搜罗资源、毁坏现有的一切。他有所谋划,就会有所行动,我们暂且不能进入缚龙域杀他,但至少能将他在外面的手脚断掉。”
拂衣在记忆中翻找了许多年,经过仔细对比,再根据细节分析,能够确定身份的戾霄爪牙还有十个。这十个都是元婴修士,其中有八名妖修,两名人族修士,每一个的实力都比同境界修士强上一些。
不过她无法当着众人面道出这十只爪牙的身份,那样会显得她的信息来源十分可疑,她早早就离开了万妖山脉,再未与戾霄有过正面交集,金丹初期的她又怎能知道这么多隐秘?
拂衣决定一步一步慢慢来,以后借用广闻阁客卿的身份,就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将这十只爪牙全部拔除。
“拂长老说得很有道理,如今资源紧缺,他想半步不出缚龙域便得天下?简直做梦!程连钰听他命令在佛门清净地大开杀戒,此事必要告知八大宗、各大家族以及每一个妖兽族群。让他们看看戾霄行事是何等偏激!”
一名真人建议后,众人纷纷符合同意,将戾霄心狠手辣毫无底线的行事传遍三千域,到时候,谁还肯因着那点对妖祖血脉的敬畏跟着他混。
程连钰这等臭名远扬之辈,只会近一步败坏戾霄所剩无几的那点声名,以后但凡想要跟随这位妖祖后裔,都要好生思量思量自己是否与邪修是同一类。
“此事就交给诸位道友上报,我先将这元婴审问出来解决掉,拂衣,你是跟诸位长老一起离开还是留下?”
拂衣本就打算在此游历,经此事耽搁了一阵也不打算放弃。“晚辈还要去圣光山脉与佛影湖,何况,待前辈审问出结果也想听一听。”
第455章 恶贯满盈
众真人离开后,明素玉径直去了广闻阁下方密室,由于店中本就无甚珍奇宝物需要存放在阵法中,所以密室只是一间空荡荡的、阵法森严的石室。
会客室只余下拂衣与守店的老妪,两人闲说着须弥域的奇闻异事,没有再提及千面佛宗这桩惨祸,也没有多说有关林外的黑白双鱼剑光。
老妪不是不好奇,她老远都看到了那场剑光异象,比起传说中有些不同,但那威压与气势简直不符合金丹初期境界,这等闻所未闻之事让她大开眼界。只是功法剑法都是修士隐秘,话到嘴边过了一转还是没有问出口。
“拂长老气息还有些虚弱,不如先去内室静修调整一阵,素玉长老那边多则需要五天,少则需要三天才能将那邪修记忆完完整整套个遍。”
拂衣听后啧啧称奇,元婴修士的记忆繁多,程连钰又是元婴圆满,自然会对审问产生抗拒之心。四大阁不会做出搜魂一类的禁忌举动,只是动用一些手段逼迫审问,这样一来就会拉长审问时间。
“不愧是素玉真人,短短三五日即可获知全数记忆,程连钰怕是连小时候偷没偷过别人家鸡都得吐露出来。”
老妪听得忍不住笑,伸手给拂衣指了路,让她自去修整。拂衣也不客气,谢过后噔噔噔跑下楼,进入摆着宁心草垫、燃着宁神香的内室中,盘坐在地五心向上开始吸收灵气。
哪怕布有聚灵阵法,灵气还是比往年稀薄许多,拂衣狠狠吸收着外界灵气经功法炼化为己用,心中还在咂摸着之前那一场斗法。
原本以为双鱼剑光就是极致,没想到黑鱼气息还能钻入双鱼之一,将那条小鱼染成了半黑半透明的颜色,剑气威力一下就提升了十倍不止。
拂衣甚至感觉得出,被染过的小鱼还不是完美状态,待小鱼彻底变为黑色,才会是双鱼剑光的完整模样。现如今,黑鱼气息染出的应称作小灰鱼。
“想来是剑骨大成,剑心定下雏形,剑气才会有这等奇异改变。按照之前发挥出来的实力,毁掉元婴初期修士肉身应当不成问题,只是元婴还是无法灭杀。而且......妖兽肉身强悍,剑光只能毁去人族元婴肉身。”
拂衣原本生出再去缚龙域的打算,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哪怕戾霄身受重伤,那也是妖兽中实力最强的族群之一。况且他还有本命秘术,而她就只有一柄剑。
“白得了个玉清后裔的身份,这三位人祖也不给我们留下点儿传承记忆和本命秘术,唉......要是到了金丹圆满,说不定还与现在的他有一战之力,算了算了,还是别妄想了。”
拂衣甩开杂念,想到剑术又有提升不免心生欢喜。只是这双鱼不知究竟为何物,简简单单的两条,连活灵活现都说不上,为什么会容纳天地之间的本源力量?
“如今白色小鱼中充斥着生机与阳气,灰色小鱼中有种独特的阴气,与世间所谓的阴邪之气倒是大有不同,可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好。”
拂衣琢磨了半天,决定以后就叫它们阴阳鱼。“如此也算准确,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说到底,这世界便是由无数阴阳所组成。天地乾坤,日月昼夜,冬夏寒热,善良邪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立的一切皆为阴阳。无形无质的上与下,高与低,强与弱是阴阳,有形有质的生灵、灵植与器物亦是阴阳。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乃是形而上的本体,而器乃道之载体,世间一切经文道意皆为“器”,苦求自由与长生的生灵亦为器。
大道无形器有形,无形为阴,有形为阳,阴阳结合且平衡才能维持整个世界的正常运转。
囊括阴阳的双鱼实乃道之本源,随着拂衣的进阶,阴阳鱼剑光还会不断增长实力,这等剑法早就超越了剑气的蛮横霸道,超越了剑本身的力量。
到了大成之境,以道之本源为攻击,横扫千军如卷席,山水一域的毁灭只在一念之间。
“只可惜现在祭出一次阴阳鱼消耗太大,维持不了太久灵气就已抽干,看来这剑法是要随着剑心与修为一起提升,才能发挥出某一境界的极致。”
拂衣并不心急,比起前世的同一境界,如今的她已是强者中的强者,不客气地想,大家称她为金丹第一剑一点儿都为过。“照这等速度成长下去,到了元婴期还怕什么喻逍遥啊!”
就算刚进阶元婴初期便被喻逍遥找上,来不及修炼出自己的剑势,就凭阴阳鱼剑光这一招,亦足够与她恶战一场。
拂衣缓缓吐纳,灵力丝丝缕缕归入丹田阴阳鱼,一黑一白两条小鱼如常头尾相接游动着,匀速而缓慢,向经脉肺腑源源不断输送着灵力与黑鱼气息。
乾坤一战结束就去了储物戒中的灵光空间,每当领悟空间之力时,它没能收割仇人性命的愤怒就会消失一空。
拂衣任由它自己待着,那点儿愤愤不平不过是身为一柄利剑的骄傲,乾坤自己也很清楚,如今实力不足以斩杀元婴修士,失败了才是正常。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拂衣恢复到巅峰时,内室阵法恰好被神识触动,她闭了阵法打开门走出来一看,正是明素玉站在大堂中朝她招手。
“快跟我走,血傀儡阵就在须弥域,里面还有一批不曾出动的傀儡,若有人不小心撞进去就糟了。”
明素玉皱着眉头,看上去仍有余怒未消。
“这个程连钰简直恶贯满盈,自修炼起至今害死了何止上万条生灵性命,每一场大杀戮都是成百近千,其中细节简直惨不忍闻。他自从金丹期开始便听令于戾霄,为这只玄鸟就制造了一共五批血傀儡。”
拂衣闻言一惊,一边跳上她的飞行灵器一边问道:“恶灵谷一批,这里两批,那还余下两批在何处?”
“一处位于渡厄域,一处位于玄幽域。”
明素玉升高灵舟疾速前行,转过头来看向拂衣道:“渡厄域的阵法就设在你当年发现魔种的山脉,玄幽域那一处养在极阴地中。一旦他的元婴被灭杀,主傀儡就容易惊醒过来,成为无主疯癫之物四处杀戮。”
第456章 寻阵
明素玉原本想在审问后灭杀程连钰元婴,但得知他暗中留了手,只能将元婴再次装入搜魂瓶中亲自带着,等解决了血傀儡阵法再行灭杀。
“毁掉血傀儡阵法并不困难,我把你送去后就要回碧霄域一趟,好早些提醒渡厄宗大师,除掉古魔战场遗址附近那一处阵法。至于玄幽域......”
“若是这一处不急着处理,可以一并交给我。”拂衣本就打算前往玄幽域,那里是卧龙谷所在,她原本打算慢慢悠悠游历过去,如今加快点速度也不是不行。
明素玉闻言点点头,道:“渡厄域与玄幽域都不必着急,两处都是较为隐秘的地方,等闲无人会闯进去。戾霄暂且没有激发这两处阵法的意思,吩咐程连钰将这两处遮掩得极好。”
须弥域一共两座血傀儡阵法都位于极北方向的雪莲山脉,在资源极盛时期,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雪莲,一靠近就香气宜人。
十多年前,雪莲尽数凋零枯萎,从根部开始慢慢坏掉,灵气的缺乏,让这些极其需要灵气资源的植物无法生存。
到现在,雪莲山脉已经难以找出一株雪莲,里面存余的寒气渐渐转为阴气,岁不同于邪修的阴邪,但这样的地方同样适合炼制血傀儡。
“在圣洁之地借圣洁之物行阴邪之事,一旦成功,傀儡的实力反会更强。程连钰原本打算灭掉千面佛宗后,带着两批成熟的血傀儡灭杀大量佛修搜集纯净阴邪气息。”
佛修并非不会生出怨恨,六根清净是他们追求的极致,但哪怕是禅心期大师亦难以做到万物不萦绕于心。特别是遭到如此残酷的对待,看到亲友一个个倒下,心中怨恨会自然而然地生出。
他们修炼的功法、领悟的经文让他们气息纯净,当生出怨恨后,纯净还未完全破坏,若以秘术收集并融合,即可得到纯净与阴邪兼并的气息。
“程连钰为什么要这样做?”拂衣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关联,但又无法确定。她记得戾霄想把万象碎片沾染上邪气与佛气,会不会与这件事有些关系?
明素玉取出一枚灰不溜秋的碎块给拂衣道:“为了让此物沾染上佛息与邪气。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只知戾霄对此很是在意。我瞧着与你当年得的储物戒同出一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处。”
拂衣双手覆上一层灵力才接过这一枚万象碎片,回忆起当年恶灵谷曾遗失了一块碎片,如今想来,很有可能就是手中这一块了。
当年她在恶灵谷救出蔺不屈,顺手击杀了即将步入金丹成为万妖山使者的甲九,刚回到渡厄域就被一名万妖山女奴跟上。
那女奴误以为他们夺走了甲九手中的万象碎片,但甲九与蔺不屈的储物袋在斗法中炸裂,所有东西都不见了踪影,拂衣抵达恶灵谷就在四处搜寻,几乎找遍了每一寸土地才找出蔺不屈,其间完全没有看到碎片踪影。
她听到女奴说甲九手中有一枚碎片,就知道必是掉落恶灵谷被人捡走了,当时还用假消息骗了女奴十枚中品灵石,现在想想,这还真是有生以来赚得最轻松的一笔。
当年有不少修士进入恶灵谷捡漏,大家关注的都是灵石与资源,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样一枚平平无奇且毫无灵息波动的碎片上,晃眼一看,这东西就像是一二阶法器碎片,还是低品阶的那种。
会刻意捡起此物的,要么是万象本尊,要么如她一样知晓这是万象碎片,要么就是帮戾霄做事的人。
程连钰的炼制肉身必定就在恶灵谷附近,他在恢复后多半会暗中前往恶灵谷一趟,这一去,就正好找到了这枚碎片。
拂衣把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果然就听明素玉沉声道:“没想到他胆子这般大,刚刚修炼出丹田识海经脉就返回了恶灵谷,取走这枚怪东西之后,还将一处四大阁没能找到的秘地宝库搬空了。”
“他听令于戾霄,肯定想用此物表功。素玉真人,不知可否让我毁掉这枚碎片?”拂衣隔着一层灵气都感受到,这枚碎片已被邪气浸染了一半,散发着一种令她极其不适的气息。
明素玉看得出她对碎片有些了解,见她没有主动提及,便压下了心中好奇没有多问。“此物与四大阁得来的储物戒碎块一样,无法融炼、无法毁灭,你有办法做到?”
拂衣点点头,丹田中一缕缕黑鱼气息从经脉钻入手掌,源源不断注入到碎片之中,不到五息,就见这枚元婴圆满修士都无法撼动的碎块崩裂成十余小碎片,接着又变作气息全无的粉末落入掌心。
一丝丝黑色阴邪之气飘至舟中,被明素玉动念驱散,还有一缕缕纯净至极的佛息,也随着舟外清风徐徐消失无踪。
余下的碎片粉末再无价值,明素玉弹出一缕婴火,让拂衣将粉末挥入火苗中。被黑鱼气息摧毁的碎片本就毫无用处,谨慎起见两人还是将其彻底烧成黑烟才停下来。
“到了。”明素玉收起婴火眺望远方,没有问及拂衣体内生出的那一缕古怪气息,也没有再就着碎片一事多问。
“你去吧,自己小心一些,毁掉阵法中枢即可毁掉炼制好的血傀儡,主傀儡在没有醒来之前亦无法反抗。留在阵法中的经文与舍利不知有无损毁,到时候你看着交还给千面佛宗吧。”
“多谢真人提点,晚辈先行一步。”拂衣冲她行了一礼,祭出沉雾一跃而上,朝雪莲山脉深处疾飞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就来到明素玉审问出来的阵法地点。
一座巨大的圆形山峰耸立在雪地上,峰顶上方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泊,寒泉将这中空的山峰全部填满,还一直延伸至地底极深处。
哪怕不是大雪飘飞的天,拂衣仍感觉到阵阵寒意刺骨,这冷不同于寻常的寒气,带着要碎裂骨骼、撕裂肉身的狠劲。金丹以下的修士来到此处,必然会从肉身内部开始被摧毁,要不了多久就会陨落。
拂衣虽只是金丹初期,但一身剑骨已大成,肉身又几经淬炼,比起金丹后期与圆满的修士都不差。
“寒泉之下,便是阵法所在。”拂衣低声嘀咕了一句明素玉的话,看到纹丝不动的寒泉水散发出刺骨白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才缓缓降了下去。“不就是潜个水么,豁出去了!”
第457章 毁阵
拂衣想到,上一回潜入寒泉水还是在微云岛,她与钟韵一起钻入贾千诚的微云山庄,从一阶超品寒泉水凝成的人工湖潜下,去到地牢将姐姐救了出来。
可惜那时候姐姐的魂灵已经快要消散,她没来得及唤醒她,至今都不知道她消散前究竟有没有见到自己一面。
这里的寒泉水若按品阶应是二阶超品,比起一阶超品,寒气威力强了不下五十倍,一入内,拂衣就觉浑身血管都被冻僵,血流不畅,动作迟缓,需要将丹田金灵力尽数转换为火灵力,才能稍微抵抗住刺骨的冷。
她没有蠢到从山顶的湖面开始下潜,而是直接来到山脚下钻入地底潜下湖中,尽管如此,这一段水路还是显得尤其绵长。
拂衣调转丹田中黑鱼气息,发现除了让经脉肺腑不被寒气损坏之外,并没有抵御寒气不入体的作用。冷依然是冷,哪怕知道对自己并无伤害,仍是有种难以承受的刺痛。
她一咬牙加快速度向下冲,水流拍打在防御护罩上,寒气却直接穿透屏障拍打在皮肤上。她脑中思绪已空,只余下一个念头,速速沉入湖底,很快就能抵达目的地。
就这样默念了半个时辰,待到思绪仿佛都冻僵时,拂衣神识终于触及到湖底软泥,心中一喜便再次加快速度朝下潜去。
“果然连个阻拦的阵法都没有,这要是有人下来捉鱼、取深泉水,岂不是轻易就被阵法给害死了。”拂衣轻轻松松钻入地底,在淤泥中潜行一阵,很快就觉双脚一空,进入了一间巨大无比的地下广场。
这里四处都白蒙蒙一片,除了上方是淤泥,地面与四周墙壁都是厚重无比的冰块,不知在此处凝结了多少万年。
放眼望去,无需照明石都能看清这地底晶莹剔透的世界,冰中透着丝丝缕缕的蓝,看上去本该纯净无比,但因地面站立着九十九个毫无生机与气息的人形傀儡,整个地下广场都显得诡异起来。
拂衣没有直接上前灭杀傀儡,这些傀儡都是按照固定方位站在阵基上方,地底的阵法不毁,活物一旦进入阵法范围内就会被吸取生机。要是幸运,就会死得无声无息,要是不幸,就会成为血傀儡之一。
“毁掉阵法中枢就能断掉滋养傀儡的根源,这些傀儡都没有被唤醒,到时候会随着阵法一同消亡。就是主傀儡麻烦一点,需要亲自将识海震碎,再毁去肉身才算完。”
拂衣一边计划好每一个步骤,一边探出一缕灵力钻入冰层地底,她对血傀儡阵法无甚了解,但明素玉在程连钰记忆中翻找到了完整记忆,是以避开阵基寻找阵法中枢并不困难。
一缕金灵力在冰层中游走了半柱香,绕开虚虚实实的阵基,很快抵达阵法中枢。拂衣心神一动,利用凭空凝物术凝结出一柄小小短剑,利剑在凝成的瞬间白芒一闪,狠狠刺入泛着蓝色光辉的圆形冰球中。
噗嗤一声闷响,短剑连根没入“冰球”,也将这伪装成寒冰模样的阵基打回了原形。阵基是一根根黑色阵桩,形状各异,有妖兽有灵植,皆为具有阴邪气息的种类。
阵基中的阵符文十分复杂,是为血傀儡阵法专门炼制,拂衣用灵力凝结成的短剑破开一只,就见浓郁黑气在地底冰层中游走,像是一团具有生命的黑雾
拂衣再次聚起灵力,这一回更加轻易就将凝出的短剑没入第二道阵基。之前阵基伪装成冰球或冰块融于大环境中,虚虚实实很是难辨,此时阵基被破坏,阵法中枢自然会一步步崩塌。
三下五除二毁掉阵法中枢的每一处阵基,就见冰层下方每一处阵基都开始显形、破裂、失效。整个阵法的崩塌就在一瞬间,立在冰层之上的九十八只血傀儡顿时倒地,化作腥臭难闻的黏腻血水,污染了好大一片冰层。
拂衣忍着恶心弹出一缕火苗,将冰层下方黑雾与上方血水尽数烧毁,浓郁黑烟中没有了阴邪气息,只余下刺鼻的气味,对修士已无任何伤害。
黑烟滚滚时,主傀儡仍站在远处未动,身前曾是金丹后期的女修脸色紫白,双眼紧闭,双手微微颤抖着,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拂衣可不会给它留下机会,无形无质的黑鱼气息如狂潮般涌向傀儡,钻入眉心的瞬间,就见它整张脸变得狰狞可怕,识海中一股反抗的力量冲击着拂衣,可惜这力量实在太过微弱,很快就被黑鱼气息吞没。
“总算死了。”拂衣看到主傀儡倒地,体内那一缕类似于生机的气息完全消失,这才再次弹出火苗烧毁了傀儡肉身。
拂衣耐心地等到黑烟散尽,才将神识缓缓探入冰层深处,搜寻千面佛宗被夺的经文与舍利。为了让血傀儡阵法达到最佳效果,埋藏这些东西的方位十分巧妙,自然形成了一座虚实难辨的阵法。
在寒冷刺骨的小广场忙活了一整天,拂衣才将上万部经文、十粒灰不溜秋的舍利子、以及数不清的佛门宝物尽数搜了出来。
千面佛宗的藏宝中自然有灵石、材料等资源,但那些东西都已不在此处。“程连钰倒是一条好狗,短短几天功夫就将资源交给了戾霄亲信。”
明素玉从他记忆中得知,戾霄早早派出了一名金丹使者在须弥域等候,一旦取得资源就要带回缚龙域,由此可见执明弄出来这场劫难,对整个缚龙域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导致戾霄都开始急急忙忙敛财了。
得知戾霄过得不好,拂衣就彻底放心了,至于缚龙域的劫难,如今都已经发生了,再遗憾感慨也无甚用处。还不如多想想穷困窘迫且身受重伤的秃毛黑鸟,真是一想一个开心。
“有失必有得,世间万事皆如此,但愿千面佛宗余下的佛修能安然渡过此劫。”拂衣收起佛宗杂物,深深呼吸了片刻,做好心理准备后才一跃钻入上方淤泥,再一次一头扎进寒冷刺骨的寒泉水中。
第458章 白泽之骨
再一次来到千面佛宗,拂衣就从有条不紊的秩序中看到了恢复后的宁静。复杂激烈的情绪总会慢慢过去,深谙静心之道的佛门弟子与长老们,更加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苦大仇深与后悔埋怨中。
早起诵经拜佛,默默诉说心中执念,午时带着伤的长老开始讲经,为众弟子解答心中疑惑。就这样日复一日,伤痛随着风一起飘走了,仇恨与执念亦跟着不见了,余下的只是淡淡悲意。
佛门中人始终带着一丝悲意,是以这一点也算不得什么了。
拂衣再次见到圆厄时,他的脸上已不带有焦躁不安等情绪,平静柔和得如同从未受过磋磨,如此心境倒是让人深感敬佩。
他师父伤势能慢慢愈合,另四几位师叔都各自平安,外出远游的十名禅心期大师亦纷纷归来,表面看上去千面佛宗似乎又能慢慢兴盛起来。但看到曾经人来人往的山脉空旷无活物,再想到死去的大量中层弟子,就知佛宗此后不可能再复繁盛。
佛修想要发展出大型宗门,比起外道修士来说更加不容易。世间具有慧根者少之又少,有慧根还能一步步修炼至入禅期、禅定期更是难得。入门容易修炼难,一个容纳数万低阶弟子的佛宗需要数万年的积攒。
血傀儡灭杀的低阶弟子近九成,余下一成中还有人重伤难愈,这等屠宗行为不仅是所做当时令人愤恨,造成的后果更是令人惋惜。
拂衣随圆厄一起越过冷清广场,来到会客大殿外等候了片刻就被唤入殿中,远游归来的首座大师眉目慈悲,眼神中有种挥之不去的悲悯与沉痛。
“我等还在四处打听经文舍利下落,没想到小友竟已寻回。说来实在惭愧,近日宗门事务杂乱繁忙,弟子们心绪不宁,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几分气力。原本以为无望找回宗门至宝,谁曾想经文舍利竟一件不少,真是多亏了拂小友。”
由于资源被洗劫一空,素日清贫的首座大师一时竟拿不出回报之物,发现他神情尴尬,拂衣正想提出告辞,就见他神色忽然一变,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喜。
“拂小友若不嫌弃请将此物收下,大恩难谢,贫僧只能略表感激之情。”
大师右手置于胸前念了声佛,微微垂头的瞬间,一只白森森的纤细骨头凭空显出,上面泛着柔和的白色光晕,里面的气息无比圣洁,比起上万名佛修同时颂唱经文产生的力量还要强大。
一旁的圆厄不知此乃何物,但仅凭气息便知这绝对是宗中至宝之一,他有些微讶,却又觉得十分合理,好奇地望了几眼森森白骨便默默念了声佛收回视线。
“白泽之骨?”拂衣一眼就认出了白骨属于白泽,里面蕴含的气息甚至比她们家宗主还要强大,她惊讶地瞪大双眼看向首座大师,呐呐问道,“这应是千面佛宗的镇宗宝物之一吧。”
“小友无需介怀这等小事,镇宗的始终是人与心境,而非宝物。对我等而言,外物固然紧要,偶尔亦需要留存,但说到底还是一场空。经文、舍利子也好,白泽之骨也罢,皆是虚无。”
拂衣张了张嘴还想客气几句,但灵光空间内的乾坤已经开始“喋喋不休”般传达起心意,表达出对此物的无比渴望。
铸就乾坤的根基便是白泽之骨,若能吞噬熔炼这一枚品阶更高的骨骼,剑体本身的品质与实力会得到飞一般的提升。
她原本以为飞升之前再不可能寻得第二枚白泽之骨,更不要说高于宗主境界的白泽之骨,是以提升乾坤品阶时,她直奔拍卖会找寻合适的材料,从不曾考虑过要去寻找此物。
谁曾想,下域竟还真有高阶白泽之骨的存在,观其气息远远超过元婴化神,必然是从天道完整的上古时期遗留至今。
此物价值无法估量,若是消息走漏出去,任何族群的妖修、任何一道的人族修士都会不要命地抢夺。
这珍贵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此乃千面佛宗镇宗宝物之一,哪怕首座大师把话说得周到客气,拂衣也实在不好大大咧咧收下。
千面佛宗资源尽数被夺,弟子被屠九成,眼看都快倒塌了,她再把人家镇宗的宝物收走岂不是雪上加霜。要是把这根白泽之骨换成灵石和资源,说不定还能继续招揽弟子,勉强恢复一些生机。
“拂小友,”首座大师像是能看穿人心,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道,“以我宗现状,根本无法守住任何资源与宝物,盯着经文与舍利子的修士不少,盯着我等储物囊的修士数量更多。”
拂衣哑口无言,现如今任何一域的境况都不大好,但凡有软柿子,谁都会来捏上一捏,首座大师看来是做好了准备。
“千面佛宗已不存在,我与众长老议定尽快遣散弟子、分散财物,将经文与舍利子尽数托付于无澜宗,还有几件所谓镇宗宝物亦一并赠予外宗了。至于这千面佛山......以后便归还于天地自然,归还于世间生灵吧。”
拂衣有些愣怔,她以为佛宗会想尽办法尽量恢复,没想到他们做出的决定截然相反。圆厄听到这话倒是一脸平静与释然,完全不因宗门将散有任何埋怨不满,看上去比拂衣这外人还镇定。
仔细一想,拂衣也就理解了佛宗长老们的心态,与其贪念往日辉煌与荣光,还不如彻底放手换每一名幸存者生机。毕竟贪图佛宗经文与舍利的修士不会少,今天来几个元婴期,明天来一群金丹期,哪里会有安生日子可过。
再有着千面佛山亦是一处绝佳修炼之地,凭十五名禅心期大师和一二百低阶弟子根本不可能守得住,东西再好,没有实力守护,抱在怀中亦是枉然。
拂衣没有再客气,双手接住了悬在空中泛着柔光的白泽之骨,触手时温润圣洁入有实质滑入体内,整个人如被洗涤过一般澄澈静明。“多谢大师。”她感激地行过一礼,被首座大师柔和的气息托了起来。
“小友侠义相助,我不过是尽量答谢,不必如此客气。”首座大师微笑着道,“白泽是世间最为纯净圣洁的妖兽,与佛门有极其深厚的缘分,甚至有传闻称白泽即佛祖,是佛法的起源。小友能让这白泽之骨散发柔光,看来是与它、与我佛有缘。”
第459章 玄幽域
首座大师的话让拂衣觉得很是新鲜,世间对白泽这等神秘妖修的记载极少,大多数生灵根本不相信白泽的真实性,所以仅有的一些玉简记载中也将它们过分神化、过分夸大。
譬如能一眼勘破人心、通过迷惑心智改变邪恶灵魂等等,拂衣一想到这些记载就忍不住腹诽,要真有这么厉害,宗主当年何至于想方设法忽悠大家入宗,直接控制一下心智不就行了。
不过玉简中有几点倒是真实,白泽至纯至善,通晓万事,能窥天机,是对生灵与天地有利的祥瑞妖兽。
拂衣对宗主的了解算不得多,只觉得他有时候像个长不大的少年人,有时候又奸诈狡猾像只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狐狸,但不管从哪一方面看,他老人家都跟佛门无甚关联。
“晚辈孤陋寡闻,若是方便,可否请大师详说指点一二。”拂衣很想知道有关白泽的更多信息,不管真假,先装进脑子里再说。
首座大师本就十分随和,闻言微微一点头便柔声讲述起来。
“世人皆言佛祖乃远古智者,不同于十祖那般神妙非凡,却也能够通晓天地道义,并另辟蹊径悟得佛门经文,引无灵根、无仙缘者入道修炼。”
九成九的佛修都认同这位智者是人族修士,祂大慈大悲,淳善博爱,悟性极高,是每一代佛门弟子的精神引导者。所以哪怕佛祖本无相,大家仍是不断为祂立像,千面万面形态各异,唯一不变的是人形。
“我宗开宗祖师曾于一处秘境中得到一枚玉简,上面所书与当今记载截然不同,完全颠覆了祖师对佛祖的认知。玉简称,佛祖并非人族,而是妖兽白泽的人形化身。白泽每隔许久便要陷入沉睡,而后以人形化身助天地生灵渡过大大小小的劫难。”
拂衣心中一震,这记载听着很是靠谱啊,宗主他老人家不就是本体睡觉、魂灵转世为易正重新修炼么?
“玉简还道,这人形化身并非每一次都是大慈大悲,而是具有善与恶两面,至于最终占据上风的是哪一面,要看整个修仙域的大局变化。这其间机缘巧合微妙异常,玉简亦不曾详细记载。”
拂衣回想起宗主沉睡前,确实吩咐过他们要注意魂灵转世的情况,还道是白泽一族擅长隐匿,若发现转世者是恶灵必须将其揪出来杀掉。
好在易正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天真无邪,可以说是至纯至善本尊了。这样说来,会不会是三千域的大局变化,恰好符合宗主的期待,易正是良善之辈,他的这场沉睡和剥离魂灵转世的行为才不算白费功夫。
只是拂衣万万没想到,白泽化身竟然就是佛门始祖,或许在远古时期,白泽就已预感到世间平衡不再、事情不妙,于是沉睡后化身为人族,弘扬更为温和的佛道,以消除生灵心中的执念与恶念。
秘境中不仅有这一枚玉简,还附有一只六阶超品白泽之骨,千面佛宗的开宗祖师将其装入储物囊中,此后便成为镇宗宝物之一。
“可惜的是玉简无法带出秘境,在离开的瞬间就消失不见,祖师回到三千域后,曾与几位交好高僧提及此事,不过诸位高僧不认同这说法,只当听他一场妄言。祖师并非执着之人,从此不再与外人道,只留在门宗秘史中供长老们传看。”
首座长老说完轻轻一叹,道:“如今宗门不复存在,秘史不再是秘史,但这等言论于大多佛修仍是妄言,还请小友深埋于心间。”
佛修中也有许许多多不同的分支,分支一多,自然会有偏激的一类,首座长老是担心这种“佛祖本为妖修”的说法为自己和千面佛宗的人惹来麻烦。拂衣认真点了点头,保证道:“大师放心,我绝不会在外胡乱传话。”
在殿中与首座、圆厄客套了几句,拂衣起身提出告辞,她还要前往玄幽域解决那里的血傀儡阵法,早一天抵达就能早一天毁掉这邪物。
离开千面佛宗后,拂衣御剑飞向传送广场时还惦记着首座大师所言。
“前世剥离魂灵试图救世,结果还没活上几天就死了,不过按照首座大师的说法来看,就算前世的小宗主活过来,最后也应该会因为时局不对劲变为恶灵。这一世,天时地利人和,小正的魂灵才会一直淳善。”
传送广场上没有多少修士,每座阵法前排队的都不多,拂衣听到旁边有人在说无澜宗正在举办论经大会,域内许多修士都赶去了无澜岛凑热闹。
让众人津津乐道的不止佛会,还有千面佛宗将佛经、舍利子、以及三份镇宗宝物尽数托付给无澜宗一事。无澜宗原是须弥域第二大佛宗,门中十余名高僧与千面佛宗长老一样,都很受世人尊敬。
收下经文、舍利与镇宗宝物后,无澜宗将千面佛宗余下众人尽数“收留”,长老依然为长老,弟子皆可按照心意选择各大峰居住。
至于那雕刻着千人千年佛像的山脉,无澜宗亦无心去占据,以后便是与圣光山脉、佛影湖一样的无主圣地。
拂衣听了几句就已排到最前方,接连传送了四次就已身处玄幽域内,一踏出传送阵,纯粹浓郁的阴森寒气扑面而来,让她浑身不适,连忙运转黑鱼气息在经脉游走了一圈才算好。
玄幽域是魂修聚集地,由于这里阳气弱、阴气重,邪修与修炼特定功法的魔修亦喜欢长居于此。拂衣身为一身正气的剑修,踏入传送广场的瞬间就引起了不少修士注意。
有低阶修士带着畏惧与厌恶的眼神,也有同境界修士不怀好意的打量,她顶着不友善的目光匆匆离去,打算先找一座大型城池购一枚地图玉简,再去寻找血傀儡阵法所在的极阴地。
走出传送广场后,拂衣祭出沉雾升上高空观察了一下环境,发现东边不远处就有城池轮廓,于是驾着沉雾朝东飞去。
玄幽域没有太阳,所谓白昼只是灰蒙蒙的天,夜里倒是有与外域同样的月亮升起,只不过再这里月亮被称之为太阴。
尽管阴气沉沉,但玄幽域也曾是一方灵气充沛的大型域,只是如今灵气锐减,倒显得阴气更加浓郁了。拂衣前世很不喜欢和魂修打交道,这种选择弃掉肉身只修魂魄的修士,总是给她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正想着这次前来最好无声无息解决好问题,不与任何修士打交道才好,身后就有一阵浓郁阴气滚滚而至,接着就是一道尖锐刺耳的叫嚣。
“站住,交出储物袋,我等饶你不死!”
第460章 极阴地
两名半透明状态的魂定圆满修士夹带着阴气滚滚而来,绕着圈子一前一后堵住拂衣去路,男修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女修面容更年轻几岁,都是没有肉身只有魂灵的虚体模样。
刺耳的声音是从女修魂魄中发出,透过她灰白色的脸与淡淡的身体,还能看到后方流动的暗灰色云雾。
魂修自打修炼开始便要弃用肉身,引气入道后魂魄离体,借用功法与阴气凝练魂魄状态的虚体,进入与炼气期相对应炼魂期。
他们的神识远远强于普通修士,隐匿时无需秘术辅助即可达到融入空气的效果,到了与筑基期对应的固魂期,魂修的魂魄力量已经接近金丹修士的魂灵。
魂修最大的优势是没有肉身,最大的缺陷也是没有肉身,若遇上实力强悍的修士很容易被直接击散。哪怕进入与金丹期对应的魂定期,被劈散后也再没有占据新肉身夺舍的机会。
除非修炼至与元婴修士齐平的魂婴期,才能凝聚一只与元婴相似的魂婴,在外魂魄陨落后,魂婴即可夺舍或进入炼制肉身保存实力,再慢慢修炼出新的外魂魄即可。
魂修行如鬼魅,擅长虚虚实实间定生死,再有腐蚀经脉肺腑的阴气相助,实力不可小觑。正因为没有肉身,他们的斗法方式与普通修士截然不同,若是不熟悉这一套很容易被渐渐带入陷阱。
拂衣看到两名现身近前的魂修,咧开嘴一笑,倏地化尘消失在空中,沉雾灵光一闪随之不见,再次出现时已在距离极远的山地之上。
轰轰轰——
沉雾从天而降劈向黑黝黝的山地,青铜色厚重剑身几乎没入地底,震得碎石迸裂纷飞。拂衣化尘而至,心神一动将沉雾召回,接着唤出乾坤朝地底一挥,山地之上顿时开出一道极深的丑陋伤疤。
魂魄隐匿,操纵阴气凝聚虚像,这是阴恻恻的魂修时常爱使的手段。待修士与阴气凝聚的虚像缠斗一阵发觉不对,隐匿起来的魂修已经趁其不备暗中偷袭,二对一本就有优势,再加上小小计谋自然会得逞。
嗖嗖嗖——
三道黑色阴气凝聚成的长箭从地底喷出,拂衣轻轻松松闪身避开,下方便有成百上千道利剑带着黑气射来。她不躲不避,唤出沉雾再次跃上高空,手持乾坤向下挥出九道剑光,白色光芒如电般刺破黑暗,剑气纵横,不到眨眼就将利箭吞没。
被剑气击散的利箭化为浓郁阴气,寒意逼人,试图在空中凝聚成一盏巨大重弓,拂衣撇撇嘴压根不理会,继续朝着地底方向挥出一剑,只一剑,就将这片山脉开出一道无法愈合的狰狞伤疤,凌厉剑气覆在每一寸土地之上。
隐匿的两名魂修终于无法再藏,地底深处翻腾的剑气令魂魄剧痛难忍,似要钻入体内将他们撕裂。两人冲出地面的瞬间,重弓已然成型,两名魂修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喜意。
“拦她一时,待我凝箭!”面若少女的魂修眼中闪烁着狂热喜意,仿佛对这重弓寄予了重望,可见此物平时是百战百胜从未出过差池,一旦启动,就能灭杀对方。
男修脸上闪过得意,看向拂衣的眼神中隐有轻蔑,剑修又如何,低了几个小境界,在他们面前也只有横死的份。“早让你交出储物袋,哼,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拂衣看到两人自恋的神情,眼角微微有些抽搐。“谁说我要后悔了......”她右手握住剑柄将剑身朝向下方,接着直直朝上一挥,乾坤剑尖对地,剑柄之上幽光流转,剑气如同受到召唤一般迅速凝聚成双鱼形状。
黑鱼气息源源不断注入双鱼之一,阴阳鱼瞬间成型。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三息之间,拂衣这次没有搞出大动静,而是尝试着将阴阳鱼剑光凝聚为手掌般大小,尽管如此,里面蕴含的气息都让两名魂修无法动弹,威压加身时,就像顶着千重山岳,魂力根本无法抵抗。
“道友饶命!”
“是我们有眼不识......”
轰轰、轰——
阴阳鱼剑光在空中疾速一转,令天地臣服的本源力量顿时如洪流涌出,充斥着两名魂修的整个魂魄,直到他们再无法承受时,两人便如吹鼓的球一般猛地炸开。
刚刚凝聚成形的巨大弓箭也在两人之后爆开,高空中阴气腾腾,气流漩涡疯狂肆虐,余威冲击得半毁的山地彻底毁灭,一道道深入地底的裂痕交错,再看不出以往的模样。
拂衣神识一动,将两粒黑亮小珠子从乱流中拽到手中,唤回兴奋嗡鸣的乾坤,驾起沉雾飞速离开了斗法范围。“这么大的魂囊里就这点儿东西?穷到打劫还真不是一句空话啊!”
小手指头大小的黑亮珠子,正是魂修使用的储物工具,魂囊。此物是用一种能够贴合魂魄的果实炼制,对于没有实体肉身的魂修来说,魂囊比储物袋、储物戒要安全方便得多。
“一共才五十枚中品灵石,乱七八糟的材料加起来顶多再卖到五十枚,这辈子见过穷的,可没见过这么穷的!算了,好歹有一枚详尽地图玉简,至少不用进城池去买了。”
拂衣飘浮在高空中研究路线时,银色弯刀般的太阴缓缓升上头顶,本就浓郁的阴气更加厚重,呼啸的风声都变得呜呜咽咽,听上去有些渗人。
“咦?血傀儡阵法所在极阴地居然就在卧龙谷附近?这还真是省事。”
玄幽域共有三处极阴地,血傀儡阵法被程连钰布置在地势最险、阴气风暴最大的一处,以防止有人无意中发现阵法痕迹。
魂修很难修炼至魂婴期,整个玄幽域的高阶修士都不多,而地势凶险与阴气风暴这两点,已经足以阻拦九成九的低阶魂修。
卧龙谷就位于极阴地偏南,两个地方同属于一片山脉,极阴地位于一片瘴气丛生的沼泽中心,卧龙谷位于山脉边缘几座山峰之中。
拂衣不欲前往城池搭乘灵舟,距离算不得远,没有必要进城招惹魂修视线,要是又有不怀好意者跟踪打劫,很容易暴露出她此行的真实目的。
第461章 沼泽
血傀儡在邪修手中能够发挥到极致,魂修顶多能够发挥出五六成实力,尽管如此,他们也是除邪修之外最适合炼制操纵傀儡的一道。
拂衣不想玄幽域魂修知晓极阴地埋有血傀儡阵法,要是一个不留神传了出去,必然会有魂婴期真人赶来抢夺。
这等阴邪恶毒之物不该留存于世,要是她被赶走、阵法被占据,日后必定还会有更多修士被引入其中受尽折磨而死。
为了不引人注意,拂衣计划出一条还算隐秘偏僻的路线,大半是飞行,小半是步行,如此即可尽最大可能避开城池与魂修常出没的历练点。
“赶路需要十天,正好让乾坤炼化白泽之骨,六阶超品啊,那这只白泽应是化神之上的炼虚期。看来千面佛宗祖师进入的秘境还是上古遗留,真是幸运。”
拂衣很向往天道完整的时代,特别是去灵域走了一遭之后,她就感觉到天道完整与不完整之间的巨大差异,许多流传至今的道意、经文、箴言,之所以显得那般晦涩难懂,正是因为下域天道根本就不完整,无从领悟。
她脑子里装着许许多多高阶修士才能接触到的东西,于是一到灵域,就有了一种茅塞顿开、思绪通透的奇异感觉。
就像是脑子里曾经堵了许多东西,让她的思维无法正常运转,一到灵域,那堵塞之物尽数消失,思维运转起来就更加迅速。
“自从归来就一直有种要进阶的预兆,可惜灵力还不足够......”拂衣将白泽之骨丢入灵光空间,让乾坤自行炼化,感受到它传达出阵阵欣喜,让她忍不住感叹如今连剑进阶都比她容易了。
要是以二十多年前的灵气充沛程度,她如今找个地方都能直接冲击金丹中期。
最让她欣喜的是,脑中似乎隐约有了关于阴阳鱼的概念,虽说受限于境界并不完整,但经过这段时日在闲暇时仔细琢磨,她几乎可以断定阴阳鱼与“玄妙始于一元”中的一元相关。
“宗主曾说一元即混沌,是开始亦是结束。天地未开之前一切皆空,此乃无极。将成天地阴阳之际的混沌便为太极,亦是一元。若按照现如今流传的阵道境界,那么太极生阴阳两仪,丹田中的双鱼与剑光异象都是道法的实相。”
拂衣从前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她一直以为造成丹田与剑光异象的原因在于功法,自打知晓自己是玉清后裔,这才渐渐改变了思路。当进入灵域,领悟到前世到死都没有领悟的道意后,她便确定这异象不全是因为功法。
甚至可以说,因为有她,所以功法才能得以体现,阴阳鱼才会重现世间。钟韵与蔺不屈亦是如此,因为身为上清、太清后裔,所以才会因机缘巧合得到属于自己的功法,修炼出异于常人的丹田。
阴阳包容世间万物,衍生于道之本源,所以他们的实力才会远远超过同境界、甚至高出几个小境界的修士。
“不过说到底,实力强还是离不开自己的努力啊,像我这般天赋、血脉与努力并存的美貌剑修,世间可真是挑不出第二个来。”因为钟韵是刀修、蔺不屈是法修嘛。
拂衣一边喜滋滋地沉浸在即将进阶的喜悦中,一边观察乾坤吞噬白泽之骨,灵光空间鲜艳璀璨,银色宽剑却丝毫不显得黯淡。
乾坤主体本就是白泽骨骼,无需熔炼,那只闪烁着柔光的六阶骨骼就主动贴近剑身,在剑气中渐渐化作白色黏液,从剑柄一直覆盖至剑身。
拂衣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圣洁纯净的力量钻入乾坤体内,让它与自己都有一种受到洗涤后的澄明通透,这感觉伴随着更加强大的力量,让本就坚不可摧的乾坤更加强悍。
剑的主体就如修士剑骨,底子越强大,成长的可能性就越大。九天过去,乾坤还未将这枚骨骼中蕴含的力量尽数吸收炼化,只是已经融合在剑身之中,需要进阶至更高境界才可完全化为己用。
第十天,拂衣抵达极阴地所在的沼泽外,乾坤便主动停了下来,以免她需要自己出战。
天空中瘴气密布,紫色、绿色、蓝色的浓郁雾气交织成片,越往高处越是浓郁,靠近沼泽的地面反倒稀薄一些。拂衣提前取出清心丹、解毒丹、避瘴丹吞下,待药液进入经脉肺腑才驾着沉雾贴着沼泽飞行。
一进入沼泽地,寒气骤然强烈起来,拂衣身上防御裙缓缓变幻成深褐色,气息融入到幻境中,防御护罩亦在无声无息中凝聚起来。
滋滋滋——
嘶嘶嘶——
一**缠在一起的细长妖蛇形成一团圆球,从缝隙中露出的三只不同人腿可看出,他们正在分食三名闯入其中的修士。
拂衣赶紧收敛灵息改道前行,这等低阶毒物她才懒得动剑解决,要是在这里闹出大动静,说不定会引来什么更毒辣的虫蛇。
往前飞行了小半日,天蒙蒙亮起,太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灰扑扑的天空。沼泽中忽吹起一阵轻风,吹得五彩斑斓的瘴气四处飘动,也吹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人声。
“......这里......不可能出错......”
“那可是元婴......万一归来......”
拂衣迅速停下飞剑,稳稳悬浮在距离沼泽上方半丈处,继续窥听前方传来的两道男声。许是对方在朝这边靠近,她终于把两人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王兄你信我一次,那邪修高人绝不可能归来。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有结界,现在连结界都散了大半,这说明他不是重伤将死,就是肉身溃散只剩元婴在夺舍了。”
“陈老弟,你既然如此确定,又怎么兜兜转转好半天找不到具体方位?”
“哎呀,我这不是正在找么?王兄,趁着这会儿还没找到方位,我们不如先商量商量得到血傀儡之后如何分配?”
“主傀儡只有一个,还能怎么分配?唉,我做老哥的吃点亏,不占你这便宜,你把傀儡带走,把阵法留给我就行。”
拂衣缓缓化尘消失在空中,在两人路过这附近时飘然跟了上去,两名金丹后期邪修驾着飞行法宝四处穿梭,压根没发现风中藏了个人。
第462章 邪修
陈姓邪修穿着一身白衣,在昏暗的沼泽上十分显眼,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黑发一丝不苟束在头顶,戴着一只雕刻着红眼黑蛟的发冠,里面散发出阵阵精纯邪气凝聚成护罩,将瘴气彻底隔绝在外。
被他引至此处的王姓邪修蓄着短须,面容维持在四十五六,身形瘦削,褐色宽袍像是挂在一副骨架上,晃晃荡荡犹如一团厚重的雾。
陈姓邪修白皙斯文,只是眼神有些飘忽,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油腻,他伪装出来的真诚当然打动不了身旁的人,王姓邪修神情阴厉,眼神狠辣,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
当王姓邪修阴笑着提出想要占据血傀儡阵法,陈姓邪修便放慢了飞行速度,笑眯眯地问道:“王兄莫非想引人前来继续炼制?这事可不简单啊。”
姓王的见他没有正面应下,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简不简单都是我的事,怎么,让你得这一批炼制好的血傀儡还亏了你?”
听二人的意思,阵法分明是姓陈的先找到,并通知了姓王的一起来探寻,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姓王的似乎更加强势一些。
拂衣知道这俩货都不可能是好东西,血傀儡阵法又没设在极度危险的地方,只要不进入阵法,强行将主傀儡认主后就一点危险都没有了。
姓陈的明明可以自己悄悄来、悄悄走,为什么偏要带上一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只能说明他打定主意要害此人。
血傀儡阵法在完成之后,还能继续吸收修士生机以供养现有的血傀儡,进入阵法的人越多,傀儡实力就会越强。
看姓陈的轻车熟路的模样,从发现阵法到现在应该没少带人来,阵法所喜欢吸收的还是修炼阴邪功法的修士,邪修与魂修皆是养阵的上好选择。
在玄幽域,恰好就是不缺魂修与邪修,姓陈的一次只带一个修为相当的人来,既能保证对方生不出强烈的警惕心,又能保证自己轻轻松松暗算对方,确实比一次引来一大堆修士要安全得多,唯一的缺点只是进程缓慢一些。
拂衣也不再晃晃悠悠四处寻找阵法痕迹,她隐匿在空中跟着两名邪修绕了会儿圈子,果然就在不远处察觉到溃不成形的结界气息。
程连钰原本将此处笼罩得严严实实,不大可能被人发现阵法存在,可惜被她一剑劈碎了肉身,元婴又被素玉真人折磨了好几天,与修士本身息息相关的结界自然就要散掉。
原本姓陈的有机会在她到来之前认主血傀儡,若是足够胆大心细,还能炼制一批筑基修士出来,只不过他贪心不足,想要把程连钰炼好的这一批再提升一番实力,估计还打着顺便打劫一批储物袋、储物囊的心思。
这下撞上拂衣,什么小算盘都打不响了。
“等等。”被引到结界外的王姓邪修忽然一顿,褐色衣袍在风中向后扬起,“我怎么觉得附近有些古怪,陈老弟,你确定这里没有别人找得到?”
姓陈的一脸笃定,就差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王兄,灭魂沼泽这等地方,放在几十年前都难得有人来,现在大家都忙着搜集资源,谁会到这种寸草不生的死地来?我当时也是被人追杀至此才误打误撞见到阵法。”
姓王的神识在方圆十余里扫了一圈,细致得连上空瘴气都没放过,结果除了偶尔吹来的风,别的什么动静都没有。“陈老弟,结界之后还有几座阵法要破?”
“有三座四阶阵法,你我合力,半解半破,应该不成问题。”姓陈的垂着眼一挥手,一道黑雾在空中形成一条红眼长蛟,朝着下方一钻就将黏腻的沼泽分为两半,露出了极深处的坚实地底。
溃散的结界就在地底下方,两人趁长蛟还未散去速速向下方潜入,拂衣紧随在后,仍是化尘如风般无声无息,没有引起两人注意。
一进入地底,拂衣就主动朝结界最薄弱处钻去,刚一穿过,她就感应到了血傀儡阵法的气息,于是赶紧止步停在空中不再向前。
这里压根没有什么四阶阵法守护,姓陈的以“需要合力破阵”为由骗姓王的前来,不过是为了让他毫无芥蒂地进入阵法中心。
“王兄实力高强,我就不献丑了。”姓陈的钻出结界就讪讪后退了一步,指着血傀儡阵胡编乱造道,“此阵是我所见阵法中最为精妙的一种,血煞气极重,我试过攻击却丝毫不损,王兄不如试试看?”
姓王的闻言装模作样在阵法边缘走了一圈,明明认不出这是个什么阵法,却偏要做出一副十分明白的样子道:“唔,此阵的确精妙,待我一试!”他眼神一厉,右手翻转间多出一只黑色小旗,朝前猛地一击,就见阵法屏障嗡嗡亮起红光。
原本是空无一物的地底大广场上骤然显现出九十九只人形傀儡,悬浮在黑暗的上空,在阵法未被惊动前压根察觉不到。姓王的一见才知事情不妙,特别是挥出去试探的本命法宝中传来一阵吸力,明显是在吸收他生机与法宝中的力量。
“你......”他猛地转头看向陈姓邪修,只见他笑眯眯地不断后退,就知自己这回是被暗算了。还没能说出更多的话来,人就已经被血傀儡阵法吸成了人干。
小旗化作齑粉散落在地,王姓邪修也成了一具黑色骷髅,阵法红光忽明忽暗,半空中悬浮着的九十九具傀儡个个红光满面,紧闭双眼,面带笑容,像是一只只餍足的兽。
王姓邪修得意地走到黑骷髅旁,一脚将骨头踢了了粉碎,口中还泄愤般低声骂道:“蠢货,让你平时嚣张,还跟老子抢资源,哼,让你做傀儡都不配!”
他骂完又欣赏了一阵发着光的阵法与血傀儡,口中赞叹不已,有些舍不得离去。“哎呀,夜长梦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将你们认了主,带你们出去见见天日!”
王姓邪修神情狂热,看向正中主傀儡的双眼冒着精光,正要逼出精血打入傀儡眉心时,忽觉后背一凉,似有一道凌厉剑气穿透背心,他垂头一看,一柄用至纯至刚的金灵力凝聚的短剑,从背后直直穿透了心脉。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又是一道凉风穿透眉心,在识海溃散、生机消散时,他都不知道动手的究竟是何人。
第463章 石窟
拂衣在地洞中现身后第一件事自是捡储物袋查看。姓王的邪修身家颇丰,中品灵石两万枚,上品灵石两枚,再加上零零散散的杂物,约莫可卖到一万中品灵石。
这在散修中算是大富,难怪会被姓陈的嫉恨上,拂衣再打开另一个袋子,里面的情况就不怎么美妙。“中品灵石二十?杂物一件都没有?这是去哪里参加大型赌局输光了么?”
拂衣简直佩服这姓陈的修士,穷成这样了还不抓紧时间赚灵石,还有心诓骗人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喂傀儡。“这是想着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刀也没有你这么磨的......”拂衣冲他尸身翻了个白眼,弹出一缕火苗将两人烧成了黑灰。
“咦?”两具尸身连带他们认主过的衣袍、防御法宝都被烧毁了,只除了姓陈的头上那副红眼黑蛟发冠,不仅完好无损,还没有一丝认主过的气息,仔细一看,竟还不具有一丝邪气。“这是个什么古怪玩意儿。”
被认主后的法宝往往很好损毁,所以拂衣一向不喜欢扒拉下来卖灵石,卖也卖不到多少,材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如一并毁去省事。
这只发冠之前明明被认了主,若非如此,不会主动形成邪气护罩抵御瘴气,也不会在激发时形成长蛟开路。刚刚姓陈的使用起来邪气浓郁,现在人一死,法宝居然没有半点阴邪气息,实在是不同寻常。
拂衣小心翼翼用灵力包裹住发冠,仍进储物戒中打算出去后再查看,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阵法毁掉,她可不会像姓陈的那般拖拖拉拉。
破坏过一处同样的阵法,这一回动起手来更加迅速,拂衣很快就以灵力寻到阵法中枢,凭空凝剑术再次发挥到极致。
中枢被毁的瞬间,九十八具血傀儡纷纷倒地化作血水,余下的一具主傀儡也被拂衣隔空劈入地底,很快就与血水融合消失不见。
拂衣弹出一缕火苗将地洞烧了一阵,这里不大通风,火势很快弱下来,好在阴邪气息是彻底消失无踪,阵基也被毁了个七七八八,就算再厉害的元婴修士都不可能将其复原。
拂衣激发了防御服上的灵光护罩钻入上方,在泥沼中困难地往上拔了一阵,半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了沼泽上方。
残余的结界气息仍在,拂衣毁不掉也不打算想办法毁掉,只要渡厄域那一处阵法被毁,程连钰的元婴必将遭到灭杀,到时候结界自然就不存在了。
她驾着沉雾迅速离开了沼泽,一路不紧不慢朝卧龙谷方向飞行,升至空无一人的高空中时,拂衣忍不住取出那枚红眼黑蛟发冠在手中观察,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发冠内部刻着的竟是上古时期的阵纹符文。
“居然有这么久的年头,也不知道那人是在哪里找到,走了大运还不自知。”以如今修士的习惯,找到中古、上古之物哪怕只是一枚玉简,都会小心翼翼珍藏在储物袋中不敢轻易取出来。
姓陈的邪修一直将此物戴在头顶,必定是认不出此物来自于上古,那么来源很有可能是打劫或捡漏,而不是在某地探险所得。
顶着个上古物件还不曾引起任何人关注,看来发冠具有自主隐匿气息之效,否则以他的实力肯定不可能守得住。
拂衣对阵纹符文并无深入研究,除了能看出最最基础的稳固阵法,就再无法辨出此物真正的用途。“既能防御又能攻击,可是防御和攻击的威力都不怎么强,看来主要功效并不是这两种。”
发冠按灵息来辨可算是三阶超品法宝,但从材料和用途来看可能远远不止,能从上古流传至今的东西,都是经历了大浩劫与无数次的转手,三阶超品法宝可做不到这一点。
“似乎还有空间阵法?可是东西又装不进去......”
通过乾坤领悟空间之力,拂衣对空间力量的感应比前世强了许多,就算感应不出空间波动,也多多少少能分辨出相似的气息。
发冠中就具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空间力量,只是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将东西装进去,也无法用神识查看里面的虚无空间。
拂衣想了想,朝里面注入一丝灵力试着激发出那条红眼黑蛟,结果尝试后一点反应都没有,灵力压根进不去。
“莫非必须要认了主才能使用?那还是算了吧。”拂衣对此物生不出好感,按理说得了一个上古之物,她应该发自内心感到高兴,偏偏她就是生不出来半点喜悦的情绪。
这算是一种灵觉有异,拂衣谨慎地将东西装回储物戒,打算以后让具有传承记忆的师兄姐们看看。
抵达卧龙谷的时候正是深夜,太阴柔和的光芒洒在黑雾缭绕的山中,比起灰蒙蒙的白昼要亮堂许多,拂衣老远就见山谷中有一队修士在步行,神识观测到的气息皆为筑基,一队共十人。
这些修士身上气息各异,有法修、有刀修、有剑修、有佛修,甚至还有两个高大壮实的修士像是体修。他们穿着打扮也各有不同,绝不是出自同一个宗族或势力。
“每一道各有两人,肯定不是随便凑合的队伍。”拂衣缓缓降下沉雾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她没有恶意,更没有上前打乱别人计划的意思,就是想在暗中观察一下他们究竟是在寻找什么。
这一队伍都是沉默寡言的类型,除了偶尔传来一声“前方无阻”、“无人跟随”、“一切正常”之类的话,再没有人多说半句。
他们的神识尽数探出在外,分不出余力来传音,拂衣确定这一点后更加好奇,是什么神秘心动需要如此谨慎,竟然在这看似无人的地方都不说上半句。
深入山谷后,太阴光芒逐渐消失不见,头顶和四方都是黑压压的山脊,让这群深入黑暗的筑基小修士有些窒息。
“快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青年剑修,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与身后九人一样都是筑基圆满。他提醒了一句之后便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到一座满是天然石窟的山脚下时,忽然消失不见了。
拂衣压根没看清他是如何消失,然而见他身后同伴丝毫不慌,一个个跟着消失不见,就知这石窟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第464章 净明山谷
这座山峰不算高,从东边极远处延伸至看不到的西边,横跨距离极远,金丹期的神识都无法估量出具体长度。山上草木稀少,风水地势十分普通,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数不清的石窟。
从山顶到山脚,从东到西,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道石窟,似乎都能通往山的另一头。在拂衣看来,石窟的分布并无规律,长得很是随意,像是一只只漆黑幽深的眼睛长在山上。
拂衣待筑基队伍消失半柱香后,现身来到他们消失的地方站定,还未来得及观察就被一道空间之力拉扯,毫无防备地进入了一座传送通道。
“难道石窟是空间阵法?”拂衣仔细回忆着站在消失点时看到的石窟分布,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些别处观察不到的规律,只是这规律对她来说实在难懂,这样一来倒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测。山中石窟必然与空间阵法有关。
传送过程不算短,比起进入某处秘境或是搭乘传送阵法都要长,待她双脚落到实地时,眼前已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而是一座清幽明亮、花香蝶舞的平坦山谷。
“灵气充足均衡,天道与三千域相同,这是什么地方?”拂衣确定这不是某处秘境,秘境的天道大多不完整,衍化不出天地日月,这里倒是和普通修仙域一样,天空湛蓝,烈日高挂,空气清新,灵气还比修仙域浓郁。
空间似乎无穷尽,大多都不为人知。与三千域相连的秘境空间,与下域半是连接半是斩断的灵域空间,还有从极远年代遗留至今的残破空间,不可能每一处都被世人知晓。
拂衣神识铺开在山谷中,很快就在南方二十里处看到了筑基队伍,她隐匿身形气息御剑跟上前去,不远不近地落在队伍后方十丈处。
小桐炼制的防御服最适合隐于大环境中,再结合沉雾本身的隐匿阵符文与她自身的敛息术,瞒过这群筑基圆满修士简直轻而易举。
进入这片无人之境让这群修士放心了许多,紧张感一消除,话就多了起来。
“任道友,古玉简上可有记载秘境入口的方位?这山谷看上去极大,也不知谷外又是什么地方,不如我们先四处探查一番?”
开口建议的是一名少女模样的法修,她与另一名男法修走在队伍中间,两人看上去并不熟络,整个队伍都是如此。
她口中的任道友正是领头的青年剑修,一身短打,身后背着两柄黑银色长剑,眼神坚定自信,极有领队风范。“玉简只记载秘境开启时间,并未提及具体方位,山谷详情亦不明,大家分开探查一番确实安全一些。”
十人很快决定好两人一队分散探查,两名剑修分别带一名佛修同行,两名刀修分别与法修同行,两名体修自成一队,分别朝着五个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拂衣观察了一番,他们个个实力强大,目标明确,分工合理,不似普通散修队伍那般乌烟瘴气、算计来算计去。这支队伍应该是领队精心挑选过,实力与心性都不差。
从每一个修士的行为举止、衣着打扮以及最重要的灵息来看,拂衣可以确定他们都是散修,修炼的功法都是三千域最常见的几种。
能在散修中凝聚这样一支精悍队伍,说明领队的剑修极其看重这一场历练,也说明这场历练具有极大的风险。
“东青殿秘境从来不留存线索,更不用说写在什么古玉简中,玄鸟一族巴不得无人能找到青龙魂灵的下落,这里的秘境多半与东青殿无关。”
拂衣略微有些遗憾,不过能白白遇上一个秘境也是好事,她打定主意要厚着脸皮占一占这些小辈的便宜。
她不是要与小辈抢机缘,那样脸皮未免太厚了一些,她只打算跟在队伍后方进入口,省得自己找来找去很是麻烦。这些小辈说好在分开的原地汇合,于是拂衣隐匿了身形气息盘坐在距离“原地”不远处打坐调息。
不多时,体修先行归来,看样子没发现什么危险,两名高大壮汉坐在草地上交流了一阵炼体之道,并未背着同伴议论此次组队与历练之事。
一炷香后,另外几队修士也纷纷归来,各自交流了一番探查情况,比对一番便确定这山谷之外是一片无法进入的密林,有一道阻绝一切活物气息的屏障隔绝,无法观察到密林中有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这密林究竟是真是幻。
“没有发现入口,按照古玉简的方法推算,开启的日子就是最近这几天,可是山谷中连个缝隙都没有,宝光更是一丝都未见显露。”
“我们走的那边也是,地底和山石内部都找过了,没有异常。”
“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去硬闯密林?沿着寻找一圈,总能找到屏障薄弱点。”
“不大可能,我们走了很长一段,那屏障绝非我等能够撼动。”
众人一筹莫展,这片山谷平静得像是某位真人的清修之地,没有危险,十分宜人,一看就不是机缘所在的地方。
拂衣在他们议论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御剑朝他们口中的密林屏障疾飞而去,山谷对于金丹修士来说并不算大,小半个时辰就能抵达边缘。
密林确实如几个小辈所言,有一重无形却严实的屏障,拂衣调转出一丝灵力凝剑飞射过去,只见短剑没入屏障便消失无踪,就像水滴没入了大海中。
拂衣以最快的速度在山谷边缘搜寻了一圈,包括小辈们探查过的地底与山脉,也被她细致地再次扫视过一遍。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的确是毫无风险又毫无机遇的地方。
回到小辈队伍附近时,只见几人已经围着领头的任姓剑修,正一起研读那枚灰不溜秋的古玉简。
“每一步都是按照玉简所示,不可能出差错。你们看,‘玄幽大霜之日,太阴初上时,经石窟传送点入净明山谷,谷内有入口通往秘境,入内后所获良多却凶险万分,望后来者组队前往,刀剑佛法体五道并行为上’。”
拂衣偷听了几句,仔细琢磨了一阵,心中忽然多了一个想法,视线缓缓上移到天空。既然地底、山脉、边缘都没有入口,那么这隐匿起来的入口会不会是在天空之中?
第465章 河底
一生出这猜测,拂衣迅速驾着沉雾向上飞去,穿过丝丝缕缕的游云抵达极高处,果然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朵不同寻常的“浮云”。
这片不为人知的净明山谷中天气晴朗,游云如织,烈日洒在云边镶出一层金边,偶尔随风飘动,偶尔停驻在空中静静修饰着山谷,从地面看上去毫无异常。
直到飞上高处,才能发现云群中有那么一片古怪的云,既不被烈日光芒所染,也不被高空凌冽的风吹动,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变化它都巍然不动。
这样的“云”只可能是幻象,幻象之后必有猫腻,秘境入口多半就在这朵云雾后方。
拂衣遥望地面一群小辈,看到他们从平静镇定到略有些着急,心中琢磨着要不要帮他们一把。
她若贸然出现,只会引得一群人惊慌警惕,何况她也不愿主动现身。想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完全是因为自己算是捡了个便宜,想要找个法子还一还这因果。
拂衣刚刚听到他们研究玉简才知,这净明山谷并不是时刻都能进入,石窟传送通道开启的时机只有“大霜之日、太阴初上时”,而大霜是玄幽域二十年一次的节气,所以她这回能进来纯属沾了小队的光。
何况她一路跟随至此完全没耗费心思、浪费时间去分析路线,白白捡来一次秘境历练的机会,如何能不想办法回报一二。
这些修士都是聪颖之辈,她应该不必费太多心思,只需稍加提点,他们自己就会想明白。拂衣脑中念头一转,很快就想出了一个相对稳妥且隐晦的法子。
她收起沉雾化尘隐匿在空中,以自身力量搅起一阵强风,高空中云雾速速飘荡,一开始聚集的云群很快消散。高空中的强风带起地面草叶沙沙作响,突如其来的大风惊动了一群小修士,四处观望了一番并无异常,所有人的视线都缓缓移向空中。
“咦,你们看那朵云,好像有些不对劲。”
“走,去看看!”
一行人果然如拂衣所料,驾着各自的飞行法器升上极高处,来到云雾近前时,领队剑修冲众人咧嘴一笑,道:“这里必定是秘境入口!”
众人互相叮嘱一番,又商量好入内后尽快传讯聚集起来,以免单独探险遇上意外。玉简既然建议后来者组成五道同行队伍,就说明里面必有合力才能度过的凶险。
拂衣见他们一个个钻出云雾消失不见,自己也跟在最后没入其中,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从高空直接传送至湍急水流里,差点被一道巨浪打入更深的水底。
哗哗哗——
水中传来一阵不详的翻腾声,拂衣祭出沉雾飞上半空时,就见一道道利箭般的水柱从下方冲天而起,在半空中轰轰烈烈地炸开。
水下暗潮最汹涌处,一道巨大黑影一闪而逝,拂衣挥剑斩去,湍急河流被从中斩断,水流分离的一瞬间,她看到那下方窜出一道血柱,很快淹没在恢复了流动的河水中。
黑影应是被剑气所伤,再未主动攻击,空中炸开的水箭也被剑气击散,河流上方再次恢复了平静。
拂衣速速升上高空远离了巨大黑影所在的河流,在灰蒙蒙的空中看到,九座山峰顶部有九道拱桥般的巨大洪流,从上到下狠狠坠落下方,在低处形成了刚刚湍急的河流。
河流沿着九道山峰延伸至四面八方,后又流向何处已无法探清,拂衣刚刚劈开的地方应是河水最深处,剑气凌冽,分开的河水翻涌向两边,却仍然不曾露出河底,可见河水深不可测。
巨怪无声无息,由于速度太快距离太远,拂衣完全没探清气息,不过从刚刚击出的水箭来看,境界应该在二阶圆满之下。
妖兽盘踞镇守处多有机缘,虽说只是个二阶妖兽,但拂衣也不愿意就此错过。在高空环绕飞行了一圈,发现除水底之外并无其余危险,当即决定下水一探究竟。
九道洪流冲击力极强,半空中满是腾起的水雾,拂衣化尘隐匿在水汽之中,飘飘荡荡钻入河流,在浅处游荡了一阵,确定没引起巨怪注意才缓缓下潜。
拂衣从来不愿与低境界妖兽缠斗,浪费时间纠缠连颗妖丹都得不到,实在无趣。
这里情况不明,她也不知杀了这一条会不会引来它家长辈,所以只要对方不主动送上来攻击,她宁愿小心避开,也不愿引起对方注意。
化尘术只适合在空中或地底,在水中能发挥的实力还不如敛息术,拂衣速速收起秘术,灵力一转让防御裙变化颜色融入水流中,敛息隐匿了身形,以较为缓慢的速度向下方潜去。
水下暗潮极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极远处,拂衣稳住身形,借助暗潮力量隐匿自身,往下沉了约莫半个时辰都未见底。
“这河也太深了,难怪会养出那样大的妖兽。”水中低阶妖鱼不少,有她见过的种类,也有一些瞧着十分陌生的种类。大大小小的妖鱼灵智都不算高,没有一种发现她这陌生生灵的到来。
继续下潜了一炷香功夫,暗涌逐渐减少,平静得令人不得不更加警惕。拂衣知道这是快要靠近底部,于是探出神识往下缓缓探去,这一探不曾到底,却是发现了筑基小队中的刀修之一。
队伍中两名刀修都是女修,一名方脸中年女修,一名穿着青色纱裙的瘦小少女,在河水中昏迷不醒的正是那名瘦小少女。
这姑娘看着小胳膊小细腿,比十六七岁的凡俗少女还要娇小,但她一身刀气纯正刚烈,神识触及时都能感觉到阵阵寒意,再加上一身灵息沉厚凝实,可见一身实力远强于同阶散修。
她清醒时娇俏活泼,一说话就不由自主带着笑,这会儿失去意识缓缓下沉,看上去十分脆弱可怜。
“真能装啊......”拂衣见状并未慈心大发下去捞人,用多了装死诱敌这一招,她一眼就看出刀修少女是在演戏,多半是想引来刚刚那条巨怪。
小姑娘确实受了伤,后颈处有血渗出,应是被刚刚一场利箭伤到,但她气息收放自如、下沉的速度不紧不慢明显有所控制。
水底水流再慢,那也是缓缓向着下游处流动,而她始终漂浮在同一位置不曾变化,一看就不是真正失去意识。
拂衣不想掺和她与巨怪的打斗,身形一闪绕开了她,直接朝着更深处的河底潜去。
又过了半柱香,上方传来斗法波动时,她的神识已在下方水草与淤泥底部,探到了一扇巨大无比的黑铜雕花门。
第466章 来晚了
说是雕花倒也不完全准确,门上的浮雕乍看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但拼凑在一起整体看来又像是某种蜷缩的妖兽。拂衣用神识细细扫了一圈,震惊于黑铜门巨大的同时,还发现这变了形的妖兽与红眼黑蛟有些相似。
从细节上看是花瓣的地方,在整体上看来像极了蛟鳞,这长蛟尾部在大门左下角,蜿蜒扭曲盘在整个大门上,右上角隐约可看出蛟头。
这扇门没有门缝,正面朝上,不知开启时是向前方移动还是向上掀开,拂衣用神识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未找到阵纹符文,门的内部倒是有许多精妙机关,她对此道一窍不通,不敢轻易去触碰。
河水上方的斗法波动越来越大,偶尔可见那条二阶圆满的巨大黑影快速闪动,刀气在水流中卷起道道漩涡,震得大门微微有些颤抖。
就在大门嗡嗡作响时,拂衣发现蛟头之上有一块幻象,看上去是大张的嘴,其实是一重幻影,真实情况应是缺了一块,而缺少的这一块恰好与她手中的头冠相吻合。
拂衣赶紧取出发冠打入其中,只见大门内部机关徐徐转动,一环扣一环,十分连贯。当她欣喜地以为大门即将打开时,动到一大半的机关忽然停了下来,余下四成依然一动不动。
“明明是能打开,怎么又不动了?”拂衣在大门表层四处寻找,再未找到第二重幻象,说明发冠是唯一一柄钥匙,只是这中间仍然缺少一环。
“发冠中具有空间之力,是不是还要装入什么才能打开?”拂衣想到这一点就犯了愁,她试过很多次,那里面连根头发丝都塞不进去,也不知道缺少的究竟是什么。
河流上方的打斗渐渐进入终局,拂衣随意扫了一下,只见娇小少女身前一柄深红色长刀,好似一轮被血染红的太阴。刀光凛凛,劈散了河底昏暗,巨大黑影的原身显露在拂衣神识中。
“红眼黑蛟?居然还有活着的?”拂衣在看到大门时不是没想过巨大黑影就是黑蛟,但这一族群早在十万年前就被灭杀了,连幼兽都没被放过,三千域内早就不见了这一族的身影,所以这念头一起就被她掐灭了。
她以为这黑影是某种具有黑蛟血脉的水生妖兽,没曾想居然就是黑蛟本尊。
十万年前,寒霜鹰、怒风鸦、雷隼三大飞行妖兽族群联手屠蛟,满三千域追着蛟族打,每一个分支都没放过。红眼黑蛟是蛟族中第二强大的分支,老早就被杀了个精光,连带一些外形类似的蟒族都遭了秧。
蛟族具有一丝龙族血脉,外形也有几分相似,只是龙族有两双利爪,头顶生角,蛟族只有一对利爪,头顶无角。且蛟族是水生妖兽,擅长御水,而龙族主木,与水亲近却并不完全融洽。
传闻蛟族有一定几率化龙,生出另一双利爪与头顶龙角,血脉便会完全蜕变。但从十二万年前天地重新衍化出生灵开始,就没听说哪一条蛟当真化了龙。
拂衣现在一想,蛟族被飞行妖兽灭杀一事可能不止兽族相残这么简单,寒霜鹰、怒风鸦、雷隼,这三支都是飞行妖兽中血脉较为高贵的族群,由于擅长操纵冰风雷三种灵力,实力更是远强于普通妖兽。
最重要的是在她记忆里,戾霄的八大妖修狗腿之三正好是寒霜鹰、怒风鸦和雷隼。
她不知道戾霄的鸟蛋是什么时候降生,她只知道戾霄破壳距今应有五百余年,那么十万年前的屠蛟行动肯定与他本尊无关。
不过他既然能被生出来,就说明当今这十二万年来还有别的玄鸟出生过,那么寒霜鹰、怒风鸦与雷隼这场屠蛟行动,还是有可能听从了玄鸟一族的吩咐。
“原来是祖传下来的狗腿,这些傻鸟老跟龙族过不去干嘛,连带着人家蛟族都不放过。”拂衣再看向上方打斗,只见小女修已将黑蛟从腹部剖开,猩红血流顿时蔓延至河底,将冰凉河水都变温了一瞬。
她刀法干脆利落,行动时果敢无畏,一刀重创对方后立刻发起强攻,很快就将半死不活的黑蛟击杀。就在她打算收起黑蛟身上材料的时候,一道眨着红眼的淡淡黑影从黑蛟体内钻出,速度奇快地冲向拂衣所在的方向。
“这是要夺舍我?!”拂衣瞪大双眼,暗道这蛟族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妖修魂魄与人族肉身可不怎么融洽啊,虽说是二阶圆满,但也不至于灵智低到这种地步吧?“唉,看来是这具皮囊太美好,让妖修都......”
自恋想法还没在心中走上一圈,拂衣就见那黑影与她擦肩而过,仿佛压根没看到她的存在一般,急吼吼地化了过去,直奔大门右上角的发冠所在。
“呃,原来是个魂器......”人家根本没有要夺舍她的想法,拂衣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再看门内机关果然开始徐徐转动,最后四成终于尽数启动。
魂器在当今修仙域一定都不常见,唯有富得流油、谨慎非常外加底线较低的修士才会准备一副,要是不幸被人毁了肉身,元婴即可装入魂器中等待机会夺舍,或是钻入炼制肉身。
魂器具有巧妙的空间阵符文,如今能炼制这东西的修士不多,就算能炼制也不见得会出手。市面上没有流传此物,黑市上倒是偶有魂器出现,多是从遗址、秘境等地找出来的旧物。
程连钰保存神念的魂器就是戾霄所赠,以他的身家,炼制出一具肉身都要破产,哪里还买得起配套的魂器。
大门缓缓打开,既不是向前方推动也不是向上掀开,而是整个浮雕花纹往内部一缩,从正中开启了一道漩涡状的开口,哐当哐当地打开了一个圆形入口。
拂衣一闪身潜入水草与淤泥下方,感觉到后方传来小刀修的气息也没理会,直接钻入大门入口的隔水屏障中。
门后并无水流,也不潮湿,里面堆满了毫无灵息且一碰就碎的法宝器灵,拂衣看到这一堆曾经的宝物变作破烂,捂住隐隐作痛的小心脏,遗憾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可惜晚生了几万年,这要是全拿出去得卖到多少灵石啊!”
“可不是嘛!来晚了啊!”
拂衣身后传来小刀修痛心疾首的感叹,当她转过头去,才见小刀修悲痛神情变得尴尬,接着又变得警惕起来。
第467章 宝物
看到为破铜烂铁心疼到忘乎所以的小刀修,警惕眼神中夹杂着畏惧,拂衣不免有些好笑,早干嘛去了,一进来就跟着她一起唏嘘感叹,这会儿才想起来防备是不是太晚了。
“我又不杀你,你那么看着我干嘛。”拂衣冲她咧嘴一笑表示自己十分无害,顺便大方地挥了挥手道,“看上什么只管拿,我不抢。”
小刀修:“......”这堆东西一碰就成粉末,她拿走一堆灰做什么?填外面的河吗?“不知前辈在此,失礼了。”
拂衣嗯了一声没回应,这话她也不好答,毕竟她这位前辈是专门趁人家打妖兽的时候,顺着斗法余威隐匿着跑进来,想要先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只是因为魂器中差了一条魂魄,这才没得逞。
不过仔细想想,她出了发冠魂器,小刀修杀了黑蛟算是出了一条魂,大家功劳持平,所获均分还算合理。但她毕竟是长辈嘛,理应多得一成,所以拂衣厚着脸皮道:“石室巨大应有宝物,所获我六你四,怎么样?”
小刀修惊讶地瞪大眼,由于实在太过瘦弱,看上去像是一脚都能踢断。
“前辈愿意分我四成?这......这怎么好意思。”
“你就当我是个好人吧。”
这座地底石室有些像大殿的造型,十九根雕刻着红眼黑蛟的圆柱支撑着穹顶,大到神识都探不到边际。
拂衣转身抽回了开启大门的黑蛟发冠,祭出一粒亮晶晶的照明珠,随手一抛悬浮在前方两丈处,慢悠悠地在废弃宝物堆里漫步。
虽说修士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但双眼与神识能观察到的东西不一样,二者配合才能不错过任何一丝细节,特别是在寻宝的时候,拂衣绝不会粗心大意。
小刀修迈着细短腿跑上前来,在距她半丈处停下,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晚辈叫方若谷,是跟着几位道友一起来探险的,不知道前辈竟也在此。”
“我姓拂。”拂衣回头瞥她一眼,没好意思说自己就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既是组队前来,那就赶紧把宝物找到,你也好寻你同伴去。”
方若谷点点头,见她当真不是玩笑,更不是虚伪作态,这才放心了舒了口气,心中还隐隐有些欢喜。
本以为遇上个金丹初期在前,肯定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了,要是遇上个心狠手毒的说不定还要遭灭口,顺便把储物袋给抢去。
没想到这位前辈毫无杀意,还主动提出找到宝物给她分四成,想到此处秘境凶险万分,方若谷决定善意提醒一二。“拂前辈,这赤目秘境处处凶险,有些地方需要许多修士合力才能安然渡过,前辈可有同伴同行?”
拂衣摇了摇头,心道跟着你们队伍捡便宜也勉强算是有同伴,但她堂堂金丹期,能把这种不要脸的话宣之于口么?
方若谷没有再问,只小声道了一句“那前辈万事小心”就不再说话,毕竟是陌生人,处于感激提醒一下即可,万一人家有别的打算,她再多话反倒不妥。
两人沉默着朝前走了一阵,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废弃无用的宝物,神识一碰就碎,连里面的阵纹符文都无法探清。
“真可惜呀,也不知这些东西在这里埋了多久。”方若谷看到成堆的四阶灵器,在她们带起的灵气波动中化作粉末,忍不住再次叹息。
“十万余年,再好的法宝灵器都留不住了。”拂衣一路未见到存放灵石的箱子,心知想要大赚一笔是不可能,就看这石室正中有没有存放什么好东西。
“前辈怎知这里距今有十万余年?还有外面那巨大妖兽,究竟是个什么种类?”方若谷不知道蛟族的存在,自然不会知道十万年前的屠蛟行动,低阶散修能够得到的讯息太少,就连许多神秘的奇闻异事都听不到。
拂衣也不卖关子,简短解释道:“秘境叫赤目,是因为这里是红眼黑蛟的地盘,你刚刚击杀的妖兽就是红眼黑蛟,材料能换不少灵石。这一族在十万年前遭到灭杀,这里可能是仅存的生机。”
“蛟族?”方若谷觉得新奇至极,双眼冒光地问道,“瞧着有些像话本玉简上的龙,难道它们是同宗?”
“有龙族血脉,但不算同宗。”拂衣干脆把自己所知的蛟族信息说了一遍,又提醒道,“你出手材料的时候小心一些,最好去四大阁交易,不要图价格高去黑市。”
方若谷讪笑着点点头道:“原本是想去黑市的......”她以为这就是个三千域没有、秘境特有的水生蟒族,哪里知道会是具有龙族血脉的高等妖兽,要一开始就知道她还不敢轻易招惹呢。
两人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视线范围内终于出现了一道灰蒙蒙的光芒,看着像是一个小小穹顶,罩住了里面存放的宝物。
“走,去看看是什么好东西!”拂衣终于来了精神,一路小跑来到前方,隔着灰蒙蒙的光罩看见里面共放着五件物品。
一根红眼黑蛟形状的权杖,瞧着与生灭权杖有些相仿,只是明显要粗糙许多;
一件由黑亮鳞片组成的内甲,看上去防御功能极佳;
一粒亮黑色妖丹,里面有丝丝缕缕的红线游走;
一根细长黑色绳索,隔着光罩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一枚黑色玉简,外面雕刻着精致的蛟族图案;
“内甲和绳索给你,权杖、妖丹和玉简给我,怎么样?”拂衣不想要防御之物,至少那黑色绳索,估摸着也是蛟族身上的材料,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方若谷连连点头,她身上的防御裙只是二阶中品,想买好的一直买不起,有这内甲护身以后历练可就安全多了。“多谢前辈!不过......这光罩瞧着不似阵法也不似结界,该怎么解啊?”
拂衣神识在地底查看了一番,发现这里与门口一样空了一块,便再次取出发冠打入其中,果然就见光罩嗡嗡闪烁着消失不见。
在光罩消失的瞬间,一股精纯至极的妖修气息也随之散开,里面东西完好无损,看来正是有这股高阶妖修的气息守护之故。
拂衣没有细看,将权杖、妖丹和玉简装入储物戒后继续前行,方若谷见状连忙跟上,两人走了一阵,忽听得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轻声,神识却未察觉到任何不妥。
“这是什么怪动静。”方若谷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黑暗,只见后方极远处漂浮着五双红眼,却没有丝毫灵气波动。
第468章 泥巴
拂衣老早就察觉到了五条暗戳戳跟踪而来的“红眼黑蛟”,只不过它们都是二阶圆满,且还是机关组成而成,连炼制出来的假蛟都不如,以力破之即可,根本无需过于防备。
她更专注于前方的宝物,她总觉得远处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可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隔着一层屏障,她很难辩清究竟是哪一种气息。
“前辈,是黑蛟!”方若谷看到黑暗中游动的矫健身影,带着咔嚓咔嚓的响声,心中不由得一紧。
“假的,交给你了。”拂衣放心地拍了拍她肩膀,冲她咧嘴一笑道,“真的你都杀了,这几个小机关以蛮力破开即可。”
五条机关黑蛟慢吞吞地游来时,拂衣已经往前走了一段,方若谷也做好了独自对战的准备,她感觉到这些机关都是由十分坚实的材料制成,要不是数量少、行动缓慢,她一个人根本无法面对。
想到玉简中提及要五道同行,此时看来,若有法修与体修在场就会便捷许多。刀剑蛮横霸道,也可以巧胜之,但对战这等没有灵智的坚实机关,最快最好的办法还是法术与不同于刀剑的力量。
刀剑之气与机关黑蛟碰撞声势浩大,看上去很有破坏性,实则不如体修近身攻其弱处,这几只黑蛟的机关中枢正好在头部与身子的连接处,若不近身很难破坏掉外面的保护屏障。
但方若谷心中很有底气,只要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干扰,她迟早能够将五只黑蛟尽数毁坏,只是消耗较大,说不定还会受一定程度的伤。
这对她来说并不要紧,能与见所未见的东西恶战一场,是一种极好的历练,刀法也能在这场不同寻常的斗法中得到提升。
刀气劈上第一条黑蛟时,擦出的火光让这石室明亮了一瞬,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拂衣循着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来到了较远处。
她身上笼罩着一层灵光护罩,以免被后方斗法余威冲击,五条黑蛟没有灵智,只要有人在后面吸引着它们,就不会主动进入更深处防备别人。
“又是妖修气息凝成的防御护罩,蛟族还挺舍得消耗自身啊。”拂衣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防御护罩位于一大堆废弃灵器边缘,是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样一看反倒显得里面的东西更佳紧要。
想要将某样东西保存十余万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非这东西的品阶远远超过下域巅峰,譬如万象碎片,生灭权杖,玉清剑魂这等无法用常理评品阶之物,否则就只能用上非常规手段,就如抽取高阶修士精魂与精血,辅以秘术凝结防御阵法。
精魂与精血关乎修为与性命,哪怕是血脉高贵的妖修、或是血脉特殊的人族,同时剥离魂魄、抽取精血都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石室中一大堆法宝灵器最终只能化为尘埃,正是因为炼制一座巨大的魂血守护阵代价太大。
拂衣很快就在地底找到了与发冠吻合的空缺,将手中发冠打入其中,就见灰蒙蒙的光芒随着一股妖修气息一同消失不见。
“唔......”拂衣蹲下后托着下巴看向地面的东西,绕着它转了一小圈,一脸迷惑地嘀咕道,“这当真不是凡俗国度最常见的红泥巴吗?”
蛟族大费周章保存起来的是一坨具有黏性的泥土,约莫两拳大小,没有丝毫灵气波动,也没有任何古怪奇异的气息,闻上去还有一股土腥味,跟凡俗村落里的泥巴没有任何区别。
拂衣有些失望地盯着泥巴看了许久,视线与神识都没有观察到任何不同寻常之处,试着注入一丝灵力也不见反应,让她不由得怀疑东西会不会被人调了包。
“按理说不可能啊,守护阵法没有发冠不能关闭,关闭后就无法再次启动,再说偷换实在是没有必要,要是有人拿走了原来的东西,何必要费工夫再放一堆泥土进来?”
拂衣确定蛟族想要守护的就是这一坨红泥,只是她不知道缘由,也看不出这东西的效用罢了。“管它呢,先收起来再说。”若是有用最好,若是无用,她就拿回无相宗丢进灵植园里。
装好泥土后,拂衣回头一看,方若谷已经解决了一条“黑蛟”,不过看起来有些吃力。她本想一剑解决掉这些烦人的机关,但见方若谷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又打消了出手相助的念头。
对于好战的刀修剑修来说,每一个能磨砺剑术刀法的机会都不容错过,要是这会儿出现五条三阶圆满的黑蛟,她也会兴奋无比地投入到斗法中。
收起发冠的拂衣刚刚想到此,就觉周遭传来一阵凉风,她双眼一亮,暗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轰隆隆的机关开启声响起,六条三阶圆满的“红眼黑蛟”从石壁中钻了出来。
三阶圆满的“黑蛟”仍是带着咔嚓咔嚓的轻响,只是一举一动灵活了许多,在空中游动的速度更加迅速。拂衣没有祭出阴阳鱼剑光,那样一来只会瞬间毁掉六条黑蛟和大半个石室,连方若谷都会一并被解决掉。
她将心神沉浸在《无名剑法》剑诀篇,以极为朴素简洁的招式,使得心中感悟化作实质攻击,剑光如烈日般夺目,剑气时而凌冽如罡风,时而狡黠如妖狐,无形无质的感悟化作有形有质的剑光,虚实只在她一念之间。
每挥出一剑,她心中感悟就会加深一重,剑心就会更加稳固坚定。她的剑招是自我的表现,在这表现中她又继续领悟,强化自我,一点点的累积加深,剑心的形成指日可待。
刺目白光形如弯月,将两条“黑蛟”头部与身体分离,露出中枢的瞬间,两道剑光迅猛如电穿透保护屏障,将精妙无比的机关彻底毁掉。两条“黑蛟”顿时四分五裂,碎成一块块掉落在地。
拂衣身影如雾,缥缈不可捕捉,她的轻盈灵动显得余下四条“黑蛟”更加笨重粗陋,一个缓慢的动作还未结束就被道道剑光劈至连接处,尾部掉落在地,双爪碎裂成块,皆只余下头部与上半身仍在“垂死”挣扎。
第469章 玉简
拂衣专注于剑心的凝结,并未刻意观察“黑蛟”是如何遭到破坏碎裂成块,如此一来反倒加快了这机关巧物的毁灭。
余下四条“黑蛟”散落在地时,她还意犹未尽地沉浸在自己的感悟中,如出神般站在原地呆愣了数息才恢复过来,感受到剑心雏形在逐渐强大,拂衣满意地牵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笑。
锻造黑蛟的材料十分坚固,但能保存得十万余年不完全是材料的原因,刻在内部的阵符文与机关本身结合,才让这一条条“黑蛟”完好无损保存下来。
机关一散,阵符文的完整性被破坏,材料也就散成了一堆砂砾般的废物。这些机关巧物在修仙域并不多见,能够做到如此精妙的更是少之又少,作为妖修,红眼黑蛟一族的机关造诣实属一流。
不过对于人族而言,擅长炼器的宗族长老轻易即可炼制出相似之物,纪离微赠给拂衣的晶石小人构造就比这精巧多了,只可惜上次用来引诱血傀儡,邪气侵入后毁掉了阵符文与机关结构,最后碎在了竹林中。
拂衣收剑回头一看,方若谷一身灵力已消耗去七八成,身前还有半条“黑蛟”残躯,见她面露疲惫之色,攻击明显失了精确性,迟迟无法击到中枢,拂衣顺手凝出一道短剑打入“黑蛟”脖颈将其击落。
“多谢拂前辈......”方若谷几近无声,消耗过大导致手脚发软头晕目眩,然而双眼晶亮无比,应是在这场对战中有所感悟。她强撑着吃下一粒丹药迅速恢复灵力,来到拂衣身边时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前辈的剑法可真厉害。”
亲自对战过五条二阶圆满“黑蛟”,方若谷知道这些看似笨重的东西有多坚固难摧毁,她还是筑基圆满都耗去了八成灵力,斗法持续了近乎一个时辰。而拂衣是金丹初期,小半个时辰就将六条三阶圆满毁灭,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方若谷见她身上防御裙并无标识,腰间也无身份令牌,不由得惊叹散修竟也有这般人物,让她心中燃起熊熊希望之火。总有一天,她也能够把实力提升到极致,哪怕无法跟上眼前这位有些神秘的前辈,至少也能成为同境界修士中的佼佼者。
“嗯,我也觉得我挺厉害,走吧。”拂衣毫不客气地应下夸奖,还不忘诚实地对她道,“刚刚那六条三阶圆满黑蛟,应是我破坏了另一座守护阵法之故,阵法里面有一堆泥巴,我收起来了。”
方若谷对她的“老实巴交”感到十分惊讶,听到是泥巴,暗道应是某种特殊材料,于是不大感兴趣地点点头,道:“多谢前辈告知。”
两人继续前行,一直走到石室尽头都没有再出现第三座守护阵法,尽头的大门与来时的大门一模一样,打入发冠后就见门上机关徐徐转动,中间显露出旋涡状的圆形开口。
“上面好像是一片密林,瞧着没什么危险,我就先走了,你恢复一阵就找你的同伴去吧。”拂衣转过头向方若谷摆了摆手告别,话音还未落下人就已经消失在石室中。
来到密林后,拂衣驾着沉雾缓缓升高,远眺四方,发现南边隐约可见一座悬浮在半空的山,另外几个方向是仍是密林,一眼望不到边际。
她调转了方向朝着南边浮空山峰不紧不慢地飞行,取出刚刚在石室所得的玉简,捏在手中仔细查看起来。
“原来山谷和秘境是红眼黑蛟分支的族地,与三千域本是一体,只是通过阵法与机关分隔出来,以免被外族打扰。”
玉简中记载了当年三大飞行妖兽对蛟族的屠杀,蛟族中最为强大的金眼白蛟,以及稍显势弱的黑眼赭蛟两大分支,连各自族地都没能守住。
在这场屠杀最激烈的时候,蛟族长老合力将红眼黑蛟族地分隔,利用玄幽域石窟天然空间阵法,将原本巨大的族地一分为二,如此一来,就算有人无意闯入净明山谷,也不见得能进入第二重赤目秘境。
蛟族留在赤目秘境的一阶幼兽只有三十条,每一支各挑选出血脉最为精纯的十条留在其中,若蛟族有长辈活下来,即可在石窟空间阵法启动时进来解救,若一条都没能活下来,这三十条遗留血脉也能够慢慢繁衍。
妖兽寿元悠长,第一批蛟族修炼速度缓慢无比,进入三阶后觉醒了一部分传承记忆,却发现秘境天道早已发生变化,它们根本无法进阶四阶,更无法出去为族群复仇。
好在蛟族长老早有预料,为防止族群永远消失在世间,在屠杀时期就将赤目秘境的线索刻在玉简之上,只要有缘得入,即可知晓此处有蛟族存在。
“‘翻云权杖可控制四阶以下蛟族,愿有缘者心存正义,率我族脱离困境’。说什么心存正义,设下重重凶险机关试图击杀来人,分明是要挑个实力高强的修士当护蛟使者嘛,要是实力不够,再正义也只能死在石室里。”
拂衣收起玉简,没有急着做打算,翻云权杖并不等于契约,顶多能让它们听从一部分无关紧要的命令,这桩交易并非看上去那么划算。
“蛟族长老不可能让自己的族群完全听令于外族,留下权杖,一是方便来者将小蛟聚集起来带出去,二是引诱迷惑,让得到权杖的修士以为能够控制蛟族。至于出去以后,‘心存正义’者会不会被小蛟吃掉就不重要了。”
前世一直无人带领蛟族脱困,想来是发冠遗失没能被人找到,今生若无拂衣进入沼泽击杀邪修捡到发冠,方若谷的小队伍也无法进入石室取走玉简与权杖。
“机缘巧合......”拂衣暗中叹了一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推动着她来到此处,这也算是她与蛟族有缘,有储物戒分化的灵光空间,带它们出去倒不费事。
她不想控制蛟族,说到底大家的目标还都一致——追杀寒霜鹰、怒风鸦和雷隼,并解决掉罪魁祸首玄鸟,能带出去增加一部分战力是好事。
第471章 同行
当玉简稳稳当当落到她脚边石阶上时,拂衣毫不犹豫地将东西收入储物戒中,看向天空中俯身冲下来的“黑蛟”,暗道这里面的内容最好值得她浪费灵力和时间。
这些机关组成的低阶小蛟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令她烦闷的是,击毁这些小蛟就像是小孩子戳死一大群蝼蚁,既无趣味又无意义,得不到半点提升还必须浪费时间精力。
眼看小蛟就要冲至山顶上空,拂衣还是收起郁闷挥剑而出,冲出通道的瞬间,剑光划破山峰上空,剑气纵横交错,犹如一张严密大网笼罩在小蛟上方。
剑气冲击着整座悬空山峰,摇摇晃晃像是要跌倒在地。
原本已经飞远的十人小队看到这动静纷纷停下法器,祭起重重防御护罩观察着峰顶战势,队伍中两名剑修双眼发亮,差点就要冲上去去近距离围观。
“任道友,崔道友,别往前去!”知晓拂衣剑法威力的方若谷赶紧拽住二人,“那位前辈与我在石室中有一面之缘,她的剑伤人无形,贸然靠近必死无疑。”
两名剑修这才从剑痴状态回过神来,隔着重重屏障感应远方剑气余威,只觉浑身战栗,既恐惧又兴奋。这剑气中有种令人想要臣服的力量,明明是金丹前辈,却有着比元婴真人还要可怕威压。
冲天而起的道道剑光刺得双目生疼,十人不得不再次御器飞退,尽管速度已经快到极限,还是被汹涌卷来的气浪冲击得摇摇欲坠。
打斗持续了约莫一炷香,十人越退越远,只能遥望着远方越来越刺眼的白光,再不敢上前感悟剑法余威。
“好像结束了?”任姓青年震惊得无以复加,四十九条二阶圆满“黑蛟”,材质坚固得难以摧毁,居然短短一炷香功夫就尽数毁掉了。“方道友,能不能为我们引荐一下前辈?”
方若谷闻言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众人朝悬空山峰飞去,来到峰顶时,拂衣正把棋盘恢复了原状打算离开。看到一群人眼中闪着精光朝自己奔来,眼角不由得微微抽搐,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珍奇资源了吧?
“拂前辈!”方若谷担心拂衣没认出自己直接出剑攻击,于是在高空就远远朝她挥手,见她没有急着离去也不曾动怒才加快速度向前飞去。
来到山顶之后,方若谷顶着一群好奇目光引荐了一番,见拂衣神情中并无不喜与不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拂衣对几个小辈没什么兴趣,但对领队小剑修手中的玉简很有兴趣,何况听着小辈们夸张赞叹,心中既觉得好笑又颇为舒坦。听了一阵吹捧,拂衣看向众人道:“诸位小友打算探寻哪里?”
名叫任一笑的小剑修因折服于拂衣剑术,毫不犹豫地就把底给交了出来。“晚辈手中有一枚关于赤目秘境的玉简,里面绘制的简易地图有资源分布和险地简介,我们打算先去秘境中心的冲穹山探一探。”
任一笑原本话不多,这会儿却像个唠叨小老头一般,把自己知晓的、分析的冲穹山情况说了个仔仔细细。
“冲穹山下有一条下品灵石矿脉,一条木属性异矿脉,秘境中的奇珍异草灵果大多都在山中。玉简中还说山中藏有蛟族镇守的重要宝物,只要破开机关就能取到手!”
任一笑说完似乎生怕这诱惑不够,引不起拂衣兴趣,还不忘加了一句。“要是前辈前去,定能收获良多!”
拂衣一开始不想与小队同行,独来独往自由许多,但到了这山峰之巅才发现,四面八方全是一模一样的密林,根本不知道飞向何方才会有机缘。
任一笑手中既然有记载秘境宝地的玉简,跟着他们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秘境不知究竟有多大,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会浪费大量时间,说不定一处宝地都遇不上。要是跟着任一笑他们就不同了,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前往玉简上记载的宝地,简直省时又省力。
方若谷看到众人都有此意,主动开口道:“拂前辈若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走吧,赤目秘境极大,每一处藏宝地都只有机关没有阵法,无法循迹而去。”
“好,那就一起。”拂衣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她出力气破坏三阶机关,小队出信息方便寻宝,互利互惠,很是公平。
她不在乎什么奇珍异草灵果资源,灵石与异矿脉也引不起她兴趣,她只想去到每一处设下机关的藏宝地,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龙族、大浩劫、融合上下域的线索。
一行人决定后纷纷祭出飞行法器升上高空,任一笑引路在前,拂衣主动镇守在后,见她完全没有高阶修士的高高在上,一群小辈很快就试探着与她交流道法剑术,一路热热闹闹气氛很是轻松。
熟悉之后,任一笑更是丝毫不瞒地将玉简内容告知拂衣,就连得到玉简的经过都详细说了一遍。
他原是飞星域修士,家族被当年自称龙族后裔的龙家人灭杀,结果龙家没嚣张多久就被一锅端了,这玉简就是那时候从龙家秘库中流传出来。
“与我家交好的一位长辈有幸得到这枚玉简,一开始没能解开玉简上的秘符,研究了许多年才把符文禁制解开,可惜看到内容的时候他寿元已无多,就把这玉简交给我,让我到了筑基后期再进入。”
龙家的覆灭说来还与拂衣和执明有关,要不是她当年用解除桎梏为诱惑拐走了执明,这家族还得在飞星域兴风作浪许多年。
没想到蛟族留下的玉简传到了他们手中,再仔细一琢磨,拂衣只觉玉简说不定与生灭权杖一样,都是落到了戾霄手里,后来被随手丢给了执明与龙家人掌管。
任一笑的家族很小,拢共就只有十余口人,自幼与散修也没什么区别,后来族人被龙家灭杀就当真做了散修,也没打算投入别的宗族或势力。
这枚玉简是他全身上下最有价值的东西,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着,直到前些年进阶筑基圆满才开始物色队友,他小心谨慎惯了,这一物色就是整整六年。
“玉简里共有十处藏宝地,如今已被探过的有七处,余下三处大家齐心协力,资源均分,前辈意下如何?”
第470章 祸从天上来
拂衣没有立刻返回到大河边,蛟族估计没想到子孙后代这一藏就是十万年,在这等安全无忧之地,三十只蛟不知道要繁衍出多少后代,她打算先四处搜寻一下资源,再将灵力恢复到巅峰才返回。
一路飞向悬空山峰,来到近前时,只见云雾盘旋向上,应是被山中阵法聚拢成这般形状。远远看去山峰像是青白交错,走近了才能看出那并非奇异的灵植而是云雾。
雾中水汽浓郁,山中木灵精纯,明明是修炼圣地,里面却空空荡荡无活物气息,唯有野蛮生长的各类灵植。来到山顶时,拂衣发现这里明显是被开辟过的一片平台,只是年久失修,地面长满了野花野草,里面蕴含着淡淡的木灵气。
平台正中有一座生死棋盘,殷红的圆形生棋远远落了下风,黑色方形死棋势头正猛,颇有速战速决将生棋尽数吞没之意。
生死棋在三千域流传已久,传闻元婴修士对棋时可引天地变幻,精通推衍术的修士还能以棋局推天下大局。拂衣一向不大擅长此道,前世与人下过好几次,每一次都以惨败为结局。
眼前这盘棋局并不难懂,她站在棋盘边仔细观察了一阵,惊讶地发现原来生棋并不是乍看那般简单。瞧着凌乱不堪、步步退让,实则暗藏杀机,只待黑色方棋在不知不觉中走入早就布好的隐秘陷阱。
对于一个不善于棋局的人来说,能解开任何残局都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拂衣一时手痒,忍不住一人将这盘棋下到了最后,按照她的解法,果然在半个时辰后让红色圆棋子铺满了整个棋盘。
“要是每个残局都这么简单多有意思。”拂衣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差点忘了她是来山中探险,正打算转身离去时,却见棋盘亮起幽幽白光,接着便缓缓向下陈去。“又是机关?难怪这山顶一点阵法气息都没有。”
棋盘下陷后露出一道可供一人行走的石阶,两侧石壁镶嵌着高阶照明石,只要有灵气就能源源不断地散发光亮。拂衣神识探入其中并未发觉危险机关,这才迈步走向下方,沿着通往山峰深处的漫长通道走了两炷香才到底。
下方是一座空荡荡的大殿,比起刚刚存放宝物的地方更为宽大明亮,里面没有废弃宝物,也没有魂血守护阵法,只有正中一座悬浮的三角形石台上供着四道石像。
拂衣飞身上前仔细看了看,石像分别是蛟族三大分支——金眼白蛟、红眼黑蛟与黑眼赭蛟,这三只石像分别位于三角石台的边角,围绕着正中间一道昂首欲飞的青龙石像。
两相对比之下,龙与蛟的区别更加明显。
龙族双目微微凸出,鳞片巨大,尾部与背脊有青色长须,头部双角形似鹿角,四只利爪如鹰。
三只蛟族除了双目与鳞片颜色不同,其余部位都生得一模一样,双目无凸出,头上无角,鳞片较龙族更小,背脊与尾部无须,只有前半身生有两只利爪。
三只蛟族像是镇守在龙族身边的护法,龙族与生俱来的威严在石像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拂衣绕着石台观察了一圈,发现大半身子腾空的青龙还有一只利爪按在石台上,爪下似乎压着一枚形似玉简的雕刻,利爪将玉简按碎成两半,颇有藐视之意。
石台中没有机关与阵法,拂衣探出神识在玉简雕刻中仔细探查,发现里面果然刻有微小如尘的文字。“‘上下两域分久必合,唯平衡可定乱象’,这我也知道,你倒是写清楚分了之后怎么合啊!”
雕刻毕竟只是雕刻,不是真正的玉简,拂衣没能在里面找到答案。石台内部空无一物,神识随意乱窜都不受阻碍,若真有一枚被青龙一族踩碎的玉简,也不会在这座石台当中。
不过由此可见,蛟族传承中具有关于上下域分离、融合的记忆,说不定还知道融合的方法,只不过它们并不将此当作救世之道,反而带着一种轻蔑的成见。
“青龙‘灭绝’于上古时期成就伪神之后,蛟族肯定具有相关记忆,作为龙族的忠实拥趸,它们会不会认定龙族就该成就神祇之身,统领三千域渡过难关?所以这青龙石像才呈飞天状,还脚踏‘平衡融合之道’。”
这样看来,龙族与蛟族或许早就有了融合上下域的方法,只是当初龙族选择了无视,蛟族自然会跟着效仿。拂衣之所以想到上下域融合可救世,也是从龙魂乘冲那里受到的提点。
“总算不用再像无头鸟一样乱飞乱窜,若世间有这样一枚记载着融合之道的玉简,那么多半会在青龙一族手中,就算玉简被毁,还能从青龙一族的传承记忆中寻找。”
拂衣离开石台在大殿中转了一圈,除了照明石之外什么都没找到,她转身回到石阶一步步朝上走去,快要行至出口时忽听得外面传来阵阵斗法波动。
剑气、刀气、法术与惑人心神的木鱼声夹杂在一起,还有机关咔擦咔擦作响的声音,拂衣探出神识一扫,正是聚集在一起的十人小队对战四十九条二阶圆满“黑蛟”。
机关组成的红眼黑蛟盘旋在空中,尽管实力有限,但架不住数量多,把这十人小队逼得不住飞退。由于众人刚刚聚集在一起,此前或许都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斗法,看上去有些坚持不住。
领队剑修见势不妙,冲一名体修大声喊道:“快把玉简丢掉!它们是冲玉简来的!”
体修闻言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将一枚玉简抛向高空,回身一拳击向朝它扫尾的“黑蛟”,将其尾部一角击了个粉碎。
四十九条“黑蛟”感应到玉简当空划出一道弧线,滞涩地转身追随而去,再未追着十人小队不放。小队所有修士都松了口气,纷纷祭出飞行法器打算离开这座山峰。
窝在石阶通道里的拂衣神情复杂,看向朝洞口飞射而来的玉简,以及玉简后方跟来的四十九条气势汹汹的“黑蛟”,低声呐呐道:“这还真是人在洞中藏,祸从天上来啊。”
第471章 冲穹山
拂衣听到这建议当然是欢喜应下,甚至主动提出不要下品灵石和异矿、灵植等资源,只要把挑选的机会先留给她,待她把需要的东西挑走,余下的一概不占。
小队听后欣然同意,在外行走多年还没见过这般大方的前辈,特别是资源越来越少的十余年间,别说金丹前辈,就连穷困一些的元婴散修都不会放过占小辈便宜的机会。
他们原已经做好准备让拂衣多得资源,毕竟实力摆在面前,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也是正常。没想到他们还没主动“上缴”,拂衣就提前给拒绝了。
小队在刚刚聚集之时,就把自己进入秘境探过的地方交了底,以免浪费时间再跑一趟。进入秘境前大家议定,独自历练得到的东西不必归拢起来均分,所以大家都不隐瞒探寻过的宝地。
包括方若谷在内的七个幸运儿都在进入后直接找到了藏宝地,三个没遇上藏宝地的小修士也不觉遗憾,沿途经过的山脉密林及河流中资源丰富,他们都搜集了不少外面没有的好东西,单凭这些资源都能换上一大堆灵石。
“冲穹山距此还有些距离,在这里修整一日再走。”任一笑见身后众人皆有疲惫之色,放慢速度看向后方道,“历练了好几天大家也累了,以免进山遇上危险,没有足够的精力应对。”
他说着又看了看落在最后的拂衣,见她灵力充沛精神倍儿棒,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烦请前辈多等我们一阵。”
拂衣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丢出自己的四阶超品阵盘给将下方一片空地笼罩住,让大家进阵后各自择个方位布下小阵隔绝彼此的气息。
她的阵盘具有聚灵之效,将秘境本就浓郁的灵气聚拢,像是瞬间就回到了数十年前未衰败的时期。
这些小修士的骨龄都比她大,最小的方若谷骨龄都已近七十,加上一直生活在三千域、而不是封闭的小域,是以对灵气未衰败期的记忆比她多得多。
“真舒服啊,要是外面也像现在这样就好了。我记得刚刚筑基那阵子,随便找个荒郊野岭都能闭关进阶,唉,现在就不行了,就算要修整都得捂得严严实实,以免被人盯上。”
穿红衣的法修少女感叹不已,还不忘在进入调息前看向拂衣道:“多谢拂前辈的阵盘。”
众人纷纷谢过后各自进入了调息状态,拂衣轻轻起身离开了阵法,她感觉自己再打坐下去就要原地进阶了。
她骨龄已近六十,面容永远维持在了十九岁筑基那年,比起前世看上去年轻,修为进展更比前世快了太多。
前世骨龄三十筑基,却因修炼《玉女真经》之故延缓了容貌的衰老,筑基时定在了二十出头的模样。现如今修炼进阶日渐艰难,哪怕有新式功法也很难筑基,导致现在的小修士们定格面容的年纪越来越大。
因此世间出现了许多在年轻时定格面容的丹药,如定颜丹、妙颜丹等等,每种丹方的叫法不同,但都是让修士永葆青春面孔的灵丹。
离开阵盘后,拂衣就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转了一转,顺手采集了一些不曾见过且具有药性的灵植,打算自己留一株,给齐誉带一株用来研究培育。
找到清甜可口的灵果与灵草结出的小果珠,她便稍微多摘取一些,到时候一大半给小韵,小半分给师兄姐和蔺不屈。
秘境灵气充裕,凝结出来的花草树木灵气十足,这里少有走兽,十万年来不足以衍生出新的妖兽族群,顶多有一些灵虫灵蝶小蛇,正因如此山林中才显得更为清幽宁静。
走在林间,脚下是偶尔咔擦作响的枯叶,依稀可闻远处潺潺水流声,要不是急着去最后三处藏宝地探险,拂衣都想留在此地好好闭一场关冲击金丹中期。
她原本以为距离进阶还有一段距离,谁知这秘境灵气如此浓郁均衡,自打进入后,阴阳鱼在丹田中不断吸收炼化,很快就将缺失的灵力补足。她心境一向无阻碍,根本无需去寻找进阶契机,待灵力足够进阶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一会儿得问问秘境排斥时间和净明山谷出去的关窍,要是出山谷不像进入这般需要契机,干脆留在谷中闭关进了阶再走。”
净明山谷天道完整,灵气只比秘境稍稍次了一等,对于金丹修士冲击小境界来说已经足够。有这等好地方,她实在不愿回到三千域内找地方闭关。
山野中灵气稀薄不说,还要防着有人趁她进阶故意搅扰,要是回一趟宗门,又得耗费一大堆灵石搭乘传送阵。她进阶后还得四处寻找东青殿秘境,为闭关回宗一趟实在不划算。
在林中晃晃悠悠一整夜,回到原点时,就见众人缓缓睁开眼,不一会儿全都从半入定状态苏醒过来。养精蓄锐后,众人不再耽搁,驾着各自的飞行法器按之前的队形继续向前飞去。
拂衣让沉雾速度减缓,以便镇守队伍后方,向前飞了一阵,见任一笑没与旁人交谈才传音问道:“赤目秘境何时排斥?我们离开净明山谷是否要等待某个契机?”
任一笑立刻传音回应道:“回前辈,秘境共有两月开启时间,我们入内已有十余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排斥到净明山谷。出山谷只需在地底寻得出口即可,不像进来时要等二十年。”
拂衣应了一声,决定离开秘境就在净明山谷闭关,待这些小修士一离开,整个山谷就她一个活物,连阵法都无需布置即可原地入定。
飞行了整整两天,冲穹山剪影终于在视线中浮现,山峰拔地而起直冲苍穹,倒是不负其名。
整座山像是一座完美椎体,下方是圆柱形山脚,山顶是几乎无法站人的尖锥,整座山峰散发出无数种浓郁的气息,有灵药、灵果、灵花灵草,一靠近便心旷神怡。
众人钻入地底采集灵石矿与异矿时,拂衣漫不经心地四处逛来逛去,遇上新鲜的三阶灵植灵果都只摘取少许,待众人满载而归后将山峰七成灵植资源装好,一群人才进入半山腰寻找藏宝地所在的方位。
第472章 消失
有拂衣在,又有寻得藏宝地机关的经验,不到一个时辰,众人就已来到山中藏宝地的入口处。
入口位于半山腰一片稀松灵果林中,酸甜的蓝色果子密密麻麻生长在粗壮大树上,树上无枝叶,只有一团团色彩艳丽的灵果。拂衣第一个发现,一棵十人合抱才能围住的果树中有机关痕迹。
树下有一块缺口,正好符合发冠形状,拂衣再一次取出黑蛟发冠打入其中,这才得知小队寻到的另外六处藏宝地并不需要发冠开启,只有她与方若谷进入的河底宝地才需要。
为了避免重复寻找,拂衣将悬空山中有石阶通道通往大殿之事告诉过众人,但任一笑却道那里不算藏宝地,玉简记载中,悬空山只是红眼黑蛟一族用来祭奠先祖、商议族中要事的大殿。
“若是没有遇上前辈,我们根本进不去后面几处藏宝地。”
“就是啊,这等机缘巧合简直难得一遇。”
“拂前辈当真不分一些资源?我们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拂衣开启入口时,一群小辈跟在身后颇为客气地劝她多取些东西,可她近年来赚了不少中品、上品灵石,对下品灵石和二阶异矿脉压根看不上眼,山中资源她该取的也都取了,拿回去即可在宗中培育起来,根本无需多要。
“诸位小友不必客气,进了藏宝地,我自会选择需要之物。”拂衣转过头来收起发冠道,“里面必有机关小蛟出动,大家都准备好,若有三阶我自会引走,你们解决掉二阶即可。”
沿着石阶通道走入地底深处,穿过一道无形屏障后,眼前又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石殿。刚一穿过屏障,就觉浓郁生机与一股极寒灵气扑面而来,一群筑基小修士冻得直哆嗦,拂衣都觉得骨子里有股凉气在钻。
只是这寒气丝毫不伤人,反倒有种洗涤筋骨的好处,让一群小修士连连低呼出声。
“这是什么东西,生机好浓郁。”
“肯定是冰属性宝物!”
“快看,前面石台上有一团怪东西。”
拂衣在感受到这股具有浓郁生机的寒气时,就知这是上次在龙息草旁寻到的胖虫子气息,胖虫子主动钻进了乾坤中,她对这气息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看到极远处泛着淡淡灵光的“圆球”,拂衣更加确定了此物就是未孵化的胖虫子,外面一层龙息草根茎,里面是鳞片状的蛋壳,与她当年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行人正要小心翼翼地往前靠近,却听得身后石壁中传来熟悉的咔嚓声,数息之间,石壁上显露出六十道大洞,五十只二阶圆满与十只三阶圆满黑蛟钻出通道,朝着下方众人气势汹汹咆哮起来。
拂衣为避免波及旁人,唤出乾坤的瞬间就将十只三阶圆满机关尽数引至远方,一追一赶跑出极远距离,快要感应不出小辈们的斗法波动才停下来。
沉睡十万余年的大殿顿时活了过来,五颜六色的灵光将眼前昏暗驱散,如此更加显出这座石殿的庞大,连十一名修士的斗法光芒都无法尽数照亮。
拂衣余光只见极远处仍是漆黑一片,神识与视线皆探不到底,不过这一照亮,倒是让她看清了附近堆放着的丹药瓶、灵植箱、以及堆积成小山一般的矿材。可惜的是这些东西也如河底宝库之物一样,全都成了废物。
剑气余威将这些十万年前的资源尽数化作尘埃,随着汹涌气浪疯狂卷入大殿顶端,冲击得石壁、穹顶轰隆作响。
这些机关小蛟的弱点都被拂衣掌握,她轻而易举就将其中五条毁去,不到半柱香时间,又将另外五条尽数击破。见筑基小队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她也没急着上前帮忙,只站在一旁祭出照明珠观察附近的情况。
筑基小队恢复到巅峰时实力不凡,佛修音攻助众人心境稳固,时而又能当作战曲鼓舞人心,体修一拳即可击破机关尾部与利爪,大大削弱了黑蛟的攻击性。
机关小蛟能够发出的法术少之又少,在两名法修的攻击下完全没有还击之力;再有剑修刀修强势破坏机关中枢,解决掉眼前这五十条只是迟早的事。
上一回在悬空山被四十九条小蛟追着跑,这会儿大家心里都有一口“恶气”想出,下起手来又狠又准,完全无需拂衣相助。
任一笑与另一名剑修青年,在上次观摩到拂衣剑气之后心有所感,此时正好找到磨练剑法的对象,心中颇为舒畅。
“你们慢慢打,我先四处看看!”拂衣朝他们喊了一声,将照明珠抛在身前悬浮着朝左边的黑暗漫步走去。
“啧啧啧。”一路转了好几座“宝物小山”,看得她心里直抽抽。“这蛟族还真是富得流油啊,可惜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痴迷于外物果真是要不得。”拂衣酸溜溜地哼哼了几句,还是忍不住遗憾道,“要是早生几万年就好了......”
逛着逛着,她忽然感觉后面有些不对劲,刚刚还能感觉到一丝斗法余威,这会儿竟然完全恢复了平静,连气流波动都消失不见。
就算斗法戛然而止,紊乱的气流亦不可能恢复得这般迅速,拂衣赶紧调转方向沿着来时路往回走,这一走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来时的路”。
“明明没有阵法,这是怎么回事?”拂衣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与筑基小队分离,奇怪的是,这里连一处阵基都没有,更没有迷惑心神的气息,而她却找不回刚刚的石台和小队众人。
“会不会是某种机关?”拂衣停下脚步不再乱窜,要是再继续走下去,说不定还会惊动更多的“黑蛟”出来。她坐在原地恢复了片刻,在脑中寻找着与机关巧物相关的记忆,许久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好像是迷宫。”拂衣忽然想到了这种非阵法、也不属于机关的精巧建筑,凡俗国度常用来玩耍嬉戏或困杀敌军,修仙域有更为强大的阵法,很少使用迷宫这等粗糙之物。
蛟族显然是极其不擅阵道的妖兽族群,从进入秘境开始就没遇上一处高阶阵法,所有险地都是由机关构成,会在这藏宝地中用上迷宫倒也正常。
拂衣观察了一阵,确定这里的迷宫就是由一堆堆宝物小山构成的复合迷宫,想要在这里出去倒是不难,但想回到石台取走胖虫子、或是再与筑基小队汇合可就不容易了。
第473章 回到原点
迷宫分为单迷宫与复合迷宫两类,蛟族为弥补阵法上的缺憾,对此道钻研颇深,摆在拂衣面前的正是一座极其精妙复杂的复合迷宫。
凡俗的复合迷宫困不住修士,只需飞上高空或是蛮力毁坏即可,可惜蛟族用上了修仙域的手段防止这两种情况发生,拂衣既无法御剑飞行,也无法贸然炸开这一堆堆废弃宝物小山。
一旦进行毁坏,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与危险,蛟族作为妖兽中灵智极高的族群,肯定会保证后来者无法靠蛮攻讨到便宜。
拂衣试图用神识探查四周,却发现神识在这里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她能勘测到的范围比在外面小,收入识海的情形全是真实且无用的,一堆堆小山和岔路清晰可见,就是无法辩清该从哪里走才能回到原点。
“算了,先走走再说。”拂衣暗道留在这里打坐也是徒劳无用,先择一条路走下去,看看会把自己带去哪里。
迷宫不仅隔绝了原点的斗法余威,还隔绝了声音,按理说她并未走太远,在这空旷寂静的大殿中能够清晰听到斗法声才对。但周遭一片死寂,她每迈出一步都能听到自己双脚触地的声音。
拂衣很想得到那只胖虫子,从刚刚感受到的气息来看,这一只比融入乾坤那一只境界高得多,至少也该是四阶圆满。要是能再次融入剑中,青龙生机与冰寒属性即可得到极大提升。
她很难获得完全符合乾坤属性的材料,想要乾坤稳稳当当跟着自己的境界往上走,就得抓住每一个提升的机会。
胖虫子这等难得一见的珍奇之物,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且一件机缘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说不定错过这一次就再遇不上。
“复合迷宫可以由无限个单迷宫组成,但无法按照单迷宫的解法来走。先搞清楚我所在的界,再看看应该怎么返回到原点。”
单迷宫的解法十分简单粗暴,沿着一面迷宫壁一直走下去,绕过无数死路总能走到终点。而复合迷宫是由无数个单迷宫组合而成,每一个单迷宫都是一个界,出了这一界还有下一个界在等待,想要沿着迷宫壁走只会反反复复进入死路。
拂衣现在不想去终点,只想返回到原点,这相对来说较为容易,一是她能记得来时走过了哪些地方,只要回到一处熟悉的点就能返回,二是她并未走得太远,顶多出了两三个界,比起遥不可及的终点,原点明显更近。
“难怪要把这些宝物堆积成小山状,配合禁飞阵法与隔绝神识探查的阵法,比高阶困阵还让人为难。”拂衣一边朝着记忆中的来路走,一边琢磨着下一次分岔路该拐向哪里。
蛟族确实比寻常妖兽聪明得多,他们知道对于修士来说阵法是必修课,而组队探险时总会带上一两个精通阵道的修士,若设下困阵迷阵,解开或被毁掉阵基是迟早的事。
迷宫本就较为小众,就算有修士游历凡俗有所耳闻也不会去深入了解研究,搬到藏宝地来,再辅以修仙域手段就能防止大部分修士轻易取宝。
设置藏宝地与遗府的修士,心理往往很复杂,既想让一些东西重现世间,又不想让后来者轻易得到,总觉得不设下重重难关就好似被人占了便宜。
蛟族就是这般,明明想让人带领河中小蛟离开秘境,又不想让来者轻而易举得到族中曾经拥有的一切,哪怕这些宝物迟早会在岁月中磨成粉末。
包括魂血守护阵的屏障也不会永远生效,若无人得到那枚古玉简,或是无人拥有红眼黑蛟发冠,阵法中的蛟族至宝与信息玉简迟早会化为尘埃。
“咦,这里好像有些眼熟。”拂衣看到一座废弃宝物小山,分明是她经过的地方,仔细对比分析了一番,确定这里不是寻找出路时经过,而是从原点而来的时候经过。“终于找对路了。”
她的脑海中逐渐生成了一副“界图”,将走过的路、绕过的小山与来时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副由三个单迷宫组成的界图。
这样一来路线就清晰了许多,拂衣再未走过一次岔路,按照界图中返回原点的路一直走,约莫半柱香就回到了石台附近的空地。
“看来人都走散了啊。”周遭空无一人,气流仍未恢复平静,说明斗法结束并不久。远处地面散落着一大堆“黑蛟”残躯,没有尸身,也没有血流,看样子是无人受伤。“胖虫子还在,人去哪儿了?”
拂衣四下观察,并未察觉到众人气息消失的方向,余光移到地面“黑蛟”残躯,这才发现好像少了三颗“蛟头”。一共五十条二阶圆满“黑蛟”从通道中钻出来,这里只有四十七条。
“看来是打着打着,被这三条逼进迷宫里去了。”拂衣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五道合力,只要配合默契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这里除了机关和迷宫之外并无别的陷阱,除非倒霉遇上百八十条“黑蛟”,否则顶多是受点伤。
拂衣来到石台边,见没有屏障守护,便取出乾坤戳了戳被龙息草根茎包裹起来的蛋,如预料般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还能不能孵化出来。”
拂衣知道这层根茎里面还有一层坚固蛋壳,外表像是一片片龙鳞组成二层,内里光滑无比,乍看上去像是某种妖兽的蛋。
她没有强行剥离外面这一层根茎,更不会贸然敲开蛋壳,破壳是需要水到渠成的事,若有外力干涉很容易毁掉里面的生灵。
“还有如此浓郁的气息散发出来,死肯定是没死,就看什么能钻出来了。”拂衣神识一动将这圆球装入储物戒中,由于是具有生机的活物,只能装进乾坤所在的灵光空间里。
乾坤知道这是能让自己提升的好东西,颇为难得地向拂衣传达了感激之情,并贱兮兮地主动悬浮在蛋壳上方,以便胖虫子孵化出来朝它身上跳。
拂衣收回神识不再多管,乾坤已经是一柄成熟的剑,应该学会自力更生不靠主人过活了。她还要全神贯注在这迷宫中走上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好东西。
第474章 挑选
三天后,拂衣一脸颓败地坐在一堆废弃宝物前,很想把设计迷宫的蛟从十多万年前拖回来暴揍致死。她这三天走了不下二十个“界”,脑中拼凑出了一副巨大的迷宫地图,却连中间点和出口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也就罢了,走了三天三夜,她连个石台和宝物都没遇上。从一入内就得到胖虫子,再到现在一无所获,这落差实在太大让她接受不了。
“真是抠门,不愧是龙族的后裔!”拂衣已经开始偏信奇闻异事玉简上的记载,道是龙族喜好收集灵光闪闪的宝物,一条比一条更抠门。“明明想让后来者帮忙还抠成这样!迷宫难解就算了,居然连宝物也这么少,简直不能忍!”
腹诽归腹诽,路还是要继续往下走,拂衣不想秘境之行结束在迷宫里,恢复了精力就再次起身接着探寻。十天后,她终于从一个个小界中穿梭到终点,看到了不远处那扇通往外面的大门。
大门附近是奄奄一息的筑基小队,这十人倒是机灵,一直不曾走散。只不过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很有可能丹药都耗尽了,这会儿一个个紧闭着双眼,半失去了意识。
拂衣取出一瓶丹药分别给他们塞进口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任一笑悠悠转醒,捂着腹部伤处一脸痛苦地说起他们的经历。
“拂前辈走后不久,我们也将黑蛟解决得差不多,可惜体力不支没能将最后三只尽数击毁,还被它们追击着进入迷阵之中。”
小队众修士都以为这是阵法,打斗时干脆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想着将阵基一并毁去。结果最后三只“黑蛟”是解决了,但废弃宝物小山被摧毁的瞬间,地底又钻出九条三阶圆满黑蛟,惊得他们不得不抱头逃窜。
好在迷宫不仅能困住他们,对“黑蛟”也同样有效。一路逃至安全处修整后,众人想方设法要“解阵破阵”,结果越是去解越是容易激发地底机关,好几次都差点死在“黑蛟”包围中。
他们迷迷糊糊走了好几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从里面脱离出来,只是看到大门的时候差点就喜极而泣,连一路没遇上任何宝物都不觉遗憾。
“居然比我还倒霉......”拂衣还以为自己气运耗尽才被绕进迷宫错失宝物,结果筑基小队不仅没遇上宝物,还差点儿把命给搭进去。“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是恢复之后继续进去寻宝,还是换一处藏宝地?”
“这大殿实在是太大,还不知道有多少座迷阵和机关,我看里面压根没什么宝物,我是不想再进去第二回。”任一笑摇摇头坚持不想进去,身边渐渐转醒的众人也都表示不愿再入内。
拂衣想到蛟族的这种抠门劲头,也和小队一样不对这大殿抱什么希望。“那就出去吧,还有大半月时间就要排斥,得抓紧时间才能探完另外两处。”
离开地底石殿后,小队众人纷纷从储物戒中选出适合疗伤恢复的灵果,接连塞了两三颗吞下,好歹能够代替丹药恢复八九成。
第二三处藏宝地同样位于秘境中部,距离冲穹山不算远,众人日夜不停地赶路,在第三天夜里就到了第二处。
开启大门时依然需要发冠,入内后仍是巨大无比的石殿,刚踏入其中就再次遭到“黑蛟”袭击,好在大家早就预料,三两下就将黑蛟尽数解决。这一回没有迷宫,也没有堆积成山的废弃宝物,只有大殿中间放着一座三角石台。
石台设有魂血守护阵,台上三蛟围绕着飞天青龙,与悬空山内部的石像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青龙口中含着一粒明显能够取出来的珠子。
众人一眼就认出这珠子是一粒妖丹,拂衣更是从其中气息辨出此乃青龙一族妖丹,里面精纯至极的青龙生机与木灵力似乎能让枯叶重焕新生。
“居然是三阶圆满妖丹,境界也不高啊......”法修少女凑上前去观察了一下,总觉得用这么精贵一座阵法镇守三阶妖丹,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直到有人提醒她蛟族具有龙族血脉,阵中这一粒,明显是从遥远年代流传下来的龙族妖丹,她才震惊地退后好几步,静静盯着妖丹观察起来。
拂衣对这龙族妖丹不感兴趣,乾坤没必要吞噬妖丹,她自己更用不上,于是主动开启了石台道:“你们自己决定给谁,前方好像还有几座石台,我先去看看。”
队伍中的佛修、刀修、剑修和体修都对此物不感兴趣,出于好奇与惊叹多看了几眼,纷纷跟着拂衣往前走去。两名法修都具有木灵根,进入秘境后出力都差不多,很难决定谁该留下妖丹。
大眼瞪小眼许久,两人才决定比比谁先抵达前方石台与众人汇合,先到者即可得妖丹。简单粗暴的比试在短短两息间结束,红衣少女领先一眨眼的功夫,最后喜滋滋地将妖丹装入囊中。
另一名女修虽有些遗憾,但也没有不甘嫉恨之心,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石台之上。
九座石台,没有魂血守护阵,上面摆放的物品却丝毫不受岁月影响,半点磨损都没有。
“拂前辈先选吧,余下的我们再分。”任一笑与众人一致决定该由拂衣先挑,她是前辈,出力有不少,手中还有最关键的发冠开启大门,不管挑几样都是应当。
拂衣也不客气,点点头看向石台,毫不犹豫排除掉龙筋、龙骨、龙角、龙爪、龙齿、龙血这六种青龙身上的材料,这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
另外三件物品中,有一粒不知种类的金色莲子,一支不知用什么材料炼制的金眼白蛟发钗,还有一块灰黑色、毫无灵息波动、像是凡俗随处可见的黑铁。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拂衣完全不在乎另外八件珍奇之物,眼神落到灰黑铁块上就再未挪开。“我就要这个,别的你们自己分了吧。”
任一笑不确定地询问了好几遍,确信她不是客气,而是当真不在乎另外几样东西,就看中那块毫无灵气的铁块,这才压下心中古怪与众人商量起宝物分配。
拂衣开开心心地取过拳头大小的“铁块”,心中小人乐得直打滚,好大一块万象残躯,只要毁掉这一块,万象肯定无法恢复原身一半的实力!
第476章 号令
拂衣不知道万象原身究竟有多大,她只知晓碎片共十九枚,排除万象自己手中的一枚与毁掉的几枚,如今还余下十枚没被找到。
算上储物戒与融入储物戒的灵光空间,她手中已有六枚万象碎片,四枚都可以随时毁掉。这东西对她来说没有实质用处,但既能给万象添堵还能削减他实力,所以每得到一枚都比捡了重宝还开心。
万象若真找回所有碎片融回原身,就会成为三千域实力第一的生灵,不论血脉传承有多悠远、不论资质悟性和与天道的牵连有多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九阶道器,境界远远高于下域天道,拂衣只能在他蛰伏期间暗戳戳毁掉寻到的碎片,以免他重新找回上古时期的实力。
至于石台上的其它材料,乍看都是好东西,但细想起来于她根本无用。她如今不缺灵石,没必要收下这些材料去交易。
青龙身上的材料是难得一见,只不过最珍贵的逆鳞根本不在此处。青龙逆鳞与朱鸟翼羽、玄鸟翼羽、凤凰尾羽、麒麟之角、白虎之眼、玄武之甲才是七大妖祖身上最珍贵的材料。
还有那粒具有精纯佛息的莲子,以及明显是防御之物的金眼白蛟发钗,对于拂衣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既然不是必需品,拿来分给小队还能刷一刷好感。
这支小队是她见过最精英的散修队伍,只要他们气运不跌到谷底,迟早会闯出一番小名气,他们说不定能成为拉拢散修的关键。
拂衣正愁散修一盘散沙,容易被戾霄以利益诱惑到一起,要是有这支小队帮忙,她再在日后徐徐图之,说不定散修一方也能拉到自己的阵营中。
她当真不需要散修为她或为防止大浩劫做些什么,她只需要人数众多、实力高低不齐的这一群人不要站在戾霄那一边。要是搞定了散修,再靠师兄姐们拉拢一部分妖修,戾霄就算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无法成就神祇之身的他,就算加上一个破碎的万象也算不得什么。
拂衣走神之际,小队有商有量地将余下物件分好,一行人再次动身赶往最后一处藏宝地,距离秘境排斥之日不远,大家御器飞行的速度都提升到了极限。
两天后,抵达最后一座石殿的众人再一次失望,没有魂血守护阵法,此处存放的蛟族材料全都失去了灵息。最令人惋惜的是三架完整的蛟族骨骼,从大殿入口一直延伸到出口,分别是蛟族三大分支的高阶妖修兽骨。
哪怕毫无灵息波动,这三架巨大骨骼仍能令一众筑基修士感到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不同于高阶威压,是渺小的一方在面对强大的一方时,自然而然生出的一种敬畏。
“可惜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拂衣倒是毫无所觉,在众人怔怔看着蛟骨架时走上前去,脚贱地轻轻踢了踢腿骨,结果咔擦几声轻响之后三座骨架轰然倒地。
骨骼碎片飞溅至旁边几座石台,上面摆放着的蛟族材料也随之破碎,整个大殿中回荡着轰隆破裂的声音,拂衣尴尬地回头看向正在膜拜蛟骨的众人,讪笑着道:“不小心踢毁了......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走吧走吧。”
大殿中腾起重重灰尘,古老沧桑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众人穿行在十余万年的古物尘埃里,与过去有了一瞬间的交集,直到走出石殿大门时才又与过去分离。
“藏宝地已经探完,别处应该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不如分散开来搜集资源?”任一笑提出单独行动几日等候排斥之日,众人纷纷应和,这里漫山遍野都是资源,分开搜集比一起行动收获大得多。
拂衣正想独自前往河底找寻小蛟,顺便再多搜集一些灵果带回去,上一次与小韵分开就被叮嘱过,不管去哪儿都习惯买些不常见的灵膳,山野中的稀奇灵果更是不会错过。
一路朝着河流方向狂奔五天,拂衣沿途取走了不少外面没有的灵植灵果,每一种的数量都不多,加起来还是在储物戒中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里曾是红眼黑蛟族地,存在的时间顶多十二万年,是以秘境中的灵植与三千域灵植其实是同宗同源,只是经过这么多年迭代变化才有了不同之处。
拂衣看到一些与外域同种同气息却不同形的灵植,就只少量地取上一些,看到变异较大的才会在多取的同时留下种子,方便以后种在无相山脉。
飞至九条拱形水桥上方时,冲击力带起的水汽凝成细密的雾,一阵一阵地扑向脸颊,浓郁的水灵力让赶路的拂衣疲倦顿消。
“翻云权杖,听着还挺厉害,但愿能控制得住下面的小蛟。”秘境天道不如净明山谷完整,这里的蛟族绝无可能进阶元婴,所以拂衣倒不担心自己会被蛟族反杀。
“乾坤,好好守着胖虫子的蛋,我要装一些妖兽进来,若有谁敢靠近你就闪闪光,吓唬吓唬它们。”拂衣叮嘱了几句,见乾坤颇为兴奋地颤动了几下,传达出非常愿意闪光吓兽的意愿,这才取出翻云权杖窝在手中。
平静,沉默。河底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一取出权杖便有无数长蛟冲天而起绕着她游动转圈。
“怎么个意思?还得亲自下河不成?”拂衣可不想再钻进河底,水里是蛟族的地盘,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抢了权杖,她还能号令谁去?
她朝权杖注入一丝木灵力,仍是毫无反应,再用神识去触动,权杖仍是如同枯木一般。试过所有方法后拂衣脑中只余下了最后一个笨办法。
她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朝河底大声喊道:“里面的蛟听着,你们已经被我......找到了!放弃抵抗,听从权杖号令,我会带你们离开秘境!”
声音盖过轰隆水声回荡了许久,直到彻底消失时,河流下方才有了一丝丝波动。二十七道不同颜色的灵光从水底冲天而起,包围住悬浮在九道水桥中间的拂衣,这一次果真如她所愿那般绕着她当空游动起来。
第477章 河底
黑白赭三色灵光在空中悠悠转动,二十七条长蛟身上的水灵息与妖兽气息蔓延开来,将拂衣牢牢包围在其中,没有攻击也没有任何交流,眼神时不时落在权杖之上,看不出究竟有什么想法。
这二十七条长蛟多为三阶,只有两条是二阶圆满,每一分支各九条,隐隐以一条三阶圆满的金眼白蛟为首。
三阶长蛟灵智已经很高,通过觉醒的传承记忆是可以与人族简单对话,只是口不能人言,唯有通过神识传音才能交流。
拂衣等待了片刻不见对方反应,主动向众蛟道:“你们族中长辈留下了这柄权杖等待有缘人,我得了机缘,便要带你们出去。要是没什么意见就进我储物空间来,出去之后要复仇还是作甚都与我无关,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
长蛟们闻言停下了游动,悬浮在空中似在暗中交流,不一会儿拂衣识海就响起那只领头白蛟的传音。“条件是什么?”
金色双眼中并无惊喜或振奋的情绪,仿佛报仇与离开秘境都引不起它的情绪波动,或许是在这片宁静之地待了太久,这些蛟族都显得有些呆愣,完全不是拂衣想象中的那般凶恶。
不过想到自己刚刚进入秘境时就遭到攻击,拂衣不由得留了个心眼,蛟族的灵智已在每一处藏宝地中体现,她不能掉以轻心小看了它们。
“出去后不可与下域玄鸟戾霄为伍,但凡有机会就要与他做对,除此之外你们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拂衣本想要求他们不可反杀自己抢夺权杖,但仔细想想没有太大必要,拢共二十七条蛟族,境界都与她差不离,还在这秘境中过惯了安宁日子,真要斗起法来还不知道是谁杀谁。
况且权杖对蛟族的控制果真如她所料一般微弱,从刚刚注入灵力后毫无反应的情况来看,这多半只是一个权力的象征,对于蛟族来说此物值得敬重几分,但绝不至于为此违背自己的心意。
蛟族长老们确实狡猾,从一开始就抱着利用来人的心思,至于回报,端看来人实力与气运如何,能在秘境获得多少就算多少。
“玄鸟?”白蛟有些讶异,在它看来会飞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何况记忆中的玄鸟与青龙一族有血海深仇,它们自不会与之为伍。“好,答应你。”
这些蛟族表现出来的迟钝不符合它们的灵智,拂衣闻言继续追加道:“发下心魔誓才行,光凭一句传音可不算数。”
蛟族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一族的覆灭与玄鸟有关,他们应该只记得寒霜鹰、怒风鸦与雷隼这三支仇妖,复仇必然也是冲着这三族去。
万一它们发现戾霄实力强大还能拿出种种利益诱惑,说不定会抛开玄鸟与青龙的宿怨投奔而去。
它们是下域最后二十七条蛟族,一旦成长起来便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在资源稀缺的年代,狡猾且重利的它们会做出怎样的抉择都很难说。
拂衣不想冒险让它们钻一场空子,省得把它们带出去还要给自己添堵,唯有影响进阶与性命的心魔誓束缚,她才能够彻底放心。
蛟族又是一阵沉默,这一回明显是在暗中交流,如此情景让拂衣更加确定它们不是表面这般痴傻无害,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只是想要降低她防备心罢了。
天性难移,看来这一族出去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以心魔誓。你也要发下心魔誓,第一,离开后需得归还我族权杖,此物于人族无用,你拿在手中亦无法控制我等。第二,不得将我等困在储物空间中。”蛟族商议了片刻仍是由白蛟传音提出了条件。
拂衣听后考虑了片刻点点头应下,一个控制不了蛟族的权杖留在手里确实无用,至于第二桩,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这样做。“好,你们先发。”
蛟族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好像生怕在发下心魔誓时吃了亏,拂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声道:“秘境很快就要排斥,再不快些我可走了,被困在这里的又不是我。”
白蛟巨大的头颅轻轻一点,引领众蛟纷纷以神识发下心魔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会与玄鸟为伍,一旦有机会便会出手相对。
拂衣见它们发誓还算老实,没有留下任何可钻的漏洞,于是跟着发下心魔誓做好保证。
“我要在外面闭关进阶,顶多一月时间就放你们出去。”拂衣说完果然就见它们再次沉默相商,等待片刻后得到了同意的回应,二十七道灵光纷纷闪入她伸出来的手中,顺利进入了乾坤镇守的灵光空间。
乾坤非常自恋地亮起一圈圈灵光,散发出阴阳鱼气息震慑了众蛟数息,见它们完全没有要抢夺胖虫子的意思,这才颇感无趣地收起灵光进入了死剑状态。
拂衣没理会它的尴尬小情绪,只要蛟族老老实实待着,这场交易就算是顺利完成,她还想趁秘境没排斥前进入河底看一看。她总觉得蛟族心中小九九多,不潜入河底看一看始终放不下心。
她说不出自己究竟想要找出些什么来,但灵觉告诉她应该一探,所以她收敛气息隐藏身影驾着沉雾速速向下飞去。在投入河水的瞬间,沉雾归回储物戒中,拂衣身影如电,在水中速速游动,不多时就来到河水深处。
循着蛟族气息,拂衣很快找到一处具有隔绝水流与游鱼屏障的洞口,屏障并不阻拦神识与灵力,她向内探出神识一扫,发现里面竟然隐藏着三十条一阶小蛟,每一分支各十条,分别盘踞在巨大石殿的地面与梁柱上。
“看来是怕出去后再次被灭族,想要再留下一线生机。”拂衣想了想还是没有询问灵光空间中的蛟族,更没有去惊动避在石殿中的小蛟,既然蛟族留了个心眼,她自然也要多长点儿心。“这下更不怕它们作怪了。”
拂衣反身上游,就在即将钻出水面时感觉到了排斥之力,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将她拉上河面,眨眼之间人就已经身处净明山谷。
筑基小队众人皆落在不远处,一站稳就朝她这边飞驰而来,面上带着喜色,应是后续收获不少。
第478章 突破
经过几次探险藏宝地,小队众人对拂衣不仅有着实力崇拜,还有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十分强烈的好感,经过不少高阶欺凌之事,遇上拂衣这种不仅不计较还大方非常的长辈,简直是惊喜中的惊喜。
拂衣从来不摆长辈架子,偶尔还和他们这些无身家无背景的小修士说笑玩闹,找到机缘从不占便宜,反倒显得十分吃亏,让众人在尊敬的同时还有一丝莫名的亏欠感。
汇聚在一起时,小队众人纷纷表示找到了不少资源,想把一些三阶超品的精品资源赠给拂衣当作感谢,拂衣却摆摆手拒绝了。
“不必客气,我挑的都是我想要的东西,并未吃亏。”她见众人还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于是嘿嘿一笑道,“我倒有件事想要诸位小友顺手相帮。”
众人问也不问便纷纷应下,任一笑亦是点着头道:“前辈只管吩咐。”
拂衣清了清嗓子,神情跟着认真起来。“灵气衰败的结局是三千域毁灭,我想诸位小友应该有所耳闻。”
如今三千域渐渐有了关于大浩劫传言,只是流传范围还不算太广,在众人心中的可信度并不太高,许多修士都抱着侥幸心态,不肯相信大浩劫还会降临在三千域。
现如今还只是资源骤减,乱象初生,唯有眼光长远的生灵才会看出这是浩劫苗头,可惜世间生灵大多都不是眼光长远之辈。
筑基小队其实对此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所谓中古上古时期皆毁于大浩劫一事,在世间并没留下确切的证据,至少他们都不曾亲眼见到过。
不过他们隐隐能感觉到灵气衰败不那么简单,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没有为此过分忧虑,毕竟谁都不知道大浩劫来临前自己是否还活着,或是已经飞升上域远远离开了。
今日听拂衣一提,众修士才觉得事情开始变得真实起来。
“大浩劫确有其事,来临前会有极大乱象,最值得警惕的是,玄鸟试图打着救世名号,借众生之力成就自身。他有妖祖之名,实力高强,能拿出重利诱惑,甚至取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表明自己能够救世。”
众人听得一脸震惊,这些事从前离他们太远,什么玄鸟,什么妖祖,什么救世,每一桩都好像与他们无关。倒不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只是相较于这些遥不可及的事,眼前的苟且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精力。
努力活着已经不容易了,他们确实顾不上去管“有可能会在日后来临”的大浩劫。
“拂前辈,玄鸟后裔身为妖祖血脉,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借助众生之力又是何意?”法修少女实在是想不明白,在她看来,就算玄鸟要借助众生之力,众生也不见得会同意啊。
可拂衣通过碧霄域灰脊山脉秘境就知晓,玄鸟一族留下了不少后手,肯定会通过利诱外加算计的方式达成目的。
况且在众生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戾霄主动站出来愿意救世,道是只需大家助他一臂之力成就神祇之身,迫于大浩劫威胁肯定会有大量生灵同意。
就像上古时期青龙一族成功成就伪神一样,只要危机把生灵逼到一定地步,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轻而易举就能完成。
拂衣将灰脊山脉秘境一事与众人详说了一遍,又将能说的分析告知众人,见他们神情逐渐凝重,就知他们已经信了八九成。
“我并无利用诸位小友谋利之心,只是世间散修众多,我无法尽数提醒劝阻,若有诸位相助,事情想必能够顺利许多。以诸位的实力心性与悟性,成为散修中佼佼者只是迟早的事,届时你们的态度会影响到很多人。”
拂衣顿了顿,接着又道:“提醒众生不单单是助我一臂之力,也是助众生避开此劫,万万不要陷入玄鸟布下的死亡陷阱。”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随口胡诌,拂衣取出四枚客卿令牌对众人道:“此事绝不关于私心,我有四大阁的信息来源,与凌霄剑宗首座长老亦有几面之缘,她与凌霄法宗首座同样知晓此事。”
众人原本就很信服,如今听到这等保证更是没有了丝毫怀疑,纷纷肃了神色点头保证,定会将此事牢记于心,并为之付诸实际行动。
他们皆非妄自菲薄之人,在散修中闯出一片天地本就是计划内的事,所以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做不到,相反,有了如此重要的理由,他们追求强大的心更加强烈了一些。
拂衣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不必图快一类的话,并未过多要求或干涉他们如何去做,他们有心相助就是好事一桩,无论如何去做,结果都会好过什么都不做。
“拂前辈,那我们就先行一步,愿前辈闭关顺利。”任一笑冲她拱手行了一礼,取出自己的传讯符与她交换。众人纷纷取出传讯符来,一番告辞后,朝着地底出口所在处潜行而去。
山谷幽静,草木清香若有若无,使得拂衣心绪渐渐安宁。或许是因为拉拢散修一事有了进展,或许是此行所获颇丰,她平静的心中泛着淡淡喜悦,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小队修士一走,这里就只余下她一个活人,在这难得一见的静谧安全之地随意走了走,待到心境彻底平静下来,脑中再无一丝杂念时,拂衣自然而然地原地盘坐,五心向上沉淀心神,进入了《无名剑法》心经篇带来的玄妙境界中。
山谷中的灵气比秘境浓郁数倍,天道与三千域并无区别,在这片天地间,闭上眼即可感悟到自然力量中蕴含的道意。
拂衣身周渐渐聚集大量灵气,源源不断地钻入经脉与肉身之中。
进入经脉的灵气游走一个又一个大周天,而后归于丹田填补着阴阳鱼。进入肉身的灵气则细微改变着血肉骨骼,逼出残余的少量丹毒后滋润着肉身。
短短二十天过去,阴阳鱼中的灵力就已达到极限,拂衣感觉到那重屏障不攻自破,神识轰然铺开在山谷,方圆百里尽收识海之中。
第479章 圣妖域
金丹中期的修士识海范围大多在七十里,刻意打磨过识海的修士或会达到八九十里,而拂衣受到功法与玉清传承影响,识海范围已经与寻常金丹圆满修士相同。
在进阶后,她感觉到丹田阴阳鱼中顿时“空”了许多,原本饱和的灵力此时只占据了丹田三成,尽管如此,两粒鱼眼金丹中蕴含的精纯灵力,仍比同境界甚至高境界修士多出了太多。
丹田灵力充足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就连赶路这种小事都占尽便宜,拂衣无需每隔两三天就停下来修整打坐,接连飞行六七天都不成问题。
斗法的时候灵力充足更是巨大优势,就算遇上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耗灵力也能把对方耗到死。
拂衣没有立刻从入定中醒来,她虽无需继续打磨灵力,但两粒金丹明显还能继续容纳灵力,并未达到此境界的饱和。难得遇上像净明山谷这样适合修炼的宝地,她要抓紧机会修炼到极限才行。
灵气入体的速度在渐渐变慢,一黑一白两颗鱼目在丹田中熠熠生辉,头尾相接地转动着,散发出阵阵令她浑身舒适的气息滋养己身。
七天后,拂衣终于感觉两颗丹田都已达到此次修炼的极限,缓缓睁开眼时,只觉浑身有力精神绝佳。“以前祭出阴阳鱼剑光,维持住十余息就要抽空两颗金丹中的所有灵力,以现在的状态,应该能够维持二十余息。”
以阴阳鱼剑光的威力,哪怕多上眨眼功夫,杀伤力都会有极大提升。拂衣满意地走向出口所在方位,带着进阶的喜悦沉入地底深处,很快就找到了任一笑玉简中提示的屏障。
看似与泥土岩石融合的屏障几乎没有气息,拂衣一路仔细观察,再加上本就有线索才能轻易找到。
钻出屏障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浓郁灵气离她远去,玄幽域的冰寒阴气伴随着稀薄灵气扑面而来,夜空中太阴高挂,正是一个无云无风的夜。
“卧龙谷和青龙一族无关,东青殿秘境可能的所在地又排除了一处。”拂衣祭出沉雾飞上高空,慢悠悠地朝传送广场方向行进。她一边想着将蛟族带去圣妖域再放出来,一边打算着游历路线。
“圣妖域、金盘域和万岛域是必经之路,每一处都可游历一段时日,再按照原路到须弥域搭乘传送阵,再回到飞星域把灵植资源带去宗门。”
拂衣探入神识再看了看此次收获,这才想起还有一枚从天而降的玉简没来得及查看,取出后向内一扫,让她又惊又喜差点从飞剑上蹦起来。
“上古龙族东青殿遗址地图,还有每一处遗址所在秘境的开启时间!蛟族竟然有这种好东西!”拂衣高兴得双眼放光,任由狂喜传至全身,没有刻意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与同门寻找东青殿完全是靠碰运气,这么多年都没有收获,就连是错过了开启时间还是没等到时间都不确定,正一脸迷茫的时候,实打实的线索就出现了。
“缚龙微型域有一,三百年一开启......苍云中型域有二,百年一开启......怒海域有一,与海市蜃楼同出......”这几处东青殿全都被她探过,时间与地点都对得上号,她无需怀疑玉简内容的真实性。
拂衣原本就猜到东青殿应是分裂成了十一处,其中十座殿中分别放置着属于上古十祖的武器。
除了那座存放着画面精美的“话本玉简”——小青龙成神路,她还找到了玄鸟武器万象碎片和玉清剑魂,小韵找到了上清刀魂,按照推算,东青殿应该还余下七座。
“果然没有猜错。”拂衣看到玉简中的七个地点与开启时间,为自己个的聪明才智默默竖了个大拇指。“按照玉简所示的时间推算,最早要开启的一处秘境也该是十年后了。”
拂衣赶紧取出传讯符宝告知小韵、蔺不屈和师兄姐,让他们不必再急着找寻线索,只需十年后前往圣妖域即可。
“圣妖域九星山脉,咳,看来四处寻找带有龙字的地点,完全不靠谱嘛。”拂衣默默将玉简装入储物戒中,心情无比轻松愉悦。
抵达传送广场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满足笑容,若不是已经抵达禁止打斗的地带,就凭她笑得这般春风得意都会引来好几场恶斗。
拂衣站进传送阵的时候,察觉到身后有三道不太友好的目光,脸上笑容逐渐从得意变得略显猥琐。她知道她一副捡了宝的神情引起了关注,这三名金丹圆满修士显然对实力很有自信,打定主意要打劫。
可惜他们不知道,打劫的人在拂衣看来就是送财上门的大财主,脸上都写着冤大头三个大字。阵法灵光一闪,众修士很快抵达圣妖域,大多修士连广场都没出,直奔下一座阵法前往别的修仙域。
这里是妖修地盘,大部分族群都对人族不友好,若无必须取得的资源以及足够的实力,谁都不想在这种危险过头的地方游历。
拂衣装作没意识到被人盯上,看似毫无防备地大步走出传送广场,为了方便试图打劫的三人动手,她还在高空短暂停留观察了片刻,才朝看起来最为僻静的荒林飞去。
她在传送阵时就看出三人并非同伙,只不过一出广场,三人就很默契地凝聚在一起,应是通过传音商定联手击杀,事后按劳分配资源。
不过拂衣与他们自己心里都很清楚,就算当真抢到了资源,三人也只会互相残杀到只余下一人为止。
“飞行法宝和身上防御袍全是三阶下品,气息虚浮,面容略显沧桑,这实力......还真懒得打啊。”拂衣甚至有种祭出乾坤都是在侮辱乾坤的感觉,很是不情愿与这三人一战。
飞至荒林上空时,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主意。“嘿嘿嘿,养蛟一月,用蛟一时,这也不为过吧。”灵光空间有整整二十七条大长蛟啊,丢出来靠砸都能砸死这三人,到时候储物袋还不是一牵就来。
第480章 打劫
拂衣丢出二十七条长蛟时,三名打劫修士正好气势汹汹带着本命法宝围攻上来,个个脸上都带着贪婪笑意。他们认为对方只不过是个金丹中期,三个金丹圆满对她一个,抢到资源只是数十息之内的事。
正大喝一声即将攻向前方时,三人忽觉灵气波动异常,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见好几条巨大无比的活物凭空砸了过来。
“这是什么攻击?!”其中一名男修见另两人已被砸下飞行法宝,肉身竟不知何时被扫成了两段,吓得他惊慌失措,刚刚稳住的心神又乱了。
他的飞行法宝速度本就不快,全凭敏锐灵觉才躲开砸来的活物,看到另两人死相凄惨,对这突如其来的重物猛砸式攻击有了几分惧怕。
不是法术,也不是刀剑,拿一堆庞大活物往人身上砸,这等斗法方式简直闻所未闻。最重要的是这堆古里古怪的活物究竟是什么?他穿梭在巨大的身躯之间,身前身后劲风凌冽,身上防御道袍都被刮出好几道口子。
“你们倒是加把劲啊!”拂衣看到这名散修居然在空隙中穿梭了十息之久,实在忍不住冲蛟族大喊道,“用尾巴扫过去!对对对!就是那样!哎你倒是瞄准啊!”
拂衣老早就闪身到数十丈开外,二十七条蛟族被忽然甩出来时还有一丝迷茫,特别是察觉到此处灵气稀薄,心中不免有些震惊。再见有三人莫名其妙想要攻击,对灵气稀薄的疑惑与对未来的迷茫一下子转为怒气,尾巴一扫就将两人拦腰斩断。
蛟族肉身与人族肉身完全不可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哪怕穿着三阶超品防御服都无用。但见其中一人竟然躲开了攻击,几条境界较高的长蛟羞恼更甚。
他们压根没听拂衣在远处“鼓舞士气”,嘶吼着冲向最后一名修士,颇有一种要将对方活活吞了的冲动。
“啊——”最后一名散修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一张血盆大口冲自己飞来,还未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妖兽就被吞吃入腹。
“喂!储物袋给我吐出来!”拂衣见状连忙冲上前去,在愤怒又焦躁的蛟群中灵动穿梭,完全不惧这些气呼呼的巨兽摇头摆尾。
吞食散修的是一条红眼黑蛟,看到拂衣冲自己飞来,张口怒吼了一声,结果又被领头的金眼白蛟眼神震慑住,没敢再接着嚷嚷。
“人族资源对你又没用,大兄弟,吐出来吧。”拂衣踩在沉雾之上,笑眯眯地看向身前巨大的头颅,见它还在龇牙咧嘴,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哎呀,都是一伙的你冲我龇牙作甚?这里就是三千域内了,圣妖域,最适合妖兽居住,以你们的血脉传承在这里称王称霸都不成问题。这是大喜事啊!看在我辛苦装你们出来的份上,就把储物袋吐出来吧。”
金眼白蛟游动到它身边,不知暗中说了些什么,就见黑蛟一脸烦躁地嗷呜了一声,接着对向拂衣的脸喷出一道暗影。
拂衣伸手一挥,灵力将冲击力极强的储物袋稳在身前,袋子上黏糊糊的,让她忍不住嫌弃地耸了耸鼻子。
神识将储物袋中所有东西塞进储物戒,又探入下方断成两截的人,将他们腰间储物袋中物资尽数收入囊中。
“翻云权杖。”金眼白蛟摆了摆尾巴赶走一群迷茫的蛟,自己对着拂衣悬浮在空中,巨大的头颅上镶嵌着两颗金灿灿的眼珠,像是某种十分珍贵的装饰品。
拂衣也不耽搁,取出权杖朝它缓缓飘去,见它收入储物空间后摆了摆手道:“那我就先走了,记住你们发下的心魔誓。哦对了,寒霜鹰、怒风鸦和雷隼三族都在圣妖域,想要在这一域称王称霸不如从它们下手。”
金眼白蛟犹疑不定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在怀疑她这会儿热情介绍的目的。
拂衣露出一个憨实笑容,语气真诚地道:“反正你们要去复仇嘛,去得晚了人家就有所防备,现在杀个措手不及多好。哦对了,它们三支都是玄鸟后裔的狗腿,狗腿你能听懂吧?”
金眼白蛟愣怔了片刻,隔了一阵才点了点头。“它们听令于玄鸟,灭杀我族?”
“对啊,你说它们坏不坏,该不该杀?”
“该。”
拂衣见此事谈妥,完全不必她再操心,于是挥了挥手告辞道:“那我就先走了,唉,原本想跟你们一道去帮把手,可这妖兽之事我一个人祖不好掺和,你们就自己小心吧。”
拂衣知道想要立刻灭杀这三族是不可能的事,好的是这二十七条蛟族还未被圣妖域众妖兽所知,立刻动身即可在暗中造成重大损失。只要把这三族祸害一番,就算是削弱戾霄本鸟的实力,想到能让他和他的狗腿吃瘪拂衣就很开心了。
蛟族这么心机有安排的妖兽,绝不可能冒冒失失前去送死,所以拂衣只是稍加提点,至于他们具体会如何去做就无需她来操心。
金眼白蛟当然知道她是在利用自己一族,但这三支妖兽族群与它们有着血海深仇,不管拂衣挑拨不挑拨它都会暗中冲上门去找事。
它只是惊讶于拂衣吐露出的另一个消息,原来这三族是听了玄鸟后裔的令才对蛟族下手,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后,金眼白蛟率领众蛟飞升高空深处,隐匿了身形气息朝着远方腾云而去。
“看来还是防着我啊,不过也无所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何况我说得本就是事实,真相迟早能被它们揪出来。到时候血海深仇外加心魔誓言束缚,哪怕戾霄许给它们三千域都动摇不了这份杀心。”
得到双重保险的拂衣心里美滋滋的,瞥了一眼试图打劫她的两具残尸,连弹出火苗帮他们处理一下后事的心思都没有,驾着沉雾晃晃悠悠远去。
她打算去玉简所记载的九星山脉探一探路,东青殿秘境往往伴随着具有龙族气息的灵植与资源,就算秘库不开启,去碰碰运气收集一些资源也不错。
第481章 进城
圣妖域大得惊人,山川湖海、悬空岛屿、隐秘宝地都多不胜数,从前为了吸引人族修士前来游历推动交易,还在域内建立了一百座规模巨大的城池。
这一百座城池从圣妖域中部开始围绕,在地图上是一圈圈完美的圆形,每一圈九座城池,共有九个大圈,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圣妖城被围绕在九道城池圈的中心。
单看地图玉简,这些城池似乎距离得并不太远,实则根据圣妖域的广袤领域算来,每座城池之间距离都比外域城池要远得多。凭金丹修士御器飞行的速度,穿梭于两座城池之间至少也需要半月时间。
拂衣看着手中的地图玉简,打算前往距离传送广场最近的一座城池搭乘灵舟,现如今独自一人穿行在圣妖域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地图玉简上大致标注了实力高强、数量众多的妖兽族地方位,但还有大量兽族盘踞在山野中,时不时还要迁徙至别处,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可能撞上高阶妖兽。
圣妖域的妖修领地意识极强,大多族群天生就对人族抱有敌视与轻蔑,哪怕不小心闯入它们的地盘,也有可能引起一场恶战。
从前资源丰富时,圣妖域的妖修还束缚着小辈,至少在靠近城池的范围绝不可滥杀人族,表面上看上去一片平和。那时候,还有许多抱有捞一笔心思的人族,主动来到圣妖域侍奉妖修。
二十年前,这表面上的平和就再维持不住,哪怕在城池与传送广场附近,都再不禁止对人族或是敌对妖兽进行攻击。
圣妖域的百座大城池渐渐荒芜,留在这里的除了四大阁,就只有一些身家背景都十分强大的店铺。
敢在这里历练的修士,都对自己实力抱有极大信心,刚刚三名打劫散修并不在此列,只是想在传送广场附近速战速决,而后继续搭乘阵法赶往别处。
“一共一万中品灵石,杂物能换到一万左右,唉,三个金丹圆满加起来才这点儿身家,世道是越来越艰难了。”
拂衣对于打劫度日的修士没有半点好感,不是她身揣大量灵石站着说话不腰疼,在她看来,这实在是懒惰贪利至极才会想到的笨办法。
她前世既无如今的实力,也没有如今的底线,凄惨穷困的日子占了八九成,可从逃离万妖山脉到死都不曾生出过打劫的心思。
打劫之人颇有一种赌徒心态,赌对方是身家丰厚且实力低下之辈,赌自己实力与气运远在对方之上,赌自己能在被反杀时顺利逃离......
这确实是获得资源最简单的方法,哪怕再穷困的炼气散修,手上也会有半瓶丹药几块下品灵石,比起去险地与大量修士争抢,暗中埋伏一个人实在是容易得多。
“这几年打劫还能保持同境界对同境界,再过几十上百年,元婴期都能对金丹期下手了。”拂衣深知世道只会越来越艰难、乱象只会日渐恶化,值得庆幸的是,今生许多宗族,包括四大阁,都对日后的一切有了截然不同的防范。
还有许许多多生灵的命运已被推上“正轨”,局面终于被打开,透入三千域的光芒亦会越来越亮。长远来看,乱象只会是短暂的,终有一日会重新恢复修仙域的安宁与平衡。
大半个月后,拂衣终于来到城池上空,只见地面没有一人排队,守城的妖兽懒洋洋地趴在墙边晒太阳,无一处不透着荒凉。
降下地面时,几头三阶初期金角犼掀起眼皮瞥了拂衣一眼,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进入城门,不过待她走远了也不见有任何动作。
许多妖兽本性都是欺软怕硬,哪怕心底厌恶人族,看到境界比自己高、实力比自己强的人族绝不敢造次。
曾经守门的兽不再收取灵石,来来往往的低阶修士本身就成了他们的“收入”,吞食一名筑基修士顶得过苦修一两月,幸运些的遇上虚弱金丹期就能省下半年苦修。
妖兽的修炼时间实在太长,所以比起人族,它们更愿意以吞食各种资源的方式来堆积灵力,它们的肉身与经脉构造与人族截然不同,不会轻易爆体而亡。
进城后,拂衣直奔唯一一家灵舟行,清冷的大堂中坐着一名悠闲饮茶的中年女修,看到她跨进们来眼中冒出一种久不见人才有的精光。“道友快请,从传送广场赶来的吧?这一路定是劳累,坐下歇歇再说。”
拂衣哭笑不得,被她热情邀到桌边坐下,心道这回不听她聊上一两个时辰是走不掉了。对方热情客气又友好,她又不急不忙,自然不会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多谢道友,这是掌心猴炼制的茶吧?”
“正是正是,一看道友气度不凡,果真是识货的!”自称孙见雾的女修是金丹圆满,小脸大眼,一头乌发紧束于头顶,穿着一身湖绿色纱裙,看上去颇为清爽。
掌心猴是圣妖域独有的一种妖兽,浅金色的小猴只有手掌大小,从前有一阵,身家富裕的修士都爱来此买上一只养作灵宠。
这小猴并无攻击性,速度却快得惊人,它们极其擅长隐匿,加上身形娇小哪里都能钻进去,等闲修士与妖兽压根逮不住。
“唉,可惜这是我最后一批掌心猴制茶了。”孙见雾神情有些遗憾,不过明显是要开启八卦模式,不等拂衣询问就自顾自地道,“拂道友刚落脚肯定还不知道,掌心猴被灭族了。”
拂衣惊讶地挑起眉,声音都不由得放高了几分。“是谁这么吃饱了撑的?掌心猴一族不仅能制茶酿酒,还会搜集灵植种子四处散播,对资源很有益处啊。”
在豢养掌心猴的风头过去,这一支妖兽就成了大家心目中制茶酿酒的工具猴,它们不像别的妖兽族群,总有那么几支天敌或仇家,说是完全没有存在感都不为过。
这样一支默默付出还不被谁记挂着的妖兽,怎么会惹上灭族之祸?
拂衣只见孙见雾脸上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地道:“现在圣妖域都在传,是四大阁联手灭杀了掌心猴。”
第482章 倒霉
拂衣先是一愣,接着就忍不住笑了。
“这不可能,四大阁又不是闲得慌。”她倒不是认为四大阁做不出心狠手辣之事,只是从四大阁的角度来看,击灭杀掌心猴毫无利益可得,他们才不会去做。
孙见雾跟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门外像是防着有谁要进来,空荡荡的城池依然如故,她再次压低嗓音小声道:“确实不是四大阁的意思,但他们里面出乱子了,具体情况我打听不出来,只知晓最近清理了好一批人手。”
说到清理二字,孙见雾冲拂衣给出一个“你懂的”眼神,生怕她不明白这事的含义。
“据我猜测肯定是四大阁出了叛徒,与外人联手灭杀了掌心猴顺便诬赖四大阁,只是不知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掌心猴一死,好多无法随风迁移的种子都活不成了。”
孙见雾对圣妖域没有太多情感,只是觉得资源骤减实在是件可惜的事,她要在这里镇守许多年,缺少资源就不能炼丹,不能炼丹就会耽误修炼,所以这件事对留在域内的人族影响较大。
拂衣想到从前与程连钰联手的上官云,正是奇珍阁的长老之一,也不知为了什么利益,竟愿将大量低阶修士送进恶灵谷给程连钰祭阵。现在再出这样的事,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多谢孙道友款待,我想去一趟四大阁打听打听消息,今天就不乘灵舟了。”
“哎呀,只顾着闲聊还忘了与拂道友说,大型灵舟早就停了,没人搭乘,压根开不起来。现如今每隔一月有一艘小型灵舟运行,沿途会经过九十九城,最后按原路返回。上一次启程是三天前,道友还得等二十多天呢。”
拂衣眼角微抽,这么重要的情况完全被抛到脑后,只顾着跟她八卦四大阁的事,这位孙道友看来是当真久不见人憋得慌了。“那好,我过段时间再来。”
孙见雾看她要走,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一路热情周到地送她出了门,要不是灵舟行就她一个人守店,她都有跟上来一起走的冲动。
拂衣一路疾驰来到距离灵舟行最近的广闻阁,还未取出客卿长老令牌,就见里面的筑基初期小管事迎上前来行了一礼。
“拂长老,刘长老正在内院议事堂等候。”
拂衣点点头越过他进入内院,心知自己一进城就被城中的元婴真人们“盯上”了,现在灵舟不启程,估计平时都不会有人前来,各大店铺的元婴真人看来也是闲得发慌。
穿过高大辉煌的广闻阁主塔,再从一片亭台楼阁与花草树木中穿过便是内院。
院子是由一片低矮红木房屋构成,两侧分别是炼丹房与炼器房的入口,屋中堆积着一些零散材料,角落是通往地底炼丹炼器室石阶通道。门大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拂衣正对着的屋子就是议事堂,里面能容纳上千人,比起别处的议事堂要大上不少。曾经镇守在圣妖域的修士很多,要防止妖修作乱就得起到震慑作用,那时候前来历练的人族也不少,需要更多人手打杂、接待。
如今空荡荡的大堂就只有刘长老一人,她穿着一件纯白短卦淡紫色纱裙,面容看上去二十出头,应是进阶筑基较早,无需观察灵息就能知晓,她必定是从前资质极佳的五行灵根修士。
“见过刘真人。”拂衣没有以长老身份相对,而是客客气气按晚辈身份行了一礼。
刘长老带着笑意将她托起,伸手请她入座后才道:“拂长老不必客气,难得在这冷清之地找到说话的人,拘礼便无趣了。”
拂衣点点头应了声是,寒暄片刻后就将刚刚在灵舟行听说的事道出,随后问道:“现在阁中可有什么麻烦?真人一人在此镇守会不会有危险?”
“有是有,可也走不掉。”刘真人说着便是一叹,接着挥手布上隔绝神识探查的结界,才对拂衣说起了四大阁最近的倒霉事。
自从须弥域一行后,四大阁就接二连三出岔子。
前往渡厄域解决血傀儡阵法的明素玉,在返回途中遭到三名元婴圆满偷袭,要不是她实力强悍、身上宝物众多,还真要把肉身交代在渡厄域。
除了她之外,其余前往须弥域围剿程连钰的十二名元婴长老,每一个都在游历或任务途中遭到偷袭。同样是三名元婴圆满,同样是无法探测面容气息的神秘人士,初步推测应是同一批。
遇袭还算是小事,毕竟同为元婴圆满,打不过还能转头逃离,最关键的是四大阁近日所有任务、交易都会出现各种乱子。
拍卖会物资无故失踪,待顾客拍下才发现留在秘库的是一道幻影;每当有人高价收购大量特定资源,四大阁内部的资源就会不翼而飞;还有原本就留下不多的低阶管事,好些都莫名其妙陨落了。
这些乱子加起来简直让人焦头烂额,四大阁的人都互相开始猜疑,因为这些事唯有内部地位不低的长老才做得到,于是原本不明显的派系之争正式开启。
四大阁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因此事冷淡了许多,攻击众长老的有三人,众人便理所当然地称自己阁中绝无内奸,都是另外三大阁的人叛变。
“现在除了前往须弥域的十二位长老排除嫌疑,其余长老都需要经受广闻阁秘术问话,排除嫌疑后会发下一道令牌以证明清白。”
刘真人说着就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白色玉佩,悬在空中飘向拂衣。“我前些日通过测试,城中另外三大阁张来也都通过了。”
拂衣拿在手中翻看了一阵,交还给刘真人时忍不住问道:“此事会不会和戾霄有关?我们带走了程连钰的元婴,还毁掉血傀儡阵法和一枚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碎片,说不定这就是他的报复。”
“阁中也都这样想,只是知晓归知晓,不揪出内奸始终无法安宁。本以为圣妖域这种无人问津的地方不会有事,谁知道连这里都被波及,看来是铁了心要让每一家四大阁分店遭殃。”
第483章 关门大吉
掌心猴被灭,最受影响的资源便是无根果,而无根果是好些妖修族群进阶必须品。
这种生长在灵草上的紫红色果珠中,蕴含着精纯的五行灵气以及浓郁药性,能够帮助一些无法主动排除杂质的妖兽淬出体内杂质。
妖兽在低阶时期所食极杂,灵草灵果、妖兽人族、有些奇怪的族群连矿脉都不放过,他们能够直接炼化任何资源中暴烈的灵气,但同时会在体内留下大量杂质堵塞。
血脉传承悠远的妖兽,也就是妖兽们口中“血统尊贵”的族群,都有在修炼时主动排除体内杂质的方法,这是融入骨血中的本能。
但“血统低贱”的族群毕竟是大多数,它们在没能进阶元婴之前无法主动排斥,需要通过吞吃一些特定的灵植才能做到。这些妖兽会在体内杂质达到一定数量时,本能地在林中找寻清理杂质的东西,圣妖域最常见的正是无根果。
无根果不生根须,同一株的生长地点无法再重新培养出第二株,所以它们掉落下地的种子无法生长,只能靠掌心猴这一类妖兽带去别处繁殖。
“圣妖域的掌心猴数量可不少,不管是谁在暗中下手,都不大可能一个不留吧?留下来的可有说过什么?”拂衣想到掌心猴的速度与隐匿术,总觉得它们没那么容易被尽数击杀。
果然,刘真人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有掌心猴被阁中找到,只是从她神情看来似乎并非好事。
“掌心猴一族确有三位元婴道友,在身受重伤后被我阁长老找到并带回,他们一口咬定是奇珍阁、玲珑阁与闲云阁的人。”
“那三大阁可有回应?”
刘真人知道拂衣身上担着四大阁的客卿之位,思量片刻还是直言道:“不曾有所回应。正当互相怀疑的时期,或许是认为我们故意这样说,好甩开自身嫌疑吧。”
拂衣轻轻叹了口气,要是四个人倒是好,大家一起认下此事一起团结起来揪出祸害。可出手的偏偏只有三个人,不论这三人出自同一阁还是分别出自三大阁,都免不了会挑拨四大阁之间的关系。
“这才不到一年,那叛徒三人就已搅得数百家分店不安宁,现在还没接受盘问的真人还有许多,阁中不愿让带有嫌疑者前来相助,这就导致人手紧缺,我只能自求多福。”
拂衣又听到她说近两月来一直有妖修前来试探,域内百座城池中,有二十座城池都分布着四大阁的店铺,每一座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
“不若先关掉店铺,前往中心圣妖城镇守聚集,这样一来每一阁都有二十名长老镇守,无论如何都出不了事。像现在这般分散镇守,实在是方便对方逐个击破啊。”
现在圣妖域大量妖兽都认定此事是四大阁所为,隔三差五就要前来暗袭,幸好多多少少有些顾忌四大阁多年威名,至今都没有妖修敢下死手。
只是时间一长,这些妖兽会因为找不到无根果出现经脉堵塞、血肉淤堵等状况,到那时候妖修们就不见得会留手了。
拂衣还是认为,这种情况下联合得越紧密越容易渡过,既然不肯彻底撤出圣妖域,那就紧紧抱团以便震慑试图找茬的妖修。
“唉,此事不管由哪一阁提出都会不妥,正互相猜疑着呢,谁提谁倒霉。”刘真人一想起此事的根源就直犯恶心,忍不住狠狠道,“要是那戾霄从缚龙域滚出来,我头一个报名参加围剿队。”
拂衣忽略了她后一句话,毕竟大家都排着队想杀戾霄,讨厌这只鸟并不是稀奇事。刘真人的前一句话倒是引得她心中有了个主意。
“若我与四大阁提起此事会不会妥当一些?我虽人微言轻,但一无嫌疑,二无立场,提出合作不会引人猜忌,更不会让谁误以为这是一场陷阱。”
四大阁如今有些风声鹤唳,但凡有点儿小动静都要当作大事防备着,以免被那不知名的叛徒三人钻了空子。
审问众真人后发放证明清白的令牌,其实无法完全排除一个人的嫌疑,广闻阁无法向对待程连钰那般对待每一个真人,所以无法用上狠厉手段,这样一来效果难免大打折扣。
“我看可行。”刘真人稍加思索便点了点头,“若换作是三大阁任何一方的长老来提,我都不见得愿意动身前往圣妖城,但换作是你,我便生不出怀疑之心。”
拂衣在四大阁中的利益均等,她只是客卿长老而不是正式长老,所以绝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的道理。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声名极高,又与凌霄剑宗与钟家这等大宗族有牵扯,身份地位都说得过去。
最让人放心的是她绝无可能投靠戾霄,金丹期的境界在此,就主动排除了此次背叛的嫌疑。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提出前往圣妖城汇合的最佳选择。
“此事可需要上报给总阁知晓?”
“我这就上报,稍候片刻即可得到答复,不过依我看来,此事不会被拒。”
两人转开话题闲聊了一阵,约莫半个时辰后,回讯便从邻近修仙域的长老那里传来。
“阁中同意了,让你多费心劝说另外三位长老,一旦同意,今日即可通传此事并启程前往圣妖城。”
“这算什么辛苦。”拂衣摆了摆手,心道以后用得着四大阁的地方还多着呢,她可不想这几家就此走向倒闭。“那我就先去城中三大阁拜见诸位长老。”
刘真人点点头目送她出了门,招来守在外面的筑基小修士道出即将迁往圣妖城一事,不一会儿,这开了十万年的店铺就此关上大门。
拂衣一路按照距离近远顺序,先后来到奇珍阁、闲云阁与玲珑阁见过三位长老,三人一开始听说要关门离开城池心中都有些排斥。
四大阁是三千域内生意做得最大的势力,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曾退缩过,因这深厚的背景实力,他们从来都有着屹立城池不倒的底气。
只是这一次乱象来得太过突然,叛徒藏得太深,在拂衣几番劝说之下,再加上看到广闻阁已先一步关上了大门做好准备,三位长老也只好顺意传讯上报。
深夜时分,星月璀璨,拂衣坐在一艘隐匿气息的灵舟之上,身边是城中四名长老与四名筑基小管事。众人没有交流,只由真人们轮番驾舟,默默赶往下一座城池接应每一个四大阁的人。
第484章 出城
沿途接应到余下十八座城池的所有四大阁真人、小管事,灵舟已经距离圣妖城不远,有元婴圆满真人操纵四阶超品灵舟,拢共只花了不到一月功夫就将四大阁的店铺尽数关掉。
抵达圣妖城上空时正是白昼,灵舟无需顾忌禁飞阵法,从高空降入城池最繁华的坊市内,直接来到广闻阁泊舟园。
四大阁的所有真人、管事都已在此,看向彼此的眼神都不比从前友好热情,只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不仅四大阁互相之间如此,就连不同城池的同阁修士亦如此。
拂衣心中再次怒骂戾霄不是好鸟,他人手不多,不足以搞出大动作,现在就弄出这等小动作来扰乱人心,搅得四大阁乌烟瘴气,看谁都像是叛徒。
“广闻阁自从开店就不曾闭门谢客,这一回竟步步后退至此。”圣妖城广闻阁的洪长老是一名身高体阔的壮汉,一看就知是体修出身,他声如洪钟、眼如铜铃,看向广闻阁所有长老道,“躲到此处就是底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等都不可再退一步。”
对于广闻阁中的正式长老来说,关门聚集不仅仅代表着他们本人撤退,还代表着四大阁本身惧怕了妖修威胁,不得不关门歇业退缩至此联手抗敌。
广闻阁十九名元婴修士听后纷纷点头,二十名元婴圆满确实不多,哪怕再加上另三阁的六十名也才八十人。比起圣妖域的妖修实在有些不够看,在总阁无力支援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三天前传送阵已禁止人族元婴通行,你们几个小辈趁现在还未生乱,早早换装隐匿身份离开圣妖域吧。”
奇珍阁的苏盈盈真人看向众小辈,扫到拂衣时有片刻犹豫,顿了顿才道:“拂长老打算何去何从?是留下与我等一起还是离开?”
拂衣在这件事中毫无嫌疑,众元婴心中都想要求她留下来,不说增添多少实力,至少身边能有个值得信任的人。
“原本就打算在圣妖域游历一阵,四大阁出了这样的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观。若诸位长老觉得妥当,我可以在域内四处转一转打听妖族行踪,大家也好有个防备。”
拂衣还是不打算放弃探寻九星山脉地势,看看那里都有哪些妖兽盘踞,从圣妖城出发前往九星山脉,沿途会历经许许多多的妖兽族地,她可以选择绕开也可以选择深入其中。
现在妖兽族群肯定憋着劲想要找四大阁麻烦,距离上一次进攻各大城池已有月余,这段时间忽然安静下来,反倒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要是他们单打独斗还好,要是突然想通了联手进攻,我们肯定难以招架。若提前做好准备,至少能设下大阵,要是有可能还能占尽先机主动发起攻击。”
被妖兽围在圣妖城打可不是一件好事,拂衣想着要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就能通知众人离开城池在外设下陷阱,总阁支援是等不到了,现在只能竭尽全力保住在场八十名元婴长老的性命。
众元婴听到她打算以身试险,面上神情各异,有惊叹于她胆大敢为,有不赞同她拿命去冒险,也有一些目露迟疑,一时无法决定这到底是不是好主意。
“圣妖域不是铁板一块,妖兽之间必有争端,用不着费太多心力就能挑起内乱。戾霄想用这法子分化四大阁势力,我们也可以同样的法子回敬一二。诸位长老行事不便,而我不会引起太大关注。”
听到她的话,众长老都有一些意动,只是她毕竟只是金丹中期修士,要是遇上意外情况,很有可能丢掉性命。
苏盈盈犹豫地摇了摇头,道:“你的计划都很好,就是没将你自己的安危考虑进去,这样不行。”
她的担忧其实是多虑,拂衣手上有一枚千机宗首座炼制的符宝,里面融合了冰风雷刀剑五种最为暴戾的力量,只要使用的时机得当,灭杀一名元婴妖修绝不成问题。
那一次在千机宗还得了不少四阶符宝与防御之物,就连四阶阵盘都多了两幅,这两幅组合成阵,既能隐匿个彻彻底底又能防住元婴攻击。
拂衣没必要将身家摆在明面上,她对这里的长老不抱有绝对信任,哪怕大家都有证明清白的令牌,她也不认为这足以证明三名叛徒不在其中。
“我会小心行事,诸位长老不必担忧,正因我境界低所以才最适合,路线我会自行规划,一旦有消息我会通传所有长老,以免被外人钻了空子。”
众修士见她颇有成算,又想到他们确实不方便离开圣妖城,只好点头同意了她的冒险做法。
“城中妖修盯得紧,不知有没有与进攻妖兽族群联络,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你好消息了。”苏盈盈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没有乌七八糟的事,总阁肯定会派人支援,我们何须如此憋屈,要真是遇上难关,干脆来个你死我活,至少痛快。”
众长老纷纷埋怨起三名叛徒,拂衣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苏盈盈的话里带着一丝煽动的意味。
她不确定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苏盈盈已经被此事气得脑子发昏,恨不得冲出去与妖修杀上一场才解恨。拂衣收起杂念暂且没有往深处想,但经此一疑,她心中警惕更深了几分。
既然完全无法确定三名叛徒的身份,那么圣妖域内的长老们仍有嫌疑,他们喜怒不形于色,要做出任何一种伪装情绪都很容易,表面上看到的根本不足以当作信任的根据。
拂衣决定不再耽搁,先解决了圣妖域的麻烦,再看看能否揪出叛徒的狐狸尾巴。无论叛徒在不在眼前这些长老之中,只要与所有人待在一处就没有暗中搞鬼的机会。
“诸位长老保重,我先走一步,有消息传讯联络。”拂衣手中的客卿令牌可与长老令牌联络,如此也不必交换传讯符,以免符箓灵光暴露了她行踪。
她转身走出泊舟园后速速化尘隐匿在空中,就连离开圣妖城都是无声无息,一众元婴圆满都辨不清她去向。
第485章 跟踪
拂衣一路化尘飘出元婴神识范围,才找了个没有妖兽盘踞的荒林落脚,她坐在一棵枯木上,取出传讯符宝捏在手中摩挲,不知此时该不该与明素玉传讯。
明素玉经过偷袭围攻后受伤不轻,应该还在闭关修养中,传讯有可能得不到回应,就算她半是入定半是在打理阁中事务,三言两语也给不了拂衣想要的回讯。
拂衣是想看看她如何看待这八十名元婴,有没有谁被她无条件信任,又有谁值得警惕防备几分。
她在四大阁唯一信得过的人是明素玉,别的长老并无交集,谈不上了解自然无从谈信任。特别是苏盈盈,越是细想她之前激动时所言,拂衣就越是觉得带有一种煽动性。
四大阁长老们身居高位,又是三千域巅峰元婴圆满真人,平日无论走去哪里都有人敬重甚至畏惧,哪怕是在这妖修当道的圣妖域,他们也从来不曾惧过什么。
这一回居然被一群血统低贱的妖兽逼退至此,心头羞恼与愤怒可想而知,一旦触到了最高点,这羞恼与愤怒就会爆发成热血冲动。
“要真一时脑热和妖修打起来,最终只有死路一条。现在还只有十余个族群记恨四大阁‘灭杀掌心猴’,但四大阁要是再徒增事端,整个圣妖域的妖修都不会袖手旁观。”
这就像是有妖修在人族修仙域作乱一样,不管人族之间有多大矛盾,都会选择联手先将妖兽灭杀了再说。
“现在劝说大家冷静下来,退一步海阔天空才是正理,要是做法说法恰好相反就值得怀疑了。”拂衣看着手中传讯符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收回储物戒中没有询问。
明素玉多半自顾不暇,否则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就会来讯叮嘱她小心。拂衣不欲扰她养伤,圣妖域一时片刻出不了差错,就算苏盈盈有问题,现在也只能通过委婉至极的言语煽动,做不出任何小动作。
拂衣正这样想着,忽觉身后传来一道隐晦至极的目光,她心中一紧,速速化尘消失在树枝上,隐在风中观察着目光扫来的方向。
“青狐?”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只三阶圆满青狐,身体只有两个巴掌大,三条尾巴有两个身长,蓬松柔软,十分好看。
青狐是较为温顺的妖兽,对人族不抱有敌意,很容易被高阶修士收服豢养。它们擅长追踪,与主人的心神连接比别的灵宠刚紧密,可在追踪猎物时一路不断与主人联络。
拂衣一看到它,就知道自己从出城就被跟上了,这青狐的主人必是八十名元婴长老中的一个。
为了防止自己行踪暴露,拂衣已将化尘术运用到极致,连元婴神识都轻而易举地避过,却没能逃过这生来擅长追踪的妖兽。
青狐的嗅觉、识海以及灵觉都极其敏锐,哪怕闻不到也观察不到猎物的行踪,凭灵觉也能顺利跟上去。血统越是精纯的青狐,灵觉就越敏锐,拂衣看到地面青狐尾巴尖分别有三撮白毛,就知这是血统极其精纯的一只。
拂衣眯了眯眼,收起眼中闪过的杀意,决定先让它跟上一阵,到了合适的时机再一举击杀逼出身后主人。
为了达到心神相连的最佳效果,唯有签订本命灵宠契约,而本命灵宠一旦陨落,主人会立刻受到一定程度的伤。重则经脉生出裂痕,血气翻滚难以抑制,识海撕裂剧痛,轻则血气上涌,脸色发白,识海昏沉。
不论是重是轻,都会有无法抑制的表现。拂衣决定冒险任由这青狐跟踪,就算它跟背后的人报讯,那人也无法从圣妖城中钻出来杀了她。
“既然跟了上来,化尘也无甚意义,还浪费我灵力。”拂衣缓缓现身,落到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上,在她显露出身形的一瞬间,就见身后远处那道青影忽然消失不见。
拂衣知道青狐会将看到的一切上报给主人,于是故意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站在树梢探出神识四下查看,她不想被背后的人知晓自己已经发现了青狐的跟踪。
背后的人要是知道青狐被发现,肯定会立刻将它唤回去,接着又会使出别的手段,与其担心新的手段还不如留着青狐,至少它除了追踪隐匿之外的实力算不上强。
拂衣一路做出疑神疑鬼的动作往后看,一路朝前蹦跶而去,偶尔感觉到青狐扫在背后的目光,她反倒放心下来。
“按照地图来看,翻过这座山之后的沼泽就是九头蜥蜴的地盘,它们是离不开无根果的族群,现在应该正是怒火中烧时。”
拂衣不敢再御剑往前去,收敛起气息身形坐在山外打坐恢复了一阵,感觉青狐仍在暗处,这才化尘飘进山中沼泽。
本该是妖兽乱窜的沼泽里只有一群一阶九头蜥蜴,二阶三阶和元婴妖修都不知所踪,拂衣迅速闪身离开沼泽,朝距离此处最近的金甲蟒族地飘去。
金甲蟒的族地再一处阴暗潮湿的石窟山脉,拂衣抵达时又只看到一群一阶小兽,余下的妖兽全都不见踪影。
只是九头蜥蜴一族还不足以确定,但两族妖兽皆如此,只能说明她之前预料的没错,现在妖兽们已经开始聚集,攻城杀人只是早晚的事。
“二阶三阶妖兽都被聚集起来,这不仅仅是针对四大阁。”拂衣很快想到,这些被夺走重要资源的妖兽,连带着所有人族一块儿给恨上了。
百座城池中遗留下来的人族修士不多,压根顶不过大量妖兽进攻,现在城池几乎不设防,守城妖兽就跟石头雕成的一样,甚至巴不得人族多死一些,好让他们有食物可吞。
“这一乱可就是大乱,妖兽与人族之间的仇恨必将因此升级,四大阁、以及在这里开店的每一方势力,都绝不会任此事轻易过去,那么下一步就该是聚集大量人手攻打圣妖域。”
拂衣越想越觉得头疼,这些事一旦发生就是大乱的前兆,她还打着拉拢一部分妖修的主意呢,这种事可不利于她发挥。
“得先传讯回去警告一下,以便四大阁通知相熟的店铺,让低阶修士趁现在离开。”
第486章 挑拨
拂衣没有传讯给某一名长老,而是向八十人一起传达了这里的情况,她在传讯中寻到了九头蜥蜴与金甲蟒的离开痕迹,不过她并未告诉众人这一点。
收敛起气息身形循着气息追踪过去,三天三夜后,拂衣灵觉忽感前方危险,赶紧停下脚步化尘向后飘了一段距离。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充满死亡陷阱的草原,草叶下方隐藏着大大小小的泥沼深洞和沙坑,低阶修士、妖兽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无法逃离。空中满是看不见的气流旋涡,待筑基金丹修士御器而行时,冷不丁就会刮过来将人掀飞在地。
“无归草原是草蛟的地盘,草蛟又是附近的妖兽之王,看来不在族地的妖兽都已聚集在前方了。”拂衣一边研究玉简上的简略介绍,一边在心中回忆着所知的每一种妖兽特性。
九头蜥蜴擅长蛮力攻击,巨尾一扫即可拦腰斩断同境界修士,口舌之中有一道毒囊,但喷出后需要恢复一月甚至于更久,所以唯有拼命时它们才会使用毒液。
金甲蟒在二阶即可腾空游动,一身金色硬甲坚不可摧,擅长金属性法术攻击,可在摆尾张口时操纵金灵力凝聚成利齿或蟒形幻影。
它们以及周遭妖兽都畏惧的草蛟一族,其实与蛟族没有半点关系,草蛟身形巨大,蛇身蜥尾生有六足,能随周遭草叶颜色变化自身颜色。一阶时即可腾空移动,速度奇快,力量巨大,擅长操纵木灵力攻击。
“要是地图上的信息没错,这里应该聚集了不下十种妖兽。”拂衣回想来时路,再根据地图分析最近的城池距离,心知这些妖兽暗中行动七天就能抵达第一座城池。
那座城中原本有四大阁的存在,只是现在关门走人,这些妖兽怕是还不知道,但它们一去就不会回头,愤怒之下必会在城池里大开杀戒。
“九头蜥蜴和金甲蟒相处可不算融洽,这两族生活在同一片山脉,应该早就相互看不顺眼。”
拂衣眼中精光一闪,扯出一个阴险笑容。“先把这一堆妖兽搅乱,让它们自顾不暇,打个天昏地暗消耗消耗,看它们哪里还有精力针对城中的人族。”
拂衣迅速调整心神沉静下来,投入到灵力的运转中,感受的自身灵力与外界灵气之间的微妙共通。
凭空凝物的秘术是前世无聊时所学,本着“不学精还不如不学”的精神,拂衣将此术领悟得透透彻彻,今生回到炼气期都能凭空捏造人或物,只是境界低时唯有形似不能神似,重返金丹中期,凭空凝物术亦逐渐恢复到昔日状态。
小半柱香过后,一只由精纯土灵力凝聚成的二阶初期九头蜥蜴,以及一条由精纯金灵力凝聚成的二阶初期金甲蟒,生动灵敏地从她手心跳下地面缓缓变大,继而像是真正妖兽那样一闪没入草丛中,循着“对方的族群”气息而去。
拂衣与凭空凝出的事物有着天生的心神联系,无需刻意去感应,就知道它们遇上了什么、走到了哪里、感应到了何种气息。
假九头蜥蜴一路追至金甲蟒所在的深深草丛附近,假金甲蟒速速游动到九头蜥蜴聚集的泥沼外,在几乎吸引到所有敌对妖兽注意时,两只假货如疯了一般龇牙咧嘴狂暴嘶鸣,电光火石间闪身钻入敌对妖兽群“自爆而亡”。
精纯灵力炸开的威力当然比不过妖兽自爆,但在场二阶三阶妖兽灵智本就不高,没有高阶妖修的引导,哪里还会管对方自爆的威力大不大。见自己与同族被炸得血肉模糊,怒火立马吞没了唯一一丝理智。
如拂衣所料,两个挨得不算远的族群立刻朝对方冲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打得不可开交。拂衣趁乱在另外几支妖兽族群中接连“自爆”,整片无归草原立马陷入混乱之中。
“差不多了,得赶紧离开才行。”拂衣见好就收,没有贪心不足继续煽风点火,她知道这里的混乱很快就会引来元婴妖修查看,但凡有一丝人族气息存在,妖修们就会明白这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只要没有她的存在,这一场乱斗就会将妖修心中的宿怨勾起,就算有草蛟一族在其中调和也不见得有用。
拂衣化尘而去时,神识无意中扫到地底埋有十九只妖兽蛋,观气息应属于草蛟一族,她赶紧停下将蛋尽数装入储物戒中才又接着向前飘去。
“这下子草蛟一族也得乱起来,丢了十九只小辈,哪里还顾得上平复这场混乱,不搅合进去来个你死我活都是怪事。”
拂衣喜滋滋地飘远,在风中隐匿得如同尘埃丝毫不起眼,她没有气息,没有身形,像是虚无,既存在又不存在,唯有灵觉特殊的青狐能够一路跟随。
飘至草原外时,天空之中出现了十余道元婴妖修气息,她赶紧随风自由飘动不再控制自己的方向,以免有一丝灵气波动引起妖修注意。
待妖修们走得远了,拂衣才再一次朝前速速飘去,不多时,她就感觉到草原方向传来元婴妖修斗法的余威。
要换作是灵智高的妖修还不至于如此,可惜九头蜥蜴白白生了九个脑袋,均分下来,每一只脑袋的灵智都很低。
至于金甲蟒与一些毫不起眼的走兽,灵智就更是低得出奇,修炼到元婴期会聪明一些,可惜仍然逃不过天性与本能的控制。
拂衣不再观察,祭出沉雾朝着另一方向速速飞去,根据这里的妖兽聚集情况来看,它们很有可能围绕着城池分布成了许多支队伍。她只需在城池附近寻找妖兽气息,就能顺利寻到试图攻城的妖兽。
“幸好需要无根果的都是灵智不高的妖兽,解决起来还算轻松,若遇上的是寒霜鹰、怒风鸦和雷隼这一类妖兽可就麻烦了。说起来,也不知蛟族情况如何了,有没有把这三族搅个天翻地覆。”
圣妖域内的妖兽族群互斗,四大阁与遗留下来的人族修士才能在夹缝求生,拂衣不仅希望所有人族修士能安然渡过此劫,还希望蛟族能抓住良机,在圣妖域占领一席之地,最好归拢一批势力在手中。
第487章 混乱
拂衣信不过蛟族本身,但信得过它们发下的心魔誓言,也信得过自己手中掌握的蛟族软肋——赤目秘境中遗留的三十条一阶小蛟。
只要有这两桩作为保证,蛟族与她的合作就可以顺利进行下去,她相信至少在短时间内,蛟族不可能放下往日仇恨与戾霄一派握爪言和,至于以后的事,完全可以留给以后的高境界拂衣去操心。
“时机应当正好。”拂衣坐在沉雾上默默算计着,她在这边挑起“血统低贱”的妖兽内斗,另一头有蛟族去寻“血统高贵”妖兽的麻烦,本就不太平的圣妖域很快会陷入兽乱中。
可惜的是她不曾留下蛟族的联络方式,这会儿也顾不上前往那三支鸟族的族地,只能默默祈祷蛟族找麻烦的时间拉得更长一些。
拂衣找到第二处妖兽聚集地时,留守圣妖城的长老们纷纷发来讯息道,大部分低阶修士都已搭乘传送阵离开,可惜十天前金丹修士忽然被禁止通行,传送广场的守卫增加了数倍,每座阵法都有五只妖兽镇守。
镇守广场的妖修规定,只有炼气期与筑基期修士能够离开圣妖域,但这完全是一句空话,因为除了四大阁与大型店铺里的小管事、杂役,炼气筑基修士压根就不会来圣妖域游历。
这些小管事与杂役一走,余下来的人族全是金丹期与元婴期。
单是在明面上镇守广场的元婴妖修就有一百名之多,至于暗中还有多少闲得无聊的妖修潜伏,四大阁的长老们也不知晓。他们只知道,留在圣妖域的人族修士陷入了困境,稍不注意就会引来一场生死之战。
好在妖修们还忌讳人族在外域的背景靠山,不敢轻易动作,以免引来跨域之战。但只要人族稍有小动作,它们就能以此为由进行“管制”,名正言顺地灭杀吞食人族、占据城池中的所有资源。
拂衣需要做的就是趁妖修无理由屠杀人族前,让妖兽们自己先乱起来,她只能挑动血统低贱的妖兽内斗,血脉传承古老的妖兽只能寄希望于蛟族。
“幸好蛟族具有一丝龙族血脉,血脉压制够强,境界与实力不够也无甚所谓。”
妖兽之间的血脉压制是人族无法体会的,这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佛修对佛祖的心态有几分相似,只是妖兽对血脉悠远的族群还有强烈的恐惧心,而佛修对佛祖只有纯粹的崇敬。
拂衣再次凭空凝聚出三只妖兽,分别驱向不同的三个方向,这三支同样是生来有仇,稍加挑拨就能自己乱起来。
感觉到兽乱带起的灵气波动,拂衣赶紧化尘离去,飘在空中时听到远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后来雷隼又与千音鸟一族开战......不知是谁在背后......”
“关我们什么事?前面什么动静?”
“好啊,先将我引开,你们几支便联合起来灭杀我族?”
“放屁!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
拂衣赶紧停下主动行进的动作,隐匿在风中等待元婴妖修离开,不到半柱香功夫,远空传来阵阵剧烈斗法波动,十几名妖修打成一团,风云涌动,气流卷起数不清的漩涡在空中疯狂肆虐。
“幸好跑得够快......”
拂衣趁乱飘离现场后忍不住笑意,嘴角疯狂上扬,传讯城中长老后再次朝着另一座城池飘去。
“看来蛟族确实在暗中行动,大部分妖兽还都不知道是谁在搞鬼,啧啧啧,灵智高的妖兽就是不一样,一群三阶蛟族也把妖修们耍得团团转。”
聪明的妖修比人族狡猾得多,蠢笨的又低智到了极点,拂衣仔细回想了一下寒霜鹰、怒风鸦与雷隼的情况,确信这三支的鸟脑子不会有蛟族聪明。
“这下就彻底放心了。”拂衣继续前往第三座城池附近寻找妖兽聚集地,时不时还停下来等等身后跟踪的青狐,偶尔还会露出疑神疑鬼的神情,之后再一脸迷茫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两个月时间一晃而过,拂衣几乎没有停歇地挑起五场乱斗,数十支妖兽族群全都陷入内乱,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闲心去理会灭杀掌心猴的是不是四大阁。
无根果带来的后患还未爆发出来,它们眼光本就不长远,眼前的三分地与地里的资源更加诱人,能多杀几头敌对妖兽,就能让自己一方获得更多资源,至于人族,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除了挑起兽乱,拂衣还从过往元婴妖修口中听到了许多消息,断断续续的加起来,再结合城中长老传来的讯息来看,寒霜鹰一族被杀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下九名元婴长老在外流窜逃命。
怒风鸦与雷隼的状况稍好一些,毕竟一个擅长御风逃离,一个能够操纵世间最暴烈的雷灵力,一时半会是难以伤及根基。
不过城中长老们从镇守妖修们的闲聊中得知,这两族归属下的一些妖兽不知怎的忽然叛变,从前最为忠实的拥趸反过来扛起了杀戮大旗,总之圣妖域从北到西再到南边皆是一片混乱。
“这下可以安安心心前往九星山脉了。”拂衣顺风而行一路无阻,沿途遇上聚集的妖兽,也不管它们有没有攻城之心,反正先行挑拨了再说。
最近他收到的传讯都算是好消息,对于四大阁长老们的夸赞,她都欣喜地照单全收,记功记得越多,她以后在四大阁的地位就会越稳。有了地位才有话语权,否则永远只能被人当作实力强一些的小辈看待。
身后的青狐仍远远跟着,时不时会停下来,应该是在与主人悄悄传讯汇报她的行踪。拂衣一路警惕着那人会派谁前来杀她,结果白担心了许久,压根不见有谁追来碍事。
拂衣估摸着这位叛徒长老也很焦灼,没办法离开城池,也没办法在一众元婴长老注视下与谁传讯联络,眼瞅着她把局面搅乱也只能干着急。
“这就叫以其鸟之道还治其鸟之身,只要妖兽持续乱下去,戾霄不仅不能让四大阁分化,还要折损三个埋在暗中的棋子。等到蛟族在圣妖域站稳脚跟,他想拉拢域内妖兽就会更加艰难。”
一想到他屡次作怪屡次吃瘪,肯定会在缚龙域气得目眦欲裂,再想到他用那光秃秃的无毛肉身露出这副神情,拂衣就忍不住在空中笑出声来。
第488章 缘分
圣妖域大乱时,拂衣已来到九星山脉西南角的边缘,若不是沿途遇上的妖兽族群都忙着内斗,她还无法轻轻松松抵达此处。
“这里好像也太安静了。”
九星山脉位于圣妖域的边缘,在地图上红红绿绿代表危险与安全的光点中,这里是唯一的灰色,一大片代表着未知的领域,没有任何已知的妖兽族群分布,至少在拂衣反打劫来的简易地图中是这样。
“早知道还是买一枚详细玉简......”拂衣没有贸然进入其中,向八十名元婴长老们传讯打听之后,得到的答案也不没能让她有多少成算。
“山中天然阵法密布,元婴期入内亦有生命之忧,尽可能远离此处,速速返回圣妖城等待传送阵开启。”一名闲云阁长老劝她尽快趁乱赶回来,以免在外遇上危险。
“山中资源丰富,矿脉良多,五万年前曾被雷隼一族占领,千年不到忽然连夜迁徙出山,不知缘由。此处危险,万万不可轻忽。”一名奇珍阁长老了解的相关信息已经过了时,可见他们镇守的这些年都不曾来过。
所有长老传来的讯息都在说九星山脉危险,广闻阁作为以讯息见长的势力,知晓的信息比另外三大阁稍多一些,但也仅限于此处具体有几座山峰、天然阵法的大致分布以及山内具体资源的分布,完全没有与妖兽相关的信息。
在圣妖域,没有妖兽占领的资源宝地简直古怪至极,雷隼一族曾经占领过,后来离开绝不会是因为天然阵法,这里面肯定有他们一族不愿招惹的东西。
“莫非和东青殿里的两条龙魂有关?”
拂衣至今都不确定两条龙魂的真实实力,从乘冲能在秘境开启前竭尽全力冲击困境来看,另一只恶龙伏羲肯定也能做到。若是这两条上古龙魂之一不让众妖兽占据此地,雷隼一族的离开倒是很正常。
“九星山脉的秘境千年一开启,雷隼说不定正是因为秘境开启时感受到龙魂震慑,所以才悻悻放弃了这片宝地。若真是如此,秘境未开启前,山中也只有天然阵法值得小心。”
数万年来都被忌讳着的山脉,里面肯定不会有凶狠妖兽盘踞,拂衣决定进入其中探上一探。“就算寻不到秘境入口,也能获得一些山外没有的资源。”这里常年无活物到来,保存下来的物资肯定丰富。
拂衣感觉到身后青狐犹疑不定的目光,嘴角忍不住微微牵起,妖兽对危险的感知更为敏锐,感觉到山中气氛不对劲就开始退缩了。
拂衣没有理会,迈开步子就往里面走,有广闻阁发来的阵法相关信息,她再不必过分小心,只需平常心解阵、避开凶阵即可。
她知道青狐最终还是会跟上来,背后之人等了这么久,现在正是对她下手的好时机,对方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眼看着四大阁众长老再次联合起来对抗外敌,叛徒们就要藏不住马脚,坏戾霄大计的她,在三个叛徒眼中肯定是搅事精一般的存在,不杀难以解恨。
只是拂衣很好奇,在人手短缺、自己又无法出面解决的情况下,背后之人究竟会派出什么货色来截杀她?
“总不可能靠这青狐吧?还不够劈上一剑的......”拂衣想来想去,再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换作是她,多半会在暗地里联络城中可用的妖修。
神识传音不会引起众长老主意,妖修恰好又憋着好几股怒气,一旦听说是她在暗中搞鬼搅乱圣妖域、破坏它们抢占资源的计划,肯定会忍不住找上前来泄愤。
“幸好是在九星山脉中,有天然阵法相助,打不过妖修至少能保住一条小命。”拂衣很快钻入清幽无声的山中,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身后青狐跟随而至。
“咦?”向前走了约莫半日,拂衣忽觉前方传来阵阵灵息波动,以及一道道熟悉的气息。“蛟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对方也察觉到了她的气息,领头的金眼白蛟从远空游动而来,老远就对她传音道:“你怎知我等隐匿在此?又为何事而来?”
拂衣呵呵一笑,心道这蛟还真够自恋。“无意中进来的,没想到这么有缘啊,那个......既然见到了,不如商量件事?”
来都来了,找都找到了,还被对方误以为是专门寻来,那她不提几个要求都对不起这场天降缘分。
金眼白蛟眼中分明闪过一丝烦躁,有种被黏人的东西缠上甩不掉的感觉。“若对我族无利,便不要提。”
还真是忘恩负义!拂衣默默腹诽着,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笑容道:“肯定是互利互惠的事,我这么老实的人你还不了解么?认识这么久,哪一件事没让你们得利?”
金眼白蛟默默闭上眼,低沉着声音道:“不过一面之缘、互利过一回而已。”
“换个角度来说,我们互利互助的几率就是十成十啊!所以你还在等什么,心动不如行动,带我过去与你同族一起商量吧!”
拂衣感觉到身后青狐又隐匿了起来,连蛟族都没有发现它的行踪,遇上蛟族的事肯定会被上报给主人知晓,她要趁对方派来追杀者没来之前,和蛟族议定后续的互帮计划。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拂衣用眼神示意它看了看身后,接着劝道,“大家目标一致,你何必对我如此防备?你们一大群蛟,我就一个人,要防也该是我防你们吧。”
金眼白蛟漫不经心地用余光往后一瞥,应是察觉到了青狐的气息,点点头对拂衣道:“随我来,跟紧点,别走错路。”
拂衣看到它在空中轻盈游动,赶紧祭出沉雾一跃而上,她原想问问能不能直接骑在它背上进去,但估计要是将这话问出口,多半会被一尾巴扇出个好歹来,于是便歇了这心思。
三阶青狐无法凌空而行,地面的解阵方法又与空中截然不同,好不容易大着胆子跟到此处的青狐只能默默停下脚步,再不敢贸然追进山去。
第489章 新交易
蛟族明明不擅长阵道,却偏偏能在这九星山脉顺利通行,一群三阶二阶小蛟竟毫无损伤地进入了山脉深处盘踞,这让拂衣有一丝困惑。
想到蛟族狡猾又多疑的性情,她没有拐弯抹角委婉询问,直接就将心中疑惑道了出来,对方爱说不说,反正她仅仅是好奇而已。
“有一道声音牵引,是龙族。”金眼白蛟没有隐瞒,它对此也有些困惑,生来居住在秘境中不与外域生灵往来,凭借觉醒的少量传承记忆,根本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感应到召唤我们就来了。”
“难怪。”拂衣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所知分享一二。“这里是龙族被囚禁的秘境入口,这里的龙魂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唯二两条之一,具体是哪一条我也不清楚,召唤你们前来,多半是为镇守入口吧。”
拂衣其实还猜测到,龙魂是想利用蛟族筛选进入秘境的生灵,两条龙魂想要脱困,除了吸取十祖后裔魂魄之外,还有一个不被她知晓的方法。据乘冲所言,它们已对十祖后裔魂魄不抱希望,只求能以第二种方法脱困。
乘冲只透露这方法与小邪、孟章有关,具体如何操作自然不会告诉她。
蛟族在龙魂指导下得到圣妖域最好的宝地栖身,再加上天生的血脉崇敬,肯定会不遗余力帮助龙魂。到时候出力帮忙寻找小邪与孟章,或是引他们先一步进入秘境都很方便。
“原来如此。”金眼白蛟迟钝地看了拂衣一眼,没有在她脸上看出奸诈神情才缓缓道,“那你来是为什么事?”
拂衣清了清嗓子,把这段时间挑起妖兽内乱一事简单说了说,又道:“现在圣妖域乱成一团,对我与诸多人族修士来说有利,对你们来说也是一大机会。”
挑出对蛟族有血脉崇敬的妖兽拉拢,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大家一起齐心协力与戾霄一方做对,最终结果是龙族、蛟族、以及她这一方的所有人族都愿意看到的事。
“谈何容易。”金眼白蛟眨了眨眼,看上去有几分无奈。“血脉压制可牵制一时,我等境界不够始终无法完全制服高阶妖修,我等血脉之中有一种桎梏,因此至少要五十年才能冲破桎梏进阶元婴初期。”
拂衣一听双眼一亮,这不是送上门来的交易机会么!“是不是空间桎梏?”
“你怎知晓?”金眼白蛟与周围好几条蛟族都围了过来,绕着拂衣转来转去,分明是心中焦急。
拂衣见它们对此竟是一副毫无记忆的模样,这才知道它们压根不知这是玄鸟一族留下的后遗症,中古时期灭杀玄鸟时,必定少不了蛟族一方的参与,身在局中的它们也与另外六大妖祖一样被下了血脉禁制。
煽动仇恨的良机又来了,拂衣压住心中喜悦,一脸沉痛地告诉了它们真相,只见众蛟眼中纷纷露出愤恨,对玄鸟一族的恨意又再加深。
“你们身上的禁制应当不深,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进阶,要知道六大妖祖后裔都得靠秘术才能冲破桎梏,你们还算幸运了。”
拂衣故意说了几句风凉话,只见蛟族眼中不平更甚,领头的金眼白蛟恼怒片刻后很快冷静下来,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是什么秘术?”
拂衣挑了挑眉,眨着眼一脸真诚地道:“那这下可以谈一谈合作的事了吧?”
蛟族再次沉默下来相互交流了一阵,很快就由金眼白蛟开口道:“可以,你给秘术,我等尽全力拉拢妖兽,余下不肯从者,杀无赦。”
拂衣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倒也不必如此......”把高阶干掉,留点儿小兽资源再生嘛,任何一种妖兽灭族都不是好事,平衡不仅仅在于十祖之间,世间生灵也都有存在的理由。
金眼白蛟不耐烦地瞥她一眼,道:“随你。只要你能接触血脉桎梏,以后听你吩咐都不成问题。”
拂衣等的就是这句话,一部秘术,换来了好几只妖兽的投诚,无相宗的传承真能为后人谋福利!“好,发下心魔誓,现在就给你们刻下来。”
她取出一枚空白玉简,等到蛟族发下心魔誓保证,只要不伤及本族性命之事都可听她号令,才将《无相秘术》尽数刻下交给了金眼白蛟。
“有这秘术帮助,顶多两三月你们就能接连突破元婴,二十五名元婴妖修算来可不弱了。”拂衣转眼又看到两条缩在角落的二阶小蛟道,“这俩很快就能突破三阶,你们对大多妖兽都有血脉压制,这下不愁拉不到兽族了吧。”
金眼白蛟记下秘术后默默交流给众蛟,神识一动毁掉玉简以免无意流失出去,有了这一场新交易,蛟族对拂衣的防备与疏离减少了许多。
“跟在后面的小妖兽,可要我等解决掉?”
“暂时不必。不过......”拂衣嘿嘿笑着转头看向极远处,她的神识已观察到山外有一阵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应是背后之人派来追杀她的元婴期。“一会儿有个小小麻烦,还请诸位蛟兄蛟姐帮把手。”
金眼白蛟看到她笑就觉得没什么好事,没好气地问道:“确定是小小麻烦?”
“嘿嘿嘿......应是元婴期妖修前来杀我,当然也有可能是人族,不过妖修的几率要大一些。”拂衣说得满脸轻松,仿佛一群三阶外加她一个金丹期就能打得过元婴期一般。
金眼白蛟无语地扫她一眼,还未来得及再说半句,就觉一股强势威压从远空袭来,一头元婴圆满三眼鹰狮一爪划破天然阵法屏障,盛气凌人地腾空嘶吼着。
它的声音如魔音灌耳,催得拂衣与蛟族识海撕裂般剧痛,两条二阶小蛟倏地钻入长辈储物空间,在进入的一瞬,拂衣分明看到它们的双眼双耳都流出浊血来。
“蛟兄蛟姐,小小麻烦来了!”拂衣当仁不让冲在前方,一剑劈开无形音攻,令空间都为之一振,丝丝裂痕细如发丝,卷走了大量令识海昏沉的兽吼。
二十五条蛟见状紧随其后,嘶吼着冲向高空,以音破音,蛟吟终于勉强盖过鹰狮吼,回荡在山脉中震得山石欲裂。
第490章 对战
三眼鹰狮原形巨大,不刻意伸展至巨型时,如雪鹰一般的身躯就已长至两丈、高一丈,狮头上的三只眼睛比拂衣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血盆大口一张,露出森森白牙,再有震人识海的嘶吼声传来,还未正式攻击就已占尽优势。
它们既不完全属于飞行妖兽,也不完全属于走兽,血统传承较短,灵智只是普普通通,实力却不容小觑。
三眼鹰狮属于当今时期变异而成的妖兽,正因为如此,它们对龙族并不具有与生俱来的恐惧,具有龙族血脉的蛟族自然震慑不住。
据拂衣前世了解,这一族很受朱鸟、玄鸟、麒麟、白虎这四种妖祖压制,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与四大阁中的叛徒搅合在了一起,至少经过此事,三眼鹰狮不得不加入戾霄的阵营。
拂衣被元婴圆满威压摧残得肉身欲裂,她感觉到血液都在从皮肤中渗出,一颗颗血珠子不断往外冒,经脉丹田识海都似要炸开了一般。
平日对战任何人、任何妖兽,她都只需借助身上防御服,此时却不得不取出千机宗任务得来的真人馈赠,一枚可主动护身的四阶超品符宝悬浮在身后,稳固的灵光屏障顿时将她隔离起来,威压与音攻都不再伤她分毫。
趁此机会,拂衣一剑当空,白光如日月光辉铺满乌云密布的天,丝丝缕缕的黑鱼气息升腾而起,黑白二色如混沌未开一般,朦胧而虚无。
白与黑逐渐分开成两边,速度却不尽人意,好在二十五条三阶长蛟呼啸着挥出道道黑色暗影,水灵力源源不断地聚集在半空中,犹如一张严密无缝的巨网,里面寸寸是杀机。
“竟真是蛟族。”稳稳立在空中的三眼鹰狮语气惊讶,只是这惊讶很快就被轻蔑所代替。“据闻蛟族具有龙族血脉,呵呵,本座还未尝过是个滋味。”
群蛟听到这等嚣张言语不禁怒火冲天,怒吼声震得山脉晃动,每一次摆尾都带着狂暴的力量,黑蓝色洪流凭空降临,穿过重重空间裂缝轰轰烈烈冲向三眼鹰狮。
这水并非真正的洪流,而是由周遭水灵气凝聚而成,不仅声势浩大,内里还蕴含着法术与秘术凝结而成的杀机。
“血脉传承悠远?不过如此!”三眼鹰狮双翅一振,气流漩涡速速形成风卷,将黑蓝色洪流卷成道道冲天水柱,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靠近它半寸。发丝般粗细的空间裂缝竟也消失于无形,唯有黑白剑气仍在高空盘旋。
三眼鹰狮原本不将这小小人族放在眼中,直到剑光凝聚成双鱼形状,他才被忽然从高空降临的可怕威压震住,一时呆愣在空中,想不通这世间怎会有金丹人族能震住元婴期。
“是谁谴你前来!”
拂衣脸色苍白,双眼却如星辰般明亮,她感觉到剑光凝聚后的威力,感觉到三眼鹰狮的迟疑与震惊,一种战斗带来的战栗感让她无比兴奋。
她的声音随着风卷与紊乱气流飘入三眼鹰狮耳中,但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玄鸟属下许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低贱为其卖命?”拂衣知道挑衅元婴圆满妖修并不明智,但她也知道,光凭阴阳鱼剑光和蛟族攻击无法将他击杀,所以不得不用上笨法子故意激怒对方,以引开对方的注意力。
“小小人族,语气如此狂妄!”三眼鹰狮果然狂怒不已,他本是抱着互相利用的心态来到此处,顺便杀了这低阶人修出口恶气,没想到竟被说成是低贱卖命之辈。
“灵智不高活该被利用,三眼鹰狮一族迟早灭绝在蠢笨之上!”拂衣只觉浑身灵力如水流般涌出,剑光威压愈加强烈,阴阳双鱼悬在空中,如一轮永不会磨灭的生死之轮。
天地中所蕴含的所有力量都被这剑光若包囊,仿佛这重重剑气就是道意在三千域的实体化身,有着摧枯拉朽的玄妙力量。
世间万物都源自于道,道的本源之力出现,饶是境界再高都要俯首称臣。三眼鹰狮被戳到痛点,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本就不高的灵智被这一激,整个兽都不大理智。
可他丹田识海不受控制地凝滞,心底深处有一丝微弱却无法忽略的恐惧,强悍不可摧的肉身竟在这剑光中生出裂纹,雪白的羽毛片片掉落,又在剑光摧残下化作粉末消失不见。
咔嚓——
一声震耳脆响从半空传来,原是群蛟中心忽然出现的翻云权杖破开风卷束缚,黑蓝色洪流再次奔腾,朝着狂怒嘶吼的三眼鹰狮的方向。
翻云权杖在半空亮起一道刺目光芒,直冲云霄深处,天地间的水灵气似被召唤一般,狂涌着朝他们这方席卷而来。
大量水灵聚集时精纯浓雾,犹如朵朵乌云,在天空中疯狂涌动。阴阳鱼剑光在云中忽隐忽现,剑气却丝毫不减,一点点摧毁着三眼鹰狮的肉身与心智。
“他没有本命秘术,趁此机会速速攻击!”拂衣实在分不出心神与所有长蛟传音,只能用尽力气大吼,同时祭出一枚四阶超品焚天烈焰符宝,注入近乎两成灵力将其激发。
符宝飞至剑光上方的瞬间,九道带着元婴威压的金红色火焰俯冲而下,余威震得拂衣都连连后退了数十丈,下方游动的长蛟饶是有所准备,也被这符宝力量逼向好几个不同方向。
好在阴阳鱼剑光、翻云权杖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巍然不动地散发出足以摧毁山岳的力量,四阶超品符宝一出,三种力量一结合,终是让三眼鹰狮彻底失去还击之力。
焚天烈焰符宝,是根据玉简中所记载的凤凰本命秘术炼制,拂衣见识过丹玉喷出的金红色火焰,虽说气息截然不同,但至少有些形似,且力量亦比等闲火属性符宝强大。
当水火相遇时,双方不仅不被对方所灭,反倒猛地滋生出更加强势的威力,再有无孔不钻的凌冽剑气卷入其中,三眼鹰狮还来不及动用秘术逃离就被吞了个完完整整。
肉身元婴尽毁,连储物空间所在的部位都没能保住,拂衣白着一张脸暗叫了一声可惜,还没来得及多感叹片刻,眼前就一黑,身子如同掉落山崖的大石头一般砸向金眼白蛟。
第491章 离开
拂衣感觉自己浸在很深的水里,冰凉温柔的流水拂过脸颊和手掌心,让她眼睫微微发颤,束得高高的发丝也跟着飘扬舞动。沉沉浮浮中,混乱迷茫的思绪逐渐清醒过来,待彻底恢复意识的时候漂浮感就全然不见了。
灵气一丝丝钻入经脉,两粒鱼眼金丹中的灵力恢复了两成,拂衣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脸朝下泡在一汪灵泉水中,双手双脚随意地展开,好像是被谁不耐烦地丢了进来。
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猛地砸向金眼白蛟背部,拂衣眼角微微抽搐,她的肉身虽不比妖兽强悍,但一身剑骨凝实坚固,从高空坠落下去的力量肯定不小。再加上剑气与灵力未曾收敛,多半把白蛟砸得眼冒金星。
“咳咳咳......”翻过身来一阵干咳带动胸腔内部的剧痛,与元婴圆满一战实在是艰难至极,浑身无一处没被威压与斗法余威震伤。用来防御的四阶超品符宝完全碎裂,不知散落去了何处,好在身上防御服丝毫未损。
周围除了水流声并无别的声音,拂衣忍住剧痛探出神识在四下一扫,只见下方的一片巨大河流中泡着二十五条各色长蛟,一个个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偶尔对上一个眼神都没有力气传音交流。
拂衣实在打不起精神询问什么,她再次闭上双眼,算了算时间距离那一战竟已经过了三天整,回想起对战三眼鹰狮的每一刻都有些后怕。
要是没能及时祭出四阶防御符宝,要是身上没有千机宗所赠的攻击符宝,要是没有长蛟相助,她肯定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才能死里逃生。
原本她的目标就是逃生即可,没想到最后竟将三眼鹰狮成功击杀,这等越阶反杀令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天时地利人和,四阶超品符宝、大量三阶蛟族、还有山中的天然阵法,缺少一环都不可能做到。
尽管反杀成功,但这代价不可谓不大,她损失了两枚市面上寻不到的四阶超品符宝,留下一身重伤,没个小半年不可能完全恢复。
蛟族肉身的伤势比她轻得多,内伤却更为严重,它们没有防御器物直面元婴妖修威压与攻击,还过度使用翻云权杖,对识海影响极大。
不过它们很快就能进阶元婴期,到时候即可借助突破时的重塑之力来疗伤,比起拂衣还算幸运一些。
想到那头巨大无比的三眼鹰狮,拂衣忍不住默默感叹,“可惜肉身全毁了,要是留个全尸不仅能打开储物空间,还能得一身四阶超品材料。”
不过这一战的结局完全出乎她预料,她很快就将这点儿遗憾抛到脑后,联合击杀元婴妖修的喜悦在心头蔓延,伤势都显得没那么重了。
经此一战,她的剑心又得到了很大提升,对阴阳鱼剑光的感悟也更深了一层,所获与付出算是正成比。仰躺在水面上,拂衣还有些庆幸那位叛徒真人没有找到更多的妖修前来,否则她和蛟族还是只有重伤逃命的份。
“这里好像是九星山脉极深处,灵气都比外面浓郁一些,难怪神识始终探不到太远,看来是阵法太过复杂之故。”拂衣一开始以为是识海受伤导致,仔细一感应才发觉四周都有难以捕捉到的屏障,一重连着一重,十分复杂。
她所在的灵泉位于半山腰偏下方,这里的泉水如梯田一般,一层一层从山脚一直绵延至山顶。蛟族所在的位置正是山脚最大的一片灵泉湖泊,肉眼根本望不到边际。
“下面好像有龙息草,要是猜的没错,这里就该是东青殿秘境入口了。”拂衣眼尖地看到她下方的泉水附近,生长着一小片黑蓝色四叶草,与她当年所见的龙息草一模一样。“这地方倒不错,幽静难寻,寻到也难入内。”
有天然地势加蛟族守护,十年后秘境宝光出现都不会有太多生灵到来,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很难靠自己进入深山,灵智不高的元婴妖修也不见得能顺利解阵。
拂衣不是怕秘境开启后有大量生灵竞争,而是担心这里是恶龙伏羲镇守的凶险秘境,根据从前的经验来看,伏羲所在的东青殿没有太过限制进入者的身份,一旦闯入其中就会大殿吸取魂魄。
他从前是为了寻找九祖后裔魂魄脱困,后来明知九祖魂魄不可能轻易得到,继续吞噬纯粹出于恶意,没有什么特别目的。若此处秘境属于伏羲镇守,进去的生灵搞不好要死掉一半。
拂衣一边猜想着东青殿晶石台里封存的宝物,一边大量吸收灵气入体恢复灵力、滋养经脉肉身。一开始连眨眨眼都困难无比,过了大半夜才能动一动手指头,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分,拂衣才能动用僵硬的手脚划向岸边。
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浑身沉重无比,识海仍未恢复到巅峰状态,拂衣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走上岸,又慢吞吞地祭出沉雾向山脚大湖沉去。
“你要走了?”金眼白蛟见她落到自己面前,强忍着识海伤痛问道,传音的时候,它的眼神中莫名闪烁着一种期待。
拂衣见它这神情忍不住想笑,好歹经历过生死之战吧,就这么巴不得她快点走?“是是是,要走了,给我一份进出山的阵法详解可行?”
她来九星山脉就是为了探查情况,目的达到自然该回圣妖城去,青狐多半还在山外阵法中打转,要是去得晚了脱了困,这回就揪不出圣妖城里的叛徒了。
金眼白蛟从储物空间中丢出一枚空白玉简,十分艰难地刻下一份解阵详情,这是龙魂指引它们的时候灌入识海的信息,只能从空中来去,无法从地面通行。
“多谢!”拂衣记下后毁掉玉简,驾着沉雾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笑眯眯地道,“进阶元婴后可要记得合作之事啊,趁现在正乱才好拉拢妖兽,要是再过一年半载乱子就平息了!”
金眼白蛟缓缓闭上眼不想理会她的催促,懒懒摆了摆尾算是应答,动用神识刻下阵法详解已用尽了它的力气,直到拂衣驾着沉雾飘飘远去都没再睁开双眼。
第492章 回城
有阵法详解在手,拂衣在重重屏障中顺利穿行,数不清的各类阵法犹如无物,短短两天功夫就从山脉中心来到斗法的地方,一眼看到了正在地面乱窜的青狐。
三条蓬松尾巴时而直直竖起,时而软哒哒地在地上拖来拖去,原本灵动的双眼变得呆滞,偶尔还会闪过一丝惊恐,分明快被这里的阵法给弄崩溃了。
拂衣幸灾乐祸地看了一会儿好戏,这奸诈青狐暗戳戳跟了她一路,这会儿总算是遭报应了。要不是它一路上报行踪,还提前告知背后之人山中有蛟族,前来追杀的妖修肯定不会是三眼鹰狮。
换作其它受血脉压制的妖修,说不定都能免去一场恶战,双方有商有量地解决掉这场不必要的麻烦,就算商量不成功,与受血脉压制的妖兽斗法也比跟三眼鹰狮斗法省力。
“啧啧啧,看你这蠢样,一开始不是挺嘚瑟的嘛!”拂衣此前时常装作惊疑不定地往后望,每当这个时候,青狐都会露出得意又鄙夷的神情,仿佛在嘲笑她迟钝的神识还没发现是谁在跟踪。
青狐打转挣扎的焦急模样确实让拂衣身心舒畅,但她还是没有欣赏太久,神识一动就将它拽进灵光空间中。
突然换了一副场景,青狐顿住脚步迟疑了片刻才转动眼珠子四处观望,这里无边无际,只有一柄剑和一只不知是什么妖兽的蛋,让它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否还陷在阵法中。
当它感觉到自己与主人的心神连接被完全隔绝,心中恐慌渐渐蔓延开来,陷入阵法的时候,它还能够感觉到主人的微弱存在,哪怕不足以进行交流,至少也能让它感到心安。
而现在这一丝微弱的连接都不见了,好像这孤零零的古怪空间中就只有它一个活物。
拂衣看到它恐惧迷茫的眼神,收回神识喜滋滋地向山外飘去。“幸好陷入了阵法里,否则还不好直接将它装入灵光空间里,这下背后之人只会认为它撞进了新的阵法,不会有所防备。”
要是青狐没有入阵,就会在她出手捕捉或攻击时传讯上报给背后之人,那人哪怕冒着受伤的风险都会毁掉主仆契约,到时候她只带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青狐回去,根本不足以当作证据指证叛徒。
它一开始肯定汇报过不小心陷入阵法的消息,后来彻底失去联络,背后之人只会当它是闯入了更高阶的阵法中。
“现在只需要带这玩意儿回去,当场与诸位长老说清楚,再当众解决掉这只青狐看看谁有反应,隐藏在这里的叛徒就再藏不住了。”
只要抓住一名叛徒,另外两人就会暴露出来,这三人联手做过许多事,彼此肯定知晓身份。确信了青狐主人,广闻阁的审问小能手就再不必顾忌,一旦动上真格,嘴再紧的修士都能会被撬出一条缝隙。
拂衣返回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她知道哪里有妖兽暴乱,哪里勉强算是安全路线,但圣妖域实在是大得令她头疼,几乎没有停歇地飞行了一个月,她才顺利抵达了最边缘的一座城池。
城中已是空无一人,拂衣赶紧给八十名元婴长老传讯,要求灵舟前来接引,城池附近的妖兽不少,在这等情况下肯定见不得有人族修士晃悠。
传讯后很快得到回讯,圣妖城派出了一艘灵舟前来接引,很快即可抵达。
不到一个月,拂衣就见一搜大型灵舟从高空缓缓降落,她正躲在四阶阵盘中修整,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广场上,偶尔路过此地的三阶妖兽都不曾发现她。
灵舟上共有二十名元婴长老,四大阁各来了五人,倒不是因为拂衣地位有多高,而是为了保证圣妖城和灵舟内都没有叛徒作乱的机会。
看到苏盈盈带着淡淡担忧朝她一笑,还亲切地问道:“此去可有危险?从你在九星山脉外传回最后一条消息,我们就开始担心你的安危......”
长老中有几位跟着客气了几句,见她连称无事就不再多问,转而说起这段时间的妖兽内乱。在他们看来,拂衣煽动妖兽有大功,至于消失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是私事,与四大阁没有太大关系。
苏盈盈也没多说半句,提起拂衣挑起的大乱子还颇有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难怪广闻阁的明真人如此看重你,实力是一等一的强,头脑也转得极快。”
拂衣听了众真人你一言我一语,自己也被这场内乱给惊呆了,她都没想到小小的挑拨会有这么好的效果,现在圣妖域的乱象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从前最为强大的寒霜鹰、怒风鸦和雷隼势力骤减,从数一数二的族群直接掉落到垫底,一些血脉传承较为悠远的妖兽族群,就为它们三族的地盘、资源以及管辖兽群争斗起来。
圣妖域内的高等妖兽全都乱成一团,导致本就被拂衣煽动的低等妖兽内乱更加严重,现如今,连镇守传送广场的妖兽都少了大半。
“高阶妖修勉强还有些理智,让五十名不同族群的妖修继续镇守传送阵,以防止人族修士进出,不过这五十只之间本就有矛盾,现在想要闯阵简直易如反掌,只是我等暂无闯阵的必要。”
圣妖城内聚集起来的修士中,除了四大阁的八十名元婴圆满,还有各大城池赶来的近百名元婴,金丹期修士亦有四百之多。炼气筑基修士早在拂衣传讯提醒时就已尽数离开,留下来的修士数量虽少,但境界都不低,足以自保。
拂衣没有急着把青狐一事道出,哪怕她十分怀疑苏盈盈,也打算等到与所有长老见面时再说。到时候只需互相防备着,就能保证叛徒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拂衣不确定这里有没有第二、第三名叛徒,但就算有,三个人也无法敌过另外七十七人,若三人一起暴露,还省了审问的麻烦,当场击毙就能解决麻烦。
叛徒后面是戾霄一事根本不需要证据,四大阁最需要的是把人揪出来解决掉,以防止他们暗中生出更多事端。
灵舟很快返回到圣妖城中,比起其它几十座荒凉城池,这里多了几分人气,只不过大家都聚集在城中广场上,街道与店铺依然无比冷清。
下舟后,拂衣与众长老很快与另外六十名长老汇合,在一阵寒暄客套中,她的目光扫向所有人缓缓开口道:“请诸位长老互相防备着身边人,我已找到叛徒的线索。”
第493章 审问
八名元婴修士在听到第一句时就已心生戒备,元婴期的神识荡开,每个人都将另外七十九人盯得严严实实,这时候要是谁咳嗽一声都会引起所有人动念震慑。
拂衣赶紧后退,她的小身板已经经受不起这种折腾,一直飞退至十丈开外,祭出一副四阶阵盘将自己罩住,她才以极快的语速向众人道:“途中有人派遣灵宠青狐跟踪,勾结妖修前来杀我。”
在众修士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拂衣从灵光空气取出青狐,趁它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运转一缕黑鱼气息震入它识海之中。
“噗——”
苏盈盈口中猛地喷出浊血,眼神从故意装出来的惊异变为恐惧,在她听到拂衣说出灵宠青狐四字时,心中就有了必死的预感。
但她难免抱有一丝侥幸,青狐擅长追踪隐匿,又消失在复杂的天然阵法中,经过元婴妖修追杀的拂衣又怎可能将青狐捉住?可是这念头一起她才不愿承认地想到,追杀拂衣而去的元婴妖修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已经......
“苏盈盈?!”广闻阁洪长老声如洪钟,一声怒吼就将苏盈盈震倒在地,他顶着一众元婴威压愤怒地走上前去,一把捏住苏盈盈纤细脖颈,只凭手劲就将她肉身捏得血肉模糊。“竟然是你!”
苏盈盈根本说不出话来,受制于数十重压,眼眶中本能地泛出泪光,嘴唇一张一合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把她带下去!”洪长老右手一挥将苏盈盈掀飞倒地,十名广闻阁长老联手把人制住,不知用上了什么手段,只见她神情一下变得呆滞,乖乖巧巧地被十名长老围在中间朝广闻阁分店走去。
拂衣一直在阵法屏障中观察众人神情,短短数十息功夫,倒是没瞧出其他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去信任每一个人,好在在场的元婴长老们与她一眼,仍未放松警惕。
拂衣将进入九星山脉后遇上蛟族、被青狐报讯引来三眼鹰狮一事道出,听得一众长老目瞪口呆,大家对她与蛟族联手击杀了元婴圆满的震惊,比起蛟族现世还要大得多。
众人惊讶地询问了好些斗法的情况,最后听到拂衣说用上了四阶超品符宝以及蛟族至宝,这才把震惊压下了几分。
拂衣接连劳累近一年,加上最近受了重伤,撑着说了会儿话就觉疲惫不堪,于是告辞前往广场偏僻处打坐修整。一群元婴长老打算前往广闻阁等消息,一路上还忍不住议论纷纷。
“元婴圆满三眼鹰狮前段时间还镇守在传送广场,什么时候与苏盈盈联络上了?”
“定是与其他妖**换时离开,他们一族对无根果需求甚大,族地又被拂衣搅乱,肯定心怀愤恨。”
“居然是苏盈盈......相熟二百余年,真是没想到她会听从戾霄吩咐做下这等恶事!”
他们并未顾忌广场上盘坐的人群,四大阁出现叛徒一事人尽皆知,如今揪出来一个自然要宣告天下。他们要让所有人知晓,四大阁不会对来犯者手下留情,也要让所有人知晓,无论手段有多隐秘他们都会将暗影找出来。
拂衣一路绕着广场避开人群,仍是迎上了不少惊讶与艳羡的目光,一些修士许是听说过她在外域的事迹,与人说得津津有味,夸赞之言不绝口,似乎为了引起她注意还刻意说得很大声。
整个广场都沸腾起来,金丹第一剑的名号不断被人提及,还有她救过的人、做过的善事,桩桩件件都传开了来。
拂衣回想起自己扬名的第一战,以筑基之境重创金丹期邪修,当时的她只想到此战会为自己带来一些利益,完全没想过会在数十年间声名鹊起,就连偏远的圣妖域都有人认得出她来。
她身体疲惫至极,心绪却有些激动。前世积攒了数百年的委屈,今生忍受了许多年的仇恨,终于在逐步化解戾霄大计的过程中、在一步步成为众人艳羡尊敬对象的过程中,这些委屈与仇恨变得无关紧要了。
她的眼光已放在了更远处,融合上下域,抵御大浩劫,修炼至渡劫道尊之境,再探寻那虚无缥缈的成仙之道。
“拂衣!”
微弱的传音从远处钻入识海,听得拂衣一愣,忍不住猛地转过头去看向传音之人。
“齐誉?你怎么在这儿!”
“别看我,以免身旁几位道友追来搅扰。”
拂衣赶紧收回视线,余光瞥到他身边共有九名金丹修士,与他一样都是金丹初期修士,看起来像是认识不短的探险队伍,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有些疏离抗拒。
拂衣记得齐誉从前出去游历采药老是被人欺负,一来他容易轻信于人,主动寻上他的队伍他都多半都会应下同行,也不管里面有些什么狠角色。二来他不喜欢争执,每每要分配资源时都主动吃亏。
或许是上天多少眷顾着淳善之人,齐誉倒是很少被同队修士打劫,拂衣估摸着这次队伍又是这般,所以他才不愿让人知晓自己认得她这风云人物。
“我去那边修整一阵,待大家注意力转移开就去广闻阁,到时候你绕路跟来,阁中自有密室相谈。”
拂衣也不想和看起来不是善茬的几人打交道,人美心善实力强的她才不会轻易被人搭上话,她现在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一时交友不慎,就有可能把自己给拖下水。
“好,你看上去伤得不轻,别着急,多修整一阵子。”齐誉还是那般温和善良,老远就看出拂衣脸上无甚血色,眼中带着平时没有的疲倦,重逢的喜悦就被担忧给冲淡。
拂衣应了一声,趁击杀元婴妖修的震慑力还在,绕过不敢前来搭话的修士们来到广场边缘,速速丢出阵盘开启屏障,很快沉下心神进入了修整中。
广闻阁,宽敞明亮的地底密室中,围坐着七十九名元婴圆满长老,正中间是奄奄一息的苏盈盈,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地面,手脚抽搐着,双眼不断向上翻出眼白,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
洪长老冷漠的双眼扫在她抽动的脸颊上,冷笑一声道:“这世上还没人抗得过第二轮‘抽魂裂魄’,苏盈盈,你是想再经历一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老实道来,好让我等给你一个痛快?”
第494章 叙旧
抽魂裂魄是广闻阁秘而不宣的审问秘术,启用时需要一名元婴真人心神沉淀到绝对的平静,再通过秘术法诀渐渐达到忘我的缥缈之境,成功做到时,虚无的魂魄就像是有了实质一般能够随心操纵。
这一道“魂魄”即可钻入被审问者体内,循着感应找到此人的“魂魄”进行压制性的攻击,一个是有意识的“魂魄”,一个是自己都感觉不到的虚无魂魄,一旦对上,虚无魂魄就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毫无反抗之力。
低阶修士的魂魄是居于识海之中的虚物,到了元婴期就会从识海迁于元婴之中,元婴期通过秘术剥离的神念中就有一丝魂魄。只要神魂不灭,修士即可在新肉身中重生。
哪怕是元婴真人,魂魄也仍然是依附在元婴是哪个的虚体,而非实体,所以动用抽魂裂魄秘术时感觉到的自身魂魄,其实并非真正的魂魄离体,而是一种近似的力量。
这道力量攻击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魂魄,一窜入丹田就会无声无息地融入元婴中,对方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因为压根无法察觉这外来力量。
苏盈盈浑身抽搐着,看上去像是快要支撑不住神魂陨灭了一样,可实际上她的意识无比清醒,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每一个人、听到他们的每一句话。
可她不敢轻易吐露出另外两人,因为她的记忆同样清晰,她的同胞弟弟与妹妹在五十年前被戾霄手下的使者带走,这些年她常常借助广闻阁的信息网暗中探查,却始终没有音讯。
身为灵觉敏锐的元婴真人,每一个血脉至亲的陨落都会产生强烈心悸,是以她知道弟弟妹妹都还活着,被戾霄藏在了极隐秘的地方。
一想到他们还在某处活着受罪,心中就有无法言说的悲愤和一丝期待,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会帮戾霄做事,可是从五十年前应下后一直不曾接到任何指令,直到她都刻意去忽略了此事,悬在头顶的利剑才忽然降了下来。
呜呜咽咽的惨叫从喉咙里滚出来,苏盈盈自己都无法辩清自己的声音,弟弟妹妹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她的心魔,她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他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说不定大家都会更轻松一些。
她在筑基期通过擂台赛选拔进入奇珍阁,战战兢兢做事,小心翼翼做人,不说八面玲珑,好歹也落下了良好名声。进阶元婴初期不久就被提拔为长老,从此行走三千域各地都能受到旁人尊重与敬畏。
她对奇珍阁并无半点不满,更不愿去做伤害四大阁的事,可弟弟妹妹资质绝佳,原本也有着远大前程,从炼气期就被抓走至今都不知修炼到了什么境界,是否受到了苛待与折磨。
一想到这些,苏盈盈就无法生出背叛戾霄的心思。
“好吧,既然你选择走曲折之路,那就休怪本座不留情面。”洪长老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但另一边正在施术的长老已做好第二轮准备,苏盈盈不肯开口,自是要继续审问。“开始吧。”
拂衣修整了大半夜,灵力恢复到巅峰时就不再继续,她缓缓起身,余光瞥到齐誉朝这边扫来,于是收起阵盘朝着广闻阁方向走去。
广场上的高阶低阶修士都不愿分散,围在一起布下重重阵法结界防止妖修暗袭,只有四大阁长老去了广闻阁中审讯苏盈盈,拂衣独自一人走出结界时,还听到身后有人让她速速进入阁内不要在街道上晃悠。
拂衣转身谢过众修士好意,尽量隐匿了气息朝位于坊市中心的广闻阁飞驰,沿途果真遇上了几只晃荡在外的二阶妖兽,她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街道,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整个坊市空荡荡的如一片死地,广闻阁古老华美的亭台楼阁透着荒凉寂寥,直到她走进去听到下方一名元婴真人传音询问,这才感觉死地有了几分活气。
拂衣说明来意后直奔后方空中园林,来到一处阵法严密的雅致小庭中,不多时就等到了齐誉。
“与你同行几位道友可有疑惑什么?”拂衣打开阵法邀他入内,取出这些年积攒的一些珍奇灵果与灵茶,一边烹茶煮水一边问道。
齐誉点点头,有些无奈地道:“此前一起积下的资源还未分配,彼此都盯得紧,似是生怕耍什么花样。我说出来透口气,看看圣妖城中的丹药铺规模,再找找有没有未被带走的资源。”
与齐誉同行的几人心中贪欲不小,听到他的借口不仅不觉得突兀,反倒觉得理所当然。拂衣忍不住笑,像齐誉这种心性的人,哪怕有天大的宝物摆在面前都要弄清楚主人何在,怎可能在城中捡漏。
“你们怎么跑到圣妖域来了?之前一直在此游历?”
“我是来寻一种特殊灵植,抵达附近修仙域时被领队找上,就顺便加入了队伍。”
两人多年不见却毫无隔阂,仿佛昨日刚刚分别,叙旧一阵后,齐誉才忍不住询问起广场上刚刚听到的对话。“那苏真人是四大阁叛徒?我等从各大城池赶来聚集,她还颇为照顾,没什么长辈架子。真是没想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拂衣一开始也觉得苏盈盈热情真挚,要不是因她无意中说了一句疑似挑拨的话,哪里会怀疑到她身上去。
“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经历不同,选择就不同。不过不管她为什么背叛,四大阁这场劫数都是因她与另两人而起,有因必有果,要做就要承担代价。”
四大阁的种种损失与打击早就在三千域流传开,齐誉行走在外自然听说过不少,闻言叹了一声道:“你说得有理,只是不知这乱子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拂衣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模样,耸了耸鼻子劝道:“早着呢,你还是老老实实练剑,与你父母一起好好修炼,戾霄被打乱了计划,难说不会疯狂反扑。”
齐誉点点头,很是欣喜地说了说自己剑术有所提升,比起以往实力强大了许多,两人交流了一阵剑法心得,拂衣忽听得洪真人传音,说是苏盈盈终于挨不过审问招出了另外两人。
第495章 开战
齐誉见拂衣还有要事在身,先一步提出告辞归去,目送他离开后,拂衣才来到众长老所在的议事大厅中。
苏盈盈肉身已被毁去,元婴被封存在小瓶中,由奇珍阁长老保管,以便回到主阁与众长老商议后处理。
背叛是极其严重的罪责,何况这场背叛还造成了无数损失,苏盈盈想要保命是绝无可能,最终处理结果只会是“受尽折磨”和“给个痛快”之一。
苏盈盈最终还是没能有所保留,半字不漏地将自己暗中听令于戾霄的时间、动机、以及做过的所有事尽数吐露,包括另外两名长老的身份以及他们的背叛理由,都在审问中说得一清二楚。
“玲珑阁云鹤真人,广闻阁厉真人,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到这两人身上去!”一名闲云阁的长老痛心疾首的神情不似作伪,在众长老议论声中,拂衣才得知原来这位长老与云鹤真人、厉真人是数百年的好友。
这三名暗中投靠戾霄的真人,都有软肋掌握在戾霄鸟爪之下。
用来威胁苏盈盈的是她同胞弟妹,苏盈盈在供出所有事情之后并不求生路,只求四大阁能帮忙寻找弟妹二人,帮他们摆脱戾霄控制。
云鹤真人是百年前错认仇家、灭杀了别人整个家族,事后才知找错了仇人。此事不被玲珑阁知晓,反倒无意中被戾霄给查了出来。
厉真人是因为久寻不到进阶化神的契机,寿元日渐减少,心有不甘想要获得更长的寿元。身为广闻阁长老,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自不会少,但这些东西不是无限制地增长,用到最后已是毫无帮助。
戾霄的传承记忆中有一部逆天秘术,能够吸取生灵寿元增长自身,厉真人为得到秘术才决定听令于他。
“现已传出消息通告四大阁所有人,刚刚得到回讯,云鹤、厉风二人已供认不讳,玲珑阁、广闻阁已分别将二人肉身毁去,只余元婴留待责罚。”
令众人稍感庆幸的是,这三人都道四大阁没有其他投靠戾霄的长老,这场内部混乱总算是能告一段落。
“叛徒已抓住,还击也已成功,现在是时候离开了。”洪真人率先起身,让众真人一同前往广场,与诸位元婴道友商议闯阵计划。
他将联合金丹修士的任务交给拂衣,让她带领一众小辈配合元婴真人,尽量以自保为主,反杀低阶妖兽只是顺手、不是主要目的。
拂衣的四大阁客卿身份能够震慑住同境界修士,实力更不必说,击杀元婴圆满妖修的余威尚在,她一开口谁都不会有异议。
一群元婴长老各自取出一些攻击符箓赠与拂衣,待众人走后,她才不紧不慢地朝广场行去。抵达时,所有元婴期都已离开,只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金丹修士等候。
“诸位道友,”拂衣走入结界直入正题道,“真人们即将联手闯阵,恶战来临时,还请诸位跟我一起冲出妖兽围困,前往广场启动金盘域传送阵。”
金盘域是距离圣妖域最近的道修大域,一旦传送过去,妖修就再无可奈何。
“妖兽必有杀人夺宝之心,下起手来绝不会留情,望诸位道友齐心协力对敌,不要在闯阵时包藏祸心,做出相互暗算之事,否则......”拂衣眼神一厉,扫向在场众人时带着寒意,未尽之言中的威胁十分清楚明了。
这里有店铺中的管事杂役,也有一部分前来历练的散修,在此之前互不相识,心性未知,丑话自然要说在前头。
众人被她身上极似威压的气息震住,心中发紧,背脊发凉,待那气息消失时,浑身血液灵力才又恢复了运转。
被这气势摄住的众修士纷纷应是,就连齐誉身边几个眼神飘忽的队友,都收敛起那副贪心不足的神情,变得老实巴交不敢四处张望。
元婴真人的计划是将所有镇守阵法的妖修引开,再由金丹小辈强行启动传送,前往金盘域后自有四大阁元婴长老前来支援。
“据诸位真人打探到的消息,整个传送广场都被封禁阵法与结界护住,我们要先等到布置结界的妖修陨落,再强行毁去封禁阵法。”
四百名金丹修士想要毁掉一座阵法,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身家丰厚者主动提出破阵,提供符箓符宝等物,身家不丰者负责解决低阶妖兽。
拂衣作为金丹期的领头人自是要两头兼顾,四大阁长老们留给她的符箓不少,在难以分心之时,攻击符箓也能发挥很大作用。
半个时辰后,高空之中忽传来阵阵灵气波动,乌云滚滚而来,如沸腾的海水在天空中狂涌。
高阶威压、斗法余威、还有大量器灵爆发出来的力量混合在一起,沉重如山岳狠狠压下,尽管仍在阵法与结界中,众人仍是有种窒息感。
“拂衣,你没事吧?”齐誉知道她在九星山脉一战受伤极重,只是一直强撑着不外露,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放心,一会儿就能活蹦乱跳了!”拂衣忍住肉身、丹田与识海的不适,运转黑鱼气息滋养自身,十余息过去,伤患处的疼痛才减缓了大半。
城池附近的低阶妖兽已经开始骚动不安,地面轻微震动着,隔着屏障都能听到轰隆隆的声音。拂衣让众修士不要轻举妄动,待在阵法结界中继续等待时机。
一个时辰过去,城外尘埃四起,飞行妖兽迎着高空斗法余威呼啸着扑来,哪怕无法冲破阵法结界,也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想要把里面的所有生灵活吞了一般。
又过了一阵,走兽游蛇甚至连灵虫都冲入城中,黑压压的一片,以二阶三阶居多,在数量上完全占据了上风。
不过来的都是灵智较低、实力一般的低等血统妖兽,一心想要多吞噬几个人族、多抢占一些储物袋,压根不懂得合作。
“拂道友,还要等么?”
齐誉队伍的领头人看到这些妖兽,就如看到了数不清的二阶三阶材料,心里有些痒痒,他一站出来,身旁另外几名队友也有些等不住。
“不如利用阵法结界杀它们一片,边等边获利嘛!”
“是啊是啊,诸位道友拿出这么多符箓,不利用起来岂不是浪费?”
“对对对,炸开阵法哪里用得上这么多符箓,到时候我多出些力,现在把符箓用在妖兽身上正好!”
拂衣扫他们一眼,挥挥手让众人让出一条路来,笑眯眯地道:“诸位自便,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出去后就别想再进来。”
第496章 搅局
想利用大家的符宝去猎兽收集材料,这几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拂衣脸上带着笑,眼神玩味,看不出一点威胁之意。只是她一说这话,那几人就讪笑着没有再开口。
一众修士听到他们的想法都有些不屑,脾气暴躁些的自是忍不住高声讥讽,性子柔和的也忍不住露出不满神色,数百人很快远离了这支十人队伍。
队伍中除了齐誉外,另有两人亦觉得刚刚之事实在不妥,趁此机会高声痛斥几句,跟着人群一起远离了另几人。齐誉从来不是个会怨怪他人的人,只朝那七人拱手一礼转身就走,不再与之为伍。
领队的金丹初期男修满脸涨得通红,不是羞愧,而是恼怒,一双细长的眼中似能喷出火来。
许是仗着在场修士众多,谁都不可能对彼此动手,也许是外面还有妖修环绕,他认定了大家就算再不满都会忍到事后再找麻烦,领队修士忽然转怒火为勇气冲拂衣发泄起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不就是靠几十条蛟族和几枚四阶超品符宝杀了个低贱妖修么?换作是我有那么多帮手和宝物,我也不惧什么元婴妖修!”
拂衣不仅不怒,反倒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要是没有蛟族和四阶符宝,我早就死在山中了。”
领队修士听她当众承认自己不是靠实力越阶击杀,就像得了什么宝物一般,眼里都在冒光。“大家都听到了吧,换了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凭什么她要在这儿耀武扬威?”
与他站在一起的另外六名修士有些心虚,可是想到拂衣这等有名望的修士,绝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与他们计较,心中底气又足了一些。
所有被人称赞的修士都有同一个毛病,那就是在外喜欢装出一副大气不计较的样子,这七名修士扫了拂衣一眼,见她脸上仍带着浅笑,就知她也不会例外。
“大家听你几句不过是给你面子,你还真当自己能发号施令?”
“就是就是,我们领队实力高强,只不过是没你宝物多而已,真要是身家相仿,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你不是剑修么?你不用剑斗法搞那么多符箓符宝作甚?我看就是虚名,花花架子一个!”
七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一开始对拂衣并无这样大的怨气,只是想到刚刚当众被斥,那几百人都是一副鄙夷轻蔑的神情,这会儿就将恼羞成怒的情绪尽数发泄到了拂衣身上。
他们越是叫得大声,拂衣就越是不为所动,这一来,他们心中的底气就更足了些。从一开始的讥讽,到后来开始骂骂咧咧,持续了半盏茶才嫌累停下来。
他们的声音一消失,城中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数百名金丹修士眼神都聚集他们与拂衣身上,不知闹了这一场,又要如何才能齐心协力对抗外面越聚越多的妖兽。
人一多就会有矛盾,这很正常,只是当前不得不联手对敌,容不得任何人生出算计暗害他人。可是叫骂的这一方神情凶狠,一个个都不是光明磊落的样子,怎可能不在与妖兽的乱斗中生事?
许多修士都犹豫要不要一起出手震慑这几人,至少让他们老实这一阵,不要再继续骂骂咧咧,一副想要冲上去咬人的模样与外面妖兽有何区别。
正传音商议时,拂衣神情忽然一肃,身前白芒一闪,右手一伸握住银色宽剑剑柄,看向众修士道:“元婴真人们已将凝聚结界者击杀,大家做好准备,寻到空隙立刻杀往传送广场!”
在此起彼伏的应是声中,那七名散修再一次叽叽歪歪起来,又是讥讽又是轻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引得许多人不满。
结果还未等众人将口中不满喊出来,就见一道白光迅猛如电,在谁都没能反应过来时劈向那七人,他们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不到眨眼功夫,这笑意与大张的嘴就已彻底定格。
当他们一个个倒下、生机如流水般消逝不见时,众修士才后知后觉地感应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剑气,迟来的劲风呼啸着掀飞修士衣角,紊乱的灵气流持续了十余息才散去。
剑气余威刮得众人脸颊生疼,毫无征兆倒地陨落的七名金丹期,个个眉心皆有一道细细红线,分明是剑气攻入识海,在一瞬间就将识海与神魂摧毁。
拂衣虽是重伤未愈,但趁其不备解决几个金丹初期还是轻轻松松。
盯着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她不大好意思拽过几人的储物袋,心中暗叹了一声人怕出名猪怕壮,接着做出一副绝世而独立的高人模样弹出火苗,将七人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下好了,又是一个齐心协力的好队伍,诸位道友觉得呢?”拂衣一挥袖将这堆人形粉末散出屏障外,惹得一群妖兽嗷嗷嚎叫。
见她毫不费力击杀七名金丹期,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呆滞,纷纷木楞地应着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如此。
那七人一副要搅局的样子,不趁早解决掉还留着当祸害不成?要是在关键时刻,这些人忽然生出杀心想要暗害拂衣,到时候必会掀起一场内乱。妖兽数量本就多,自己再一乱,有再多的符箓符宝都闯不过传送广场。
“金丹圆满道友从空中走,引开飞行妖兽与灵虫,不让它们在空中偷袭地面。金丹中后期道友与我一起在前开路,金丹初期道友在后方警戒,不要让重伤妖兽有机会偷袭。”
拂衣原本想让众人一起御器离开,飞行妖兽和灵虫数量比地面妖兽少上一半,可惜高空之中斗法愈加剧烈,气流波动与空间裂缝肆虐,金丹初期中期修士很难顺利穿行。
她话音刚落,所有金丹圆满齐刷刷祭出飞行法宝,升上半空时刻准备冲出结界,金丹初、中、后期修士速速结阵,手持符箓符宝者与拂衣一起排在最前方,身后时对实力有把握的修士,再往后才是以辅助见长的修士。
“成败在此一举,诸位道友,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冲——”
“杀啊——”
“祭符箓——”
冲出结界的一瞬间,耳膜鼓鼓作响,高空深处、头顶上方的低空,以及地面都有各式各样的巨响,混合在一起震得人识海生疼。
第497章 心悸
血光四溅,半空洒下的暗红血雾随气流一起横冲直撞,放眼望去,地面半空全是红色,乌泱泱的妖兽好像望不穿尽头。
拂衣神情都有些麻木,手起剑落,一片片白光似湖水涟漪般荡开,前赴后继的妖兽就在这光芒中轰然倒地。
愤怒的兽吼声,修士的喊杀声,飞行妖兽与灵虫煽动翅膀时高高低低的嗡鸣声,让这片沉默已久的城池爆发出剧烈的生机与活力,而死亡就在这生机与活力中昂首漫步。
符箓与符宝接二连三炸开,五光十色,短暂而绚烂。法术、法宝灵光、还有修士与妖兽身上如光晕一般的防御护罩,把这单调得略显枯燥的世界点亮。
或许是眼前杀不完的妖兽、止不住的嘶吼占据了所有修士的注意力,就连高空深处传来的道道威压与斗法余威,都不再让众人感到压迫窒息。
人族也好,妖兽也罢,在此刻都是杀红了眼的武器,一举一动都是在征战,没有谁愿意退缩。
“广场近在眼前,加速攻击!”
“杀了拦路妖兽——”
“快用符宝炸开阵法!”
人声很快淹没在隆隆斗法声中,不过手持符宝的修士准备已久,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们看到拂衣一剑劈开紊乱气流,白光迎着无数妖兽尸身向前奔去,自己身后的符宝亦随之迸发出刺目光芒,朝同一方向猛攻。
轰轰轰——
一枚枚符宝的力量涌向地底深处,地动时,数不清裂痕从地底阵基处冲上地面,像是一道道深不可测的狰狞伤痕。
低阶妖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地裂惊到,本能地开始乱窜,这一窜,有些四蹄陷入裂痕中拔不出来,只能任由大量妖兽从身上碾过。还有一些与天敌撞上个正着,杀红了眼的妖兽哪有理智可言,对上了就是你死我活。
在广场严密的阵法屏障渐渐裂开、碎成大块大块的光斑时,一阶二阶妖兽和半数三阶妖兽都彻底失去控制,只余下一小部分还在顽强地冲向人族修士。
“进入广场后金丹初期先行!金丹圆满与我一起留守到最后!”拂衣担心有人试图抢先入阵,提高音量几乎喊破了嗓子,待听到众人理所当然般应和起来,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攻阵。
她浑身经脉都似火烧一般,两粒鱼目金丹仍有七成灵力余下,可是受伤的肉身与识海丹田都承受着巨大压力,一剑剑挥出,血液都在燃烧。
这炽热不同于外界传来的热,好像身体内部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停下来,冷静下来。可她无法停止,不仅不能放松,还要加快速度以身作则冲在前方。
与一个探险队伍的领队一样,此刻的她必须担起引领众人的责任,以免疲惫不堪的修士们变得迟钝,消磨了敏锐的本能。
她要时刻提醒众人,按照队形对战、按照计划丢出符箓符宝,以免谁杀红了眼头脑发热,一头扎进妖兽中乱砍一气。齐心协力,分工作战,不仅仅能加快闯阵的速度,还能保证每一个修士都安然无恙地回到金盘域。
符宝损耗了一枚接一枚,拂衣手中的符箓也已耗尽,就在她打算祭出千机宗首座赠与的冰风雷刀剑符宝时,笼罩在广场的屏障不堪重负,终是瓦解成灵光碎片,被紊乱气流卷入高空之中。
“金丹初期速速进入金盘域阵法!”拂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喜悦,劈开试图冲上前来的妖兽时,还不忘用余光看了一眼齐誉,让他赶紧进阵不要犹豫。
齐誉果然有些迟疑,他本打算留下来与拂衣一起走,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实力,又觉得留下来只能添乱。看到拂衣扫来的眼神时,他被身旁几名同境界修士一拽,待反应过来时人已身在传送阵中,灵光一闪便消失在圣妖域。
破开阵法后,外面内乱的妖兽终于反应过来,也终于想起了老祖宗们的吩咐——阻止人族离开,防止传送阵开启。
阵法灵光惊动了乱斗中的妖兽,让它们再一次掉转方向奔向人族修士,飞禽走兽灵虫游蛇......都似疯了一般冲上来,一只只都张着大口试图把人族尽数吞食入腹。
“拂道友!符箓耗尽了!”
“我这里也耗尽了!”
“谁有补灵丹借我一瓶!”
“早就用光了!”
拂衣听到几乎所有修士都耗尽了灵力,再看自己身上也没有了补灵疗伤丹药,心中不由得发沉。
她还余下五成灵力,若是勉强祭出阴阳鱼剑光,倒是能够将这些妖兽尽数击杀,可那样一来,她的丹田识海经脉都会重伤。
重则把小命交代在此,轻则经脉断开、金丹碎裂、识海被击散,日后用上再多良药都不可能复原。
拂衣从来就不是个愿意牺牲自我来拯救别人的人,她才不管什么玉清后裔、命定重任,想要做更多好事,赚更多灵石,看更为广阔的天地,就先要把小命给保住才行。
正当她决定取出最后一枚符宝让大家一起激发时,身后不远处的传送阵法忽然亮起,九十九道元婴气息如海啸般涌来,穿过她与所有人族修士,朝冲上来的妖兽狠狠拍打而去。
轻而易举地一个动念,一群群妖兽就已死了大半。
“小辈速回金盘域,自有四大阁修士接引至修整处!”一名元婴真人温柔如水的声音轻松压过轰隆斗法声,如甘泉淌过周身,安抚了所有修士的焦躁的心。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守着刚刚拂衣安排好的秩序,从金丹中期开始再到金丹后期、圆满修士,一批接着一批迅速离开了圣妖域。
拂衣守着承诺镇守到最后,哪怕目前已不需要她出什么力,元婴真人在冲向高空之前,把这里的低阶妖兽杀了个九成九,眼下只有一些身残志坚的重伤妖兽还在向前冲。
一剑又一剑劈下去,拂衣的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耳边嗡嗡响个不停,有那么一眨眼功夫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拂道友,该走了!”直到一声呼喊传来,拂衣的意识才又恢复了清醒。
收剑踏入阵法的一瞬间,她紧绷的身躯与心神一松,正庆幸总算安全了,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奇异至极、难受至极的心悸。
她刚刚放松的心神再一次绷紧,金盘域传送广场显露在眼前时,双脚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去。那是血脉至亲死亡时引起的心悸,远在飞星域新村的父亲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她。
第498章 执念
“小衣,快起床,你姐姐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没有温度的阳光刺痛拂衣迷茫的眼,她有些恍惚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四下看了看,是在熟悉的家里,熟悉的小床上。
屋里有淡淡的甜糕香味,想来母亲一大早就做好了今天要卖的分量,窗外阳光明媚,鸡叫了不知多少遍都没将她叫醒。
母亲坐在小床边嗔怪地看着她,手里是一身半旧的小衣裳,一边轻拍着她脸颊一边道:“为个萤火虫疯跑了一个晚上,起不来了吧?说好去逛集市,你姐姐一大早就起来梳头了。”
拂衣揉了揉眼睛点点头,迷迷糊糊地穿好衣裳下了地,来到院子洗漱时,听到祖母正夸母亲甜糕做得越来越好了。
父亲和祖父早就去了学堂,祖母和母亲叮嘱她们几句后也离开了小院,梳妆完毕的姐姐坐在瓜藤架子下,抿着嘴笑盈盈地看她用井水洗脸。
“姐?”拂衣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睡得头晕?”拂袖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明明就在身边却似隔了无法计量的距离。
“没有。”拂衣生怕她不带自己去集市,连忙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姐姐有些陌生。
沉默着吃过朝食,拂衣脑中忽然划过一个疑问,忍不住就牵着拂袖的手问了出来。“姐,我今年几岁了?”
拂袖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摸了摸她脑袋道:“还惦记着上学堂的事?说好等你满了八岁就去跟着念书,还有小半年就到了,先在家跟祖父多认些字,到时候大家都夸你聪明呢。”
八岁,拂衣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那姐姐就该十四了,可她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没想明白的拂衣再次沉默下来,和拂袖手拉手,一人挎着一个小篮子去了村外集市。
热闹的叫卖声和各式小食的香味,都没能填补拂衣心中空缺的一块,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就是闷闷的开心不起来。
她知道祖父和父亲在不远处的学堂,知道祖母和母亲去了更远的小镇参加更大的集市,知道姐姐会一直拉着她的手,以免她顽皮到处跑。
可越是知道这一切,她心里的空缺就越是作怪,甚至开始隐隐发疼,一股带着酸涩的热流淌过全身,冲得她想哭。
“小衣怎么啦?”拂袖担忧地看向泪眼汪汪的小妹,一边耐心哄着一边将她带出了集市。“不玩儿了,我们去湖里摸鱼,好不好?”
拂衣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就是下湖摸鱼、上山逮野兔捕虫子,可是这些事也无法让她感到喜悦,她好像生了一种古怪的病。“不去了,姐,我想回家。”
“好,咱们回家。”拂袖不问也不怪她,紧紧拉着她的手,一路轻哼着幼时哄她睡觉的小调,迎着风一起走回了家。
日落时分,祖父和父亲背着装满文章的布包回来了,夕阳半沉,祖母和母亲也挎着空空的篮子回来了。
一进小院,大家乐呵呵地开始分享在学堂和镇上集市遇到的趣事,拂衣一边听,一边帮着姐姐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心中的酸涩忽然变成了剧痛。
“拂衣,醒醒!”
一道温和却富有力量的女声从云端传来,拂衣皱着眉看向渐渐变暗的天空,又迷茫地看向毫无所觉的家人,心中满是困惑。
“凝神静气,沉淀心神,不要受执念所侵。”
拂衣心觉这声音好熟悉,带给她一种坚定的力量,明明说话的人不在身边,却比身边的家人说话声更加靠近。
不过她说的都是些什么?她似懂非懂,脑海中有一些东西在颤动,就像蒙在浅浅冰层里的游鱼,想要闯出冰层透一口气却始终闯不出来。
拂衣很想知道冰层下面的游鱼究竟是什么,可是心中另一个声音又道,别管啦,和父母姐姐聊会儿天早早歇了吧,明天还能和姐姐一起上山玩呢。
“不要抗拒药液入体。”
拂衣又听到了那个女声,再抬眼一看,天空中的星月全都不见了,紧接着,院子里的风停下来了,蝉鸣声和流水声都消失了,家人还在乐呵呵地说着话,声音却彻底听不见了。
就像是从前看过的双簧戏,前面的人张着嘴夸张地说着演着,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场假象,背后的声音才是真实的,只是被挡住了,看也看不见。
拂衣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一些荒诞的画面,有她神采奕奕地走在高空中,有她满脸是血,挥舞着一把长剑,还有她用奇怪的姿势盘坐着,身体里有一道道蓬勃的力量在游走......
“药液会助你清醒一时,想要彻底脱离,还要靠你自己。拂衣,我不知道你陷入了什么执念中,但执念皆为虚无,不可沉迷。”
拂衣在心中默默赞同着,素玉真人说得对,这一切都是虚无。不过......素玉真人又是谁?她陷入了新的混乱,一会儿仿佛什么都想起来了,一会儿又仍坐在家人身旁,看着他们发自内心的笑颜,就想这样看一辈子。
不对。拂衣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一脸关切的姐姐,心中空缺的一块再一次生出撕裂感。
祖父祖母早已经不在尘世,她早在五岁那年就被带去了万妖山脉,姐姐死在了万象和异域拂袖手中,父亲母亲离开缚龙域后一直在飞星域新村颐养天年,凡人寿元终有尽时,她离开前就知晓他们时日无多。
脑海中的冰层被回忆捅破了一个口子,大量记忆如海啸般涌来,冲走执念,冲走虚妄,眼前宁静的小院碎成光点消失,心上的缺口又被这前世今生的记忆填满。
拂衣顺利找回了身为修士的感觉,丹田双鱼不由自主地运转起来,经脉中凉滋滋的药液滋养着伤处,识海虽依然昏沉,但思绪总算是清醒了。
“气息平稳,看来是走出来了,你好好修整不必心急,圣妖域后事有人接管。你那姓齐的好友安顿在广闻阁客居,万事皆安,你安心便是。”
第490章 故交
睁开双眼的时候,拂衣心境早已在半入定状态中稳固下来,她其实早就接受了父母很快会离开人世这件事。
之所以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一是因为近年来太过忙碌将此事压在了心底深处,冷不丁感受到心悸有些突然。二是因为圣妖域一行让她伤势过重,接二连三的消耗让肉身、丹田、经脉与识海都受到了重创。
生灵一旦受伤,神魂会比平日虚弱,生机亦会缓缓流失,在这种情况下骤然遇上大变故,心境就容易被执念趁虚而入。
好在拂衣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阵法已经抵达金盘域,四大阁的人正等待着接引,还有许多实力高强的元婴真人准备前往圣妖域支援。
明素玉刚刚出关就来到此处担任指挥重任,她隐匿在高空中,一眼就看到了拂衣,在一群小辈试图围上去呼救时将人拽回了广闻阁中。
“素玉真人,我昏睡了多久?”拂衣头疼欲裂,浑身酸软,一时间连时辰都算不过来,肉身僵硬到无法动弹,唯一能做的动作就是眨眨眼,张张嘴。
她有限的视线范围内有一张小桌,桌旁蒲团上坐着正在看一枚玉简的明素玉,听到她的询问,明素玉放下玉简转头应道:“两个月,伤势恢复了一半,余下的伤还有得养。”
拂衣轻轻一叹,伤势迟早能复原,无非是时间问题,大不了她近些年不忘险处去就行。可是看现在这情况,她连起身都困难,想要一路传送回灰星域祭拜一下父母都做不到。
新村的村民都是她和周平救下来的幸存者,虽说从前互不相识,但会因为这一份恩情善待她父母,身后事倒是无需担忧。只是她归心似箭,不知道该如何平复最后一丝心悸。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明素玉性情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看到拂衣眼神郁郁自是直接道,“有需求尽可直言,你屡次立下大功劳,就是要拦一颗飞星炼器,四大阁都会满足你。”
拂衣听到她带着调侃的话终于忍不住牵起嘴角,沉闷的心情变得愉悦了一些,生离死别与日升月落一样是自然规律,她是修道之人,应当学会与悲痛和平共处,而不是沉浸其中迷失了方向。
“传送启动时,我感应到父母逝世,这才陷入执念幻象之中。我知道生老病死乃凡人必经之路,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只是真正面临此境,仍是想要到他们坟前待上一阵。”
明素玉听后微微一愣,她的父母早就飞升灵域失去了联络,就算没有飞升时,亲缘亦是淡如水,她很难真切体会到与拂衣一样的情绪。但身为元婴圆满真人,她体悟过世间情态,多多少少能够理解。
“你若十分想去,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明素玉脑中念头一转,很快就有了主意。“阁中有信得过的妖修客卿长老,你要是愿意,可以进入他们的储物空间,这样就不必再经受传送阵拉扯。”
拂衣的伤半点都经不起折腾,到灰星域新村这等清净地方修整,比留在越来越乱的修仙域安全许多。
明素玉见她有所意动,取出传讯符宝不知给谁发了讯息,接着就对她道:“你也认得的,虽是近些年才担任客卿,但绝对信得过。”
拂衣疑惑地看着门外,她认得的元婴修士不多,会担任四大阁客卿长老的会是谁,一时还真是反应不过来。直到一股熟悉的妖风从屏障外钻来时,她才目瞪口呆地愣了好半天,低声问道:“真人说的客卿是鑫云?”
明素玉刚一点头,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就从门外冲了进来,瞪大虎眼的鑫云重重一屁股坐在床边,凑近无法动弹的拂衣嗅了嗅,道:“嗨呀,这伤没个十年八年好不了啦!”
拂衣:“......”她自己心里有数好吗!
明素玉看到她们大眼瞪小眼,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好一阵才道:“鑫云,你带着她回灰星域一趟吧,一路低调些,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你们的去向。”
新村是凡俗村落,不应该牵扯上修仙域的纷扰,拂衣恰好处于风云漩涡的中心,来去自然是越小心越好。
“素玉真人,要不换个妖吧。”拂衣弱弱地反抗起来,想要鑫云低调,这不是白日说梦嘛。
鑫云虎眼一瞪,用十分幽怨的语气道:“我怎么啦?我的储物空间你又不是没待过,正好熟门熟路呢!”
拂衣:“......”
明素玉没理会拂衣一脸绝望,笑盈盈地道:“鑫云做事很有章法,你们又算得上是故交,相处起来反倒比旁人容易许多。”
拂衣闭上眼不去看鑫云得意的脸,冷静下来想了想,钻谁储物空间不是钻?鑫云虽然话多了一点,烦人了一点,但好歹还欠着自己人情,既不会以任何方式伤害自己,也不会半路撂挑子不干。
再加上鑫云还欠她十三件事未完成,到时候帮忙跑个腿儿、找个药也方便。要是换作其他妖修客卿,她还真不好开这个口。
“行,那就劳烦鑫云长老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很高兴的!”
鑫云完全忽视了拂衣有气无力的样子,神识一动就将毫无准备的她塞入储物空间,进入后还不忘热情周到地传音。“想吃什么自己拿!我这儿好东西多着呢!”
拂衣瘫在昏暗的空间中哭笑不得,她的神识连探出识海的能力都没有,手脚无法动弹,哪怕好东西就在嘴边也吃不上啊。
更何况......这储物空间里不是五颜六色的长尾鸡、就是各种各样死相凄惨的小兽,全是虎族最爱吃的种类,她一个人族也不适合啊。
鑫云不再传音后,拂衣渐渐沉下心神进入了半入定状态,她原想问一问培坤的下落,但想到当年鑫云一直留在缚龙域外,多半是不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
心绪飘忽间,拂衣偶尔感觉到鑫云神识探入储物空间,有时候是拿灵石,有时候是扫她一眼。
拂衣在昏暗中半梦半醒,过了不到两天,耳畔就响起鑫云震天吼一般的传音声。“到啦到啦,这凡俗灵气可真稀薄,你赶紧看你爹娘去!”
第500章 新村
拂衣被鑫云甩出来丢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稀薄的灵气中夹杂着凡俗特有的气息,青草、野花、木柴燃烧时的烟火味、还有家家户户传出来的饭菜香。
她与鑫云就在村口不远处的野草地,下方是盘旋整片山脉的梯田,种着凡俗人家一年的希望。
拂衣找回了对肉身的控制,虽说还有些僵硬,但至少能够自己行走,只是神识与丹田、经脉无法支撑她御器飞行。
“嘿嘿,瘸了吧?”鑫云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幸灾乐祸,挤眉弄眼地假作关切道,“哎呀,要不要我好心化作原身驼你进村?想想看村民看见该觉得你多威风、多厉害呀!不像现在,一拐一拐的,像个天残!”
拂衣:“......”她没好气地白了鑫云一眼,连回敬几句的力气都生不出来,稳住身形快步行走耗尽了所有心力。
自打脱离了戾霄掌控,鑫云整个虎都彻底放飞了,心头压制着的忧虑一消失,精力就跟用不完似的,一钻进深山荒林就要猛扑小兽,一消停下来嘴巴就停不住。
“我跟你说,上回剥离神念之后我养了好久好久,你这伤势跟我当年都差不多了,我看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吧,凭你现在的实力,也只能吓唬吓唬凡人哈哈哈哈哈——”
鑫云说话时手也闲不住,一会儿在村里种的大树上薅一把树叶,一会儿又脚踢地面石子儿,去打散村民家中燃起的炊烟。
“对了,你怎么不好奇我成了广闻阁客卿长老?”不等拂衣有任何反应,鑫云又自顾自地回答道,“是因为上次我在灰星域等你们嘛,正好和明素玉聊了一阵,我瞧着她人还不错,跟你又是老相好,我就答应了她的邀请。”
拂衣停下脚步,喘了口气十分坚定地道:“老相好不是这么用的。”
鑫云一拍脑袋笑眯眯地道:“是是是,我最近老在广闻阁看凡俗话本,记岔了!”
一人一虎接着往前走,在鑫云叽哩哇啦一通讲述中,拂衣得知原来四大阁招揽了不止她一个妖修客卿,还有许多性情温和、亲近人族、不喜戾霄行事作风的妖修大佬都加入了进来。
“反正他们不会派发什么艰难任务,顶多是以后一起弄死戾霄,我巴不得呢!说起戾霄,现在缚龙域可惨咯,被执明淹了个彻彻底底,从前的山全都变成小岛了。”
戾霄手下有两名筑基侍者出来搜集购买资源,结果被四大阁的人盯上,还没离开传送广场就被捉走,直接带去了广闻阁审问。
据这两名小修士所言,戾霄身边只余下了七名金丹使者,十名筑基侍者,以及百余名境界不一的女奴。缚龙域还有一些水生妖兽没来得及离开,不得不投靠了戾霄以保住性命,不过心中对他的恨意可不浅。
这两名侍者对戾霄在外的势力一无所知,只知道缚龙域内的情况。
“秃毛黑鸟的伤比我想象得还要重呢,天天闭关养伤,洞府大门都不出,跟个凡俗待嫁小姑娘一样,哈哈哈哈,说不定在里面用以前蜕下来的羽毛缝制嫁衣裳!”
鑫云说着说着就把自己逗乐,笑声惊得村里好些村民紧闭门窗熄灭了烟火,假装家中空无一人。
拂衣看到这情形也不好直接闯入村民家中,只能一步步朝自家小院走,待鑫云冷静下来再去问问父母的墓地何在。
“那两个小修士还说了,戾霄洞府里时常传出不同寻常的波动,不像是灵气波动,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聪明如我一猜就知道,那肯定是空间波动!”
鑫云自恋归自恋,这回的猜测方向倒是没错,戾霄不敢轻易离开缚龙域,想要与外面的下属联络无法全靠传讯符,对于擅长操纵空间力量的他来说,向外传递一些消息应当不困难。
此次四大阁出了三个叛徒,搅得生意都没法做,陨落的长老、管事还不少,损失实在是惨重。要不是戾霄有十分妥当的方法联络外域属下,这场乱象根本不会发生。
拂衣有些好奇,他伤重难愈,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操纵空间之力?思来想去脑中忽然蹦出一个猜测,隐匿多年的万象,这几年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你家?好小的院子,你爹娘怎么不搞个大点的屋子?好歹建一栋大高塔才威风!”鑫云的思维永远离不开威风高调,看到温馨小院只觉简陋粗糙得很。
拂衣懒得理会,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回到家的感觉十分奇妙,让她脑中所有忧虑都消失不见,连万象有可能与戾霄见了面都懒得多想。
小小的院子里种着几窝绿幽幽的菜,由于好些日无人浇灌,菜叶掉了在地,余下的也都焉掉了。拂衣看到母亲以前样的花全都只余下光秃秃的杆,掉落的花瓣和叶片都还没腐烂成泥。
屋里一如她走时一样干净整洁,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层,蒸甜糕的工具整整齐齐地摆在厨房里,角落还堆着几块没用完的柴火。
父亲没有准备过冬的柴火,拂衣心中微微有些酸涩,这是知道他们熬不过这场冬了。拂衣坐在正屋里,看着门外洒满阳光的小院发呆,鑫云难得地安静下来,自己跳上了屋顶躺着看云。
吱呀一声响,院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战战兢兢地看向院内,不知道鼓了多久勇气才开口问道:“仙长是这户人家的......亲人?”
拂衣点点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很快就想起当年带着他和他祖父母一起离开某个村落,还被他祖父祖母千恩万谢了好一会儿。
十余年前,这孩子不过四五岁,一路上除了哭就是睡,压根也记不得拂衣模样。她记得来到新村后,这孩子的祖父母就在她家附近安了家,是离得比较近的邻居。
“你可知道我父母葬在哪里?”
“你是拂仙长!”
少年一听这话终于不再害怕,双眼亮晶晶地看过来,惊喜了好片刻才冷静下来指着远处青山道:“拂爷爷和苏奶奶都葬在莫忘山,我带仙长去!”
第501章 祭拜
少年名叫赵小洛,今年一十六,祖父母早在九年前去世了,留下他小小一个人住在新建的院子里,左邻右舍时常给他送些吃食,也叫他去地里做些简单活计,权当是补贴他生活嚼用。
拂诚安与苏蕙心都是心地极好的人,看他一个孩子过得艰难,左邻右舍都有孩子不好多养他一个,干脆把他接到自家来住着,说是不过是多双碗筷的事。
前年赵小洛满了十四岁,想要多赚些铜板报答老两口,于是跟着村里一些胆大的少年青年上山狩猎,时常一去就是小半年,很少再回来住。
今年他刚回来,待了没几天又打算走,结果还没出发,老两口就在前些日一睡不醒,再能没睁开眼来。
村里人老老小小都知道,拂家老两口的女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极厉害的仙长,赵小洛跑去村长处请人帮忙时,许多老人、青壮年拖着孩子们就一起来了。
小院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没被动过,村民们只将老两口的遗体仔细清洗梳妆后装殓,挑了个良辰吉日抬上莫忘山。
莫忘山里有数不清的空坟,是村民们在祭奠不幸死在缚龙域的亲朋好友,给自己留一丝念想。空坟都绕着半山腰所建,后来逝世的老人就往山下修建坟墓。
村民们商议后一致决定,要将拂家老两口葬在距离山巅处的一片山花地旁,流水潺潺处香花绿草,莺飞蝶舞,是个清幽宁静的好地方。
赵小洛打算在村里守一年孝再进山,想到拂家小院不属于自己,拂家老两口离世,他也不好再独自住再院里,昨天就把东西搬回了自己家小院。
他今天本就回拂家小院到扫一下,再把地里焉掉的花和菜除掉翻一翻,结果一推门就觉得不对劲,想到刚刚村里回荡的可怕笑声,还以为是有修士跑来凡俗作乐。
他原想转头就跑,但又怕修士毁了拂家小院,这才鼓起勇气开口询问,没想到来的正是拂衣。
“拂爷爷和苏奶奶是合葬,我老听他们说起太祖父太祖母,还有拂袖姨母,前天就自作主张又立了三个空坟,就陪在他们身边。”
赵小洛在上山的路上一阵一阵地哭,他哭的时候也不抽泣呜咽,就是默默掉眼泪,声音有些颤抖。
拂衣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只是心中酸楚滋生蔓延,连肉身伤痛都不及心间的难过。她无法长留父母身边,连最后一程都没能陪伴,前方带路的少年替她做到了许多,让她既感激又觉庆幸。
“多谢你这些年伴他们左右。”
“不是,我,都是爷爷奶奶收留的我,我啥也没做。”赵小洛慌乱地摇着头,正想说些什么,双眼忽然瞪大看向拂衣后方,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老......老......老虎......”
拂衣早就感觉到身后有轻微的灵气波动,一想就知道鑫云是想吓唬这孩子,她本想传音阻止,可是识海受伤后连寻找鑫云踪迹的能力都没有。
“别怕,她是跟我一起的,想跟你闹着玩。”拂衣伸出手去将他拉起来,挥出一道清洁术将身上泥土拂去。
赵小洛十分信任拂衣,她这样一说,恐惧就像是烟雾一样消散。他好奇地看向这头龇牙咧嘴的白色大虎,只见它明明凶巴巴的,却又不往前窜,确实是在吓唬他闹着玩。“小的赵小洛,见过大虎仙长!”
赵小洛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问号,但他不敢问出口,只能压着好奇十分谨慎地行了一礼。
鑫云听到这称呼猛地化作人形,凶神恶煞地威胁道:“不许叫我大虎仙长!叫我白虎金仙!”
拂衣:“......”她默默迈开步子拽住赵小洛继续往前走,留下白虎金仙独自跟在后方嘟嘟囔囔个没完。
来到坟地时,拂衣按照习俗跪拜燃香,又将储物戒中的灵酒与灵果取出来摆上,她虽不理解这是为了什么,但听赵小洛说大家都这样做,她就不再多问。
“喂,你有灵根为什么不修炼?”
拂衣正静坐着回忆家人的音容笑貌,忽听得鑫云冲赵小洛咋咋呼呼起来。
“骨龄都十六了,你们人族可活不了多长时间,再不修炼起来,没几年你就躺在附近了!”
赵小洛惊慌无措地愣了好半天才道:“我死后只能葬在山下,村民都只能葬在山下......”
鑫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再次问道:“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你有灵根,能修炼!”
赵小洛摇摇头,十分抗拒地道:“我不想修炼,我就想做个猎人。”
鑫云虎眼一瞪,凶巴巴地道:“管你修炼不修炼,反正以后不许猎虎!”
赵小洛被她眼中闪烁的金光吓到,赶紧答应不会猎杀虎族,并在鑫云进一步威胁下,满怀疑惑地保证见鸟杀鸟,特备是黑色的鸟,一只都不会放过。
吵吵嚷嚷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拂衣却不觉得着恼,心头悲痛被这一虎一人的对话冲淡,看着家人或实或空的墓地,心境已趋于绝对的平静。
“下山吧。”拂衣坐了一会儿,待夕阳下沉时缓缓起身,心中已打定主意要在家里过一段凡俗生活,至少要把伤养好八九成再离开。“鑫云前辈,我要留在新村十年左右,你打算去哪里?”
拂衣暗示鑫云离开的话并未被她听进去,她摆摆手不耐烦地应了一句“住几天再说”,接着又转过头逗赵小洛,一会儿威胁他修炼,一会儿又告诉他鸟类都不是好玩意儿,不能杀鸟的猎人不是好猎人。
想到她储物空间一堆五颜六色的鸟羽,拂衣估摸着她这些年确实没少杀鸟。
两人一虎下山回到拂家小院,太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听到赵小洛肚子发出咕隆声,拂衣才想起来这孩子好像一直没吃饭。
“这灵果灵息温和,你吃了能洗精伐髓,不管修不修炼都有好处。”拂衣取出一颗半个人头大的橙色薄皮灵果,是她在赤目秘境顺手摘的一阶下品,虽不知名字,但里面气息与常见的涤尘果一样。
赵小洛谢过她,捧着大果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从未尝过的清甜口味,让本就饥饿的他停不下来,很快就把一整颗吃了个精光。
正打算去井里压水洗手时,赵小洛忽觉身上传出一阵力量,好像能一拳打死一头猛兽。他惊讶不已,本能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结果只轻轻用力就捏了个粉碎。
第502章 特殊体质
赵小洛没有任何不适感,除了身上不断渗出的黑色黏稠杂质吓了他一跳,别的感觉都好极了。他又兴奋又害羞地朝拂衣、鑫云行了一礼,一头扎出小院朝自己家跑去。
“这是什么果子?给我一个!”鑫云毫不客气地戳了戳拂衣手臂,“看上去还挺好吃。”
拂衣取出一颗三阶超品的递给她,道:“秘境里得来的,本以为只能洗精伐髓,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赵小洛的情况都和引气入体差不多,不仅洗出了十多年来积攒的杂质,身上还爆发出明显属于炼气修士才会有的力量,只是神识看去仍是凡人一个。
鑫云一口吞下灵果,含含糊糊描述着果子味道,听了好一会儿的拂衣只听明白两个字:好吃。
“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没有。”
拂衣仔细观察了灵果,确实没发现任何异于普通灵果之处。“那就是赵小洛的体质特殊。”
修仙域有一些特殊的体质,极阴极阳或是纯粹的五行灵体,这些体质可遇而不可求,只要找到合适的功法修炼起来堪比天品灵根。
赵小洛是不起眼的四灵根,按照如今的灵气稀薄程度,不管修炼新式还是老式功法都不可能进阶筑基,他自己不愿修炼,拂衣倒没有强按头的意思。
可是他的体质被这灵果激发显现,一旦被路过的修士察觉,就会引来一场大祸。
“你说他会是什么体质?”鑫云说着就将神识探出老远,伸入赵家小院厚颜无耻地观察正在沐浴的赵小洛。“嗨呀,好像是极阳体!”
拂衣心里一个咯噔,极阳体要是没有灵根、或是自行选择不修炼,活到四十左右就容易爆体而亡。极阴体与极阳体一样,都必须靠修炼来平衡体内力量,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若无法平衡,生机就无法维持下去。
“啧啧啧,看来是不得不修炼咯。”鑫云收回神识,还不忘撇撇嘴点评道,“瘦不拉几的,一点都不好看。”
拂衣上山下山累了一整天,肉身识海都有些疲惫,听到鑫云开始点评看过的精壮男修、貌美女修,赶紧出言打断道:“我真不感兴趣,先进去歇着了,前辈不要逼他修炼,给他说说情况即可。”
鑫云无趣地变回虎身趴在院子里晒月亮,尾巴一甩一甩,头也不回地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
拂衣心道她还真不放心,可现在对她来说养伤必须放在第一位,每天必做的调息滋养不可耽误,反正鑫云不会闲得没事伤害一个凡俗小孩子,顶多是吓唬吓唬,再把人家逗弄得哭笑不得而已。
回到屋中丢出阵盘,拂衣很快沉淀心神入定,明素玉在她昏睡不醒时给她喂过三粒丹药,分别治疗丹田、识海和经脉这三大虚处,是市面上很难寻到的稀缺疗伤丹。
由于这三粒丹药都是四阶超品,里面蕴含的药性虽然温和,但药力与灵力十分浓郁精纯,她在昏迷不醒时炼化了两个月左右都不曾吸收入体。
还有八成药力未能彻底浸入伤患处,拂衣只能慢慢炼化。
丹田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青色液体,经脉中流淌的是淡紫色药液,还有一股近乎透明的液体聚集在眉心内部,这三种药液看似动也不动,实则是在极其缓慢地钻入伤处滋养。
拂衣的心神全都在药液与伤势上,黑鱼气息本能地钻出丹田,伴随着药液一起流淌,她仿若身在无人之境,回家带来的放松与安全感让她心境平和、杂绪全无。
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鑫云和赵小洛,忘记了亲人的逝世,连天地自然都已不存在了。
她全神贯注观察着肉身、经脉与丹田,看着阴阳鱼在体内徐徐转动,两粒鱼目金丹时而闪烁着柔和光晕,完全不因外面灵气稀薄而黯淡。
阵盘中的聚灵阵法运转到了极致,方圆数十里灵气都快要被抽空,但阵中灵气还是不如修士居住的灵域。拂衣并未在意这一点,就连吸收灵气入体都是本能,而非刻意。
在她疗养时,趴在院里的鑫云只觉无趣,眼珠子一转忽然撑起身来,懒洋洋地迈开虎步向外走去。“大晚上的吓人肯定刺激......”
鑫云打算挑一户人数多的人家,钻进去咆哮一声,把睡得正酣的村民全都惊醒,然后她在隐匿身形气息躲在半空中看大家慌里慌张地找虎。
“想想都有意思!”鑫云刚迈步门,就见赵小洛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原本黑黝黝的脸仍与白皙二字搭不上边,但因杂质被灵果剔除,看上去神采奕奕,十分健康。
“大......”赵小洛差点又把大虎仙长脱口而出,看到鑫云龇牙才赶紧改了口,“白虎金仙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小的有点不明白的地方还想请教大人和拂仙长。”
鑫云急着去吓唬人,三言两句就把赵小洛面临的困境说了一遍。“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修炼,只要不被人杀了就能一直活着,二是不修炼继续做猎人,做到三四十岁骨龄就爆体而亡。”
赵小洛震惊又迷茫,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爆体而亡这种词听上去很可怕,可他是当真一点儿都不愿意做修士、离开家乡。
鑫云看他一副傻愣愣的样子,摆着虎尾把他挤向墙边,自己从狭窄的巷道中慢吞吞地穿了过去。“拂衣在养伤,你别去打扰她,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小洛没有说话,呆呆地点了点头,转头又朝着自己家走去。刚一进屋,他就本能地感觉到一种危险,这是他在山上打猎遇上巨兽时才会有的感觉,他心中一惊,想要冲向墙角去取弓箭,结果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
“别说话,是我。”鑫云熟悉的声音中带着平时没有的冷厉,“看来你的体质早就被人盯上了。”
赵小洛再次能够视物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乎乎的古怪地方,里面有好多古怪兽尸,还有数不清的各色鸟羽。“白虎金仙大人,这是什么地方?我的体质怎么会被人盯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第503章 契机
鑫云懒得跟他解释,谨慎地化作人形隐匿在高空深处奔跑,她近些年不喜欢祸害凡人,要是一会儿发生争执必有一战,把新村炸个七零八落就不好了。
她刚刚打算前往村长家中吓唬他们,这一户人家人口最多,吓起来更有意思,结果还没走出一条街,灵觉就觉察出赵家小院的气息有古怪。
有一丝微弱的元婴威压溢出,应是在进行观察时不小心暴露,鑫云不知道这气息是人是兽,只好一个闪身闯入小院把人掳走再说。
极阳体质这等好东西,她不能吃,别人也休想得了好!
鑫云在高空深处飞速前行,很快就觉身后传来一道元婴圆满威压,作为困在元婴初期许久都未进过阶的她,忍不住在心中酸不溜丢地想着。“元婴圆满有什么了不起,低贱血脉,待我化作原身肯定能一爪拍死!”
从不断扑来的威压气息中,鑫云终于发现身后是一只三眼鹰狮,这一族传承起源于当代,对于身为妖祖后裔的她来说简直卑微到了极点。“居然还敢跟上来,胆子不小嘛。”
鑫云气呼呼地停下凌空飞驰的脚步,转身化为原形朝来者怒吼,白虎一族对三眼鹰狮有着绝对的压制,那元婴圆满的三眼鹰狮倏地停在远空,不敢轻易上前。
“你跟着我做什么?”鑫云不耐烦地冲它吼道,“再跟就吞了你!”
“白虎道友,我身受重伤,需要极阳体补一补,这东西对道友又无用,不如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价格。”
三眼鹰狮的声音十分温和,听起来像个讲道理的儒雅君子,只是他一步不退,反而顶着血脉压制往前迈了几步,散出元婴圆满的威压试图抗拒心中惧怕的本能。
鑫云一看就知道这只兽不老实,凶巴巴地拒绝道:“不卖!”她说完想到此前并未察觉到三眼鹰狮的气息,说明这兽是刚刚抵达此处,那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极阳体消息?
要知道赵小洛没有吃下那粒灵果前,除非刻意用验证灵体的方法验查,根本无法凭神识探出他的特殊体质,所以绝不会是有谁偶然经过发现,并大老远跑去圣妖域告诉了三眼鹰狮。
灰星域没有三眼鹰狮的地盘,这一只很可能是趁乱从圣妖域出来的,短短两个多月,他又是怎么知道灰星域这不起眼的凡人村落有极阳体?
鑫云脑子灵活起来的时候远比普通妖兽聪明,她想到拂衣联手蛟族击杀的三眼鹰狮就是被苏盈盈煽动,苏盈盈听令于戾霄,说不定那时候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让整个三眼鹰狮一族都归顺了戾霄。
三眼鹰狮的灵智本就不高,哪怕修炼至元婴圆满也实属普通,给点利益引诱不是难事。
“白虎道友,这人你护不住,不被我带走也会被其他妖兽带走,别人可不像我这般好商量。”三眼鹰狮发现自己确实逃脱不了血脉压制,若真是打起来,就算不当场陨落也会因伤上加伤而死。
鑫云这会儿却不急着暴揍他了,眼珠子一转做出一副犹豫的神情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极阳体,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叫我护不住?我把他带走不就行了?”
三眼鹰狮轻笑道:“这人族还在缚龙域的时候,戾霄尊主就已知晓他是极阳体,为了不让他体质暴露被妖兽吞噬,尊主刻意派人前往他所在的山村,向他祖辈灌输修士的苦难波折,让这一家对修炼产生恶感。”
“后来离开缚龙域来到此处,尊主对他失去了控制,但深入骨髓的想法不会变,所以他一直安安全全待在此处,没有暴露出极阳体质。原本尊主是让我来直接吞噬当作小小赏赐,不过白虎道友先找到他也是缘分一场,以物换人才算公道。”
三眼鹰狮恨不得在脸上写着公平交易四个大字,鑫云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眼神骤然一厉,利爪迸发出刺目白光,暴戾金灵与星月之力迅速聚集至虎爪之上。
“白虎道友,有话好说!”三眼鹰狮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意,血液与灵力都似凝固了一般,就连最基本的招式都使不出来。要不是肉身强悍,境界又比鑫云高,这会儿都已经快要爆体而亡。
“黑鸟没告诉你,出门在外最好低调行事?”鑫云一爪破开虚空,灵气漩涡骤然卷向山脉,地动山摇带起阵阵轰隆声。“他的狗腿,如今可是人人喊打!”
三眼鹰狮很少离开圣妖域,只当戾霄是最为厉害的妖祖后裔,其余妖祖后裔与他并非仇敌,他们这一族没有传承记忆,哪里会知道十祖之间的恩恩怨怨。
听到鑫云这话,三眼鹰狮将信将疑,可眼下他也顾不得去询问戾霄究竟为何被世人厌恶,全神贯注的防御已被星月斩击破,浩瀚磅礴的金灵与星月之力冲击着肉身,钻入经脉丹田,搅得他再无还击之力。
鑫云一鼓作气猛扑而上,身形在一瞬间变得巨大无比,纯白无瑕的虎毛被气流冲击得凌乱不堪,一双大眼彻底变为金色,大张的口中发出震天怒吼,将意识模糊的三眼鹰狮一口吞食入腹。
“嗝——”
鑫云在空中消化了一阵,毕竟是元婴圆满妖修,肉身好炼化,元婴也难以消耗。她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慢吞吞地迈着虎步从高空走下地面,忽觉体内传来一股期待已久的冲击力。
“要进阶了!哈哈哈——终于要进阶了——”
虎啸声回荡在山脉中,吓得凡俗小兽瑟瑟发抖,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无意,空中还有好些黑色大鸟被震落在地,挣扎几下就没有了生机。
鑫云再不慢慢行走,风一样在山中狂奔,来到一处灵气稍微浓郁的地方,丢出好几副四阶阵盘组合起来,将整座山脉、以及山脉周遭的所有灵气都聚集在了一起。
新村,拂家小院,拂衣缓缓睁开眼,她发现这半月时间灵气一直在减少,比修仙域自然的衰败速度快多了,像是谁把附近灵气全都抽走了一样。
她收功起身,感觉肉身不再僵硬,行走跑跳都不成问题,祭出沉雾亦能飞上半柱香功夫。在院子里折腾了一阵,她探出神识向外面探去,这一探才发现鑫云和赵小洛没有了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504章 利弊
拂衣取出传讯符宝与鑫云传讯后,许久都不曾得到回应,她见村子里一派安宁景象,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坏事,心道以鑫云贪玩的性子说不定带着赵小洛去哪里闲逛了。
传讯符能发出去就说明鑫云安然无恙,至于赵小洛,现在跟着鑫云在一起比留在村中还安全。极阳体对修士与妖兽的吸引力极强,新村又非远离修仙区域的世外桃源,时常会有修士从上空悠悠飞过。
生灵对利用自己的特殊体质有一种敏锐灵觉,但凡是个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能感应到村中有宝,赵小洛一旦被发现,别说选择修炼的自由,就连活下来的自由都没有了。
妖祖后裔对极阴极阳体质并不感兴趣,鑫云又只会对鸟兽滥杀,别的一概不兴趣,所以在她身边顶多是受点儿精神上的折磨。
拂衣走出拂家小院在村中逛了一圈,走在街道上或靠在门口闲聊的村民们有些认出她来,远远地冲她抿嘴笑,又带着年轻一些的少年们出来跪拜行礼。
她见聚集的村民渐渐多了起来,于是不再闲逛,隐匿了身形气息朝着赵家小院行去。
“咦?不大对劲......”拂衣一进院门就察觉到两股不同的妖修气息,一个是鑫云,另一个她也很熟悉。“三眼鹰狮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会这么巧就发现赵小洛了吧?”
拂衣再一次取出传讯符宝试图联络上鑫云,结果仍是没有回应。她祭出沉雾升上高空,尽全力寻找着鑫云留下来的气息,好在追了不到一天就察觉到前方山脉上空有残留斗法余威。
在斗法处降下地面,拂衣四处探寻许久都不曾见到三眼鹰狮的尸身,便知这位倒霉妖修多半是被鑫云给活吞了。“难道是在炼化吞食的元婴?怪不得不见回讯。”
拂衣再一次祭出沉雾升入高空,朝山脉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飞去,深山清幽处,果然有一座峰头聚集了极其精纯浓郁的灵气,方圆数千里都被这里的阵法给抽空了。
“我说灵气怎么突然稀薄至此,原是在闭关进阶!”拂衣完整经历过一次进阶元婴的过程,通过这里的灵气波动就知晓,距离鑫云正式突破至少还有三个月。“就在这儿蹭蹭灵气疗伤,待突破时还能顺便蹭蹭天地洗礼。”
进阶元婴中期不会有雷劫,只会在天地间生出一股自然力量洗涤进阶生灵,这力量会蔓延在闭关地点周围,让正好待在附近的生灵受益。
拂衣干脆在山脚下劈出一间洞府,丢出阵盘后很快在这难得一见的浓郁灵气中入定,身体中未被完全炼化的药液终于一点点浸入伤处,她沉浸在恢复新生产生的酸痛中,三个月时间一晃即逝。
这一日,朝阳初升之际,入定中的拂衣忽然察觉到阵外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灵气波动,她睁开双眼探出神识,只见山中草木摇晃,狂风卷起枯叶枯枝,天空中流云滚滚,眼看一场小小风暴就要来临。
“要进阶了!”拂衣双眼一亮,这是元婴修士即将突破引起的天地反应,下域天道限制在元婴期,到了这一境界的生灵举手投足都能牵动天地。
鑫云是妖祖之一,进阶的动静比等闲妖修人族都要大,能够引动的天地自然力量更为强大,拂衣挥闭阵盘收回储物戒中,任由外面疯涌的灵力裹挟着天地之力将自己包裹。
丹田中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黑鱼气息,与外界入体的自然气息结合,在经脉中顺利游走,催动余下的药液继续滋养每一处伤痕。
有鑫云进阶的力量相助,恢复的速度比此前快了十倍不止,不过这力量并未持续太久,在拂衣肉身几乎恢复如初时就停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跳出洞府,走到不远处看向半山腰大敞的山洞。“看来已经成功突破了,啧啧啧,说起来进阶速度可比以前快多了。”
鑫云前世的进阶之路走得十分坎坷,突不突破全看戾霄心情,这一世虽在元婴初期困了许久,但比起以前动辄几百年不长进强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拂衣心中居然有种淡淡的欣慰,以及一阵莫名其妙的喜悦。“呸,喜悦个屁,她进阶关我什么事?真是受了伤灵觉也跟着出差错!”
拂衣嘴硬地嘀咕着,眼神却不住飘向山洞口,她不敢探出神识,就算在没受伤的巅峰时期,识海也不足以与元婴期进阶的威势硬碰硬。
等了约莫半柱香时间,一道强势神识从山洞中扑出来,元婴中期的威压显然比初期强大了许多,好在拂衣早有准备,顺势就将提前埋入地底的阵盘启动。
“我进阶啦!”鑫云在收回神识瞬间朝拂衣传音道,“你快把这小子带走,我要再闭关一阵,他好像快饿死了。”
拂衣:“......”看来赵小洛是被丢在储物空间里,三个月有余,这孩子都不知道饿成什么模样了。“前辈快把人送出来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被饿瘦的赵小洛被丢到脚边不远处,虽说储物空间有的是妖兽尸身、各类灵果,但他能食用的东西实在太少,勉强靠着鑫云用来泡澡养毛的灵泉水才活下来。
离开黑乎乎的储物空间,重见天日的赵小洛差点喜极而泣,看到拂衣都如看到了血脉至亲一般。
拂衣见他张着口却饿得说不出话来,赶紧摆摆手道:“别挣扎了,先随我回村子里修养一阵。”她想了想飞行速度会对凡人造成一定伤害,于是神识一动就将人丢进了灵光空间中。
从昏暗的古怪空间来到璀璨的古怪空间,赵小洛已经见怪不怪,仰躺在乾坤附近,眼神时不时飘向这柄一看就很厉害的剑。
回到拂家小院时,赵小洛已在灵光空间恢复了一些元气,出来后就将此前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只是他一直没看到想要捉走自己的是谁,最后又是如何不见的。
拂衣看到他迷茫中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心知这少年不修炼是很难活命了,但她仍不愿逼迫,只将修炼的利与弊讲过一遍,任由他自己去做决定。
第505章 分心
对于一向乐观开朗、性格坚毅的赵小洛来说,在生与死之间做出选择并不困难,他从前受教于早亡的父母与前些年才逝世的祖父母,认定修炼绝非好事,自幼养成的认知却挡不住对生的渴望。
若不修炼,必定活不过四十岁,若不修炼,留在村中不仅不能成为最好的猎人,还会因为这体质为新村招惹上麻烦。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他,在经历过险些被妖兽抓走吃掉一事后,再也无法带着逃避心理去面对摆在眼前的选择。
不管被捉住吃掉,还是幸运地活到“寿终正寝”,对于赵小洛来说都太短暂了,年轻的他正是对世间一切充满好奇与渴望的时候,哪怕成为修士也会有种种危险,但至少活下去的几率比凡人大得多。
哪怕深入骨髓的理念作祟,让他百般不愿离开安宁平静的新村,心底深处仍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走出去看一看,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赵小洛坐在院子石桌旁,吃着好心村民们堆在拂家小院门口的饮食,时不时瞥向正在救治地里植物的拂衣,据说拂仙长都快一百岁了,看上去比他都大不了多少,这显然是修炼的附加好处之一。
“拂仙长,白虎金仙大人说我年纪大,修炼都晚了。”
当决定好要修炼之后,赵小洛又开始担心自己年纪会不会太大,听说凡俗的孩童都是五六岁上下就能测灵根,他七岁那年有个小门派来收徒,当时有好些孩童都跟着走了。而他却因逃避心态,连测灵根都没去参加。
“你是金木水土四灵根,虽说是黄品灵根,但因着极阳体之故,资质比地品灵根还要好,只要找到灵气浓郁的地方认真修炼,在骨龄四十之前筑基应当不成问题。”
适合极阳体的功法都在大宗族,拂衣手上只有几部大路功法、《玉女真经》和《无名剑诀》,这些都不适合赵小洛修炼。
赵小洛对她父母有照顾赡养之恩,他既决定要成为修士闯荡一番,于情于理她都应当帮衬一把。
仔细想了想,将人送入灰星域宗门不大稳妥,灵气衰败期间有许多宗门都倒下了,如今事态有所变化,她都无法确定倒闭的宗门会不会与前世一样。
一旦宗门倒下,极阳体就会成为抢手资源,没有靠山的赵小洛只能任由高阶生灵鱼肉。
八大宗门倒是稳妥的好去处,但拂衣没有足够的脸面给他们硬塞弟子,哪怕是凌霄宗也不可能为她开这样的先例。
除了八大宗,四大阁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管哪一阁都是从擂台赛招揽精英,或是自荐者有强大实力或人脉,从来没有听说把未修炼的凡人招揽进去培养。
拂衣没有急着告诉赵小洛,只让他无事便静心打坐,试着感应灵气的存在,自己侍弄好母亲留下的植物,取出传讯符宝向明素玉传了讯。
半柱香后,拂衣收到回讯,明素玉将此事通报给广闻阁首座长老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极阳体千中无一,能招揽入阁乃一大幸事,若他愿意加入,只需将人带至永昼城广闻阁寻余长老,我会让她准备好合适功法以及入阁仪式。”
拂衣收起传讯符宝,转身看向吃饱了正在试图打坐的赵小洛,将修仙域的大致情况,以及八大宗、四大阁、大型家族、小门派以及散修妖修之间的区别大致说了一遍。
赵小洛只知世间有修炼的仙人,却不知外面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听到拂衣讲述,心中向往之情油然而生,再没有从前的排斥与拒绝。
“你情况特殊,不能随便挑一部功法先修炼起来,而适合你的功法都在大型势力,所以你只能挑选一个加入其中。”
拂衣把他目前的境地分析了一遍,又将广闻阁愿意破例收他入阁一事道出,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做出选择。
本以为赵小洛会思索一下,谁知他毫不犹豫地道:“我愿意加入广闻阁,多谢拂仙长替我说话!”在他看来,拂仙长能首肯的地方肯定不会是坏去处。
他毫无保留地信任拂衣,拂衣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她将广闻阁的生意与竞争简单说出,分析利弊后见他仍是坚定,这才点点头道:“那好,待我再修整三天就送你去永昼城。”
一想到永昼城,拂衣脑中就冒出宗主和丹玉在雅鸣轩当大忽悠的画面,脑中思绪一个跳跃,忽想到今生初见到鑫云也是在永昼城外。
那时候的她还有一肚子火气和怨气,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前世的仇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拂衣内心深处知晓,自己之所以迟迟放不下,并不是因为有多恨鑫云,而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一场血淋淋的背叛,自己曾经的真心以待换来虎爪相对,这很难让她释怀。
别的仇人仇妖,她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想起来都没有恨得牙痒痒,只有鑫云让她记恨了两世。“算了,大人有大量,我堂堂玉清后裔跟头虎计较什么!”
拂衣坐在石桌旁调整赵小洛打坐的资质,心中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不再怨怪鑫云。
这一世放飞自我的鑫云,与前世受控于戾霄的鑫云是彻底不同的,若再为消逝在时间长河不复存在的事,去埋怨现在这个越来越好的鑫云并不公平。
“拂仙长!我感应到灵气了!”
短短一炷香功夫,赵小洛就忍不住睁开双眼满脸笑开了花,还没等拂衣惊叹称赞他的悟性,就听他接着疑惑道:“不过我好像还看到了一点东西,像是老家村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
拂衣从未听说过感应灵气还能看到什么画面,见赵小洛并无异状,便笑着安抚道:“应该是心中有所牵挂,一时走了神,只要全神贯注感应灵气,习惯后就不会再轻易分心了。”
赵小洛点点头,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很快又收了口,闭上双眼继续按照指导感应起灵气来。
三天后,拂衣将神清气爽的赵小洛装进灵光空间,给鑫云传讯说了一声,祭出沉雾朝着久久未去的永昼城方向飞去。
第506章 安顿
永昼城不是灰星域最大的城池,但位于这一域中心地段,周遭灵脉矿脉较多,来往修士密集,所以广闻阁将这一域最大的分店设立在城中。
拂衣秉持着扣扣搜搜的本性,在进城后快要抵达广闻阁时才找了个角落,将装在灵光空间里的赵小洛给放了出来,如此即可省去几枚进城灵石。
蚊子腿虽小,但省下来就是赚到,拂衣风风火火带着双眼不知往哪儿放的赵小洛走向坊市,老远就看到广闻阁上空巨大的浮空岛屿,以及岛屿下方占地极广的亭台楼阁和假山流水花园。
广闻阁的布局大多都相似,前面是一座四层小楼,雕梁画柱十分华美,一般用来接待交易物品的顾客。后面的亭台楼阁阵法严密,隐私性极强,那里都是用来接待交易信息、接取杀手任务的顾客。
悬浮在城池半空的岛屿上便是长老坐镇之地,那里也用来接待身份地位不同寻常的客人,往往都是大宗族地位极高的修士,或是实力强悍的元婴真人。
拂衣一进门,站在廊下发呆的金丹管事就迎了上来,他看上去四十出头,穿着一身鸦青色短打,脸上带着明显的崇敬喊道:“拂长老来啦,久仰久仰。”
管事只听说拂衣要来,不知晓她具体来意,看到她身后跟着一个骨龄十六的四灵根小少年,不由得多瞥了几眼。这一看他才惊觉小少年竟是个极阳体,难怪会被风头正盛的拂衣带到此处,想来是要加入广闻阁了。
管事很快收回视线没有多问半句,一路带着拂衣二人来到进入悬空岛屿的传送阵前,客套了几句就自行转身回到了前方大堂。
拂衣本打算再将赵小洛装入灵光空间,以免传送时的力量将他挤压拉扯成肉饼,结果神识还未动,就觉一道柔和的力量将他们包裹住轻轻一拽,眼前画面骤然一变,再次清晰时已身处另一幅场景中。
赵小洛一路张着嘴神情呆滞,一双眼睛都嫌不够看,这会儿被这么一拽,更是又惊又刺激,脑子里不断冒出种种疑惑,又怕在这仙境一般的地方出了丑。
“我们现在在刚刚看到的浮空岛上,是余长老带的神识带我们上来的,别紧张,跟我来。”拂衣轻声解释着,带着他继续向前走,穿过香花小径绕过一座座别致小山来到议事大堂中。
余长老端坐在上首请他们入内,笑靥如花,娇美非常,她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眉心绘制着一朵小巧精致的金色莲花,身上穿着一件黑纱金线宽袖长裙,头发松松地束在背后,几缕发丝从鬓角垂下,更为她增添了几分柔美。
拂衣与她寒暄几句后直入正题,询问起赵小洛的功法以及炼气时期的去处。“阁中管事至少是筑基期,接取任务更是要修为渐高才行,不知小洛以后留在哪里修行比较好?”
余长老取出一枚功法玉简飘向拂衣,一边应道:“素玉长老来讯时道是要么留在我这里,要么带去碧霄域总阁,她再找人看顾着。”
拂衣时常东奔西走,不可能一直照顾着他,元婴长老们出关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空闲,才会进行下一次闭关,明素玉和余长老都是刚刚出关不久,阁中近来又无琐事要忙,有的是时间带赵小洛修炼。
只是拂衣没想到阁中会如此重视,竟直接让元婴长老亲自引赵小洛入道,看到她露出惊喜神色,赵小洛明白过来这是大好事一件,赶紧朝着余长老深深一拜。
拂衣接过功法后扫了一扫,玉简中记载的是地品功法《玄明经》,明,日月也,极阳体可通过日月精华平衡自身,比普通功法只修五行灵气要适合得多。
“《玄明经》是阁中极阳体功法中品阶最高的一部,心经篇修身养性求阴阳平衡,法诀篇分法术、剑术、刀术、秘术四大类。法术秘术自然是精通为上,刀剑二道就看自己选择吧。”
赵小洛听得仔细,心中做好了留在这里修炼的准备,余长老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来一去,心中紧张和狂喜渐渐平静下来。
“入阁仪式已经准备好,拂长老要不要留下来看看?”
听到余长老的邀请,拂衣不好意思地笑着摇摇头。“最近受了些伤还没养好呢,我打算尽快返回新村。”
余长老早就听说过她此次受伤严重,闻言自然不会再劝,取出一只浅青色小瓶飘了过去。
“里面是沁心泉水融合了十几种药材炼制,药性很温和,这里面的药液不多,你分为三次服用,每一次许是要炼化两年左右。”
沁心泉是灰星域十分出名的泉眼,那里水天生呈浅绿色,里面富有淡淡生机,木灵水灵浓郁,是炼制药液的极好媒介。至于余长老说的十几种药材,肯定不会是寻常疗伤灵植,否则也不必动用愈加干枯的沁心泉水。
拂衣谢过余长老后,转头叮嘱了赵小洛几句,以后他的人生就要靠他自己,她再想帮什么也是帮不上了。
赵小洛看她要走眼眶有些发热,又觉得自己堂堂五尺少年不该哭哭啼啼,硬是憋回眼泪带着哭腔道:“多谢拂仙长,我以后一定会努力修炼,不给拂仙长丢人!”
拂衣噗嗤一笑,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道:“我只想你安全顺心,能闯出什么样子来都凭本心吧,你心地良善,不知修仙域险恶,要多听余长老的话。”
赵小洛紧紧抿着唇点了点头,由于太怕自己当场哭出来,再不敢开口说话。拂衣给他留下了带有自己气息的三枚传讯符,在他进阶炼气期后即可使用。
安顿好了赵小洛,拂衣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孩子替她尽到了不曾尽的孝道,虽说是回报爹娘对他的养育恩情,但他这么多年来的陪伴与帮助,的确付出了难以用因果来衡量的情感。
拂衣离开永昼城升上高空时,天色已暗得近墨,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如白昼般的城池,心中默默希望赵小洛的前程亦如这城池一般,永远明亮。
第507章 雪天
新村四季分明,寒冬大雪如花坠,莫忘山中一片佳瑞。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似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清冷空气凌冽,呼啸着刮得人脸颊泛红生疼,走在山间小道上的猎人们穿着厚厚兽皮袄,套着兽毛帽,在风雪中行走得极其艰难。
“大牛,快些走,不要东张西望!”一个年长些的高壮猎人朝前方慢下脚步观望的少年喊道,“莫忘山里的生灵不能打,这是村里祭拜先祖的地方,谁都不能坏了规矩!”
身边四个憨实青年都应声答是,唯有被点名的大牛有些不屑,他今年一十七,是村里最强壮、最灵活、身手最好的猎人,否则这支由陈叔带头的小队伍不可能招他这毛头小子进来。
身手好、胆子大、有冲劲,这是村里所有人对他的评价,他自己对此骄傲无比,每次行猎都要拿回最多的猎物担着回村,看到大家扫来的羡慕眼神才觉得倍儿有脸面。
这一回出猎收获不好,寒冬里飞禽走兽全都躲在巢穴里,隐秘得不得了,去了整整接近两个月才猎到四头野猪、五只山鸡,这还都是经验丰富的陈叔找到,他只出力射杀了两只山鸡而已。
扛着两只山鸡回村实在丢人,刚刚分明看到一头长了角的巨大野猪跑过去,大牛心里一下就痒痒起来,要是能把这只野猪打回村,还不知道大姑娘小媳妇要怎么夸他呢!
“陈叔,我去撒个尿。”大牛越想越觉得美,心一横扯了个幌子,一转身就朝林子里钻了进去。跟着大野猪留下的痕迹跑了一阵,就听到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嘿嘿,撞到我手里的畜生,哪有跑了的道理!”
大牛一边放轻脚步,一边肃了神色,取下背后特制的弓箭一点点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在打猎时,他脑子里的杂绪全都不见,就连临走前阿花妹子的笑脸都记不起来了。
一步、十步、五十步......窸窣声越来越近,大牛看到前方的草丛里那一抹喜人的黑色,双眼迸发出亮光,右手一拉一放,嗖地一声破空轻响,接着便是利箭刺穿血肉的噗嗤声。
“中了!”大牛脸上一喜,没有急着上前,而是飞快取下第二把长箭试图补上一击。可是还未等他拉开弓,草丛里的巨大野猪就嚎叫着冲了出来。
血红双眼,獠牙大口,嚎叫声震得大牛耳膜生疼,那利箭分明连根没入它头部,甚至刺瞎了它一只眼,可它就像是没有感觉一般,踏着白雪朝大牛猛冲过来。
“遭了......”大牛转身就想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就像被黏在了雪地上一样,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抬不起来。
他突然想起村里的传言,说是莫忘山有仙长修炼,灵气聚集处野兽容易变异,虽不是妖兽,但野性和力气胜却普通山兽数倍。
他从六七岁就在莫忘山上疯跑,从来没见过什么仙长,一直以为这是村里老人胡编来吓唬小孩的鬼话,直到现在他才当真相信了。
要不是变了异,这野猪怎么可能中箭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脑中念头转了一圈,野猪已经从草丛跑到了身前五丈处,大牛喊不出声,迈不开腿,心中惧意蔓延至全身。
他不想死在冬天。大牛心里一片凄凉,家里的柴快用尽了,他还没来得及砍,肉和米面都快耗尽了,没有他出来打猎,娘亲一个人怎么养活得了弟弟妹妹。
“好歹让我再活一个冬啊......”大牛眼眶一热,忽然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糊了满脸,他知道后悔已晚,只希望陈叔不要怪罪他一时冲动,把山鸡多给他家里送一只就好了.....
噗通——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道重物倒地声后,耳边只余下呼呼风声,大牛犹豫片刻睁开双眼,只见野猪瞪着大眼倒在距他不到一丈处,从伤口溢出的血染红了好大一片雪。
粘着他的脚的感觉消失了,大牛赶紧转身往后看,身后空无一人,不是陈叔他们赶来杀了这野猪。再仔细一看野猪尸身,除了头上那一箭之外没有一点伤痕,实在古怪得很。
“咳咳咳......”
林子深处传来女子清嗓子的声音,很快就见一个穿着白色薄纱裙、长发松松垮垮束在背后的十八岁少女从里面走出来,这场景吓得大牛拔腿就跑。
“鬼啊——”
“鬼什么鬼,站住!”
闭关十年整,拂衣伤势痊愈,还在去岁进阶金丹后期,这会儿刚刚从入定中醒来,就见这小子死不要命地猎杀变异野猪,顺手帮了个忙居然被当成鬼。
不是她吹嘘,随随便便去玄幽域转一圈,有她这么好看的鬼吗!
被拖住的大牛哇一声嚎哭起来,接二连三的惊吓让这少年彻底绷不住,对着拂衣就是一顿求饶。“我错了!我不该在这儿猎兽!求求你放了我吧!都是一个村里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拂衣眼角微抽,走到近前拽住野猪角提了起来。“你杀了这一只会引来一大群,我不送你回村,你们全都得死在这莫忘山。”
她的神识散开在方圆一百五十里,范围与凝实程度和识海较弱的元婴修士相仿,她清楚地扫到,在山林的另一头,十头更大的变异野猪正朝这边跑来。
听到这话,大牛双脚一软,只能被拂衣提溜着往队伍方向走去。
陈叔和四个青年正靠着树闲扯,老远就看见被个女娃拖着走的大牛,以及女娃手中拖着的巨大野猪。青年们一脸惊异,唯有陈叔神情骤变,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拂仙子,这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回吧!”
拂衣被他跪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就是个人美心善实力强的定位,村里的人看来还是不太了解她啊。“起来起来,赶紧走,野猪大队要追来了。”
她不想闲得没事杀一群没用的野猪,徒增杀孽不说,欺负凡兽简直有失她金丹第一剑的颜面。她一边用神识阻拦野猪群,一边领着猎人队伍往山下走,不一会儿就消除了猎人队伍对她的恐惧。
第508章 奇闻
几人正想着仙人原来如此和蔼可亲,而且明明已经七十岁,居然看上去还像个十八九的大姑娘一般,实在是令他们开了眼界。
这十年来别说修士,新村村民们就连有灵根的孩童都没见过,年纪大些的青年和老人们还记得从前修仙门派来收徒,现在早就成为了传说。
大家都只知道,拂家的仙子一直留在莫忘山上修炼,谁都不确定她到底还在不在,只是莫名怀了一丝崇敬。
特别是村民们的祖坟都安在莫忘山中,那里就成了大家心中的神圣地方,禁止狩猎,禁止居住,来往通行时都不敢大声说话。
到了山脚,野猪没有追来,加上一路上熟络了许多,陈叔和大牛说话的声音都不再如蚊蝇。四个青年仍是闷声不说话,只会老老实实地跟着笑,黑黝黝的脸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等等。”拂衣的神识探查到前方进村路上有一道白光闪过,以她远远强过寻常金丹后期的神识,都没能探清那是一道什么影子。
乐呵呵的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默默咽着唾沫,悄悄朝拂衣身边靠近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是,拂衣早就聚起一重无形屏障护住了所有人。
吼吼吼——
一只巨大无比的白毛凶虎凭空窜出,明明眼前还是空荡荡的荒地,下一刻就腾起重重尘烟,这大虎通体雪白,几乎要与雪地融为一体,将那双金色大眼在月光下极其引人夺目。
一群猎人看到四个爪子都比他们高的大虎,吓得双腿发软,要不是有一股力量托住,当场就要跪倒在地大喊白虎大仙饶命。
这么大一只肯定是妖虎,这块头比拂仙长可大多了,就算有仙术都不可能打得过,想到自己只有被吃掉的命,从老到小几个猎人几乎同时呜咽出声。
吼吼吼——
似乎还觉得吓唬得不够,鑫云再次长开大口露出獠牙,竟还心机地动用了灵光在牙齿尖上闪烁了片刻。
拂衣:“......”这么爱演的妖祖可能几十代都出不了一只。“前辈,吓唬吓唬就得了,别过了啊。”真吓出个好歹来又是几条人命,吓昏过去还得赔药呢,鑫云储物空间里什么都没有,最后还得她来赔。
鑫云哈哈大笑,这声音发自虎口听起来十分怪异,她摇身一变化作人形,穿着一身高调得能闪瞎人眼的黑色鸟羽大氅,分明是一件由四阶妖鸟羽毛炼制的防御服。
拂衣看得哭笑不得,看来她十年前一出关就四处杀鸟去了吧?积攒这么多同色不同类的羽毛,还真是难为她呢。
猎人们听到拂衣与大虎打招呼,又见大虎刷一下变成了大美人,整个身子都已经僵硬到石化,心里的震撼都快变成咆哮声吼出来。
看这情况应是不会被吃掉了,不过猎人们还是不敢轻易发出声音,生怕这美人一个念头不对就又变作大虎发怒。
“你闭关闭得可真久,不就是进阶个小境界嘛,我几个月就出关了,你居然要十年!”鑫云明知拂衣是在养伤,进阶只是水到渠成,偏偏嘴上不肯认想要酸上几句。
“是是是,都是我没用,赶紧把人送回村再说吧,外面怪冷的。”拂衣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就必须围着火炉子才能舒活,否则不管穿得有多厚都冷得发颤。
鑫云哼哼唧唧了几句,转身就在前方带路,也不理会被她吓了个半死的凡人们,一路嘀嘀咕咕说着这些年猎鸟的快乐。
拂衣耳根完全无法清净,送回了猎人们再返回到自家小院时,脑子都快嗡嗡作响。“前辈快打住吧,我知道你威风,一爪就是一只黑色大鸟,妖修中就属你的本命秘术最厉害了。”
鑫云一听就高兴起来,嘿嘿笑着道:“那是,我的星月斩修炼到大成时能斩破虚空,玄鸟那点儿小伎俩压根不够看。”
拂衣知道她这话虽有抬高自己的嫌疑,但事实也不会差上太多,从前受限于戾霄只不过是因为血脉桎梏,要真是生死之战,戾霄讨不到半点好处。
“除了杀鸟,前辈这些年还忙了些什么?阁中有没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抢资源什么的......”鑫云完全没有身为客卿长老的自觉,说了一大通广闻阁生意冷清,估计要不了几百年就要倒闭之类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神神秘秘地道,“你记得那个赵小洛吧?”
鑫云很少在乎这些“闲杂人等”,哪怕是极阳体,对她无用的都懒得关注,听到她忽然提起赵小洛,拂衣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好着呢,就是身上的麻烦多了点。”鑫云卖着关子,取出灵茶灵果折腾了一番,看到拂衣快要扭曲的脸才开怀。“哎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缚龙域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他能‘看’到那里发生的事。”
拂衣惊得愣了好半天,想到当年赵小洛感应灵气时说过,他仿佛看到了幼时居住过的村落,只是那时候她和赵小洛都没在意。
“这事除了广闻阁的人还有谁知晓?”
“其实没几个知道的,就余长老,我,你,还有戾霄吧。”
拂衣:“......”
难怪一开始就说赵小洛身上有麻烦,这等奇闻被戾霄知晓,哪里还能放得过他?“那戾霄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鑫云有些幸灾乐祸,笑眯眯地道:“赵小洛进阶炼气七层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副画面,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正在洞府里会见一个被烧得乱七八糟的人。”
赵小洛当时以为是自己陷入了某种古怪幻境,谁知这两人猛地转过头朝他眼中看了过来,好像发现了他一样,扑面而来的两股气息差点把他吓得走火入魔。
“一惊醒过来,他就将此事告诉了余长老,余长老知道他感应灵气时会看到缚龙域的画面,原本也以为这是记忆场景,直到这次才确定他看到的是现在的场景。”
余长老不认得戾霄,于是传讯鑫云前往广闻阁,听赵小洛一番详细描述,便确定了黑衣人是戾霄无疑。
第509章 极道宗
至于黑衣人洞府中被烧焦的人,拂衣知道,那正是当年被丹玉喷火伤了个半死的万象。这俩货果真联络上了,正如她十年前预料的那样。
万象对空间之力的掌控比戾霄强,能够在修仙域之间自由穿梭,只是要耗费较大的心力,想来若无要紧事也不会轻易见面。
他们搅在一起并不能拂衣意外,所以她更想知道赵小洛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和缚龙域有所感应,这感应又能达到什么程度。
“他是实打实的人族吧?”
“是啊,我去确定过了。”
这等异事实在是闻所未闻,拂衣只听说过五行之灵与诞生的修仙域会有一定程度的感应,但那更像是一种趋利避险的本能。
它们能感觉到修仙域的恶化、宝物的存在,也能感觉到灵脉矿脉的衍生,但绝无法隔着遥远空间,窥探到另一域正在发生的真实画面。
世间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上古和中古时期处于巅峰状态的万象......
拂衣皱起眉头,看向鑫云道:“前辈的传承记忆中有没有关于万象的线索?”
“有一点,但不多。”鑫云毫不隐瞒地将自己所知告诉拂衣,一比对之下,两人发现自己所知的信息都差不多。
万象是上古时期的空间道器,在激发到极限时能窥测修仙域内任何一个角落的情况,后来修仙域分化为上下域,它还是能够窥测到除了上域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只是后来在大浩劫中碎成十九块,实力大大降低,现如今器灵应是无法做到了。
“赵小洛会不会和万象有什么联系?”拂衣将脑中疑惑问出口时,自己就觉有些荒谬,一个人族怎么可能和器灵有关系,又不像是妖修人族能够一代代传承下去。
鑫云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闭着眼晃晃悠悠地道:“管它呢,反正能看到缚龙域的场景就是好事,以后进阶筑基期,说不定同时还能听到声音,戾霄的小算盘就再也打不响了。”
拂衣闻言又问道:“那戾霄和万象同时攻击赵小洛,有没有让他受伤?”
“没有,活蹦乱跳的,见了我还问你什么时候出关去看他呢。”鑫云睁开眼看向拂衣,笑嘻嘻地撺掇道,“要不现在就走?顺便在路上杀点鸟玩,我镇住元婴期,让你动手怎么样?”
拂衣这会儿对杀鸟没什么兴趣,她又不想穿一身高调非常的黑羽毛大氅,何况自打认识了长离和丹玉,她对鸟族的偏见老早就消失了。
“走吧,去永昼城看看再说,杀鸟就算了。”拂衣起身将小院清理了一番,这十年来一直有村民帮着定期清扫,里面只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外面院子里的积雪只有浅浅一层。
将家中整理得如归来时一样,拂衣才和鑫云一起走出门去,她没有上锁,任由门半掩着,想着要是有需要一个容身之地就可以来这里住着。她的父母都是心底善良的人,他们在与不在,院子都可为需要的人敞开。
拂衣拒绝了进入储物空间的邀请,哪怕鑫云可以在短短半天之内抵达永昼城也不行。她闭关十年,出来后哪能不痛痛快快飞上几天几夜。
归来时是一身重伤的金丹中期,离开时已是恢复到巅峰状态的金丹后期,拂衣只觉时间如白驹过隙,流逝得比修仙域的灵气还要快。
鑫云见拂衣不疾不徐地御剑飞在空中,跟着祭出一柄飞行灵器放慢速度跟在旁边,她可不想独自赶路,要是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都无人可分享。
“你说我扮作金丹初期,会不会有人来打劫我们?”在路过一片有名的历练森林时,鑫云忍不住兴奋地考虑起故意引战。“打着打着我就显露原形,冲他们大吼一声,看能不能活活把人吓死!”
拂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前世被控制的鑫云还没这么无聊,今生有了自由,这自我也放飞得太过头了些。“有什么意思,打劫的修士储物袋中什么都没有,既然没有回报,干嘛要去做?”
“当然是因为有趣啊!”
“那前辈自己去吧。”
“你不去还有什么意思。”
“可我不想去。”
一人一虎在闲扯中飞过森林与城池,很快抵达了极道宗附近的城池,拂衣想到许久不见宋鸿远,于是取出传讯符想看看他是否正在灰星域内。
结果注入灵力后,宋鸿远的传讯符忽然无火自燃,最后化作灰烬与灵光点迅速消散在风中。
“啧啧啧,死了啊。”鑫云对这种事看得很淡,不过见拂衣有些惊讶和低落,转了转眼珠就安抚道,“下次交一个实力强的朋友就不会遇上这种事了。”
拂衣:“......”她知道鑫云说话就这德行,并非故意想要气死她,可还是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不过被鑫云这样一说,拂衣又觉得宋鸿远的死实在是不应当,他与同境界修士比起来强了太多,越小境界击杀也不是难事,再加上出身灰星域三大宗门之一,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前辈,我想去极道宗看看。”拂衣知道自己的无法接受,很有可能是出自于情感作祟,而理性告诉她人各有命,有时候气运不好,撞上倒霉事,实力再强的生灵也会陨落。
就像死在她和蛟族手中的三眼鹰狮真人,绝不会想到去杀几个三阶和金丹期还会死在山中。
可是理性归理性,拂衣还是固执地想去看一看,极道宗与四大阁的关系不差,她与鑫云取出客卿长老令牌不会被拒之门外。
“想去就去呗,反正赵小洛一个炼气七层又跑不到哪里去。”鑫云巴不得到处玩耍,把从前因为心情低落错失的玩闹机会补回来,极道宗有小修士、豢养有小妖兽,她还能悄悄溜去吓唬他们。
拂衣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在即将抵达山门时低声道:“前辈可别在人家宗门瞎闹,要是人家宗主啊首座啊什么的一生气,说不定就投靠戾霄了。”
这样的威胁对鑫云来说最有用,一听到立刻肃了神色点头保证起来。“放心吧,我可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第510章 往事
极道宗与所有大宗门一样,建立在风水地势极佳的山脉中,一靠近山门就能感觉到大型阵法聚集的灵气,以及令人心生敬畏的严密防御屏障。
飞至山门下方,拂衣和隐匿了修为的金丹初期鑫云一起老老实实降下地面,一步一步踏着宽大精致的黑色石阶上了山门,刚刚来到阵法屏障前,就见一名穿着黑色弟子服的金丹圆满女修朝她们走来。
“两位道友有何贵干?”
女修神情较为冷漠,但眼中并无恶意,应是天性淡漠而非心怀不满。她先表明了身份,道是在问客殿领取了镇守山门迎接来客的任务,让她们说明来意与身份。
拂衣取出广闻阁客卿令牌,冲她抱了抱拳道:“这位前辈与我同为广闻客卿长老,贸然前来叨扰是为我一位好友,宋鸿远,不知道友可认得他?”
女修听到正认真地查看令牌,听到宋鸿远的名字手上动作一顿,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哀戚,要不是心境稳固说不定都要当场哭出来。
她紧咬着牙关沉默了一阵,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应道:“原是宋师弟好友,二位道友随我入宗吧。”她将手中令牌交还给拂衣与鑫云,注入一丝灵力在腰间令牌中,将阵法屏障打开了一道入口。
“我叫宋默。”女修走了几步,忽然轻声道,“曾与宋师弟一起在炼器堂共事多年,听他提及过拂道友几次,直到后来道友声名鹊起,他便很少挂在口上,只是偶尔会打听道友的消息,心中应是十分记挂。”
拂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宋鸿远那个人本就木讷少言,与人交际亦是淡如水,从不表露出多少情感。她原本以为自己对于宋鸿远来说也是个“淡淡”的朋友,没想到从未主动传讯关切的他会在暗中关心。
她从前时常试着与宋鸿远联络,但不是距离太远联络不上,就是各自有事无法聚在一起历练。她在碧霄域灰脊山脉秘境前曾与他传讯,若他在灰星域内肯定能够收到讯息,可他当时似乎去了更远的地方。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儿?”鑫云看到拂衣怔怔不语,大大咧咧问出了心中疑惑。“有没有留下什么仇人仇妖,你们宗门为他报仇了么?”
拂衣听到她这灵魂四问,心中哀意都被冲淡了不少,这虎还真是什么都敢说,隐藏着修为来到别人地盘还开口质问别人。不过,这些确实都是她想知晓的事,就算鑫云不问,她也会找机会委婉打听出来。
宋默有些惊讶于这名“金丹初期”的大胆,看到她一身嘚瑟的羽毛大氅,竟没有一丝灵息溢出,再观她说话行事的态度,心中隐隐猜到这应该是隐匿了修为的元婴期。
四大阁只招揽元婴期客卿长老,拂衣这个例外已经传遍了三千域,从未听说除她之外还有另一人,宋默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谨慎守礼地应道:“是在圣妖域历练时被雷隼一族掳走,受尽折磨而亡。这仇......还未能报。”
两人一虎很快来到外门迎客峰上,宋默将她们引入一间摆设齐全的小屋中,一边差外门炼气弟子们取新鲜泉水煮茶,一边对她们说了说十年前极道宗前往圣妖域支援的事。
“圣妖域妖修无故封禁传送阵,把人族当作食物与资源困住,这件事二位比我更清楚。此事犯了众怒,许多宗族势力都派了人前往圣妖域,一是为报复,二是为震慑,以免圣妖域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
极道宗作为灰星域最大的宗门之一,又与四大阁关系良好,自然派出金丹弟子与长老一同前往,宋鸿远和宋默都在其中。
“我们去的时候圣妖域的内乱已经快要平息,一群元婴蛟族招揽了大半族群,让他们不可再与人族为敌,也不可参与到乱斗中。所以我们需要震慑的,只是那一小半不肯归顺蛟族的族群。”
这些族群都是新生妖兽,没有中古上古传承记忆,对于蛟族没有敬畏心,由于一直生活在圣妖域内,倒是对寒霜鹰、怒风鸦和雷隼三族有极强的畏惧心。
“我们当时分到的任务是寻找低阶雷隼,尽力活捉,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击杀。当时真人们临时组成了联盟,一致决定不可轻易灭杀任何一个妖兽族群,能活捉幼兽与高阶妖修谈判最好。”
可当时雷隼一族早就杀红了眼,因蛟族忽然的崛起而愤怒,因没有达到戾霄要求而恐惧,还因从霸主跌落成弱势群体而气恼。
所以当极道宗弟子接近族地边缘时,一名元婴圆满雷隼从深空大战中悄悄抽身,将近百名弟子尽数带回阵法严密的秘地中。
“他的行迹很快就被真人们察觉,我们被关在一间巢穴不久,就见外面天空有打斗灵光。真人们很快就将阵法毁去,传音让我们速速离开。”
宋鸿远让同门先走,自己在后方抵御二三阶雷隼,同门尽数离开后在外等待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阵法裂口很快就又复了原。
“空中的真人传音让我们先行离开,我们不敢再耽误,以为真人会救出宋师弟一起归来。谁知那雷隼卷出后代与宋师弟,装入储物空间后引爆了阵法,几名真人当场陨落。”
被捉走的宋鸿远是倒了大霉,被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的雷隼折磨,魂灯闪闪烁烁了近一个月才彻底熄灭。
当时极道宗与他相熟的、不相熟的同门都时时关注着那盏魂灯,长老们也曾在圣妖域各地寻过他,哪怕利用魂灯寻踪追影,最终也不曾找到雷隼的藏身之地。
“一开始还有长老与同门前往圣妖域,四处搜寻雷隼下落试图报仇,久寻不得后渐渐便没人再去了。我每寻到时间都会去圣妖域,但到前年都没寻到雷隼下落,现在也快要放下此事了。”
宋默轻声一叹,再多意难平都抵不过时间与一次次的无所获,再这样下去只会徒增执念,她已是金丹圆满,实在不想在进阶元婴前种下心魔。
第511章 重返
宋默说完后再一次恢复了冷漠神情,再开口也是惜字如金,不再像说起宋鸿远时那般带有各种情绪。拂衣知道她还有镇守山门的任务在身,客套几句后提出了告辞。
离开极道宗后,拂衣决定先行前往圣妖域,待归来之后再去看望赵小洛。他如今只是炼气七层,数年后才能进阶筑基、前往外域游历,何况他与缚龙域有所联系的事谁都没有头绪,现在去了也弄不明白。
拂衣将自己的打算告诉鑫云,又问道:“前辈打算哪里?”
“当然是跟你一起去杀鸟。”鑫云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这种好事还少得了我?”
一人一虎调转方向朝着传送广场飞去,途中拂衣还不忘与同门传讯互通了消息,让他们记得尽快前往圣妖域,以免错过九星山脉秘境开启。
钟韵与蔺不屈很快回了讯,道是将手头小事做完就会赶去,长离、丹玉与培坤距离较远,断断续续回复称会尽量抵达。
看到她与众人传讯,鑫云才拍了拍脑袋一惊一乍道:“嗨呀差点忘了,你那些人族妖修好友,这些年也都混得风生水起,都快跟你一样有名气了。”
钟韵嫉恶如仇,路见不见拔刀就要相助,在散修中口碑极好,她实力强大,又是钟家出身的雷灵根刀修,很快就在三千域闯出了一片小天地。
蔺不屈不像钟韵那般热血沸腾,性格与开朗活泼挂不上钩,就算救过人也会因为不愿与人来往悄悄跑掉。直到前些年游历至凌霄域,赶上法宗举办的大型擂台赛,接二连三击败许多法宗精英弟子才一战成名。
长离、丹玉与培坤行事做妖都很低调,在外很少暴露出妖祖后裔的身份,后来是在圣妖域混战中被人族与妖修记下。
“执明也有消息了。”鑫云说起他就忍不住撇嘴,“听说他躲在怒海域深海修行,偶尔才上一回岸,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有阴谋,近些年老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鑫云口中奇奇怪怪的事正是见义勇为、乐善好施等等,心怀正义的生灵都会如此,但放在执明身上确实有些违和。
缚龙域死了一大片,全是因为执明一时脑热非要越阶杀戾霄,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差点死在缚龙域不说,还害了无数生灵。“管他呢,只要没......没为祸世间就好。”
拂衣原想说只要他没接近渡厄域、接近魔种就好,前世他就收服了这玩意儿,这一世可不能让他得此利器。要是又再做出什么偏激行为,有魔种在手谁都拦他不住。
一人一虎很快抵达传送广场,排着长队开始了传送,不到一天功夫就从灰星域顺利抵达圣妖域内。
“白虎前辈!”
“见过白虎前辈!”
刚一踏入新修好的传送广场,就听得身后传来声声呼唤,拂衣回头一瞧,数十只镇守的低阶妖兽、好几名传送而来的人形妖修,都朝她们所在的方向匍匐在地。
鑫云得意地冲拂衣挤了挤眼,回头故意装作高深莫测的形象,负手而立缓声道:“都起来吧,本座还有要事在身,尔等不可随意透露本座行踪。”
拂衣:“......”满广场都是妖兽和修士呢,这叮嘱简直毫无意义,鑫云摆明了是想听这些妖兽、妖修唯唯诺诺应是,看他们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而已。
虚荣!拂衣暗自腹诽,心道自己就低调很多,修士就当如自己这般淡泊名利、不为声名而狂喜狂怒......
一路走出传送广场,鑫云还在嘚瑟地笑着,恨不得当场化作原形彰显一番威风。驾着飞行法宝灵器双双升上高空,她才收敛起笑容冲拂衣道:“刚刚传音问了几个妖修道友,都说雷隼很可能藏在随缘谷。”
“随缘谷?那个空间异常的山谷?”拂衣听说过这个地方,距离九星山脉不算远,据说连接着圣妖域南方的边缘,导致整个山谷空间错乱,进入后遇上的状况以及能否出来都得随缘。
随缘谷只有一个入口,除非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入内,或是一个装入另一个的储物空间,否则哪怕同时进去都会进入完全不同的地方。
有生灵进去时穷困潦倒、奄奄一息,出来后身家暴涨、境界大增;也有生灵进去后一无所获,还浪费了数十年时间寻找出路;还有更倒霉的生灵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
“看来是走到死路了,否则不可能去那里撞运气。”拂衣衡量了利弊后决定在谷外守上一阵,绝不冒险闯入谷中,秘境宝光随时都有可能显现,她可不想错过进入东青殿的机会。
何况就算找到苟活下来的雷隼一族,凭她与鑫云两个亦不可能与之正面相对。
圣妖域的灵气比起十年前又稀薄了许多,拂衣飞在高空看向下方,印象中绿幽幽的山脉或草原,如今也变作黄色或灰色的荒漠。抵达最近的一座城池时,发现门口已经完全没有了镇守妖兽,里面除了四大阁之外再无做生意的人族修士。
拂衣不想进入鑫云的储物空间,决定到城中寻广闻阁乘坐灵舟,一入城就发现这里远比十年还要荒凉。“不是大部分妖兽都投靠蛟族、不与人族修士为敌了么?怎么还这么冷清?”
鑫云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道:“资源都枯竭了还来做什么?总不能又猎兽挑起大战吧。”
拂衣这才反应过来,想到途中看到的景象,确实算不得什么历练宝地。没有修士前来,妖兽又走的走、归顺的归顺,秘境宝光再显眼都不会招来太多生灵。
她一直怀疑这一处东青殿属于恶龙伏羲,要是他脑子发热非要让大殿吸取魂魄,进入的生灵大多逃不开死劫。
来到广闻阁顺利要到一艘速度极快的大型灵舟,一人一虎很快离开了城池,隐匿在高空中朝随缘谷方向飞去。沿途所经之地生灵稀少,土地贫瘠,若不是亲眼所见,连拂衣都很难相信这是地大物博的圣妖域。
“还说杀鸟,这几千里恐怕连根鸟毛都没有。”鑫云无聊地坐在舟头,在阵法中丢了一枚极品灵石,除了操纵方向之外压根不用耗费精力控制。
她原本还想抱怨几句此行无趣,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哎呀,前辈老是跟鸟过不去,我都不想露面了!”
第512章 随缘谷
听到这女声,拂衣惊喜万分,看向空中一团染上红光的云,招着手喊道:“丹玉大师姐!”
丹玉嗖一下从云中窜出,巴掌大的小凤凰拖着长长尾羽,站在灵光屏障上啄了几口,示意鑫云打开阵法屏障。在她进入后,另一道暗红光芒紧跟着从高空闪入舟内。
粉嘟嘟的肉团子站在拂衣肩膀上,语气欢喜地道:“修为都快赶上我和大师姐啦!”长离身上的羽毛桩子长得茂密了一些,有好几处还生出了浅浅的绒毛,由于还未彻底长成好看的朱色,看上去比从前更加粉嫩了。
两只鸟故意不化作人形,丹玉还在灵舟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绕着鑫云脑袋转了好几圈才停在拂衣另一只肩膀上。
鑫云撇撇嘴,想说能飞能叽叽喳喳叫的都不是好妖兽,可是想到自己是因他们才解除了血脉桎梏,溜到嘴边的话又给默默吞了回去。“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
“都跟了好一阵了!”丹玉颇为骄傲地扬起鸟头,长长的尾羽还在拂衣肩胛扫来扫去,“原想吓唬吓唬你,结果听到前辈一心想要杀鸟,我们再鬼鬼祟祟跟着多危险!”
长离在另一只肩膀上不住点头表示应和,一会儿羡慕地看看丹玉身上油光水滑的羽毛,一会儿用鸟爪子拍着拂衣肩膀。
“你们打算去哪儿?我最近气运好了那么一丁点儿,上个月还在林子里捡了五枚下品灵石呢!要是去寻宝一定要带上我,说不定我的气运还能帮上忙......”
长离一开始说话就停不住口,听他叽叽哇哇说了一大通近年经历,又说了好长一堆对大家都无用的心得体会,直到丹玉尖声啼叫起来才打断了他。
拂衣揉了揉被二鸟折磨的双耳,这才找到机会回应长离最初的问题。“前辈问出雷隼一族的下落,我们打算去随缘谷碰碰运气。”
二鸟对圣妖域还算熟悉,何况随缘谷这种奇异之地三千域闻名,他们自然也知晓一二。丹玉先是用听不懂的鸟语叽叽喳喳了片刻,接着猛地跳下拂衣肩头化作人形,穿着红衣扎着两个小鬏鬏的漂亮女童一脸严肃,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你可不能去随缘谷,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不对,有长离在肯定回不来!”
长离要是有毛肯定当场就要炸开,跟着跳下去化作人形,影子劈头盖脸砸在丹玉身上,把她显得更小更幼稚了。“我最近气运都恢复了!”他说完又觉得这像是鼓励拂衣进谷,赶紧转头解释道,“不过你也不能进去!”
拂衣连忙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在外面找找线索。”
听到她的保证二鸟才放了心,丹玉移动小短腿离开了长离的阴影覆盖,双手插在腰间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成熟一些。“不过雷隼又不傻,怎会跑到随缘谷里去?我看就是个幌子,故意留下这样的暗线等人去追。”
拂衣一听忽觉有理,她最近满脑子都是宋鸿远的魂灯忽明忽暗的画面,比亲眼看到还要真实,就连这最基本的可疑之处都给忽略了。“这倒有可能。就算真进去了,也有足够稳妥的法子出来。”
拂衣将万象已经开始暗戳戳出没于缚龙域之事说了一遍,接着又道:“空间错乱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雷隼一族归顺了戾霄,肯定能得到万象帮助。”
鑫云无聊地躺在灵舟头,听到万象才懒懒掀开眼皮。“这玩意儿就知道添乱,迟早杀了他解恨。”
灵舟在高空疾速前行,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越过数十座城池与山川河流抵达极南,一片平原的尽头耸立连绵数万里的山脉,越是靠近越能感觉到空间错乱带来的压力。
随缘谷高空时刻刮着空间风暴,那是丝丝缕缕黑色空间裂缝组成的漩涡,试图从上空进入山谷只会被风暴撕裂。唯一没有空间风暴的入口位于两座险峰之间,通道狭窄幽暗,里面只能供两人并肩而行。
鑫云将灵舟停靠在入口前,待大家下了舟才将其收入储物空间中。“你们看通道里面。”
距离入口十余里外的地面有几滴发黑的兽血,时隔已久早就没有了气息,不过旁边散落的两片紫色羽毛还丝丝雷力。
“还真进去了啊。”丹玉这回不再怀疑,一旦进入通道就进入了错乱空间,哪怕有万象帮助,想要出来也得耗费很大心力。雷隼没必要刻意在这里留下血液羽毛,再跑出来躲到别处去。
“得想个法子引他们出来。”鑫云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了盯着入口瞧,她一心想要杀几只鸟,眼前这两只又杀不得,泄恨的对象当然只能是雷隼。“拂衣,你脑子好使,快快想个法子。”
拂衣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无奈道:“我连空间波动都察觉不到,怎么能想出法子来,前辈好歹还能感应出异常呢。”
“你的剑不是有空间之力吗?让它进去!”鑫云搓着手笑得满脸写着奸诈,“这也是个历练的好机会,它也是一柄成熟的剑了,该自己出去长长胆量了。”
拂衣有些犹豫,让乾坤进去倒不至于丢失,一来她与剑心神相连,大不了动用阴阳鱼剑光强行破开裂缝。人不在里面,不论造成的余威与混乱有多大,她和同伴都不会受到影响。
但乾坤对空间的领悟不深,灵智跟个小孩子差不多,反应与思考能力都不如人与妖修,她不确定能否将此事托付给它。
正分析利弊时,拂衣忽觉灵光空间一阵颤动,正是乾坤在里面抖动着,还不忘传达出阵阵兴奋之情。
“乾坤想进去试试。”拂衣无奈之后也觉得这办法可行,让乾坤去就算没有线索也不会有损失,甚至还有几率找到雷隼的下落将他们逼出来。
她唤出跃跃欲试的乾坤,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中,剑身猛地迸发出一道刺目光芒,差点闪瞎了几双兽眼。
“打住!赶紧进去!”拂衣知道它是故意选择如此高调的出场方式,也不知这剑怎么还跟鑫云学上了,动不动就要自带灵光。“遇上雷隼就往外引,不可恋战,不可冲动行事。”
进入错乱空间,拂衣对它的控制就少了一半,要是这家伙热血沸腾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她这主人就只能干瞪眼。
第513章 引出
在三双兽眼一双人眼的殷殷关切中,乾坤犹如一柄即将去征服星辰大海的剑,嗖一下没入了昏暗通道中。
“啧,你这剑好像迫不及待要离开你啊,生了反骨咯!”鑫云见缝插针地挑拨道,“剑嘛,就是要经常打磨打磨,丢进高阶异火里烧它一阵就好了。”
拂衣:“......”老是对损人不利己的事感兴趣,这到底是什么毛病。“有感应了。”她心神中传出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应,仿佛另一个自己正身处不同的空间,那里的危险、紊乱、无序,都能清楚地传达到她心中。
“什么感觉?”身为一只没有本命灵器的虎,鑫云对修士们的本命武器很是好奇。“你能不能让它幻化出画面让我们看看。”
“抱歉前辈,我的剑没有这个功能。”拂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忽然,一道强烈的空间波动从心神中传来,这是她自己绝对无法感应出来的波动。“里面全都乱了,乾坤好像穿梭在一个夹层里,周围都是碎片。”
她无法给同伴准确描述出心神感应,只能用含糊不清的语言来形容。
“乾坤感觉夹层中有残留的雷灵力,空间错乱处灵气不像外域这般流通,肯定能够留存许久,它正朝灵力所在的方向追踪。”
拂衣见乾坤如此顺利,心中既骄傲又有一丝担忧。
“雷隼的气息消失了,在五个流光碎片附近,它不知道进入了哪里,不敢贸然进去探。”
乾坤还算谨慎,没有违背主人意愿四处乱窜,它停留在黑暗无光的混沌里,顺便感受着灵光空间内没有的空间法则。
自然生成的空间夹层是一片虚无,除了时间能在这里流逝,其它一切力量都没有作用。五行灵光能被黑暗吸收,剑气只能传达至一定范围,神识更是受阻,还容易被空间碎片切割或是引至极远的空间距离外。
“肯定就躲在里面!碎片会不会通往另一个空间?这空间法则真是有用,以后去了上域定要好好研习。”长离不由自主开始了絮叨,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又像是在跟大家说话。
丹玉嫌他吵闹,清了清嗓子打断他的话,待大家都看向她时却又发觉自己并无好办法。“呃,那个,不如乱砍一气看能不能逼他们出来?”
鑫云嘁了一声表示轻蔑。“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来呢,这法子我也能想到。”
拂衣琢磨着没有更好的办法,干脆听了丹玉这简单粗暴的建议,向乾坤传达了攻击的号令。“空间更紊乱了,五块碎片都在摇晃,它感觉其中一块有雷隼气息......”
正向同伴说出里面的情形,拂衣忽觉一阵危机传来。“不好!元婴圆满雷隼出来了!”她心中一紧,接着又觉一阵欣喜,只要找到了他们下落就好。“快将他引出来,小兽定然在他储物空间中!”
元婴圆满雷隼只知乾坤是三阶超品本命剑,外面引他出去的必定是金丹修士,空间乱流中无法探出神识观察入口的情况,唯有待他出来才会知晓外面也有元婴妖修。
杀了元婴雷隼,为宋鸿远报仇,还能折损戾霄一员大将,说不定还能引出万象的下落。
“做好准备,雷隼跟出来了!”
拂衣能真切地感应到雷隼的威压、他的愤怒、还有一丝突然被人发现的惊恐。他的攻击到不了太远的地方,可余威还是将乾坤震得嗡嗡作响,拂衣都能感觉到丹田经脉中传来阵阵闷痛。
“鸟崽子,只要敢冒头,本座就要让他知道虎爪的厉害!”鑫云比谁都要兴奋,要不是心中也有维持修仙域平衡的想法,恨不得能把这一族斩尽杀绝才解恨。
拂衣与长离、丹玉一起速速向后方退远,留下鑫云独自站在入口半空等待攻击。
“出来了!”
拂衣声音还未落下,就见明明还有极远距离的乾坤倏地穿出通道,像被烧了毛的猫一样冲主人重来,刷一下跑进丹田中瑟瑟发抖。“你这是做什么,还没开打呢!”
乾坤一乱传达出的思绪就有些混乱,拂衣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它是在说出了雷隼还有另一个生灵隐在其中。
“前辈快躲开,万象在里面!”
拂衣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就冲前方大吼,神识也不忘给鑫云传音以免声音被吞没,可她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一阵剧烈的空间力量从平静的入口处冲出,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轰然倒地,鑫云躲开了山石却未躲过气流,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接着又被空间乱流冲击至数十里开外。
吼吼吼——
气怒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巨大白虎在远空显得极其渺小,拂衣探出的神识仍是察觉到她双耳血肉模糊,庞大的身躯露出一片森森白骨。
满脸焦黑看不出五官的万象,身上裹着一层神识无法探测的黑衣,双手戴着一副带有执明气息的手套,竟是用执明的龟壳所炼制。
在他身后,一名紫衣华服年轻男子面上带着得意笑容,仿佛诡计得逞。
“等了十年,终于把你们给等来了。”万象嘶哑的声音早已没有了拂袖的音调,甚至连人声都不像,好似一堆破铜烂铁刚刚学会说话。他头上没有发丝,露出皮肤如腐烂的黑泥,正是当年被丹玉伤到后留下的痕迹。
鑫云如一阵飓风从远空扫来,星月斩当空劈下,白色厉光卷动汹涌气流,星月与金灵的力量杀气腾腾。
然而不到眨眼,那令人血液凝滞的一斩忽然消失不见,拂衣甚至没能察觉到任何空间裂缝。
万象咧开不成形的唇,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分明是在嘲笑。“愚蠢小辈,本座修养多年,也是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空间之力了。”
他双手缓缓长开,轻飘飘向两旁一挥,霎时间山摇地动,灵气一会儿如液体般浓郁,冲击得众人经脉欲裂,一会儿又似被彻底抽干,连丹田正常运转都开始凝滞,像是来到了绝灵地。
拂衣耳边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音,紧接着视线开始模糊,不是意识昏沉,而是看到的画面全都变得抽象起来。
她试着用法术攻击,也试着取出那枚用来绝地求生的冰风雷刀剑符宝,可是无论灵力还是神识都莫名其妙消失,仿佛位于令人绝望的真空。
第514章 对战
万象是乱流中唯一的秩序,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黑红色的眼中满是得意与满足,看到这些从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人与妖兽,终于知晓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他心中有一种扭曲的成就感。
从前是他受限于异域拂袖魂灵,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哪怕现在的实力还不如巅峰时期的百分之一,对付这些跳梁小丑一般的小辈也已足够。
空间力量所及之处,他就是世间至强者。当然,以后小主人戾霄成长起来自会比他更强一些。万象一想到自己终于能够再一次辅佐玄鸟一族,令他们成为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存在,骄傲与激情就在血流与灵力中疯狂涌动。
“乾坤......再不出去......我就要死了......”拂衣简直无语至极,平时嚣张到动不动就想冲出去杀元婴,现在正需要它的时候居然躲回丹田。她夸张地传达出要死不活的心意,终于得到了乾坤的回应。
乾坤正在竭尽全力吸收黑鱼气息,让拂衣做好准备毫无保留地攻击,在这之前,必须先将同伴全部装入灵光空间内。
拂衣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眼珠在凌乱的画面中寻找大家的身影,她第一个看到的是鑫云,在终于对上眼神的瞬间,她赶紧动纯无声喊道:“向我靠近。”
鑫云是元婴中期,哪怕肉身受伤,乱流对她的影响也比拂衣小,她看懂了拂衣的唇语,金色的眼睛中流露出痛苦神情,挣扎着在乱流中寻找靠近的机会。
“哦?想聚在一起联手反抗我?哈哈哈——”
万象哪能不知道乱流中的一举一动,他笑得轻蔑,语气不屑,双手猛地向内一收,刹那间,空间恢复了正常。
山谷就像没有被摧毁一样。倒塌的高峰、地面的绿草香花、远处的高大灵木,全都在空间乱流停止的一瞬间恢复了原样。
“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倒要看看你们身在一处又能有多大本事!”万象骄傲地扬起下巴,身后小跟班雷隼也哈哈大笑,仿佛是他亲手做到了这一切。
拂衣暗骂了一声脑残,随后发现鑫云、长离和丹玉离她都不远,她神识一动速将他们拽进灵光空间,乾坤如约而至来到右手掌心,带着本源的气息如空气般弥漫开来。
“凭你的剑也想操纵空间?没见识的东西!”
万象颇有一种被戏弄了的感觉,他以为这些人是要联手对抗他,没想到竟只留下了拂衣一个,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侮辱。难道他就不配一个对战他们所有?
他一怒,空间再次颤动,黑色裂缝凭空生出,一丝丝一缕缕聚集起来,形成一道道黑色聚风卷在空中肆虐。刚刚恢复的山峰再一次轰然倒塌,草木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万象站在被拦腰斩断的山上,那是唯一不受空间风暴影响的地方。
拂衣右手紧握住乾坤,在飓风成型的一瞬当空挥出一剑,灵力汹涌如潮水速速注入乾坤之中,一黑一白两道剑光完全不受空间乱象影响,直直劈向天际凝聚阴阳双鱼徐徐转动。
剑光成型的一瞬间,方圆数十里的空间乱流竟趋于稳定,肆虐横扫一切生灵的飓风像是害怕沾染剑气,远远躲在百里开外呼啸,却不敢靠近半分。
“太极剑......玉清气息......看来是把东青殿里的东西拿到手了?”万象眼中闪烁着恨意,自己原身碎得七零八落,偏偏这些人祖妖祖后裔的武器全都保存完好。
他早就知道拂衣和钟韵是人祖后裔,只是无法确定她们到底是哪一个,此刻确定之后心中又有不甘,凭什么十祖中九祖的武器都能保存,偏偏他就要碎上好几次!
拂衣心无旁骛,让自己忘记正身处生死之战,忘记眼前的万象实力已恢复至四阶,濒临绝境的凶险无法影响到她,她只专注地沉浸在前世今生对剑道的感悟中。
太极剑三字入耳时,拂衣脑海中犹有灵光炸开,仿佛能看到一团团涌动的黑白阴阳之气,在混沌无序的黑暗里滚动、游走、凝聚,最终凝结成与天空阴阳鱼剑光一样的圆。
阴阳两仪,合为太极。
拂衣彻底进入了忘我之境,对她来说周遭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天空与脑海中的阴阳鱼,她“看”到世界的诞生、第一株绿植破土而出、第一批生灵从一道道光团中降生......
她所看到感受到的一切都体会到阴阳剑光中,一道元始纯粹的气息瞬间融入了凌厉剑气中,若说剑气是至刚至强、霸道凌厉,那这元始纯粹的道蕴便是至柔至缓、无所不容。
刚柔并济,威力剧增,阴阳鱼爆发出强势剑气,海啸般扑向四面八方,无形中席卷了整个碎不成型的山脉。
一道道空间裂缝飓风尽数被其斩断,数不清的灵光碎片犹如星辰般散开,那些碎片通往未知的空间,一旦沾上,不死也要被传至陌生之地,然而此刻尽数毁在了拂衣一剑之下。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万象感觉到脚下半截山峰摇摇欲坠,剑气扑面而来,竟让他有些难以招架,若不借助这里自然生成的空间力量,他甚至无法让袭来的剑气尽数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剑气中还有一股与他同源的空间之力,当重重攻击邻近时,他的身边竟也出现了数不清的空间裂痕。
他感觉到了天地本源的力量,那是最为接近于道的力量,空间时间都无法撼动,他这副残躯更不可能做到。
万象黑红色的双眼中流露出嫉恨,恶狠狠地诅咒道:“总有一天,你们都会一无所有,到时候定要让你们求死不能!”
他说完倏地消失无踪,徒留下一只处于愣神懵逼状态的雷隼。
拂衣无暇分心关注万象去向,一个能够自由穿梭空间的东西,她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剑气持续不断扑向四面八方,摧毁了万象遗留下来的空间乱流与裂缝,而剑造成的裂痕只缠绕在雷隼身周,死亡如一柄利剑悬在他鸟脑袋之上。
第515章 击杀
雷隼在万象不带他走的那一刻就知道,这回肯定是完蛋了。作为圣妖域巅峰妖修之一,他自认见过的场面算不得少,就算没能亲眼见证,还有少量传承记忆中的画面来填补缺失、增长见闻。
可是刚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陌生而可怕,恐怖的空间乱流与风暴已经足够致命,本以为一动起手来,眼前的金丹小女娃就会死得连全尸都凑不齐。
谁知道她不仅没死,还能顺顺利利祭出一剑,哪怕知道这剑能入随缘谷必是不凡,也没想到最后会是如此结局。天空中古怪的黑白正圆仍在徐徐转动,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里面传出的气息能让他心生臣服,生不出半点反抗。
“我愿归顺!饶我族一条生路,我会把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
雷隼竭尽全力想要聚起雷光劈出一条生路,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半截山已成为空间裂缝的中心,虽说这剑击出的空间裂缝比不上万象操纵,但不论是攻击还是实体,仍会被卷入其中消失不见。
“我都是被逼无奈!被戾霄仗着妖祖后裔的名号骗了!小友不要冲动,我储物空间中还有数十只三阶、近百一阶二阶后代,只要小友放我族一条生路,我族愿意发心魔誓效劳!”
拂衣听后露出一副不信的神情喊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先把后代丢出来让我看看再说!”
雷隼见她有所动摇,眼中露出喜意,神识一动就将子孙后代尽数护在灵光中唤出,一百二十只低阶雷隼都在剑气威压下瑟瑟发抖。
“你说说看,戾霄都吩咐你做了些什么,下一步又要做什么?”拂衣当真收起攻势,只让乾坤依旧悬浮在未曾散去的剑光之中,顺便将灵光空间中的同伴们叫出来一同震慑。
万象走了是有些可惜,但他们本就只抱着找到雷隼的希望,如今得偿所愿已不算遗憾。
“都闪开,看我不杀了他!”鑫云一出来就怒火滔天,被万象击伤毁掉一身虎皮,气得她差点儿在灵光空间放声大哭。“咦,万象呢?”
“应该是钻进空间裂缝跑了,鑫云前辈,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吧。”长离扑腾着翅膀飞在拂衣左手边,鸟视眈眈看着雷隼。
丹玉飞在拂衣头顶上空,拖着长长的尾羽盘旋,口中时不时喷出火焰震慑,哪怕雷隼是元婴圆满也不敢与她正面相争。
二鸟对于雷隼的血脉压制十分有用,再加上一头怒气冲冲的白虎和剑术不凡的人祖后裔,雷隼恨不得能把小时候去林子里偷外族灵果的事都给吐露出来。
“他让我们招揽人手,将所有鸟族尽数归拢他麾下,还让我们引起妖兽和人族之间的争斗,哦对了,他还让我们挑拨八大宗、四大阁以及各大家族的关系......”
雷隼说了一大通,全是从前听从戾霄吩咐犯下的大恶小恶,要不是十年前被拂衣搅乱,他们现在已经与怒风鸦、寒霜鹰一起占领了大半个圣妖域,四大阁也该关门闭店了。
雷隼咽了咽唾沫,接着才道:“万象找到我让我留下踪迹进入随缘谷等待,他又将这消息散播在外,为的就是等你们来一举歼灭。他说此事一旦成功,就带我们一族离开圣妖域,在别处继续发展势力,拉拢兽族助戾霄成神。”
在戾霄与万象口中,成就神祇只需众妖兽齐心协力为他助阵,献出一滴精血即可,他们还许诺雷隼和所有归顺的妖兽神祇使者的地位。
“我们真是被逼的啊,白虎道友,诸位小友,我什么都说了,求你们放过我们一族吧!我这就发下心魔誓效忠,以后必与戾霄、万象势不两立!”
雷隼说完就开始发誓,让一群小辈后代也用神识保证从此以后与戾霄万象为敌。
拂衣听后点点头,十分爽快地应道:“好吧,给你们留一线生机。”她说完就见鑫云、丹玉和长离扫来不可思议的眼神,作为对她了解至深的几只,他们都不敢相信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还不到眨眼功夫,拂衣就把他们心中惊讶和疑惑给打消了。
“他们可以走,你却不行。我只答应不灭杀你们一族,可没答应要放过你。”拂衣眼神一厉,高空中阴阳鱼剑光如听到号令一般,再一次爆发重重剑气。
在卷走一百二十只低阶雷隼的瞬间,剑气如狂风扑向残烛一般席卷而至,雷隼的生机就如那盏在风中闪烁的烛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你或许早就忘了,”拂衣一边加强攻势一边狠狠道,“十年前那个被你折磨致死的极道宗金丹弟子,可曾让你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安?”
她看到雷隼眼中露出惊恐神色,嘴唇一张一合似想继续求饶,可是剑势滔天,他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两道来自于妖祖的血脉压制,以及同境界白虎的威压加身,让本就瑟瑟发抖的雷隼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再有心魔誓束缚,他只能任由剑气将自己撕裂、吞没。
生机流逝的速度从未这样快过,雷隼很快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凝聚的元婴破裂了,引以为傲的肉身也在瞬间崩溃,他知道自己即将化作灵光点消散,留下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后代喊道:“杀了戾霄万象——”
轰轰轰——
天空中忽然聚起乌云,雷隼生机尽散后,一身雷灵力引得天气骤变。被拂衣卷至远处的低阶小兽煽动着翅膀,哀鸣出声。
“干得漂亮!”鑫云幸灾乐祸地看着雷隼消失的半截山,哼哼了两声又道,“只可惜不能杀个精光,否则这些鸟......”她正说着忽然又停下来,笑容逐渐奸诈起来。“嘿嘿嘿,杀不了,难道拔个毛还不成么?”
她话音还未落下,神识就已经钻入拂衣聚起的灵光屏障中,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百二十只雷隼拔了个干干净净。
紫色皮肤、深紫色的鸟爪暴露出来,看得丹玉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嘶......这下可惨咯,无毛鸟真是难看死啦!”
长离:“......”
第516章 剑痴
拂衣与同伴们都对低阶雷隼不感兴趣,它们用神识发下了无缝可钻的心魔誓,以后不可能再听从戾霄号令,更不会与他们这一方为敌。
一群瑟瑟发抖的秃毛鸟就这样被丢在随缘谷入口,扑腾着光秃秃的翅膀,在这片被毁去大半的山脉中目送拂衣一行离开。
灵舟上,除了虎皮被毁的鑫云,大家心情都十分愉悦。
拂衣见她正趴在舟头沉睡疗伤,放低声音问道:“师姐师兄,你们看没看到万象手上戴的防御手套,我总觉得像是执明的龟壳。”
“我也瞧见啦!”丹玉一个劲儿点头,神情有些纠结,“难道执明被他杀了?不可能啊,就算打不过,钻进深海里去躲着也成啊。壳都被掀掉了,看来混得是有些惨,哼,不过谁让他在缚龙域发疯来着!”
执明在无相山脉待了不短的时日,与丹玉、长离朝夕相处,多多少少有些情分。长离原本还挺喜欢跟执明一起玩,虽说对方不怎么搭理他,但当他叽哩哇啦说个不停时,执明也不会开口打断他。
“万象的实力顶多相当于元婴初期,执明在金丹圆满多年,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杀掉。龟壳被薅下来跟我们被拔毛差不多,到元婴期就又长出来了。”
妖祖的羽毛、外壳与皮毛都比普通妖兽重要许多,对实力的影响不小,长离说得轻轻松松,只是因为天性乐观开朗,不将此当作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执明心性较为偏执,在具有偏激想法时十分阴狠,龟壳被抢走这种事对他来说肯定不容易接受,新仇旧恨加起来,肯定将戾霄与万象恨到了骨血里。
“他要是没死也不会轻易露面,要是一个不小心化作原身,岂不是让大家都知道他龟壳被强抢了?他这么好面子,肯定会当场羞恼致死。”
丹玉对许多人情世故的看法都停留在孩童阶段,譬如现在,她就不知道该讨厌执明还是同情他,这纠结来得快去得更快,她很快就把这些纠结抛在脑后,完全凭感觉行事,不再去深想执明的所作所为值不值得谅解。
长离心性单纯,心地善良,哪怕知道执明在缚龙域害死了不少无辜生灵,还是无法将他打入心底的厌恶名单。
拂衣看到这两只对执明的态度,开始疑惑自己的愤怒与怨意是否有些没必要,但她很快否决了这一点。尽管她内心并不痛恨执明,甚至隐有一丝怜悯,但她仍是无法忘掉缚龙域之殇。
执明对戾霄的仇恨对他本尊来说无比重要,可缚龙域无数生灵的性命难道就不重要?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去与戾霄生死一战,他不在乎自己会死在那一战中,可无辜生灵又不想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们完全没有选择。
情感归情感,理智归理智,拂衣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与执明为友了。界限分明地合作也不错,对于执明来说多半抱有差不多的想法,他从来就不是喜欢与谁为伍的性子,互利互惠反而最为适合。
“对啦拂衣,”丹玉忽然蹦跶到她身前,稚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我在灵光空间的时候探出神识观察万象,听到他说了什么太极剑,记忆因此觉醒了一点点,这个太极剑法好像是远古无相宗的传承。”
丹玉说着脸上就有一丝小骄傲,颇为得意地瞥了一眼长离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觉醒关于远古的记忆呢!据说一般妖修都要到了化神期才能觉醒一丢丢!”
长离硬是被这明显的炫耀刺激到,耷拉着眼皮,对自己的传承记忆颇有些失望。“大师姐真厉害。”
拂衣有些惊讶于丹玉传承记忆的强大,想当年,她在灵域拜见同为凤凰一族的红月道尊,连这位渡劫圆满的巅峰妖修都不知晓《无名剑法》的真名。
红月道尊是在无相宗遗址之一找到剑法玉简,里面只有心经坚决却不曾命名,所以自称为无名剑法。没想到万象和丹玉居然都有关于剑法的记忆。
“太极剑法......”拂衣呐呐道,“玄妙始于一元,一元即混沌,混沌便是无极。剑法诞生于天地初生时,包囊天地自然中的万事万物,难怪剑光会分化为两仪阴阳鱼,难怪祭出时会有演道景象。”
拂衣此时无法再回到演道时候的状态,一旦脱离那种玄妙之境,就只记得“看”到的景象,形还在,意却不存。
听到她自言自语般嘀嘀咕咕,丹玉与长离对视一眼,同时无声道:“又是个剑痴!”
拂衣从愣怔状态中惊醒过来,好奇地看向他们问道:“又是?师姐师兄遇上别的剑痴了?”
“嗯!”丹玉点着小脑袋,正想说就被长离抢过了话头。
“我和大师姐在炉烟域遇上,你说巧不巧?我们正好都想去与万火千焰山里寻找资源,哎呀拂衣你是不知道,万火千焰山热得可怕,就连我......”
东扯西扯了一大堆,直到拂衣和丹玉逐渐走神到天际,长离才又把话头扯了回来。
“我们原本已经搜集了足够资源,打算离开的时候忽觉一座山底有一道具有五行气息的剑气,大师姐便让我下去探一探,万一是炼剑的好材料就给你捎带回来。”
长离说得口干舌燥,掏出一只红艳艳的果子啃了一口,一边咽下一边含含糊糊道:“结果潜下去才发现,居然是一个五灵根剑修在这热得死元婴期的山底感悟火之道。”
长离原想转身就走,谁知那人忽然倒地不起昏了过去,显然是金丹圆满的肉身承受不住这等温度,活生生给自己热晕了!
“哈哈哈哈——”丹玉听到这儿忍不住放声大笑,她赶紧接过话头继续道,“我见他久未上到地面就跟了下去,一看到那傻剑修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哪儿这么痴的人啊,观灵息都快进阶元婴期了,居然把自己给热昏了!”
拂衣听到五灵根剑修,剑痴,活活热昏等描述,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人影。“那剑修,该不会是路凌风吧?”
第517章 相聚
丹玉和长离齐刷刷摇头表示不知道,他们小心翼翼把人从阵法中拖出来,丢到山上相对凉爽一些的地方就走了。说是凉爽,其实也能热死三五个筑基修士,不过对于那剑痴来说应该不致命。
二鸟压根没关注这人身份,更没打算等人醒来给他们道谢,刚离开万火千焰山不久就收到拂衣的提醒,于是匆匆赶路来到了圣妖域。
“我看他衣着不凡,又敢潜入万火千焰山深处,身家定是比大多数修士丰厚,所以丹药都没给留呢!”丹玉对自己的强大分析能力感到十分骄傲,万万不肯承认她是没舍得拿出自己的上好丹药。
她储物空间中的丹药全是无相宗里的好货色,有些还是小桐亲手炼制,里面融合了小桐自己的树汁,一粒能抵别家百粒。让她取出来给个陌生人,她可舍不得。
“多半是路凌风。”拂衣觉得有些好笑,他为寻找进阶元婴的契机四处游历,极有可能到五行宝地感悟闭关,只是把自己热昏过去这种事,想想还真是当得起剑痴二字。
“你们叽叽喳喳吵死了!”鑫云在舟头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露出白骨的地方已经生出了新皮肉,只是还没长出白毛来,看上去像是秃了一块。
吃了几粒疗伤药,鑫云原本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一直不想睁开眼面对自己光秃秃的身子,更不想面对拂衣和两只鸟。
见她语气虽故作虚弱,双眼却炯炯有神,拂衣就知道她已无甚大碍,多半是碍于面子不肯“醒来”。
知道她在乎这个,拂衣也不故意戳穿,只笑眯眯地道:“前辈伤势好多了?再有一月就要抵达九星山脉,照前辈的恢复速度应是不妨碍进入秘境。”
“哼哼......”鑫云鼻腔里发出几道怪声,一想到拂衣通知了不少相熟修士前来寻宝,心中就有些不愿面对。“钟韵、蔺不屈和培坤也来?”
“是啊,还有四大阁、八大宗门、一些大型家族,反正能传讯的我都传讯了。”从随缘谷启程时,拂衣就与四大阁、钟家、凌霄宗传了讯,接着又通知了洞真宗的孙经年、李有为。
这自从怒海域一别,她就再未见过这两人,只是偶尔会来回传些断断续续的消息,互相道一声好。原本还传讯给纪离微,让她也来凑凑热闹寻找机缘,她气运一向极好,肯定能有所收获。
但纪离微与钱不多都道擂台联盟如今忙得出奇,资源减少后,大家都指着能在擂台赛上获得奖励,联盟不得不增多了赛事,她与钱不多作为固定守擂者,自然忙得腾不出手脚来。
齐誉原本想来凑个热闹,看看能否找到外域没有的灵植,谁知恰逢他父母进阶元婴期,他心神不定,只想陪伴在闭关处不愿离开。
“找这么多人......”鑫云嘀咕抱怨道,“你不是说秘境可能是恶龙守护,会抽取生灵魂魄么?你就不怕这些相熟的人全都死了?”
拂衣一开始确实担忧,不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告诉信得过且实力强的相熟之人。她传讯时提醒过秘境之险,也告诉众人若要呼朋唤友,定要把秘境有吸魂可能道出,否则不是助人而是害人。
洞真宗有孙经年、李有为上报,凌霄宗有摇光真人知晓,钟家有钟怀义、许乘云夫妇通知家族,最终会邀请多少人与妖修前来都已不是她操心的问题。
散修一方有四大阁做决定,他们愿广而告之惠及天下,拂衣也不打算阻拦。她信得过传讯的每一个人,也知道他们都会提醒进入秘境者,用如此方式公开,总比宝光吸引一大堆不明所以的生灵前来更稳妥。
听到拂衣一番解释,鑫云也没了二话,她原本就不在乎谁进谁出谁死在里面,只是不想更多的生灵看到光秃秃的白虎而已。
灵舟以最快的速度飞向九星山脉,大半个月过去,鑫云放入阵盘中的极品灵石都耗成了灰烬,长离又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枚打入其中,刚刚加快速度,宗门令牌中传来了钟韵、蔺不屈与培坤的讯息。
大家一致决定停下来等待,反正宝光还未出现,待出现后还得等待入口自行打开,算来至少也需要两个月。在一座山巅修整了近一个月,拂衣一行就等到了同门的灵舟。
“拂衣!”钟韵从极高处跳下,踩着飞行法宝速速降低在地,一蹦下来就朝拂衣方向奔去。“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念我啊?咳,灵果糕点什么的有没有收集啊?”
拂衣原本还有一丝感触,听到后一句就彻底烟消云散。“去去去,拿着灵果糕点别处玩儿去!”从储物戒中取出四处搜罗来的新奇东西,在山顶摆了好大一堆,“见者有份,大家分了吧!”
钟韵、蔺不屈都已进阶金丹中期,两人的修炼速度只比拂衣慢了一层,现如今无相宗再无“小师侄”一称,好在平日大家也都没有长辈晚辈之别,轻松自如地改口称了师兄师姐。
钟韵一边挑着亮闪闪的灵果,一边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她去过了许多修仙域,还到怒海域寻了纪离微。
“对了,我听说深海有玄武出没,就驾着小舟去传闻所说的方向看了看,结果还真找到了执明。”
执明一直在深海修行,偶尔到附近荒岛感悟天地自然修心,钟韵去的时候他恰好在岛上。
“万象为给戾霄报重伤之仇,不惜耗费大力气撕裂空间而来,硬是将他龟壳给揪下来了。要不是他交好了一些深海妖修,那一次必定会死在万象手里。”
听到执明还活得好好的,心地良善的丹玉、长离都觉得松了口气。寒暄一阵后灵舟再次启程,少言寡语的蔺不屈也大致说了说这些年经历,比起钟韵讲述得跌宕起伏,他的描述简直是平平无奇。
培坤一直混迹在佛修领域,平静是他的常态,唯有一件事让他隐隐有些担忧。“我游历至万佛域时曾路过一间名为金阁的小寺庙,主持大师法号悟游,膝下有两名弟子,其中一名叫孟章。”
第518章 抵达
培坤到金阁寺完全是个意外,他原本是想找一处清幽无人的山林,化作原形感应天地自然,将这些年的心得体会沉淀一番。
原本以为那片山脉日渐贫瘠荒芜,佛息稀薄至极,应不会有谁在附近建立寺庙,谁知一去就感应到山中小小金阁寺。
悟游的神识老远就注意到他,于是传音请他入内小坐论经。培坤并未刻意隐藏妖修气息,只是将属于麒麟一族特有的气息隐去,高阶修士探查时只像是水属性陌生妖兽,不会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
妖修能在三阶化形的极少,投入佛门的更是屈指可数,培坤时常受到大大小小寺庙中的大师邀请,大多抱有一丝淡淡的好奇心以及点化的善意,悟游也不例外。
“我当时看到寺名金阁,就想到你曾说过消失在青莲域的金阁寺,委婉打听了一番,才知悟游主持便是原金阁大寺的主持了尘。他膝下两个弟子,一名叫悟游,一名叫孟章,皆是刚刚进阶禅定初期。”
听到孟章二字,培坤神色难免有些变化,了尘大师见他如此便直言问他是否知晓孟章身份。
“我不愿与他打诳语,道是一直在寻孟章,却没有具体目的,只是想要见上一见,问几句话而已。了尘大师一开始有些犹豫,直到我表明身份,还将你送孟章入青莲域金阁寺一事道出,他才同意与孟章传讯。”
孟章一直在深山修行至禅定初期才出山游历,虽说了尘大师只让他在万佛域内,不可传送至别处,他也兴奋得如同刚出笼的小鸟。
为避免他遇险被骗或玩心四起,老实稳重的悟游一直跟在身边,两人正在四处寻找佛山参拜感悟,收到传讯便迅速赶了回来。
“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与小邪绝对同出一源,那孩子生得与小邪十分相似,只是给人的观感不大一样。待他归来我才知晓,他的传承记忆已在慢慢开启,偶尔会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召唤,可始终听不真切。”
了尘确定培坤确实没有恶意,渐渐放下戒心,告诉他二十年前曾有一名筑基中期少年来访。
“小邪的记忆应该恢复得比较多,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做,记忆毕竟不是指导,我们妖修也只能参考记忆,而无法凭此行事。”
据了尘大师说,易邪来时并未抱着善意,但恶意似乎也不深,像是一个在黑暗与光明之间迷途的懵懂少年,一时不知该作何选择。
后来了尘大师劝走了他,最终二人都不曾见面,孟章如今隐隐感觉到世上还有另一个与自己相仿的人,但他心性平和,目光与心神都放在修途之上,很少去深想脑中这些杂念。
“孟章单纯如白纸,毫无防备心,见了尘大师首肯后,他告诉我脑中时常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呼唤,让他前往东青殿帮助先祖脱困。”
除此了召唤与对易邪的感应,孟章偶尔还会看到一些青龙遭到屠杀、修仙域毁灭的不完整画面,这些不祥之事让他有些困扰,唯有诵读佛经、听了尘大师讲经才能渐渐平复下来。
“召唤他的肯定是恶龙无疑,他目的不明,万一有害这两个孩子的心,他们去了就绝无生还的可能。我劝孟章不要听从召唤,但他却道这召唤极难抗拒,从前还是只是微弱的声音,随着修为渐高、记忆越清晰,召唤力也就更强。”
培坤说完后轻声一叹,接着又道:“时隔已久,不知他现在想法是否改变,若听从召唤,此次极有可能来到圣妖域等待秘境开启。”
众人听后都不知如何是好,两条龙魂想要离开,必定有生灵会付出代价,玄鸟一族设下的禁制不会轻易就让谁破开。
“该不会是借用小邪和孟章肉身吧?就像夺舍那样!先让东青殿吸取他们的魂魄,而后趁机抢夺肉身,拂衣,你不是听乘冲说过他们弃用了等待十祖魂灵的办法,只想要两个孩子来救么?”
钟韵的脑瓜子忽然机灵了一把,听得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就连最爱跟人对着干的鑫云都觉得极有可能。
“要真是这样,我们是不是该阻止两个孩子进入秘境?”拂衣一想到断了联系多年的小邪,心中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愁。
她相信自己与同门对小邪的教导,多多少少能够影响到这孩子,他要面对的不仅是未卜的将来,还有内心与记忆的缠斗。
一边是受尽折磨的先祖魂灵,一边是自己的修途与光明未来,无论舍弃那一边都不容易。两个孩子的记忆会随着修为渐高恢复得更加清晰,要是不理会困在东青殿的龙魂,就会一直受到记忆的折磨。
长时间的折磨会摧残一个人的内心,生出执念与心魔,到时候修炼也会止步不前。
可要是舍身相助,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你们操心那么多干什么,龙族的事让龙族自己解决,瞧把你们愁得,啧啧啧......”
鑫云对这些事毫无感觉,对她来说不管龙族的结局如何,只要与戾霄不共戴天就行。至于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是上古龙魂还是易邪、孟章,这一点并不重要。
灵舟飞速前行,不多日就已抵达九星山脉之外,众人一路都未再提及易邪与孟章,无解的问题多说无益,鑫云的话虽无情,但有一点确实很有道理。这是龙族的事,应当由易邪与孟章自己来做决定。
抵达山脉外的草原时,众人就见大大小小的灵舟已经停靠在地,有八大宗、四大阁、三千域内的大型家族,还有许许多多散修组成的临时势力。
由于这处秘境位于天然阵法密集的九星山脉,从前宝光现世也没有妖修进入其中,谁都不知道秘境是否限制修为,各大宗族势力派来的修士不多,从元婴到筑基都有,人选经过精挑细选决定,称得上是精锐。
拂衣待灵舟降下地面时向外一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好些熟悉面孔,还没来得及走下灵舟,两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就从人群中挤出朝他们这方奔来。
第519章 进山
“拂衣!”
“拂衣姐姐!”
两个满脸兴奋的金丹初期少年一路狂奔至灵舟前,看到阵法屏障中走出的一个又一个熟悉面孔,兴奋得放高了声音,一个接一个地打着招呼。
拂衣看到久久不见的易正与高乘清,看到他们的修为进步如此之大,心中颇有一种满足与成就感。虽说他们的进步不是自己的功劳,但两个孩子都算是她与同门拉扯大,难免让他们有一种老母鸡看小鸡的心态。
特别是整日辛苦熬粥研究灵膳的蔺不屈,想到自己一口粥一口菜地逼迫几个孩子吃饭,就忍不住想要抹一把辛酸泪。
易正一看到亲人就回归了孩子本性,这些年磨砺出来的成熟全都烟消云散,恨不得如小时候那般抱住每一个的大腿撒娇。
一向沉重自持的高乘清都难免有些心绪波动,就像久久不见长辈的孩童,看到亲人总想要倾诉自己在外经历了许多,撒娇似的抱怨辛苦,炫耀似的说一说自己的收获与进步。
就在大家欢喜地聚在一堆嘻嘻哈哈时,拂衣探出在外的神识偶然扫到一道深青色身影,隐匿在一群散修当中,目不斜视地看着进入山脉的方向。
“小邪。”拂衣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欢笑,大家纷纷看向她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到瘦削高挑的易邪站在人群中,尽管修士的五官都生得不错,他仍能轻而易举地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他神情专注,眼神坚定,气质阴郁,许多女修的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扫。他仿佛未觉,一直看着山脉入口,视线不曾移动半分。
拂衣完全没有犹豫,尽全力探出神识传音唤了他一声,只见他身子一僵,目光神情仍未变化,但负在身后的双手却微微握紧了。
“快过来,大家都在呢。”拂衣再次传音让他上舟,等了许久才见他缓缓转身看向这边,犹豫了片刻才迈步朝他们走来。
易邪走得十分缓慢,仿佛这一段距离都需要耗尽力气一般,他心中似有两道力量在拉扯,快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一个力量催促着他快快走过去,走到亲人身边与他们相聚;另一道力量却让他快快疏远,他真正的亲人不在此处,舟上的众人是阻碍他与真正亲人见面的迷障。
他本能地反抗第二道力量,可是这东西像是深入骨血、刻在脑海、融在他经脉丹田,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易邪越往前走,两道力量的拉扯就越来越强烈,他不断默念《天地经》,脑海中渐渐浮现拂衣教他们认字、念经的画面。
就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驱使着他继续前行的力量更加强烈了,那些有关于拯救先祖、光复族群的杂念在心间变淡,易邪一步一步走得轻快了,穿过拥挤人群、越过空旷草地,终于来到了灵舟前方。
“好久不见。”
易邪跳上舟,把所有人的脸一一仔细看了一看,包括婴孩记忆中鑫云的脸都是这般亲切,这些年的纠结与犹豫仿佛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要是能够让他自己决定,他真想和大家一起好好修炼下去。
“小邪!”易正要数所有人当中最高兴的一个,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二十多年前突然有了隔阂,且这隔阂来得莫名其妙让他不知所措。这些年他一直与易邪絮絮叨叨传讯,从未得到过回应也不放弃。
本以为小邪要走上与他们不同的道路,以后再也不回头,易正还为此偷偷抹过好几回眼泪。这会儿再见到他,心中激动喜悦无以言表。“你不走了吧?跟我们一起进入秘境好不好?拂衣说里面可危险了!”
易邪抬眼看向拂衣,想到这些年因犹豫不决对她的冷待,心中颇为愧疚,咬了咬牙关才闷声道:“好。”
“留下就好。”拂衣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从来不扎小鬏鬏的小大人,如今已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大境界也与自己、与同门一样,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而是有自己想法、能独自面对一切的修士了。
易邪的话一向不多,大家问一句他答几句,聊着聊着倒也没有了隔阂。喜欢嬉笑热闹的几个凑在一起逗趣,弄得灵舟上笑语欢声不停,拂衣偶尔以神识回应外面相熟修士、长老的传音,时刻关注着九星山脉的变化。
夜里,草地上的低阶修士们纷纷进入修整状态,金丹与元婴期半入定警戒着,周遭挤满了人却几近无声。直到深夜时分,一道柔和青光如雾气般在空中散开,元婴修士们迅速唤醒了众人,让大家做好进山的准备。
青色光雾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由于阵法之故,气息也散不到山脉入口来,若是晃眼看过去只当是夜里的迷雾,谁都看不出是秘境宝光。
就在低阶修士们议论纷纷时,二十七条长蛟腾空而出,绕着雾气盘旋轻吟,一头为首的金眼白蛟语气淡淡地向外散出声音道:“秘境入口即将开启,有意进入者速速进山。”
众人闻言纷纷下了灵舟,跟着各自队伍的引路者朝山中行走,引路者手中皆有拂衣传下的安全路线,这是蛟族从龙魂手中所得,是最为安全快捷的一条路。
浩浩荡荡的进山队伍十分壮观,除了人族,还有许多归属于蛟族的妖兽也在往山中行,这时候不管什么田地死仇,哪怕在狭窄之地碰面都只敢互瞪一眼了事。
从筑基期到元婴期都只能在地面行走,空中的阵法未知,谁都不想去冒这个险。
拂衣与钟韵走在前方开路,身后是刚刚养好伤的鑫云,她化作原形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吓得前后一群群小兽大气都不敢喘。
三个少年走在中间,长离与丹玉走在最后,一行人混在前行的人群中,从高空看来就像是一行迁徙的蚂蚁。
往深山中走走停停行了三日就已来到青雾蔓延的范围,雾气中具有一股浓郁的生机,木灵气更是一群低阶修士见所未见。
年长的修士纷纷议论着,道是这雾气中的木灵,比数十年前修仙域未衰败时还要浓郁。越是深入山脉,气息就越是精纯,钻入修士们干涸已久的经脉丹田中,让他们如饥似渴地吸收,好似渴了许久刚刚碰到水的旅人。
第520章 传音
深山中幽暗宁静,日月光辉都无法穿透重重叠嶂,这里的树木虽也比从前稀少了许多,但有天然形成的聚灵阵法,好歹留存住了一片青翠。
行至第七日,众人耳边清晰可闻瀑布声,不知是多么壮观的水流飞流直下,轰隆隆的好似雷响。
金眼白蛟偶尔会传出指引的声音,他知道拂衣就在人群中,也知道来到这里的修士都是受她指引,这就说明在场所有人都与戾霄毫无瓜葛,哪怕无冤无仇也不会选择站在玄鸟一方。
当抵达蛟族所居的巨大深水湖时,所有人都被这里浓郁的水木灵气震惊,外面世界与此地相比简直如同凡俗国度,好些筑基小修士都忍不住就地打起坐来。
蛟族的二十七名元婴初期修士很快被一众元婴期围住,宗族与各方势力都带有厚礼,初次见到这个重新现世的族群,又是领着一大批人涉足他们的族地,自然要以礼相待。
化作人形的领头金眼白蛟看上去三十出头,方脸大眼,眸中时有金色光芒闪烁。他须发皆白,身上穿着一件绣有白蛟的银色宽袍,负手站在空中与众人寒暄客套,颇有几分隐士高人风范。
拂衣正试着分辨这二十名蛟族,看能否与记忆中的二十七条长蛟对上号,还没等她辨个明白,识海中就响起了金眼白蛟的传音。“你身边的金丹初期小修士是谁?”
不必多想拂衣都知道他问的是易邪,哪怕所有生灵都察觉不到易邪身上的古怪,蛟族也能敏锐地感应到他与青龙一族的联系。
“龙魂转世,你记忆中可有相关之事?”
“龙魂......转世......”
金眼白蛟像是在沉思,又像是习惯性地拖上一阵才肯作答,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拂衣以为他不打算再传音时才有响起了他的声音。
“伏羲尊上让我等关注气息不同寻常的人族,应当就是指他,还有远处那个小佛修。”
拂衣一直在注意孟章有没有到来,由于散修实在太多,气息杂乱难以分辨,所以一直没有寻到他的踪迹。再加上易邪毫无反应,看样子不像有所感应,她便以为孟章没有听从召唤前来。
听金眼白蛟这么一说,她才顺着指引看向极远处,果然在一堆不起眼的佛修中看到了穿着灰色僧袍的孟章。
“所以这秘境果真是伏羲镇守?他说没说过需要这两个孩子做什么?”
“尊上只道成败在此一举,让我在外拖住他们二人,待所有生灵进入秘境之后再松开神识,交由尊上自己拽入其中。”
拂衣听他毫不避讳地说起此事,就知道他压根没打算瞒住自己,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蛟族已经不愿听从龙族使唤?血脉中的尊崇与压制不大可能消失,否则大家都想办法祛除这个致命弱点了。
“你告诉我是想让我阻止?还是不在意我做什么?”
“伏羲尊上......非蛟族所尊。”
金眼白蛟这一次十分谨慎,动用灵力隔绝了拂衣周遭所有神识一瞬,将这句话传入她识海又立刻收起隔绝屏障,除了拂衣身边的人之外再无外人察觉。
他说得委婉,拂衣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蛟族应该是归顺于乘冲一方,对伏羲一类的龙族只有畏惧,缺少崇敬。
“乘冲也被困在东青殿,我若与你配合,不让这两个孩子被伏羲拽走,乘冲本尊也可能出不来。”
“有两种方法,伏羲尊上的较为偏激,若被他抢占先机,情况不妙。”
拂衣赶紧追问道:“那乘冲此次可否顺利抵达?要是她没能闯入这座东青殿又怎么办?”
“乘冲尊上实力非凡,不会失败。”金眼白蛟这回的语气笃定非常,仿佛有一丝质疑都是对乘冲的侮辱。
从他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与态度,拂衣确信了蛟族确实对乘冲更为尊崇,而听从于伏羲指令,纯粹是因为发自内心的一丝恐惧。
两条龙魂不可能将具体方法告诉蛟族,拂衣也不再多问,自己默默琢磨起来。
伏羲的方法较为偏激,这说明会对两个孩子产生致命的影响,极可能如小韵分析的那般,让东青殿吸取他们魂灵,再让自己的龙魂灌注到两具特殊的肉身中。
至于乘冲所谓的温和办法,拂衣实在是想不出来,总不能像万象那般两魂共存吧?再说这样对于小邪与孟章来说,可也算不得什么温和。
拂衣转头看向正与易正、高乘清说话的易邪,三个少年难得一聚,上一次分开又是那般不愉快,这会儿都极珍惜来之不易的重逢。
看到易邪脸上露出少见的浅笑,她着实不想去打断,但事关性命,她不得不传音提醒道:“孟章也来了,秘境之行对你二人有很大影响,你要不要去将他带到我们这里,进入时也好有个防备。”
易邪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隔了片刻才传音回应。
“我心中始终有个奇怪的想法,不是我自己的意愿,但自打生出便再也挥之不去。这念头原本只是个令我不适的模糊阴影,直到近些年才清晰起来。这念头......催促我杀了孟章,杀了小邪和......和你们所有人。”
拂衣心中微微揪紧,难怪这孩子始终不肯与所有人联系,当年找去万佛域金阁寺,怕是已被心中种下的念头摧残得无法抵抗。
他既是恶龙转世,便相当于伏羲本尊的一缕魂灵,归根到底是同一条龙,只是使用的肉身不同而已。既是同一个生灵,又如何能反抗“自己”的意愿?
可如此一来对易邪何其不公?他从不曾要求降生,从不曾要求屈于这具肉身中,他有过自己的童年生活,有过自己的想法与意愿,凭什么随着传承记忆恢复就必须融入另一个“自我”?
孟章看上去就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拂衣远远瞧着他,只见他神情平和,眼神澄澈,仿佛除了伏羲的召唤之外再无任何烦恼。
“小邪,你是你自己,不是记忆中的任何生灵。那些召唤、使命、指引,统统都抛到脑后,问问自己的本心,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第521章 开启
易邪问过自己很多次相似的问题,这么多年来始终不曾找到答案。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出声在这世界上?他以后的路到底通向何处?
有时候被心中恶念与脑海中偏激的记忆折磨,累到身心疲倦之时,他也在想要不要就此顺从心底恶念,杀了那个叫孟章的佛修,至少能够让心中恶欲消停一阵。
可他知道,这些念头不会因杀了孟章而消失,只会变本加厉催促着他继续去杀不愿杀之人,那些他唯一愿意称之为家人的修士。
教导他、指引他、陪伴他玩耍的拂衣;喂养他、照顾他、教他学法术的蔺不屈;
带着他们漫山遍野摘果子,引着他们在河中愉快玩耍的钟韵;时常带回好吃的灵果灵膳,还非要让他们拼出第一第二的丹玉、长离。
看起来温和好欺,实则对修炼与品行最是严格的培坤;还有与他一起长大、一起入道、一起历练成长的小正。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恶念还催促着他去杀了鑫云,明明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仅存的记忆也只是婴孩时期模模糊糊的片段,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杀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妖修。
恶念只催促着他去做,脑海中所谓的传承记忆却不肯告诉他究竟为什么去做,他只知道龙族在上古时期受到十祖迫害,最终被玄鸟困住至今未能脱离。可这古老的往事当真与他有关么?
他是生活在当今的人族修士,上古时期龙族的仇怨为什么要强加于他头上?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傀儡,更不想杀自己不愿杀的人。
尽管心中仍有一丝迷茫,易邪还是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在独行时难做的决定,放到此刻的欢声笑语与轻松气氛中,忽然就有了笃定的答案。
“我不想任人摆布,拂衣,你要帮我。”
拂衣静静地看着远处等了许久,忽听到他轻声说话,心中忧虑一下子就减少了大半。
“当然要帮你啦,不仅是我,大家都会的。”
易邪忽觉一阵轻松感传来,这些年独自承受着巨大撕裂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解脱。
原来有些问题不能全靠自己一个人,不是逃避和远走就能解决。原来莫名奇妙的杀意无法躲避和压制,那样只会越来越强烈,只能靠温暖情感来化解。
“我去寻孟章。”易邪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他僵硬地站起身来不愿表露情绪,匆匆朝着孟章所在的佛修修整地点行去。
不多时,易邪带着一个好奇宝宝般看来看去的少年归来,两人明明长得极像,却完全不会有人把他们认错。
“嘶......难道是因为一个秃头一个有头发的原因?我怎么觉得你们又像又不像?”鑫云看稀罕似的走上前去,还绕着两个小辈转了一圈,完全不在乎易邪板着的严肃脸,以及孟章震惊于她不会说话的眼神。
拂衣倒不觉得这跟头发有什么关系,易邪从小就沉闷,喜欢板着一张大人脸,心情平静的时候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长大后也没有太大改变。而孟章看上去与易正的性格有些相仿,单纯活泼,什么都摆在脸上。
本性对人的影响极大,相由心生,两个五官一样的人有截然不同的感觉,所以才会轻易辨出谁是谁。
孟章糊里糊涂地向每个人打过招呼,还没坐稳就听到易邪直入主题道:“进秘境时跟着我们,不要乱跑。”
“哦,好!”孟章还没思考就应了下来,说完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敢问道友这是为何?”
易邪一脸严肃地看向他,十分简短地答道:“安全。”
孟章被他这解释弄得更加迷茫,秘境有风险,这大家都知道,可是跟着陌生人一起进秘境风险会更大啊。
这一群境界不等的修士看上去是很随和,但主持师父和悟游师兄一直教导他要有防人之心,现在是不是就该启用一下防人之心了?
“这......小僧虽觉道友......呃,和善......”孟章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与自己相像的人,和善一词出口就觉自己在打诳语,一时顿住不知该如何拒绝他的邀请。
培坤实在看不下去,主动从远处来到孟章身侧,孟章一看是他,惊讶地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培坤师兄也在啊。”
培坤笑眯眯地点点头,老实憨厚又具有精纯佛息,没怎么解释缘由就把单纯好骗的孟章留在了大家身边。
看到这孩子这么好忽悠,大家都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易邪,鑫云再一次开始了不说人话状态。“你还真是没太大用处啊!”
易邪:“......”
倒不是众人不想解释留下孟章的理由,而是他们都弄不清伏羲究竟要怎么做,做什么,反正拂衣与众人传音后一致决定,待入口开启就将几个孩子塞进储物空间或灵光空间,一人护着一个,防止龙魂一网打尽。
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探索秘境上,搜集资源只是顺带而已,寻找东青殿并进入其中开启晶石台,并安然无恙地全军返回才是目的。
在众人做好一切准备时,蛟族与各方元婴真人之间也有了初步了解,秘境光雾一日一日浓郁精纯,就这短短几天功夫都有好些筑基修士突破小境界。
就在众生灵沉浸在难得一见的舒适灵气中时,瀑布中间忽然显露出一片悬浮水镜,荡着层层涟漪向外散发出一圈又一圈光晕。
“秘境入口已开启,请诸位依序入内!”
蛟族作为镇守者,一早就和众元婴商议好入内的顺序,八大宗门自然是最先进去,接着才是各大家族,再次是四大阁,最后才是散修与妖兽。
拂衣等人并不着急,主动排在散修之后、蛟族之前,待大家兴致勃勃朝秘境入口飞去时,拂衣、丹玉、长离、培坤四只分别将四个孩子装进储物空间中,随后祭出飞行法宝升上高空排队等待。
拂衣远远看到孙经年、李有为、路凌风钻进了水幕,素玉真人与余真人也一步踏入了其中,传送足足进行了一天一夜,待瀑布附近的人族越来越少,拂衣与同伴们才纷纷朝着入口处飞去。
第522章 水下黑影
拂衣带着抽到手的易正一起钻入水幕之中,在进入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一种别处秘境入口没有的审视,像是目光又像是神识,在她身上仔仔细细扫了一圈。
她的灵光空间不可能被探查到,这一点拂衣很是放心,只是这道审视的目光十分强大,一探到身上连鸡皮疙瘩都生了起来。
好在对方果真没有察觉出什么端倪,经过比正常传送漫长的一段时间,拂衣还是安全抵达了秘境之中。
湛蓝碧空中漂浮着青色云雾,脚下是一片看不到边缘的白色沙海,周遭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青色刺树,尖锐的长刺坚韧无比,稍加炼化即可成为上好三阶超品法宝。
“这沙海都是三阶超品幻影沙?不愧是龙魂,真是壕无人性,比小韵身家还丰厚!”拂衣蹲下来捏了一把沙子在手中,故意分散了心神去想练剑宝物,果然就见手中白沙渐渐变形,成为了一块四阶超品罡风石精华。
她手一扬,罡风石精华顿时化作白沙飘散在空中。“哎呀,差点忘了把小正放出来。”拂衣神识一动赶紧将人放出来,顺便塞了一粒静心凝神的丹药给他,以免他被这片沙海所迷惑。
“拂衣,乾坤劈了我一下!”易正一出来就嘟囔着告状,“你快管管它吧,再这样下去都要弑主了!”
拂衣噗嗤笑出声来,乾坤刚刚是有些兴奋,想要去靠近易正仔细感应他的气息,只因乾坤本就是宗主亲手炼制,对宗主气息有着十分强烈的好感。只是易正并未恢复传承记忆,辨不清乾坤其实是想要亲近。
“少夸张了,以前你拿着它玩也没见它劈死你。”
“就知道你护着它不护着我!”
拂衣嫌他幼稚,敲了敲他脑袋不让他再说,祭出传讯符宝与大家联络。“幸好,这里空间稳定,天道与外域似乎一致,传讯符宝居然还能用。”
许多秘境都因天道之故无法使用各类符箓符宝,在进入前大家一致决定,若无法传讯就自行寻找东青殿所在,到时候在殿门口汇合即可。
“他们都在哪儿?”
“散落在东南西北,距离应该很远,现在先各自在附近找寻东青殿,有无收获都可传讯互通消息。”
拂衣带着易正一起挑了个方向漫步前行,二人分别将神识探向不同方向,一边仔细寻找不同寻常的生机与木灵气,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拂衣对易正没有传承记忆一事抱有很大疑惑,易邪与孟章都在逐渐恢复记忆,虽说一个偏激一个温和,但至少隐隐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感觉。
易正的记忆毫无动静,若不是灵檀木珮遮掩住的气息确实与宗主越来越相似,拂衣都要以为自己抱错了孩子。
“你看着我做什么?”易正被她盯着瞧得不自在,“我说错话了?”
“没有。”拂衣摇摇头,委婉问道,“你修炼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静心打坐时会不会看到什么画面?”
“不会啊,都挺正常!”易正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作答,“小邪有时候会看到奇怪的画面,我和乘清都没有。拂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我也不知道。”拂衣苦笑道,“反正你记住,要是以后看到什么也别慌,这是正常情况。若是一直没有任何变化,那应该也是一件好事吧。”
宗主只是在无相宗深处沉睡,终有一日会醒过来,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时,他可不像龙魂一样需要一具新肉身。
易正的存在,原是为了代替宗主指引无相宗前行,不像易邪,还要受到先祖和龙魂记忆的摧残。他不觉醒白泽的传承记忆,大不了无相宗就摸着石头过河,反正拂衣和同门都习惯了自己找寻线索拼凑真相、制定计划。
易邪已经备受折磨,易正有机会安安静静做个普通修士也不错。
在沙海中走了三天三夜,拂衣与易正终于看到了边缘,前方连接着一片水气弥漫的湖泊,湖水与天空一样湛蓝。
“水里有东西。”向前又行了小半天,拂衣灵觉开始预警。“先退,看看能不能绕开。”
伏羲镇守的秘境中妖兽暴戾弑杀,不似乘冲镇守处的妖兽,看到外来生灵都只扫上几眼就跑开。拂衣能感觉到危险,就说明水下的妖兽要么境界过高、实力过于强大,要么就是成群结队,凭她与易正无法敌过。
易正听话地收敛起灵息,与拂衣一起默默后退着转变行进方向,但接连尝试了好几个方向、走了近十天功夫,他们才发现原来这片沙海是被湖泊围住的岛屿,想要离开,就必须从水上经过。
“拂衣,要不我们御剑飞过去试试?”
“只能这样了,不过做好被拖下去的准备,我看这湖没那么容易渡过。”
两人议定后不再兜兜转转寻找别的出路,分别祭出飞行法宝升上极高处,青色云雾环绕身侧,一股股浓郁精纯的生机让血液都充满活力。
拂衣小心翼翼在前方开路,刚一飞出沙海边缘进入湖水上空,就觉水底传来无数道针刺一般的无形攻击,她双耳顿时溢出血来,识海似要裂开般剧痛。
“封住神识与双耳!”拂衣发现这攻击极像是音攻,于是强撑着向易正传音警告,好在他还没彻底离开沙海范围,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再进入湖水上方。
拂衣封住识海与双耳的瞬间,撕裂与剧痛感就消失不见,只是封住后无法传音,说话也失去了意义,她只好连比带划外加唇语交流。
“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我。”
“不,我跟你一起。”
拂衣懒得跟他为这种事纠缠,肃着脸道:“留在外面,情况不对及时传讯让人救我。”
易正知道她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只好纠结地点点头,取出传讯符宝握在手中,目送着她驾着沉雾朝水下速速飞去。
拂衣一个俯冲钻入水中,清凉富有灵气与生机的湖水包裹着肉身,有一种堪比修炼的舒适。水下可视度极高,一眼就能看到极深处的湖底,由于神识封住,双眼只能隐约看到九条速度极快的黑影闪烁。
第523章 邀请
拂衣还没做出反应,就见那九道黑影飞速朝她窜来,湖水以极小极细微的幅度颤动着,显然是受到那无声无息的音攻影响。
她只在玉简上看到过此类音攻,道是世间一些特意妖兽能够发出其它生灵听不到的声音,所以这声音不是不存在,只是除了它们本族之外都无法感知到而已。
这样的音攻难以防备,突然袭来即可让修士识海崩溃、双耳欲聋,还没弄清楚究竟遇上什么事就陨落其中。
水底黑影的攻击性极强,不管外来者有没有侵入的迹象,只要靠近就开始疯狂攻击,从湖底冲上来拼命的反应更是偏激至极。
拂衣待它们靠近的时候就发现,原来这几条似鱼非鱼的妖兽只是三阶后期,这让她大大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她庆幸到一息,其中一条黑影就在电光火石间从背后袭来,冲击力推得她难以稳住身形。
“乾坤,出——”
拂衣神识一动,调转周身灵力注入宽剑,刺目白光刹那间溢向四面八方,剑气纵横,在湖水中劈出好几道真空。
水下轰隆声惊动了易邪,在双目覆上灵力仔细看了好片刻,才发现是拂衣被九条三阶妖兽缠住,他心念一动立刻俯冲入水,身上迸发出一道道纯净至极的力量,化作一道道蓝色光带向拂衣缠绕而去。
这法术非他从别处学来,而是偶然间发现自己原本就会的,就像是妖修们的本命秘术一般,刻在骨血里怎么都不会忘掉。
法术具有净化与加持之效,每次加诸于高乘清身上,都能让他实力猛增五倍不止。看着蓝色光带缠绕着拂衣,感觉到水中剑气陡然增强,易正暗叫一声“不好”,赶紧调转方向拔腿游走。“忘了这剑的厉害了......”
高乘清与他境界相当,实力不比拂衣这般强大,就算增强五倍也不至于波及到他。而拂衣的剑原本就霸道得可怕,被他的净化术一增强,说不定连这湖都给一并毁了,他还是速速游离到岸上去等待比较好。
易正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帮忙,他看到拂衣游刃有余,剑气总是能精准迅猛地劈上神出鬼没的黑影,心中就自我安慰道:“我帮不上忙,来了都是添乱,拂衣这么厉害,还是让她自己劈死妖兽吧!”
见他来施了个法术就跑,速度比这些黑影还要快,好像生怕被自己的剑劈死一般,拂衣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感受到这道法术产生的影响,她心中杂念尽数消失,只余下震撼。
她明显感觉到肉身、识海、丹田、经脉在一瞬间被洗涤,比起任何灵泉水、特殊丹药都要有效得多,不仅如此,就连心中的杂绪都在此刻消散一空,整个人空灵轻盈到极点。
刚刚被震出轻伤的识海与双耳彻底复原,最重要的是,就连乾坤本身都受到极大影响,每一击都比平日强大三五倍不止,她的灵力与识海更是强大了数倍。
拂衣沉浸在这难得体会到的境界中,剑心在一击接着一击的过程中得到升华,这如同她的第二颗心,只不过不是由血肉凝成,而是一丝丝对剑道的感悟、对天地自然的感悟、以及对《太极剑法》愈加深刻的理解所构成。
这颗没有实体的心为她带来了巨大的力量,让她感到无比充实,在挥剑之际,在蓝色光带缠绕之中,拂衣感觉到自己的剑心彻底凝聚成形。
阴阳双鱼在水中迅速成型,剑气从凌厉霸道瞬间变得圆融,威力却陡然暴涨,磅礴如飓风海啸。
剑气不再单薄狂躁,随着剑心的生出变得愈加厚重浩瀚,本源之力徐徐不断地冲击湖底,空间之力撕裂出一道道黑色裂痕。
紊乱的灵气与空间漩涡中,拂衣终于看清了黑影的真身,九条生着黑色尖角的长鱼,尾部隐隐与蛟族有些相似,它们无目无耳,圆形口器中利齿闪烁着寒光,一张开即可发出无声攻击。
只不过在暴涨的剑气中,九条长鱼渐渐没有了攻击与防御之力,只能任由剑气摧毁肉身、迅速带走生机。
短短数息,九条三阶长鱼纷纷被剑气化为黑红色血沫,随着水流飘飘浮浮,最终朝着湖水深处下沉而去。
“拂衣!”躲在幻影沙海上的易正感觉到此战结束,立刻冒出一颗脑袋,见下方已经安全,干脆将头泡进了水里。“怎么样!我的法术厉害不厉害!”
拂衣迅速游动浮出水面,笑盈盈地看着他点头。“厉害厉害,要不是你出手相助,哪能这么快就解决掉它们?走,跟我下去看看它们的老巢!”
这几条不知名的妖鱼与蛟族、龙族都有两三分形似,说不定是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龙族蛟族都爱藏宝,这妖鱼说不定也一样。
拂衣带着易正一起潜入深处,循着妖鱼气息一直游至极远处,终在湖底泛白的幻影沙中看到了一道黑色入口,两人探出神识在里面一扫,眼中立刻迸发出惊喜光芒。
“好多灵石!”
“好多法宝!”
两人同时喊出声来,一听到对方所看到的宝物与自己所见不同,立刻惊觉那入口中的东西只是幻影,两人速速抽出神识向后方游动,还未退远,就见那狭窄入口被一道强力向外推开,白沙随着水流涌动,将清澈湖水搅得浑浊不堪。
一只巨大的鱼头从挤开入口,明明没有双眼,脑袋却十分准确地对着拂衣二人隐匿的方向,它的境界也只在三阶圆满,神识不可能勘破二人的敛息术,拂衣很快想到,它极可能是凭别的生灵听不到的声音来判断。
这条大鱼没有攻击之意,就那么静静地露出一颗巨大鱼头,身子仍在砂砾深处埋着。它与攻击性极强的九条鱼境界相差不大,但灵智应当高上一些,极可能是这群妖鱼的首领。
“人......人族......”鱼头口中忽然吐露人言,语调有些古怪,“随吾......入内......”
拂衣皱了皱眉,这玩意儿的语气让她不怎么信任,再加上刚刚看到入口内有幻象诱惑,警惕心自然提高了许多。
她拽住易正,显露出身形的同时速速向上游去,她已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然而还是没能钻出水面,就在她欲要祭出沉雾逃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拉拽之力将她与易正拖住,向水底狠狠拖去。
第524章 幻觉
在水中没有着力点,拂衣与易正身为陆地两脚兽,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反抗,那股拖拽力又强大得不似三阶妖兽,他们只能在水中飞速下沉,一路被拽着来到刚刚的黑暗入口中。
似穿过了一道厚重屏障,两人忽觉湖水不见了,洞中空气夹杂着潮湿的腐败味道,黑暗的通道连识海都无法穿透。
里面比他们想象得更加宽敞,被拽进极深的大型地洞后,巨大妖鱼和那股拖拽力都同时消失不见,两人站在黏稠绵软的黑泥里,两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这是把我们抓来存着当食物?”易正有些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会直接拖去东青殿呢。”
“听它说人话那意思,好像确实不止是食物这么简单。”拂衣仔细分析了一下,若只是存起来吃掉,直接动手就是了,何必还要费力气开口唤他们随它入内?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么?我有点慌。”
“不等还能干嘛,外面入口都封住了,你给我打起精神!”
拂衣感觉这傻孩子只要跟她和小韵、蔺不屈在一起,就忍不住要回到幼年状态。小时候但凡出一趟门,易正都要拽着他们大腿,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依赖心强烈得让人想揍他。
拂衣一边差他四处查看一番,一边取出传讯符宝试着与同伴们传讯,好在这里的空间与秘境仍是一体,封住他们的只是阵法,对传讯并无影响。
“啊?怎么都被困住了?”
拂衣接二连三收到消息,带着高乘清的小韵、带着易邪的长离、带着孟章的培坤、丹玉、蔺不屈、甚至连什么都没掺和的鑫云都被困在了不同的地洞中。
“拂衣!拂衣!快来看这里有一扇门!”
易正激动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在空荡荡的大型地洞中有些失真,拂衣赶紧收起传讯符宝向他飞驰而去,来到他身边时,果然就见厚重淤泥壁深处有一道不明显的金属大门。
黑色金属材质中蕴含着极浓郁的水灵气,上方自带隐匿阵纹,要神识仔细探查才能穿透淤泥找到大门。门上浮雕是青龙悬空、万兽人族膜拜图,一看就是青龙一族自己所制。
“拂衣我们进去么?还是就在这里等等看?”
“你认为该如何?”
拂衣可不想惯着他依赖的德行,小时候淘气就想着她、小韵和蔺不屈反正会给他们擦屁股,现在长大了可不能继续。
“我......”易正在外历练时几乎都是让高乘清做决定,攻击时往往也只是从旁辅助,他本能地排斥杀生,哪怕有时候遇上打劫修士气得牙痒痒,心中都无法生出半分杀意。
善良固然是好事,但对于修士来说确实有些麻烦,长久以往,就造成了易正有些优柔寡断和逃避问题。
拂衣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她知道这是白泽本性,这种至纯至善的妖兽博爱至极,心怀天下苍生,善待世间万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谁动手。
这是印在骨血里的本能,就像低阶妖兽必须觅食、低阶修士必须饮水休眠一样,随着修为境界愈高才能渐渐克服这种本能,在杀生与心软之间达成平衡。
拂衣不是想让他立刻违背本心参与到死战之中,她只是不想易正因此变得越来越无主见。“你仔细分析,不管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易正点点头,看到拂衣轻松的神情,自己心头的忧思忧虑也渐渐淡去。他不再去想万一做错了决定,害他们一起去送死怎么办,而是只根据当前的处境去想,究竟该等待妖鱼再一次出现,还是主动出击前往大门后方。
“拂衣,我们进去!”易正很快想通了一点,妖鱼灵智不高,多半是听从龙魂吩咐拖拽他们入内,等在这里不会收获,反而会变得被动。“我先开门进去,你在后面等我!”
拂衣看到他激动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忍了片刻才一脸严肃地点点头道:“好,小心一些。”
易正让拂衣退到不远处,自己探出神识寻找开启大门的方法,不知为什么,对世间的一切阵纹符文都有着敏锐的直觉,有时候并不能理解复杂的阵纹符文,但总是能知道该如何去解开、去破除。
他一边解阵一边与拂衣说着心中疑惑,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拂衣自是知晓这是受到白泽记忆影响之故,也能算是一种本能,她不愿干涉易正记忆的恢复进程,顺其自然最好,是以没有直接解答。“反正是好事,欣然接受即可,何必追究缘由。”
“嗯嗯,你说得对!”易正本就单纯,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抛开了疑惑,一心一意将神识探入三处繁复阵纹,轻轻拨弄就将纹路毁去。
大门立刻发出沉闷嗡鸣声,易正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再次用神识毁掉门内几处阵纹,就见外面淤泥墙壁速速向地面涌去。
“打开了!”随着淤泥壁的消失,金属大门完完整整显露在两人眼前,易正用神识轻轻一推,门缝中立刻有柔光钻出来。
他的神识仍无法穿过去观察,只好回头看了一眼拂衣壮胆,接着身形一闪便进入其中,过了好一阵才从里面探出一颗头来。“拂衣你快来看,这里是不是东青殿?”
拂衣看到他毫发无损才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他冒头及时,她都打算冲进去了。听到里面可能是东青殿,她十步并作两步飞驰入内,来到了一间小小的青色石室中。
石室是用与东青殿一样的材质制成,只是里面空无一物,远比东青殿要小。拂衣不确定这是不是东青殿的一部分,警惕地点燃宁神香,又给自己与易正一人塞了一粒清心宁神丹。
“若是听到什么‘魂归来兮’之类的废话,千万不要深想,看到什么也只当是幻觉,不要沉浸其中。”
“好!不过拂衣,你看脚下那条龙,是不是也是我的幻觉啊?”
拂衣随着他的手往下一看,差点原地摔个跟头,青色晶石下方的极深处,一条巨大如山岳的长龙正徐徐朝上面钻来,明显不是什么幻觉,而是真实存在。
第525章 龙魂
拂衣一把拽住易正就要往外跑,哪怕隔着晶石无法感应到任何气息,她也知道从下面游上来的是定是龙魂无疑,这可是上古时期的九阶妖修,也不知道跑不跑得过......
胸腔如有擂鼓的拂衣刚刚跑至门口,就被一道无法抵抗的力量拽住,两人迈着小细腿在原地挣扎了好一阵,发现实在无法挣脱才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找到你,跑什么?”
拂衣听到这话神情一变,从惊讶到呆愣,很快变得轻松起来。“乘冲前辈?”
“嗯,你以为是伏羲?”乘冲似觉得好笑,调侃一般道,“要是他,你们早就死了。”
易正见拂衣认得这条龙,心中惧意跟着消失无踪,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蹲在地上隔着晶石看向深处巨龙。“前辈,这下面是水吗?你怎么不出来啊?”
乘冲沉默了好一阵,似是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不过最后还是简短应道:“是天品龙晶,方便我隐匿。”
拂衣想到这里是伏羲的地盘,连忙问道:“前辈是悄悄来的?可是有什么吩咐?”她想到此事与易邪、孟章有关,神情不由自主变得严肃起来。
“我让幽冥鱼一族将你们全部困在地洞中,这里与我镇守的空间相连,借由天品龙晶与我的气息,不会被伏羲察觉。”
乘冲没有继续往上游,看样子是受到某种束缚无法再靠近,她的魂魄在天品龙晶中散发着淡淡柔光,一双巨大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显露,看不出究竟是抱有希望还是绝望。
“伏羲欲夺舍转世之人,这原本就是他的计划,只不过经过多年囚禁,他打算再多做一件事。”乘冲语气淡淡,无悲无喜地道,“他想杀了我的转世之人,并在离开前毁掉我的魂魄。”
拂衣惊讶地瞪着眼,这两条龙不是兄妹么?怎么突然要你死我活?还未等她问出疑惑,乘冲就主动说出了原委。
“我并无夺舍之意,只想将毕生记忆与心得体会灌输给转世之人,这样的确有一定风险,但只要转世之人全新配合并信任,就不会出现识海受损的可能。”
拂衣闻言立刻追问道:“那灌输之后,前辈会如何?”
乘冲平静应道:“自然是消散。以如此不自然的方式存活了太久,消亡反倒是解脱。如今知晓龙族记忆得到延续就足够,何况在分割出去的灵域还有龙族后代,我与伏羲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重要。”
拂衣记得上一回见她时,她还对脱离束缚抱有很大希望,也不知这数十年间是不是与伏羲发生过什么,让她完全没有了离开这里去复仇的想法。
“伏羲想以人族肉身光复龙族,假意与你们合作对抗玄鸟,实则是要趁此机会钻空子,借助众生之力重回巅峰状态。他知道成就神祇之身是毫无意义的伪说,但以‘成神’的方式,重归九阶巅峰完全不是问题。”
“转世之人的肉身十分特殊,这一点你们应当清楚。无气息、血脉中生机浓郁、可塑性极强,哪怕在短时间内修为暴增亦不会有损。一旦伏羲借助借用玄鸟设下的禁阵恢复九阶......虽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但终归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伏羲可不会搭理下域的大浩劫,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帮助下域与上域融合,恶龙想法行事都很偏激,哪怕生活在正常环境下也是不好惹的凶狠角色,更何况伏羲被困这么多年,心性早就扭曲了。
一旦占据易邪肉身,灭杀了唯一能够制住他的乘冲,凭伏羲的记忆与实力,整个下域生灵都得任他宰割。有他相助击杀戾霄确实会容易许多,但谁知他会不会脑子发热,顺手把余下八祖后裔全给杀掉。
“他知道我会阻止他,就算只灌输记忆,转世之人也能利用我的记忆与他对抗。他被困多年,对自由的渴望大过一切,是再不肯受到任何束缚的。所以他打算强拽两个转世之人进入东青殿,毁掉一个,夺舍一个。”
乘冲说起生死攸关的事也没有情绪波动,就像即将死去的不是她本尊,而是别的什么不相干的魂魄。
“他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我会破坏他的计划,一旦被他发现我的行迹,他就会趁此机会将我一并灭杀。我无法太过靠近此方秘境,只能通过天品龙晶告诉你们,由你们自己去阻止他。”
拂衣思索片刻后问道:“前辈,可否让我将伏羲转世藏起来,干脆不让他见到,前辈再将记忆灌注给转世之人,这样不就妥当了么?”
以乘冲的品行,绝不会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到孟章身上,只要灌注成功,孟章就能够在保持自我的同时得到乘冲一生所获,这对于任何当代生灵来说都是一场天大机缘。
“我只能在这片龙晶之中游荡而不被发现,你们需要将人带到此处,并在这石室中躲好,待我消散时会打开秘境出口,到时候所有生灵、包括秘境中的妖兽都必须离开。”
乘冲未曾明着说出口的意思很清楚,她要让伏羲永远被困在此处,断掉他出去的最后一丝希望。到时候伏羲必会疯狂反抗,试图拉着秘境中的所有生灵一齐陪葬。
“我兄长并非天生如此恶劣,你们要保证不会灭杀他的魂魄。我的记忆中,有关于融合上下域方法的线索,你们可通过转世之人知晓。待上下域融合,自会有龙族决定该如何待他。”
拂衣闻言双眼一亮,不过很快又疑惑道:“既然前辈知晓融合上域的办法,何不直接告诉我们,由我们融合之后,再让青龙一族救你出来?如此一来也不必让孟章接纳记忆,只是需要等上一些年月而已。”
乘冲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情绪,像是带着喜悦与憧憬,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已了无生意,不必再等。何况我知道的并非融合方法,而是一些零散线索罢了。有转世之人承继我所有记忆,更方便你们一面寻找方法、一面根据遇上的情况比对线索与细节。”
第526章 相见
乘冲一心求死,灌输记忆给孟章亦不是为了延续自己的一部分,只不过是想让这大量记忆帮上忙,顺便提升转世之人的心境。
拂衣没有劝阻,她既无立场也无理由去阻止这一场消亡,她能做的只是让事情不脱离安全的路线,载着三千域生死存亡的这一辆兽车,万万不能行驶到昊羲、戾霄、万象等生灵期望的道路上。
“前辈先在这里隐匿等候一阵,我去找到他们带过来。”拂衣与乘冲告辞后带着满心困惑的易正离开了湖底淤泥洞,一开始不知道众人都被困在什么地方,现在经乘冲一描述,整个秘境的地形图了然于心。
大家都是被乘冲操纵的妖兽引入隐秘处,只不过另外几处没有足够的龙晶供她隐匿,她只能在这里等待,而不能亲自出马召唤众人前来。
“拂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邪和孟章都是转世之人,我和他们那么像,难道我也是龙魂转世?”
“你不是。”
拂衣一口否认,也没有道出他是宗主转世,不论他的传承记忆为何没有恢复,她都不该主动告诉他真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该恢复时自会恢复。
“嗷,我还以为我也是呢。”易正知道自己体质与旁人不大一样,只是平常不爱多想,今日原本以为自己也是个什么转世之人,承载着巨大的责任,但听拂衣这么一说就打消了这念头。“看来我只是体质特殊而已。”
拂衣向众人传了讯,让他们安心在地洞中等待,她会一一前往去寻找,好在乘冲能够控制的地盘不大,大家都分散得极近,短短七日,拂衣就将所有人都带回了湖底淤泥洞中。
众人沉默着进入青色石室,看到下方的巨大龙影时都震撼无比,易邪与孟章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与下面的龙影血脉相连。
特别是孟章,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条龙,生不出半点惊讶与震撼,像是找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像是受到指引一般来到石室最里面的角落蹲下,完全忽略了身后所有人的存在,将脸慢慢贴近了晶石地面。
“这是开始灌输记忆了么?”易正好奇地伸长脖子,用比蚊虫振翅还小的声音问道,“我们是不是要站远点?”
“不用吧?我还想看看龙呢。”钟韵见他如此,也跟着伸长脖子往前看,青色幽光影影绰绰,将下方龙魂映照得有些不清晰,孟章双膝跪地额头贴地,神情平静淡然。
两人的幼稚行为引得丹玉、长离也争相伸长脖子去望,由于丹玉实在太矮,还得垫高脚尖才能看清孟章的脸。
谁都不敢贸然探出神识,但又想知道孟章与龙魂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全都瞪大了眼死死盯住石室角落。
一人一魂似在无声交流,龙魂在晶石深处徐徐游动,想要再往上一些却又不敢靠近,以免惊动了秘境真正的主人昊羲。
沉默持续了小半柱香,最淡定的拂衣、蔺不屈、培坤,以及失去耐心和兴趣的鑫云一起,靠着石室巨大金属门开始下起了生死棋。
好奇心浓重的仍留在前方,时不时转过头来兴奋地小声喊一句:“龙魂又近了小半寸!”
拂衣灌输记忆之后乘冲就将泯灭于世,昊羲肯定会有所感应,到时候秘境多半会有一场小劫难。“培坤师兄、鑫云前辈,我们现在还是传讯宗族与四大阁,让他们尽快做好离开的准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只要不靠近东青殿,昊羲就很难直接对进入秘境的生灵下手,待乘冲打开出口,大家都能顺利离开。
但秘境一旦动乱,毫无准备的历练者们极可能受伤,万一耽误了冲出出口的机会就麻烦了。何况拂衣还答应乘冲要带走秘境本土妖兽,这是一件需要提前准备的大动作,还需要宗族与四大阁帮忙才行。
“好,你先告诉他们,待他们有所堤防,我就前往地面将秘境妖兽装入储物空间。”培坤说着转眼看向鑫云,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你可真是一头好麒麟,出去后可要小心啊。”鑫云毫无被暗示的觉悟,大大咧咧夸了几句才见拂衣扶额摇头。“你又怎么了?”
“前辈若是方便也与培坤师兄一起吧,秘境妖兽众多,受昊羲影响大多凶狠善斗,前辈与师兄有血脉压制,比我方便许多。”
鑫云是半点儿都不想去管秘境里的妖兽,死不死的与她何干?不情不愿哼哼唧唧了一阵才道:“好吧好吧,这可要算在我答应你的十五件事里,现在只剩下十二件事啦。”
“好!”拂衣才不在乎她到底因什么答应,反正只要肯做事就成,她转头看向仍在看热闹的丹玉、长离,轻声喊道,“师姐师兄,你们一会儿也得去一趟才行。”
两只鸟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好,接着又与钟韵、易正一起猜测,龙魂究竟开始灌输记忆了没有。
易邪默默站在他们身边看了一阵,倒是没有伸长脖子瞪大眼,他天生对下方龙魂有一丝感应,清楚地知道记忆还未开始灌输,他们只是在交流着什么。
不过他也懒得开口解释,反正这两只鸟两个人都是图热闹而已。他转身默默来到拂衣等人身边,坐下后抿着唇思索片刻才道:“我想去见一见昊羲。”
拂衣忍不住腹诽这熊孩子,真是劝了好半天全没听进去!“不行不行,以后上下域融合,你修为也渐高,想怎么见我都不拦着你。”
易邪摇摇头,神情严肃地道:“灵觉告诉我不会有危险。”
“灵觉还告诉我该揍你一顿呢!”拂衣气呼呼地不肯答应,哪怕心中已经有了一丝犹豫,她也不想让易邪去冒险。
“或许他记忆中也有关于融合上下域的方法,或许比乘冲前辈知道的更多。”易邪开始认真地说服拂衣,他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一道强烈的念头告诉他必须要去。
第527章 传输
在拂衣与易邪僵持时,一直有些糊里糊涂的孟章终于如拨开云雾一般,拨开了自己萦绕多年的困惑。他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冰凉舒适的木灵气与生机丝丝入体,让他灵台清明,心境无比平静。
他原来是下方龙魂的一部分,虽说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如今还有了千差万别,但他的“魂灵”确实是上古时期纵横天地的一条龙。
佛门自来就有转世轮回之说,只是谁都不知道方法,也不知此说究竟是真是伪,对于佛修而言这其实并不重要,无论是活着、轮回、还是消亡,都不过是修行的一部分。
孟章很少将转世轮回放在心中细细咀嚼,一时倒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属于乘冲的一部分,还是早就已经身为全新的人。
地底深处的巨大双眼看穿了他的心事,感应到他心中纠结,平静而笃定地道:“你是你,我是我,承载记忆是为众生,而非为我、为你自己。故而,你也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或许终有一日你会在佛道寻得答案。”
孟章缓缓闭上眼,听着这道明明十分陌生,却比与自己的声音一样熟悉的女声,困惑渐渐消失不见。“我已做好准备,你开始吧。”
“当真要去?”
拂衣最终还是拗不过易邪,他心中已有决定,用安危来劝阻根本劝不住,何况他认定灵觉准确,此行不会有险,反而能有所收获。
“要去。”
易邪知道拂衣是担心他所谓的念头,又是受到了昊羲和秘境的影响,就如从前催促他去杀不想杀的人一样。但这一回有所不同,他很清楚地感知到这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灵觉,而非那个古老偏激的“自我”。
“我跟你一起。”
拂衣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愿意见到昊羲,可是她更不愿意看到易邪一个人去冒险。
易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应下,沉默着没有作答,正在这时,蔺不屈也忽然开了口。
“我也一道。”
蔺不屈在带走妖兽一事上帮不到忙,原本想要在秘境默默帮助低阶修士,但到时候有宗族与四大阁出手,能用得到他的地方并不多。
听闻易邪要前往昊羲处,他第一反应与拂衣一样,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好阻止的话,拂衣就已经先一步说了出来。
易邪心中如有暖流涌动,想到这些年因心中恶念故意疏远了他们,他们却毫无芥蒂地继续接纳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似乎压根没想过会不会被他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种信任与血脉无关,超越了世间许多种情感,是完全不担心会被背叛、哪怕被背叛也能接受的信任。
易邪重重点头,从鼻子里发出闷闷的应声,不想让情绪从眼中流露出来,只好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钟韵也轻声喊着要加入,于是这三个帮不上忙拯救秘境生灵的人祖后裔,就成了护送易邪小分队。
这边的小声喧哗没能影响到石室另一边的孟章,他在做好准备之后,就觉一股从未体会过的生机从下方传出,钻入他额心和掌心,在血流中徐徐流淌。
“我先将魂魄中的生机尽量传给你,若有进阶之兆不必反抗,你我本就同源,一会儿记忆灌输入脑海,心境自然会跟得上。”
孟章没有回应,但乘冲能通过他的心神感应到接受,生机丝丝缕缕从她魂魄中流出,她知道自己就将离开这个困住她数十万年的地方、离开这个早就不再贪恋的尘世。
即将解脱的自由让乘冲心潮澎湃,好久没有情绪起伏的她竟真切体会到狂喜的滋味,世间生灵无奇不有,有的对生充满向往,有的对死充满期待,她恰好就是追求死亡、向往死亡的一个。
“宁神静气,默念佛经以助心境平和,不论看到什么、想起来什么,都不可心生波澜。若能一心沉浸于修炼之中,对你修为有很大助益。”
乘冲说完便向上方游走了半丈,这是最后的安全距离,她无法再冒险靠近半寸,在这里她能更好地施展秘术传输记忆。
她与孟章隔得越近共鸣就越强烈,传输记忆就像是自己回忆起来许许多多过去,而不会有外物入侵的不适感。
孟章在心境达到绝对的平静时,思绪已经不再围绕着记忆、龙魂、转世轮回等事打转,他心中有佛经,耳中有佛音,脑海里骤然多出的纷乱画面完全无法影响到他。
那些来自于上古时期的记忆就像原本存在,他完全不为所动,只在心中默默念经,感受着此处不同寻常的灵气与生机。
“这是要进阶了?”鑫云头一个发现不对劲,一把收起即将输掉的棋子,在培坤无奈的眼神中蹦跶起来。“别下了别下了,快看他进阶多容易啊!我要是能这么容易就好了!”
对缓慢突破耿耿于怀的鑫云艳羡不已,几名妖修都有些羡慕,在众人瞩目中,只见孟章身上散发出道道金光,佛息喷薄而出,溢满整个石室。
“到禅定中期了!”
长离的惊叹声还在石室中回荡,就见金光再一次爆发,孟章如一尊贴地聆听的佛像,身上萦绕着一圈圈柔和光晕。
“禅定后期!”
短短一炷香功夫就接连进了两个小境界,无声无息且毫无阻碍,除了身上灵息与威压之外再无别的变化,孟章看上去还是那般平静,完全不受进阶的影响,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又要进阶了......”
培坤的话刚一出口,就见金光持续不断地闪烁,随孟章身上佛息荡开,完全盖过了青色晶石的微光。眨眼间,孟章已是禅定圆满修士,灵息还在继续向增强。
拂衣手中握着传讯符宝,一边任由浓郁佛息与生机入体,一边等待宗族与四大阁的回讯。不多时,联络上的所有人修士都传回消息,他们会立即通知所有进入秘境的生灵,并做好离开的准备。
“小邪,我们可以出发了。”拂衣见这里进展顺利,不打算再留下观看孟章进阶,她将易邪装入灵光空间,叫上钟韵与蔺不屈,与众人打过招呼后速速离开了湖底淤泥洞。
第528章 开启
没有了幽冥鱼镇守,这片与天空一般湛蓝的湖泊静止如晶石,拂衣三人穿出水面时荡起阵阵涟漪,待他们飞上高空,这里很快就恢复如常。
秘境像是一个无知的生灵,完全不知道在自己体内的一个角落中,有一件无比紧要的事正在发生。妖兽们依然嗜杀如命,灵植如常随风轻轻摇动,看到此情此景,拂衣就知道秘境真正的主人昊羲还毫无察觉。
他仍在等待两个转世之人,或许也在等待人祖、妖祖后裔的靠近,他可能会疑惑为何召唤来的两个转世之人,在进入秘境之前就消失不见,也可能会疑惑看似老实的蛟族,为什么没能完成他的交代。
昊羲离开了世界太久,沉浸于偏激状态太久,早就忘了世事总是千变万化,有看似无破绽的计划不一定代表绝对的成功。
拂衣一直坚信,心态的平衡十分重要,若太过骄傲便是自大,那样一来很容易轻视敌手,衡量双方实力时有很大误差。若是太过于自卑又容易缩手缩脚,不论做事还是斗法都容易败得很惨。
若乘冲对他的了解无误,那么昊羲如今就该是陷入了自负且偏激的心境中,他与万象有几分相似,都认为自己是上古至强者,不肯承认自己已从高高在上的境界跌落,瞧不起当今世上的任何一个生灵。
只不过昊羲比万象更加偏激,像是在东青殿这苦牢中困得失了智,想法不止是偏激,甚至有些疯癫。相比之下,万象这种目标明确的偏激玩意儿还更好应付。
“是从这里下去?”
拂衣一路听从易邪在灵光空间的指引,辗转七天才来到一处荒僻无人的藤蔓森林中,在林中穿行两日,她与钟韵、蔺不屈就看到前方横着一道细长裂痕,下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什么气息都没有,也没有屏障隔绝。”钟韵在深渊边缘走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探到。“先下去看看?”
“来都来了肯定要下去一趟,东青殿里的晶石台还有武器呢,我们三个联手,轻易就能取得。”拂衣一边说一边祭出沉雾跳了上去,“走吧,说不定压根遇不上昊羲呢。”
钟韵与蔺不屈知道她只是说笑调节一下紧张气氛,所谓的轻易就能取得,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期望。他们倾注灵力的确能够打开晶石台,但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是被昊羲发现并吸取魂魄。
“哎,你们说里面会是谁的武器?”拂衣一边下沉,一边对身旁两人道,“我和小韵,还有黑鸟的武器都取走了,龙族的生灭权杖不在其中,就余下六种可能。”
“我猜是鑫云前辈的!”钟韵一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神情,“你们想啊,这秘境是昊羲控制,算是非善非邪的吧?鑫云前辈也是非正非邪的妖祖后裔,她的武器很可能就在这里!”
拂衣满脸写着无语,沉默好半晌才道:“小韵啊,你我的武器,也是在昊羲控制的秘境中所得。”
“啊?”钟韵挠了挠后脑勺,忽又笑眯眯地道,“猜都猜了,就不反悔了吧,赌注就十万中品灵石得了。”
拂衣眼角微抽,逃避道:“我可没说要押注,只是让你们猜猜而已!”
蔺不屈跟着道:“我押我自己。”
拂衣:“......”怎么说呢,在正常世界待得太久,她都忘了她们无相宗的人很难交流了。“唉,那我就押长离师兄吧,我最好奇上古时期的玄鸟会用什么做武器,时间之力啊,什么东西能承载这样强大的力量?”
三人一路聊着天,总算消除了心中紧张,来到深渊底部后,只见地底生长着数不清的龙息草,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远方一条通道中。
淡淡的青色雾气漂浮在龙息草上方,点缀着这条路,给这阴暗不详的地底增添了几分柔和。
三人沉默着进入通道,朝着深处走了三天三夜,神识终于看到通道尽头有一抹灵光,正是东青殿外特有的隔绝屏障。
“果然在里面!”拂衣加快脚步向内行去,来到屏障外时,她试探着将神识伸入其中,仍如从前一样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我先进去试试,你们等我。”
拂衣话音未落人就已经闪身入内,巨大的晶石殿中微光闪烁,中间的晶石台上仍有被削掉的雕像痕迹,那是青龙一族为自己的早就的神器形象,讽刺的是,刚刚成神后不久,大半龙族连带着雕像一并被毁灭了。
“暂且安全,进来吧。”拂衣冲着屏障外传音唤来钟韵、蔺不屈,三人抓紧时间将灵力注入晶石台中。
钟韵燃起一根四阶超品宁神香,蔺不屈取出一只四阶超品轻音符宝,香气与好听的清心吟唱弥漫在大殿中,三人都能轻易从晶石台产生的幻象中抽离。
三人体内的黑鱼气息融合在一起,注入晶石台不久就激起重重反应,幻象中的青色深海中卷起汹涌漩涡,苍老悠远的声音一声声唱着魂归来兮,然而三人早就不是没有经验的稚子,片刻都不曾分出心神,只专注地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其中。
“先服下丹药恢复灵力,以防万一。”拂衣感觉晶石台很快就要达到饱和,赶紧取出补灵丹药吞下。“快打开了!”
拂衣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试图从晶石台中涌出,这力量对她们三人来说十分熟悉,那是丹玉身上特有的凤凰火灵息。“是上古凤凰道器!”
三人在同时感觉到晶石台中模糊的宝物形状,那是一枚飞天振翅鸟型令牌,通体乌红,每一根羽翼都雕琢得细致繁复,就连绒毛都刻画得一清二楚。
三人齐心协力动用神识将令牌拖离晶石台,每人拿在手中观摩了片刻就让拂衣塞进了灵光空间。
“他来了,拂衣,放我出去。”
拂衣刚把令牌丢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易邪的声音,她心中一紧,使了个眼色让钟韵、蔺不屈小心防备,一边祭出沉雾飞上大殿半空,一边动用神识将易邪放了出来。
第529章 记忆
在丢出易邪、祭出沉雾的瞬间,拂衣心念一动将钟韵、蔺不屈装入了灵光空间中,在昊羲这等境界的生灵面前,一言不合就只能逃跑不能迎战,她一个人跑总比三个人一起跑要快。
至于易邪,拂衣御剑不断向后退去,退至大殿与通道的屏障边,时刻准备好拽住他就往外面冲。昊羲没办法离开东青殿,只能在天品龙晶中游来游去,只要离开大殿就能保平安。
易邪一个人站在晶石台边,神情淡漠,没有一丝慌乱与紧张。他静静注视着晶石地面,目光穿透青色光芒看到了极深处。那里有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晃动,黑影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他同源,就连那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都一模一样。
这是他魂魄的主体,他曾是这龙魂的一部分。易邪脑中渐渐有了更加清晰的画面,记忆的堤坝如同开了一个闸口,潮水般涌向脑海之中。
“金丹初期,人族肉身。”地底深处传来的男声十分年轻,听上去像个对世界充满不屑的少年,轻蔑而高傲。“没想到本座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易邪没有理会脑海中跳动的画面,没有理会心中疯狂残酷的念头,他将自己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承受着不断涌来的记忆,一部分坚定地保持自我。“上下域融合,你就能重塑龙族肉身,我会替你寻找材料、求助上域青龙一族。”
易邪的提议让昊羲沉默了一瞬,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疯魔,显然不是心智正常的生灵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你不过是我分割出来的一缕魂魄,竟敢有自己的意愿?你的肉身、魂灵、性命全都属于我,我想要收回,哪里容得你来做选择?”
易邪心中燃起怒火,他如今是与昊羲截然不同的人,若不是那纷乱记忆作祟,他这些年何尝会过得如此艰辛痛苦?
生灵与生灵的不同在于想法,在于心性,在于精神上的一切,而不能只凭肉身魂魄就来断定二者是同一人。人与人,妖兽与妖兽,都不过是一具肉身一缕魂魄,正是因为独特的思维与心性,才与其它同类区分开来。
“我不是你,绝不会任由你占据肉身。我来见你是给你一个机会,要知道被困在下面的可不是我。”易邪带着怒,说话也不再客客气气。他来这里的理由当然不止是与昊羲达成平和,而是想要尽可能多地恢复记忆。
他脑子里凌乱的画面凑不出完全全局,看到孟章需要被灌输记忆,他就知道自己也应当如此,唯有昊羲毫无保留地将记忆灌输给他,他才能够真正地得到传承记忆。
昊羲冷哼出声,压根不理会易邪的话,一边灌输着大量记忆进入易邪肉身,一边缓缓向上游动,等待着侵占肉身的最佳时机。
他早就注意到踩着飞剑悬浮在通道口的拂衣,目光在她身周扫了一圈,还是当做没看见一般忽视过去。他的目的是要夺舍,待成功恢复到九阶,什么人祖妖祖后裔,统统都要死在他手中!
昊羲与易邪各有想法,却又互相能够感应到,所以一开始易邪就不曾隐瞒,直接将心中所想摆明,至于他接不接受都不重要。
易邪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在得到所有记忆的瞬间抽身,昊羲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无法顺势夺取肉身。只不过这时机需得掐得十分精准,若有一分一毫的差错,他的思维、想法、精神与自我全都会被吞噬。
大殿中安静极了,拂衣觉得有些不自在,紧紧盯着地底游动的龙魂不错眼,心中盘算着要不要让易邪舍弃一部分传承记忆,在得到多半后立刻就走。
但记忆灌输本就是有风险的事,要是她强行将易邪拖离,说不定会对他的识海造成巨大损伤。而易邪一门心思想要得到记忆以助上下域融合,他自己是断不肯离开。
“拂衣......”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脑中忽然响起了乘冲的传音。
“待他夺舍之际,我会出手拖住他,你们速速离开秘境......不要告诉转世之人,他与昊羲心神相连......”
拂衣听后心中大定,有乘冲出手,他们就能安全无虞地离开东青殿了。为了不露出端倪,她仍紧紧抿着唇做出一副紧张忧心的姿态,双手攥在腹前,双眼紧紧盯着龙魂与易邪不肯放。
易邪已经察觉不到她的注视,记忆从潮水变为海啸,一浪接着一浪向他扑来,修为也在这灌注中突破至金丹后期,浑身似有一股用不完的力量。
他看到了昊羲从出生到被困的一生,这条曾是族群骄傲、背负着振兴族群重任的青龙,从出生起就萦绕着万丈荣光。
幼年时,昊羲活泼好动,喜欢恶作剧,欺负小妖兽,却从来不曾伤害过任何生灵;少年时,他化形为人,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四处游历体验,喜欢生死之战却从不因此滥杀;
青年时,他已是呼风唤雨的一方霸主,壮年时,热血嗜杀的本性仍在,他却能让心境保持平衡,与恶念本能和平共处。
直到有一日,屠龙大战掀开了帷幕,看到成就神祇之身的首领死在十祖手中,看到族群被玄鸟一条条屠尽,昊羲终于无法再保持心境的平衡。
然而一战接着一战,龙族早就式微,最终只余下了他与幼妹还在苦苦支撑。当玄鸟乌泱泱地来到藏身处,将他们逼至族地东青殿中,设下重重禁制关押在内之时,昊羲心中的一根弦彻底断了。
日复一日的囚禁生活,永远看不到的出头之日,剥离之后却毫无音讯的转世之人,这一切都让心间恶念愈加难以抑制。
他要杀光玄鸟一族,不仅如此,他还要杀光九祖后裔,杀光曾经信仰却又背叛龙族的每一个族群。
易邪心头万般情绪如云雾翻滚,热血在心间流淌,灼得他浑身发热。他原本平静的神情愈加扭曲起来,双手紧紧掐在掌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要从他体内炸开。
第530章 拉扯
心间情绪翻滚如滚雷,脑中恶念几乎化作一道道清晰可闻的声音,催促着他臣服,臣服于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归顺于本就是一体的魂魄。
只要融合,就能成为这天下最强大的修士。
易邪心间浮现出这念头的瞬间,忽然一下就清醒了。他不想成为什么天下第一强者,他有他自己的道,想要一步步、一点点去达成,而非“归顺”于古老邪恶的自我,成为一个偏执嗜杀的人。
他知道自己会有数不清的恶念与偏执想法,这些会是修道途中的障碍,但他并不惧怕,曾经的昊羲能够做到平衡,他也能够做到。
“区区残魂转世胆敢反抗本座——”
昊羲怒了。他的双眼中迸发出一道惊天恨意,这世界对他何其不公,不公到让他想要毁灭这个世界,让所有生灵为他的遭遇付出代价!
生灵拜高踩低无情无义,十祖后裔一个比一个令他憎恨,现如今,就连幼妹与自己的一缕残魂都背叛了,这世界要来又有什么用!
“本座难活,尔等也休想好过——”
东青殿猛地摇晃起来,连黑鱼气息都无法摧毁的青色晶石台,竟在此时生出了丝丝裂痕,地面、墙壁,皆显现出蜘蛛网般的细碎痕迹,一点点四处扩大蔓延。
拂衣暗叫了一声不妙,看这情形是要冲出晶石强行占据肉身了,她不知道易邪的记忆接收了多少,也不敢贸然传音去问,只能在焦急之中做好时刻拽人逃离的准备。
不管记忆得到几成,保住小命最重要,拂衣想到乘冲的打算,快速跳动的心很快平复下来。只要配合得当,顶多是受些伤而已。“小邪!稳住!”
拂衣干脆扯开嗓子大喊起来,盖过了晶石殿里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她看到地面有九片薄薄的晶石都已脱离整体,本着不拿白不拿的心态,神识一卷就将九片天品龙晶卷入储物戒中。
“接受还是反抗,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昊羲的声音冷如冰霜,杀意盖过了木灵息与生机,让整个大殿都染上刺骨的寒凉。
但他这一问,反倒让拂衣与易邪确定了一点:他很难强行占据肉身,至少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成功!
若非如此,他根本无需问来问去耽搁时间,在昊羲的内心深处还是期望易邪能够与他达成共识,这样的占据对他来说会轻松许多。
易邪早就坚定不移,哪怕接受了昊羲曾经的记忆,知晓了他经受的折磨与苦难,理解了他为何会从一条骄傲强大的龙,沦落成为心中恶念的傀儡。可是理解归理解,他却无法接受。
记忆仍在灌输中,与刚刚比起来已经不算繁多,细细如涓流,许是一些残余的细节、印在脑海深处的潜记忆。
易邪一点都不肯错过,顺从地接受着所有记忆,他的修为已在这场传输中达到金丹后期巅峰,心境也随着记忆恢复而更加稳定,他不指望再一次突破,只希望能将龙魂所有记忆存在脑海中。
他不言不语像是在思索,昊羲明知他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却也没有再轻举妄动。他的记忆就快要全部交出,待最后一缕记忆画面流入易邪脑海时,就是他占据肉身的最佳机会。
易邪从心神感应中得知这一点,毫不犹豫地向身后拂衣喊道:“准备离开——”
拂衣神识穿透重重气浪,在话音还未落下时就已牵住了易邪,她感受到一股强大无比的推力,试图将她神识弹开并重伤,就在这股推力即将触碰到神识的时候忽然止住了。
晶石地板深处,一道黑影朝昊羲飞速游去,像是临死前的疯狂反扑,那威压与力量强大得可怕。拂衣与易邪不由自主升出一股敬畏臣服之情,强行压制住才没有当场趴倒在地。
“快走!”拂衣见易邪还想留下接受最后一丝记忆,赶紧拽住他一把带离了原地,一道势可破天地的无形冲击力冲破他所在的位置,轰隆巨响顿时传荡开来。
“就差一点点......”易邪的话刚喊出口就被两道龙吟之声淹没,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丢进灵光空间中,看到里面焦急担忧的钟韵与蔺不屈,他心神一松,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朝着两人栽倒过去。
拂衣被这两条龙魂气息震得浑身剧痛,丹田、识海、经脉亦有撕裂感,哪怕隔着厚重坚实的天品龙晶,九阶发怒的余威也太过可怕。
她不敢触碰到晶石,只能强行御剑穿过隔离屏障,明明隔得极近,却需要耗费好大的气力才能够前行一寸。
大殿的裂痕仍在扩大、加密,但这青色晶石仍只碎了她捡走的那九片,紊乱的气流在殿室内胡乱冲击,一道强大的拉拽之力一直控制着拂衣,分明是昊羲不愿放过易邪,也不愿放过她们所有人。
眼看沉雾钻入了屏障,她的半个身子也感受到了外界的气息,这拉拽之力又一次将她拖回大殿,来来回回好几次,灵力与识海竟都消耗了七八成。
好在昊羲一时被乘冲所困,腾不出心神来攻击,否则拂衣这会儿怕是要神魂俱灭,连同灵光空间里的三人都得一并死掉。
她拼了命地想往屏障外面冲,逐渐虚弱的乘冲无法再分心助她,她只能靠自己挣脱昊羲。拂衣再一次向屏障外挣扎,在沉雾探出半个剑身时召唤出乾坤,右手握住用尽最后一成灵力,猛地刺入坚硬无比的岩壁之中。
灵力在拉扯间消耗一空,她不得不双手握住剑柄,全凭肉身的力量将自己与沉雾向外拖拽,她脖颈与双手的青筋都欲迸裂,胸腔中的血液都变得滚烫,一口浊血喷出,拂衣忍不住嘶吼出声。
丹田之中,黑鱼散发出一道道本源之力,通过肉身传至乾坤剑身,拂衣整个人终于钻出屏障,狠狠栽倒在地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力竭的她看向陷在屏障中的沉雾,想要探出神识将这陪伴多年的飞剑拔出,然而不到眨眼,就见失去主人控制的沉雾被拖进了东青殿内,在晶石台附近化作粉末随着气流飞舞。
第531章 安全
灵力识海枯竭,肉身脱力,再加上心神相连的法宝碎裂反噬,拂衣两眼发黑几乎要昏倒过去。她赶紧甩出灵光空间里的三人,看到他们才放心大胆地闭上眼,任由他们拖上飞行法宝飞出了正在崩塌的通道。
拂衣感觉自己被塞了好几粒丹药,在迷糊中摇摇晃晃了一阵,意识就逐渐恢复了清醒,她睁开双眼,只见秘境湛蓝天空中显露出一个巨大黑洞,数不清的修士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毫不犹豫地钻入黑洞之中。
“是乘冲前辈打开的出口,秘境里的修士妖兽都走得差不多了!”钟韵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藤蔓森林正在倒塌,树木在地面砸出一道道深痕,他们进入的深渊已经埋藏在岩土之下,东青殿的气息消失无踪。
东青殿是被严密至极精妙的空间屏障遮挡,除了十祖后裔,任何生灵都无法主动进入其中,那里与秘境勉强算是两个不同空间,是以两条缠斗中的龙魂气息亦不曾散出。
只是两条九阶生灵的力量,撼动了整个秘境,影响了秘境中的天道法则,这相对它们的力量而言十分脆弱的秘境空间,再支撑不了多久就将崩塌。
元婴、金丹、筑基修士混在天空中,妖兽与人族你拉我扯互帮互助,此刻大家都只有一个目的,尽最快的速度钻入黑洞离开秘境。
“那是什么!”
“快看!是青龙!”
“快跑,不要停留——”
空中喊声此起彼伏,所有修士都被骤然显现的两道龙影震撼,巨大的青色长龙威武如天神,虚影在远空中闪闪烁烁,明明只是映射出来的投影,那威压都让元婴圆满修士灵力逆流、血脉不畅。
身影较淡的青龙死死缠住另一条不放,被缠住的那一条疯狂嘶吼着、挣扎着,目眦欲裂,神情癫狂。
“快走,乘冲前辈快要撑不住了。”拂衣脑海中响起一道不成人声的哀鸣,正是乘冲熟悉的声音,那哀鸣带着急切催促之意,让她心中一阵阵泛起酸涩。
当她陷在通道屏障时,秘境中的生灵就已撤退得差不多,龙影出现后不久,整个秘境已只余下了他们四人。
乘冲一直心系秘境众生,不管是外来历练者,还是生在这方秘境的狂躁妖兽,对她来说都一样值得活下去。她消耗着生机拖延时间,在痛苦中拖延着疯狂反抗的昊羲,时间越长,这痛苦就越深。
若她及时放手离去,走上最后一段路,前往期望已久的目的地,根本无需在消亡前受到诸多苦痛折磨。但为了拖延时间、好让所有生灵及时离开,她仍选择了不平静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拂衣四人在钻入黑洞的最后刹那,默契地回头看向两道龙魂,清越龙吟之声高亢响起,淡淡的龙影忽然爆发出一道刺目青光,乘冲的气息瞬间荡开在整个秘境,很快又消散在广袤的空间之中。
在钻进出口时,拂衣仿佛听到了昊羲的怒吼,那怒吼中带着浓浓悲哀、带着愤愤不平的幽怨、以及一种针对天下众生的滔天恨意。她知道,以后再入东青殿不会像从前那般容易。
余下六座东青殿,还有五座的晶石台中放有十祖道器,分别属于长离、培坤、鑫云、执明、蔺不屈,抛开执明不说,另外几份道器都不得不取出来,所以东青殿仍是不得不探。
经此一事,昊羲只会变得更加偏激疯癫,要是他无法自由穿梭于余下几座东青殿还好,若是能够,那每一次进入其中都是一场生死历险。
根据蛟族族地留下的玉简记载,下一场东青殿秘境开启是在二十多年后,疲倦不堪的拂衣还是将忧虑丢开到脑后,一身轻松地从出口传送通道中跌落出来。
“咦?我们不在九星山脉中了。”钟韵一个翻身站起来,再次踏上飞行法宝升上高空,“没有天然阵法,灵气也很稀薄,周围一个活物都没有。”
蔺不屈跟着飞上高空,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归来描述道:“四面环山,无灵脉矿脉,无妖兽族地,看起来不像圣妖域。”
两人回到地面后取出传讯符宝,发现与同门传讯全都是断断续续,这才确定他们是被丢到了圣妖域外。
“出口是乘冲前辈临时打开的,传送难免不固定吧......”钟韵见这里还算安全,又从储物袋中取出四瓶市面上一粒难求的三阶超品月华丹。“来来来,一人一瓶,吃着修整几天再走!”
月华丹的炼制方法十分繁复,主药是三千域已经灭绝的月华草,还要辅以数十种珍奇灵植、用异火灵火等特殊火焰才能够炼制出炉。
各大宗族倒是都有培育月华草,就连拂衣在无相山脉的灵植园里都有数十株,但经过外力移植培育,比不得天生天养的药性与灵性。钟韵取出的这四瓶月华丹,正是天然生出的月华草所炼制。
“师姐这是把钟家库存搬空了?”蔺不屈被她这土豪行径惊住,不善言辞的本性再一次暴露。“如此贵重,以身相许都不够偿还。”
“哈哈哈,就你?以身相许?换一粒辟谷丹还差不多!”拂衣忍不住笑弯了腰,结果扯住肉身伤患处,又是一阵猛咳,塞了一粒月华丹入口才止住。
“好啦好啦,上好丹药都堵不住你们的嘴!”钟韵丢出四副四阶超品组合阵盘,把伤患拂衣扶进屏障中,又让蔺不屈、易邪各自挑选了两座入内,自己最后才进入阵法中修整。
四人刚刚进入阵法不久,正沉浸在月华丹绝佳的药性中,忽听得天空传来一道尖利的喊叫,由远至近、由小到大,从远空朝他们所在的空地袭来。
轰隆——
拂衣还没看清高空坠落的是什么东西,就见四座阵盘中间的空地被砸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深洞,里面的活物正折腾着向外爬,一边挣扎还一边喊道:“枉我在秘境救了那么多妖兽,你们倒是拉我一把啊!”
鑫云幽怨的喊声终于让四人放下戒心,一起出了阵法来到深坑前,齐心协力用上神识、法术缠绕着脱力的大白虎,哼哧哼哧将她给捞了出来。
第532章 空间裂缝
鑫云一出坑,就将储物空间里的妖兽尽数放了出来,一群狂怒的秘境低阶妖兽冷不丁来到陌生环境,震惊得连怒气都给忘了。
一群接着一群妖兽中竟还混合着好些瑟瑟发抖的人族修士,筑基金丹期的修士们吓白了脸,在嘶吼啼叫不断的兽群里,迷茫地看着四周。
“赶紧走啊,都楞在这儿做什么,还要我养着不成?”鑫云以原形趴在地上,连眼皮都不想再掀开,她一心想着多装几头妖兽出去,能不能让拂衣答应只欠十件事,结果太过于专注寻找,差点错过离开秘境的机会。
要不是她接二连三使用本命秘术星月斩,破开空间、直奔黑洞出口,这会儿怕是已经死在癫狂的昊羲手上。
妖兽们被她镇住,又隐隐明白这是受了她救命之恩,于是纷纷记住她的气息后远去,走兽飞禽拢共三千余,一路扬起滚滚尘烟朝着四面八方跑去。
十余名小修士也不敢留下来,拜谢过好几次之后纷纷祭出飞行法器法宝,朝着树木稀松、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飞去。
“鑫云前辈,来来来,吃几粒月华丹补补!”钟韵热情地递给她大半瓶月华丹,虽说是三阶丹药,但这等珍品对元婴修士的伤也有一定作用。
鑫云毫不客气地接过,口中还不忘称赞道:“还是你好,不像这里某些女修那么抠门!”
拂衣翻了个白眼再次塞下一粒月华丹入口,顺便取出从前用剩下来的沁心泉水饮了几大口,又拿出一粒看起来生机就很浓郁的嫩青半透明灵果吃掉。
在进入阵盘的时候,她故意丢出三瓶泉水、三粒灵果分别给了钟韵、蔺不屈与易邪,接着头也不回地钻进阵法中。
鑫云哼哼唧唧抱怨了一阵,很快也沉浸在药液滋养中开始疗伤,山中偶有妖兽从地面或空中路过,都碍于她的气息与威压远远避开,不曾前来搅扰。
七天后,众人纷纷恢复到巅峰状态,就连失去沉雾受到一定反噬的拂衣,都没有留下一丝暗伤。只是想到赠予自己沉雾的宋鸿远已逝,没想到连这陪伴多年的剑也跟着去了,心头就有淡淡感伤挥之不去。
她兴致不高,借用了钟韵手中的一副莲花飞行法宝,远远飞在前方开路。
钟韵与鑫云倒是一路聊得开怀,这一人一虎都是大大咧咧不走心,说起话来东扯一阵西扯一阵,除了沉浸在畅聊中的她们谁都插不进去。
蔺不屈与易邪沉默着跟在后方,神识分别在不同方向寻找,想要寻到一个本土修士问问看这究竟是哪里。
“这里肯定是不出名的小型域,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真无趣。”鑫云身为元婴后期,在这种地方只觉浑身不适,天道法则不完整,灵气还如此稀薄,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也不知道有几座传送阵可选......”
在空中飞行不到两日,拂衣神识就见远方有一座小城轮廓,一行人赶紧调转方向朝城中行去,在城门口就受到了极高礼遇。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已经威名远扬至此,而是因为这城中修为最高的城主也不过是筑基后期而已。
乍感受到元婴妖修与诸多金丹后期气息,吓得城主赶紧从闭关中醒来,带着城主府众人风风火火赶到门口接引。
一路寒暄至城主府坐下时,众人才知这里果真是一方偏僻小域,与圣妖域隔着三座传送阵的距离。
从前就是个没有资源、没有宝地的小地方,稍有上进心的修士都会在筑基后匆匆离去,留下来的都是心境平和或是寿元无多、进阶无望的修士。
城主战战兢兢说了一会儿话,发现这几位前辈都是和善之人,就连那名说话有些不中听的元婴妖修,也都十分良善地收起威压以免他们感到不适。
一炷香过去,城主与众筑基修士说话也不再唯唯诺诺,结结巴巴。
“传送广场在极东方向的红色草海,原本是有两座通往外域的传送阵,这些年渐渐维持不住,就弃用了一座,只留下通往中型域的一座。不过......”城主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道,“极东方向近日有异变,阵法好像受了损,一时也无人去修缮。”
据城主说,小半年前极东变忽有异光乍现,从那之后东方灵气就逐渐浓郁精纯起来,但前往探寻的修士都死得无声无息,后来就再没人敢往东边去。
“灵气浓郁了顶多一个月吧,就又慢慢恢复了稀薄,甚至变得如同无灵之地,一靠近都觉得憋闷。后来又有人去探过,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只道是传送阵可能有损,我们反正也不离开,所以并未当作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鑫云听后朝众人招招手站起身来就要走。“去看看阵法,修复好了早些离开,这地方都快闷死我了。”
城主连忙解释自己已将聚灵大阵启动,又端出城主府最好的灵果灵酒试图招待,但众人心中都揣着事,实在无心在此多留。
离开城主府之后,一行人迅速朝着极东方向飞去,这里地势不广,妖兽少得可怜,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红色草原边缘后,他们终于感受到城主口中“无灵之地”的憋闷。
“莫非是谁在进阶,把灵气都抽干了?”拂衣想到有一回鑫云进阶,就把新村附近的灵气差点抽空,这里的情况与当时有些相似。
鑫云的神识散开到极致,观察了好一阵才道:“没活物啊,就是废弃阵法下面有一道细缝,瞧着有些像是空间裂缝。”
众人闻言皆探出神识去瞧,几乎在同时扫到了那条细如发丝的空间裂缝,正当他们好奇这是如何生出且稳定在此处时,裂缝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有人在控制!”鑫云跟上前去,试图在传送阵附近寻找控制之人的气息,又是用神识又是嗅来嗅去,弄了好一阵子还是一无所获。“这里灵气突然增多又突然衰败到极致,肯定有问题。”
一与空间沾上关系,鑫云就要忍不住怀疑戾霄,还没寻出半点线索就开始大骂黑鸟奸诈不要脸,抢夺这一域的灵气为己用。
听她这么一骂,拂衣与钟韵竟都觉得有些道理,就连最稳重的蔺不屈、以及正在消耗记忆导致思维混沌的易邪都觉得极有可能是戾霄在搞鬼。
第533章 新生命
痛痛快快骂了戾霄一场,鑫云决定留在这里等待空间裂缝出现。
她要看看这黑鸟又在耍什么花样,顺便看能否通过裂缝前往缚龙域。要是能够,她就好通知四大阁召集所有痛恨戾霄的修士,一起破开这裂缝穿过去杀了黑鸟。
助众人修复了另一座传送阵,鑫云就自顾自地消失在空中,谁都察觉不到她的气息,也不知是去寻找适合闭关的地方还是就地隐匿了。
钟韵取出极品灵石打入传送阵中,待众人站好后注入些许灵气启动,阵法灵光一闪,眼前画面就已变为一座稍显热闹的传送广场。
这方中型域的灵气同样很稀薄,比起正常情况还要稀薄不少。
这让拂衣不得不联想到刚刚那道细碎裂缝,要是戾霄真的能够通过空间裂缝吸取外域灵气,那么缚龙域肯定会飞速复原,生出许许多多的灵脉矿脉与资源。
一个缚龙域重生的代价是要牺牲许多小型、中型域,让生活在此处的生灵憋闷到不得不逃离,这未免太过霸道自私。
拂衣撇撇嘴,心道黑鸟做出来的每一件事都能遭天谴,总有一天会为这一切付出惨重代价。
只是鑫云留在这里应该不会有太大收获,刚刚裂缝消失不见,说明操纵者察觉到了有人在观察,不论有没有隔着裂缝感应到他们的气息,操纵者都不会在短时间内再在此处划开裂缝。
若真是戾霄想要吸取各域灵气恢复缚龙域,那么下一个挑选的地方也会是这种不起眼的小域,拂衣想到就与鑫云传讯提醒,让她有这功夫闲等还不如去找找类似的修仙域。
还没跨上第二座传送阵,拂衣就收到鑫云传讯称,以戾霄习惯把事做绝的性子来看,不将那方小域的灵气抽个精光,他绝对不会甘心。
鑫云还是决定等一等,反正她也不想回四大阁去,万一有什么推不掉的客卿任务砸来就麻烦了。留在小域是一举两得,反正她身上有聚灵阵法,足够维持寻常修炼,近日都不需要闭长关清修,灵气稀薄一些也也无大碍。
拂衣见她有计划就不再传讯劝她离开,辗转几次传送阵后,钟韵决定先回钟家一趟,看看家人在此次秘境之行有无收获。蔺不屈想去寻找五行宝地领悟五行之道,在钟韵离开后也与拂衣、易邪告了别。
“你打算去哪里?”易邪的思绪还有些不清晰,传承记忆和今生记忆分得很清楚,但从昊羲那里得来的记忆只有九成有余的完整度,很多东西都不是按年代顺序灌输,他“整理”起来很是头疼。
他想找个地方闭关,又想与拂衣多待一阵,否则不知一别又要多少年才能相见。
拂衣打算前往灰星域广闻阁,原本计划疗好伤就去看看赵小洛,结果一直耽误到现在才有功夫前去。见易邪有心一起,她自是欣然应下。
听到她提及赵小洛的特殊情况,易邪忽然揉了揉眉心,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记忆中好像有相关情况,容我仔细想想。”
拂衣一听就来了精神,余长老、鑫云和她都不知道赵小洛究竟为何会与缚龙域相连,还能穿透遥远空间距离看到戾霄,被发现了都没受到任何实际伤害。
尽管修仙域无奇不有,赵小洛身上的秘密也太让她们惊讶,这件事一直只有养育赵小洛长大的余长老、鑫云以及她知晓,余长老一直不愿上报给广闻阁,以免有激进的长老想要利用赵小洛窥测戾霄动向。
“我想起来了。”两人传送至灰星域,刚走出传送广场,易邪就从混乱记忆中找出了有关线索。“你曾分析赵小洛或许与万象有关,事实也确实如此。”
据传承记忆所示,上古时期的万象有窥测全域之能,让许多高阶生灵无比反感,耗费极大精力与宝物都要设下空间禁制,以防止被万象窥视。
“空间禁制的目的不仅仅在于防备。一旦万象有窥视之举,禁制就会主动攻击,对万象的损伤极大。上古玄鸟为此炼制出一具坚实无比的‘肉身’,将万象器灵剥离一缕注入这肉身中,一旦有反噬,即可通过秘术转移,不必伤及万象本尊。”
拂衣听后忍不住惊讶道:“那这样说来,小洛岂不是万象的一缕化身?可他是实打实的人族,除了具有极阳体质并无奇异之处,绝对不是炼化出来的肉身。”
“懂得以秘术剥离魂魄转世的,可不止龙魂。”易邪语气淡淡地提醒道,“总之小心防备一些不会错。”
万象的记忆中确实不乏各种秘术,剥魂转世应当不成问题,但拂衣奇怪的是,器灵与生灵的魂魄还有很大区别,当真能够剥离一缕出来转世为人?
要知道没有实体的龙魂剥离出来的魂魄,都经过了数十万年才降生成为易邪、孟章,万象一个器灵真能做到转世?再说了,万象从前碎成渣,找原身都来不及,当真未雨绸缪到这般地步?
“我看不可能是万象主动造成,否则他和戾霄也不会那般惊讶。”拂衣想到鑫云曾说,赵小洛在无意窥视到戾霄洞府后,曾被这俩货在震惊中攻击,要真是万象所为肯定不会如此。
“还有一种可能性。”易邪坐在莲花法宝上,任由拂衣操纵着升上高空,尽管脑中画面仍是凌乱,面上神情却与心境一样平静无比。“万象这种九阶道器,在天道完整的情况下或许会衍化出新的生命,几率不大,但不是完全不可能。”
拂衣有些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脑中疑惑太多,一时都不知从何问起。
“衍化出来的新生命不一定是人族或妖兽,有可能是一潭灵泉水,也可能是一片草地或森林,只不过赵小洛恰好是个人。”
拂衣知道生命的奇妙之处有太多,未知之处也有太多,她一向怀着对天地与生命的敬畏与好奇,只是这一次,她好奇之余还有很大担忧。
“小邪,你再仔细想想,若九阶道器在没有器灵的情况下衍化新生命,是只需要小小碎片即可做到,还是需要几乎完整的原身?”
易邪闭上眼凝神细想,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道:“至少需要完整道器的九成。”
第534章 重逢
万象是空间道器,他的本体有多大,很难用如今天道法则下的定义来计量,用易邪自己也难以理解的记忆来说,就是可能无限大,也可能无限小。
拂衣与他都对空间法则没有任何了解,两人还不如乾坤的领悟深,但乾坤领悟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无法用来分析万象。
“这么说来,万象的本体有九成都在缚龙域内?我捡到、毁掉的都是那一成里的碎片?若它既是无限大又是无限小,那岂不是有可能占据整个缚龙域,也有可能只是缚龙域里的一粒尘埃?”
拂衣忍不住暗骂万象是个妖艳贱货,别人的本命法宝成长至九阶,变大变小好歹也有个限度,这玩意儿偏偏不走寻常路,让人难以理解。
“可以这么说吧。反正不管它这九成以什么形态藏在缚龙域,都已经衍化出新生命了。”易邪捋了捋记忆,再稍加思索就知道,比起剥离器灵一部分转世这种极高难度操作,衍化出新生命反倒容易许多。
正因为是万象所衍化,赵小洛才具有他的“功效”,能够窥视到缚龙域内的画面。
“等等,戾霄一直关注着赵小洛,从他还是婴孩幼童时就有留心,如今想来应该不光是因为极阳体之故。”
当初去新村寻找赵小洛的三眼鹰狮曾说,是戾霄告诉他那里有个极阳体可吞食,还告诉他早在缚龙域时,戾霄就开始差人给赵家长辈灌输修炼不好的念头,以免赵小洛入道修炼。
他绝不会为了一个没用的人大动干戈,单只是知晓赵小洛具有极阳体,也不至于令他周详至此。唯一的可能就是,戾霄早就知道赵小洛是万象繁衍出来的新生命,只是他也不知道这条命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戾霄为何不将他夺走,带进万妖山脉培养成心腹?”易邪听到拂衣的分析觉得有些道理,只是这一点始终想不明白。
“他或许有这心思......”拂衣算了算时间,立刻明白过来,“他肯定有这心思,只是赵小洛还未侧灵根前,执明就已经水淹缚龙域,戾霄当时受了重伤,哪里顾得上在乱象中寻个小孩子。”
赵家人被她给救出来安置到新村,过着安安稳稳的小日子,有小门派前往新村测灵根,赵小洛才知晓自己具有灵根。只是赵家人早就在缚龙域被洗了脑,认定修炼不是一条好出路,赵小洛的特殊体质才一直没有暴露。
赵小洛在缚龙域时十分年幼,有无灵根都是未知,若五六岁时并未出现灵根,对戾霄来说就是个毫无意义的人。若有灵根,他再将人夺去万妖山脉不迟。
戾霄对极阳体根本不感兴趣,之所以给赵家人灌输这念头,无非是担心出现他未监测到的意外,要是赵小洛有灵根且无意中修炼入道,激发出与万象相关的某些特质,到时候就不容易受他控制。
“鸟算不如天算,算来算去还是把人给监视跑了。”拂衣幸灾乐祸了一阵,再想到当年之事就彻底明白了戾霄的想法。“难怪要让三眼鹰狮去吞食赵小洛,新村的人可都恨透了戾霄,留着赵小洛就是个隐患。”
戾霄从来不喜欢留后患,若有苗头,先下手掐断了再说。那只三眼鹰狮需要疗伤之物,他正好需要拉拢三眼鹰狮,在拉拢的同时顺便让他为自己解决一个麻烦,算来算去都是占尽便宜。
“鸟脑子有时候挺好使,就是气运不怎么样嘛。”拂衣想到那只被鑫云当补物吃掉的三眼鹰狮,再一次忍不住乐呵出声。
两人驾着晶莹剔透的莲花法宝,晃晃悠悠飞至永昼城中,刚刚踏入广闻阁,当年那名中年青衣管事带着笑容迎上前来,一边寒暄一边将他们引至浮空岛中。
刚走出传送阵,拂衣就看到炼气七层的赵小洛满眼期待看着这边,一见到她,嘴角就已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拂前辈!”赵小洛比少年时沉稳了许多,快步走上前来行了一礼,欣喜地说了好几次多年不见才看向易邪,带着好奇再次行了一礼。“晚辈赵小洛,见过前辈。”
拂衣简单介绍过二人,快步走进会客厅后不见余长老,于是问道:“余长老还未归来?”她在秘境入口时曾看到余长老身影,出来后传讯也收到过断断续续的不完整回复,知道她安全无虞。
“回来了一下,又走了,说是要与明长老一起外出游历,让我在灰星域好好修炼至筑基就自行外出。”赵小洛如同每一个小修士,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期待,他对自己的特异之处反倒没有别人那般在意。
余长老早就给他炼制过遮掩极阳体的宝物,从炼气期戴到金丹期都不成问题,拂衣此刻就已经感应不到他与寻常小修士有何不同,也看不出他佩戴的遮掩物究竟是什么。
赵小洛一身防御服亦是不张扬的精品,储物袋和衣裳一样,看起来都不起眼,像个没有身家背景的散修,唯有高阶修士仔细观察才能瞧出用材不凡、阵纹符文精妙无比。
他在阁中过得极好,对修炼有了属于自己的认知,眼界开阔了不少,显见是被余长老精心教导、指引、照顾着。
拂衣见他心境平和,性情爽朗,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消失无踪。
赵小洛曾是个不幸运的凡俗少年,失去血脉至亲又失去近似亲人的拂家夫妇,想要成为猎人,却几乎没有选择地成为了修士。好在天道待他还算公平,失去后有所弥补,让他有了一个比猎人更加光明远大的未来。
至于他修途中的种种障碍,拂衣认为且当作一种磨砺就好,斩破与戾霄、万象的丝丝牵扯,就如斩破修道路上的荆棘,走过一段困难终会有所收获。
拂衣没有急着告诉他一切,她与易邪都只是猜测分析,并无实证,况且他根基不稳,知晓过多反而扰乱了心境。她放下杂念与赵小洛谈天说地论道,与他讲起炼气期的心得体会,完全没有问及他能窥视缚龙域一事。
第535章 劫云
自打来了永昼城,拂衣每天都过得轻松惬意,她将易邪与赵小洛丢在一起,自己不是在酒肆品尝精酿灵酒,就是去三大阁寻诸位长老下生死棋。
最近她才发现,作为四大阁客卿还有一大好处,进出与四大阁有所关联的酒肆茶坊完全不必付灵石。
自打名声远扬,她连客卿令牌都不必取出来,凭脸就能得到管事一句“拂长老何须如此客气”,说着就把她取出来的灵石给推了回来。
她作为一个脸皮极薄的人,当然不好意思终日在永昼城混吃混喝,于是每隔几天就去附近的城池,换着店铺混吃混喝,倒还结交了好些消息灵通又热情周到的修士。
这些修士说不上可靠真诚,不过她也一样,所以彼此都本着互利互惠的心来往,完全不会交心。
这日她又来到永昼城附近的小城池,打算去前些日找到的一家归属于闲云阁的小茶肆,那家茶肆原是由一个小家族经营,后来家族垮了,只余下擅长制茶、不擅长经营的爷孙俩,干脆找上了闲云阁求个安稳。
现如今爷孙俩只需要按家族传承手艺默默制茶,管事、杂役全都是闲云阁的人。
这家茶肆最吸引拂衣的灵茶是阴阳茶,一黑一白两种叶片揉搓成游鱼形状,被灵泉水那么一煮一泡,在晶莹剔透的杯中无规律地散开,每一次形成的画面都有独特的美。
茶的味道不是最清香宜人的一种,但恰好是阴阳两相合,拂衣每回饮下之后,丹田都会有一种温暖与凉爽同时出现的舒适感。
制茶的爷孙俩都是金丹修士,能够制作的阴阳茶顶多是三阶超品,拂衣发现这种灵茶对她的修为并无太大助益,但散落在杯中的茶叶对心境很有帮助。
她只要盯着茶杯看上半柱香,心境就如被洗涤过一般澄澈静明,而带回去让易邪、赵小洛尝试,他们就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上次离开时,拂衣托爷孙俩为她制作三大份三阶超品阴阳茶,打算自留一份,以后再匀给钟韵与蔺不屈一份。一收到灵茶制好的传讯,她就匆匆从永昼城赶了过来。
进门后,只见大堂内坐满了炼气、筑基小修士,杂役在里面穿梭不停,管事都要亲自烹茶备茶点。她与两人打过招呼直接穿过后花园来到制茶园,还没走近就听到爷孙俩在争吵。
“信刘的满口胡言,你现在还敢与他来往!”
“爷爷,万一是真的,我们就能制作出抵御渡劫心魔的涤心茶,这机会......”
拂衣故意散出的气息让两人察觉到,争吵声立刻停了下来,年迈的白发老者从里面走出,尴尬地笑着与拂衣拱了拱手。“拂长老来了,刚刚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取个茶。”拂衣进园后坐在矮石凳上,看了看周围各色各式的灵茶叶,每一种都有严密的屏障隔绝气息,以免混在一起败坏了味道与属性。
大大的园子里堆满茶叶却无茶香,爷孙俩一时沉默无言,气氛也有些沉闷,拂衣赶紧取出三十万中品灵石堆积角落,装好早就包得严严实实的阴阳茶准备离开,结果却被一脸落寞的青年叫住。
“拂长老,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与爷爷有些分歧,能否请拂长老帮我们分析分析。”
老者摇着头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有些不懂事,但还是没有开口阻止。青年于是娓娓道来,说出了近日听闻的一件奇闻。
“三天有位久不曾见过的旧识邀我去酒肆坐了坐,他告诉我说,渡厄域古魔战场遗址出现一片历心幻境,进入者九死一生,但出来的寥寥数人都从幻境中带出了宝物。”
青年说到此有些激动,眼中闪烁着掩藏不住的狂喜。“其中一人带出来一株茶树,由于不知其效用,于是丢去了黑市贩卖,恰好被那位旧识看到。”
那名旧识觉得眼熟,却又没有足够的灵石买下,于是揣着怀疑来找到青年并形容了一番。
“我一听就知道那是劫云茶树!这种茶树生在魔气浓郁精纯之地,需不沾染任何生灵气息才能成活,直到吸取魔气长至四阶,才能不受生灵气息影响。我们家族有一种秘制茶方,就需要这劫云茶树叶才能炼制!”
拂衣也不隐瞒自己刚刚听到的信息,好奇追问道:“就是你们说的涤心茶?能助元婴渡心魔劫,为什么生长在魔气丛生之地?”
“涤心茶的炼制很复杂,劫云茶树叶只是其中一味,从传家以来,就只有建族的老祖一人炼制出来过,后来谁都不曾见过这劫云茶树,更遑论炼制出涤心茶了。”
老者接过话头解释起来,说完又看向青年道:“姓刘的害我们家破人亡,害得你父母死在外域连尸身都找不回,你还信他鬼话!”
拂衣还在想古魔战场遗址埋着魔种,怎能任人进去历练,还有幻境究竟能否带出真实的宝物,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听到老者带着悔恨的话,有些惊讶地看向青年道:“这人听起来不太可靠啊。”
“我也知道,可我不打算与他同行,就自己进去探一探......”
“不行!他就是想你去送死,好待我寿元耗尽时抢夺《茶经》!”
拂衣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争了许久,心中默默想着她要不要去一趟渡厄域看看情况,要是古魔战场遗址真有历心幻境,她恰好能走一遭为进阶元婴做准备。
虽说有过一次进阶元婴经验,心境无需打磨就能跟得上修为进展,但历练心境的地方可遇不可求,更不要说还有能带出实物这般稀奇的事,她可不想错过这种机会。
“两位道友,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说说那劫云茶树长什么样,我去古魔战场遗址找上一圈,要是有就带回来,要是没有,你们也能彻底放下此事。”
青年惊喜中带着几分惶恐,无措地看了老者一眼,一时有些后悔告诉了拂衣此事,万一害得人家有去无回,别说闲云阁会不会找他麻烦,他自己都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老者也是犹豫不决,私心里的确想弄清楚劫云茶树存不存在,作为茶痴,也想在有生之年试试炼制涤心茶。可是事关拂衣性命,他也不敢就这么大大咧咧把此事托付给她。
第536章 寻剑
拂衣一看两人纠结犹豫的神情就知他们在担心什么,可是她一听说有这等奇异之地,怎可能不去历练一番,就算不受他们托付寻找劫云茶树,她也会立即动身前往渡厄域。
见她确实是一副非去不可的模样,爷孙俩才忧心忡忡地将劫云茶树的特点道出,他们心中既期待又有些没底,毕竟这茶树只有建族老祖见过,详细记载于家传《茶经》中,后来再无任何族人寻得。
老者犹豫片刻还是劝道:“要是里面没有劫云茶树,拂长老也不必刻意寻找,那名刘姓修士曾是家中一位客卿,为了我们手中这部《茶经》动了不少手脚,这回说不定也是信口开河,编出来骗我们进去送命。”
“知道了,既然他有害人之意,你们最近就多小心一些,若是信得过还可将此事上报给闲云阁,看看能否将《茶经》放在更安全的地方。”
闲云阁一向以风雅著称,归属之下的茶肆酒肆中精品层出不穷,各种对擅长制茶、酿酒、烹膳等道的修士很是看重,要是长老们知道这事,肯定会不遗余力帮助爷孙俩护住家传《茶经》。
爷孙俩本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不知该不该这样做,听拂衣这么一说当即决定,干脆把《茶经》玉简交给闲云阁,传承也好、用来做生意也罢,总比留在他们两个护不住的人手上好。
老者寿元无多,青年资质又不好,两人心中都很明白他们没有进阶元婴期的希望,他们一旦陨落在外,《茶经》指不定会落到谁手里。
他们受闲云阁诸多照拂,从不曾被催促着制茶,更不曾受过谁冷脸呵斥,赚到的灵石还是从前自己经营的好几倍。
最重要的是闲云阁从不问及制茶秘法,不像有些大店,一旦加入就得交出毕生所学,待不了多久就要被卸磨杀驴。
拂衣没有多留,与他们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去,驾着法宝飞向永昼城时顺便清点了一下储物戒。
这回购茶把身上的中品灵石都给花光了,阴阳茶的制作工艺十分复杂,价格自然昂贵,此次制成的又都是三阶超品,每一份都有十来斤,三十万中品灵石倒也不亏。
况且她每次去饮茶都没给过灵石,喝了人家不少好茶,哪怕多补贴一些都是应当。拂衣并不为中品灵石的消耗心急,越到高阶,使用上品灵石的机会就越多,而她手中还有一万四千五百余上品灵石,以及二百枚极品灵石。
“出发前还得买一把飞剑才行啊,这莲花太娘了,压根不适合我嘛。”拂衣手指弹了弹莲瓣,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十分悦耳,这副飞行法宝的唯一优点是漂亮,缺点可就数都数不清。
造价昂贵,造型高调,速度极慢,只适合那些需要隆重登场的修士,乘坐着精美莲花翩翩而至。要是用这法宝赶路或逃命,迟早会死在半路上。
钟韵一向是凭心情收集宝物,这件多半是她近些年较为喜欢的种类,拂衣作为一个自觉的借用者,打算绝不当着钟韵的面贬低这副法宝。
回到永昼城后,拂衣没有直奔广闻阁,而去转头去了奇珍阁挑选飞剑,她有所需,阁中自然是竭力满足,管事把三阶超品可成长飞剑全部取出,又在其中挑选出精品装入储物袋中。
拂衣一一观察过去,只觉剑都是好剑,可就是与她没有共鸣,不像沉雾,当年一拿在手中就有亲切感,就跟磨合了许多年一样。
“还有别的么?”
“库存都腾空了。”
见管事满脸都写着抱歉,似是恨不得立刻替她寻上一柄绝世好飞剑才罢休,拂衣赶紧起身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反正我不急着用,先告辞了。”
出了奇珍阁,拂衣又去玲珑阁看了看库存,结果仍是没有收获,回到广闻阁的结果也一样。想到人与物之间有着奇妙缘分,该来时自会到来,拂衣也不再去别家店铺寻找,传讯唤回易邪后,与他商量起前往渡厄域之事。
“历心幻境?”易邪皱着眉思索片刻后才道,“我最近不适合进去,脑中记忆还未完全平息,容易陷入魔障出不来。”
拂衣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在阁中修整,待心境平复再去历练吧,余长老不在,你多看顾着赵小洛一些。”
自打易邪得到九成九的记忆归来,整个人都轻松平和了不少,再不像从前那般始终绷着一根弦,心间恶念、杀人的冲动统统都消失不见。
最近他除了整理记忆和修炼之外,大多时间都带着赵小洛一起在灰星域游历,前些日还抽空回了一趟乌兰国,去居住多年的庄子上整理了一番。
“我知道,你放心去吧。”易邪点点头,想叮嘱几句却又嫌矫情,正犹豫要不要开这个口,就见拂衣身形一闪离开了屋中,待她不知走了多远,他才几近无声地呐呐道,“万事小心......”
拂衣出了城没有直奔传送广场,她决定回一趟宗门,看看宝库里有没有适合的飞剑,一路隐匿身形气息驶入虚无,凭灵觉穿行在灵光闪烁的“灰星”中,很快就回到灵气毫无变化的无相山脉中。
“还是宗门舒服啊......”拂衣眯着眼睛躺在莲花上,一边悠悠朝主殿方向飞,一边满足地喟叹。“在外面待得太久,都快忘了灵气生机充足是个什么滋味了。”
拂衣先是去主峰大殿拜了拜灰雾状态的祖师爷,又在广场上伸展着身子,任由生机绿雾钻入体内,浑身疲倦尽消时,她才来到地下宝库第三层,在巨大的石殿里找到了一群悬浮在阵法中的飞剑。
“五行属性,不适合我;这个黑色宽剑瞧着挺霸气,可惜是水属性......”拂衣探出神识在里面挑挑选选一阵,近千柄长剑都与她不相合,直到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神识忽然触到一柄几乎没有气息的淡金色薄剑。
在触到的一刹那,脑中与心间骤然生出强烈的需求感,拂衣面上一喜,这一柄必定是她想要找寻的飞剑。
第537章 集市
淡金色的薄型窄剑一看就十分轻巧,拂衣用神识将剑取出时,惊讶地发现它几乎没有一点重量,剑中散发出金、风两种属性,材质并非当今世上所有,阵纹符文亦有中古简洁之风。
剑柄上刻有飞花浮雕,浮雕中绘制着各式各样的阵符文,拂衣按照阵纹走向滴血认主后,就觉剑中传达出阵阵喜悦,竟似有一丝还未开化的灵智在。
拂衣目露欣喜,持剑走出地库来到主峰广场,双脚在地面轻轻一点跃上半空,飞剑顺势而上默契接应,带着她在高空中疾飞、转向、俯冲,速度快得堪比用上好材料熔炼过的沉雾。
飞剑不仅速度奇快,在飞行时还不留下一丝灵气波动,本身重量轻如羽毛,又因阵纹符文之故收敛了气息剑身,疾速穿梭在云雾中就似一阵轻风,来去皆无痕迹。
“以后就叫你无迹了!”拂衣心神一动,调转方向飞往隐剑锋,顺手折腾了一下居所的花草树木,才又前往灵植园所在的浮空岛上。
她将储物戒中积攒的各类灵植分别种入空地,巨大的岛屿已被灵植灵果占了一半,拂衣仔细观察后才发现,里面还有小桐留下的一缕缕气息,灵植分布也与她走时有些不同了。
好些年不曾见到小桐,拂衣与同门都不知她整日在哪里历练,她很少传讯回讯,只是每隔几年会报一声平安。自打宗主沉睡,拂衣就只见过她两次,听说宗门小伙伴们也一样。
“看来应是扎根在某处修炼吧,灵植不必像人族和妖兽这般四处迁徙,找到一个好地方难免要待上许多年。”拂衣看到灵植园里涨势喜人,喜滋滋地在里面逛了好几圈才离开。
拂衣不打算在宗门里逗留太久,于隐剑锋打坐修炼了几日后,驾着无迹匆匆钻入了虚无之中。
来到渡厄域的时候正是深夜,渡厄宗所在的山脉灯火通明,盏盏佛灯与天空星辰齐齐放出柔光,在这个温和的领域交相辉映。
这里的灵气也显见衰败了,拂衣走出传送阵就有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受,从前这里佛息浓郁、灵气纯净,无论走去哪个偏僻角落都会让人发自内心感到安宁、舒适。
而现在,就算靠近人群聚集的地方,稀薄的灵气也让大家心神不宁,无法沉浸下来感悟天地。天地都有了陨灭之兆,再感悟又能有什么收获?
拂衣飞上高空朝着渡厄宗方向飞去,她打算去那里打听打听消息,挑一粒高品阶菩提子随身携带,做好准备再出发不迟。
“若那姓刘的修士所言非虚,主动进入古魔战场遗址的修士不会太多,九死一生之地,就算有再多宝物诱惑,都无法吸引到太多人。”
拂衣负手立于无迹之上,如一阵疾速行走的风,无声无息地朝前方行进,抵达渡厄宗附近的大集市时才悄然降下地面,收起飞剑一路飞驰入了市。
集市上人声鼎沸,有人围坐在一堆谈经论道,有人摆着摊子坐在一旁闭眼修炼,顺便等待客人上前询问。拂衣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观察每一粒摆放出来的菩提子,不一会儿就收集到不少讯息。
“原来这历心幻境是魔种异动造成的异象,难怪这么危险,魔种虽被八大宗联手镇压住,但它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拂衣听到许多弟子都在议论此事,从圣妖域东青殿秘境前,镇压魔种的屏障就有了松动,待八大宗长老、弟子们从秘境中归来,魔气已经溢开至周遭山脉,其精纯浓郁的程度令人匪夷所思。
好在八大宗长老们归来得及时,再一次联手巩固屏障、加深防护,又一次将魔种打入更加严密的牢笼中。
不过此举之后不久,前往渡厄域历练的修士就发现,古魔战场遗址处有了一条生长着青青绿草的小路,从遗址外延伸至遗址深处。
自认实力高强的胆大修士组队进入其中,结果最后只有一人带着一柄魔气浓郁的四阶超品弯刀,由于那人受伤太重,走了不多远就陨落在半途,弯刀就这样被人捡到手。
捡到刀的人为了提高价格,自己把这件奇闻传了出去,结果引来不少人抢夺,在渡厄域还掀起好一阵血雨腥风,最后是渡厄宗长老出面,以还算合理的价格将刀买下,以免再引得众人徒增杀孽。
“十多万年前的灵器,居然现在还能用?”拂衣又听到几名佛修说起从遗址出来的修士,除那柄弯刀之外,另有一副三叉戟、一套弓箭、三棵认不得的灵木被人带出来。
这些带着宝物生还的修士都说里面是一场幻境,真实得令人思绪紊乱,稍不注意就要陷入其中,除了幻象与魔气之外,里面并无别的危险。
倒是出来之后,这些生还的修士全都被人击杀后夺宝,宝物流落至黑市,有的被悄悄拍下,有的还在继续辗转。
“还说遗址九死一生,当有重宝在手时,走在哪里都是九死一生啊。”拂衣心中暗叹,那些能从遗址脱身的修士,无一不是心志坚定、头脑清晰之辈,结果还是落得个凄凉下场,实在是可惜。
听到这些话,拂衣也多长了个心眼,当即决定进出遗址时都要隐匿气息身形,绝不让有意埋伏的修士发现她来过。
小佛修们都道如今已有不少修士埋伏在附近山脉,自己不进去,就盯着进去后生还的人,渡厄宗派人前去劝阻过好些次,但这些修士都称自己是在感悟天地自然,宗门的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道友是在寻菩提子?”
拂衣晃悠到一个摊位前,心不在焉看了一眼就准备继续向前走,结果却被摊主叫住。
摊主是一名年轻比丘尼,眉眼五官生得极美,拂衣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下。“是啊,大师手中可有四阶菩提子?”
拂衣的目光一直放在各大摊位菩提子上,摊主观察了她好一阵,自然知晓她的目的。“确实有一粒想要出手,不过不在我身上,而且我不想换灵石。”
拂衣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带着警惕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比丘尼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手请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道友移步到清净处。”
第538章 交易
拂衣见她所指的方向没出渡厄宗管辖范围,放心大胆地跟着她走了过去,这年头看到个美貌女修可不敢像当年那般轻忽,貌美之人不一定心善,好些修士都是信了美人的邪一路跟随,结果就跟去了死亡陷阱中。
这比丘尼生得实在好看,身上佛息又不算浓郁,很像是那种修炼到半途改换门庭的人。揣着防备一路跟随至集市边缘的山脚下,比丘尼才唱了一声佛号,缓缓开了口。
“拂道友不认得我,我却对你印象极深。我本是缚龙域云谷一名女奴,受道友与友人所救才在十余年前顺利离开。”
比丘尼原名赵青青,离开缚龙域后既喜悦又迷茫,身无灵石又没有一技之长,在灰星域蹉跎了许久才在一家小丹药铺中落了脚。
就这样一边赚灵石一边了解三千域的情况,赵青青愈加发现自己不适合修道,反而很是适合皈依佛门。
赚到足够的灵石后,赵青青告别东家离开灰星域,去到万佛域寻得只收女修士的小型佛寺,剃度转修佛法。
赵青青入门晚,哪怕修为较高,辈分也比先入门的低阶佛修小,与刚刚入道的开悟期小沙弥一样排到了“净”字辈,得法号净予。
净予加入佛寺后不久就逢主持圆寂,寺内唯一一粒舍利子又被歹人盯上,同门大都死在抢夺之战中,只余下一名禅定圆满的师叔与她两人。
“了匀师叔身受重伤,我却买不起一粒上好丹药,原想来渡厄域借以佛息之力疗伤,结果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才发现这里与万佛域一样,佛息都开始枯竭了。”
尽管说的都是苦,净予亦无半分苦态,浅浅的笑容永远都挂在脸上,就像遇到再难的事都不会有所变化。
拂衣知道净予是想用菩提子换疗伤丹药,她身上的丹药价值远远超过四阶菩提,硬要算起来其实是极不划算的交易。不过净予既是出身缚龙域的女奴,又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遇上难处拉扯一把,也算是日行一善。
“那你先带我去看看了匀大师,我也好知道该给你什么丹药。”
“多谢拂道友!”
净予眼中露出喜意,感激地深深一拜,取出一柄破旧的三阶下品莲瓣飞行法宝,带着拂衣一起以最快的速度向青梅山飞去。
这座满是青色七瓣梅的山峰中没有供人参拜的佛像,佛息与灵气在从前就不算浓郁,如今更是稀薄得很,相对别处要安全许多。
受伤的了匀正在半山腰洞府打坐疗伤,直到净予惊动阵法屏障才从入定中醒来,她看到师侄带来一个陌生道修,不免有几分紧张。“净予,这位是......”
净予赶紧把拂衣的身份先行抛出去安抚她心,救命恩人、四大阁长老、金丹第一剑等种种名头一说出口,就连拂衣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是世间最可靠之人。
了匀听后果真放了心,只是颇有些难为情地抿着唇,沉默了一阵才感激道:“拂道友手中的丹药必定不俗,用菩提子来换实在是......实在是不公。”
“师叔,不如......”净予似乎早有准备,顿了片刻就坚定提议道,“不如将舍利子赠与拂道友吧。”
了匀眼中闪过惊讶,惊讶之后又是一阵犹豫。
她当然知道净予是出自于好心,可舍利子是寺内最重要的宝物,她怎能为了给自己换丹药就把此物用来交换?
这粒舍利子是创寺祖师所化,在佛寺日渐凋零的情况下招来无数觊觎的眼睛,当初这些人顾忌着主持大师的实力不敢妄动,主持刚刚圆寂他们就忍不住出手了。
净予见她犹豫不决,柔和的劝导中带着坚定。“师叔,凭我们两个禅定期根本护不住舍利子,拂道友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又有四大阁作后盾,舍利在她手中反而更加安全。”
在净予来看,与其被那些趁火打劫者玷污,还不如交给拂衣换丹药,她毕竟不是自幼生长在佛门的修士,舍利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并无活人高。
生在在佛门的了匀又与她不同,舍利子就是至高无上之物,一时间很难转变心态。
拂衣听过两人对话后,十分爽快地提议道:“二位大师不必纠结,我用一粒丹药换舍利十年,十年后你们自去广闻阁取就是了。”
舍利子的佛性远远超过菩提子,随身携带进入古魔战场遗址,能够十分有效地防止魔气侵体,但放在平日,舍利子对于剑修来说并无什么作用,所以她完全没有占据之心。
说是借用十年,实则只是用这一回,到时候放去广闻阁存放十年,还能为一些具有佛息的宝物加持。这样对于了匀来说就不再有心理负担,对她来说也是合算的交易。
了匀听后果然松了口气,她确实不愿对祖师的舍利子不敬,哪怕自己要留下暗伤影响修行都不行,拂衣的这个提议委实解了她一场烦忧。“阿弥陀佛,能遇上拂道友实在是贫僧之福。”
拂衣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道了一声不必客气,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粒月华丹和三滴沁心泉水给她。“了匀大师还是找个佛息浓郁的地方闭关吧,渡厄域最近不大太平,留在此处难免遇上些小麻烦。”
了匀一看她给的是灵石都买不到的月华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未免太贵重,不如我就收下沁心泉水吧。”
“大师就拿着吧,以后指不定还有需要二位大师帮忙的时候呢。”
拂衣心里确实打着小算盘,这两人气息纯净、佛息深厚,若好生调养修炼到高阶,说不定会在佛门散修中闯出声名。
戾霄与渡厄宗长老了诲有勾结,这位禅心初期的宗门长老可凭身份替戾霄拉拢不少人,佛修有佛修独到之处,她也要为此早做打算。
渡厄宗虽已在数十年前惩治过了诲,但据她后来听闻,确实如她当时所想,只罚他闭关思过领悟经文而已。渡厄宗固然不会任由戾霄利用,但也绝不会严厉处置门中弟子、长老。所以拂衣一向不对渡厄宗抱有希望。
第539章 遗址
佛门万寺,渡厄独尊。放眼整个三千域,渡厄宗是最受佛修尊敬的圣地,但凡远游者必到渡厄域一行。
了诲身为渡厄宗长老、宗主寂云之徒、隐世大师行远之子,若有意煽动佛修加入戾霄阵营,只需动动嘴皮子即可招揽一大堆人。
渡厄宗一日不肯杀他以儆效尤,他就一日不会收敛嚣张贪婪的本性,了诲有野心,有身份地位,哪怕不是诚心诚意听令于戾霄,也能为戾霄的计划起到极大作用。
好的是近些年他仍在宗门令下强行闭关,没能继续与戾霄联络,趁他无法生事的时间,能拉拢越多的佛修就越好。
了匀不知自己与师侄两个无门无派的佛修能帮什么忙,但见拂衣不似随口客气,倒像是真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这才赶紧点头道:“不论道友有何吩咐,我都愿全力以赴。”
净予面上仍是带着浅笑,念了一声佛号跟着保证道:“贫僧愿任拂道友差遣。”
“嘿嘿嘿,两位大师客气了。”拂衣收起了匀递来的舍利子,当着两人面也不好意思多观察,收回储物戒中说了说自己的请求。
听到她要自己二人多交好佛修,日后千万不要听信渡厄宗了诲以及玄鸟戾霄的谎言,二人都是一头雾水,满心疑惑。
“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与他们俩有关的人都别信,要是能说服越多的修士就越好。”
两人见拂衣一脸严肃,像是在说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双双点头应下了这个没头没脑的请求。拂衣见状不再多留,提出告辞后祭起无迹打算飞往极北方向,刚出洞府不久就听到身后传来净予的喊声。
“拂衣道友请等一等——”净予驾着半旧的飞行法宝赶来,手中捏着一粒四阶下品菩提子,与一根透明灵蚕丝一起递给拂衣。
“道友要去古魔战场遗址吧?再多戴一粒菩提子比较安全,听说那里的幻境能引出心魔,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多加防备终归没错。这蚕丝是我无意间所得,很是牢固可靠,将舍利子与菩提子一起拴住佩戴,定能保道友安全归来。”
菩提子与舍利子的效用各有不同,一个是令灵台清明、心境沉淀,一个是抵御邪魔气息,为肉身护持,拂衣也不与她客气,收下后拱手谢过才又再次告别。
“看来这菩提子与蚕丝是净予私物,才不愿当着了匀的面赠我,以免又引得了匀心中愧疚吧。”此次见到乐观又温柔的净予,令拂衣想到缚龙域诸多女奴,那些逃离出来却又毫无实力的女修们,又有几人能似净予这般“好运”。
这份“好运”是由净予自己争取来的,也是心性使然造成的必定结局,而大多女奴都如菟丝花一样,能像净予、像纪离微、像她这样一步步走阴霾的实在不多。
运由天定,命在人为,要是还没反抗就开始认命,等来的只会是死局。生灵与天道交手,才会造成种种变局,有变局才会有希望。
“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与君指上听?天道也好,生灵也罢,若互不赋予意义并产生交流,那么都只是一场虚无罢了。唯有碰撞,才有余音。”
拂衣驾着无迹悄无声息地划过天空,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净予是与她、与纪离微一样坚定的修士,尽管性情不同、道不同,但心中都存着那么一点“狠意”。
就算净予追求的是佛门清净如水的生活,也不会在面对大浩劫时无动于衷,先提前给她预警一下,以后一旦知道真相,她必会如保证的那般尽可能劝说更多的佛修。
“但愿了诲被渡厄宗多关个几百年,最好等上下域融合之后再给放出来,到时候区区禅心期,就跟现在的筑基期差不多地位,再想翻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一路走走停停至极北,拂衣就感觉到灵气中有了十分稀薄的魔气,一些看似荒僻无人的山中,还有不算高明的隐匿阵法,想来是守在这里等待打劫的修士。
无迹的速度与隐匿功效都是一等一的好,以打劫为生的修士自是堪不破,她如一阵风穿过云雾,不多日就来到黑气重重的古魔战场遗址外。
正如在集市上听闻的那般,一条由嫩青色浅草形成的小路,从遗址外一阵延伸至看不穿的极深处,拂衣将提前用灵蚕丝拴好的菩提与舍利戴在脖间,一头扎进了深深黑暗中。
刚穿进魔气冲天的战场遗址,拂衣就听到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她收起无迹隐匿好身形气息,站在原地冷静分析了一阵,还是无法确定这声音是真是幻。
“道友救命——”
一声呼救从打斗方向传来,听声音是个惊恐至极的青年,拂衣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朝反方向飞驰而去。“这种地方叫救命,不是害人是什么。”她懒得再管是真是假,反正闲事少管就是了。
走出原地不到十息,那斗法声与呼叫声突然停了下来,不是斗法结束的缓慢收场,而是十分干脆地停顿,四周陷入死寂,更加证明刚刚那声音的虚幻。
“这才刚刚入内就有如此真实的幻音,也不知里面又会有些什么花样。”拂衣摸了摸脖颈上吊着的菩提与舍利,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粒清心宁神的丹药吞下才继续前行。
浓郁的黑雾遮掩视线,隔绝神识,进入遗址后,那条青色小草路也不见踪影,在这里没有“正确”的方向,拂衣只能凭直觉向前走。
脚下是一片干枯泛黑的土地,寸草不生,偶尔可见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尸骨,有妖兽也有修士。这是距离入口不远处,许多生灵都是无意中闯入后陨落在其中。
往前走了小半日就见不到尸骨,除了脚下实地与空中魔气之外,这里仿佛只余下她一个外来者,前不见去路后不见归途。
“该不会是菩提和舍利的效力太强,连个幻象都不给我演示了吧?”拂衣又行了半日,仍不曾撞入任何幻境之中。“别人是靠幻象磨砺心境,我是靠抵御无聊来磨砺?”
正想着要不要换个方向再继续走,拂衣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道人声。“来了来了,杀了她就有机会出去了!”
第540章 幻象
拂衣心中啧啧称奇,明明白白叫着要杀了她,这还怎么偷袭嘛。她心念一动唤出乾坤,蠢蠢欲动的银色宽剑一出,魔气就如凡人见了鬼一般四处逃窜。
炼制乾坤的许多种材料都与邪魔之气不容,加上这剑历来嘚瑟惯了,一出场就要爆发出剑光,拂衣为中心的方圆五十里顿时魔气全无。
就在这五十里的边缘处,站着一名恨不得在脸上写出尴尬的青年,他衣衫褴褛,瘦得只余下一副骨架,身上连个储物工具都没有。
拂衣还是头一回见到混得这么惨的金丹圆满,再想到刚刚这青年喊出来的话,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是疯掉了。”
“你不是幻象?不不不,不对,你不是幻象所指之人?你是活人吧?”青年没头没脑地嘀咕着,自己也有些闹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拂衣看他还有一丝神志,又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于是站在原地好奇打听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走多久会遇上幻象?你都遇上了些什么?”
青年听到这些问题,终是确定拂衣非幻觉,一双眼几乎就要淌出眼泪来。“道友!别进去了!快快按照原路返回,你记得来时的路吧?带上我一起!”
拂衣:“......”看到他就要朝自己冲过来,乾坤立刻向前一挥,剑气在地面横扫出一道深痕。“道友有话好说,别靠太近啊。”
青年如同惊弓之鸟,剑气还没近身就已祭出一副阵盘躲了起来,待发现拂衣不是要杀他时,才又悻悻地从里面走出来。
“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魔气能引出你心中欲念、执念、恶念,让你在幻象中犯下种种罪恶,哪怕走出去也过不了心魔那一关!”
这就是幻象的“精明”之处,拐着人入了坑,要么诱惑人沉浸在美好幻象中,见诱惑不成,立刻就要逼人去面对一些两难选择,或是做一些压根不可能做的恶事。
不论沉浸其中,还是做出选择后离开,最终都会伤及心境,轻则无法进阶,重责身死道消。
眼前这青年显然是在幻象中做了什么不可接受之事,由于这场经历太过真实,也让他开始怀疑本心,心境一旦崩塌,修途就算是毁了。
“你沿着这方向一直走,别拐弯,要不了多久就能抵达边缘。”拂衣伸手向后指了指,这里没有迷阵,只要他不再次陷入幻象,就能安安全全地离开遗址。
青年一脸崩溃地摇头不肯。“道友行行好,带我出去一趟吧,里面真没什么好历练的,就算找到传闻中那个满是宝物的村落,也不见得能有命带出去!”
“什么满是宝物的村落?”
拂衣听得皱眉,她只听说遗址中有宝物,可没听说过什么村落。
“你进来前没打听?”
青年与活人说了会儿话,总算找回些理智,一边无力地坐在地上喘气一边道:“我是在外面听到不少人在传,这遗址有个古村落,是道魔大战后遗留下来的魔修聚集地,里面修士不多,宝物却不少,要不是听到这事,我才不会进来呢!”
拂衣狐疑地瞥他一眼,道:“这里魔气浓郁,就算十万年前有人活了下来,也无法繁衍后代至今吧。再说就算有这村落,难道人人都能撞入其中?”
“幻象呗!还能是什么!”青年有些气恼地抱怨起来。
“村落是真的存在,我也是真的进去了,只是什么宝物都没找到,白白与那些魔修打了几场。慌不择路逃出来之后接二连三撞入心魔幻境,刚刚的那一个,说是让我杀了即将靠近的女修,我一看是个陌生人,好歹不再是我家亲人了......”
青年所指的女修自然是拂衣,他自知陷入的是幻象,于是神神叨叨地嘀咕出声,没想到却惊动了拂衣,误打误撞之下被带出了幻象。
“你赶紧离开吧,魔气入体若不及时治疗,很快就会侵入丹田识海。”拂衣感觉到他生机流逝过多,肉身损耗极大,再加上心境近乎崩溃,出去后多半活不了太久。
青年见她确实没有带自己离开的意思,神色失望地点了点头,撑着身子站起来朝她拱了拱手。“前路难行,道友保重。”
他说完慢吞吞地朝拂衣所指的方向走去,用灵气撑起一片薄薄的屏障,很快就走出剑气劈出的无魔气范围。
拂衣不愿乾坤在外面待得太久,它沾染了魔气比自己沾染魔气还麻烦,于是心念一动将其召回灵光空间,自己一步步继续向前走去。
“有村落幻象不奇怪,可若是许多人都见过同样的村落,还在里面与魔修缠斗、取宝,这就有些古怪了。”
拂衣对青年所说不敢全信,但多多少少还是听进去一些。
这人能在经历无数幻象后保持一丝清明,至少说明平日是个心志坚定之辈,然而从他那句“好歹不再是我家亲人”来看,他在幻象中做出的选择应该十分心狠。这样的人绝非善茬,说出口的话就不能太过当真。
“要么这村落并不为人所知,是他为了令我信服,才编造出外面人人都在传的假话;要么是这村落根本就不存在,是他经历的幻象之一印入脑中,改变了他的记忆。”
不管是哪一种,拂衣都意识到遗址幻象比她想象得更加可怕,再想到进入的金丹、元婴修士死了九成在里面,背脊就不由自主地发凉。
拂衣赶紧凝神屏息调整心境,调转黑鱼气息在经脉游走了一圈,又本能地捏了捏脖子上的菩提与舍利,待心境恢复自然平和时才继续向前走去。
“出去的修士中有人丝毫不受幻象影响,只不过是转手宝物的时候倒了霉才被杀,只要思绪不乱、心境稳固,管它什么村落不村落,闯出去就是了!”
拂衣很快就抛开了忧虑,来都来了,不见识见识这里的诡异都说不过去。在浓郁的黑雾中行进了小半日,终于在这枯燥死寂之地看到了一丝变幻。
“小韵?”拂衣瞪着眼看向前面的“人”,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该不会是要我杀了她才能活下去吧?”
第541章 真假
“拂衣?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钟韵眼中露出欣喜,向前冲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脸上神情骤然变冷。“又是幻象......”
拂衣被她这两个活灵活现的举动搞得有些迷惑,她明明知道钟韵还在钟家,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可看到眼前这人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这是幻觉。
一双明亮如星辰的凤眸,乌黑发亮的长发,一身浅紫色纱裙,身上时不时散发出令人胆颤的雷灵气与刀气,这分明就是钟韵本韵。
拂衣找不出一丝破绽,心底深处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却忍不住有一种“万一是真”的想法。“你在这儿干什么?”
“唉,又被钟晚给骗了!”
钟韵也像是抱着一丝防备,没有再冲上前去,与拂衣保持着一定距离。
“我回家后才知道她恰好也在,与族中兄弟姐妹聚集时,她就与我们说了渡厄域出现历心幻境一事,还说这里面有个古村落,存着十多万年前的宝物。”
拂衣一听又是古村落,心中警惕更加深了几成。钟韵还似未觉一般,大大咧咧说着自己如何信了钟晚的邪,又是如何背着父母偷跑到渡厄域来。
“那你可见到古村落了?”
“见到了。奇怪的是里面居然还有魔修活着,你说他们是怎么在这儿活下来的?”
拂衣看着眼前这张毫无破绽的脸,忽觉浑身极度不适。修仙域的大多数幻境,都会用至亲至今之人的形象引人进入心魔陷阱,可是无论那一场幻境,都凝聚不出如此真实、如此真假难辨的幻象。
就连坚信钟韵不在此处的拂衣,都会生出“万一”的心思,更不要说那些不确定亲友在何方的修士,与之对话一阵就会彻底信任。
至亲至今之人的欺骗对心境伤害极大,要杀了至亲至今之人更是违背本心,无论幻象如何往下引导,进入幻象者的心境都会受到冲击。
“小韵啊,你带我一起去古村落看看吧。”拂衣笑眯眯地看着幻象,仿佛已经接受了幻象为真的念头。“说不定我们合力还能带出不少宝物呢!”
“好啊!我之前去时就怕无法顺利脱身,所以什么都没带出来,这下好了,你我联手定能有大收获!”幻象与钟韵的性情一模一样,喜欢探险寻宝找找刺激,但从这时候起,终于有一些细节与钟韵本人不同了。
若是真正的钟韵,绝不会因为怕无法脱身就放弃宝物、什么都不带出来,哪怕是一根与外界不同的草,她也得生生拔下来留作纪念才对。
拂衣很快就对身边这个真得过分的幻象产生了厌恶,不过面上还是一副乐呵呵且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路都在与她说笑。
经过多次明里暗里的试探,她终于确定幻象的“真实”确实是源自于她自己的记忆,她是如何记得钟韵,这幻象就会如何表现。就连她潜意识记下的一些细节,幻象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聊得越多,拂衣也就越能肯定,幻象的目的就是要引导她往遗址深处走,前去寻找那“人人皆知”的古村落。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起此前见到的青年男修也是一场幻象,目的同样在于引她去寻找古村落。
只是她历来都有很强的防备心,不会听到有宝物就去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再者她的心境十分稳固,很快就抱着平常心向前走,并未受到青年的暗示,为那古村落和宝物而狂热激动。
所以幻象这才衍化出一个钟韵来继续引导,让她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前来,大大降低了防备心,还能在后续幻象中重挫她的心境。
这地方果真邪门又精明,跟个活物一样,阴测测窥视着进入者的内心,只要心境有一丝裂痕,这里的幻象就能钻入其中引起崩塌。
“你还记不记得路啊,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没到,该不会是幻象吧?”拂衣跟着假钟韵走了近一日,周遭仍是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什么村落的影子。
“我记得就是这条路啊......”假钟韵挠了挠后脑勺,讪笑时的憨厚神态也与真品一模一样。“嘿嘿嘿,要不我们再四处转转?反正这里的幻象对我们俩无用,我可是吃了一粒四阶超品玉露丹才进来的呢!”
四阶超品玉露丹在市面上并无流传,唯有大宗族精英后代才会有那么一两粒,玉露丹能让陷入心魔的元婴修士恢复理智,可见其清心宁神的效用之强。
这幻象就连土豪行径都与钟韵一致,要不是处处暗示她们不会受幻象侵扰,拂衣都要再次怀疑自我了。
“你看前面,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拂衣正想顺着她的意思去转一转,余光忽然扫到黑雾深处有两道黑影,她立刻警觉起来,祭出乾坤劈开了方圆五十余里的魔气。
钟韵几乎与她同时出手,真实无比的雷灵力瞬间劈散黑暗,道道紫光划破这片空地的黑暗。
“你左我右?”拂衣试探地问了一句。
“好说好说。”钟韵笑眯眯地跳向左边,身形一闪就要冲向前方模模糊糊的人影。
拂衣撇撇嘴,倏地化尘消失在原地,乾坤随心念而动钻回到灵光空间,她飘在雷光刀气与残留的剑气中,看热闹一般看向远方的打斗。
由于拂衣多年不曾与钟韵并肩作战,所以钟韵的招式、实力、步法都还停留在金丹初期没有进展。这就是幻象的缺陷,她脑子里不存在的记忆,幻象就无法主动形成画面。
“咦?”拂衣看着看着终于瞅清与钟韵对战的两人,居然是钟晚和她那位双修伴侣悟明,两人自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打斗时的招式颇为陌生,像是糅杂了佛门弟子的所有特点。
钟晚与悟明配合默契,实力居然与钟韵不相上下,拂衣心中冷哼,这简直没道理嘛,要是和这俩货色不相上下,钟韵怕是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拂衣!你还在等什么,快出手啊!”
钟韵焦急的声音传来,话音未落就被钟晚弹出的一粒佛珠击中,心脉被这佛珠穿出一个小洞,汩汩向外冒着血。
“嘶,瞧着还挺疼。”拂衣淡定地隐匿在空中,观察片刻后觉得有些无趣,于是无声无息地飘离打斗范围,直奔远方浓郁的魔气中。
第542章 古村落
钟韵的幻象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拂衣丢下,一场看似激烈至极的斗法戛然而止,声嘶力竭的求救声还在回荡,拂衣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钟韵、钟晚、悟明在原地站定,举目四望的时候,身上渐渐溢出一缕缕黑气,随着黑气溢出越多,肉身就越黯淡,最后整个人都溃不成形,化作黑气归于周遭的魔气中。
离开已久的拂衣看不到这一幕,也不在乎这些幻象是如何消失,她朝前飘了小半日,又无声无息地收起化尘术降下地面继续前行。
谨慎起见,她不想杀了假钟韵。
这里的幻象真得可怕,说不定真会在心中留下些难以逾越的障碍,平时不发作,专门等到突破大境界时作祟,到时候陷入“亲手杀了好友”的心魔岂不是冤枉。
“自作聪明幻化出实力过分高强的钟晚、悟明,实在是太不了解我和小韵的本性了!”拂衣与钟韵恰好是遇险就逃的人,保命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联手对战时发现形势不对,立刻会选择各自逃命。
因为她们全心全意信任彼此,更对彼此有着至深的了解,所以拔腿就逃的同时完全不会担心对方跟不上节奏。
刚刚的钟晚与悟明,实力远远超过正常水平,她知道越是缠斗对方还会变得越强,直到她或者假钟韵死在其中才算完。遇上这种情况不逃走,更加说明钟韵是假,陷阱是真。
“可惜现在又没人引路了,也不知那古村落究竟在哪里。”拂衣记得这片遗址占地极广,毕竟是八大宗与四大魔宗的主战场,应该与地势不广的小修仙域不相上下。
这里曾有山川河流,佛山佛像,只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连方向都无法辨别。拂衣干脆放飞自我不再去判断,随心所欲地转向、转弯,反正她将自己转过的向都记得清清楚楚,能够按原路找回出路。
走着走着,拂衣的心反而越来越静了。
沿途又遇上好些亲近友人,就连最不可能出现的父母都陪伴她走了一段路,她发现心境越平稳,这些幻象就越难以维持太久,于是干脆将心神沉淀于《太极剑法》心经中,不再去理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气中行走了整整半个月,拂衣极目处终于出现了那条青色草路,与来时的路不同,这条小路从窄到宽越变越宽阔,最终形成了一片草原,而草原的中心就是一片房屋错落有致的村落。
“终于到了。”拂衣打起精神向前飞驰,很快来到魔气较为稀薄的草原上。
前方村落的房屋造型与三千域常见的款式不同,三道三角形柱子支撑在地,木屋与地面隔着半丈距离,屋子都呈三角形,一面是门,两面是窗。每一座木屋都被一个半透明的黑色屏障罩住,整个村落外又有一片大型屏障保护。
拂衣还未靠近屏障,就见一名金丹圆满黑衣老者,率领十九名筑基黑衣修士从村中小路走来。他们没有出屏障,就那么静静站在村口,以一种防御的姿态对向拂衣。
“#¥%……¥@”
老者叽哩哇啦说了一堆口音古怪的话,神情平静,语气中并无激动愤怒等情绪,看上去还算友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听不懂。
拂衣挠了挠头,心道一路上遇到的幻象都在说这古村落如何如何,怎么就没一个告诉她语言不通?她万万没想到,此处不过是十万多年前的遗址,居然与现在的语言相差如此之大。
“算了,说不通先四处逛逛,这村子瞧着不大,宝物应该不在里面。”拂衣没理会还在叽哩哇啦的老者,转头就朝村子西边绕了过去,一群黑衣修士眼神骤变,似要冲出来阻止却又有所忌讳一般。
拂衣已被这里的种种异常弄得见怪不怪,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接着向前飞驰,只见极远处有一座黑色山峰,山中魔气缭绕,半遮半掩住一片宫殿群。
“宝物多半就在山中了。”拂衣眯了眯眼,此刻的她已经不尝试去分辨幻象与真实,不论碰到什么情况,先保持平静接触了再说。
身后很快传来叽哩哇啦的喊叫声,以及一道道带着杀意的攻击,拂衣心念一动挥出乾坤,剑气横扫之下,那些黑衣修士很快放弃了追击。
“果然是气息纯正的魔修,魔息如此纯粹的修士在三千域可不多见。”拂衣收剑时,那些修士已经朝着村落方向赶回去,只遗留下淡淡气息跟随而至。
三千域内的邪修、魔修都属于势弱一方,传承不怎么完整,又受到各方势力排斥,所以大都是一些实力地位位于底层的修士。
这里的魔修气息截然不同,他们明显有着完整道统传承,修炼的是上等功法,若是抛开许多矛盾点来看,他们极有可能是四大魔宗的正统弟子后代。
“世间无奇不有,或许人家就是能在这环境中生存也不一定。”拂衣没有去深想,想得越多越容易给自己构造出新幻象,她飞身来到黑色山峰脚下,发现地底具有一条属性似水又不完全似水的暗河。
河水环绕着山峰底座围绕成圈,每一滴水都是灰银色,黏稠且沉重,拂衣将一缕神识探入其中后发现根本抽不回来,只能忍着识海剧痛自行断掉。
“嘶......这下可不是幻象!”拂衣痛得龇牙咧嘴,再不敢贸然地下暗河探入神识,好在刚刚一瞥已经看清,河水浅浅,约莫半寸,由于山峰底座本就不大,所以暗河并不长。
这一圈河水是自我循环状态,一直流淌,没有尽头源头,只绕着山峰转圈。
拂衣从没见过连神识都要淹没的河水,况且这水除了水属性似乎还具有一点别的东西,她观察的时间太短没能探清,只好揣着满心疑惑抬眼看向山峰。
山中花草树木繁多,她一眼就在一群杂木中瞧见了两棵劫云茶树,树旁有一个坑洞,分明是另一棵被人连根拔走留下的痕迹。
第543章 阴
劫云茶树不高,还不到半丈,树干树枝与树叶都是黑色,叶片并非寻常树叶模样,而是一团团绒毛,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堆堆小型云雾聚在树上。
茶树的树枝上正如爷孙俩所说,生有许多细长眼睛一般的花纹,根部也不是丝丝缕缕的根茎,是与叶片一样的绒毛。
余下的两株劫云茶树都是四阶中品,看上去品相不是很好,树叶稀松,树干并不发亮,显得有些干枯,估计被带走的另一株品相更好一些。
劫云茶树并无特殊的气息散出,若不是了解此物的修士压根不会知晓它具有特殊药性,树木中散发的灵气与魔息十分均衡,但生长在这座山上的花草树木皆是如此,所以也就不显得稀奇。
带走另一株茶树的修士肯定不知晓此物的效用,并且应当是个遵循自然规则的人,取一留二,并未伤及另外两株的根基,至少不是个贪心自私之辈。
从这里出去的修士具体有多少,如今已经不可考证,毕竟自从有人被好不容易活着出去还因宝物被杀,进出的修士都会留个心眼,谨慎进出。说不定就有人如她这般,动用秘术来去,悄无声息地带着宝物离开。
数数黑山上被拔走的草木洞,即可得知来到过这里的修士确实不少。
拂衣神识探入劫云茶树根部,按照爷孙俩所说的方法挖取,将绒毛根茎旁的泥土一并带出来,在出土前转化水灵力将其裹住,如此即可最大程度保证茶树的活性,以便日后在外面栽培。
试图将劫云茶树装入储物戒时,拂衣发现此物竟主动被分去了灵光空间,这让她微微有些吃惊。不过想到如小桐这一类的灵植就算不曾化形,多半也不能被放入储物袋里,茶树可能就是这类灵植之一。
拂衣在山中走了一圈,摘取了不少见所未见的灵植丢进储物戒,她每一种都只取一株,若灵植本就所剩无多,她就一株都不取。
从山巅返回山脚,拂衣还是忍不住想要收集一些地下河水,暗银色的黏稠液体中不含一丝魔息,特性也让她十分好奇,想要带回去让妖修同门看看是否认得出来。
“神识会被淹没,怎么才能取出来......”拂衣为此犯了会儿愁,她不敢潜下去亲手引水如瓶中,也不能破坏性地凿出一个开口让水溢出来,左思右想一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些灵植好像就是靠河水生长,根部肯定能够吸收!”
拂衣取出三株体型小巧的黑色灵草,根茎极长,若是成功必能汲取不少河水,她打算牺牲掉这三株灵草本身,汲取后立刻逼出水滴装入储液玉瓶中。
神识包裹住三株灵草潜入地底,快要抵达暗河时立刻停下,将根茎舒展开来,指引着伸入下方,无需拂衣过多引导,根茎就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下方黏稠河水。
“成了!”拂衣面上一喜,赶紧调转灵力抽取三株灵草中的水滴,不过灵植吸收得太快,她抓紧时间也只取得三滴未被污染的河水。
看到三株灵草吸收够水流后突然变得饱满鲜嫩,接着不到眨眼的功夫就走向消沉、枯萎、死亡,拂衣便不再浪费别的灵植,将小瓶收入了储物戒中。
“看来这水是强烈吸引灵植的养分,却也是毒物。”拂衣收回几株干枯得一捏就碎的灵植,发现它们竟充满了浓郁生机,只是里面有一股极阴的气息,这才导致迅速地枯萎死亡。
死得充满生机,这是她两世都不曾见识听闻过的情况。“世间万事还是真是千奇百怪。”拂衣感叹着丢下三株灵植,它们化作粉末后应该还能滋养黑山中的土地。
转身离开黑山的时候,这片没有天空只有魔气罩顶的草原忽然下起了雨,拂衣谨慎地祭出灵光屏障,结果观察一阵后发现雨丝与外界的并无太大区别,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
“阴气浓郁,与玄幽域的阴邪气息区别挺大。”拂衣发现这里与水相关的一切,都具有一股精纯至极的阴气,倒不是邪魔污秽气息,只单纯属于阳气的相反属性。“跟阴阳双鱼中的气息还有些相似之处......”
这里的阴,就像是黑鱼中的阴经过了无数次稀释,本质一样,浓度大有不同。刚刚在抽取灰银色河水时,拂衣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阴。
在阴雨绵绵中飞驰了不久,拂衣就看到了前方村落屏障中聚集的人,这些修士都穿着简单的黑色衣裳,不知为什么,他们明明是想出来阻拦她,却又不肯离开屏障。
就连此前想要阻止她进山,都只追击了不到十里就彻底放弃。这与沿途遇上的幻象所言相反,按理说这些魔修应当出来试图击杀她才对。
“叽叽喳喳跟群鸟似的,压根没法交流,手舞足蹈又问不明白,算了,就当他们全是幻象。”拂衣看也不看他们,径直朝着来时的路飞驰而去。
拂衣的确无法断定这些魔修究竟是真是假,沿途遇上的亲友在她看都没有幻象破绽,除了些许细节偏差,与本尊就没有区别。而这些亲友沿途都在给她灌输“古村落有魔修”的念头,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她潜意识所幻化。
就算是真人,这些修士既无离开的想法,又无强行拦路的意思,她就做个安安静静揣着宝物离开的美女子不好么?
脖子上拴着两颗佛门宝物,加上心境本就稳固、亦无执念与心魔,拂衣回去的路上再遇到幻象,几乎都是些容易勘破的虚假场景。
譬如忽然一步跨回到前世巅峰时期,找回了即将化神的强大力量,举手投足都能毁灭一个小型修仙域,眨眨眼的功夫就能飞升上域。可惜拂衣并不贪恋前世的强大,因为这一世的她只会更加强大。
有时刚一转弯,又进入了一片血气冲天的战场,戾霄两只鸟爪一手捏着一个友人,问她如何抉择。拂衣翻着白眼静心宁神一阵,这些试图勾起她心底欲念的幼稚画面就会消失无踪。
第544章 幻
拂衣一路警惕小心地沿原路返回,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幻象却是越来越简陋,有时候粗劣得让人哭笑不得。
她本能地想要放松心神,或许她的准备本来就比旁人充足,心境亦强大稳固,是以在这遗址中比旁人要安全许多。但每当生出要放松心神的念头,灵觉就会敲起警钟,告诉她不可轻忽。
再一次静心宁神从幻象中脱离,拂衣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身,她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自从她离开古村落,遇上的一切幻象都太过简单,太容易脱离,这完全不符合遗址的特性。
魔气的浓郁程度未变,幻象如何会简陋到这等地步?她一次又一次生出的“放松心神”念头,会不会与这诡异地方的引诱有关。
“不对劲,离开得太容易了。”拂衣干脆坐在原地,仔细思索着是从哪一刻变得不正常。
“来时路上没有不对劲,幻象都很真实,为的也是引我入古村落。按理说进村后应该很危险,结果魔修不怎么追击,宝物也取得十分顺利......难道都是假的?”
拂衣忍不住再次看向储物戒与灵光空间,灵植、暗河水、劫云茶树都好好地摆在里面。
“就算村落与魔修是幻觉,这些东西也是实打实存在,从离开村落的时候开始就越来越顺利,会不会是出村的方向有过偏移?”
拂衣仔细回想,自认为走的都是来时路,绝无一丝一毫的偏离,这里无法确定如外界一样的方向,但内里自有确定的方法,她的方向感绝无可能差到走错路。“总不会是我多心了吧?”
没有危险,宝物在手,这怎么看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拂衣的灵觉却总是提醒她不可放松警惕,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她实在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正确,她甚至能从干涸地面的裂痕辨出,这的确是来时一模一样的路。
“管它呢,先走出去再说。”拂衣不再收起杂念继续前行,沿途仍是遇上了不少拙劣幻象,照常静思宁神即可离开。
当看到进入时候的青草小路时,拂衣在心中算了算时间,距离她进入遗址也才过了不到三个月。为了不引起外面埋伏的修士注意,拂衣谨慎地化尘隐匿在魔气中,飘飘荡荡出了青草小路。
“这是什么鬼地方?!”
一飘出遗址范围,拂衣就惊得当场收起秘术落到地面,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黑气浓郁的战场遗址,分明就是一片青葱欲滴的山脉!
前方横跨一片嫩青色草原,再远处有密林、河流、低矮山脉,香花绿草莺飞蝶舞,灵气浓郁得不像话。
拂衣很快冷静下来,大概明白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更大的幻象之中。“真是防不胜防,连从哪里开始陷入虚假都不知道,或许从踏上那条青草地,就进入了虚无编织出来的场景,一切都是假象。”
她再次确定储物戒与灵光空间的宝物,确确实实存在,就如同那些有幸离开的修士带出去的宝物一样。
“幻象皆有目的,要么引人入魔障,要么引人去死,只要避免欲念、保持实力,迟早能够找到脱离的办法。”拂衣尝试过闭目凝神,这一次不再起任何作用。
她祭出无迹一跃而上,打算去远方看看这幻象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地势与渡厄域很相似,那座山......好像就是教齐誉练剑的山啊。”
拂衣很快就发现这里与古魔战场遗址附近的地形一致,只除了遗址本身,此刻仍是一片宁静优美的修炼圣地。
“会不会是战前的景象?”拂衣一边猜测一边快速向前飞去,一直朝着渡厄宗所在的方向。“战前与如今皆存在的唯有渡厄宗,去看看就能确定了。”
赶路三天,拂衣就在远处看到了一座如今没有的巨大佛像,这金色无面佛竟是由稀有至极的纯阳金精打造,比等闲山峰还要高大,上半身半隐在云雾中,更添几分神秘。
“终于有人了。”拂衣往前飞了一阵就听到袅袅佛音,应是有大量佛修聚集在佛像之下,她仔细想想觉得还有些好笑,一个魔气浓郁的战场遗址还能幻化出如此真实的佛像、佛音,这幻象倒是够努力。
来到金色无面佛像附近时,拂衣停在空中看到了下方围坐成一圈圈的佛修,近万人闭着眼盘坐在地,口中喃喃念着经文,明明是难以理解的晦涩文字,颂唱时也说不上好听,入耳后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拂衣的心渐渐静了下来,看着前方无面佛像,静静等待这场诵经大会结束。
阳光洒在佛像上,四处溢散着一种古旧的韵味,山石与人皆与当今不同,不仅仅是外表,就连举手投足以及气息都截然不同。
拂衣惊叹于幻象的真实,这些场景可不是基于她记忆,而是完全基于这片土地的记忆,她好像闯入了这片土地的梦境里,在梦里,它依然年轻充满生机,孕育着天地间最具有灵性的生灵。
“阿弥陀佛——”
拂衣身后忽传来一道女声,惊得她猛地转过身来差点就要攻击,看清女修穿着渡厄宗万年不变的长老服,这才及时收起祭出乾坤的念头。“晚辈拂衣,见过大师。”
“小友是从哪里来?极意山脉封闭已久,屏障森严,小友如何能够突破?”
渡厄宗长老的声音仍是平静温和,但拂衣估计自己若是回答得不对劲,很有可能会被她带去渡厄宗变着法盘问。
“晚辈在这里闭关许久,约莫......约莫五年没出关。”拂衣估摸着封闭得再久也不可能有五年之久,于是小心翼翼地编了个谎话应对。
大师听后点了点头,显然是信了她的话。“佛像刚刚出世,外道气息不可靠近,小友随我来,我引你离开。”
拂衣点了点头,见这位大师性情较为温和,才大着胆子问道:“这尊佛像可是为了贵宗建宗二万年而建?”
“不错。”大师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骄傲之情。“再有十年就是大典,届时小友若有闲暇,不妨也来与各道修士交流论道。”
第545章 旧时旧地
渡厄宗长老见拂衣一路安安静静,是个乖巧懂事的小辈,在引她离开极意山脉结界时还不忘再次邀约,让她十年后记得来渡厄域参加盛会。
拂衣笑得两眼无神,点头应下后匆匆转身离去,思忖着这场精妙幻象的荒谬程度是否堪比她的重生。“那好歹还是长离动用秘术,消耗气运,差点丢了一条命,现在这情况是什么?真跟回到十万年前了一样!”
幻象一旦过于真实,哪怕明知是假,也会让人感到一丝恐惧。拂衣不至于胆颤心惊,只是难免生出许多担忧。
她不知自己的“实体”究竟位于何处,会不会恰好被进入遗址的修士遇上,顺手给击杀掉。她不知这幻象会持续几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从哪里下手才能找出脱离幻象的关窍。
“邀我参加十年后的盛会,难道我真要在这里耗上十年,亲眼看到八大宗与四大魔宗打起来的那一天?”
拂衣欲哭无泪,她又不想考古,这片土地的记忆的确充满了血泪,可整个三千域哪一处又不是如此?“不过是进来寻个宝、历练一场,居然还被遗址拉住诉苦来了。”
无迹在空中无声无息划过,沿途遇上不少人族与妖兽,或许是处于繁荣昌盛的年代,无需靠争抢来获得资源,修士与妖兽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
拂衣来到渡厄宗附近的集市时,发现这里竟还有好些魔修,只是明显与道修、佛修之间拉开了距离,短暂地交易后立刻转身就走。
百家齐放,万道和谐,表面看上去,这里比拂衣所处的年代确实包容许多。
不过从大家看到魔修时的表情,就知这只是浮于面上的和平。好些穿着渡厄宗僧服的弟子,都明显抱有鄙夷与厌恶,看到魔修就低垂着眼或者收起摊位不欲交易。
魔修一方明显对佛修抱有很大敌意,颇有些高高在上,说话时语气十分不善,就算交易成功双方也都是一副死敌模样。
拂衣在集市上闲晃了一圈,观察外加打听消息,收获还颇为丰富。
“原来这时候的修士还不知道,三千域是在大浩劫后新生,繁衍出生灵至今也才两万多年而已。”拂衣听到一些佛修、道修在一起会讨论,生灵从何而来、道统传承因何而起。
“下域妖修们的传承记忆不多,就算想起来一些零星画面,应该也还没被世人听闻并接受。”拂衣估摸着再有个一万多年,有关三千域是从大浩劫后新生的事,就会逐渐在八大宗与顶尖宗族中传开。
这个时候的三千域还未完全连通,许多修仙域之间都没有搭起传送阵,拂衣在一家交易杂物的摊位上买了一枚无名僧人写的《云游记》,据说是当下流传最广的游记,记载的修仙域十分全面。
她一边离开集市一边查看,发现云游记中所书的修仙域才不到一千,不过名称都十分眼熟,拂衣很快就找到了想要寻找的灰星域。
“灰色虚无环绕,内有灰色星点闪烁,生灵得入不得出。云游记上写得还蛮详细嘛。”
拂衣像是要为自己找找底气一般,将神识探入储物戒中,看了看里面的宗门令牌才放下心来。“这年头,或许连宗主都还未出生吧。不过说起来,宗主究竟活了多少岁来着?”
离开集市后拂衣直奔传送广场,位置还是与她的年代一致,模样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来往的修士更多更杂。
辗转传送过几次,拂衣成功抵达熟悉又陌生的灰星域,踏出阵法后四顾广场,发现了许多不同的小细节,不过总体而言变化不大。
“这幻象实在太真了。”拂衣一路飞行至永昼城外,排着长队等待入城时忍不住再次感叹。天地自然的气息,灵气,环境,还有沿途遇上的数不清的陌生修士、妖兽,每一处细节都刻画到了极致。
要不是确定自己身陷古魔战场遗址,拂衣都要认为自己再一次穿梭了时间。她听着这里的修士们津津乐道最新趣闻,听着他们提及探险寻宝的经历,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一场幻象,千万不可沉浸。
“哎哎哎,你知不知城中有家叫广闻阁的店?”一名青年神情兴奋却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在拂衣旁边的队伍与同伴说起了八卦。
“听说过,不就是买卖消息、雇佣杀手的么?”同伴语气有些不屑,广闻阁的生意在他看来显然是歪道。
“就是那家。”青年一脸神秘地道,“你可知七天前,他们店派人杀了谁?”
“我怎么知道!”同伴瞪他一眼,十分不耐地道,“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青年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被他吊起胃口的排队修士,清了清嗓子,不再压着声音。“血莲圣殿首座长老,悬一。”
拂衣正想着血莲圣殿是个什么鬼地方,取得如此浮夸的名字,应该非邪即魔,结果就听得周遭响起一片到抽凉气的声音。
“血莲圣殿首座陨落了?”
“这可是魔宗为数不多的谦和派啊!”
“哎,你们觉不觉得这几年,各大宗族的谦和派都在陨落?”
“本来没觉得,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
拂衣听了一阵才知晓,这血莲圣殿就是四大魔宗之一,首座长老悬一是个敢打敢杀也敢认的实力派修士,此人不擅交际,又因性格颇为暴躁,在道魔佛等各道都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他门下弟子都不欺凌低阶修士,不滥杀无辜,所以在低阶修士中口碑还算不错。再加上他与门下弟子一向支持各道和平共处,不像许多激进魔修那般,誓要广收良徒扩大势力、彻底压倒佛门、收服道门。
“杀悬一的就是永昼城广闻阁长老,据说曾经是阁中数一数二的杀手呢。”青年见大家都感兴趣,说话也来了劲。“这才过了几天,魔修还没反应过来,你们就等着瞧吧,要不了几天,灰星域的传送阵都要被魔修给踏平了!”
拂衣听着八卦很快进了城,原想去阁中接点儿任务换些信息作奖励,现在突然就不想和这家广闻阁扯上关系了。“算了算了,小命要紧。”要不是因为刚给了入城费,她都打算立刻离开永昼城了。
第548章 城外
拂衣在城中转了一圈,去玲珑、奇珍、闲云三大阁逛了逛,看看十万年前流行的法宝灵器、衣裙配饰,不过逛了大半天都没浪费一枚灵石去买。
看到好几样炼剑材料都是绝世珍品,只曾在玉简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拂衣心痒了一阵,还是不敢确定物品是真是幻。
储物戒的灵石是真,要是拿出去砸一堆幻象泡影,脱离幻象后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她也没有取出客卿令牌试探的心,幻象中的人、妖兽与宗族势力都与真实情况一致,而现如今的四大阁还没做大做强,客卿长老的数量不会太多,她一取出令牌就会被当做骗子给捉起来审问。
在幻象中受刑或死亡,真实世界中亦会同步,她可不敢在生死边缘探出一只小细腿来回试探。
拂衣只好忍着心痒只看不买,每一种炼剑材料都问得十分仔细,看到这些以后的绝世奇珍随手被丢在储物袋里,她不由得生出一丝小小庆幸。来到这场幻象,好歹长了不少见识呢。
三大阁的接待修士都很耐心,哪怕她问来问去毫无购买意思,仍是客客气气倒上灵茶慢慢讲解,最后热情笑着送出门去。
“还是早早进入虚无看看宗门在不在,师兄姐们肯定还没出生,宗主应该......也没出生吧,白泽到底能活多少年来着?”
拂衣思绪跑偏,漫步走向城门的时候还在想,灰雾祖师爷是没有寿元一说,只要宗门在,它就在。
不过灰雾祖师爷只是一团雾,没有灵智不能人言,甚至对这个世界都没有感知,看到它也只是能在这虚无幻象中找到一丝心理安慰罢了。
出城的时候拂衣就发现,排队的人群中有好几名隐藏了元婴修为的魔修,身边的低阶修士一无所觉,拂衣没敢多看,余光扫过就祭出无迹朝远方飞去,可是飞着飞着就在半途生出一丝犹豫。“真要坐视不管么?”
她陷入这场宏达精密的幻象,不可能靠躲在无相山脉等待脱离,必须要主动出击,去与幻象发生联系、去碰撞、去接触或改变,否则就如“琴”与“人”,两不相干,什么都不会发生。
四大阁与她本就有较深的牵扯,虽说时间不对,但她心境上有与之相连的感觉,那些隐匿修为的魔修有暗袭之心,她实在做不到不管不顾地离开。
“算了,还是回去看看。”拂衣很快做了决断,调转方向重新奔回永昼城,她本就没有走出太远,在回到入城队伍时,那九名元婴魔修还不曾排到前方。
她挑选了一条前行速度最快的队伍,想要赶在魔修们前面入城,但有时候越想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她刚排上这条队伍,就见前面守城的修士开始停止收取入城费、等待另一人前来换班。
“倒霉......”拂衣与周围修士都无奈又无语,窸窸窣窣的闲聊很快传开,大家都在说着广闻阁长老击杀血莲圣殿首座一事,明明谁都不知道细节,却把整件事编得绘声绘色。
拂衣对这种编造出来的细节不感兴趣,但她很快想到,既然进城的速度快不过几名魔修,那她可以制造混乱直接断绝魔修进城的机会。
想到此,她立刻加入了一小群聊得火热的金丹修士,与他们搭上话后不久,忽然清了清嗓子高声咋呼道:“魔修本来就没用,打不过道修自然就死了呗!什么血莲圣殿,还第一魔宗?连个做生意的店铺都不如!”
许多修士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有些在不远处跟着附和,一个是大宗首座,一个是店铺里的普通长老,论身份地位确实悬殊较大,这样一看,悬一所谓的强大实力未免太可笑。
小道修们的热议与讥讽果然激怒了九名魔修,入魔道者,因心性与功法之故,大多都是脾气暴躁不爱忍一时之气的人,心狠手辣、本心底线低,绝不会想着对方修为低就不与对方计较。
“狂妄小儿,受死吧——”
一名魔修威压直攻拂衣而来,身旁一群筑基、金丹修士吓得神色骤变,阴狠强大的重压如生有尖刺的山岳,杀气腾腾,似想一击将所有小修士歼灭。
拂衣早就有所准备,在魔修神情有变时就已经牵住阵盘,威压击来的瞬间只受了一些冲击,阵法屏障就将身边大多修士笼罩在内。
城门口禁止打斗,元婴修士也不例外,只要有人在城池内外生事,城主府的元婴修士立刻会有所察觉。
看到九名元婴后期、圆满真人凌空而来,拂衣心中一松,这下好了,由暗变明,广闻阁的人怎么也该有所准备了。
获救的修士们这才从惊吓中清醒,纷纷对着拂衣道谢,一番短暂客套后,众人才竖着耳朵听一群元婴修士你来我往。
“诸位道友远道而来,何须隐隐藏藏排队等候入城?这些小修士们不懂事,诸位无需理会,随我等从上空通道入内即可。”听着还算客气的话,从一名皮笑肉不笑的女修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带着讥讽。
拂衣听到旁边有人说,这女修正是永昼城城主何影影,虽是元婴后期的境界,但实力远远强过大多元婴圆满。
听到她的嘲讽,魔修们神情更加难看,最先攻击的元婴圆满中年心知偷袭失败,干脆冷哼一声道:“把白不陨交出来,我等自不会与永昼城为难!”
白不陨正是击杀悬一的广闻阁长老,大家都说他杀了悬一之后居然躲都不躲,还在永昼城广闻阁厉待着,一点儿都没担心有人寻仇。
拂衣觉得魔修寻仇没什么说不过去,但找白不陨寻仇就有点儿牵强了,世人皆知广闻阁是做杀手生意,收了报酬就杀人,不管别人心中怎么想,反正这生意就是这样做。
要寻仇,怎么也该去找雇佣白不陨的幕后者才对吧?
拂衣想着想着就觉还有一点十分不合理,哪怕广闻阁现在规模不如后世大,隐秘性应该不至于差到这样吧?杀手任务不仅保护幕后者,也要保护杀手本尊,怎么白不陨这堂堂长老就被广而告之了呢?
第549章 叫住
刚当个八卦来听的时候拂衣还没想到这一点,这一旦想到了就越觉得不对劲。广闻阁中的规矩是自打开店就立下的,后续又调整补充过一些,但最基本的东西绝不会有变。
贩卖信息与杀手,本就是一件极其需要保密的事,立店根本若有破绽,谁还敢来交易?如今的广闻阁也算是小有名气,这说明此前的保密做得极好,否则风评早就坏了。
低阶杀手任务都能做到严格保密,堂堂元婴长老接下的任务还会任人到处宣扬,这其中明摆着有猫腻。
拂衣渐渐觉得自己不该以一个“游览者”的心态在这里晃悠,应当提升一下参与感,把这幻象暂且当作自己的生活。
脱离幻象的关窍肯定不容易找到,她需要小心专注,多抓住一些有用无用的细节,总好过浑浑噩噩错过一切。
听到魔修要求的何影影仍是皮笑肉不笑,还假作不明真相问道:“道友气势汹汹来寻人不知所为何事?白道友在永昼城镇守广闻阁,便要受我城主府护持,要寻他总得有个说法吧。”
“少装模作样,你们道修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看了就恶心!”一名身材姣好的女魔修凌空上前几步,瞪着一双媚眼厉声道,“我宗首座被他所杀,难道还不许我宗寻仇?”
何影影睨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应道:“寻仇确实是应该,不过也要先查清楚找对人吧。”
她说完笑盈盈地看向落在最后的一名魔修,黑衣冷脸的少年身穿血莲圣殿长老服,明明是元婴圆满却甘愿落在所有人后方。“蓝灯道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蓝灯神情冷如冰霜,声音也像是在极寒之地冻了几百年一样。“何城主有话直说。”
何影影笑着看向众魔修,果然没有再绕圈子。“我是说,血莲圣殿贼喊捉贼,自己雇人击杀悬一,还指名道姓要白不陨出手,事后还四处宣扬出去、嚷嚷着要来寻仇,装模作样这个词,我看更适合你们。”
拂衣听后仔细琢磨了一下,心觉这样看来才算是合理。
除了雇佣方与广闻阁不会有第三方知晓真相,广闻阁不会主动砸招牌,那宣扬者自然就是雇佣方。只是雇佣方到底是不是血莲圣殿,还是其中有更多算计与阴谋,这都说不准。
道修一方也不是全然无辜,不管受谁雇佣,借此机会杀一个魔宗首座长老都是好事,哪怕悬一是谦和派,但道不同始终不可为谋。现在又称雇佣者就是血莲圣殿,让魔宗自己先乱一乱更好。
听了这话,九名魔修中果然有五名变了脸色,要真是如此,血莲圣殿的人岂不是好好利用了他们一把?怒火被怀疑的冷水浇灭后很难再被点燃,混战的苗头就此被掐灭。
隔空阴阳怪气了一阵,几名魔修很快消失在空中,只余下血莲圣殿的两名长老,看着何影影等人迟迟不肯离去。
“二位道友还有话要说?”何影影收起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眼神逐渐变得冷厉。
眉眼精致的女修看了蓝灯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上前几步威胁道:“你们当真要护着白不陨与广闻阁?”
何影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轻嗤一声道:“我看找白不陨是假,灭广闻阁是真吧?怎么,四大魔宗不光畏惧八大宗,现在连道修开的店铺都要忌讳了?”
女魔修眼神阴狠,身上杀气腾腾,正想出手时却被蓝灯阻止。“不必再说,回宗。”
魔修尽数离开,拂衣立刻收起阵盘打算离开永昼城,经这么一闹,白不陨和广闻阁肯定会提高防备,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后续的事参与不上就不再留下凑热闹。
上空元婴修士纷纷回到城池,下方的队伍也重新开始流动,拂衣刚要转身离开队伍,就被何影影的传音给叫住。“小友留步,可否进城一叙?”
说的是可否,但这位城主显然没给拂衣什么选择的余地,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继续排着队往城门口移动,琢磨着何影影寻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
可能是城主府的人早就注意到这群元婴魔修,她咋咋呼呼挑起矛盾的事被看了个清清楚楚,也可能是她祭出阵盘的速度太快,城主府的人觉得她可疑。
拂衣很快就想好应对的话,不慌不忙地入了城,朝着城主府方向漫步而去。来到巨大拱门前,就见一名金丹初期青年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朝她一拱手。“道友随我来。”
拂衣知道问他是问不出个一二三来,于是沉默着跟在身后,穿过一道道长廊来到一座巨大花园中。园子深处有一座石亭,风格十分粗犷,没有雕梁画柱,看上去有种原始自然的美。
何影影正盘坐在亭中石桌旁,见拂衣走近,朝她招了招手道:“坐下说话,不必紧张,就是问你几句话而已。”
拂衣本来就不紧张,听到她这算是安全保证的话就更无担忧,迈着小步走进去坐下,直入正题道:“不知城主唤我来有何吩咐?”
“就是问问你刚刚是否故意挑起混乱,引那几名魔修出手攻击?”
“是。”
何影影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如何识破他们的敛息术?又为何要冒险做出这等举动?”
拂衣就知道她要问这些,把在路上准备好的话一一说了出来。“晚辈灵觉敏锐,见他们气息古怪,再结合听到的传言就猜测他们是高阶魔修。至于冒险......晚辈其实没想那么多,反正城中会有真人出来相救。”
何影影又点了点头,看上去是信了她的话。“你心细胆大,从灵息来看,实力应当不差。”夸了两句后,何影影话题一转忽然问道,“你可愿为城主府做事?”
拂衣心道当然不愿意,她自由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不好,加入城主府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不过这拒绝得有拒绝的方法,特别是当着人家的面,总不会好直说自己不想听令于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见拂衣沉默不语,何影影笑着道,“我并非要你投身城主府,而是有一件单独的请求,城主府不方便出面,你与我等毫无关联,所以是很合适的人选。”
第550章 任务
何影影没有多卖关子,十分详细地说了说请求与报酬。
“广闻阁长老白不陨在任务后伤重失踪,传回阁中的最后一条消息称他在极南明月泉附近,广闻阁派人去寻却未见到人影。”
城主府与广闻阁关系良好,听闻此事主动派出修士去寻找,沿途还被魔修找茬拦截,既耽误时间又浪费精力,就算成功抵达明月泉也查不到任何东西。
随着灰星域魔修增多,与城主府、广闻阁有关的修士几乎都会被跟踪,从筑基期到元婴期无一逃得过。幸运的全都从打斗中抽身逃离,不幸的自是被围攻殒命,折损了一批人手后,城主府和广闻阁都不再贸然派人。
白不陨的魂灯未灭,只是一直有些暗淡,这说明他的伤势不轻,但绝没有被魔修一方找到,只是无法顺利离开藏身地。灰星域这么大,派出去的人都被拦截,城主府与广闻阁又要防备更多魔修借此事找茬,实在有心无力。
“魔修派系众多,有些知道白长老失踪,有些又认定他在永昼城,他们一乱就不按常理出牌,我们简直防不胜防。你应该知道魔修中的谦和派不多,完全是他们自己内部厮杀,每次都要以此挑起道、佛、魔之间的争斗,如今是愈演愈烈了。”
何影影与许多元婴修士都感觉到,近年来魔修与佛修之间的矛盾渐深,已经到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境界,迟早有一天将开启一场恶战。
魔修对资源、人脉、妖兽以及地盘的侵占性很强,若将佛门歼灭,必会趁机调转矛头打击道修。与其等待别人上门,高阶道修都认为不如与佛门联手对抗四大魔宗。
只要四大魔宗一消失,魔门传承就断绝了九成,余下的散修不成气候,任他们三五成堆地活着都无所谓。
何影影与广闻阁想尽快找到白不陨的原因,不仅仅是出于道义,他身上有悬一的储物戒,里面必会有关于血莲圣殿的不外传信息。要是能够加以利用,真有大战一日也能占取优势。
所以当看到拂衣主动挑起魔修怒火,好引起城中高阶注意时,何影影就打上了她的主意,想让她帮忙去寻白不陨的下落。
“不论成功与否,城主府与广闻阁都愿重谢,上品灵石、高阶材料、秘术功法皆有。若成功把人带回来,城主府与广闻阁都能答应你一个任意条件。”
为了不让拂衣担心安全问题,何影影又接着道:“你进城后,我用秘术遮掩了你身形气息,造了一个假象去城中闲逛,没有人会知道你来过城主府。”
拂衣没有多想,这件事主动找上门来,她心中再不情愿都只能接下,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触发幻象的关键之一?何况就算拒绝了,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极南明月泉距离虚无不远,她还是可以顺路进去找找宗门。
任何与原计划不冲突,拂衣点点头应了下来。“既是城主吩咐,晚辈自当尽力。”那些灵石材料她不感兴趣,毕竟有很大可能是幻象,但秘术功法多得一份是一份,记在脑中的东西总不至于失去。
何影影又叮嘱了几句,交给她一枚玉简和一枚令牌道:“玉简中有白不陨画像,这一枚是广闻阁天煞令,见到白不陨出示此物,他就会相信你。”
拂衣看了看这熟悉的令牌,发现与后世的一模一样,心中便生出些亲切感。同为四大阁的人,去找找这位长老踪迹也算是日行一善。
“那晚辈就先走了。”拂衣收起玉简和令牌起身拱手施了一礼,在毫无感觉的秘术笼罩下离开了城主府,她出城后祭出无迹缓缓飞行了一阵,谨慎地观察身后身侧,果然不见有任何被跟踪的迹象。
“堂堂元婴长老落得伤重不敢回阁的下场,看来现如今的魔修确实强悍。”拂衣印象中的邪修、魔修都是弱势群体,好多城池的护城大阵都禁止他们入内,除非得到允许,否则只能灰溜溜地绕开城池。
申请入城基本都能够通过,只是这样一来就很难隐藏身份,除非有极其精妙的秘术隐藏邪气魔气,或是完全扭转气息,否则就算进城参加黑市交易都得被盯得严严实实。
现在魔修只有四个大型宗门,都能把道佛两方弄得心烦意乱、防不胜防,说明当今魔修的实力确实强大。要不是因为互相猜忌防备,肯定比眼下还要难应付。
拂衣想到血莲圣殿的两个长老,在听到何影影说的话后神情有些复杂,就算他们宗门不是雇佣者,也至少知道雇佣者是谁。
反正不管具体是哪一位,都绝对是魔宗一方的人,既解决了一个不主张开战的高阶魔修,又能顺便找一找广闻阁麻烦,怎么想怎么划算。
“看两人那意思,血莲圣殿确实不仅针对白不陨,还针对整个广闻阁。现在又不算什么大型势力,怎么就引起一大魔宗注意了?另外三大阁一点儿事都没有,看来应该与信息或某些任务有关。”
广闻阁与另外三大阁的区别只在于这两点,拂衣估计他们要么得到了魔宗什么关键讯息,要么就是接取了魔宗某桩见不得光的任务。
广闻阁的生意历来是善恶模糊,规矩就是来者是客,只要出得起灵石,什么任务都能接。只是有一些任务价格太过高昂,标注的都是天价,注定不可能有人出得起。
“说不定白不陨知道点儿什么,还是先找到他再说吧。”拂衣确定了无人跟随,还是待来到偏僻地方才取出玉简探神查看。这一看,无迹嗖一声顿在空中,她的嘴巴都不由自主张大。“这这这......这不是大龄童颜的宗主吗!”
白不陨长着一张稚嫩少年脸,双眼中隐隐透着无辜,肤白貌美一副单纯良善相,分明就与白泽一模一样。不仅仅是五官,就连神态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下还真得认认真真找到才行,要是宗主本主,说不定就能助我离开幻象!”
拂衣相信幻象与重生不同,哪怕这里是十万年前,她所作所为也不可能改变现实,而只是为了让自己脱困。所以只要找到白不陨,印证一些细节,说不定就能找到离开的关窍。
第551章 明月泉
拂衣对白泽的了解不多,这位值得她尊敬的宗主与她接触的次数少得可怜,短短几次就下地沉睡,想深入了解都都没有机会。但她笃定一点,只要白不陨是白泽本尊,她就有办法让他相信自己。
幻象中的任何一种妖兽、任何一道修士,都不可能相信这里是一场幻象,更不会相信世间仅她一人是来自于所谓的现实。对此处的生灵来说这里就是修途、是过去现在与未来。
但拂衣相信,白泽会明白她所言,也会站在客观的剑角度去理解她。
作为通古晓今还可演算将来的灵兽,白泽是最最特殊的一种存在,他对世间万事万物的理解至深,思维与感知能力远超所有生灵,拂衣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自会有理智判断。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实在不相信我的话,还能让乾坤出面......”拂衣不是要提剑劈他,而是试图认个亲。乾坤本就是由白泽之骨为主材料,里面具有他本尊的气息,自己辨识自己总不会出差错。
白不陨要是宗主,就说明白泽的寿元远远超过她认知范围,很可能从当今时代的初始起就降世,一直活到了十二万余年以后。
“怪不得动辄就要下地沉睡,这可能是白泽续命的方法?”拂衣揣着满心好奇飞在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灰星域,有些眼熟的山脉河流在此刻已经成形,只是还未耸立入云,河水亦浅浅的,看上去很是清凉。
有些印象中分开的山峰,这会儿还连接在一起不曾移动分开,时间对天地自然的打磨缓慢非常,但任是磐石与流水,都逃不过这道绝对的力量。
飞往极南的途中,拂衣迎面遇上过不少魔修,有筑基有金丹,或许也有没被她察觉到的元婴期,他们都朝着她来时的方向飞行,目的很是明确,应该是前往永昼城继续找茬生事。
半月后,她在经过的大城池中打听了一下消息,才知如今有一部分魔修相信白不陨失踪,还有一部分认为这是广闻阁散布的假消息。
魔修们又分为两个派系,一方四处搜寻白不陨下落,顺便截杀那些试图搜救白不陨的道修,另一方就围聚在永昼城附近,杀人夺宝、无恶不作。
在黑市上走了一圈,拂衣探听到更多纷杂信息,但大多说法一听就是假消息,有一件倒是让她将信将疑。
“四大魔宗想借灭杀佛门生灵的力量,造就出一只庇护魔修的魔神,广闻阁在四下探索各大修仙域消息时得知此事,还得到了四大魔宗手中的降神阵。”
拂衣在心中琢磨着此事的真实性,转身离开黑市出了城,再次出发向极南方向飞去。
“要是广闻阁手里有降神阵,肯定很快就能有解阵破阵之法,难怪四大魔宗想灭了广闻阁,用毁灭生灵的力量祭阵,造出来的产物必定强大无比。魔神,伪神,这些都不该降生于世。”
拂衣正想着后世并无这样一尊魔神,许是道佛一方阻止了此事,脑中却忽然跳出来一件事,提醒着她道佛的胜利并不那么绝对。
“魔种!压制在这遗址下方的魔种,会不会就是半失败的魔神?难怪一直解决不掉它,看来阵法是成功建立并启动了,哪怕没能完全成就出魔神之身,这东西也棘手得很。”
拂衣心中开始有了一条明确的线,将这里发生的事与现实联系到了一起。
“遗址出现历心幻境就是因为魔种异动,八大宗重新镇压后,魔种的确没有再冒头,但历心幻境一直都在。沿途幻象、古村落、宝物......不过都是考验心智定力与实力,唯有这里才是幻境的重点。”
遗址中的幻境是因魔种而起,这一处庞大幻象,自然也是因它而起。“这哪里是这片土地、这片遗址的记忆,分明就是魔种的记忆!”
拂衣一开始总觉得像是进入了谁的记忆中,直到后来细节渐渐变多、生灵明显有自主意识,这种感觉才消失不见。
此刻想来,这应该是根据魔种记忆的衍生。它定是打算借用进入幻象之人的手,在脱离幻象后助它一臂之力,成就当初失败的魔神之身。
“魔种的记忆是从现在开始,这是不是说明,它已经在渡厄域内的阵法中滋生了......”拂衣想到这一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飞行速度。
她一个毫无根基的金丹修士,说的话、提的醒,都不会被大型势力的高阶修士放在心上,她又不能冒着被魔修追杀的险四处散播消息,到时候追查到她头上,别说脱离幻象,就连小命都保不住。
“找到白不陨就好了,他去提醒广闻阁,再由广闻阁出面告诉信得过的元婴真人,一步步传达至八大宗也要不了一日功夫。”
拂衣如一道闪电穿过云霄,昼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两个月内抵达极南明月泉边。
这片灵泉湖本是灵气充裕、生机旺盛之地,此刻却处处溢散着血腥味与死气,肉眼虽看不到,但神识一扫即可看出泉下、草地里、茂密树丛中皆有残肢断臂。
正如何影影所言,此前来到这里寻找白不陨的修士必会与魔修一战,陨落的有道修有魔修,修为境界也各不相同,总之一幅人间惨状。
明月泉附近都被人搜寻过,拂衣对此不抱太大希望,有元婴修士出马,别说泉水附近,恐怕就连地底每一处石洞都被探查过。若是没有找到白不陨,只能说明他不在这附近。
“伤重到不能远走,明月泉附近的城池中也无人见过他,荒野山林肯定被找遍了,他还能去哪儿?”拂衣心中渐渐生出一个猜测,她眼神转向更远的南方,那里是一片灰蒙蒙的虚无,里面闪烁着些许灰色星芒。
宗主曾说,那是远古末期的强大生灵试图与天地抗衡、与大浩劫一战,然而终究未能胜天,他们身死道消魂灵陨灭,唯留下化作碎片的武器永远第漂浮在虚无中。
天地变幻,虚无渐渐环绕住灰星域的东南西三面,成为生灵们不可涉足的禁地,只除了持有无相宗令牌之人。
第550章 无相
无相宗令牌无需取出来,丢在储物戒中即可护住生灵进出,虚无中并无方向,不管从哪里进入,都只是凭直觉前行。拂衣与同门从来没主动找寻过正确的路,驾着飞行法宝往里飞上一阵就能抵达。
虚无这种从远古末期就形成的古老景象,不会在短短十几万年时间里产生变化,拂衣放心地驾着无迹投身入灰扑扑的迷雾中,心头果然有一道明显却无形的指引。
她放心地加快速度穿梭在看似很近、实则极远的灰色星点中,无聊时还会去猜测这一只星点属于什么武器,它的原形曾经有多么强大。
这里的每一颗灰星都曾属于一个修士,它们不仅仅是武器,还曾是一个个多姿多彩故事,只是如今已经无法向人讲述辉煌的过去,只能沉浸在这里,永远地漂浮下去。
拂衣了解的远古信息少得可怜,除了白泽讲解虚无来历时的顺口提及,就只有初次见到乘冲时听她说过一些。按乘冲恢复的少量传承记忆来看,远古时期,修士与仙者并存,直到大浩劫来临才分为传说中的仙域与下域。
而上古时期的大浩劫,下域又一分为二,灵域成了新的上域,三千域成为更加底层的下域,渐渐没有了所谓仙域的信息。
“远古洪荒时期持续了九十八万年,若非失衡,世界还能继续运转下去。”拂衣很难想象与仙者并存的世界,她甚至无法想象与灵域的九阶生灵并存,不过她很确定,若与灵域融合,整个大环境都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只要灵气重回巅峰时期,资源逐渐再生,世间生灵就会更有灵性、更适合修炼与发展,而生灵的崛起又能形成更完整、更贴合天道的传承,这样一来杀戮与灭绝性的开采就会减少,形成良性循环。
天地自然越强大,生灵也会随之强大,二者相辅相成,大浩劫便不会来临。
拂衣在虚无中飞行了近半月,穿出朦胧的一瞬间,眼前便是熟悉至极的无相草原,远古生机形成的绿色雾气四处飘荡,不远处是无相山脉,飞得近了即可看到永久不变的主峰、广场和大殿。
“来者何人。”
一道明明虚弱却要硬撑的少年声音,从紧闭的大殿门内传来,拂衣缓缓降下飞剑跳到广场站定,带着几分不确定喊了一声。
“宗主?”
对方很长时间没有回应,拂衣也有些不确定起来,万一白不陨和宗主是两只不同的白泽,只是因为血脉关系长得很像,她岂不是很尴尬。再仔细一想,她好像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家宗主叫什么......
正在她想着要如何开头,才能让门内的白泽相信她是后世的无相宗弟子,拂衣就听得殿门缓缓打开,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
拂衣抛开纠结迈步进了门,看到与宗主他老人家一模一样的稚嫩脸庞,心中生出亲切感,脸上就不由自主染上了笑。
少年坐在灰雾祖师爷下方,正面对着她与殿门,苍白的脸上分明带有疑惑,但没有一丝戒备与警惕。
“你是谁?”
“我叫拂衣,是你以后亲自招揽进来的弟子。”拂衣说完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是能活十多万年的那种白泽,就是我认得的宗主无疑了。”
“白泽一族保持生命不同于寻常生灵,十多万年应是不成问题。”
少年像是毫无心机一般,压根儿没有任何疑惑就信了她的话,脸上还扯出一个单纯良善的笑容。“你是如何从后世回到现在?是朱鸟?还是某种后世才会出现的新秘术?”
宗主和培坤一样,只要露出憨厚无害的笑容,心里就必定打着小九九,拂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您老还是别笑了,一笑我就瘆得慌。”她说着祭出乾坤与身份令牌递了过去,“看吧,我真没骗人。”
“我知道你没骗人。”少年无辜地挠了挠头,视线神识还是在剑与令牌上迅速扫过,在剑中察觉到属于自己的气息后,他双眼之中才有了一丝困惑。
“这不是我的骨头么?我居然会剥离骨骼给你练剑?你最好是宗内实力最强、最能赚灵石的精英弟子,否则我也太亏了!”
拂衣只觉气结,很想告诉他后世要不是他缠着他们进宗,他们三个还懒得进呢。“我当然是精英弟子!宗主还是别操心这个了,我来是想请您老帮帮忙。”
“什么忙?”
“助我脱离幻象。”
走出大殿的时候,拂衣与白不陨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拂衣详细说了后世的情况,从十年后的道魔佛大战到大战造成的毁灭,再到十万余年后遗址中出现的异动,最后点出此处是幻象时,白不陨并未露出震惊或不信的神情。
他说虚幻与真实很难界定,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与经历是真,也相信拂衣的话是真,不管出于阻止魔神降世的目的、还是出于帮助拂衣,他都会选择帮忙。
拂衣从他口中得知,他是从有意识起就一直生活在无相山脉,修炼到三阶化作人形后才离开宗门。白不陨很早就加入了广闻阁,从小杀手做到阁中数一数二的杀手,后来又被提升为永昼城分阁长老,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他实力强,从未在任务中失败过,成为长老后还是有不少修士花高价专门请他做事,不过他进入广闻阁后,只按照灵觉指引选择接与不接,要是灵觉感到不适,任务报酬再高都会推掉。
阁中不修炼杀戮道的修士,接取任务的自由度很高,若是人人都不愿接取,只能说明任务本身很有问题,阁中会找到雇佣者商议提高报酬。
这一回,白不陨之所以选择接下任务,就是因为灵觉指引,哪怕当时不知道雇佣者是谁,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击杀悬一。
“若后世已经定下,我做的一切选择也都是注定,杀悬一,道魔矛盾加深,魔宗激进派占据上风,最后一步步推动到渡厄域之战。”
白不陨站在广场上看向远空,神情肃穆,再无半点稚气。拂衣正想着宗主正经时还挺像那么回事,就见他忽然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道:“后世的我,可曾长成俊秀青年人?”
第551章 反感
两人从虚无中驶出来的时候正是深夜,新月如钩,清风带露,湿漉漉的空气中灵气充沛均衡,哪怕刚从无相山脉出来都不会有太大反差。
拂衣一路回答了不少没头没脑的问题,大多都与后世的修仙域情况无关,白不陨一心只想知晓他外形有无变化,宗门一共招揽了多少弟子,每一个都长什么样。
他甚至不关心弟子们都是些什么身份,这时候的白不陨,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负找寻妖祖后裔的重任,拂衣没有主动提及,她不想干扰这场幻象中人物与事情的进程。
经白不陨那么一说,她也觉得没必要非让幻象中的生灵相信他们都是一场虚无,唯有她一个人是真实,一来她做不到这一点,二来真真假假实在没有必要深究,她只按照本心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即可。
“宗主,要不要掩盖一下身形气息?”
“我变回原形,你把我抗在肩上如何?”
“不了不了。你进我储物空间待着养伤,到了永昼城我再放你出来。”
“有储活物的空间就早说啊,我伤还重着呢!”
两人在空中飞了不到半柱香,拂衣就已不想听到他再发出任何疑问,见他愿意进入灵光空间,暗中叫了一声幸好,神识一动将他丢了进去。
回到永昼城附近,拂衣发现荒郊野外多了好些焚毁的尸身,许是经常发生打斗,连妖兽都不大出来晃荡了。
她一路不停来到城门口,只见守备比走时森严了许多,不仅有阵法盘查魔修邪修,还有一名眼熟的城主府长老镇守在半空中。
拂衣老老实实排着长队进了城,正想问问白不陨,他们是先去广闻阁还是去城主府,识海就响起了何影影的传音。“从左边的巷子走,收敛气息,我好遮掩。”
拂衣脚步一转来到巷中,出去的时候就见一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朝反方向行去。
“宗主,何影影让我带你去城主府。”
“嗯,去吧。”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拂衣不再有任何忌讳,迈开脚步飞速来到城主府门口,被上次那名金丹初期修士给迎了进去。
同样的花园、同样的石亭,何影影穿着一身绣金线黑色宽袍,乌发被金冠紧紧束在头顶,比此前多了英气,少了柔美。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归来,路上可还平安?”
“来回都无人跟踪。”
何影影又关切了几句才问道:“可曾寻到白长老的线索?”
“寻到了。”拂衣与白不陨传音确定他并无异议,才将神识探入灵光空间将他给拖了出来。
何影影没料到她有储存活物的工具,更没料到她会直接把人给带回来,震惊了片刻之后眼中露出欣喜。
“白长老,幸好你没事!”她转眼看向拂衣,流露出的善意与亲切更多了几分。“小友此行辛苦,我会让人准备丰厚报酬以示感激。”
拂衣看她似乎有话要和白不陨说,十分识相地提出先离开花园,走到小路上时,一名金丹圆满女修笑盈盈地走来,将她引去了一间看上去很正式的大殿。
“道友在此稍等片刻,城主差我去取任务报酬,我去去就来。”
拂衣暗道何影影还挺雷厉风行,刚提了报酬这就找人来送,心中美滋滋的等待了一会儿,也不管这幻象中的宝物能不能带出去。还要在这里待上不知多久,多得一些灵石、宝物,才不至于使用她身上原有的真灵石。
不到半柱香功夫,女修就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个黑色储物袋,看样子是将城主府的所有报酬都装了进去。“广闻阁中另有答谢,这里只是城主的一番心意。”
拂衣谢过后接到手中一看,忍不住暗赞何影影出手大方。上品灵石共五万,中品灵石十万,一对气息已被提纯过的白虎之眼,以及一枚名为《匿迹分影》的秘术。
“城主还让我转告道友,以后有什么需求只管来提,只要不过分难做,城主府都会竭力而为。”
“多谢道友!”
拂衣喜滋滋地谢过,虽不知白不陨为什么如此受城主府重视,但到手的好处不要白不要,追究那么多作甚。
待女修走后,拂衣才在安静的环境中冷却了激动的心,她仔细想了想,白不陨不大可能自己暴露出白泽身份,他与无相宗的关系更是隐秘至极,所以被多方关注的原因,多半与这两点无关。
他手中确实有悬一的储物戒,不过在无相山脉时听他说起,里面并无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各式各样的宝物倒是一大堆。
何影影一开始曾说,各方寻找白不陨就是为储物戒里的秘密信息,现在看来,要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么就是她有所隐瞒。
看刚刚何影影的欢喜程度,拂衣认为有所隐瞒的可能性比较大。在殿内等了许久,白不陨才笑眯眯地从门外走来,朝她招了招手道:“跟我去广闻阁一趟,有好东西给你。”
拂衣起身跟上前去,又听到他贱兮兮地传音道:“跟你商量个事儿啊,反正再好的东西你也带不走,身为精英弟子,不如把东西留在宗门,你说是不是?”
拂衣眼角微微抽搐,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我留一部分灵石用,余下的都上缴宗门吧,反正秘术我已经记下来了。”
白不陨笑得更加灿烂,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亲自挑选的精英弟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城主府,没有再隐藏行迹,来到广闻阁后,拂衣看到好几名元婴修士从店内匆匆步出,像是看到什么绝世宝物一般看向白不陨。
“哎呀白长老终于回来了!”
“你们广闻阁首座这下可算能放心了!”
“快快进来坐下,我从家中带了疗伤灵茶!”
三名身着不同家族服饰的道修,以及三名身穿不同宗门袈裟的佛修,热情地将白不陨迎进他镇守的店里,仿佛这广闻阁中是他们当家做主。
拂衣莫名有种反感,可是看到他们一个塞一个的热情真挚,好像是当真为白不陨担忧了许久,就有些搞不懂这反感从何而来。
第552章 邀请
白不陨笑眯眯地进了门,和气地与来访六人打着招呼,一路寒暄客套行至广闻阁半空岛屿,里面已有两名脸色不大好看的长老在等候。
白发苍苍的女修瘦削精干,一双鹰眼十分凌厉,另一名蓄着短须的中年身宽体壮,狭长的眼中闪烁着厉芒。
两人的不耐都非针对白不陨与拂衣,而是冲着六名来访者,看大厅桌上仍摆着的六只空茶碗,便知此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对话。
老妪与中年眼神转向白不陨时稍微温和了一些,询问了几句伤势,又与救他回来的大功臣拂衣客气了几句,这才试着进入正题。
“小友不妨先去园中逛一逛,我会差人将答谢礼取来,若有不满尽管提出来就是。”中年明显不想让拂衣听到接下来的话,于是十分明显地赶起人来。
拂衣正打算要走,却听到白不陨和六名来访者竟同时让她留步,她疑惑地瞥了几人元婴、禅心期修士,不知道他们开这口的理由是什么。
白不陨扫了众人一眼,转而看向老妪与中年道:“二位长老,我打算收她为徒,以后就跟在身边做事。”
两名广闻阁长老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不再要求拂衣离开,不过言语强势一些的老妪还是看向六名来访者,语气不善道:“那诸位想留这小友有是何意?”
六人中领头的是一名青衣中年,衣襟袖口绣有青蛇缠绕黑色藤蔓的图案,应是三名道修中家族较为强势的一个。他清了清嗓子,收起那副过分热情的神情,笑得有些虚伪做作。
“小友对白道友有救命之恩,又是金丹小辈中的佼佼者,我等想留她下来听一听,让她从另一角度来看看,我们刚刚所说的事究竟该与不该。”
拂衣看了看广闻阁二人,脸色明显又不好看起来,老妪轻轻冷哼了一声,转眼看向白不陨道:“他们自称是受渡厄宗首座大师所托,邀不陨前往渡厄域商讨要事,不过这要事对不陨来说,就是去死而已。”
拂衣闻言微微有些惊讶,想到自己刚刚看到这群人的不适感,暗道这灵觉来得还真准确,怪不得他们热情过头,笑容意味深长,眼神还莫名有些闪躲和歉疚。
“不知诸位道友想让我怎么个死法?”白不陨丝毫不恼,比老妪和中年还像个旁观者,除了十分好奇这几人到底想让他做什么之外,心中并无更多情绪。
他本就长着一张稚嫩少年脸,这会儿语气中带了那么点儿天真懵懂,让那领头的青衣中年有一瞬间不忍,但这一丝不忍很快就在冷静中烟消云散。
“渡厄宗首座大师弘妙擅长推衍之术,此事诸位道友都很清楚吧?前段时间弘妙大师出关,得出了一个惊人推衍结果。白道友......”
青衣中年突然话锋一转,眼中流露出恶意,语带揶揄地道:“伪装人族四处哄骗,恐怕不合适吧?”
青衣中年先是甩出白不陨隐匿身份一事,以为这样就抓住了他弱点,神情变得有些得意起来。“伪装人族独自游历不是大事,但加入广闻阁接取杀手任务、还一步步成为这镇店长老,你究竟有何居心?”
白不陨认真思考了一下,十分郑重地回应道:“提升实力是一方面,但主要还是为了赚点儿灵石。”
青衣中年嘴角一抽,听到他如此现实的解释,差点没把舌头给闪到。
“你、你......你难道就没有在人族中挑拨的险恶用心?”他说完很快理顺了气,接着又道,“我看你接取击杀悬一的任务就是为了挑起战乱,不过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若是应下,从前的事全都一笔勾销了吧!”
广闻阁的老妪与中年刚刚就已听过这番言辞,哪怕有些惊讶于白不陨的妖修身份,却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太过要紧的事,大不了不让他继续做长老,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离开了就是。
见青衣中年要再次提出之前说过的“邀请”,两人都露出鄙夷神情。
白不陨仍是一副好奇无辜的样子,眨着眼询问道:“那您说说看,要是容易我就答应了。”
青衣中年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低声道:“你是白泽,乃善之化身,佛门亦有传闻称,白泽在感念天地失衡后化身为人,这才创立了佛道。若此说是真,你与佛门亦是有着极深的渊源。”
身旁三名佛修齐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看向白不陨的眼神中却无半点慈悲。
“刚刚不是还说我有在人族中挑拨的险恶用心嘛,怎么一下又成善之化身啦?我到底是恶还是善?弘妙大师到底是怎么算命的?咳,你别瞪我,行行行你接着说。”
白不陨的调侃让青衣中年面上挂不住,沉默了好久才将心境恢复如常。
“大师此次推衍是为佛魔双方、天下大局,结果却得出渡厄域已有极恶诞生,若不能终止,天下必将大乱甚至毁灭。而你,正是阻止这场大乱的一线生机。”
拂衣一直坐在角落里当个透明人,听到这里哪儿还有不明白,这分明是要让白不陨进入那降神阵法,用自己至纯至善的魂灵去阻止魔神的诞生。
她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意,凭什么要让他们家宗主去送死?八大宗和各大家族整天修炼是为看热闹的么?
再联想到黑市上流传的消息,称广闻阁得到了完整的降神阵,多半能够得出解阵破阵方法,这肯定和这群来访者脱不开关系。
既然降神阵是渡厄宗推衍得出,广闻阁就与此毫无关联,故意在外散播这种关键信息,将整个广闻阁架到高处下不来,就是为了逼迫白不陨暗中前往渡厄域送死。
人族之间的恶战,要靠一个妖修献祭解决,这等没有脸面的事自然无法宣之于口。
他们要的“结果”,是广闻阁联手宗族与另外三大阁,终于研究出解阵之法阻止了降神阵进程,至于死掉的白不陨,顶多是在大家联手解阵时不幸“伤重牺牲”。
第553章 离城
迎客殿中一片沉默,拂衣在一阵气恼过后渐渐平静下来,眼神扫过簇新的地面与摆设,想到了十万余年后这些细节亦无甚改变。
只是很久很久以后,各大宗族都不会再阻止妖修加入自己一方,甚至十分热情地邀请实力强大的可靠妖修做客卿。妖修为修仙域的付出会得到承认,他们的善举会被尊崇,再无需被精于算计的人族瞒下。
可惜现在是三千域初生阶段,人族有各道之间的争执,不欲再让妖修一方得占半点便宜,白泽这等至纯至善、备受尊崇的灵兽,暴露出身份定会引得各方妖修骚动。
特别是知晓道修、佛修要逼着他前往必死之地献祭,愤怒的妖修或许会干脆与魔修一方联手,到时候乱子只会闹得更大,哪怕没有魔神降临,域内生灵自己也能把自己给玩儿死。
拂衣抬眼瞥向坐在上首的两名广闻阁长老,或许是因为平日有来往,与白不陨关系不差,他们都是一副不愿支持这“邀请”的样子。
但广闻阁在各大宗族面前压根说不上话,哪怕再长进十万年,八大宗与一些势力庞大的家族仍是人族之首。渡厄宗正是繁盛时期,首座大师有所指示,自然会有身份地位不低的人前来游说。
敢怒不敢言就是他们如今的状况,再者广闻阁不是铁板一块,其中不乏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成为顶尖势力的长老,这一部分人会很愿意牺牲一只陌生妖修,去换更大更多的利益与名声。
“白道友好好考虑,我等就在永昼城外静候佳音。”青衣中年缓缓起身,对另外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起走,行至门口时,他忽然转身看向殿内众人,“弘妙大师不欲此事外泄,我们刚刚所言,只能留在这间殿室中。”
殿内众人都是沉默以对,谁都懒得搭理他,中年见状不恼不怒,又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不经意地看向拂衣道:“你救了白道友一命,将他从四方追杀中安全带回来,也算是他的引路人了吧?但愿你能指引他走上正确的路。”
拂衣看他不惯,心中十分厌恶,忍不住嘴欠欠地应道:“没想到晚辈的作用如此之大,既然如此,我定会引白前辈走上进阶飞升大赚灵石的金光大道。”
青衣中年被她这小辈一怼,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争口舌之利,以免失了身份,他冷哼一声瞪了拂衣一眼,与身旁五人一起走向高空渐渐消失不见。
拂衣心里的种种复杂情绪缓和时,她才感觉中年对她说的话有些不同寻常,一开始就开口提出让她留下来,理由是让个金丹小辈来评判该与不该,这实在站不住脚。
这等隐秘之事,他们根本不该多告诉任何一个人。
再想到刚刚半是暗示半是鼓励的话,拂衣总觉得中年对她有一种算计,只是不知道这算计从何而起。她左思右想一阵,忽然反应过来,若渡厄宗大师推衍出白泽是解决阵法的关键,那会不会也能推衍出她这个异数?
按照她本心来看,是不会主动去推动事情的进程、或阻止某件事某个人,她与这个世界发生的纠缠都很浅,只要能激发幻象继续往下发展即可。
但现在事关他们家宗主的性命,哪怕明知他是个幻象,以后还是会活得好好的,她也无法做到高高挂起。
所以她的存在就是不定数,有可能推动一切,也有可能毁了一切,渡厄宗首座大师的推衍术再精妙,也绝无可能算得到她的心。
随心而动,就代表这件事存在很大变数,刚刚的青衣中年不知她对计划究竟起什么作用,所以既不愿太客气,也不好太友善。
临走前的暗示,不过是想让她站在所有人族修士的角度去看待,让她推动白不陨入阵一事,做出对大家都有利的选择。
“拂小友?”老妪一声轻唤将她从沉思中惊醒,“刚刚那位闵真人,你可曾见过?”
拂衣摇了摇头,别说这闵真人,就算后世也没个值得一提的闵氏家族让她记住啊。
老妪目露疑惑,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那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非要留下拂小友旁听?”
白不陨不管她是不是询问,直接开口岔开话题道:“二位长老,我愿交出长老令牌离开广闻阁,若二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去,我们必将感激在心。”
拂衣心下一哂,还感激在心呢,这位宗主大人真是万万不肯说一句“必有重谢”,省得以后拿出手的东西不够看吧?
广闻阁二人原本就没打算留下他,之所以主动申请前来接见六名来访者,就是因为直觉来者不善,想为白不陨谋一条生路。
“首座长老那里我们会如实禀告,你们最好尽快离开灰星域,走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不要轻易露头。”
老妪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箱灵石,一簇四阶超品火云珊瑚,以及一枚天煞令递给拂衣。
“虽不知你在此事中担当何种角色,但白不陨曾是广闻阁长老,救他归来的报酬不可少。”
拂衣接过灵石和火云珊瑚,从身上取出一枚天煞令道:“城主给了一枚,就不必多要了。”她要带着香饽饽宗主远走高飞,以后都要避着广闻阁这些地方走,拿那么多天煞令又有何用。
老妪点点头没有再劝,取出两枚敛息易容的四阶超品符宝递给二人,殷殷叮嘱道:“凌空而行必惊动内外元婴道友,从城门出去看似危险,其实只要注意伪装,融入大量低阶修士中就不易被发现。”
拂衣与白不陨收起符宝,在殿内改变了灵息、变幻了容貌身形,再经两名长老反复观察、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可疑之处才离开。
走出广闻阁的时候,拂衣感觉到城主府方向传来两道神识,在她身上轻轻一扫就过,倒是扫到身旁白不陨时多停留了一阵。
她看上去七老八十,脸上皱纹横生,筑基初期的修为和矮小的个头一样不引人注目,而白不陨打死不肯牺牲形象,变作一名娇俏可人、天真单纯的炼气圆满少女,还颇为不要脸地喊了她一声阿婆。
第554章 赶路
拂衣被脸皮比城墙厚的白不陨拖着,一会儿进店一会儿逛摊,白不陨一看到亮晶晶的好东西,就要摆出一副想买又舍不得买的样子与人讨价还价一阵,而后冲着拂衣眨巴眨巴无辜大眼睛,软绵绵地喊一声“阿婆”。
拂衣气得心脉有一把火在烧,一开始还只咬牙切齿提醒他离开,最后干脆当真将他当作孙女吼了一顿,见城中灯火通明时,她一把拽住试图哭唧唧的白不陨朝城外走去。
打从离开广闻阁,“祖孙俩”就一直混迹在低阶修士中,除了偶尔有人多看几眼白不陨的漂亮脸蛋,就再没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走出宽阔的城门的瞬间,与白日一样明亮的灯火黯淡了一半,再往前走,黑夜就悄悄降临,白不陨一路跳得欢实,来到城郊才祭出一柄破旧飞行法器递给拂衣。“阿婆,我们走吧!”
拂衣无声点了点头,她感觉到林中有好几道神识扫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将缺了口的碗状飞行法器缓缓变大,带着炼气小孙女跳上去时,那几道神识才终于收回,且并未有人阻止或跟随他们离开。
为了不被人以秘术探听,拂衣不敢与白不陨传音,只能在明面上用暗示的方式与他说话。
“世道越来越难了,这下去哪儿历练才好?我们连搭乘传送阵的灵石都没有了。”
“要不然就去南边看看吧?万一有什么机缘呢!”
拂衣明白他是打算回无相宗躲一躲外面修士的逼迫,短时间内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好,就依你的吧。”
两人在夜空中飞行,像是一颗缓慢明亮的飞星,驶入第二天的晨光中时,迎面有一群身穿青蛇黑藤族服的修士凌空而来。
九名元婴修士走得气势汹汹,目不斜视,完全不隐藏身形气息,威压震得路过的修士胸腔闷痛。
拂衣见周遭有不少筑基修士降下法器,似乎是受了轻伤不能再飞行,她也赶紧捂着胸口跟着降下,故意落在了一群人数较多的队伍旁边。
落地后,拂衣、白不陨与对方十二名修士相视一笑,笑中都带着几分无奈。
“闵家人越来越霸道了。”小队中有人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自从他们族中八人分别混成八大宗长老,这气焰,啧啧啧,与日倍增啊!”
拂衣和白不陨坐在空地上,一边附和一边委婉打探更多,这些修士正因刚刚的事气恼,说起闵家人的坏话来完全不带留情面。
“说到底不还是暴发户家族!原本是帮人家守店、做掌柜,后来拖家带口偷了主家宝物,才来灰星域重新起家。这种底蕴,能混成这样全靠运气,迟早有一天会还回去!”
“可不是嘛,前些年还不见他们如何出挑,就这几年突然出八个宗门长老,我看是气运走上巅峰,很快就要往下坡路去咯!”
拂衣心道难怪姓闵的中年身为道修,还要替渡厄宗出头露面做着得罪人的事,一众佛修也任他领头,完全没有不甘心的样子。原来他们家有人在渡厄宗做长老,任是哪一域的佛寺,都不得不敬上几分。
不过以拂衣对八大宗门的了解,身为宗门长老的家族子弟,是绝不会把家族放在第一位,甚至有可能第二、第三位都排不上。
一旦进入宗门,就要以宗门的规矩为准则、为宗门的利益优先考虑、听从的也是宗门长辈的吩咐。否则进入宗门的家族子弟那么多,要是个个都以家族为先,那宗门何从立足?
岂不是身为长老、宗主,就该为入宗前的家谋福利?那宗门岂不是成了私人谋利的武器?
就连钟韵这等出身,进了无相宗也是凡事以无相宗为先,规矩是不可向外人道,她便一直瞒着家族,知到现在,钟家人都不知道她究竟进的是什么宗。
闵家人如此作态,不仅不妥,还迟早会引起八大宗不满。渡厄宗佛修向来是以慈悲博爱的形象面人,他们总不能一边宣扬众生平等,一边又逼着白不陨去送死,所以这等讨人厌的事就丢到了积极主动的闵家人身上。
闵家人不知道的是,这样做不可能得到渡厄宗的赏识与重视,事后反倒有可能被“清理”掉,毕竟后世并无这一家族存在,至少是不显赫、不被人所知的。
“说起这闵家,就不得不提一提千湖域钟家了。”
一名修士的话忽引得拂衣注意,她赶紧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竖起耳朵听那人说起往事来。
“闵家原本就是钟家的家奴,数千年前,钟家刚刚起家,闵家人就已经跟随在身边服侍。后来隔了两三代吧,钟家人感念这一家的忠诚陪伴,就把好些产业交给他们打理,这才从仆役成了掌柜管事。”
队伍中有几名修士都听说过此事,闻言纷纷点头附和,还不忘称赞钟家几句。另一些没听说过的都如拂衣一样,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忍不住贬低闵家人几句。
“结果这闵家的人越长越歪,几百年前做掌柜的那人,带着全家一起偷了钟家好些灵石宝物,逃出来之后就自建家族开始发展。也是他们运气好,钟家顾念往日旧情没追究,就是不许他们踏入千湖域而已。”
闵家偷盗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发家至宝,对于已经发迹的钟家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闵家人先辈对钟家忠心耿耿,发展产业也有闵家先辈一份功劳,何况还有好几名闵家修士已经跟随钟家先祖飞升灵域,钟家自不会太过为难。正是因为太了解钟家家风,闵家建族老祖才会如此大胆。
发展到今日,闵家早已不是数千年前那老实忠厚的家仆,他们野心一个比一个大、胆子一个比一个肥,小队修士又接连说了好些事,都是闵家近些年做下的恶。
拂衣最喜欢听人说这些八卦传闻,而白不陨老早就知晓这些,一直默默坐在旁边打坐调息。直到话题渐渐转到现在流传最广的一个传闻,他的耳朵才悄悄竖了起来。
第555章 回宗
前段时间黑市上就在传,广闻阁发现渡厄域有一降神阵法,是魔修耗费大量宝物与心力暗中搭建的禁阵,但只要道佛双方高阶联手,很快就能寻出破解之法。
此事很快从黑市传到坊市,从大城池传入小城池,连通的修仙域皆已知晓。由于大家都笃定广闻阁与众高阶修士能够解决,所以并未引起世人恐慌,只是更进一步挑起了对魔修的痛恨厌恶。
近些日,四大魔宗忽然跳出来散布消息称降神阵根本无法可解,道佛两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魔神很快就能诞生。他们煽动修士趁早加入魔宗改修功法,否则魔神降世会将非魔门者尽数灭杀。
“据说现在加入四大魔宗没什么门槛,资质修为一概不管,只要肯加入,就有二十枚中品灵石的奖励。”
拂衣闻言忍不住轻声道:“进宗还有搞活动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众修士纷纷点头称是,二十枚中品灵石对于现在的修士来说不算什么,随随便便做个任务也就赚到了。除非是资质差到一定地步,实力弱得连妖兔都追不上,才会因这二十枚中品灵石改投魔门。
“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太简单。”拂衣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立刻与白不陨传起音来,“四大魔宗的实力能与八大宗门并肩,没必要收一大堆没用的弟子入门,这事会不会和祭阵有关?”
白不陨传音应道:“既然是造就魔神,光靠诛杀佛修引怨力当然不够,大批量的魔修才能凝聚魔息。”
两人又听小队修士闲聊了一阵,待他们修整得差不多打算离开时,拂衣也取出那只破破烂烂的碗状飞行法器,带着“小孙女”一起升上高空。
白不陨是元婴后期,御器飞行根本无需停下来修整,拂衣只管躺在碗中休息吃果子,来到城池附近才改她来操纵。
一路安全无扰行至虚无,趁着夜色浓重,破碗倏一下没入了灰扑扑的迷雾中。直到进入无相山脉,拂衣才终于有了实打实的安全感。唯有在这无外人可进入的地方,她才敢把想说想问的话说出口。
“宗主,躲在这儿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想个办法把降神阵的事解决掉,否则肯定会有不少宗族修士暗中寻你踪迹。”
“我没打算躲太久,等时机一到,我就祭阵去。”
拂衣刚刚收起符宝,祭出无迹飞在空中,听到这话猛地顿住,差点没一跟头摔下地。
“为什么?可别说又是灵觉告诉你应当去!”
白不陨笑得十分质朴,憨厚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小村民。
“嘿嘿,灵觉是一方面,本心也是这样想。反正祭阵是祭定了,他们催不催我都会去的。”
拂衣实在是无法理解,但转念一想,宗主以后还是活得好好的,还能满世界忽悠妖祖人祖后裔进宗,说明他遵从本心的选择不会有差错。
只是她一想到支持此事的道修、佛修,就觉得为这些虚伪之人默默付出实在不公平。“就算要去,那也得闹得轰轰烈烈地去!让世人都知道是你化解了此劫,而不是八大宗四大阁。”
“哎呀,这么护短,看来真是我无相宗后人!”白不陨笑眯眯地凌空升高半步,拍了拍拂衣的头。“不过这事对我与无相宗来说并不重要,贸然暴露身份反倒于我不利,毕竟......我只打算祭阵,可没打算去死。”
拂衣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我就说嘛,宗主这么自恋自惜的兽,怎么会轻易选择去死!”不论她如何打听,白不陨都不肯再告诉她具体情况,说是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就知道了。
“依宗主看,我是不是也要入阵?”拂衣忽然想到自己在这场局中扮演的角色,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决定干脆交给白不陨决定,她究竟是当个偶尔参与的旁观者,还是需要主动起一起重要作用。
“我传承记忆还未完全恢复,加上下域未曾完全连通,我无法窥到全局,就不能推衍出十分确定的答案。要是强行推衍你的命运,只会得出你是变数。所以,你就依照本心行事吧,此事安全度过,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现实世界。”
拂衣点点头没有再问,看来她的选择还是得靠自己,依照现在的本心来看,她是不想进入降神阵阻止魔神。
不成形的魔种已经足够可怕,再加上禁阵本身的力量,谁知道会不会在里面身死道消。说到底,她可没有白泽骨子里的奉献博爱精神。
“你先别想那么多,在宗门修行两年再出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这两年又会有什么变化呢。”白不陨见她犹豫不定,难得用认真的语气安抚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助你离开幻象,就绝不会让你陨落在这里。”
拂衣对上他那双十余万年都未曾变化的眼睛,心中淌过一阵暖流,还是自家长辈好,这么荒诞的话、难以置信的事,也只有真心相待的人才会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
“那个......”白不陨耸了耸鼻子,露出一个憨厚笑容,语气亲切地道,“何影影和广闻阁给的灵石材料......嘿嘿嘿,反正对你来说是虚幻之物,干脆上缴宗门补贴库存嘛!”
拂衣:“......”所以温情时刻就是持续不到三息吧?她翻了个白眼,眼见来到主峰广场,神识一动就将灵石材料取出来堆在地上。“宗主赶紧拿去吧,连这虫子腿都不放过。”
“唉,你是不知道维持一个宗门有多辛苦,我独自一兽,劳心劳力......”
“打住打住,无相宗本来就是遗址,又不用您老劈山建殿,地底宝库里东西那么多......”
白不陨忽然一瞪眼,十分惊讶地道:“地底宝库?什么地底宝库?”
拂衣比他更加惊讶,瞪着的眼比他还要大一圈。“您老不知道?”她划出一道灵光打入写着藏宝阁的大殿门口。“就那下面啊!”
白不陨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震惊地无以复加。“我说藏宝阁怎么是空的,这么多年,我就没想到东西是藏在地底!这是白白穷了两万年啊!”
第556章 启程
拂衣进入藏宝阁大殿后,才发现这里还未搭建传送阵法,神识探入地底是一片黑暗,不过明显是有阵法干扰。她依照记忆把地底秘库的情况说了一遍,就见白不陨兴奋地搓了搓手。
“好好好,你且修整去吧,待我把传送阵搭建起来就不用这般辛苦赚灵石了!”白不陨手一挥招来拂衣留下的灵石与材料,转头就开始搭建通往宝库的道路,双眼都闪烁着精光。
拂衣看得好笑,没想到这时候的宗主居然不知道地下宝库的存在,难怪他刚进入三阶就加入广闻阁,原来还真是为了赚灵石啊。
想来她的现实世界里,宗主也是过了好几万年的苦日子,直到发现地底有宝库才好转。
好在无相宗不像别的大宗门还要养数万弟子,这里自成一片小天地,灵气与生机都堪比远古洪荒时期,阵法都是建宗时留下来的,品阶远远高于九阶,每隔数千年稍加维护即可。
山脉中只有他一只兽,防御与攻击阵法都无需启动,所以白不陨需要赚的还是自己的修炼所需。加入广闻阁后日子好过了许多,但宗门所有阵法用材都是远古奇珍异宝,白不陨不得不收集世间最珍贵、最奇缺之物来维护。
每存上几千年灵石,一次阵法维护又要消耗一空,听到地底有宝库存在的他自然欣喜非常。
拂衣看他搭建了一会儿传送阵,发现自己并无领悟此道的天赋,于是转身默默离开主峰,朝着隐剑锋方向飞去。
峰中与现实中的居所一样,似一柄隐藏在白色缎带中的利剑,直入高空深处。她来到峰顶平地盘坐着,取出何影影赠与的《匿迹分影术》研习,很快就沉浸在这份精妙至极的秘术中。
匿迹分影不仅能助旁人消失、分化出替身,还能施加在自己或是某件物品上,将气息身形几近完全地隐匿起来。只要将秘术修炼到大成,在每一个境界使用,都能瞒得过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的前辈。
若是融会贯通到极致,瞒过比自己高两个大境界的生灵也不是不可能。
这秘术唯一的缺点就是极其消耗神识,对灵力的要求不高,只不过要在体内尽数转换为属阴的水灵力。
拂衣试着拿山顶上的一棵树试验,神识与灵力分化为一缕缕细线,缠绕着树木的瞬间变幻方位凝聚成错综复杂的网,像是符文又像是阵法,在凝聚成功的刹那,神识与灵力的气息就完全消失不见。
“难怪那天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原来秘术成功时,连施术者的痕迹都会随之消失。”拂衣看到那棵树所在的位置变作空地,心念一动,分心化出另一道符阵打入身前两丈处,那里顿时出现了一棵与刚刚一模一样的树。
每一处细节都完全一致,就像是有人将原来的树挪了过来,拂衣正觉新奇好玩,识海中忽传来阵阵闷痛,持续秘术不过短短半柱香功夫就已承受不住。
“看来还是不能时常使用,等到元婴期时或许会好一些。”拂衣把匿迹分影术记得十分牢靠,生怕自己脱离幻象就忘掉,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取出一枚现实中准备的空白玉简,将秘术一字不落地刻在上面。
何影影所赠的那枚玉简已经给了白不陨,到时候留在宗门宝库,这里的同门或许能用得上。
无相山脉的生活永远都是惬意的,无论在现实生活还是这处幻象,拂衣都很喜欢待在这里,无论修炼功法还是沉淀心境,这里都是她的首选。
两年时间好像一闭眼一睁眼就过去了,拂衣从未去主峰叨扰过建立传送阵的白不陨,她甚至不知道进度如何,白不陨也没传音寻她。
他们就这样远远地隔着几座山峰的距离,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互不干扰。这一日,拂衣从修炼中醒来,打算去彩光峰上晃悠一圈,顺便找一处灵泉水泡着养神,刚刚祭出无迹还没飞上高空,就听到远处传来白不陨的喊声。
“拂——衣——”
白不陨明明能够远距离传音,却还是因为过于兴奋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高声呼喊。声音在空荡荡的山脉中一圈圈荡开,回音有些失真,听起来颇为好笑。
拂衣也扯开嗓子,大声吼着回应道:“干——什——么——”
一人一兽幼稚地隔空喊话,拂衣才知他已经建立好通往地下第一到第四层的阵法,匆匆赶到主峰藏宝阁一看,阵法位置与灵光果然如她所在的现实一模一样。
“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用了,第四层我进不去。”
拂衣与他说了这里的禁忌,每一层都有严密的禁制防止越阶取宝。
白不陨闻言点着头恍然大悟:“难怪。我一到第四层就看到一座传送阵,肯定是以前留下来的,结果不管怎么启动都没反应,我还以为需要修缮呢。”
打通宝库后,白不陨并未取走太多东西,反而把以前自己堆积的资源放了进去。“你修炼得怎么样?想不想出去逛逛?”
拂衣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有了离开的打算,或许是之前所说的时机已到。“当然想啦,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那你就出去历练吧,我再等一段时间就出去。”白不陨故意装出一副高人形象,闭上眼掐着手指,好像正在推算什么天机。
拂衣不知晓他推衍时究竟是什么样,虽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开口打扰,还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以免影响到他。
谁知过了不到十息,白不陨就睁开眼道:“这段时间外面的天气应是晴朗,你不必担心有风暴干扰飞行,尽可升上高空享受翱翔的舒畅!”
拂衣:“......”她堂堂金丹后期,干嘛要担心小小风暴?算这个有什么用!刚刚对他还有一丝留恋和一点担忧,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我走了,宗主保重,无事少联络。”
拂衣在白不陨得意的笑声中飞远,一头钻进虚无还嫌自己跑得不够快,每次多和宗主聊上几句都要感觉到心塞,以后还是只在必须的时候联络吧!
第557章 城外
回到灰星域内,天道与灵气就已截然不同,拂衣暗叹了一声还是宗门幽静之地好,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相山脉始终是那个模样。就像是宗主,从化形到十万多年后都不会变。
想到此,拂衣又有一些疑惑,白泽这种灵兽到底能够活上多少年?她家宗主到底是怎么出生在无相山脉,又怎么主动成为了当代无相宗宗主?
还有那天在广闻阁迎客殿内,闵家真人提及过白泽是佛祖一事,白不陨好像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难道这传言也是真?
她每次想扯到这些疑问时,白不陨都会十分巧妙地转移话题,拂衣知趣地没有再问过,但心里的疑惑一点儿都没见减少。
“无相山脉是不受大浩劫影响的地方,莫非宗主早在这一代元年之前就出生了?对了!他寿元比所有妖修都要长,修炼速度就应该比所有妖修缓慢,这才应和天地自然的规律。所以他真有可能出生在元年以前。”
拂衣大胆猜测了一下,要是他反反复复沉睡、剥离魂魄游历、再醒来以本体修炼,那么从远古洪荒时期一直活到现在都不是没可能。
“佛门的传闻都说佛祖是白泽化身,是他的魂魄转世,可是白泽一族的相关信息少得可怜,压根没有提及过他们是否有宜居地、喜好什么、有没有曾经的族地。”
就连神秘的妖祖后裔,都能从每一代追溯到上一代,而从白泽的情况与信息来看似乎就只有白不陨一个,天底下从没出现过第二只。
他能躲进无相山脉避开大浩劫,能在虚弱时期转世为人,拨乱反正,若修仙域情况好转即可及时醒来,若无好转,他还能继续沉睡等待下一个元年。
“无相宗是十祖所建立,白泽应当从建立时期就已身在宗门,所以他会在觉醒相关传承记忆后,四处寻找十祖后裔入宗,试图修复修仙域的平衡。”
拂衣觉得这样一想很多事都能想通了,佛门的建立,是失衡后白泽转世的尝试,不过佛经显然感化不了所有生灵,所以从阻止大浩劫这一角度来看,佛门是失败的产物。
不过从惠及众生、渡人渡己的角度来看,佛门的出现是修仙域的一大幸事。哪怕此时的拂衣烦透了渡厄宗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为修仙域做出过不少贡献。
若无佛门,许多没有灵根的凡人就没有修炼机会,若无佛修,就没有完全压制邪魔两道的力量。其余几道修士只能靠实力与魔修抗衡,而佛修就像是天敌,身上散发出来的纯净气息就能让邪修魔修吃亏。
“说起来这魔修的出现好像从未被溯源,这一道是什么出现的?每一次大浩劫后的新生,都要经过数百年才会有觉醒记忆的和善妖修点醒人族,让道、佛、体、武......等各道重新恢复生机。”
按理说,魔修这种四处不受欢迎的修炼方式,就算初生于远古洪荒时期,早也该随着第一次大浩劫就消失才对。
“偏偏每一次元年后都如雨后新笋,一岔比一岔长得好。”拂衣记得曾在宗门一枚玉简中看到过,邪修就是魔修的衍生之道,具体从何时开始上面没有记载,但这两道确实算得上同宗同源。
邪修是比魔修更加阴毒偏激、心狠手辣、没有底线的修士,而魔修只是因功法之故比别道更加暴戾,容易嗜血嗜杀、底线相对较低。
拂衣一向认为,有些情况下,善恶不过是一种选择。就像她与同门选择了与戾霄为敌,那么在他们眼中,戾霄即恶。
而站在戾霄的角度,他只是遵从本心与传承记忆,用一种代价较大的方式助自己境界倍增,想方设法阻止他、搅乱他大计的拂衣等人才是恶。
“道修佛修一心想推宗主进阵,自己却隐藏一切,试图把功劳揽在自家身上,这何尝不是一种恶?魔宗的选择的确血腥暴力,不该为天道所容,但道修佛修背地里打的小算盘也说不上有多光荣。”
拂衣思来想去,决定干脆抛开这些烦心事,趁机四处游历一下,领略一番古时风光。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是打算先去大城池打听一下消息,看看有没有关于降神阵的传闻。
飞行了近半月,拂衣来到观月城中,找到一家低阶修士极多的茶肆,来到大堂角落坐下竖耳倾听。
大家津津乐道的有好些事,谁家资质平平的小修士娶了谁家的精英后辈,哪一门派被魔宗灭了个干干净净,四大阁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世人都认定他们正在联手商讨破解降神阵的方法,于是四家店都成了救世化身,大家自然纷纷支持。让拂衣意外的是,八大宗门,特别是渡厄宗在这件事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是将四大阁推上了至高点。
“真是狡猾,成了无非是成就几家做生意的店铺,败了完全不关他们的事。”拂衣撇撇嘴,心道这多半是渡厄宗的意思。
“也不知他们是否瞒着另外七大宗,要是只告诉过闵家这等家族,宗主就注定只能做个默默付出的傻兽。”
闵家和当日见过的那些道修佛修,必然是为渡厄宗马首是瞻,只要他们和四大阁不开口,白不陨就不会被任何人记起来。
就像现在,悬一的死早就成为过去,连魔宗都没有再为他找茬生事,四大魔宗早早地将注意力转移到收弟子上,现如今低阶弟子的规模已经扩大了好几倍。
“果真如雨后春笋,割完一茬又来一茬......”一想到这些人多半是要用来祭阵,拂衣就觉得哪怕受点儿伤,也应该去阻止一下降神阵的持续启动。
短短两年时间,她就从事不关己的心态变得逐渐关切,这一点还让她颇为骄傲。“果然不愧是人祖后裔啊,看来是印在骨血里的责任感,人美心善实力强这些优点,从未因为换了一个环境就丢失!”
在心中自卖自夸了几句,拂衣丢下几枚灵石打算离开,刚刚走出城门祭出无迹,就见一男一女两名金丹修士朝她走了过来。
这两人生得十分貌美,男修阴柔却不女气,女修五官娇美却又英气十足,两人身上没有灵息溢出,像是用宝物或秘术故意掩盖过。
第558章 诛魔塔
拂衣站在荒林边,神识一动收起无迹,定定站在那里,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这对面无表情的男女。这两人都是金丹后期,没有灵息溢散,依然给人一种灵力沉厚、实力高强的感觉。
他们不疾不徐地走向拂衣,目光一直定在她脸上,直到走近后,女修才用一种类似命令的语气开了口。“加入我们的历练小队,一起前往诛魔塔。”
拂衣一向对美人抱有一丝宽容,听到她这不算客气的语气也没着恼。“诛魔塔在哪里?为什么非要找我一起?”
男修像个不开口的哑巴一句话都不说,女修亦是惜字如金,解释时语气透着不耐烦。“在万佛域。你气息不同寻常。”
拂衣见从他们二人口中套不出什么消息,就连聊天都聊得不顺畅,于是摆摆手果断拒绝了。“我不喜欢加入队伍,抱歉,先走一步。”
拂衣再一次祭出无迹正要跃上去离开,却见一直不开口的男修倏地跳上她的飞剑,踩在剑柄上重重点了一脚,无迹本就轻薄,他这一踹比寻常金丹后期修士重得多,剑身就在半空中摇晃了片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拂衣眼神一厉,抬眼看向男修,总觉得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有一丝熟人的影子,可是这影子太淡,她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男修仍是不说话,站在地面的女修驾着一片黑色羽毛缓缓飞上半空,嘴角带着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诛魔塔至少三人成队才能入内,与我们同行总比旁人强。”
拂衣也跟着击出一个笑容,语气欠欠地道:“我偏喜欢和弱者同行,你们爱找谁找谁,有本事就再拦我一次试试。”她说完右手猛地一挥,金灵凝聚成的短剑带着本源之力,威压沉重,气势汹汹,电光火石间劈向站在剑柄上的男修。
男修一个侧身躲开,双脚从剑柄上落下,及时祭出一根与女修一样的黑色羽毛接住自己,还未来得及反手还击就见一道白光从眼前一闪即逝。
“沉羽,别追了。”女修伸手拦住想要跟随气息而去的男修,“她多半会去诛魔塔,我们只需尽快抵达即可。”
沉羽点点头,眼神闪过一丝狠意,显然已对拂衣起了杀心。“闯塔后解决掉,我不喜欢她身上的气息。”
他驾着黑色羽毛,与女修一起朝传送广场所在的方向飞了一阵,忽然放慢脚步问道:“游霜,刚刚一剑有种古怪气息,观感颇为熟悉,你可辨得出来。”
游霜沉思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记忆未完全恢复,只与你一样觉得古怪又熟悉罢了。”
沉羽闻言没有再问,皱着眉仔细翻找记忆仍是一无所获。“算了,找不出就不找,不过,她气息令我十分不适,必须除掉。”
早就飞远的拂衣知道自己招惹上了狠角色,一路飞得又高又快,隐匿了身形气息,连打坐修整的时候都很少。来到规模比后世小上许多的传送广场,她才显露出身形速速走向万佛域传送阵,缴纳了灵石排着队等待入内。
排队的金丹修士不少,都在议论这座刚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诛魔塔,据说里面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有许许多多个不同空间,能够供数不清的修士入内诛魔历练。
“据说第一层到第九层分别对应九大境界,可是我只听说过元婴期,这元婴之上又是什么境?”
“等你飞升上域不就知道了。反正我们是进不去,把第一到第三层闯过就不错了。”
“每一层都有宝物,诛杀的魔物越多,塔外的光幕排名就会上升。要是排到同境界前十,在出来之前还能进入一个新的空间选择奖励。”
现如今闯诛魔塔是最流行的活动,从炼气期到元婴期都很乐忠于此,万佛域只是一方中型域,域内并无大佛宗,只有山野中如星点般分布的小佛寺。多则百千弟子,少则三五人清修。
诛魔塔是数月前忽然从万佛域中部“长”出来的,如同植物那般破土而出,前去探查的佛修发现这里是一处绝佳历练场所,很像是大宗门专门为弟子炼制的夺宝关卡。
诛魔塔的出现不仅仅代表修仙域多了一个寻宝地,还引发了一些高阶修士深思,从第一代修士至今两万余年,各大宗族都稳稳当当地留存至今,谁家都不曾炼制过这等精妙宝物。
那么具有古怪空间分布的诛魔塔,究竟是何方高人炼制?又是什么时候被炼制出来?
“我听说有妖修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现在外域有传闻称,在我们建宗立族很早很早之前,世间就已经有了修士。”
“啊?那他们现在在哪儿?总不可能全飞升活着全死了吧?”
“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则诛魔塔这等上好试炼宝地,怎么会一直被压在地底两万多年,到现在才露头?还有,奇闻异事玉简里记载的那些修士遗府,有的年月完全超过两万年了。”
众人的话题从诛魔塔渐渐转到了世界的毁灭与重建上,众说纷纭,意见不大统一,唯有一点是被所有人认可的,那就是在他们这一代之前必有生灵存在。
进入传送阵的时候,拂衣还在想道魔佛之间的恩怨情仇。诛魔塔这种试炼地是对魔修明晃晃的恶意,有九层之高,说明炼制时间不是上古就是远古,所以早在远古上古时期,道魔佛之间就有了很大矛盾。
偏偏魔修就像打不死的小虫,各道联手灭不掉,大浩劫也无法斩草除根,世人似乎也不知道当今魔道是从何时而起。只能确定的是,能为人族传道的妖修都是心性平和的淳善之辈,绝不会主动去传承记忆中的魔道。
要是能弄清楚源头,说不定还能抓住魔修的软肋,不说将此道完全扼杀,至少能够有所压制。
阵法灵光一闪,拂衣在传送中沉淀好心绪,踏入万佛域传送广场的时候,脑海中已没有半点杂念。她看到广场附近围着许许多多的低阶修士,炼气期佛修、筑基期各道修士数量最多。
他们三五成堆,偶有落单,目光在人群中挑挑选选,正是在找寻适合组队的同境界修士。
第559章 中部
拂衣一身灵息沉厚精纯,虽只是个单金灵根,但偶尔溢散出的剑气令人不由自主生出臣服之心,所以一走到广场边,就被好几对金丹后期、圆满的修士找上。
有些队伍良莠不齐,有几人看着还行,另几人就生得一副贼眉鼠眼模样,目光躲躲闪闪,气息还有些虚弱,一看就是拖后腿的角色。
还有些队伍人数少,全是由道侣子女或几名亲友组成,拂衣不欲与这种具有亲缘默契的队伍同行,她一个外人,怎么都不可能融入得进去。
另有两支小队看上去还算不错,一支是宗族后代组成,一行共五人,由于来自不同的修仙域,他们彼此也不认得,只是听说过对方的宗门或家族。
另一支是完全陌生的散修临时组队,一行共三人,有一名少女模样的法修、一名体魄强壮的体修、一名木灵息与生机十分浓郁的青年,应是擅长治疗与辅助秘术。
拂衣很快做好决定加入散修队伍,宗族一方虽都是实力不差、身家丰厚的人,但大家擅长的都差不多,身份地位亦差不多,很难精准地分工配合。
而这支散修队伍在挑选队友上十分谨慎挑剔,除了观察来人的神情举止、境界灵息,还要确定对方是否刚好能填补队伍的空缺。
法修擅长远距离攻击,体修擅长近身强攻,那名青年能在一旁加持众人的攻击之力、为大家治疗一些小伤,再加上她这可攻可守的剑修,队伍就几近完美了。
被拒绝的宗族子弟们倒也无甚所谓,想加入他们的人多了去了,有实力的修士逐渐赶来,他们很快就把目光放在了两名身穿黑衣的男女修士身上。
拂衣已经和新交上的三名队友一起飞上高空,他们决定尽快抵达中部,赶上下一次诛魔塔开启。
少女模样的法修名叫贺兰青青,看起来娇小可人,行为举止却十分沉稳。高大强壮的体修名叫高炀,性格较为爽朗,十分容易被人逗笑,一路在空中留下了非常霸气的笑声。
木灵息浓郁的青年叫洛宁,不爱说话,一笑起来就显得很腼腆,眼神与声音都很温和。他是唯一一个金丹圆满,众人都愿以他为首,就连明显最适合领队的贺兰青青都十分赞成。
洛宁最先提出他们应该两人同御一副法宝,换着赶路不必时常停下来修整,这样就能在诛魔塔开启前抵达,据说每一次开启时,最先进的修士最容易获得更好的宝物,品阶稍有不同,价值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对散修来说很重要,特别是当大家都想闯进同境界前十,就得最先进入、以最快的速度闯关,这样才能先一步进入选宝空间挑选。
“一位与我交好的道友去闯过一回,不论什么境界都要从第一层开始闯关,每层都有九关,一关比一关难度大。若是组队入内,必须城里三人以上、十人以下的队伍,人数越少获得的奖励点就越多,我们四个人的队伍还算占优势。”
高炀把自己从道友那里得知的讯息尽数道出,让大家心中都有个底。
“闯关时间也会影响奖励点,为了保证速度,我们最好不在塔内浪费时间分宝,一律收入洛道友储物袋,待出了诛魔塔再慢慢分配。”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拂衣是压根不在乎宝物,一心只想闯出个名次。她得知诛魔塔已吸引了各大宗族后辈、长老前往,还有不少妖修参与其中,要是能在这场试炼中一战扬名,有些事情做起来就会方便许多。
她现在并不想帮白不陨讨回他应得的荣誉,因为白不陨自己都不在意,相反还认为隐匿身份对以后更有好处,她自然不会再去干涉。
她最想做的,一是在这里弄清楚魔修的起源以及降神阵的来头,这阵法与造就伪神的禁阵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说不定搞清楚这两点还能影响戾霄的成神计划。
第二是看看能否找出灭杀魔种的办法,魔种是修仙域的巨大隐患,哪怕有八大宗镇压也能产生异动引人入幻。要是进入这方幻象的不止她一人,要是那另外的修士心智不够坚定,就有可能帮助魔种继续成为魔神。
白不陨在这里的修途与未来无需她操心,更不需要她插手或引导,所以她要做的还是为自己所在的现实考虑,尽全力找出与灭杀魔种、毁灭降神阵的办法。
万佛域中部在这个年代还是一片平原,后来也不知道怎么长出了那么多山脉,诛魔塔就是从平原中心突然冒出来,老远就能看到那座黑色与金色交错的精致高塔。
短短数月时间,消息已经传到所有连通的修仙域,平原上挤满了修士,高空中的气息亦十分杂乱。为了避开隐匿空中的元婴修士,所有队伍都在靠近平原后主动降落。
“我们就从这里往前走吧。”洛宁带着大家下到一片还算松散的空地,不远处有好几对筑基期修士。“塔尖有金光闪烁,是不是开启之兆?”
对诛魔塔了解最多的高炀点了点头,粗哑的声音刻意放得很低。“现在闪烁速度较缓,只要开始急促闪烁就说明马上就将开启。我们尽快赶到塔边,待元婴威压一消失立刻入内。”
这里没有宗族占领,万佛域的佛修没有设下任何防御阵,任何人都进入其中,不像大多数试炼地都需要靠令牌护身。没有令牌,小队就只能靠神识互相牵扯住对方,一起钻进屏障之中,这样就不会在传送时走散。
试练塔不像天然秘境,会把进入的生灵一个个分开,这里毕竟是宗族炼制的宝物,安全性很高,进出难度都不大。
只是据高炀说,第三层的九关很少队伍闯得过去,小队穿过平原来到诛魔塔附近时,就见塔边沿着地面形成一道环形光幕,上面显示着每一境界前十名的容貌,若用神识去探,还能隐隐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拂衣扫了一眼第一第二层,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第三层,前十名的队伍人数有多有少,除邪魔二道之外各道皆有,每一个面容下方都标注着他们的奖励点和个人闯关情况。
正如高炀所言很少有人能闯过所有关卡,这十支队伍中,只有排行第一的八人队伍,成功闯过了第三层的九道关卡。
第560章 进塔
光幕上的排名会不断地变化,一旦有人把榜上的队伍挤下去,最后一名就会跌出光幕,金丹期与筑基期的还算稳定,想来是十支队伍的实力比普通队伍强。
而炼气期那边就不一样了,面容与奖励点闪闪烁烁不断变化,一瞧就是实力相差不大。能够进入诛魔塔的炼气修士,要么是万佛域本地佛修,要么是被大宗族长老带来的精英后辈,没人庇护的炼气期可无法搭乘传送阵。
光幕上闪烁的面容十成十都是道修,各大宗族的精英后辈当然相差不大,所以一会儿一变,上榜队伍多得让人记不住。
环绕着诛魔塔的光幕能够隔绝修士,在宝塔未开启前谁都不能硬闯,越是靠近光幕人就越多,拂衣一行人好不容易才钻到了较为靠近的前方。
他们修为不低,实力不弱,气势汹汹往前钻,筑基期与金丹低阶都不敢埋怨。站在前面的全都是金丹后期、圆满,拂衣扫视了一圈,就见不远处站着那两名神叨叨的黑衣男女修士。
“居然和他们凑到一堆了。”拂衣嘀咕了一声,身旁贺兰青青闻言也看了过去。
“你认得那两人?”贺兰青青知道那几名宗族子弟找过拂衣,于是对新加入的两人有些感兴趣。“他们是剑修?刀修?我瞧着不大像法修。”
“我也不知道。”拂衣把遇上的情况与她说了一遍,又道,“身上没有灵息溢出,说话冷冰冰的不怎么和善,说不定是魔修。”
“诛魔塔能让魔修进入么?”洛宁听到二人对话,朝那边看了看,只觉板着脸的一男一女在人群中十分出挑,无需怎么寻找就能一眼找到。
“应该不能,若他们能进去,妖修的可能性就很大。”拂衣一向认为完全遮掩灵息是一件劳神费力还没什么意义的事,除非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满修仙域通缉,要么是魔修或妖修隐匿身份行走游历。
这两人行事一点儿都不低调,还主动跑到这修士众多的地方来凑热闹,明显不会是第一种得罪人的情况,那么他们彻底隐匿灵息,就是为了遮掩魔气或妖气。
“塔尖闪烁的速度加快了。”洛宁传音提醒了众人一句,大家立刻探出神识将另三人牢牢牵住,时刻准备好往光幕里面冲去。
黑色与金色交缠的诛魔塔气势恢宏,来自于古老年代的宝物难以辩清品阶,只是能看出远在四阶超品之上。塔尖光点闪烁的速度越来越快,到让人看不出闪烁、而是一直亮起的时候,环形光幕朝四面八方荡起一重柔光。
元婴期的威压陡然而至,从空无一物的高空闪现出数不清的灵光,嗖嗖嗖的破空声连绵不绝,灵气波动震得前方一群低阶修士胸腔闷痛。
谁都不肯在此刻退让半步,反而迎着威压向前推进着,生怕比旁人后进入塔中。
“走!”元婴威压消散的瞬间,洛宁身形一闪朝着光幕冲去。拂衣、贺兰青青与高炀几乎在同时动身,四人毫不费力地冲入光幕之中,少有队伍快得过他们。
拂衣感觉穿进光幕的瞬间有些像是进入秘境,只是传送感不明显,不到眨眼就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昏暗的山谷看上去不大真实,许多地方都在闪闪烁烁,能够透过那些虚假的画面看到塔身的金属色泽。或许是多年没有维护阵法之故,这里的空间已经无法像古时那般稳固。
四人小心翼翼地围成防御圈,观察着这片空无一物的小小山谷,他们身处山谷中央,四面八方都是低矮山脉,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混沌,地面寸草不生。
四人正疑惑是不是要激发什么关窍才会开启试炼,就见远方山谷中冲出数不清的炼气一到三层魔修。
“我来!”贺兰青青双手一个翻转,五色灵光顿时化作细细密密的丝线,交结在四人头顶之上,形成了一道精密复杂的圆盘型符文阵法。
流光溢彩如洪水般扑向四面八方,美轮美奂的光影映照着整片山谷,那些低阶魔修一触到光影就立刻倒下消失不见。
从她翻动双手到击杀所有炼气修士,只用了短短五息功夫。
“贺兰道友这法术真厉害!”拂衣由衷赞叹,贺兰青青这一手,比起许多大宗族传承法术都不差。
贺兰青青微微一笑,不骄不躁,语气平和地道:“是家中秘传,我现在离大成还差得远。”
她是如今最受推崇的五灵根修士,可惜是黄品灵根,没能达成进入大宗门的要求。
她曾去刚刚立派的小门派参加选拔,结果发现这些没有传承、没有资源的门派,还要求弟子上缴功法秘术来填充库存,她便干脆做了散修。
第二批炼气魔修很快抵达,炼气四层到六层的修士比刚刚有气势,不过如同一道闪电穿梭出去的高炀,在短短十五息内就将近五百魔修尽数击散。
第三批是炼气八层到九层,拂衣一剑劈下,还不到眨眼的功夫,刚冒了个头的魔修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拂道友的剑气好生可怕!”高炀龇牙咧嘴,十分夸张地皱着一张脸道,“这要是劈在我身上,恐怕多年苦修就白费了!”
体修的肉身十分强悍,他的话却并不算夸大,拂衣的剑气霸道无双,毁掉一具体修肉身确实轻轻松松。
第四批炼气圆满修士人数最多,晃眼一看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楚。不过这对于金丹修士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四人齐齐出手,五息之内山谷就已经恢复平静。
“这关卡应是根据境界来的吧?要真是炼气小修士闯关,对上这么多魔修只有死路一条。”高炀风风火火地飞身归队,一边大着嗓门儿分析一边四处看,不知这关卡是闯过去了还是有新的挑战。
拂衣感觉到地面有些轻微颤动,于是赶紧提醒道:“好像通关了,大家快牵在一起。”她话音刚落,眼前情景已经发生了改变,一座小得可怜的小岛被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湖围住,岛上几乎只能站住他们四人。
第561章 第三层
小岛上有禁飞阵法,拂衣试着用尽全力往上跳,发现顶多能跃出半丈高就无法再往上,他们四人只能站在这座称不上岛的小岛,挤在一起接受这一关的挑战。
好在第一层全是炼气期魔修,从水中、空中钻出来的修士神情再狰狞、吼声再尖利,都架不住金丹期威压一震。一批又一批魔修钻出来,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尽数消灭,这一关拢共只用去了三十息就顺利度过。
第三关的时候,小队完全被分离开来,各自隔着较远的距离,双脚还似黏在了地面一般无法动弹。魔修从各处钻出,拂衣干脆坐在地上使唤乾坤以最快的速度劈散小魔修,自己取出一颗灵果吃了一阵就通了关。
第四关到第九关的难度逐渐增高,只是不管出现哪一种障碍,对于四人击杀小魔修的速度都没有任何影响。第九关结束的瞬间,四人就被传送到一间白色石殿中,四面墙壁上全是各式各样的宝物,底部是一箱箱灵石。
“这是选奖励了吧?”高炀双眼一亮,彪形大汉在看到亮晶晶的宝物时,居然露出了颇为少女的羞涩笑容。“嘿嘿嘿,你们选,你们先选。”
拂衣一直在观察,忽然指着石殿道:“只有七个位置有空缺,说明只有七个人在我们之前,也不知道是一支七人小队,还是好几支人少的小队。”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一边选择一边猜测起来,洛宁与贺兰青青很快选好,两人都选的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材料,高炀选择的是一种陌生的炼体草药,说是要给相熟的晚辈带回去。
拂衣随便挑了一块一阶超品矿石,里面具有较为精纯的金灵气与风灵气,这里的东西大多是早就灭绝在大浩劫里的材料,都是陌生得叫不出名字。
他们选好的瞬间,传送立刻启动,四人心神一凛做好了战斗准备,很快投入到第二层的关卡中。
“累死我了......”高炀一进入选宝大殿就倒在了地上,筑基期的关卡比炼气期难上许多,虽不至于打不过一群群筑基魔修,但架不住他们数量多,关卡中还有防不胜防的障碍出现,接连闯下九关实在让人精疲力尽。
“哎你们看,挑好宝物后可以选择进入修整室,虽说修整的时间越长越影响奖励点,但下一关就是金丹期了,不修整到巅峰更影响奖励点。”
拂衣眼尖地看到石台上刻着几行小字,又在大殿的角落出看到了一片光幕,应是通往修整室的通道。
选好宝物后,小队四人一起走入光幕之中,一入内就发现这里的灵气精纯浓郁,应是由十分精妙的阵法聚集起来,既不至于伤及低阶修士,又能让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修整室实则像是一道道光幕隔成的小空间,能够透过光幕四壁看到其他空间的修士,只是模模糊糊看不出面容,连高矮胖瘦都有些变形。
不过拂衣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宗族子弟加黑衣男女的队伍,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与此前看到的一致,其中有几名家族弟子的防御服十分独特,不可能有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人。
“看来先我们一步的金丹队伍就是他们了。”贺兰青青也认出他们来,想到每一个选宝大殿被挑走的七件宝物,不由得感叹那支队伍实在是厉害,接下来或许也会抢在他们前面。
洛宁与高炀倒是无甚所谓,从当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是第二名,肯定能挤入光幕排名中,只是最后能否闯过第三层的所有关卡就不一定了。
四人抓紧时间调息打坐,疲倦感在入定中褪去,灵力与识海都在浓郁灵气的包裹中渐渐恢复到巅峰。当四人睁开双眼准备离开时,拂衣转头看了一眼七人小队的方向,不知为什么,那支队伍仍在修整中未曾离开。
拂衣没有去多想,反正他们能领先一步进入第三层就是好事。
“接下来是应和境界的关卡,每一关在进行时都有宝物出现,大家尽量捡起来,到时候出去再分。”高炀此前就与众人说过这里的情况,到了紧要关头又再提醒了一番。
穿出光幕墙壁的瞬间,双耳顿时被震得嗡嗡作响,抬眼一看,空中火焰如长龙般飞舞,地面魔气汹涌如浪潮扑向四面八方,尸横遍野,喊杀声惊天动地,他们显然是闯入了一个激战中的战场。
地上的尸身全是道修,喊杀声在空中传荡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魔气滚滚而来,显然是魔修占据了上方。
高空之中,九十九名金丹初期魔修组合成阵,威压顿时如山岳般压下,将高高升上半空的四人震得摇摇晃晃。
“贺兰道友主攻魔气攻击,拂道友抓住机会击杀魔修,高道友,我掩护你进入阵法中枢杀了主阵基!”洛宁对阵法有几分研究,在稳住身形的瞬间就已看出阵法破绽。
他的传音刚刚入识海,贺兰青青身上就已爆发出一道刺目灵光,五光十色如缎带一般,蕴含的杀气却盖过了重重魔气。
拂衣见严密无缝的魔气攻击被灵光划出无数缺口,立刻挥动乾坤,劈出道道厉芒钻入缝隙之中,剑气凌然,本源之力盖过了阵法威压,使得一群魔修动作凝滞难以如常攻击。
一剑劈入阵中,九名金丹初期魔修从飞行法宝上跌落,连惨叫都未发出,轰一声砸进下方地底。一剑接着一剑,白光连成细密蛛网,收割着这些来自古旧年代的幻象“性命”。
在幻象中经历幻象,拂衣只觉这经历实在令她大开眼界,正当她击杀了近五十名魔修时,高炀就已在一道柔和至极的绿光笼罩下,安然潜入阵法中枢处,大喝一声朝着主阵基心脉攻去。
他挥出的一拳几乎要将周遭灵气魔气抽为真空,在出拳的一瞬,威势就将作为主阵基的魔修镇得口吐鲜血。拳头砸在心脉的一瞬,那人肉身顿时化作血沫碎不成形。
主阵基毁灭,因阵法而强势的攻击顿时失去效力,余下的金丹初期魔修很快就被四人逐个击破。
第562章 崩塌
第三层的每一关难度都在成倍增加,从金丹初期魔修到中期、后期,人数从固定的九十九人,到一批接着一批不断凭空钻出,小队众人都感觉到灵力与识海有些吃不消。
拂衣识海比同境界强大许多,此刻都不得不忍住脑中钝痛,将注意力集中在攻击上,刻意去忽略肉身与识海的不适。
丝丝缕缕木灵力夹杂着柔和生机钻入经脉,不必回头拂衣就知道,这是洛宁又再动用秘术为他们恢复灵力、滋养即将干涸的经脉。若不是有他及时为大家疗伤恢复,他们早就被卡在第八关过不去了。
还算顺利地进入这第九关,众人心中都有些惊喜激动,要是闯过这一关,榜上有名就是妥妥的事。
不论最终排行第几,都能够得到诛魔塔相应的奖励,最重要的是面容气息都会被人记住,实力强大又具有声名的修士会在游历中得到更多便利。
对于没能进入宗门又非显赫家族出身的散修来说,扬名天下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世间许许多多实力强大的修士都缺少一个机会。
寂寂无名与声名远扬的修士有着天壤之别,拂衣对比过前世今生,老早就得出了还是出名好的结论。除非是因某种原因不得不低调,否则遇上这样的机会都要牢牢抓住。
除了在这幻象中扬名,拂衣还有一种强烈的好胜心促使她竭尽全力去闯关,越是困难的关卡,她就越想要去征服。
乾坤感受到她心中战意,剑气如喷薄而出的山洪般暴涨,刺目白光中夹杂着道道本源之力,哪怕这里的魔修皆为幻象,都无法在这强烈威压下顺利穿行、攻击。
世间万物都源自于道,本源之力是道蕴、是万事万物的起源,幻象与实物是这天地自然中的一部分,自然脱离不了本源之力的控制。
剑光时而细密如丝,时而如弯月、如水流,形与意早就存在拂衣心间。
“拂道友,高道友,我以法术控住他们,你们速将余下魔修击杀!”贺兰青青脸色苍白,灵力已经耗去七成有余,看到这最后七名金丹圆满,心中生出一股狠意。
队伍下方是阴森可怖的魔气海洋,一旦跌落下去就算闯关失败,贺兰青青站在九瓣花形法宝上,一个飞旋闪身行至洛宁近旁。“洛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洛宁也只余下四成灵力,冲着拂衣、高炀抱歉一视收回辅助,将全部力量加注到贺兰青青身上。得到帮助的她脸颊迅速恢复了血色,但因竭尽力气,脸颊与双眼很快泛起不正常的血丝。
一道道粗壮如手臂的灵光从她身周爆发出来,在空中交缠成为彩色漩涡,漩涡之中似有无数双拉扯的手,试图将最后七名魔修拖拽入内。
五色漩涡搅得四方灵气狂涌,下方魔气海洋腾起狂浪,黑色雾气如张牙舞爪冲上半空,稍不注意就要将人卷入魔气之中。
“贺兰道友,洛道友,撑住——”
高炀粗哑的声音盖过了斗法声,他嘶吼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不管不顾地朝三名魔修冲过去,一拳接着一拳击出重重气浪,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从一名金丹后期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
拂衣见状自动转向另外四名魔修,识海的钝痛已经成为尖锐刺痛,心脉与胸腔中似有一把火在燃烧,这是消耗过度后的反应,洛宁的修复力量抽走的瞬间,她与高炀就陷入了肉身与识海的双重折磨。
不过拂衣知道这是绝地一搏,唯有让贺兰青青爆发至极限才能稳住这七名金丹后期魔修。
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同境界修士,费点力气很快就能解决,谁知闯过一关又一关才发现,这塔中的魔修不仅实力强悍,还会在空中组成一个又一个见所未见的阵法。
对战大量魔修本就不易,还要应付这些攻击力极强的阵法,队伍才会在闯过重重关卡后心神俱疲,只有死死咬牙、绷着一根筋让自己不要放弃。
“乾坤,聚阴阳——”
拂衣知道一剑剑厮杀已经来不及,这些金丹圆满魔修的肉身十分强悍,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唯有凝聚阴阳鱼剑光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击杀。
轰——
模模糊糊的幻象天空中陡然显露出两道古怪剑气,一黑一白,眨眼之间凝聚成一双圆头尖尾游鱼,头尾相接缓缓在空中旋转。
铺天盖地的强势威压与剑气融合,下方四名魔修首当其冲,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毁灭、消亡,生机流逝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剑光余威散开在这片不算稳定的空间中,幻象凝聚的天空与魔气海洋全都开始撕裂,像是完整的晶石上猛地生出无数到裂口,折射出的世界光怪陆离。
“好剑——”高炀挥出最后一拳,借助这剑气的威势一击毙命,魔修胸腔被击出一道碗口大小的穿孔,残破肉身在空中虚虚一晃就跌入半毁的魔气海洋中。
所有魔修都已消亡,成功闯过最后一关的喜悦如灵力般传至众人周身,结果这股欣喜还没维持太久,就见这片空间开始撕裂。摇摇晃晃中,一道道撕扯拉拽之力从各处传来,正是空间即将崩塌的前兆。
“快,那里有一道光幕,穿过去!”拂衣好不容易才将无迹稳住,在空间动荡中,她与飞剑的力量都显得无比渺小。好在这无数碎片中仍是出现了一道稳固不变的光幕,正与每一关结束后通往休整地的入口一样。
拂衣几乎是拖拽着无法出声的队友们,拼劲力气朝希望之光冲去,在紊乱的灵气流与空间碎片中疾速向前,让她完全没有分出心神去理会危险,只能集中精力看着那道光前行。
眼看就要抵达光幕的时候,维持这一空间的阵法完全坚持不住了,整个第九关空间轰然崩塌,黑暗如一张贪婪的大口即将吞噬掉出口。
正在此时,贺兰青青与洛宁身上爆发出两道刺目强光,两人合力将力量倾注到拖拽他们的拂衣身上,推动着她一头扎进光幕之中。
第563章 第一
倒在实地上的时候,拂衣心中闪过庆幸与欣喜之情,还没来得及观察此处究竟是不是修整室,她的意识就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中。
或许是因为心中存着一丝清醒,她在这黑暗中不断呼唤自己、试图让自己迅速清醒过来,只是思维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模糊不清,直到丹田黑鱼散发出丝丝缕缕本源之力传至周身,拂衣的心神才如听到警钟一般惊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队友们都在不远处,这里确实是诛魔塔的修整室内,一面面灵光墙壁隔绝出一片安静小天地,灵气与生机都比外面浓郁得多。
举目四望,远处的休整空间中影影绰绰,正是有好几支队伍在不同的空间内修整,不过根据前几次进入修整室的情况来看,隔得越远就说明境界差异越大,近处的才是与自己同一境界的队伍。
而此刻,整个金丹境界就只有他们这一支队伍。
拂衣顾不得欣喜,也顾不得去想他们是不是这一批唯一一支闯过第九关的队伍,神识一动取出几粒丹药给自己与队友服下后,抓紧时间吸取灵气与生机恢复疗伤。
好在她的伤势不重,只是一时不察被阵法波及,在丹药与此处灵气的滋养下很快就复了原,消耗一空的灵力与识海亦迅速恢复到巅峰状态。
当她活蹦乱跳又是一条好汉时,几名队友也一个接一个地清醒过来,起身盘坐着开始调息入定。在修整室待了好几日,四人总算缓过气来,看到早就精力充沛的拂衣,才想起被她一剑给劈毁的试炼空间。
“拂道友的剑法好生可怕,威压简直堪比元婴修士!”高炀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一脸后怕地道,“幸好你剑术精妙不会劈错人,我刚刚都快被剑气活活憋闷死了。”
“嘿嘿嘿,急着把最后一关闯过去,就没顾上那么多。”拂衣挠了挠头,冲大家憨憨一笑,有些不确定地道,“毁了人家试炼空间,会不会不给我们最后的奖励啊?这塔现在是无主之物吧?我应该不用赔偿吧?”
贺兰青青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肯定不用,我看这塔中阵法独立,毁掉一处试炼空间并不影响别处,若真是一损俱损,哪里还能用来做宗族后辈的试炼场所?”
“贺兰道友说得不错,而且就算没有了最后一关奖励,我们这回也是收获颇丰。”洛宁看了看周围,想到出去后多半会吸引到各色目光,于是提议道,“先趁此处空间封闭,将收获分了如何?”
这里是独立的修整室,诛魔塔的主人又早就陨落在岁月洪流中,不会有除他们之外的任何活物知道他们此行收获如何。
大家一致同意后,拂衣又主动表示最后选择,万一最后一关的奖励拿不到手,好歹也能补偿一下队友们的损失。见她一脸笃定,众人推辞不过只好接受,不过在挑选时仍是留了不少好东西给她。
分配好宝物后,众人互相拉拽着钻入光幕之中,在一片不能视物的白光中穿行了数息,最终还是没有直接离开诛魔塔。
他们进入到一间纯白无边界的幻想世界中,四面八方都漂浮着宝物,充满浓郁灵气的四阶超品材料、灵植、丹药瓶、各色玉简,如同星辰般散落在这片空间中,触手可及。
“看,那里有一箱极品灵石!”高炀指着前方飘来的一只小型透明箱子,里面亮晶晶的灵石十分吸引目光。
这里的材料、宝物就算再珍贵,也贵不出这一箱五百枚极品灵石的价格,想都不必想就知道这里最值得带走的还是极品灵石。
“拂道友一路出力最多,好几次都是靠你才闯过关卡,这一箱灵石就给拂道友吧。”洛宁作为队长首先提出建议,自进塔以来,他对身边几人的人品都很了解,这才会直言了当地让拂衣取走重宝。
拂衣见三人都让她拿走灵石,摆了摆手顺便牵住一枚亮晶晶的红色矿材,顺便说出了她这两辈子都没说过、且从来没想过会说的话。“灵石对我无用,我不想要,你们拿着吧。”
这话确实太有淡薄名利、视财富为粪土的高人风范,听得几个队友都一愣一愣,想不通灵石怎么会对一个修士无用。
不过这处空间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反应,拂衣刚刚装好那块拳头大小的红色矿材,就被一股拉拽之力拖了出去,如甩石子儿一样甩到了诛魔塔光幕之外。
她在空中唤出无迹稳稳落在剑身之上,缓缓向地面飞去时,就见自己与队友的面容正排在金丹境界的首位。她的奖励点高过了所有队友,劈碎空间显然没有影响到成绩。
“她来了她来了......”
“你们看她奖励点,比所有人都高出十几倍啊,这是眨眼之间杀了成百上千?”
“这下奖励可丰厚咯,等到所有人出塔,我们也能见识见识宝物大殿开启啦!”
拂衣来到地面时感受到的全是善意目光,炼气筑基期的小修士的眼中满是艳羡与崇敬,金丹同境界的修士亦无嫉恨之意,毕竟他们与拂衣队伍的差距实在太大,就连眼红不满都实在没有必要。
不多时,贺兰青青、洛宁与高炀三人也被诛魔塔甩了出来,凑齐的队伍一下就被热情的同境界修士围住,他们多则闯过了第六关,少则闯过了一两关,对于后来的关卡充满好奇。
拂衣四人将后续关卡的情况大致说了说,正与众人交流闯关经验时,就见诛魔塔再次晃动,接着甩出一支四人小队。
“快看,排名又变了!”
“以前第一的队伍变成第三了!又有人闯过第九关了!”
众修士纷纷去看金丹期光幕排名,拂衣等人也跟着移动目光,只见他们的排名下方确实有了变化,四张眼熟的面孔取代了刚刚的陌生人。
“是那几个宗族弟子的队伍,怎么只剩下四个人了?算上那两名神神秘秘的黑衣修士,他们应该有七个人才对。”
贺兰青青小心翼翼地传着音,目光扫向刚刚落地的四人,只见两名身着宗族服饰的金丹后期怒目圆瞪,指着神情淡淡的黑衣男修怒斥。
“你们为了过关居然对同伴出手,害三位道友身死道消,如此奸恶,简直不配为人!”
第564章 玄鸟
身穿宝蓝色家族服饰的青年脸色惨白,双眼血丝密布,脖颈上青筋紧绷,指着黑衣男女的右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显然是不曾修整就从关卡中追了出来。
他身边一名穿着银色宗门服饰的少女灵息微弱,一颗接一颗塞着丹药,应是耗尽了灵力,全靠药性提着一口气没倒下。少女眼神冷厉,盯着黑衣男女的目光似两道刀光,恨不得能把他们看个对穿。
青年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在场所有修士听得真真切切,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指着事件中心的黑衣男女声讨。
为了过关把队友性命葬送在塔中,四名修士就这样死在几乎不可能出事的试炼场所,这事换了谁都会觉得冤枉。对这支队伍有印象的修士皆知,那四人分明是出身大宗族,被团团围住的一男一女肯定是跑不掉了。
谁知正在此时,阳光明媚的天空忽被一片巨大阴霾遮住,光明骤然消失,众修士惊奇之下齐齐看向上方,只见一只巨大无比、威压比万重山岳还要强大的黑色长尾鸟悬浮在高空。
“玄鸟......”拂衣心中一惊,立刻反应过来那黑衣男女的身份,可惜当她看向他们刚刚所在的方位时,那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踪迹。
“这是什么妖兽?”
“怎么有一股古怪的力量在传荡?”
“你们感没感觉到拉扯之力?”
“那两人不见了!被黑鸟带走了!”
惊呼声中,黑鸟倏地消失在天际,慢了一步显形的元婴修士们找不到一丝可追踪的气息。贺兰青青正想与拂衣说话,转眼却见身旁的人与黑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拂道友不见了!”
正处于惊异中的洛宁和高炀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三人赶紧驾着飞行法宝升上半空四处搜寻,然而神识探得再远、观察得再仔细都没能找到拂衣的踪迹。
被鸟爪捏住的拂衣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就这样任黑鸟带着在云雾上方疾速掠过,她不问不闹,反倒引得这只黑鸟生出了几分兴趣。
“你们为何要带上她?”
黑鸟背上坐着的青年仍不发一言,女修带着不确定的语气恭谨应道:“族叔,我们感觉到她身上气息有些古怪,让我们很不舒服。”
黑鸟闻言这才仔细观察期拂衣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收回神识道:“的确不同寻常。”
他是元婴圆满,距离飞升上域只有一步之遥,传承记忆恢复得比两个小辈要多,尽管应该有足够的自信,他还是反复确定了好几次才道:“这是人祖后裔。”
说话间,三鸟一人已来到一座清幽美好的山谷中,巨大黑鸟缓缓缩小,抖落掉身上的两只小辈,又刷一下将拂衣丢在了空中。
拂衣神识一动取出无迹在空中站定,看着周围密布的结界与阵法屏障,就知道凭自己的实力绝无可能硬闯出去。
“不知前辈与二位道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拂衣装作认不出他们的身份,一脸无辜地道,“若是为了闯塔名次,晚辈甘愿将塔中所得尽数交出,并试试看能否除掉自己的名次。”
两只金丹后期玄鸟本就为此事暗怒,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废话少说,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候发落,否则让你生不如死!”女修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正想再威胁几句,就见化作白发老者的元婴玄鸟伸手阻止了她。
“好了游霜,不必多言,你和沉羽先行退下,我与她有话要说。”
游霜看到自家长辈似乎没有杀意,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她可不敢违逆这位族叔,匆匆行了一礼就与沉羽一起沉默着飞向山谷深处。
拂衣站在无迹之上,稳稳当当悬浮在空中,白发黑衣的玄鸟站在距她两丈外,衰老的面容中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美,一双邪气上挑的眼与戾霄有几分相似。
看到这样的五官面容,拂衣就忍不住暗中腹诽玄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该出现在此。”在风中沉默了好半天,老态龙钟的玄鸟才缓缓开了口,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中不仅带有疑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愁。
拂衣见他对自己没有杀意,心中稍微安稳了一些,不过仍是装作一无所知道:“这不是前辈抓我来的嘛。”
老玄鸟睨她一眼,似是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语气严肃且笃定。“我是说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一时空。”
拂衣心中一紧,暗道这玄鸟莫非还是哪门子推衍高人,居然连她不是此时此刻该出现的人都知道。不过他显然不清楚,除了出现在错误的时间、空间,她的出现让虚实都错了个彻底。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拂衣知道再装傻也没用,干脆放弃了挣扎,盘坐在无迹上等候发落。
“既然是错误就当抹杀,不过......”老玄鸟明显有些犹疑不定,沉默着思索了许久才道,“你的命数不该由我玄鸟一族操纵,那两个孩子随心所欲惯了,你以后绕着些走。”
拂衣很想当场冲他翻个白眼,要不是打不过,她都要开始嘴欠了。可惜人在强大实力下不得不低头,她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只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说我不该出现在此?”
“人祖后裔必须共生,独出现一个只会增添变数,不能挽回大局。”老玄鸟不仅回应了她,还一副颇为认真专业的模样开始为她解惑。
“天地循环,周而复始,为避免修仙域走向下一次灭绝,十祖应当齐心协力......上域下域融合......不该追求一方独大......”
拂衣听他说了一阵早就知道的废话,趁他颇有多说几句的心情赶紧追问道:“那前辈可知到底应当怎么融合上下域?”
老玄鸟点了点头,十分笃定地道:“玄天息壤、九天重水、先天异火,三者融合,可使上下域合二为一。”
拂衣惊讶于他毫不隐瞒的回答,也疑惑这三样东西究竟要从哪里寻找,这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被老者一挥手给煽出了屏障。
在空中打旋时,拂衣脑海中还回荡着他的传音。
“若玄鸟后裔有独自强大之心,记得要阻止......”
第565章 共通
拂衣被他一掌扇出了山谷外,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快要往下坠落时她才祭出无迹稳住身形,回头一瞧,哪里还有什么山谷的影子,刚刚去过的玄鸟栖居地早就隐匿在了阵法与结界中。
没头没脑被捉了过来,又莫名其妙地将她给放了,拂衣不由得想到乘冲说过的话,鸟脑子太小就是不好使,思维方式都是正常人与妖兽不一样。
“既然知道玄鸟一族有成神之心,自己怎么不知道管教,还把这事儿托付到我这种‘不该来’的人身上,哼,还有那两只金丹玄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对我起了杀心......”
拂衣气得直哼哼,两只玄鸟瞧她不顺眼,她还瞧玄鸟全族都不顺眼呢,从这年代起就不是什么好货,难怪到了戾霄那一辈连根子都长歪了。
那白发玄鸟瞧着倒还讲道理,只是观其衰老的程度就知道,他的大限终会在飞升之前来临,除非是走了狗屎运立马找到飞升契机,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
妖祖后裔在当代十分衰败,数量稀少难以延续,最后每一支都只余下了独一个,他们的飞升之路也不大顺畅。拂衣听丹玉、长离说过,他们的爹娘都在他们“出生”前就陨落了,而他们爹娘那一代连个族亲都没剩下。
“等等,这事好像有些古怪。”拂衣忽然想到当年无意中闯入灵域,听红月道尊曾说过,上域的生灵包括妖祖后裔在内,也是在修炼到九阶圆满就开始等死。
这样算起来,下域与上域的七大妖祖后裔都和飞升绝了缘。再回想前世,直到她死在飞升通道里也不曾听说哪个妖祖先她一步飞升上域。
“这实在太蹊跷了,就算前世的鑫云、执明有血脉桎梏受到戾霄控制,那戾霄本尊、还有不受桎梏影响的丹玉、长离、培坤呢?他们的修炼速度可是妖修中一等一的快,资质与血脉的底子在,只会更容易飞升才对。”
拂衣想来想去,最终只有一个猜测较为合理,那就是没有人祖与妖祖双方维持平衡,妖祖后裔就无法突破最关键的屏障。转换过来应该一样,若没有妖祖后裔,独有人祖后裔也不可能成功飞升。
上域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祖后裔降世,平衡不再、天道具有缺陷,前往传说中仙域的通道封闭,所以上域的妖祖后裔才会待她如此礼遇。
这些具有较为完整记忆的妖修,知道唯有融合上下域使得人祖、妖祖聚在一起平衡天地自然才是唯一生路,所以红月道尊会见她这样一个小小金丹修士,会给她指引,赠她功法,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刚刚那只白发玄鸟应是觉醒了一丝相关记忆,从他对自己出现的惊讶来看,说不定还擅长推衍之术,否则不会说出她不该出现在这一时空的话。
“要是所有玄鸟都有他这觉悟多好,一切就简单多了,哪里还需得我们无相宗四处奔波拉拢各族生灵,还得防着黑鸟和万象暗中做手脚。”
拂衣与同门至今都不知道戾霄成神计划的关键地点在哪里,他要吸取生灵生机与灵力,就必须建立一座巨大阵法,与上古时期青龙一族成神的大阵一样。
龙族是受到整个修仙域的支持,绝望的生灵们只能把希望托付在他们身上,建立阵法是正大光明选在龙族族地,后来毁得一干二净,戾霄有再大本事都不可能将其复原。
他只能凭记忆与寻找出来的线索重新建立一座阵法,这需要一个宽阔空旷、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缚龙域首先就能够排除。
从前的缚龙域生灵太多,风水虽是绝佳,但地势并不适合建立大阵。而现在的缚龙域已经成了汪洋大海,戾霄还指着抽取别处灵气恢复缚龙域生机,现在肯定更加不适合。
“每一个中型、大型修仙域都有足够多的元婴修士,不可能任由戾霄在那一域布阵,小型域天道不完整,灵气也不充沛,支撑不住这般庞大的阵法。”
拂衣想着想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要是有个现成的根本不必他布阵呢?!”
就像当年在灰脊山脉秘境中留下的那一座,就是玄鸟一族不知在哪个年代留下的阵法,用空间幻象吸取生灵生机,只要再放大一些、威力再强大一些就能够达成目的。
那处秘境或许是玄鸟一族的试验品,最后封存在另一方空间中躲过了大浩劫,想要暗中害人很容易,但用来成就伪神之身还差了点。
“目前看来,三千域内最可能运转的就是降神阵。这两个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将阵法稍加修改,说不定姬能直接启动!”
同样是吸取生灵生机与灵力,降神阵是重新凝聚一个实力强大的产物,而上古时期的成神之阵,是利用这生机灵力去壮大自身。
“上古时期的渡劫修士在感应到天地巨变、谁都不能拯救他们的时候,生出自己创造一位神祇来拯救众生的心,但偏偏就是这么顺利,有了这心思,就让他们有了创神的办法。”
创神阵法,降神阵法,这二者之间真的毫无关系么?“救世”的创神阵法与“灭世”的降神阵法,究竟谁先谁后?谁起源于谁?
拂衣越想越觉得上古时期的创神阵法,根本就是根据魔修的降神阵所改造,若如她所料,戾霄成神大计的关键地点就在渡厄域古魔战场遗址!
“前世他用血脉桎梏控制了执明,执明又硬生生收服了魔种,这样想来,一切都是他计划中的环节!”
拂衣心间豁然开朗,原只想找到灭杀魔种以绝后患的办法,现在看来只要毁了降神阵,还能顺便把戾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破坏掉,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喜着喜着,拂衣忽然停住无迹神情呆滞地看向周围,后知后觉地嘟囔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好像都出了灰星域啊!”
这里漂浮着不少微型岛屿,岛上鸟语花香,灵蝶翩翩,远处挂着一条长虹,再远处高悬着一座巨大岛屿,一道壮观长瀑从高处坠落而下。
第566章 岛屿
灰星域没有浮空岛屿,下方一片紫雾蒙蒙的河流亦是陌生,拂衣在空中观察了一阵,又在记忆中翻找类似的地域,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这里要么是她从未到达过的修仙域,要么就是毁灭在了岁月长河中,没能遗留到十万余年之后。不过第二种可能性很小,修仙域的地势变化不快,除非有人为与天灾干涉,否则基本轮廓不会变化到认不出来的地步。
所以这里应是完全陌生的一域,拂衣回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出,老玄鸟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穿梭空间。不过老玄鸟做到了这一点,也让拂衣终于确定,只要戾霄再成长一些年月就能入先辈一样随意穿梭修仙域。
现在的他还是元婴初期,在缚龙域一战受了重创,所以才需得借助万象才能向外传达指令,假以时日,他就不再需要依靠万象即可自由穿梭于空间之中。
“来都来了,游历一番感悟天地也好。”拂衣感觉到这里天道的完善度较高,定是一方大型修仙域,灵气充沛,风光大好,耗费些时间走走看看亦不失为一桩美事。
至于诛魔塔的奖励她已不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宝物财富于她都是一场空,只要她的面容能一直印在塔外光幕上就满足了。而照此前闯塔的情况来看,她与队友们的面容绝对会一直印在光幕第一位。
两只金丹后期玄鸟害死了三个宗族弟子,才以比她这支队伍慢的速度闯过第三层九关,她自己更是凭着阴阳鱼剑光才将最后几名金丹圆满魔修解决,第三层的关卡显然不是人人都能顺利度过的。
她相信她自己的实力在金丹期是数一数二,虽不愿意承认,但玄鸟的实力亦能与她持平,所以第一二名的位置他们两队能够稳稳霸占。
“可惜了三个宗族精英,就算长辈得知此事震怒不已,找到仇鸟麻烦的希望仍是渺茫。”老玄鸟不曾经过传送阵,就无从追踪他的行迹,她倒是想把玄鸟就在这一域的消失告诉两家宗族,可惜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真假。
玄鸟所居住的山谷,或许根本就不位于这片修仙域的空间内,再或者,他所设下的阵法与结界具有空间之力,如今的生灵压根发现不了痕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震怒之下的宗族真人没找到仇鸟,反过来怨怪我瞎指路就麻烦了。”拂衣觉得自己还是多长个心眼,想挑拨别人去杀玄鸟,也得看看人家乐不乐意给她当刀使。
武器用得不好,一不小心就得反噬,特别是当她知晓玄鸟不会死得这般简单干脆,而是会留下后代、直到繁衍出讨人厌的戾霄。明知结果,何必去做无用的改变?
飞了约莫半日,拂衣来到高空飞瀑所在的岛屿,快要靠近的时候,神识就已感觉到岛上具有人力布下的阵法结界。
拂衣停在空中没有再贸然靠近,隔着灵光灿灿的屏障,依稀可见岛上山峦起伏,围着岛屿中心的一片湖泊,湖泊周围散落着不少房屋,山峦之中也有隐约可见的大殿与高塔。
“住在这地方倒是舒服,风水绝佳,居高临下,悠然宁静,瞧着像个温馨精致的小村落。”只不过小村落不可能坐落在这等难得一见的宝地,拂衣估摸着这里应该是某个实力不弱的家族族地。
拂衣在空中欣赏了片刻,调转方向打算远远绕开这座岛屿,这里的浮空岛不少,她不是非得到这座大型岛屿上落脚。
刚刚飞出十余里,拂衣忽觉岛屿外面的屏障有了波动。
这个时代,除了魔修与妖修,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关系都很和睦,拂衣想到这一点就没有躲避,而是好奇地转头看向屏障开出的一道出口。
三名身穿银色蓝纹宽袍的金丹圆满修士驾着法宝飞出,气势汹汹,神情冷漠,正是朝她所在的方向而来。拂衣看到他们的瞬间就有些后悔停步,他们身上的服饰徽记分明属于四大魔宗之一的寂灭宗。
“何方宵小敢在寂灭宗前窥视!”领头的金丹圆满是个横眉冷眼的青年,一头披肩发,编着不少小辫,上面扎着五颜六色的头绳,身上气息很是阴冷。
跟在他侧后方的一男一女长得有些相似,身上魔息沉厚且几乎一致,应是一对双生子。
“在下无意间路过此地,见风光优美便停留了片刻,实在不知这里是寂灭宗地盘。”拂衣先是客客气气抱拳一礼,本着能不冲突就冲突的原则,想要尽快离开这魔宗地界。“打扰了,我这就走。”
领头青年原本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死缠不放的意思,但身后双生子中的男修忽然开口阻止了拂衣离去。
“站住,我瞧你怎么有些眼熟?”他说着看向另一边的女修道,“姐,我们在哪儿见过她?”
女修不错眼地盯着拂衣瞧了片刻,忽然冷笑道:“这不是诛魔塔金丹境第一么?奖励点那么高,看来是对我们魔修有很大怨气?怎么,这会儿落了单突然就客气起来了?”
“对对对,就是她!我远远看到过她面容,正是排在金丹境第一位!祁师兄,我们把她带回宗门去,看看她到底有几分能耐!”
拂衣暗道不妙,脑中念头急转,想到此处不是说话或打斗之地,当即决定先把人引开再说。“我有多少能耐,你们试试看不久知道了?废话那么多,有本事就开打啊!”
听到兄妹二人的话,姓祁的青年心中本就有些着恼,一见拂衣露出贱兮兮的挑衅神情,他身上杀意骤然显露,右手一翻祭出一副弯月双刀,一言不发就冲拂衣飞射而去。
这里距离寂灭宗不到五百里,打起来定会引起元婴魔修注意,拂衣只是想挑衅他们追踪,达到目的后毫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本以为这位语气蛮横的金丹第一会气势汹汹迎战,谁料她竟驾着法宝当场逃窜,这让三名魔修有一瞬间的呆愣,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那道灵光已经闪烁在极远处的云雾中。
“追!”祁姓青年有一种被耍的愤怒,原就在升腾的火气一下被点燃,手一挥带着双生子姐弟循着波动而去。
第567章 反杀
无迹的速度与当年提升过品阶的沉雾差不多,论起隐匿行踪,无迹还要更强几成。拂衣并未刻意隐藏踪迹,半露半现,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寂灭宗的范围。
她越过浮空岛屿群,穿过一片森林,绕过一座城池,深夜时分抵达了一片灵气相对稀薄的荒山才停下。
“飞行法宝速度太快也不好,引个敌都得等上好半天。”拂衣站在剑上百无聊赖地等候了小半个时辰,才在黑漆漆的远空看到了三道灵光,她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奸计得逞后的满足笑容。“乾坤,上——”
强光刺破黑暗,白茫茫一片好似迷雾寒霜,剑光剑影虚虚实实焕丽无双,如在空中编织着一场精美的死亡梦境。
拂衣剑心稳固,如与生俱来,剑招中隐藏着她对剑道的至深领悟,大道至简却奇妙无穷,剑气腾腾却不显杀意,无声无息弥漫开来,降低了来者三人的防备之心。
“就凭这软绵绵的剑气也算金丹第一?我看道修中是没人了吧!”双生子青年一脸不屑,左手持一柄黑银色黑樱长枪飞驰而来,在聚起防御冲入剑光白影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极似威压的力量。
除了这股古怪压力,剑气也绝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绵软无力,看似无形且不成招数的剑芒中,实则蕴含着极其凌厉霸道的力量。
“师妹小心。”姓祁的青年直觉不妙,伸手拦住想要冲进去捞人的女修,右手一个翻转,黑色弯月双刃在电光火石间闪烁至前方,试图破开那片范围极广的剑光白影。
双刃冲入白影中时,叮叮当当一阵金属碰撞声响起,接着便有金器碎裂的声音,乾坤还在拂衣身后悠悠旋转,受伤的自然是魔修本命法宝双刃。
“这剑气不对劲。”姓祁的青年立刻收手,唤回生出五条裂痕的本命法宝,眼中染上了几分忧虑。
双生子女修眼神仍是不屑,还想往前冲过去救回陷入剑影正在胡乱挥枪的弟弟。“有什么了不起,师兄放开我,我有师父给的符宝!”
两人说话间,忽见那片剑影在不到眨眼之际变了形,白茫茫如雾气一般的剑气倏地变幻为圆头尖尾鱼形,与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黑气形成头尾交接的双鱼模样。
在双鱼成型的一瞬,还在挥枪乱刺的双生子青年身形一震,忽然吐出一口浊血从飞行法宝上栽倒下去。
“弟弟——”
女修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去杀了拂衣为胞弟报仇,血亲陨落的心悸加上悲痛,让她强力挣脱了师兄的控制,然而还未飞上几丈就被一道类似威压的力量压得无法动弹。
祁姓青年见状再次挥出双刃,同时祭出一枚四阶超品符宝,注入灵力的瞬间,一道黑色巨影凭空钻出,手持雾状宽剑朝着双鱼剑光挥去。
乾坤遇强则更强,一感觉到四阶符宝威压,它身上就像有用不完的力气,感受到拂衣心中燃起的战意,它似受到鼓舞一般当空而去。
剑身已快成了一道残影,不到眨眼便挥出数百剑芒注入阳鱼之中,拂衣丹田黑鱼溢散出浓郁本源之力,向阴鱼源源不断地输入。
黑白双鱼如一道巨大阴霾横在星月之下,剑气森然凌冽,本源气息如天、地、山、海朝两人倾倒过去。符宝凝聚的持剑巨人的动作停顿片刻,接着就如一道被手挥散的炊烟,化开消失在空中。
一丝丝黑色裂缝凭空显现,划破了符宝本体,将一半卷入了不知何处。不信邪冲上前方的女修右手被连根吞没,空间裂缝是她见所未见之物,察觉到手臂无故消失,她心间才被一股迟来的恐惧填满。
“师兄!救我!”女修察觉到周遭黑色裂缝越来越多,剑气与古怪威压亦越来越猛烈,她知道自己距死不远,心中后悔之余还不忘回头求助。
可惜姓祁的青年早在本命法宝被毁时就受了反噬,随后又将灵力尽数注入符宝,此刻已经无力动弹。
他感觉到胸腔传来巨大压力,这压力仿佛源自于体内,而不是外力,好像他的丹田与经脉中流淌的魔气都被那道古怪威压镇压,使得他莫名想要俯首称臣。“逃......快逃......”
青年看着女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将外涌的灵力尽数收入丹田,催动金丹飞速运转,经脉中魔气如狂狼般倒涌,一股强劲的力量竟将周遭剑气推开了一瞬。
“还要自爆?唉,那你们慢慢玩吧,我得走了!”拂衣瞪了瞪眼,在青年丹田即将爆开之前唤回乾坤掉头就走,空中阴阳鱼剑气仍未彻底消散,将那女修困得严严实实绝无逃离可能。
青年哪知师妹竟连逃脱之力都没有,看到拂衣再次逃走,而师妹仍被剑气余威困在空中,他却完全没有了反悔的机会。
轰轰轰——
黑色巨云在空中爆开,好似燃烧的异色火焰,飞出百里开外的拂衣仍被这余威震得胸腔闷痛,在空中摇摇晃晃了好一阵才稳住身形。
“得赶紧离开这里。”拂衣原想游历一阵,但现在已知此处是寂灭宗所在的千寂域,还杀了三个明显是精英的金丹弟子,她就不得不立马跑路了。
好在此前何影影赠予的敛息符宝还有效,加上修炼了匿迹分影术,拂衣完全不担心会被寂灭宗魔修找上。
她飞远后找了个僻静地方易容换貌,扮作筑基初期的普通魔修少女才开始修整,待一路疾驰来到一座大型城池时,隔着老远就看到城池上空漂着她的画像光幕。
“嗨呀,这回是真出名了......”
拂衣看到那巨大光幕以及光幕下方书写着她的种种恶行,自己都差点忍不住喊一句“好个歹毒修士”!
寂灭宗竟把她反杀三名找茬的弟子,说成是弟子外出游历遭她无故击杀并夺宝,还说她前段时日虐杀了数十名筑基弟子,并活捉了数不清的炼气弟子废人功法、断人修途。
千寂域原就是魔修居多,看到道修来乱杀一气自是怒火中烧,入城队伍中几乎都在骂拂衣,恨不得能把她碎尸万段。
第568章 黑锅
“谁这么无聊会干这种事......”
拂衣默默翻了个白眼,还虐杀筑基、废功断修途,她堂堂金丹第一剑至于这么猥琐吗?正想着,排在后面的修士忽然将她一撞,原来是一名女修降落法器时太快,不小心砸在了队伍最后的修士身上。
骂骂咧咧声响起,拂衣好奇地看了看能从法器跌落下来的神奇修士,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那张脸,简直眼熟得让她心惊胆战。“抱歉抱歉啊,一时不慎从法器上摔下来了,嘿嘿,没砸到各位道友吧?”
咋咋呼呼的筑基初期紫衣女修,正嬉皮笑脸地朝众人拱手赔礼,她一身魔息沉厚精纯,二阶超品防御裙瞧着品质不凡,心中不满的魔修们最终还是摆摆手不再计较。
魔修与魔修之间的关系没有其余几道那般和睦,只是不至于为一点点小事就在城池门口打斗,何况这女修瞧着就像是有背景的那一类,被撞得头昏眼花的修士也只能认了。
前面的修士们纷纷转回去接着排队,拂衣也不再向后瞧,她已经将那紫衣女修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无需再看都知道,一身魔息与筑基初期的修为全是假象。
就跟她一样,紫衣女修亦是在隐瞒身份与气息,只不过她是人族道修,而紫衣女修是一只白虎。
“嘿,我看到你了!”
正在拂衣想着这该是鑫云的第几代老祖时,识海中忽然响起紫衣女修的传音,惊得她心头一紧,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凭这传音,拂衣就知晓这头虎也和鑫云一样,明明是元婴期的修为,还在这儿扮作筑基初期天真少女骗人。
若是等闲元婴修士、妖修亦不可能勘破她的符宝加秘术隐匿,可偏偏她是白虎,拥有勘破一切虚妄的白虎之眼,遇上了就算是她倒霉。
见她迟迟不传音回应,紫衣女修又咋咋呼呼传音道:“你被通缉啦,你看看上面光幕,啧啧啧,杀了不少魔修啊!这下可惨咯——”
话真多!拂衣撇撇嘴,心道这一族群的本性还真是相似,明明虎嘴里吐不出龙牙,还偏偏喜欢不停说话,真是欠揍。
“嘿嘿,要不要和我一道走啊?你帮我顶了不少锅,算我帮你一把吧!我可是元婴初期修士呢,你看不出来吧?”
拂衣:“......”难怪这么热心肠地自报身份提出帮忙,原来那些虐杀筑基魔修、废除炼气魔修功法的事都是她做的啊。这寂灭宗也是倒霉,居然招惹上这么一尊大妖,以后还说不定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呢。
“怎么样?你答应不答应?”紫衣女修不等拂衣传音回应就自顾自地道,“反正我跟定你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拂衣:“......”她跟白虎一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纠结缘分?天大地大,就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好好领略一下旧时风光么?
一言不发的拂衣垂头丧气地进了城,原想找一家小茶肆坐着打听打听近日消息,此刻也没有了半点心思。甩不开的紫衣白虎很快跟了上来,笑眯眯地拍拍她肩膀道:“我叫白瞳。”
拂衣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丝毫没有对待元婴真人的敬畏,这让白瞳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也觉得合情合理。
“你这人好有意思,据说闯到诛魔塔金丹境第一就不见了,连最终奖励都没去领,神神秘秘的,气息又古怪,明晓得我是元婴期还不害怕,而且......我总觉得你像是认得我。”
白瞳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想要得到拂衣的解答。
“我这人淡泊名利,天性低调,不喜欢出风头,所以闯关结束就走了。”拂衣厚颜无耻地随口胡诌,绝不肯透露自己是没反应过来就被老玄鸟给抓了。“白瞳前辈随和热心,我自然不会害怕,至于认得,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白瞳对这答案很是满意,完全没发现她跳过了气息古怪这一话题,脑中几乎只记得夸赞自己的话。“我确实是元婴修士中最为随和热心的,你很有眼光,我看我们俩很搭调,以后一起游历肯定有意思。”
拂衣张了张嘴想说居然还要一起游历,她还想着一离开千寂域就赶紧分开呢。“前辈没有什么目的地么?我可能有些私事要办,再说离开千寂域就不再危险,也不必再麻烦前辈护着我了。”
话说得如此明白,拂衣相信白瞳再傻都能听懂言外之意,可惜,白瞳和鑫云还有一个相同点——她们都可以完全忽略自己不想听的话,转移话题比逃命还快。
“啊呀你看着家茶肆人好多,我们进去坐坐,听听寂灭宗最近有什么消息。”
拂衣识海都快被她咋呼的声音吵昏,幸好是传音,否则这满大街的魔修都要被她的声音给吸引过来。见不远处的茶肆确实热闹非凡,里面炼气筑基金丹魔修皆有,应是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拂衣就不再挣扎随她拽了进去。
坐下点了一壶红彤彤、黏糊糊的血靡茶,两人都不感兴趣地假意端在手中不喝,嘴上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耳朵竖着探听周围的对话。
拂衣从几桌低阶修士口中得知,被她反杀的三名魔修是寂灭宗二长老玉鸦真人的爱徒,玉鸦真人原本正在闭关,仅有的三个弟子全都死了,气得他差点血液逆流。
三个弟子身上都有他设下的寻踪追影术,再辅以宗门留下的魂灯,玉鸦真人很快就在一团迷雾中看到了弟子们陨落的地点、场景以及杀他们的人。
拂衣本就因为诛魔塔一事被金丹魔修记恨,这下又捅了大篓子,把寂灭宗上上下下气得够呛,不知是谁又将前些日宗内弟子遭到虐杀、废功之事联系到她身上,群愤之下一时无人怀疑真假。
诛魔塔是靠杀魔修幻影闯关,魔修恨不得能把这塔毁去,可惜那是佛修地盘,如今各大宗族的元婴期来来往往,魔修们压根找不到机会。
所以他们就把愤恨转移到闯关者身上,解决不了那些上榜的宗族弟子,难道还解决不了一个无名散修?倒霉的拂衣就这样背了一大堆黑锅,成为了四大魔宗最想杀的第一人。
第569章 灰星域
除了最被人记恨的拂衣,魔修们的话题还离不开降神阵,此事从两年前就不再是隐秘,只是实际所知甚少,低阶魔修们都只知晓渡厄域有一处正在诞生魔神的阵法,四大阁的人正想方设法阻止,却是束手无策。
魔修说起此事都很兴奋,认为只要魔神降世即可统一魔门,征服修仙域,让道修佛修以及所有不成气候的外道生灵俯首称臣。
说起四大阁,魔修们大多抱着不屑的态度,认为这种刚刚建立不久的小型势力不足为惧,说是研究破解之法,结果这么久都不见有动静,显然是无计可施。
“听说那个凌霄剑宗还派了长老去强行破坏阵法,哈哈哈哈,结果还不是灰溜溜地滚回他们凌霄域!”
“何止凌霄宗,我听说清虚、洞真、太晖、登极、青霞、仙游这六大宗门也都派人去了,哼,魔神诞生地,岂是他们这等无知宵小能够毁坏阻止的?”
“渡厄宗老秃驴怎么不出手?”
“谁知道他们打什么小算盘,这些宗门就数渡厄宗最坏!”
“对对对!”
“这几大宗门都解决不了,还寄希望于什么四大阁,真是蠢死了!”
拂衣听到这些魔修的对话,更加确定了自己当初的猜测,渡厄宗与其归属下的寺庙、家族,的确把破解降神阵的方法瞒得死紧,没有透露给另外七大宗门知晓。
这大宗门都很顾及名声颜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去试这种没把握的事,出手后失败必定遭到质疑和调笑,就像现在一样。
要是渡厄宗老老实实吐露过破解方法,七大宗门怎么都不至于齐刷刷送到魔修面前丢脸。
拂衣皱了皱眉,暗道魔修有些话糙理不糙,渡厄宗确实是八大宗门里最令人失望的一宗,这个年代如此,以后依然如此。
大爱大善、诵经传道、普度世人的大师确实值得所有生灵尊敬,可不知为什么,佛修中总有那么一股伪善之辈打着种种善的名义做恶,掩盖私心,争取私利,杀人不见血,比魔修都没好到哪儿去。
魔修中大部分都是底线低,性情暴躁,狂妄直接,恨就是恨,绝不会阴在黑暗中假作好人,实则一肚子坏水想指使别人去倒。
“走走走,没什么好听的了。”白瞳听到魔修们已经转开话题,说起四大魔宗某某真人好生厉害、威霸一方,一双虎眼就快要翻到天上去。
听到白瞳传音叫走,拂衣微微点了点头,起身就往门口走去,付灵石什么的,还是交给这位随和热心的前辈吧。
一人一虎在城中胡乱逛了逛,听到的大多是与茶肆内容相仿的消息,被人议论得最多的是拂衣、诛魔塔、渡厄宗,其次就是失去爱徒正发疯一般寻找拂衣的玉鸦真人。
“玉鸦我见过,瘦不拉几的,面黄眼白,丑得很。”白瞳出了城就主动祭出一柄破旧飞行法器,一副要把伪装筑基期进行到底的模样。“不过这人实力还行,元婴圆满嘛,杀个你还是不成问题。”
拂衣撇撇嘴没说话,她打不过又不是跑不过,只要离开千寂域,去了道修地界她就大英雄,哪里还有玉鸦出手的机会。
空中云淡风轻,扮作筑基小修士确实不引人注目,唯一的缺点就是飞行法器的速度慢得可怜,一人一虎飞了近两个月才通过严密探查来到传送广场,在好几名元婴魔修的反复扫视中踏上了传送阵。
由于诛魔塔的出现,魔修与外道修士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千寂域内几乎找不到处魔修外的任何一道,当然不排除这里仍有如拂衣、白瞳一般隐匿至深的修士。
“总算离开了。”拂衣感觉到传送力量时心中一松,她打算重返灰星域,去永昼城寻何影影探探口风。
何影影肯定是知晓破解方法的真相,否则不会让城主府的人如此卖命,冒着生命危险四处搜寻白不陨的下落。只是何影影看上去不似闵家人那副小人得势的姿态,加上拂衣从前积攒的好印象,说不定能套出一些话来。
反正何影影又不知道她与白不陨的真实关系,去了只说与白不陨离开后闹掰,分开不再往来了就是。辗转几次传送阵后,拂衣带着甩不掉的白瞳一起来到灰星域。
终于回到令人心安的地方,天空不再漂浮着她的脸,四处也没有搜寻她的元婴魔修,拂衣收起符宝与秘术不再隐匿,恢复本来的样子时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感觉。
扮作别人的确安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外在虽入浮云烟雾,但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颇有一种偷偷摸摸不光明的感觉,长久以往对心境没好处。
在拂衣看来,只要避开了绝对的死亡陷阱,就不必再畏畏缩缩做人,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是不方便,但同时也是一场历练。
“你要往哪儿走?”看到拂衣恢复原样与修为境界,白瞳也跟着调整了一下,将修为压在金丹圆满,比拂衣高上一个小境界。
“永昼城。”拂衣驾着无迹载着她,不紧不慢地飞在灰蒙蒙的阴郁天空。
“永昼城是个热闹地方,夜里白天都闹哄哄的,我喜欢!”白瞳坐在她身后说个没完,唠唠叨叨了一阵忽然一拍脑袋惊呼道,“哎呀,说到永昼城我还想起一件事,你知道以前那个城主何影影吧?”
拂衣点点头,追问道:“何城主怎么了?”
“死啦!”白瞳唏嘘地感慨了一阵才说起事情原委来。
“前段时间诛魔塔不是很热闹嘛,她也打算进去试试。第四层的九关难度极大,基本只有大宗族元婴圆满能闯过,不过她对自己实力颇有信心,带着两名心腹组队同行,进塔前还与好些真人打过招呼。”
白瞳分明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闲话,说起来的语气却似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结果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她和那两个心腹进了塔就没能出来,你说奇怪不奇怪?以她和那两人的实力,不说一定能闯过九关,但活着出来总不难吧?一个试练塔而已,谁还能真的死在里面?可偏偏她就死了!”
第570章 巧遇
何影影是元婴后期刀修,放眼整个灰星域,很难挑出能与她抗衡的元婴修士,包括本域一些元婴圆满的宗族长老,都不敢保证能在生死之战中胜过她。
她的实力是出了名的强悍,身边两个心腹一个是剑修,一个是法修,一男一女都是厉害角色,两人对她忠心耿耿,辅佐她坐上城主之位并牢牢坐稳,相交多年,绝无背叛暗害的可能。
再论诛魔塔本身,除非被人故意暗算,塔内是绝不会出现令闯关者殒命之事。里面的幻象魔修只能将人击成可治愈的重伤,闯不过关卡自会有阵法传送出塔。
那两名金丹期宗族弟子就是死在玄鸟手中,何影影与两个心腹的死也绝非倒霉,而是人祸才对。
“白来了。”拂衣减缓了飞行速度,悠悠飘在空中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还想从何影影那里打听一些有关降神阵或渡厄宗的情况,现在这条路完全被封死了。
拂衣仔细一想,总觉得何影影的死,多半与她知道破解降神阵的方法有关。否则堂堂城主去闯个试炼关卡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前辈知不知道,何前辈闯塔时都有哪些宗门的高阶修士去了?”
“多着呢,你是想问八大宗门吧?除了渡厄宗,别的都去了。”
拂衣挑了挑眉,轻声嘟囔道:“这还真是稀奇。”她最怀疑的宗门偏偏就不在场,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怀疑是渡厄宗派人下的手。
要知道万佛域可是佛修领域,渡厄宗想借刀杀人是再简单不过,拂衣稍加思索,就将他们解决何影影与两名心腹修士的方法都想好了。
进入诛魔塔时,必须是三人以上十人以下的队伍,而这队伍都是用神识互相牵住一起入内,只要几名修士在何影影三人入塔时牵住他们,就会被诛魔塔当作是同队修士。
第一第二层不方便行事,故意入内暗杀的几人还能装作是不经意,若是陌生道修,何影影三人必会生出强烈防备心,但换作是佛修,这防备心就会大大降低,毕竟世人眼中的佛修始终是良善谦和、无欲无求的形象。
何影影知道降神阵破解法,说明她曾与渡厄宗有过良好关系,若强行跟随的佛修再扯上渡厄宗,她的防备心就会降到底线。
待闯到第四层关卡时,暗杀者就会找到时机突然袭击,在人数少且无防备的情况下,何影影三人的死是注定的结局。
拂衣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除了何影影之外还有两人可以打听消息。
广闻阁的两位长老曾暗中助她与白不陨离开,这两人知晓真相,且不愿同流合污让白不陨默默无闻地送死,现在过了两年,他们知道的信息应该比从前更多了。
可惜她只知道那两位长老面容,不知他们名讳,正想着要不要传讯白不陨问问看,就听得身后白瞳咋呼道:“前面有元婴斗法,你飞慢些。”
拂衣闻言赶紧止住无迹,元婴斗法哪是她飞慢些就能避开的?能趁现在调转方向当然是要快快逃开啊。正转过剑身朝天空另一头飞去时,拂衣又感觉到两股十分熟悉的气息,竟然正是她想寻找的那两名长老。
“白前辈!他们是不是被人追杀?”
“是啊!”白瞳兴致勃勃地祭出一片结界罩住飞剑,边用神识查看边与拂衣讲解前方战况。“六个遮掩了面容的元婴圆满,追着一个老婆子和一个中年男修,咦?看穿着好像是广闻阁的人嘛。”
拂衣一听更加确定这是那两位长老,颇有些焦急地请求道:“前辈能否想个法子助他们一把?”
“啊?我一个元婴初期,能藏在这儿带你看戏都不错啦!”白瞳有些不情愿,瞧热闹是一回事,掺和热闹又是一回事。
拂衣问出这话就觉得不大可能,白瞳不是鑫云,不欠她因果,也算不上特别熟悉,何况正如白瞳所言,元婴初期的修为阻止六名元婴圆满实在是太为难。
“前辈你先去僻静处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去寻你!”拂衣忽然想到一个法子,冒险归冒险,但她确实不愿看到帮助过自己与白不陨的二人死在眼前。
“你要做什么?”白瞳惊讶地瞪大虎眼,一脸不赞同地道,“他们越打越远了,正在深空逃来窜去呢,你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拂衣没有隐瞒,语气笃定道:“我显露出身影气息等那两位长老认出来,将他们引到可传音处,就把人装入储物空间,接着用秘术匿迹分影,让那六名元婴圆满追着影子离开。”
“匿迹分影术?这不是那个何影影的保命秘术吗?哦,原来你认得她呀!”白瞳转了转眼珠子,思索片刻拍着胸脯道,“看你还是个重情义的人,这样吧,我帮你一次,你欠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拂衣张了张口,心中颇为感激,白虎这种妖兽平时烦人归烦人,正经仗义起来也能把人感动得稀里哗啦。“多谢前辈仗义相助,别说一个人情,两个也成啊!”
白瞳嘻嘻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好,我护着你去引那老婆子和中年,你把人装起来,就带着我一起匿迹分影。”
拂衣深深呼吸片刻,老老实实地道:“我的识海与灵力只能撑半柱香,前辈得趁这半柱香功夫,把我们带出与追踪者能探查到的地方。”
拂衣知道她做得到,但前提是她得恢复原身在空中狂奔,若是靠飞行灵器或化作人形凌空漫步,是绝不可能在半柱香时间内逃离。
白瞳犹豫片刻,看到深空中打斗愈加激烈,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行,两个人情,记住了啊!”
拂衣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紧接着就被一道强势的力量拽住向深空飞去,她感觉到冷风拍在脸颊,斗法余威与元婴威压震得她喘不过气。
好在两人的出现顿时吸引了老妪与中年的注意,察觉到她气息后,两人眼神微变,正想传音时却被拂衣抢先一步。“前辈快随我走,先逃出去再说!”
第571章 缘由
神识卷住二人拖往灵光空间时,拂衣脑中刺痛感如海啸,一浪接着一浪,痛得她龇牙咧嘴闷哼出声。这还是有白瞳帮忙抵御大部分斗法余威及威压,要是她独自前来,绝不可能有这般轻松。
在老妪与中年消失的瞬间,六名面容气息皆是模糊的修士从深空步来,气势汹汹,步伐齐整,招式颇有章法,应是属于同一个宗族或某个大型势力。
拂衣顾不得多看,神识与灵力合二为一将自己与白瞳罩住,匿迹分影术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气息与身形都在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就是沉重的识海更添压力,拂衣咬着牙继续施展秘术,在这危急关头反倒是忘了眼前的危险,心神全都放在匿迹分影术上,抽象的符文阵纹以及心中对秘术的领悟,逐渐汇聚成两道与她、与白瞳一模一样的身影。
倏地一下,身影就在成型的瞬间冲向远空,六名元婴圆满修士果断追了上去,其中有一人在追去途中停顿了片刻,好在怀疑只持续了一瞬,就与同伴一起继续追踪两道身影而去。
六名元婴圆满消失的同时,白瞳已带着拂衣朝完全相反的方向奔跑了数百里,她原本祭出飞行灵器还是在眨眼之间收了起来,化作原形的瞬间忍不住传音道:“你可不许暴露我妖修身份,否则我活吃了你!”
拂衣识海昏沉,好不容易才传音应了一声好,她感觉到冷冽劲风穿透防御屏障拍打在身上,阴冷又刺痛。白虎的奔跑速度快过四阶超品灵器,在空中连痕迹都来不及留下就又跑远。
半柱香过去,匿迹分影术失效,拂衣的识海与灵力已消耗到极致,只能任由白瞳驮在身上凌空飞驰。她这会儿连祭出无迹的灵力都没有,只能将白瞳的虎毛抓得死紧,生怕一个不小心从高空掉落下去。
“忍着点儿,前面就是幻影沼泽,里面有一个灵气充裕的地方可以休息。”白瞳一边传音一边关注着身后,没有发现那六名元婴圆满追来才放了心。
幻影沼泽是一片连元婴真人都不愿涉足的险地,一直到十余万年后灵气衰败,沼泽中的雾瘴与幻象才减弱了许多,那里面生长着一些可用来炼制清心宁神丹药的灵植,是炼丹师与做任务的修士常去之地。
只是现在灵气浓郁,沼泽里的迷幻雾瘴效力极强,元婴圆满都不见得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白瞳具有勘破虚妄的眼,在这种地方行走十分方便,只需聚起屏障防御雾气入体即可顺利穿行。
来到沼泽的时候,拂衣已经昏昏欲睡,过度消耗带来的不适感让她十分无力,找不到对自己的掌控。越是如此她的意识就越想保持清醒,从储物戒中取出菩提子与舍利子,调息静心一阵总算恢复了许多。
沼泽中七色迷雾浓得像能滴出水来,这里的地面是深不可测的淤泥,地底埋藏着数不清的生灵尸身,各种各样的藤蔓、怪树、艳丽花朵密布在沼泽中,正是适合灵虫一类栖居的乐园。
白瞳散出一丝威压震慑着这里的低阶虫族,冲破空中重重迷雾朝着目的地飞驰了不到半柱香,前方就如奇迹一般出现了一片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迷雾的矮山群。
青山绿水像是迷路的旅人,不小心陷入了这片无法走出的沼泽,一进入这片净土,白瞳就将拂衣从身上甩下来,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夸张抱怨道:“你把我的毛都拔光了!”
拂衣看着手中几缕脱落的虎毛,拖着步子走上前去给她摁在了背上。“抱歉啊前辈,还给你。”
虎毛幽幽掉落,白瞳翻起眼睛瞪她一眼,又突然得意地道:“我帮了你,你得帮我做两件事,救了那两个广闻阁的人,他们也得感谢我,赚了赚了,几根毛算什么,以后再长出来就是。”
拂衣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赖账,神识一动将灵光空间中的两人带了出来,老妪与中年毕竟都是元婴圆满,神情皆算是镇定,看到还未变回人形的白虎也没有失态。
“多谢道友与拂小友相助,若非二位大义出手,我与袁长老定是死得悄无声息了。”老妪感激地抱拳行了一礼,寒暄一阵后,拂衣才知她姓周,与袁长老同在一方大型修仙域镇守,两人所在的广闻阁相距不远,关系较为紧密。
他们早在金丹期时就已结识白不陨,那时候白不陨早就是元婴修士,后来他们进了阶,白不陨还徘徊在元婴初期没有长进。
两人曾也有过疑惑,为什么白不陨灵息纯净、资质不差,进阶还如此缓慢。
不过白不陨对修炼很是懈怠,不像寻常修士老是抓紧一切时间修炼,加上拢共也只认得了几百年,两人便以为他是没找到进阶契机所以有些气馁。
前段时间闵真人当众叫破他妖修身份,周长老与袁长老才知道他不进阶却实力强大的的真实原因。
“你师父如今可好?”周长老服下一粒丹药,关切地看向拂衣询问道。
此前白不陨曾当着周、袁二人的面说要收她为徒,众人便信以为真,看到拂衣安然无恙但并未跟白不陨在一起,不免有些担忧。
“他老人家挺好,在秘地闭关修行,顺便避避风头。”拂衣想到整天穿梭在地下宝库笑得一脸灿烂的宗主,脸上浮现出笑容。
周、袁二人放心地点了点头,又关切询问了拂衣是否受伤,闲话一阵才将自己被追杀的起因娓娓道来。
“两年前你们刚走不久,闵家人就气势汹汹前来威逼利诱,我与袁长老无法应付,后来传讯首座与总阁长老,让他们亲自到灰星域谈判。”
广闻阁势弱,压根不被风头正盛的闵家人放在眼里,众长老被逼迫得连话都说不全,闵家人与三名佛修咄咄逼人,你唱我和,迫得他们答应寻找白不陨祭阵。
“首座与三大阁首座商讨过此事,决定暂且按照闵家与佛门要求,只是派出去的人多为白长老旧日相熟,包括我与袁长老也是在找寻白长老下落。”
第572章 预言
四大阁不愿让白不陨去默默送死,派出去的长老们都知道,明面上是帮着闵家与几大寺庙做事,实际上一寻得白不陨下落就会联络四大阁首座,与他一起商讨解决办法。
四大阁知晓破解方法的长老中,有一部分很是支持让白不陨默默祭阵,为他们积攒大好名声,但这一部分修士并不知晓首座长老的真实打算。
唯有如周、袁二人一般不愿祭阵发生的长老,才知道首座真人是想尽力说服白不陨,让他以妖修身份堂堂正正站出来,不为广闻阁、更不为另外三大阁争这份不属于他们的荣光。
降神阵关乎所有生灵的性命,关乎整个修仙域的存亡,四大阁首座虽为白不陨惋惜,但也绝不会、也不能生出放他悄悄离去的心。
白不陨是唯一的破解方法,在七大宗长老试着毁阵失败后,四大阁首座都明白了这一点。
“我与袁长老处于两难境地,想着早些找到白长老,要是他实在不情愿,我们也比旁人方便放他离去。可是从一年前,我与袁长老就一直遭到暗杀,从两三人到四五人,这一次竟派来了六名元婴圆满。”
周长老语气平静,眼中偶尔流露出淡淡恨意,很快又收敛起来。
“此事多半是因我们师徒而起。”拂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幸好她撞上刚刚的追杀还施救成功,否则这二位恩人还真得因他们而死。
“当年广闻阁只有二位长老在,我与师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闵家人与佛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四大阁在明面上答应了闵家人寻找白不陨,闵家和佛门就不会再为难搜寻白不陨的长老,这一年半载只有周、袁二人被追杀,说明此事只与他们相关。
周长老微微一笑,混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管他们为何追杀,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与袁长老就不会去害白长老性命。”
拂衣很想告诉他们,宗主已经决定了要以身祭阵,只是并不会丢掉性命而已。不过转念一想,万一宗主还有别的什么计划,此时告诉越多的人就越不安全。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白长老,什么祭阵?你们四大阁不是在研究破解降神阵的法子吗?怎么又跟什么妖修扯上关系了?”
白瞳在旁听得一头雾水,由于白虎身份已经暴露,她干脆懒得幻化人形,就那么趴在地上懒洋洋地听。听着听着,她就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他们说得没头没尾,听起来有些连不上。
白虎一族从来就不喜欢邪修魔修的气息,对人族各道都没有特别亲近,白瞳没有站队的可能性,拂衣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她。
听拂衣从头道来,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白瞳就开始愤愤不平地骂起渡厄宗首座弘妙。
“老秃驴真不是个好东西,害死妖修就不是作孽?我们妖修活该去送死?他算个什么东西!他那么能掐会算,早怎么没算到自家门口被魔修弄了个阵法出来?”
周、袁二人听得心里舒畅,碍于身份与礼数,他们从来不会将心中对渡厄宗的不满表达出来。弘妙大师是备受尊崇的佛门圣僧,许多修士提起他名讳时都会不由自主变得恭敬。
周袁二人曾也十分敬佩这位大师,直到闵家人与几名佛修上门威逼利诱,他们对弘妙大师的看法才有所改变。
“老秃驴打得一手好算盘!”白瞳还没骂够,呜呜啦啦说了一大通又分析道,“他肯定想在事成后再把功劳揽到渡厄宗身上,你们四大阁也太天真了,真以为世人知晓你们在研究破解方法,最终功劳就属于你们?”
她这么一说,拂衣与周、袁二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弘妙既然能让闵家与死忠佛修暗中逼迫,也能在事后解决掉所有障碍,并把此事完全归功于渡厄宗。
“说不定压根就不是什么闵家在追杀你们,而是弘妙秃驴派来的人!”白瞳对弘妙的印象似乎差到了极点,不管什么坏事都想安在他头上,说起这名字都是气呼呼的。
以拂衣对白虎一族心性的了解,看到她这模样,忍不住好奇猜测道:“这弘妙大师是不是得罪过前辈?”
“就他?他也配得罪我!”白瞳虎口微微向下撇,眼中闪过愤怒,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张着口露出尖利牙齿闪烁着寒光。“两百年前,他推衍出什么三千域巨变,还称将来会一只白虎偷偷摸摸潜入渡厄宗行恶。”
“这事阁中有记载,不过此事并未引起太大影响,毕竟弘妙大师在那一次推衍中看到的景象实在有限。”周长老一听就想起来,广闻阁确实有关于这一条预言的记载。
“哼,对你们人族当然没影响,弘妙不声不响派了一群死忠佛修寻找白虎下落,我们族中最后三名长辈全都死在他们手上。幸好我和另外一只远方族兄修行过敛息秘术,否则最后的传承都得断掉。”
白瞳将习得的精妙敛息术印在传承记忆中,以便下一代白虎能够想起来学习,再遇上这样的事,就能顺利避开敌方追杀。
拂衣暗道难怪鑫云的敛息术如此精妙,原来从这时候起就开始打下基础,回忆起来稍加钻研即可轻易习得。
听到白瞳的话,拂衣猜到她多半就是鑫云的母亲,三千域只遗留下她与另一头白虎,不可能再有她不知道的族兄弟姐妹存在。
高等血脉妖兽在诞生后不一定会立刻孵化,相隔很长的年月才破壳而出都很常见,若在妖兽蛋上布下阵法还能延长破壳时间。
拂衣没想到白虎一族的高阶妖修居然死在佛修手上,而且起因竟是因为弘妙看到了白虎偷入渡厄宗,她想想就知道,那多半是鑫云潜进去放置万象碎片的画面。
说是私闯、不敬、无礼都行,不过“行恶”一词实在是与鑫云的计划沾不上边。她原本就不想进去,进去后也没按照戾霄的吩咐行事,进去转一圈只是为了应付暗中相助的了诲,省得他去戾霄面前告状。
就为这不明真相的画面,派出暗杀者灭杀白虎一族,这位弘妙大师哪里像是佛门高僧?拂衣觉得他跟魔宗内最凶狠的魔修都差不多了。
第573章 借刀
青山中水流潺潺,山脚下绿草茵茵,这片沼泽中唯一的净地只有偶尔飞来的灵蝶,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生灵。
灵蝶不惧雾瘴,亦不像灵虫那般依赖淤泥与瘴气,来到这清幽安静处翩翩飞舞一阵又离开,无声无息,不曾惊扰打坐修整中的三人一虎。
拂衣一开始心绪浮躁,脑中种种猜测、分析以及对前路的设想不间断地冒出来,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在这静谧安宁的山脚下进入入定状态,沉浸在功法与灵气的滋养中。
她的识海与干涸经脉很快恢复如初,《太极剑法》心经带动灵力流淌过相应方位,丹田双鱼徐徐运转,舒适感从内向外、从腹部到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自从进入遗址幻象,拂衣修炼的时间大大减少,除了在无相山脉中的两年每日例行打坐,其余时间都十分谨慎地没有全身心投入。
有时候她会疑惑自己的肉身究竟待在遗址的哪一处,有没有被浓郁魔气环绕,万一进入入定状态,现实中会不会吸收一大堆魔气入体。
拂衣还疑惑自己在遗址中经历的一切,从亲友幻象到村落幻象再到按原路离开,她都处于菩提子与舍利子的保护下,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进入了这一重最深的幻象中?
正因为确定不了进入幻象的时间,她就无法确定自己肉身的方位,吸收灵气入体时都难免带着忧虑。直到此前进入幻影沼泽时,她从储物戒取出菩提与舍利捏在手中,感受到熟悉的清明澄澈,才又对这场精妙宏大的幻象产生了新的看法。
这里绝不单纯只是幻象,更不是魔种的记忆而已,这是一处毫无破绽、有灵有智的时空,不是魔种与战场遗址能够编织出来的梦境。
菩提子能够使修士灵台清明,舍利子能防止邪魔之气侵体,她手中的两粒品阶都不低,若真是陷入幻象,哪怕再精密再完整都不可能毫无感觉。
为了不让这里的佛修起疑,拂衣老早就把两粒装进了储物戒中,此前进入幻影沼泽才再一次取出来握在手心,那种灵台清明、肉身如洗涤过一般纯净的感觉不会出错。
若这里只是魔种与遗址造成的幻象,怎可能聚集出与魔息截然相反的纯净?
但拂衣想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究竟是另一时空?还是虚无现实的交界?或许二者都是。
尽管有迷茫与疑惑,拂衣仍然心志坚定,从来不为此处的过分真实而动摇离开之心,更没有生出去改变此处进程的想法。
就如宗主所言,于她是幻象,于这世间万千生灵而言却是真实,记忆、现在、将来,都属于这里的生灵,她一个不该到来的外来者,不该因所谓的“先知”就出手干涉。
她知道,渡厄宗不会因弘妙或一场场追杀垮掉,白虎一族也不会因为弘妙的追杀而消亡,她家宗主更不会死在降神阵里,她唯一不知道的反倒是自己的命运。
她就像是这片误入沼泽的净地,明明不属于这里,却又能够突兀地融合在里面,最终要么被雾瘴吞噬要么顺利抽离。
拂衣手中握着菩提与舍利,心境如被灵泉水冲刷过一般,干干净净无一丝杂念,修为竟在这浓郁灵气中与日俱增。
受伤的周、袁二人修整了许久,外面有不明身份的修士在暗中追杀,大家便一致决定等上一段时间再敛息离开。
唯一无碍的白瞳时不时出去打听消息,不过周、袁二人的失踪至今还没被广闻阁知晓,只当他们仍在卖力寻找白不陨的下落。
这一日,拂衣感觉到丹田传来饱和感,于是缓缓睁开眼收起菩提与舍利不再入定,一场为期一月的修炼让她神清气爽、精力十足。“白瞳前辈,你刚从沼泽外回来么?”
她一睁眼就看到白瞳从雾瘴中穿出来,化作人形跳下草地,看那势头,似是正想朝她冲过来捣乱。
白瞳被抓包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收起冲过来的姿势慢吞吞朝拂衣走去。“咳,是啊,我找了一家茶肆打听有没有人拿你我画像询问,结果你猜怎么着?”
拂衣看到她神神秘秘的神情,在心中分析了片刻才认真猜道:“是不是有魔修在寻找你我二人?打着的名号......应是你我联手杀了寂灭宗弟子吧?”
白瞳瞪大虎眼惊讶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该不会也擅长什么推衍术吧?”
拂衣摇了摇头,毫无猜准的喜悦,反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寂灭宗修士知道我杀了玉鸦三个弟子,也知道杀筑基弟子、废炼气弟子功法的是前辈。他们一开始不找你,只是不敢轻易招惹白虎一族而已。”
白瞳冷哼一声,轻轻嘟囔道:“那现在他们怎么又敢了。”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白虎一族只余下你一只了。”拂衣从前段时间开始怀疑,弘妙大师与四大魔宗应该有些牵扯。
一是因为弘妙在背后的行事风格太阴狠,行为还很是偏激,与魔修有七八分相似;二是因为弘妙受佛修尊崇是因为佛法高深,若把阴狠一面暴露给死忠佛修,说不定会动摇这份忠心。
那么弘妙派出来的这些暗杀者,就有可能不是佛修,而是魔修。他们遮遮掩掩不完全是为了隐藏身份,还是为将魔修一方抽离出去,以免被有心人一步步联想到四大魔宗与佛宗的关系上。
再听到白瞳出去打探到的消息,拂衣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如今在外面寻找我们的魔修,多半是与弘妙联手的寂灭宗魔修。只要找到我们,就能报了寂灭宗大仇,顺便找到周长老与袁长老。”
四大魔宗并不能算作一个整体,他们之间也有大大小小的恩怨纠纷,拂衣理清了思绪,接着又道:“一开始追杀周袁二位长老的人,肯定不是寂灭宗修士,或许是闵家人,也或许是别的魔宗修士。”
弘妙应是听追杀者描述了拂衣、白瞳身形外貌,才立刻做出借寂灭宗这把利刃杀人的决定,他一步步加深自己与魔宗的联系,一次次与魔修合作这等隐秘事,看起来绝不光是为了利用,应该还有着更加长远的打算。
第574章 新传送阵
拂衣算了算时间,距离渡厄宗两万周年庆典还有七年,这段时间她不能靠近渡厄域,最好连佛修领域都不要去。
弘妙显然是算出了她的存在,这一点早在闵真人开口留她旁听时就已确定,但那时候弘妙一方还不确定她对整件事会起什么样的作用,所以闵真人的态度还算客气。
这会儿知道是她联合白瞳一起破坏了击杀周袁二人的计划,弘妙肯定会认定她对整件事毫无助益,是个必须要解决的“反派”。
招惹上以弘妙为首的佛修与四大魔宗,拂衣还是没有太强烈的紧迫感,更不认为自己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地过上七年。
在道修的地盘上,佛修与魔修都不敢造次。白瞳打听到那些询问她下落的魔修,全都被城主或城中高阶修士赶了出去,许多城池都开始吩咐守城修士,要严格审问那些申请入城的魔修。
至于佛修,拂衣仍是认为他们不完全知晓弘妙偏激到了如此地步,他们会帮弘妙去劝说白不陨悄悄牺牲、会帮弘妙解决一些小小麻烦,但绝不会助弘妙与魔修勾结击杀道修、妖修。
拂衣避开佛修领域只是担心有死忠者受弘妙蒙骗,将她活捉回去带给弘妙处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肯定又是死路一条。
“还是在道修地盘上逍遥几年,待宗主所说的时机一到,就去渡厄域看看弘妙到底是哪根草!”拂衣心中打定主意,看了看白瞳,不知道她会不会心血来潮非要跟自己一道。
还未等她询问,白瞳就慢悠悠地道:“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灵虫,结个伴走吧。”
拂衣有些不大情愿,倒不是用完白瞳就想甩开她,而是两个人一起目标更大,更容易被隐藏在暗中的追踪者找到。而且她没有固定的去处,想到哪儿就走到哪儿,有些地方不一定适合元婴期妖修。
白瞳又是个张扬不消停的性子,一旦任由她放飞自我,就有可能惹上更多的麻烦。
最让拂衣忧虑的是,白瞳与弘妙之间显然有解不开的死仇,按照她的天性是绝不可能低调做虎、等待时机,反倒有可能想方设法去给弘妙添乱。
“前辈接下来打算去哪儿?有没有什么计划?”拂衣知道她很难听出别人的言外之意,干脆直截了当地询问。“要是打算给弘妙添堵,或是继续找茬四大魔宗的,我可就不敢奉陪啦。”
白瞳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地道:“怎么不能添堵找茬?你有何影影的秘术,我也有敛息易容的秘术,联手之后肯定能活活气死弘妙,把四大魔宗的人折腾得哭爹喊娘!”
拂衣叹了口气,她当然也想如此快意恩仇,但作为一个变数,她需要在“折腾”和“消停”之间找好平衡,否则不仅会影响这一时空中一切的走向,还会影响到她自己的离开时机、性命安危。
“前辈,我实在不方便去做这些事,况且弘妙那里......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一时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所以我打算先行放开,四处游历增长见闻,说不定哪天就能想出来了。”
白瞳闻言负手在原地在转了几个小圈圈,最后像是做出什么艰难决定一般,握着小拳头点点头道:“行吧,本座暂且放那秃驴一马,原想带你去渡厄宗偷了他们的舍利子,顺便把他与魔修勾结的事宣扬出去......”
拂衣摇摇头,不赞同地道:“若无人在渡厄宗打掩护,我们不可能轻易进到禁地。弘妙敢与魔修合作,就敢保证无人能够找到证据,有好名声做防御,这种‘脏水’根本就泼不上他。”
要真想咬出这件事,还不如从源头查起,弘妙勾结魔修究竟是为了什么,查出这一点就能顺藤摸瓜找出更多证据。
他勾结魔修灭杀白虎一族、击杀放走白不陨的周袁二人、现如今又把拂衣算进了必杀名单中,这三桩不全是与降神阵有关,但明显是与整个修仙域的命运有关。
弘妙这种擅长推衍之道又精通佛法道意的修士,目光不可能狭窄到只想求私利,也不仅仅是单纯为渡厄宗谋划打算。
拂衣想不通他究竟想做什么,干脆抛在脑后不去烦忧。“前辈除了给他们添乱还有没有别的事想做?或是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看上一看?”
她对这一时空的修仙域了解不深,生怕提出去哪里,却发现那里的传送阵没打通,所以还不被人知晓。白虎一族本就喜欢跑来跑去,很难在族地或固定的某处待得住,白瞳对修仙域的情况肯定了如指掌。
“唔,我前段时间去城中的时候,听说灰星域新打通了一处传送阵,通往一个天道不完整还小得可怜的修仙域,说是修仙域都算是抬举那里了。”
拂衣听着有些耳熟,还没来得及多问,就听到白瞳带着几分不确定再次开了口。
“好像......叫什么缚龙域,说是域内风水绝佳,地势绝妙,一切浑然天成却又有外力雕琢的痕迹。明明天道不完整,却还衍生出了五行之灵,里面具有灵根的孩童极多,妖兽都是新衍化出来的族群,我想去看看。”
拂衣暗道一声果然,点点头表示赞同,原想问问元婴期是否能进入缚龙域,但想来这会儿问出口反倒惹她疑惑,不如到了再说。
周袁二人仍在山中养伤,他们打算再在山中待上一阵避避风头,等到暗杀者减少再离开幻影沼泽回归广闻阁。
拂衣与白瞳跟他们告别后,双双压低修为至筑基初期,调整了气息与面容才驾着两柄二阶下品飞行法器向外飞去。
一离开沼泽,白瞳立即收起灵光屏障以免被人发现伪装,好在沼泽外空无一人,两人降低至正常筑基修士飞行的半空中,朝着传送阵方向飞去。
沿途路过城池时,两人都会暗中观察一阵,城门口早就没有嚣张寻找她们的修士,甚至沿途都未碰上一名魔修。
白瞳见她松了口气,飞在旁边喜气洋洋地道:“我就说嘛,你的脸可还印在诛魔塔外呢,除了佛魔妖三道,谁不称你一句金丹境第一,这些道修护着你还来不及呢!”
第575章 再遇
诛魔塔仍在不断开启中,一批接着一批的修士从极远的传送距离赶来,有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有的想要提升自己的潜力,还有一些纯粹是为发泄对魔修的恨意。
道、佛、体、武、妖......等各道修士都乐此不疲地加入闯关队伍,因此还衍生出一条新生产业——带领炼气小修士穿过传送阵前往万佛域。
炼气期的散修没有长辈护持,得知闯塔既能提升实力又有机会得到奖励,却只能干瞪眼看着宗族后代被人带走,自己默默坐在原地向往。现如今只需付十枚中品灵石,即可进入妖修储物空间被顺利带过去。
虽说妖修们为了赚到更多灵石会将储物空间填满,里面挤得不可开交,但传送顶多也就半日一日的功夫,到了万佛域,炼气修士们就可从传送广场自行搭乘灵舟前往目的地。
去的修士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广,金丹、元婴两境的魁首面容自然就传得越来越广,打通传送阵的修仙域全都知晓了拂衣这支强悍小队。
由于拂衣又在短短时间内,越阶反杀三名金丹圆满魔修,遭到寂灭宗以及玉鸦本尊的疯狂追杀,她的名声自然要比另外几名队友大。
“到传送广场了,前辈可千万不要高调做虎啊!”拂衣在道修地盘不怕魔修追杀,但架不住降下飞剑后老是听人提及她自己,一群双眼冒光的小辈与同阶修士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她实在不想被人团团围住问个没完。
白瞳眼珠子一转,明显是打着什么歪主意,听到拂衣语气严肃的警告,才又不怎么高兴地收敛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不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要是招揽一群死忠供你驱使,以后连修炼资源都不用亲自去找了。”
“资源财富于我皆为浮云,前辈,我们赶紧走吧。”拂衣一副视财富为粪土的模样,拽着还想多听八卦的白瞳一起来到一座新建的传送阵前,这里排队的都是筑基金丹修士。
听到他们议论缚龙域“炼气不得出、元婴不得入”,拂衣抬眼看了看白瞳,见她一脸惊讶且无措,轻轻将她拽到一旁传音道:“先去外面逛一逛,到偏僻处进我储物空间,我带着你进去。”
白瞳自是欢喜,越是不能去的地方她就越感兴趣,一听到拂衣的提议,脸上就已经笑开了花。
一人一虎转身朝传送广场外走去时,拂衣余光忽扫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衣的一男一女神情冷漠如霜,气质清冷如冰,无论扫向哪里的眼神中都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
“玄鸟?”白瞳一眼就瞧穿两人隐匿的气息,传音对着拂衣道,“鸟族长辈与我族有些渊源,我想去与他们打过招呼,你在这里等等我。”
“前辈!”拂衣叫住想要转身过去热情相交的白瞳,想到今后玄鸟、白虎之间的种种仇怨,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劝阻。“现在不是时候,你我都在被魔修追杀,万一拖累到他们就不好了。”
白瞳一听觉得有理,见那两只与她们的目的地一样都是缚龙域,就更加不再纠缠。“行,有机会再说吧。”
想到此前遇上的老玄鸟,拂衣心中颇有些唏嘘,原来玄鸟与白虎之间还有过友好时期,而不是从这一时代的元年开始就成仇。
想来白瞳的父母与她本尊都受过老玄鸟的照拂,否则她血脉中的空间桎梏也不可能化解,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被那两只玄鸟的后代奴役数百年之久。
走向僻静处的途中,拂衣沉默着想到另外几支妖祖后裔,朱鸟、凤凰,麒麟、玄武,他们是否也低调地生活在某个修仙域内,被血脉桎梏控制,为无形诅咒困扰,迟迟无法得到进阶飞升的机会?
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诞下子嗣封存多年,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死去?拂衣很难想象这些生来不凡的族群,是怎样放低来自于传承记忆中的骄傲,一步步走向衰弱与死亡。
再抬眼看向活泼热情、咋咋呼呼的白瞳,拂衣就再生不出一丝一毫的烦闷。没有白瞳就没有鑫云,没有鑫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没有今日的她。
因果与命运玄妙难解,或许来此时空幻象走一遭,正是她命中注定的一劫一缘法。
“这里没人了,你赶紧把我装进去吧。”白瞳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对这小女修有种奇异的亲切与信任,她天性虽热情,但也不是个随便轻信的蠢虎,这种奇异的感觉还只有当初见到玄鸟前辈时有过。
拂衣不知道她心中种种,神识一动将她丢进灵光空间与乾坤作伴,再次变幻过面容气息,才又朝着传送阵方向飞驰而去。
来到缚龙域阵法时,里面正好等着数十人,差她一个即可启动。拂衣察觉到沉羽、游霜扫来的眼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递过灵石踏入阵法之中。
那两道视线始终在她背后扫来扫去,像是在确定什么,又像是十分随意。
拂衣没有动用匿迹分影术掩盖气息,何况玄鸟、白虎对她的奇异感应源自于妖祖与人祖之间的微妙感应,与气息外貌都无甚相关,所以她知道两只玄鸟已经认出了她来。
这两只对她杀心甚重,要不是老玄鸟及时辨出她是人祖后裔,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命丧玄鸟山谷了。他们的理念与思维显然与老玄鸟大为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拂衣相信只要一出传送阵,两只就会对她展开攻击。
好在缚龙域对她来说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而对于其他瞧新鲜的生灵来说绝对陌生,传送灵光亮起的瞬间,拂衣就在脑海中规划出一条飞速逃离的路线。
“白瞳前辈,”拂衣没办法瞒住同行的白瞳,于是打算先给她提一提,以免她先入为主地认定两只玄鸟是什么好鸟,“你说的那两只玄鸟似有杀意,我出阵后先躲一阵,若是我感觉出错就罢了,若不是,还请前辈出面周旋。”
第576 战
白瞳来到灵光空间就觉得此处散发着一种深奥无比、奇妙无穷的力量,非五行之力,亦非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包括身前这柄银色宽剑,里面亦蕴含着种种陌生又令她感到亲切的气息。
正在这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中走动时,拂衣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带着些焦急与无奈,内容更是让她惊讶无比。
“玄鸟对你有杀意?这怎么可能呢?你们认识?”
白瞳印象中的玄鸟形象,是一个眼神慈祥、神情却始终很严肃的老头子,在雏鸟时期,这老头子曾将她放在掌心里顺了顺毛,不知道做了什么,血脉中似乎有什么屏障就给打开了。
后来她才听长辈说,妖祖后裔血脉中具有玄鸟设的桎梏,若不解开,进阶就堪比凡人入道,全凭运气。她的传承记忆中暂且没有这桎梏的起源和原因,不过见老头子不辞万里前来为她解除,她就对这一族有了好感。
长辈们被弘妙派出的人追杀时,她曾想过去寻玄鸟一族相助,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就这么寻寻觅觅走到千寂域,没有寻得与玄鸟相关的线索,却寻到了击杀父母与族亲的刽子手。
“前辈,我从诛魔塔中出来的一瞬就被这两只玄鸟的长辈带走,这两只对我杀意甚重,后来到了他们族地,那位长辈才支开他们,将我挥出了族地结界之外。也就是那时,我正好被挥到了寂灭宗外。”
拂衣为了让她相信,又将两只玄鸟看她的古怪眼神以及进入族地后发生的一切尽数道出,白瞳听到她说起玄鸟老者就已信了她所说的一切。
“我明白了,你只管跑,到了偏僻处将我放出来。”白瞳说完又道,“但我不能杀了他们,玄鸟前辈对我有恩。”
拂衣从来就没抱这种希望,要是有这么容易杀了这两只玄鸟,一切就简单多了。“多谢前辈!”只要白瞳愿意出手相助,她就能大着胆子先跟这两只试试手,就当是提升乾坤的空间之力了。
到时候就算力竭至无法逃离,有白瞳在,她就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传送灵光灭掉的一瞬,拂衣如一阵狂风卷出传送广场,在踏出广场的瞬间踏上无迹,在电光火石间爆发出最快的速度飞至百里开外。轻快的无迹穿破缚龙域浓郁的灵气与风,在半空中不留痕迹,连云雾都不曾惊动。
尽管她快到了金丹境界能抵达的极限,身后两道熟悉的气息仍如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她觉察到两只都化作原形,在空中飞行的速度自然快过了世间所有法宝,好在他们只是三阶后期,还无法动用空间之力,顶多是借助一两分力量让自己速度更快而已。
其实拂衣从被玄鸟捉走时就很疑惑,这两只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她与他们只有短短几句话的交集,不过是拒绝了他们的组队邀约,后来又勉强算是有过竞争,可是这怎么都算不上死仇吧。
“莫不是见我过分优秀,心中燃起熊熊嫉妒之火?还是凭灵觉就知道后代会与我结下死仇,干脆先下手为强?”
拂衣琢磨了好半天都弄不明白,只能归结于这就是命,她和玄鸟一族就是不对付。
就像她明明知道老玄鸟追求和平共处、心地亦算得上良善,她也只会客观地认为这是一只好鸟,心中有敬意归有敬意,但仍然生不出太多好感。
“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游霜娇蛮的喊声,如同命令一般,让拂衣听了就想反手一剑,念头一起,乾坤立刻现身,横在无迹后方劈出一道月牙状白芒。剑气横扫,卷起重重灵气漩涡,高空云雾与地面草木都在这震荡中颤抖。
紧接着,剑芒与重重气浪凭空消失不见,突兀得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拂衣觉察不出身后的空间波动,但她知道这正是空间力量所导致,她不慌不忙再次挥剑而去,这一次,剑中玄鸟翼羽中蕴含的空间之力发挥到极致。
自从融合了灵光空间,乾坤就最爱待在里面领悟空间之力,日复一日的感悟与提升,让它早就将这力量融入了剑身脉络、融入到每一招一式之中。
如发丝粗细的黑色裂缝在剑气中散开,如同谁的一头乌发被乾坤一剑斩断,飘飘扬扬洒落空中,随着紊乱气流四处舞动。
白芒时而凌厉如冷硬兵器,刺破灵气与空间一往直前,时而又柔和如雾气或流云,在空中飘荡着溢散出惊人威压。
“就知你身有古怪,哪里偷学来的空间秘术?哪里盗来的玄鸟翼羽?!”
游霜身形一闪化作人形,手持一根如长扇般的黑色羽毛,浮光流彩间,丝丝空间之力传荡至前方,只一挥就将乾坤祭出的半数空间裂缝搅散。
她眼神中的恨怒来得莫名其妙,再看另一只仍然保持原形、穿梭在空间裂缝试图朝她靠近的沉羽,黑溜溜的眼中亦是杀意腾腾。
“偷学?盗取?道友用词还真是不客气!”
拂衣说话间已在高空稳住身形,这里仍是苦寒之地范围,位于缚龙域极北,常年冰霜冷冽,雪雨不断。
此处是距离传送广场极远的一片雪峰,延绵起伏数千里,冰灵力浓郁穿骨,哪怕是冰属性妖兽或具有冰灵根的修士都无法在此处安居。
这样的僻静之地正好符合拂衣心中所想,她想与两只玄鸟一战,却不愿有任何生灵路过发现。狂风中,剑气夹杂着冰冷雪雾肆虐而去,乾坤如一道神出鬼没的银光四处显现,不到眨眼又消失在狂乱之中。
拂衣无法在空间中穿梭,乾坤却能够在较短的空间范围穿行,两只玄鸟察觉到这一点,眼神中的恨怒更深,他们认定拂衣夺走了属于他们的先祖翼羽,更认定她在某处偷得空间秘术,而世间空间秘术都该属于他们一族。
“做贼被捉还不肯承认,受死吧!”
游霜右手挥出的时候化作一片黑色翅膀,在空中显现出道道残影,手中的黑色羽毛如利箭射出,在空中闪闪烁烁,像是穿梭空间失败后暴露了行踪。
第577章 逃
乾坤在空间中游走穿梭十分顺利,黑羽却磕磕绊绊很是不畅,就连仍在剑气中躲避穿行的沉羽本尊,也无法做到将此处空间力量化为己用。
两只看到这情形不由得更加恼怒,这一怒,游霜再也不愿维持人形,忽然变回原身与沉羽一起变大了身形,两道巨大的鸟影顿时投射在雪白地面,如两道不祥的阴翳。
遮天蔽日的巨大玄鸟在高空散发出流光,明明是光,却又是黑色,浮在羽毛之上徐徐流淌着,像是有生命一般。
若此刻有妖修在场,怕是要被两只玄鸟血脉压制震慑得匍匐在地,但拂衣身为人族修士,完全感觉到不到属于妖兽的威压。
她与两只玄鸟境界一致,除了偶尔被察觉不到的空间之力冲击,两只的实力对她来说也不过如此。
以她对玄鸟的了解,他们会在斗法中分为几个阶段,一是使用人形结合武器攻击,对付的是不屑于动真格的对手;二是收起武器动用玄鸟特有的空间秘术,一般用在难缠的对手身上。
到这时候若还解决不了对方,便会化作原形结合空间秘术强攻,若还是无法战胜,便会消耗到极限动用本命秘术——幻戾长鸣。
一旦激发幻戾长鸣,攻击范围内的生灵皆会陷入必死幻境,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神魂就已经在无形中泯灭。她不知道三阶玄鸟的本命秘术有多强,但她知道一旦进入四阶,就能让远在飞升通道的生灵即刻死去。
幻戾长鸣不是简单幻术,而是具有空间力量的绝对操纵,传闻玄鸟修炼至九阶巅峰,激发秘术即可使得修仙域陷入真实幻境、受到玄鸟一族的操纵。
当然先提条件是修仙域内没有与他们比肩的生灵存在,若有同境界生灵,在他们有所动作时就会反击,幻境与操纵自然就不存在。
“还不快快交出我族先祖之物,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尖利声音在雪地上空回荡,声音中带着秘术与空间力量的冲击在识海炸开,令拂衣脑中一阵刺痛,连防御灵光都毫无用处。
她强忍住刺痛与一瞬间的失神,与乾坤的交流从未停顿,一剑越过巨大鸟影挥向远空,拖着长长光尾的剑气在云雾上方凝聚成半圆,带着本源之力的黑鱼气息迅速与之相融。
一阴一阳,包容万象,太极本源,化生万物。
无法被下域生灵感知的空间波动,已在两只玄鸟的操纵下达到极致,拂衣感觉到身体的撕裂,好像有数十双看不见的手将自己拉拽入不同的方向。
然而就在阴阳鱼剑光凝聚的瞬间,空间波动、秘术攻击、气浪风卷全都消失于无形。
一黑一白两条“大鱼”头咬着尾徐徐旋转,这不似剑法却胜似一切剑法的力量,正是印证了《太极剑法》中的理念——无为而无不为。
阴阳鱼剑光既是攻击也非攻击,它与剑道的快准狠毫无关联,却又拥有剑道至高至强的威力,一旦成形,万物生死不过在拂衣一念之间。
她剑心稳固,剑骨凝实,与她骨血相融的乾坤战意盎然,横在黑白双鱼下方犹如天降神兵,能够驱散这世间一切不利于它的事物。
“沉羽,毁了她的剑!”游霜浑身灵力倒流,血脉不畅,心间似有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制,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剑气中古怪力量的惧怕,更不愿承认逐渐强烈的退意。
她要毁了这柄来路不明的剑,哪怕同时会毁去先祖翼羽也无所谓,她不容许世间有这样古怪而强势的力量存在!
一向沉默的沉羽闻言迅速调转方向,双翅一震朝着深空阴阳鱼飞去,颇有与之同归于尽的气势。
拂衣暗道这两只鸟都疯了,且不说乾坤不可能被摧毁,就说这阴阳鱼剑光,也是不可能受到一点点冲击就消散。
除非......拂衣心间念头还未完全闪现,就见沉羽身上爆发出道道黑色流光,震动双翅的同时鸟喙大大长开,整个苦寒之地的空间都陷入了紊乱之中。
“幻戾长鸣......”拂衣在念头浮现的一瞬间就将灵力尽数灌注于乾坤身上,丹田黑鱼气息似潮水一般向外涌去,越来越真实凝固的阴阳双鱼就像是天生长在了空中,丝丝道蕴将紊乱的空间波动尽数化解于无形之中。
正想要冲向拂衣偷袭的游霜,被突然猛增的阴阳鱼剑气压制得无法喘息,双翅都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防御灵光亦在此时消散不见。
就是这短短一瞬间,剑气便如狂狼卷起她肉身,一身黑羽被割裂、散落在狂风卷起的雪柱之中。
深空中的沉羽更加不好受,本命秘术还没来得及激发就被中途止住,但他抱着必死决心,竟在短短三息之中稳住身形再一次开始了双翅与声音的共振。
“前辈,我招架不住啦——”拂衣知道这一战已无必要再继续,乾坤在与两只鸟的对战中得到了实战感悟,虽说不多,但也足够咀嚼一阵。要是再打下去,不说死在这里,也至少会在幻戾长鸣中重伤。
她可不会让两只玄鸟伤到她半分,此时不祭出绝杀“武器”更待何时!
白瞳被她神识卷着甩上高空,一出灵光空间就见她化作原形向前刨了一爪,幻化出来的白光虎爪把正在酝酿秘术的沉羽鸟头拍中。
“元婴白虎?”气若游丝的游霜在半空中低低飞行,抬起眼皮看向高空,语气狠厉且毫无敬意。“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为何插手我们姐弟与她的事?还不速速滚开——”
白瞳原本就不是好脾气,一开始还本着能不伤鸟就不伤鸟的原则,“轻轻”拍了鸟头一下,一听到白瞳这话,再看到沉羽竟一震双翅试图朝她攻来,心中火气蹭蹭直往上蹿。
“张狂小辈,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虎爪在空中一划,看似轻轻巧巧,然而却将虚空星与月的力量尽数灌注如幻爪之中,两道巨大的白光虎爪分别朝二鸟攻去。
哪怕没有这两爪中蕴含的星月与金灵之力,元婴初期的白虎威压亦足以将二鸟伤至奄奄一息。
游霜脑子终于清楚了片刻,一声提醒般的鸣叫之后刷地搅起一阵空间波动,使得天空中大雪肆虐,而她就与沉羽一起消失在这紊乱之中。
第578章 眼睛
白瞳身穿一身白衣坐在大雪纷飞的山巅,托着腮一脸迷茫地看向远空,那里还有残余的风暴雪卷与空间裂缝。
一群接着一群的筑基、金丹期小辈从更远处赶来,隔着较远的距离观察那不知为何种力量的波动与裂缝。
两只玄鸟早就不知所踪,白瞳确定他们受了重伤,一开始的剑气就将两只鸟伤得够呛,再加上她接连两次星月斩,没个千八百年都好不了。
“他们不喜欢你就罢了,可我好歹也是个妖修吧,怎么连我都不喜欢?”
拂衣刚刚将灵力恢复至巅峰,打算顺便修炼一阵,听到她幽幽怨怨的叹息,忍不住睁开眼瞥了瞥白瞳神情,还真是如她所料那般,像个刚被负心人抛弃的怨妇。
“前辈与他们素昧谋面,在打斗中相逢,自是不会友好。”
“可他们一族与我们一族相识已久,好歹都是妖祖后裔,怎么就不能和平共处?”
拂衣不知道如何给这只抱有和平共处理念的白虎讲解,他们妖祖后裔之间的纠纠葛葛多了去了,特别是龙族,现在还被压在秘境里面出不来呢。
“族群与族群之间的友好,并不能影响到每一只单独的妖修,就像道宗与佛门之间友好,道修与佛修亦有生死之战。”
这样一说,白瞳心里又好过了一些,她对刚刚的两次攻击抱有一丝悔意,认为自己不该对着两个恩兽后代下那么重的手。但听到拂衣的话,她又觉得族群归族群,个体归个体,或许她就是与那两只水火不容。
拂衣深知白虎的脑子时常游走在聪明与迷糊之间,有时候很容易轻信于人,有时候又狡猾得不像话,好在她现在属于被白瞳信任的一类,稍加引导就能让她不再纠结于老玄鸟的恩情。
“前辈还是别多想了,亲友缘分都强求不来,有时候注定就是注定。他们两只现下身受重伤,说不定会搭乘传送阵离开,我们不必再多想,还是放眼探索这缚龙域全新之地吧。”
拂衣其实有着强烈私心,一是想去宝瓶村一趟,看看宝瓶山秘境有没有在近期出现的可能。二是想在这里找寻一下关于万象衍生生灵的线索,看看它最大的碎片究竟散落在何处。
按照易邪恢复的记忆来看,特殊的九阶道器需要九成左右的碎片才能够衍生出新的生灵,万象就算再厉害亦强不过自然法则,所以这里缚龙域内必有它最重要的九成。
拂衣对宝瓶山秘境没有抱太大希望,就算开启,她也不打算进入其中夺取什么宝物。带不走又影响后世发展,实在非她所愿。她只是想通过东青殿联络上乘冲,哪怕宝瓶山秘境极可能属于昊羲镇守,若有机会她扔想一试。
乘冲与昊羲是最古老的两个生灵,传承记忆已恢复至远古洪荒时期,虽然不多,但也比三千域内的妖修所知更多。
她想知道老玄鸟所说的玄天息壤、九天重水、先天异火究竟从何寻起,又长得什么模样,有着什么样的气息。
原本宗主才应该是记忆最多的生灵,可惜现如今的他连寻找十祖后裔的记忆都没觉醒,更不要说关于融合上下域的方法与材料。
“你在想什么?忧心忡忡的,是怕玄鸟回去搬救兵?”
“不是,这里元婴进不来,搬救兵也没用。”拂衣挥散心中计划与想法,祭出无迹一跃而上,转回心神回应道,“我是在想怎么弄清楚弘妙的奸计,不让他得逞。”
“哼,说到他就来气,我看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杀了他,你又觉得不妥当。”白瞳坐在无迹剑尾之上,伸出右手做出利爪状向空中一抓,挥出五道白色厉芒,很快又随风消散。
“且不说进不去渡厄宗,就算进去了,以前辈与我的实力也杀不了他啊。”拂衣一听就知道不靠谱,何况她并不是想杀了弘妙,而是想弄清心中那一丝丝不对劲的地方,究竟是缘何而起。
“那就先从他身边人下手,像那个闵家,早点儿灭了早点儿为修仙域谋福利。”白瞳说起闵家就要撇嘴露出鄙夷神情,气哼哼地低声道,“说起来他们家还真跟我有仇呢,族中好几对白虎之眼都落到了他们手上,我一直想去抢回来。”
听到白虎之眼,拂衣心中一凛,将储物戒中何影影赠予的白虎之眼取出来道:“前辈看看这是不是其中之一?”
白瞳被她这举动惊到,接过这双金黑二色的眼睛,脸上染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哀伤。“这是我母亲的眼睛,怎么......怎么到了你这里。”
拂衣说了这对眼睛的来历,又将东西交还给她,心道幸好当初瞒着宗主留了一手,没把这东西放在无相宗,看白瞳的神情就知道,这双眼睛不同于先祖之物的珍奇,而是另一种倾注了感情与爱慕的宝贵。
“何影影所赠?”白瞳皱着眉嘟囔起来,“我爹娘与另一位长辈都死在弘妙派去的佛修手中,眼睛怎么流传到她那里?”
拂衣倒是有个猜测,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性较大,就将心中想法一一道出。
“何城主人脉广地位高,与弘妙必定有较深程度的往来,否则她当初也不会先广闻阁一步知晓白......我师父的用处。她一直派人寻找我师父,归去后,他们二人还单独聊了一阵,我虽不知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与祭阵有关。”
何影影虽是以霸道刚直著称的刀修,但那只代表她的战力,并不代表她的性格。从她与魔修在城池门口对峙的情形即可得知,阴阳怪气与攻心为上,她都游刃有余。
“我想何城主一开始是打定主意要助弘妙劝说我师父,甚至留住我师父,这对白虎之眼、或许还有更多的物件都是弘妙给她的报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又改变了主意,赠我匿迹分影术或许就是一个先兆。”
人已经死了,拂衣再不会知晓她此前为何答应弘妙做事,后来又是为何推翻自己的决定,导致这场杀身之祸降临。
她只知道世间大多生灵都是复杂的,不单纯的好,也不单纯的坏,包括那位素昧谋面的弘妙,或许也有着他必须要如此的理由。
只不过大家立场不同,本心不同,所追求的道不同,注定要为自己的信念与追求而战。
第579章 暗号
“你这是往哪儿走啊?我怎么感觉你轻车熟路,像是来过。”白瞳在无迹上坐了几天几夜才发现拂衣的飞行轨迹不像是随意,而像是有过明确地规划,她就算再心不在焉都察觉到了。
拂衣没有接着隐瞒,而是扯上玄玄乎乎的理由解释道:“灵觉告诉应该去往这边,前辈不必担心,我又不能将你卖掉。”
白瞳想想也是,自己堂堂元婴真人难道还怕一个金丹小丫头片子搞鬼?何况这丫头片子还是她信得过的人,于是点点头再次沉默下来,摸索着已被炼化过的母亲的眼睛出神。
拂衣知道她心中不好受,就算妖修心知肚明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可以当作材料,但亲眼看到血亲被人炼化,这感觉自然与看到陌生妖修的材料不同。
她没有多问,驾着无迹继续朝宝瓶村前行,沿途会经过赵小洛出声的落阳村,正好能去看看风水地势。
拂衣在空中看到第一座城池时,犹豫片刻还是降下无迹朝着村中行去。“前辈,我们先去打听打听这一域的消息,你不是也想看看新衍生出来的究竟是些什么妖兽么?”
“好啊!”白瞳很快将情绪收敛起来,把母亲的眼睛装入储物空间不再取出,揉了揉苦哈哈的脸,硬是挤出一个欢快笑容来。
一人一虎来到城门口,就觉一股极其浓郁的妖兽气息扑面而来,白瞳感觉这气息十分陌生,拂衣却是熟悉得很。这是缚龙域最常见妖兽——银角狼的气息。
这一座城池不在拂衣的记忆范围内,抬眼看了看城门旁立着的银角狼石碑,就知此处以及周遭山脉应是由它们这一族管辖。
六头二阶圆满的半人半狼扎堆站在门口,察觉到两个“人族”修士到来,眼中立刻露出凶光。其中一名为首的狼头人身雄兽伸手止住她们,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女奴,竟敢独自靠近妖主城池!”
缚龙域的天道历来古怪,虽不完整,却能让妖兽在三阶以内化形,而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竟是连二阶妖兽都能半化人形,比起十万年后更加古怪。
拂衣最是知晓这些小妖兽的心态,能放在这里守城的必定是不受重用的一拨,真要受到妖主重视,做的都是管理人奴、打理生意一类的事。这些小妖兽只会在人奴身上找找存在感,只要低眉顺眼、给够好处,轻易就能糊弄过去。
“前辈稍安勿躁,不必和他们计较。”拂衣传音止住气呼呼想要显露妖修身份的白瞳,白虎抵达缚龙域这等大事不可能瞒得住,说好了要低调就得保持下去才行。
拂衣扯起嘴角弱弱一笑,战战兢兢将手伸入衣袖,用凭空凝物术聚起一个最最低级的储物香囊,又从“香囊”中取出六十枚下品灵石恭恭敬敬递了过去。“我们是奉千足蝎妖主之命来城中采购,还请小妖主让我们通行。”
看到亮晶晶的灵石,听到千足蝎妖主,六只灵智还未完全开化的银角狼立刻收起凶狠姿态,为首的狼头小妖兽一把召回灵石,顺便还把“储物香囊”给扯到了手中。
“赶紧滚进去,办完事立刻出城,不许逗留,不许给城中妖主添乱!”
拂衣顺从地点点头,拉着木着一张脸的白瞳朝城门口飞奔,一边跑还一边传音道:“前辈放宽心体验体验不同的妖生嘛,能屈能伸才是好汉,跟几个二阶小妖兽计较什么?杀了它们事小,惹来大量妖修追踪就不好了。”
白瞳是从未在妖兽面前受过气,哪怕在传承记忆里,身为妖祖的白虎一族也不可能受任何妖兽的气。这接二连三被玄鸟、被这群小妖兽招惹,她的火气都快窜上喉咙喷出来了。
不过听到拂衣的劝解,她又觉得换一种方式体验妖生确实有不同感悟,说不定久久无法冲击的元婴中期之境,能在这一场场气怒中猛然突破呢。
进城后,一人一虎像是刚从山中出来不曾见过世面的小修士,一路左顾右盼,看一阶妖兽拉着二阶半化形妖兽,也看一个个人族修士扛起轿辇,上面坐着的不是半化形妖兽就是三阶人形妖修。
像她们这般单独行走的修士也有,一个个都是低眉顺眼、脚步匆匆,直奔坊市或各大交易店铺,一看就是领命出来采购物资。
“这里连人族落座的地方都没有,我们上哪儿打听消息?”
白瞳脚步不停,跟在拂衣身后穿梭于街头巷尾,沿途看到的茶肆酒楼里全都坐着妖修,人奴们只能麻木着一张脸跪在门口等待。
拂衣有些惊讶于此处妖主的统治,竟比十万年后还要暴虐严苛,此后好歹还有一部分不肯加入妖主的人族修士,人奴的卑贱程度也绝没有到这般地步。
“去看看有没有人族修士聚集的黑市。”拂衣很清楚一点,不管什么时期的缚龙域,都绝不会没有那一小撮想要反抗妖主的人。
十万年后有无妖盟存在,现在指不定也有类似的小势力,只要盯紧城中最为鬼祟、行动最隐秘的人族修士就能找到。
拂衣在闹市中扫了一圈就有了收获,果然没有出乎她所料,有一男一女两名筑基初期修士假作在摊位上相遇,对了几个眼神、几句明显是暗号的不通顺言语,两人就一同注意着周遭情况,小心翼翼朝一条暗巷走去。
“前辈,跟我来。”拂衣记下了他们的暗号,让白瞳也跟着记住。“要是有人问你‘道友来自哪座山脉哪条河道’,你就回答‘道同不问来处归处’。”
“什么糟心玩意儿......”白瞳翻了个白眼表示鄙夷,“有这功夫还不如好生修炼杀了妖主。”
拂衣没有接话,乍看上去是人族不争气,软绵绵的不懂得反击,实际上妖主的数量与实力都强大太多了,一代代具有灵根的孩童长大,都赶不上妖兽繁衍的速度。
一人一虎进入暗巷的瞬间隐匿好身形气息,快步跟着沉默的一男一女,穿梭过几条黑暗无光的狭窄巷道,看着他们从一道墙角缝隙穿过阵法屏障潜入地底深处。
第580章 偷听
地缝中阵法屏障是二阶组合阵,看上去还称得上严密,至少在这传承全无的缚龙域就算十分精妙了。不过拂衣与白瞳一个金丹一个元婴,这点儿阵法压根不够看,两人无声无息地沉下了去,落到一条通往地底的石阶上。
前方的一男一女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不同于在城池中的谨慎,一到幽暗地底,他们就开始聊上了近日境况。
“我们山中又有数十女奴被采补致死,再不想办法逃出来,一旦进阶筑基中期就完了。”
“唉,道友身为女修确实更加艰难!我们男修无非是受点皮肉魂灵之苦,捱过去也就罢了。捱不过去的,何尝不是另一种解脱。”
两人的语气中并无太多感情波动,这些事情他们经历得太多太多,除了偶尔生出一丝无奈,别的情绪早就在一日复一日的苦难中被磨得麻木。
拂衣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她虽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受奴役的状态,但真要比起九成九的人奴来说,她已经幸运得让人牙酸眼红。
这固然与她肯努力修炼、不去争宠吃醋、疯狂练剑提升实力有关,可是世间亦有不少努力的修士,偏偏就是缺了那么一点点运气与机缘。
挣扎在泥泞中的两人互相诉苦,一人一虎沉默着跟在后方,就连身为高高在上元婴妖修的白瞳都有一丝动容,忍不住与拂衣传音道:“这里的新生妖修怎么这么扭曲,连个正经传承都没有,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正经传承才会如此。”拂衣想到这里的妖兽全是血脉传承最新的族群,全都是从这一时代的元年开始衍生,顶多与旧时妖兽有那么几分相似,但传承记忆是一片空白。
新生妖兽偏居一隅,大量繁衍、野蛮生长,在强势的情况下,自然会将渺小且相对稀少的人族修士当作食物、补物、奴仆。
正因为他们的记忆中没有妖修与人族之间的平和相处,没有先辈与人族先辈之间的一线情感联络,所以才会不将人族当作同等生灵。在它们看来,人族是低贱的族群,是与妖兽截然不同的种类,应当抱有仇视。
拂衣联想到当年无意中闯入灵域见到红月道尊,她也说过灵域的新衍生妖兽、人族都不具有传承记忆,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下域生灵是低贱的,与高高在上的他们没有半点联系。
而血脉传承古老悠远的族群毕竟是少数,想要说服大多数,则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拂衣不知道后来的缚龙域又经历了一些什么,人族的地位在十万年间有了小小的增高,比起现在的严苛残酷,自由度也有一定提高,这或许与传送阵的打开有关,也或许与一些性情温和良善的妖修有关。
“到了。”拂衣看到絮絮叨叨的一男一女进入一道拱门,门口设有严密的二阶组合阵,她的神识都耗了一定力气才穿透过去。“里面有一个金丹圆满,十九个筑基期,还有三个炼气修士。”
“嗨呀,我是领队你是领队?人家神识比你强多啦!”白瞳不满意地瞪她一眼,传音将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该我来跟你说!”
拂衣:“......”幼稚如白虎,她都懒得理会了。“先在门外听听情况,若是无甚值得关注的消息我们就离开,若是有值得仔细打听的就进去。”
白瞳这回没有反驳,反倒做出一副深得我心的长辈姿态,用十分欣慰的语气传音道:“不愧是本座看好的小辈!”
一人一虎来到门口,探入神识偷听了一阵谈话,拂衣惊讶地发现,原来现如今的人族小团体就已经叫“无妖盟”。
后世的无妖盟压根算不上什么盟会,就是一群底层修士聚集在店铺密室,你一言我一语诉说近日在妖主那里受的苦,大倒苦水后又一身轻松地回去接着做事。
无妖盟会与外域修士做一些交易,也会在妖主懒得管的范围内做些小生意,在妖主那里生不出大风浪,反倒对一些人族修士不大友好。
但听了一阵拂衣就发现,现在的无妖盟还真不单单是诉苦,里面的修士只大致说一说自己如今的境况,互相关心几句,就开始直入正题说起逃离缚龙域、推翻妖主统治的计划。
“银角狼一族数量最多,实力算是数一数二,但他们和附近的九头蛇、烈火鹰不合,要是煽动他们之间内斗,我们就能趁机逃亡苦寒之地。听说那个叫传送阵的阵法能将我们带去外域,在外面,人族根本不会受到如此欺压!”
提议的是一名筑基圆满青年,神情中充满了对外域的向往,恨不得能立刻闯过阵法逃出去。
“可行是可行,但最近还是暂且不要妄动。”唯一的金丹圆满是一名中年女修,眼神犀利,看上去颇为沉稳。
“为什么?”
“是啊,我们等了这么久!”
“要是再不走,我真的会被妖主采补......”
中年女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失望地道:“我近日打听到消息,苦寒之地已有冰原狼一族镇守,他们对进出传送阵的人族把控十分严格,外域来的人可以随意进出,但非外域前来的修士,必须持有妖主给的通行令牌才能离去。”
听到这消息众人都失望极了,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沉闷的气氛在石室里蔓延,令人窒息绝望。
不过这沉默没有维持太久,消息灵通的金丹圆满女修又道:“坏消息不过是维持原状,有个好消息,大家也提前做好打算。”
众人纷纷抬起眼来问她,她也不卖关子,十分详细地说起近日在妖主那里偷听到事。
“宝瓶山方向近日有宝光出现,妖主们一开始都说那里必有异宝降临,纷纷过去查探后却一无所获,直到传送阵里来的修士们说,那是秘境出世的征兆,妖主们才知道那宝光是通往另一个地方的入口。”
众人哪里听过这等异事,首先问的便是能够通过那入口离开缚龙域,女修对此并不了解,只能摇头,不敢给他们太大希望。
拂衣听到这事脸上浮现出笑容,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遇上宝瓶秘境开启,她就能去东青殿转上一转了。
第581章 落日村
从无妖盟成员们的对话中,拂衣得知现如今的缚龙域以银角狼、烈火鹰、九头蛇、以及镇守传送阵的冰原狼为霸主,由于银角狼与冰原狼都属狼族,二者之间关系甚好,隐隐能压过烈火鹰与九头蛇两族。
两支狼族与另外两族之间很有一些争斗,除了占据上好资源之外,还得为归属下的妖兽族群占领族地、划分城池、抢夺上好人奴,封闭的这些年间有过许多次小打小闹,最终都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不得不谈和。
自从灰星域修士打通了传送阵,缚龙域妖兽们的明争暗斗就在暗中升了级,为镇守传送阵一事,两支狼族就差点与烈火鹰、九头蛇开战。
最后碍于这两支狼族数量多、实力强,再加上冰原狼本就生活在极北,传送阵就交给他们一族管理。但现在消息灵通的人奴都知道,这几支妖兽间的怨怒已经到了一点就炸的地步,稍加引导就有可能开战。
除了这四支,余下的妖兽族群都有些不成气候,按照这里妖兽与人族的记载,第一批生灵的出现不过是在一万年前,比起外域还要晚上一万年,一万年间自然发展不成十万年以后的规模。
若外域金丹高阶修士有心,顺手即可灭掉一整支妖兽族群,只不过会因此难以离开缚龙域,所以外域与域内之间有种约定俗成的默契,互不干扰,互不为难。
从无妖盟成员略带羡慕的言语中,拂衣还得知外域修士中也有不少人想帮助奴役离开,但那样一来需得与妖主打交道,用并不公平的交易来换得那名奴役的自由。
大多来到此地历练的都是穷困散修,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救一个也对缚龙域的恶劣环境起不到什么正面作用,说不定还会让妖主生出全新的赚灵石方式。
一群人并未聚集太久,他们身上还有妖主给的任务,说好将秘境一事转达给更多人族知晓、并找机会进入秘境寻找离开之路,众人就逐一起身打算离开。
拂衣与白瞳先一步上到地面,顺手帮着他们遮掩了一番才从城中离去。
飞驰至城池荒郊,拂衣才祭出无迹带着白瞳一起,向赵小洛出生的落日村方向飞行。一人一虎都对宝瓶秘境很感兴趣,只是白瞳的目的与拂衣截然不同,她是想去吞吃几只看不惯的妖主,看看能否让境界增长一番。
“你说我是多吃几只银角狼、冰原狼,还是多吃几只烈火鹰?反正九头蛇什么的我才不吃,它们哪能算妖兽啊,划拉去虫族差不多!”
妖修之间等级分明,白瞳一向对血脉低贱的妖兽不怎么友善,寻常遇上也就罢了,吓唬吓唬就当玩闹,一旦有半点不顺心、不顺眼的地方,她就想要把人家吞吃炼化掉。
拂衣对此早就见怪不怪,这是妖修的生存方式,她既不会去劝阻也不会去故意煽动。“前辈自己看着办吧!秘境入口定会将我们分开,我们就各自找一找自己的机缘吧。”
“好啊,有你在还耽误我吃东西呢。”白瞳露出一个嫌弃的小眼神,接着又道,“这缚龙域就我一个元婴期,要不我留下来称王称霸得了。”
“前辈,有点儿追求吧,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拂衣心道除了打着小算盘的戾霄,谁还愿意待在这等连小型域都算不上的地方?
自从知晓万象有九成重要碎片在此,戾霄久留的目的也就浮出了水面,但拂衣想到他找寻五行之灵一事,又觉得不单纯是为了万象。或者说,他做这些事并非为了万象器灵。
就像赵小洛的存在,戾霄是一开始就知晓得清清楚楚,而万象却丝毫不知,直到赵小洛进阶时无意中窥探道他们,万象才有所察觉。
有许多事,戾霄都一直瞒着万象,这说明他根本没将这先祖器灵放在自己的计划中,器灵对他而言与所有奴役、下属一样,只是一个可利用的东西,不具有任何情感意义。
拂衣现在想要知晓的是,赵小洛究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还是缚龙域还有更多与他一样的人族或妖兽?飞在高空之中,她沿途观察着下方地势风水,发现路过的每一处都与后世一模一样,就连细节都没有改变。
这在外域是不可能的事,灰星域、万佛域、渡厄域内的山山水水都有些微差距,偏偏缚龙域连山的高矮、水的流向与宽度都一模一样。
拂衣一直认定缚龙域的地势风水有外力干涉,原本还怀疑过戾霄,现在看来绝不是他的手笔。此处从衍生第一批生灵至今短短万年,这万年间还一直处于封闭状态,所以更不会是本土妖修。
她很快就想到,这极有可能是万象的九成碎片所导致,一想到这一点,整个人就有些毛骨悚然。
在乘冲以及一些高阶生灵的眼中,万象不过是个讨人厌的道器,可实际上对于大部分生灵来说,万象都是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存在。
它的器灵能在一次次大浩劫中活下来,它的碎片能一个时代接一个时代地保存至今,甚至就连失去了器灵的这九成,都还能衍生出新的生灵、规划出绝佳的风水地势。
她现在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厌恶感,就像自己正位于一个活物的腹中,特别是这活物还如此令她厌恶,毛骨悚然与烦闷就开始交杂于心间。
“你看那儿!没想到这等荒僻之地还有这般景色!”
白瞳在背后的喊声惊醒了拂衣,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夕阳开始西沉,金辉如水般泻下,天空像是穿了一层紫色与粉色交织的纱衣,朦朦胧胧,流光溢彩。
而在视线的尽头,一轮巨大的暖阳半沉在一片山坳后方,将那山坳中的村落笼罩在赤色与金色的光芒中,山中有九条飞瀑垂落,一道虹桥从左边山峰横跨至右边山峰,凝实得像是能从上方踏过。
村落就在虹桥下方正中央,有山有水,阴阳调和,风景秀美,灵气充裕,正是拂衣打算前往的落日村。
第582章 进山
远看落日村如同人间仙境,哪怕是处处风水绝佳的缚龙域,也少有山河能与之媲美。若不是地底并无矿脉资源,周遭灵植并不丰富,这里早就会被强横的妖修占据,哪里轮得到这村中凡人安居。
穿过清风云雾,来到落日村附近的山峰时,拂衣就发现这里还有一重天然阵法屏障,需要稍加调整方向按照正确路线才能够进入。
她感觉不到任何阵法气息波动,又加上一直用无迹飞行在空中,说明此处极有可能是天然空间阵法。考虑到万象的九成碎片,这一点就不足为奇了。
“前辈,我想从地面试试能否进村。”
空中的阵法并不严密,顶多能够阻拦灵智低下的妖兽与不通阵法的金丹修士。拂衣想看看地面是否也有天然阵法,若是同样具有重重屏障,说明这里确实不同寻常,万象的九成碎片有意识地在保护此处的某物。
缚龙域的妖兽不大理会村落中的凡人,毕竟隔上三五年,还得去村中寻找具有灵根的孩童为奴,侵扰凡人村落的多为野兽,而非妖兽。域内村落都没有阵法保护,凡人们同样能够安居,偏偏落日村就有空间阵法笼罩。
落日村景色虽好,但绝不至于因此被妖兽抢占,所以天然阵法屏障必然是保护村中的其他东西或人,而不是落日村本身。
拂衣降下地面的时候果然察觉到阵法气息,不同于天空中无法感知的空间阵法,此处倒是能够被感应到的困阵与迷阵。
在山中兜兜转转绕了好大几圈,拂衣与白瞳才顺利穿过一线天山谷,进入了一片巨大的山坳中。
此时已是深夜,天空中星辰密布,如一道细碎晶石凝聚的长河,璀璨又壮观,照得地面青草小花清晰可见。
山坳中原来不止一个村落,在不同方向的山脚下有九座规模不小的城镇,依山傍水,瞧着很是繁华,刚刚从天空中压根看不见这些城镇的存在。
山坳最中间的低凹处便是在空中看到的落日村,被九座大大小小的村落包围在正中,而这十座村落又被最外面的城镇包围,与寻常凡俗地界的构造截然相反。
最中心处,往往是某地最为繁华重要的城池,不会是一个不算最大也不算最小的村落。
“聚灵藏风纳水,有进无出,像是要聚大气运于此地,也不知道图个什么。”白瞳一边嘀咕着一边扫视整个巨大山坳,发现无论城镇还是村落,具有灵根的孩童一个都没有,更不要说修炼之人。
拂衣站在山坳中就有一种十分不适的感觉,就像此前想到自己正位于万象腹中一般,她皱了皱眉,挥散心间厌恶情绪,很快平静下来道:“我们去落日村看看吧,从空中瞧着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白瞳对新鲜好玩的事当然感兴趣,这里的风水地势与古怪之处确实让她感到惊奇,明明是外力造成的局面,当下看来却没有丝毫收获,让她更加好奇构造出此地的“人”究竟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一人一虎穿过未曾被开垦过的荒地,进入城镇后就见道路平坦,能够通往每一个城镇与村落,最终所有的路都可以抵达落日村。
她们没有用最快的速度赶路,走走停停观察地底与村落,发现就连村落与城镇的分布也与地势风水应和,而按照凡人对天地的感悟程度,是绝不可能将建筑与天地自然融合到这般地步。
“我怎么觉得这山坳......甚至整片山脉都是一个活物?”
白瞳忽然开口打破了夜晚寂静,这话在微凉的夜风中吹入拂衣的耳,让她不由自主有些发寒。
“前辈怎会有如此感觉?”
拂衣本以为这是自己出于主观臆测过多才会带来的负面情绪,没想到不知前因后果的白瞳也有同样的感觉,这就说明她并非胡思乱想,而是这片山脉甚至更远的地方都是“活着”的。
“我说不上来,自打你将我放出灵光空间,我就觉得这缚龙域不大对劲,只是一直说不出缘由。其实我不但有天地是‘活物’的感觉,还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可惜已恢复的传承记忆中并无相关线索。”
拂衣一听就更加确定了,这里必然就是万象那九成碎片的至关紧要处。这枚碎片没有器灵,却有一种与生灵不同的生存方式、思维方式、甚至影响这个世界的方式。
这是超乎当今世间生灵的一种全新存在,或许上古、远古时期不算稀罕,但对于中古与现在的生灵来说就是独一份。
“前辈是说,刚从灵光空间出来就有这样的感觉?”拂衣忽然反应过来白瞳的话,她们的感受略有不同,她是在靠近落日村才有“活物”感,而白瞳早就有所察觉,那时候距离落日村还远着呢。
“是啊,一路都有,从极北,到城池、荒野,再到这里。”白瞳点点头,感受到阵阵凝聚的星月之力,满足地抬头看向天空喟叹道,“在这儿修炼一阵倒也不错,要不是秘境将启,我还真想留一段时日。”
此处不仅聚拢太阳气息,太阴与星辰的力量同样浓郁,对于修炼星月斩来说是个绝佳宝地。拂衣假作不知她本命秘术,胡乱点点头应付过去,迈开腿接着向前走。“待秘境结束,前辈在这儿闭关也不迟啊。”
一人一虎再次沉默下来向前走,拂衣心中却是被白瞳的话掀起惊涛骇浪。
苦寒之地距离落日村极远,几乎快要横跨整个缚龙域,她们沿途赶路也不曾飞直线,进入银角狼地盘后为避开妖主山脉还绕了一大圈。
这一整段路程中,白瞳都有那种天地为活物的感觉,这说明她们行走的每一段路都是万象碎片所在,只是其“活性”并不如落日村山脉。
拂衣心中渐渐形成一个完整且惊心的猜测——天道不完整还能衍生新生灵的缚龙域,根本就不是什么微型修仙域,而是万象的九成碎片。
第583章 赵家
回想起从前对缚龙域的种种疑惑,再想到这里的种种古怪之处,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正因为是九阶道器的九成碎片,这片天地才会十余万年来毫无变化,这里衍生出来的一切就是碎片想要的结果,它不变,天地自然不变。
正因为是一块道器碎片,这里的天道才会介于完整与不完整之间。完整到能够如外域一样进阶四阶元婴,不完整到炼气修士无法离开,元婴生灵无法进入。
万象是九阶圆满,它的碎片能容纳九阶生灵,它对天地自然的领悟早就超越了四阶生灵,所以在这片天地中才能够顺利进阶元婴期。可它本身是残破之物,实力与原体都不再完整,这就导致缚龙域这片天地也不能完整。
这样的情形绝不可能存在于修仙域,微型也好,小型也罢,天道衍化到何等地步就是何等地步,不会有缚龙域这般自相矛盾。
拂衣从前以为缚龙域是某一处修仙域的碎片,后来得知世间曾是一个巨大整体,更是以为这里或许是远古、上古的遗留地。
但这样的猜测会带来更多疑惑,譬如解释不清起源的风水地势,譬如衍生出来的全是没有传承的新生灵。
唯有将缚龙域整个看作是万象碎片,这些疑惑才会不复存在。
“看山跑死虎啊,瞧着不怎么远,居然也走了小半夜功夫。”白瞳看到落日村口竖着的石碑,一蹦一跳朝着村里跑去。“快点儿,我感觉里面有个东西要出世!”
拂衣赶紧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跟着她一起向前跑去,令她惊讶的是,她的神识竟然很难探清村中的情况。
按理说她一扫即可得知每家每户有几口人、分别正在做些什么,现实是待她走入村内都只能觉察出村民们的存在,就像有一重无形无质的屏障隔绝了房屋内外。
白瞳修为比她高,灵觉强大,再加上本身就属于这方时空,而不像拂衣是个闯入的外来者,所以对这里的感应稍微强上一些。
“就是这家,里面有动静。”白瞳敛息隐匿了身形,做贼似的摸到一户小院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趴着门往里瞧。
门缝中有橙色烛光溢出,里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却仍然带着焦急的说话声。拂衣跟过去听了一阵,发现原是有妇人要生孩子。“前辈说得不差,确实有‘东西’要出世。”
两人隐匿了身形钻入小院,跳上房顶等待了一阵,就听破旧的主屋里传来阵阵婴儿啼哭声。
“还以为是什么宝物或特殊生灵降世,结果就这?”白瞳无语地耸了耸鼻子,觉得自己大老远跑来看个凡人生子,实在是有些太傻太无聊。“走了走了,没意思。”
拂衣仔细观察了一下婴孩,急切地想要寻找出一丝与赵小洛、或是万象有关的气息,可孩子刚刚出生,灵根未显形、体质没被激发,气息就是普通至极的凡人气息,并无任何区别。
这正是让白瞳失望的原因,她的灵觉分明感应到这里有不同寻常的新生灵出世,结果只看到一个普通至极的人族幼崽,简直是浪费时间精力。“还不走?你该不会要抢人家孩子吧?”
拂衣还未回应就听到她嘀嘀咕咕起抢孩子后的麻烦,什么人类幼崽脆弱不好养活,修士不应该分心云云。“前辈能否帮我看看这户人家在风水地势上的方位?他们放在落日村、甚至整个山坳算是什么位置?”
白瞳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反正闲得无聊,她也愿意显露显露自己的见多识广。“咳咳,那你就好生待着吧,我上去看看就回来。”
见她做出一副高人模样负手而去,拂衣嘴角微微牵起,这虎头虎脑的白瞳与鑫云还真是像。
拂衣转眼看向小院,一个眉目慈和的老妇人手中拿着干鸡干鱼和包好的礼,被两个妇人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
两个妇人一老一少,额头上都有细密汗珠渗出,看到在一旁等待已久的老者与青年,年轻妇人轻声中带着喜悦。“爹,大哥,快回屋歇会儿吧。大嫂和孩子都安好,咱们赵家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呐!”
赵家。拂衣这才听到这户人家的姓氏,心道莫不是赵小洛的先祖?仔细看了看这家人的面容五官,也不知是出于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如何,她确实觉得这家人与赵小洛有些相似。
“唉......”
老人的一声叹息将拂衣眼光吸引过去,他显然不似另外几人那般喜悦,忧愁地看了同样带着惊惶的老妇人一眼,两人眼神对上的时候,都有种战战兢兢的意味。
“爹,”一旁青年神情坚定,语气沉沉地道,“我们搬去镇上,这孩子指定能养活,不会再像前几个那样了。”
“作孽啊!”老人扶着额头,一脸忧愁地道,“要是还死了呢?也不知道我们老赵家招惹了哪路神仙,你们兄弟三个,怎么就生不出一个能活过六岁的孩子?”
这话飘荡在寂静的院子里,带着绝望,又带着无限哀伤。
拂衣听后眼珠微微一动,心中有了猜测。这家人是赵小洛的先辈,他们正在生育的下一代应该与赵小洛一样,具有极阳体、极阴体这样的特殊体质。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若是没有灵根,自然活不过六岁。五岁是灵根成形时,有灵根就有一线生机,哪怕不修炼也能如赵小洛那般安然无恙地活到十来岁。五岁灵根不显形,体质就会无可压制地被激发,导致承载者的死亡。
拂衣不知道眼前这孩子会不会活下去,但她知道,赵家总会有孩子活着长大、成家生子繁衍后代,一直延续到落日村风水被破、延续到妖兽能够轻易进出此地、延续到缚龙域被淹没。
“拂衣拂衣!”白瞳咋咋呼呼地一边传音一边从空中落下,看着动作极大,实则悄无声息就落到了拂衣身侧。
“这户人家还真是厉害!外面的九村九镇、整个山坳、山坳外的山脉,全都是为这一户聚集天地日月星辰之息!我刚刚不是说此处具有大气运么?所有的好处,包括这大气运,也都是朝这一户人家灌注,别的村落城镇只能算是沾沾光罢了。”
第584章 宝瓶村
白瞳不仅发现赵家是聚集大气运与日月星辰精华于一体,还发现今日正是九星连月时,星与月对此间风水地势的影响到达了极致。
一白贪狼、二黑巨门、三碧禄存、四绿文曲、五黄廉贞、六白武曲、七赤破军,八白左辅、九紫右弼。九颗星辰与太阴连成一线时,反会在空中相互抵消光辉,相隔无数空间距离的地面生灵无法凭肉眼看见。
拂衣此前只觉今夜繁星璀璨,无月无风,却只当做是寻常好天气,不曾想过是遇上了数百甚至上千年都难得一见的九星连月。
每当一域出现九星连月时,这片天地中的一切都会有所改变。大到一域气运、灵脉走向、风水地势,小到一个人、一棵草、一滴水的命运与生机都会受到影响。
在缚龙域,九星连月却没能对所有生灵产生太大影响,而是被分散到了各地。
“就像一道攻击,在抵达时忽然分散开来,针对的分散在不同方位的对手,明白了么?”白瞳细致地为拂衣讲解着她所观察到的一切,“九星连月之力在抵达缚龙域时,就分散成为许多股力量,赵家只是其中之一。”
拂衣想到缚龙域那么多风水地势绝佳之地,就知道这些分散的力量全都灌注在了这些宝地,万象碎片之所以长久维持这样的地势,就是为了能够借助天地中的每一种力量,来凝聚出自己想要的生灵。
赵小洛符不符合万象碎片的原意,拂衣自然无从得知,反正她对赵小洛的存在很是满意。
不过拂衣有些想不通,这九成碎片为什么不考虑更简单的方式,即与万象器灵融合,而偏偏要用这般复杂、隐秘、耗时耗力且容易失败的方式来产生新的生灵?
特别是当万象占据拂袖肉身时,来到缚龙域竟不曾感受到自己这块巨大本体的存在,实在是太过蹊跷了。好像这九成碎片是在故意躲着万象器灵,就是想要它找不着。
碎片、万象、戾霄,这三者似乎都各怀心思,力道压根没往一处使,这让拂衣在生出疑惑的同时又开心不已,反正不论他们各自打着什么主意,只要都在互相算计就够了。
“我们今夜待在这户小院,命运轨迹亦会受到影响,这是十分难得的契机,唯有本就身具大气运者才能撞上。”白瞳显得有些兴奋,九星连月辅以此地风水、地势和阵法,为生灵带来的只会是良机。
“命运轨迹......”拂衣看到她如此开怀,却不得不想到她最终的结局仍是遗憾陨落,九星连月没能改变得了死局,再良好的契机对命数的影响亦有限度。
白瞳不像鑫云一样经受过玄鸟控制,她的乐观开朗与偶尔的刁蛮是与生俱来的本性,比起鑫云,白瞳的心思更加简单。
拂衣不想去扰乱她心境,况且这一时空的生灵命数不是她能插手改变的事,她能够影响到的只能是她自己时空的未来。
拂衣感受不到白瞳所说的九星连月洗礼,或许是因为境界不够,亦或许是她不属于这里,这里的天地自然之力影响不到她。她只能装出静心凝神的模样,与白瞳一起坐在赵家屋顶“感受命运被改变的玄妙”。
刚刚出生的婴孩睡了又醒来,啼哭抽噎一阵又变得安静,村中与远方的鸡鸣此起彼伏,隐匿了九星连月的璀璨星河消失在逐渐升起的日光中。
天幕从深蓝近黑色变得透明湛蓝,东边升起的一轮圆日红得像火,在厚厚的云雾上燃烧出一层金边。拂衣睁开眼的时候,落日村已经升起袅袅炊烟。
“这孩子你要偷走么?”白瞳缓缓站起身来,由于感觉自己已经被九星连月改变,忍不住变作原身将前爪伸直,在别人的屋顶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我偷他干嘛!”拂衣不知道自己哪里给了她这种想法,赶紧摆摆手生怕她一个兴奋就把孩子给拽到手。“稀奇也看了,九星连月的洗礼也过了,我们还是往秘境去吧。”
拂衣祭出无迹带着她一起升上高空,调转方向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赵家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老头和青年一个烧火做饭熬药,一个在院中劈柴,老妇人与年轻妇人在屋中抚慰着还有些虚弱的产妇,婴孩在她们手中睡得十分安心。
在修仙域,大家都生得一副灵性十足的好模样,拂衣不懂得凡俗所谓的面相有何要紧,但她看着婴孩还未长开的一团小脸,总觉得瞧着是个聪慧机灵的人,或许是因为赵小洛与万象毫无相似之处,拂衣对他、对他的先辈也有先入为主的好感。
穿过空中巧妙的空间阵法屏障,拂衣与白瞳很快穿出山坳范围,当驶出最后一道屏障的瞬间,二人就已穿过极远的空间距离,远离了整个落日村所在的山脉。
回头望去,山坳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完全看不到里面的落日村。
“那个孩子肯定有一番大机遇。”白瞳啧啧感叹道,“也不知是谁如此费心谋划,又是为了什么。看来这缚龙域不似看到的这么简单,你的灵觉果然敏锐。”
拂衣没有解释,欣然接受了她的夸奖。“那是自然,我还感觉此次秘境之行能有大收获呢。”
“嘿嘿,借你吉言!”白瞳自我感觉良好,经过一场九星连月洗礼更是自信有好运降临,原本有些瞧不上的荒僻小域秘境都变得可爱起来。
一人一虎朝着宝瓶村方向飞行了七日,沿途遇上许多妖兽与筑基、金丹期修士,这些修士自然不是为了自己的机缘前来,而是受令前往秘境为妖主找寻资源、宝物。
拂衣与白瞳仍是装作筑基初期,老早就将无迹收回储物戒,驾着白瞳提供的两柄破飞剑晃晃悠悠抵达了宝瓶山。
“这里的风水也甚是不错,村子正好坐落在聚集日月星辰精华处,虽无灵脉矿脉滋养,但长久以往也能培育出不同寻常的生灵。”
白瞳在降落时指着不远处的宝瓶村,以及村子周围半开半合的山脉道:“这村落位于形如宝瓶的山腹中,瓶口向东,引日升之气,村落沐浴在日月升顶时的正中央,从地势与星象上来看都属上佳宝地。”
第585章 旧地新游
拂衣已经见怪不怪,缚龙域内的所有村落都十分养人,宝瓶村只是其中不出奇的一个而已。若不是缚龙域风水养人,又怎么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养出她、纪离微、宋鸿远甚至心狠手辣的辛无真?
缚龙域后世的许多修士都颇为不凡,只不过是受到妖主控制难以完全发挥所长,还有一代接着一代具有灵根的孩童,比起普通修仙域的凡俗国度都要多上数倍。
任由白瞳在空中欣赏了一阵,拂衣才指着山中月牙泉方向升起的宝光道:“光芒刺目,范围极广,看来是要开启了,前辈,我们加紧速度过去吧。”
白瞳已经把宝瓶村扫了个遍,在临时前,她伸手一指,十分笃定地道:“那户人家与落日村赵家一样,是聚集日月星与天地灵性的地方,钟灵毓秀,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拂衣面上一副受教的模样,心中却暗道那可不嘛,手指的就是她们拂家,迟早会出现她这么人美心善实力强的剑修啊。
一人一虎来到月牙泉边,只见化了形的妖兽站在距离泉水最近的地方,后面跟着数不清的人奴,从炼气期到金丹期的生灵皆挤在一起,由于从未见过这般奇异景象,连等级森严这事儿都给抛在了脑后。
域内修士一开始根本不知道秘境为何物,还是听到外来修士讲解才知那是一片不同的空间,里面有与修仙域不同的天道法则、灵植妖兽,就连灵脉矿脉都可能与外面不同。
这等闻所未闻的宝地,妖主们自然不会错过探寻机会。拂衣与白瞳默默站在最后方,与炼气期小修士挤在一起,神识可见站在最前方的正是银角狼、冰原狼两支,距离他们稍远的侧后方便是九头蛇。
烈火鹰高高飞在天空之中,明显是不愿屈居于两支狼族后方,也没有足够胆量与之正面相争。
“快开启了,我们先下去。”白瞳是这里境界最高的生灵,更是血脉传承最为古老悠远的妖兽,她的灵觉先所有人一步察觉到秘境的开启,并精确地感应到入口裂缝将要生出的方位。
拂衣来过同样的秘境,自是知晓入口位于湖底深处,闻言不声不响地点点头,跟在白瞳身后顺利甩开所有等待的生灵,悄然潜入地底朝湖中行去。
这时候的月牙泉灵气生机十足,比起后世更加清澈,两人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隐匿身影气息,才在一群虎视眈眈的妖兽关注下顺利抵达湖底。
游至湖底后不到半柱香功夫,就见一道缝隙凭空生出,里面溢出刺目强光,眼看就要冲破束缚传至湖面。
“走!”白瞳反应奇快,在光缝生出的瞬间就已经抢先一步钻入缝隙,进去时还不忘用神识拽了拂衣一把,将还未来得及冲下去的她给拖了进去。
白瞳的神识只在她身上栓了不到眨眼就断开,入口处的空间力量会将生灵分开,各自传至不同的方向。传送带来的拉扯消失的瞬间,拂衣就被一道道熟悉的亮光闪花眼。
“居然又是避开秘境直接来到这里,看来不管在哪一个时空、虚幻还是真实中,我都和这宝瓶秘境中的资源无缘。”
拂衣被传送的地点仍是东青殿,青色晶石构成的殿堂闪烁着幽光,浓郁的灵气与青龙一族特有的生机扑面而来,现如今再看旧地,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感叹。
“此处存放着一枚万象碎片,碎片中藏有一片玄鸟翼羽,为了以后的‘拂衣’,还是不要去动晶石台为好。”
拂衣取出菩提子与舍利子捏在手中,以防止不小心跌入晶石台幻象,她将神识深深探入地底,在龙晶中找寻着有可能出现、也有可能隐匿的龙魂。
找寻了一圈,拂衣既不曾找到乘冲的气息,也没有发现昊羲的踪迹,这让她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要真是撞上昊羲,她只能拔腿就跑,出口距离此处不远,昊羲的力量无法离开龙晶,她只需祭出无迹不接触龙晶就能避开大部分攻击。
设想了一大通,结果什么都没遇上,拂衣一时有些犹豫究竟该走还是留下继续探寻。
魂归来兮——
苍老语调从地底、四壁、头顶同时传来,像是有无数道声音汇聚成一道,直直钻入她识海之中。然而拂衣手中的菩提与舍利将她防护得严严实实,她自己又早有防范,是以这声音中的蛊惑完全无法生效。
拂衣踩在无迹上朝晶石台方向看去,只见底部有一道黑影闪过,可惜速度太快、距离太远,她无法确定究竟是偶然乘冲还是昊羲。
“豁出去了!”拂衣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将神识再一次探入龙晶下方,为了保住小命,完全不敢与下方的龙魂兜圈子。“晚辈贸然惊动前辈是想求一个解决玄鸟一族、以及大浩劫的法子!”
拂衣知道两条龙魂虽一善一恶、意见不合,但关注点都离不开与玄鸟的死仇与大浩劫,哪怕下面的黑影是昊羲,只要听到这两点都能暂且稳住。
果不其然,那黑影刻意显露出来,在晶石极深处游荡了一圈,并向大殿中散发出阵阵远高于元婴期的威压,不过拂衣发现这威压只让她有些不适,并无伤她之意。
应是乘冲在下方!拂衣心中一喜,能够再次见到这位已经陨落的前辈,哪怕隔着久远的时间距离、哪怕她们还互不相识,这也足以让她感到欣慰。
“唔......原来是你......”乘冲的声音悠悠飘荡在大殿,与怒海域初次相见一样,她仍在拂衣身上感应到玉清后裔的气息。“且说说看,你有何打算。”
拂衣知道她在昊羲的地盘待不了太久,顾不得多说无关紧要的事,直入正题道:“我已知晓融合上下域的法子,只是想要请教前辈,何为玄天息壤、九天重水、先天异火?我又该前往哪里去寻?”
乘冲在龙晶深处稳住身形,仿佛刚刚是在找寻最适合的隐匿的方位。
过了一阵,她才从久睡的迷茫中清醒过来,不疾不徐地答道:“你身上已有息壤、重水气息,至于先天异火,需得找到从洪荒时期遗留下来的土地,那里衍生出的异火便是先天异火。”
第586章 暗河
拂衣听得一头雾水,她身上有玄天息壤与九天重水气息?她自己怎么不知道?要不是打从心底里信任尊敬乘冲,她都想问问龙魂是不是感应出了差错。
她暂且放下疑惑,追问起有关先天异火的线索。“洪荒时期遗留之地全都毁在了大浩劫中,就连前辈所在的这处秘境也只是上古时期衍生出来,世间还有更久远的地方么?”
乘冲在晶石深处摆了摆尾,又往下方潜入了一些,似在躲避什么一般缓缓隐匿了一阵才有显形。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比刚刚更加缥缈遥远,仿佛隔着无法估量的空间距离。
“无相宗,圣妖山,乃洪荒时期遗留宝地,以这两处的神圣与特殊,绝无可能毁灭在大浩劫之中。十祖联手创办无相宗传承道意、弘扬修炼之法,却逐渐发现宗门并不适合自有修炼方法的妖兽。于是圣妖山应势而生。”
拂衣当然知道圣妖山,此处与无相宗一样神秘,在世间只有零星记载,记载还大多是口口相传、不知真假的只言片语。
乘冲的话给她提了个醒,恍然大悟地想到自家宗门所在的无相山脉,确实是从远古时期的开端就已兴起,到现在已是历经了三次大浩劫,一直完好无损地隐匿在虚无之中。
其实下域无相宗、无相山脉都非完整,只是远古无相宗的一小块而已,不过这一小块中的灵气与生机连五行之灵都能生出,更不用说衍化一缕异火。
至于圣妖山,拂衣虽有过找寻探索的心思,但却不打算在金丹境内前往。
既然无相宗被碎成了许多块,圣妖山想来也不会完整,谁都不知道落在下域的圣妖山具体位于何方、如今是什么妖兽在内镇守、对人族或其余妖兽有无善意。大多数修士都猜测此山应在圣妖域,不过谁都没能在域内找到。
“无相山脉成为人祖闭关之地,七大妖祖纷纷去了圣妖山,对于十祖而言,万年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一次闭关修行,人世间就已沧海桑田。”
乘冲脑中关于远古洪荒时期的记忆不多,尽管如此,亦足以令她对那有仙者存在、平衡完整的世界生出无限向往。
“十祖消亡是因大浩劫,失衡的世界,道法不完整,道祖自然不复存在。与他们一同衍化出来的先天世界却坚实非常,一方仙域飞升,一方下域捱过了大浩劫,只不过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再坚实的土地亦只余下了些许残片。”
十祖开创的无相宗与圣妖山是最为特殊的两处,哪怕支离破碎,至少还是从浩劫中保留了下来。
更多的地域消失不见,有些化作半废墟,在天地自然的新一轮循环中重生成为上古世界、中古世界、以及现在的灵域与三千域。
“理论上,我们所在的每一处都是先天世界遗址,但大浩劫后的复生改变了脚下土地,此乃新生领域,不再具有先天之纯净清明。”
拂衣点点头表示明白,无相宗内那股源源不断的绿雾,正是远古时期的先天生机,哪怕是青龙特有的木灵生机都不及其精纯澄净。
先天之地衍化先天宝物灵物,无相山脉或圣妖山衍化出来的异火,才能够在融合上下域起到至关紧要的作用。
确定了先天异火该从何得来,拂衣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下只余刚刚生出的小小疑惑,她赶紧趁机追问道:“前辈说我身上就有玄天息壤与九天重水气息?不知这两样东西是什么模样?”
她从前四处游历、穿梭秘境,身上取到的新奇资源宝物不少,不认得的也有好几样,一时无法确定这两件宝物是不是其中之一。
乘冲正要作答,东青殿却忽然剧烈晃动起来,一道巨大模糊的黑影从极深极远处飞速游来,气势汹汹、威压逼人,正是感应到不对劲前来探查的昊羲。
“乘冲吾妹,一别经年,难得重逢,何不与兄长当面小叙?”
“快走——”
乘冲冒着风险将神识探出安全范围,一把将拂衣推向东青殿门,巨大推力让她无法抵抗,连人带剑一起穿出了殿门口的严密屏障。
沉重水流顿时向她压来,这是一片上不见水面、四周不见边际的巨大湖泊,湖水中的水灵与木灵浓郁非常,虽冰凉刺骨,但对肉身并无损害。
拂衣被威压与推力震得浑身剧痛,好不容易才收起无迹、在湍急河流中稳住身形试着向上方游去。
约莫游了三炷香,拂衣才从水面钻出,抬眼一看发现这里是地底极深处,湖泊是由四面八方汇聚来的地底暗河形成。
游上岸后,拂衣打算趁这里清净好好修整一番,修复一下被两条龙魂震出的轻伤,还没来得及丢出阵盘,神识就觉上方岩壁数十里处有修士正潜行而来。
“这下边都没什么宝物,也不知道费这功夫跑来作甚。”
拂衣无奈,只好收起阵盘打算避开这几人,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来者三人都很眼熟,正是那日在城池地缝下方看到的金丹圆满中年女修,以及其中两名筑基圆满修士。
拂衣身上的伤势不重,对这三人大老远潜行至此的行为有些好奇,于是吞下一粒丹药慢慢滋养,自己缓缓隐匿在河岸边的岩壁中。
等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就见三人纷纷从岩壁顶部落下,金丹圆满女修谨慎地探寻一圈,未在湖泊发现任何危险生灵、亦不曾在这溶洞中察觉到活物气息。“好了,这下总算安全了。”
“胡前辈,那两人的话当真能信么?他们要求我们寻找的可是金丹后期剑修,这些外域来的修士本就厉害,凭我们三人之力很难击杀啊。”
“是啊胡前辈,且不说杀不杀得了,关键我们也不一定找得到啊!这秘境如此之大,比我们山脉加上你们山脉都大多了,上哪儿找人去?”
姓胡的女修神情有一瞬间的犹疑,但很快又坚定起来。“他们两人有能储活物的储物工具,是带我们出去的唯一希望,别说找一个剑修杀了,就是找一只小小灵虫捏死我都不会放弃!”
第587章 乱
拂衣听他们吵吵嚷嚷商议了一阵寻找金丹后期外来剑修的计划,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听了两只玄鸟撺掇,想趁她与白瞳分开之际将她在秘境中解决掉。
来时不曾见到两只玄鸟入内,想来是身上伤势未愈,并不知这秘境隐有东青殿这等神秘宝地,只招揽了这些本土修士想要杀个措手不及。拂衣愈加觉得玄鸟这一族还真是高高在上惯了,且正如乘冲所言,鸟脑子太小不好使。
明明有过一战,还派这明显实力不怎么样的本土修士前来,这不是白白让人送命吗?
拂衣打都懒得与他们打,听到他们竟还在秘境集结了一帮金丹、筑基修士,约好搜集一段时间资源就在这地洞中汇合,她默默叹了口气,身形一闪朝着地洞上方飞速潜行,在钻出地面的瞬间就已改变了气息身形。
与缚龙域本土修士斗一场莫名其妙的法,只会徒增一大堆杀孽,毫无意义,反倒让两只玄鸟暗戳戳得意。
到时候引起妖修们注意,难免又是一场恶斗,这种无法令剑法提升、助剑道领悟的鸡肋斗法,拂衣一向是能避则避。
最重要的是,缚龙域的修士妖兽都穷得可怜,妖兽身上材料差得出奇,修士手中能有中品灵石都是富裕,这一场场乱斗下来什么好处都占不到,简直不符合拂衣本性。
“也不知道白瞳吃没吃饱,秘境不大不小,要找她也不容易,宝物资源又不好取走,算了,还是找个地方修整等待秘境排斥吧。”
拂衣在黑色岩山中穿行飞驰,行出黑岩山脉范围进入一片水灵浓郁、雾气腾腾的水域,水上分布着不少岛屿,她随便挑了一座小岛飞入其中,丢出阵盘开始打坐调息。
她不知道当她隐匿在这片安静角落的时候,整个秘境都已经乱成一团。
白瞳化作原形气势汹汹凌空俯视下方,一群群被她吓回原形的妖兽匍匐在地,就连飞行妖兽都不敢当着她的面凌空,只能收起翅膀艰难地学习走兽匍匐状。
“冰原狼......银角狼......瞧着都不好吃啊!”看上去威武霸气似要一统妖兽江湖的白瞳,心里打的主意着实搬不上台面,她确实很想多吞几只妖兽助长修为,可是见到这些妖兽,又打从心底里嫌弃它们的血统。
将这秘境中所有本土、外来妖兽吓了个鸡飞狗跳之后,白瞳决定还是吃几只冰原狼算了,她利爪向下挥出,哪怕不曾用上五成力道,星月斩的威压都已震得一群小兽吐血的吐血、昏迷的昏迷。
秘境上方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云雾,没有日月,白瞳浑身皮毛流转着白色灵光,双眼闪烁着暗金色厉芒,毫不留情地将两只三阶圆满冰原狼之首招来吞下。
“嗝——”
她完全不在乎冰原狼一族隐藏仇恨的双眼,感受了一下经脉中流淌的些许冰灵力,不太满足地用虎爪揉了揉虎须,一个飞身就朝更远处行去。
不多时,又是一群可怜巴巴的妖兽匍匐在地,等候有生以来头一回见识的元婴妖修发落。
一群筑基、金丹期修士聚集在地下暗河汇聚的湖泊旁,纷至杳来的修士们面露红光,不仅是因为在秘境大开眼界、收获颇丰,还因为此行让他们得到了一个离开缚龙域的大好机会。
只要杀掉那名金丹后期女剑修,颁布任务的外来修士就会将他们藏进储物工具,顺利带出缚龙域!
一想到能够远离缚龙域,不再受到妖主的折磨与控制,这十二名金丹期、二十三名筑基期修士就如打了兽血一般激动。
他们都是被无妖盟胡姓女修招揽的“精英”修士,盟中就数他们这三十五人实力最强、胆子最大、对外域的向往最甚。
为了离开缚龙域,他们敢接下任何任务,冒再大的风险都在所不辞,哪怕那两名外来修士要让他们去杀一名妖主,他们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再厉害的剑修也不过独身一人,况且还只是个金丹后期而已,我看胡道友与我两人就能解决,你们就等着沾光吧!哈哈哈——”
一名蓄着络腮胡子的高大壮汉喜笑颜开,他与胡姓女修都是金丹圆满,是这一群修士中实力最强的两人。
胡姓女修不似他那般喜形于色,神情中带着其余修士没有的谨慎,见众人都有些飘飘然,她伸手压了压让众人噤声,语气严厉地道:“此事关乎性命与未来修途,稍有不慎就是一死,尔等万不可轻视那外域修士!”
她见众修士露出不屑神情,分明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皱了皱眉接着解释道:“颁发任务的两名修士皆为金丹后期,灵息沉厚,实力不俗,却明显受了重伤。尽管如此,我都毫无把握能与他们一战。”
络腮胡子哼哼道:“我们又不是要杀颁发任务者,胡道友说这些不是灭我们自己士气么!”
“唉——”胡姓女修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但事关重大,她不得不耐着性子接着解释,“那两人为何要杀女剑修?还不是因为他们是被剑修所伤,无力还击,所以才用利益引诱我们这些棋子为他们做事。”
众修士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只是仍认为他们数量多,不可能打不过一个金丹后期。就连二十三名筑基修士都认为,他们合力必定能将那名女剑修击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鼓舞士气、商议计划,胡姓女修渐渐被这气氛感染,暗道或许那剑修并无自己设想的那般可怕。不管怎么说,对方境界只限制在金丹后期,实力再强大,也不可能有越过境界的战力。
三十五人在商议后一致决定不分散寻找,齐齐出动在秘境中进行搜寻,一旦发现那剑修踪迹就将她斩杀,带走尸身回缚龙域给那两人复命。
离开暗河后,一群修士在秘境疯狂翻找,恨不得将树木拔掉、草地掀开,每当见到一个疑似剑修就杀上前去,最后连男女都不去辨别了。
第588章 毁阵
拂衣坐在水汽朦胧的小岛上,阵盘屏障将她掩盖得严严实实,来往修士妖兽不算少,却无一人察觉到她的踪迹。看到四处惊慌逃命的妖兽与气势汹汹寻她的修士,她心如止水,生不出半点波澜。
岛上宁静安逸,水灵浓郁,能够涤清生灵的一切杂念,静静地打坐调息几天,拂衣就已将此行所获所知整理得清清楚楚,只待回到自己的真实时空就能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怪不得乘冲前辈说我身上有玄天息壤、九天重水的气息,原来是这两样东西......”
拂衣神识在储物戒中找到一块双拳大小的黑红色泥土,除了散发出淡淡土腥味之外不具有任何气息,没有灵气溢散,就像是凡俗随手挖来的一团泥。
另一样正是属性极阴、与寻常河水不同的灰银色水滴,正是古魔战场遗址中村落附近的地下暗河水。
除了这两样最为奇特、最难辨明作用属性的东西,其余土壤与水滴都会溢散出一些熟悉的性质,至少能辩清能够炼制何种丹药或法宝灵器。
她手中的玄天息壤是在蛟族隐居的秘境所得,当初想着藏了这么多年还没消散,必然有其不同寻常之处,却没想到这竟然是融合上下域的关键材料之一。
至于那古村落暗河中得来的九天重水,更是她一时好奇心起,想要看看这种连神识都会淹没的河水究竟是何物,能否融炼到乾坤当中。
要不是乘冲提醒,她早就把这两样混在稀奇材料中的东西给忘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等气运,三千域除了我也没谁了!”拂衣笑眯眯地收回神识,想到先天异火也有了线索,只要再寻得具体方法就能着手开始融合了。
先天异火对常人来说不易得,对她与同门来说却不难,就算无相山脉恰好没能衍化出一缕异火,她也能与同门一起再探圣妖域寻找圣妖山的下落。
“蛟族盘踞的九星山脉一直就没有妖修占领,特别是极深处,活物去了就出不来,这就很是可疑了。”
拂衣越想越觉得圣妖山应该就在圣妖域九星山脉中,那里有复杂的空间阵法,又是天然形成,就如同灰星域的虚无一样能够让生灵去而不复返。
蛟族选择栖居在那里,是因有昊羲指导,能够避开危险阵法,但实际上它们这一族更听从于乘冲吩咐,选择九星山脉落脚说不定正合乘冲之意。
这两条龙魂和万象器灵,对圣妖山的感应比现世所有生灵都强烈,不管出于有意还是无意,九星山脉深处都值得一探。
有蛟族相助,安全进出应是不难。
“先天异火最好是生在无相山脉,捕捉起来岂不跟采花摘果子一样轻而易举。”拂衣美滋滋地祈祷着,希望自己能尽快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现实中着手融合大计。
在乱糟糟的秘境中藏着静心打坐半月,拂衣只觉神清气爽、浑身舒畅、心境澄明,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外面的一场场厮杀乱斗。
想要杀她换利益,那就应当承担一切好的不好的后果,她不主动跳出去见一个杀一个都算客气了,怎可能为这些修士自己生出的乱子唏嘘感叹。
等到秘境排斥之力传来时,拂衣才拍拍衣裙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甩了出去,熟悉的宝瓶山灵光闪烁不断,一个个不习惯秘境排斥的修士还没站稳身形,就与妖兽或别的修士又打了起来。
“前辈!”拂衣老远看到一道白影冲自己奔来,毫不掩饰的元婴白虎气息扑面而来,她知道这虎又是想捉弄自己,赶紧闪身避开了虎抱攻击。“别玩了,吃饱了就快走吧,这里只会越来越乱。”
“饱了饱了,一群小妖兽没什么好吃的,我看这缚龙域里新衍生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还是早点离开吧。”白瞳对此行并不满意,本以为会看到什么稀罕妖兽,结果也只是稍有变异的寻常妖兽而已。
缚龙域凡俗村落的风水地势倒是值得探究,可她知道,经历了一场九星连月洗礼,再遇上大机缘的几率已经接近于零。
“对了,你知不知道人族修士都在追杀你?原本只有一小群人四处击杀剑修,不是剑修但用剑的修士也都被误杀误伤了不少,后来消息就传开了,说是有两个外来修士要你性命,杀了你就能随他们一同离开缚龙域。”
拂衣见她一副幸灾乐祸似讲笑话一样的神情,没忍住冲她翻了个眼。“我被追杀,前辈至于这么高兴么?又没什么好处!”
“唔,是没什么好处。”白瞳若有所思般点点头,跳上无迹后贱兮兮地笑道,“可架不住我乐意看热闹啊!”
拂衣:“......”
一人一虎飞过不留痕,徒留一群妖兽修士在原地混乱,受到白瞳惊吓的妖兽憋着一肚子火气四处撒野,修士也都杀红了眼,互相都想抢夺秘境资源。
再加上早就潜伏在山野中伺机夺宝的三阶妖兽、金丹修士,整个宝瓶村都陷入了一场另类的热闹。
拂衣与白瞳趁着这场混乱悄然向北飞去,抵达传送阵的时候,白瞳散出强势的元婴威压,夹杂着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之力,将一众守阵冰原狼吓得拔腿窜逃。
原本是要等上九十九人才会启动的阵法,被白瞳神识激发后灵光一闪,就将她们重新带回了灰星域传送广场。
远离了混乱,拂衣才想到那两只讨人厌的玄鸟多半还在里面。“前辈!”她眼珠子一转,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暗戳戳传音道,“能不能把这传送阵毁上一阵,最少几十年都不能运转。”
白瞳一听就知道她想困住那两只玄鸟,想想自己也挺烦那两只小辈,于是嘿嘿笑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将神识探入那座无人问津的传送阵拨动了几处阵基。
“成了。多则五十年,少则二十年,没规矩的小辈就该在荒僻之地好好反省!”
缚龙域传送阵只在刚刚打通时新鲜了一阵,现如今除了偶然从里面出来的生灵,很少再有修士主动前往,直到一人一虎走出传送广场才有镇守的修士发现,阵法不知为何突然无法启动了。
第589章 真相
万妖山脉深处静谧无声,原本栖居于此的鸟族迫于远处两道血脉压制,既不敢叽叽喳喳交流,也不敢扇动翅膀离去,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巢穴中,以免得罪了那两只脾气不大好的鸟中之王。
二阶三阶的鸟族还好,至少不必觅食饮水,就当是化作原形闭关一场。可怜数量最多的一阶小鸟,不敢飞行捕食,只能轻爪轻脚走在地面找寻不灵醒的小虫,或是落在地上半腐烂的灵果,过得十分凄惨。
黑着脸坐在树梢的沉羽完全不知道这些小事,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不喜欢以人族语言对话的他看到游霜伤势久久不愈,心中烦躁不已。他自己的伤也不轻,只是不愿可怜巴巴地化作原形待在树枝里。
“沉羽,你若还能动弹,就去打听打听消息。”
“那你呢?”
游霜懒洋洋地窝在抢来的鸟巢中,用嘴啄开里面最后一个鸟蛋,里面露出快要孵化到一半的烈火鹰,黏黏腻腻的,让她升起一股烦闷。
甩头将巢中鸟蛋尽数毁去,又生了一会儿闷气,她才不耐烦地应道:“我除了在这儿等还能去哪儿?我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是受伤,像是别的什么。”
沉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又犯了脾气,安抚般伸出手抚了抚她鸟头。“我去去就回。”
“嗯——”游霜忽然又感性起来,蹭了蹭他干燥冰凉的手掌,感受到与自己同源的气息,心中泛起阵阵酸涩。“族叔寿元无多,飞升又无望,以后可能就只剩下我们了。”
“道不同,死了也好。”沉羽面无表情,完全不为老玄鸟即将消亡而伤感,反倒十分疑惑于游霜突如其来的情绪。就算平日里脾气不好,游霜也从不会如此反复加反常。
“这倒是,省得他整日管这管那,要不是他放走那人族剑修,如今我们可会受这等苦楚!”游霜恨恨地埋怨几句后,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去吧,不管有什么消息都尽早归来。”
沉羽见她情绪不再反复,点点头向前一跃化作鸟身,展开双翅一震,眨眼便消失在万妖山脉深处。
在他走后,游霜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仔细检查过自己的伤势,虽然被那古怪剑气与白虎秘术伤得不轻,但明显是在缓慢恢复中,要说疼痛难忍,从前也不是没有经受过类似的痛楚。
偏偏就是整个鸟都没有力气,仿佛体内生出了一个无形的黑洞,想要抽走她的灵力、精力和血脉之力。
想到此,游霜忽然一愣,紧接着胸腔中传来剧烈心跳。“该不会是......”她将注意力尽数放在腹中感应,过了约莫一炷香,漆黑幽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难怪她近日如此古怪,原来是身怀有孕,玄鸟一族血脉纯净高贵,很难孕育后代,她原本想都没敢想过此事,谁知道这喜事来得如此意外。
游霜在巢穴中喜气洋洋地待了好几天,好奇腹中雏鸟蛋究竟何时显形,好奇它几时才会破壳而出,好奇它会是雄鸟还是雌鸟......直到收到沉羽传讯,她眼中笑意才渐渐淡去,不多时就染上一层薄怒。
“传送阵从另一头被毁,难道要在这偏僻之地待上数十年之久?肯定是那剑修与白虎,两个低贱血脉,终有一日要让你们尝尽生不如死的苦楚!”
走出传送广场,拂衣就见白瞳心事重重,面上竟然露出了难得的严肃神情。
“前辈这是怎么了?吃得不够?”她想不出天性乐观的白瞳能有什么要紧事,关键近日什么都没发生,缚龙域一行还得了一场九星连月的大机缘,着实没必要愁眉苦脸。
“灵觉有异,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白瞳应了一句,自己又不太能确定地道,“不过又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刚刚一毁掉传送阵,我就有了这种感觉,或许缚龙域内正在滋生什么......”
拂衣心道有两只玄鸟在缚龙域,什么坏事都有可能滋生,想着想着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滋生......坏事......戾霄该不会就是在这时候出生的吧?要真是他快降生,白瞳有不妙的预感实属正常。
拂衣又想到白瞳注定的陨落,想想如今与玄鸟的恶劣关系,说不定她的死也与玄鸟有关。灵觉模糊,说明事情距离发生还遥不可及,若非妖祖血脉特殊,连这点儿微妙反应都不会有。
可拂衣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想开,有些事不是她能改变的,就算能改变,她也不能去干涉。还没等她想到如何应答,就见白瞳忽然又笑开了颜。
“哎呀,愁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作甚,反正天大的劫数砸下来,还有修为比我高的撑着!我感觉吞了几只妖兽,修为稍有长进,以后就不跟着你四处乱逛啦!”
白瞳打算前往圣妖域闭关,拂衣想了想没有提出同行,在这里没有同门联手、没有信得过的前辈庇护,她不敢贸然去探九星山脉。
“愿前辈成功突破,若是有缘,六年后渡厄域再会。”
“知道啦,你风头正盛,记得避开魔修与佛修的地盘啊。”
白瞳叮嘱了几句,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将拂衣拉到偏僻处罩上一层结界才道:“对啦,你不是还欠着我两个人情么?”
“是,前辈只管吩咐!”拂衣确实发自内心感激白瞳做的一切,除了助她救助周、袁二位长老,一路上的护持、以及出手赶走玄鸟都是大恩。
白瞳沉吟片刻,嬉笑神情渐渐淡去,眼中闪烁着疑惑与迷茫轻声道:“第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究竟是谁。”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明明身在结界,还是怕被谁听去了一般。
“一开始觉得你气息古怪又亲切,仔细观察了许久发现你并非妖修,若这是因传承记忆产生的熟悉,那么说明你曾存在于过去?这实在是说不通。”
拂衣在心中斟酌片刻,最终还是缓缓道:“前辈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先祖曾与人祖有过紧密联系,而我恰好是人祖后裔之一。”
第590章 返回
告诉白瞳真相,是拂衣在最短时间内经过最深的考虑做出的选择。
她之所以不再隐瞒,一是因为白瞳与另外两只玄鸟注定了你死我活,不可能再有任何带有善意的往来,她就无需担心白瞳会将自己的血脉真相告诉玄鸟。
二是因为白瞳看起来不着调,心中仍是有着自己的行为准则,她不是多嘴多舌的虎,知道此事也只会放在心里。
三是因为,她注定会离开,白瞳注定会陨落。
让她意外的是,白瞳听到这事的惊讶没有维持到一息就消失不见,了然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难怪”,就连更多的追问都没有过。
正当她打算提出告辞,白瞳却又笑着道:“还有第二件事呢!”
拂衣没料到她会一次用掉两个“人情债”,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只是金丹期,白瞳好歹是元婴期,就算欠着个人情债又能帮什么忙?“前辈只管说。”
“你不要急着否认,可以考虑好,等到你认为时机成熟时再告诉我。”
白瞳先是丢出一句让拂衣摸不着头脑的话,抿了抿嘴,沉默片刻才又接着道:“你看我的时候好像是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或者......另一头白虎?”
拂衣心中一抖,暗道这位还是比鑫云机灵敏锐一些啊,不愧是当娘的!或许鑫云是遗传了另一头雄虎的简单脑子也不一定......
“你看你看,你又是这样的神情,说是走神也不尽然,就是......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距离感,好像你并未站在我面前,并未站在这结界中,而是身在触及不到的地方。这种感觉让我很是困惑,不过我心中亦有一些猜测。”
白瞳说着说着,忽然露出一个颇为天真的笑容,眼中闪过满不在乎的笑意。
“你不必为此纠结,我就是随口一问,要是实在不好说就算啦。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抱着自己的目的,但命运天定,能改则改,不能改就罢了。”
拂衣惊讶于她这番话中的含义,原来从一开始,白瞳就不仅仅是为她身上气息而接近,而是察觉到她不该出现在此方时空。
她身为变数一事,应当只有白不陨和弘妙一行人才知晓,白不陨不可能告诉白瞳,那么应该是从闵家人或是别的佛修口中得知。
白瞳一直在为白虎一族被灭杀而愤怒,四处寻找仇人顺带套套话倒是极有可能,通过仇人得知世间有一变数,来历古怪,再在碰巧遇上后与她接近,轻易就能察觉到她的态度着实与正常人族小辈不一样。
除了大大咧咧的举止,还有很难隐藏的眼神,都能侧面表明她确实对白虎一族十分熟悉。再联想到弘妙预言中的“变数”一说,白瞳轻易即可得出拂衣能影响未来的结论。
“妖祖后裔无一飞升,大多都死于非命,连熬到寿元耗尽安静陨落的都不多,这种诅咒一般的命运不知要延续到何时。我知道你非同寻常,但也知道你不能随心所欲,所以还是......顺其自然吧。”
白瞳幽幽一叹,收起结界的瞬间就已恢复如常,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咋咋呼呼地冲拂衣道:“那就说定了啊,六年后渡厄域再会,你可别失约!”
拂衣笑着点了点头,嗓子里一句“防范玄鸟”还未说出口,眼前就已经不见了白瞳踪迹。“算了算了,下次见面再说吧,反正那两只还要在缚龙域内待上好些年呢。”
确定了方向后,拂衣祭出无迹朝着距离最近的小城池飞去,她打算先进城打听打听近日消息,看看还有没有魔修在四处搜寻她与白瞳。
灰星域是道修灵域,有玉渺宫、丹霞宗、极道宗三大道修宗门镇守,另有缓慢崛起的四大阁锦上添花,想要闹事的魔修还得为小命掂量掂量。
真正会为寂灭宗弟子喊打喊杀的,只会是寂灭宗低阶弟子和玉鸦真人本尊,余下三大魔宗不至于浪费太多时间精力,帮忙追捕有可能在任何地方的金丹剑修和元婴妖修。
一开始的热闹,只是因为魔修感觉到面子挂不住,竟被一个金丹后期杀了三名金丹圆满精英弟子,魔修的实力成了外道嘲笑的话题,心里那口气自然憋不住。
那时候想要杀拂衣的人,现在指不定又因为别的什么事愤怒起来,死得毕竟是与他们无关的人,何须长久记挂在心。
所以拂衣在灰星域压根不惧,没有再似见不得人一般躲躲藏藏,易容换貌。她来到城池门口,扫到好些关注的目光,不过目光中都是没有恶意的探寻,以及来自低阶修士的敬畏。
排队听了一阵八卦,拂衣才知诛魔塔已在七日前关闭隐匿,消失得无踪无影,谁都无法探到一丝气息。
有人说是此次开启,进入试炼的修士太多,将塔中宝物给拿了个一干二净,这试炼地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便自毁了。
也有人说塔中必定还有宝物存在,只是开启的时间有限,说不定过上许多年又会再冒出来。
由于诛魔塔消失得彻底,又是一场惹人关注的大事,所以在光幕上挂了许久的拂衣又被人记挂起来,越阶击杀魔修的英勇行为更是为人称赞不已。
这会儿一个活生生的拂衣出现在小城门口,众修士自然恨不得多看几眼,好把这位风云人物的一举一动记下,好在行走历练时当作谈资。
“拂道友辛苦,这些年避开追杀不容易吧?”前方一名金丹修士满脸唏嘘,转身朝她抱一抱拳表示敬意。
“成大事者,必先劳筋骨、苦心志,拂道友虽吃了些苦头,但如今声名鹊起,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是啊是啊,我若能成为拂道友这般人物,我也愿意被魔修四处追杀!”
在一片略有些酸溜溜的夸赞声中,拂衣十分矜持地朝众人点头致意微笑,心中却忍不住叹息。
这些陌生修士都只关心她飞得高不高,从来不理会她飞得累不累,其实,要是让他们知道她飞得又高又不累,指定会把一群人的肺给气炸吧。
第591章 灭
拂衣知道许多金丹期修士的夸赞都出自于客套,言语中带着的那几份艳羡、甚至于嫉妒才是他们的真实内心。倒是那些炼气筑基小修士,九成九都是出自于对强者的崇拜,目光与言语都显得真诚几分。
她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夸赞,听着高兴归高兴,但不至于句句都往心里去,特别是那些一直提及她被追杀、被魔宗通缉、再不能去某域历练的人。这些修士的话不仅仅是说出来给她听,而是给他们自己听。
他们想要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修士的威望与名声是用命去换来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唯有这样一想才能够找到心理的平衡。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不论是穿过诛魔塔、越阶杀几个魔修、还是躲开魔宗的追杀,对于拂衣来说都不怎么困难。
有些事是生来就已经注定,资质、血脉、气运、传承,若无这些堆积在身,她付出再多代价亦难抵达今日之境。她不懈怠修炼,努力提升实力,但许多事都无需耗费太多心力即可轻易做到。
就像被这些酸溜溜的修士念叨的闯塔夺宝,越阶击杀魔宗精英弟子,对于拂衣来说不过是稍加用心就不可能失败的事。
“不过拂道友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得了那么多宝物,还来与我们这些散修一起捡漏?”一名金丹中期修士语气调侃,可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认真。
“道友也该让一让我们这些实力不济的散修,再说了,闵家的大头早就被真人们拿走了,余下的哪里是道友看得上的东西?”
拂衣听得一头雾水,闵家的东西被谁拿走了?排队的这些散修难道都是为了去拿闵家的宝物?短短数月,这家族是被谁灭了不成?
要真是那样,那还挺值得庆贺庆贺呢。
拂衣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神情端正得像是要去救济天下。“诸位道友放心,我虽不是什么富裕修士,但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我来得晚,又知晓得晚,说明闵家的东西与我无缘,我一件都不会取!”
最先开口的金丹中年脸上有些尴尬,讪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转过身去再未继续说酸话。一开始对拂衣抱有嫉妒之心的金丹期,听到她这般大气的保证,心中不免有些惭愧,总算是无人再暗地里阴阳怪气。
拂衣顺手拉了一个看上去较为温和的金丹后期女修,询问起闵家与这座小城池的信息,听女修详细说了一遍,才知原来这座城池原本就是闵家所建造。
“他们家的族地就在那边山上,一开始这里是荒芜平原,闵家人建族后才慢慢发展成小城池,里面的产业大多都是他们家族所有。”
闵家是一夜之间被人杀了干干净净、老少不留,就连送去凡俗国度的无灵根族人都被清理,城池里的管事、杂役,只要是姓闵的全都丢了性命。
为闵家做事的修士倒是无碍,只除了九名与闵家亲近的客卿长老,不声不响就与闵家人一起遭了难。
“现在无人知晓是谁下此狠手,以闵家人平日做派,其实无人想去探寻。”女修朝着城池里面努努嘴,道,“这里现在归玉渺宫与极道宗管,为了宗门声名,现对外来所有散修开放,缴纳入城灵石就能去闵家产业选几件宝物走。”
闵家人行事霸道,在风光后疯狂敛财,杀人夺宝、设计暗害无所不为,他们秘库的宝物以及城池的产业足以与中小型宗门比肩。如此财富,都没让那灭族之人生出一丝贪念。
“大家都说不管是谁灭了闵家,都是为修仙域做了两大贡献。一是铲除了一大祸患,二是为散修们积财。”
这座城池恰好在玉渺宫与极道宗中心,两宗一致决定将闵家秘库平分,余下不太稀罕的一阶至三阶材料、丹药,全都放在城池中吸引散修前来领取。
两宗不是劫富济贫的大善宗门,此举自然抱有一定私心。
“每个修士最多选择五件宝物,进城后还不是立马就能拿到手,而是选好后进行令牌登记,做了两宗给的简单任务才能取走。”
玉渺宫与极道宗正是发展壮大的时期,既不想招揽一大堆资质普通、实力一般的修士入门,又需要大量人手为宗门做事,现在就是送上门的大好机会。
散修们乐得去帮两宗修建扩大殿堂,也乐得开垦石梯、大批量收集低阶材料,这些小事顺便就能做到,换取三五件闵家之物有何不好?
由于大家都想来赚这一份,所以看到拂衣排队,许多金丹期修士都不免生出了一种危机感,生怕她一个人太强、太受两宗欢迎,把好的、珍贵的全都给挑走了。
拂衣对这些宝物完全不感兴趣,与女修客套几句后干脆转身离开了队伍,她原就是想进城打听打听消息,现在已经知道了近日情况,进不进城都无所谓了。
走到城郊,拂衣祭出无迹升上半空,悠悠哉哉朝闵家往日族地飞去。她想去看看那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能否符合她心中猜测。“帮弘妙做完事的人或家族,下场都不怎么样嘛,杀人灭口,这位大师真有如此狠心么?”
她怀疑派人杀闵家的幕后主使与杀何影影、追杀周袁二位长老的都是同一人。
只是唯一一点让她想不通,闵家作为弘妙的死忠之一,在以后还能派上不少用处,怎么会说杀就全给杀了?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弘妙要悄悄寻白不陨祭阵,也知道弘妙是想隐瞒此事贪下功劳,要灭口不至于等到现在。
以弘妙的谨慎程度,不可能透露自己不愿透露的隐秘,所以闵家知道的东西,只会是他想让他们知道的,这也就谈不上为秘密灭口。
拂衣揣着疑惑来到闵家所在的山峰,这里风景宜人,清幽雅致,只是大殿金碧辉煌,瞧着颇为俗气。山中建筑上镶嵌的宝物都被人撬走,看来是早就被洗劫一空,现在已经没人跑来浪费时间。
绕着山峰飞行了一圈,拂衣才停在一方广场上,皱着眉头看向四周呐呐道:“奇怪,这里怎么一点儿打斗痕迹都没有?”
第592章 鬼祟
一个不小的家族在一夜之间覆灭,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特别是这个家族还有不少元婴长老、客卿长老镇守,想要他们死得悄无声息比原地飞升还难。
偏偏闵家除了血气死气弥漫,再无任何痕迹可表明这里曾有过一场杀戮,倒是最近留下的打劫痕迹不少,就连大殿顶上的照明珠都被人给盗走,通往地底秘库的阵法屏障也都对外敞开。
拂衣还发现,闵家的护族大阵没有遭到过明显的破坏,不像秘库、藏经阁、殿堂等建筑内的小阵法,这些地方都被人强行破开过,偏偏是最严密、作用最大的护族大阵完好无损。
除非是极其信得过的人前来灭族,否则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拂衣头一个想到的自然还是弘妙,只是这本能的怀疑经不起推敲,以弘妙的牌面,就算想灭了闵家都不大可能亲自出面。
拂衣打算找到闵家的议事大殿,若有亲近信任的客人上门拜访,少不得会将人请去大殿小坐。“小广场后是育英堂,说明这里是族地内部,闵家培养后代弟子的地方,招待外来客人应该还在前方。”
她正打算祭出无迹朝山外飞一段,忽觉身后育英堂地底传来了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谁!”拂衣神识一动御剑转向后方,乾坤倏地升上头顶,丝丝威压将小广场上灵气搅乱,漩涡带着威胁之意育英堂方向扑去。
“别别别动手!”一道惊慌紧张的男声从地底传来,听上去十分年轻,“道友别激动,我先你一步到来,是为找寻闵家灭族真相,绝不是为了打劫!”
拂衣挑了挑眉,动念收了蠢蠢欲动的乾坤,仍是带着几分戒备。“既然无恶意,就先出来再说。”
下方安静了片刻,很快又传来男修战战兢兢的声音。“我认得你,你是那个闯诛魔塔第一的拂衣,我要是出来,肯定会被你杀掉!”
拂衣:“......”这是什么神逻辑!不过听这人说话倒是能确定,他多半不是什么打劫的恶人,就是有点傻。“只要你不动手我就不会杀你,我保证。”
拂衣忽然想到,从下方传来灵气波动到现在,她都不曾感应到这名修士的一丝气息,更无法感应到他的具体方位,说明这人敛息匿迹的秘术十分精妙。
他明明可以轻易避开她,偏偏弄出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来,显然是为故意惊动她。想通了这一点,拂衣忽然不急着逼他现身了。“算了,你出不出来都与我无关,道友慢慢玩,我先走了。”
她话音未落就已动用化尘术消失在空中,无迹灵光一闪跟着消失不见,本就安静的族地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说走就走了?!”
男修夸张的尖叫从地底传来,紧接着一道浓郁精纯的魔气裹挟着一人飞上半空,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脸震惊地踩在黑色宽剑之上,瞪着眼四处张望,硬是没找着拂衣的踪迹。
“什么人啊,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的吗?我都如此鬼祟了!”
隐匿在风中的拂衣无语地观察着这名魔修,少年长得一副天真淳善脸,圆溜溜的眼睛黑亮有神,转来转去也不显得猥琐讨厌。浓密乌黑的长发高高束在头顶,直直溜溜地垂在背后,随着他东张西望的动作左右摇晃。
魔修少年穿着深蓝色银纹束腰防御服,看得出是三阶超品中的珍品,衣襟袖口的纹饰对于拂衣来说十分陌生。她只认得四大魔宗的弟子服,魔修其余的宗门、家族徽饰一概不知。
正在她一边观察一边缓缓飘远时,少年双眼一亮,忽然转向对着她所在的方向,虽有些偏差,但分明是察觉到了异样。
“你没走!”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带着几分不确定向空中喊道,“要是真没走就出来,我真没有恶意,再说我就算有恶意也打不过你啊。”
少年与拂衣一样同为金丹后期,十分坦然地承认实力不如她,顺手还将一枚绘有玉简与大量文字的令牌取出,继续表明身份道:“我是苍家人,来这里真是为了寻找灭族真相,好方便族人记载于玉简中。”
拂衣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听说过苍家这么一个奇葩家族。
这支魔修家族是在当代元年建族,底蕴说起来与许多大宗大族都差不多深厚,但战力放在任何一道都算不上强,发展到现在族人亦无多。
之所以还有些许存在感,是因为苍家擅长搜集各域信息加以编纂记载,立场客观、叙述简单明了,市面上许多奇闻异事、旧时史实类玉简都是他们家族所书。
他们所做的事与广闻阁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广闻阁是直接贩卖信息来做生意,而苍家人是将信息归拢成普及类玉简来做生意。
拂衣对苍家的了解仅限于此,她无法辨别这少年身份的真假,但出于好奇还是飘至远处现了身。“苍道友引我现身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少年嘿嘿笑着抱了抱拳,客客气气地道,“我叫苍蓝青,家族令牌也给你看过啦,是货真价实的苍家人,只不过是个旁支......嘿嘿,其实我是想问道友一些事,回到族中也好在长辈那里邀个功。”
苍蓝青简单解释了一番苍家的情况,以证明自己藏匿地底只是谨慎、而非有恶意。
“我们家嫡支后辈已经不多,选不出合适的下一代长老,旁支后辈倒是不少,但有些入了宗门、有些不愿继续弘扬家族传承,我想争取一个长老之位,所以就出来四处搜集信息。最近道友不是正火吗,遇上了自然要结交一番!”
苍蓝青说着轻咳一声,颇为尴尬地道:“因为道友是魔修口中出了名的‘嗜血嗜杀’,如今已是魔修家族止小儿夜啼的不二选择,所以我才鬼鬼祟祟隐匿起来引你注意,要是你真动了怒,我也好及时跑路。”
拂衣眼角微微抽搐,脑子自动忽略了他所有的话,只余下一句“出了名的嗜血嗜杀”、“止小儿夜啼”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第593章 怀疑
魔修邪修的杀戮故事,一向是各道止小儿夜啼的不二良方,拂衣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吓到魔修后代。她在道修中立下的威风形象,在魔修们看来就是无情嗜血的反派。
苍蓝青身上魔息不算沉厚,精纯却不显得浓烈霸道,确实符合苍家人战力不强的传言。
他听说拂衣是个见魔修就杀的狠人,可是又万万不肯错过打听信息的机会,是以才会故意露出行迹让拂衣发现,先试探试探她会不会反手就是一剑。
没想到拂衣不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人,只是逼他现身,这让苍蓝青更加坚定了打探信息的心。碍于自己的魔修身份不敢轻易露面,他才试着想让拂衣发个心魔誓保证不伤害他。
两人互相试探了几句,最终默契地认定对方都是外道中的“好人”,不至于毫无理由就打个你死我活。
“拂道友,闵家宝库虽已被腾空,但偶尔还会有不死心的小修士前来探索,不如我们换个清净隐秘的地方说话?”
“好啊,去议事大殿看看吧。”
拂衣驾起无迹缓缓飞在半空,见苍蓝青一脸老实地跟在身侧,好奇心顿时强烈起来。“苍道友,魔修功法不都是以暴烈蛮横见长么?我见过的魔修好像都是如此,性格也颇为暴躁,怎么你们苍家就跟佛修似的......”
苍蓝青露出一个腼腆笑容,十分坦然地道:“家中传承功法注重感悟魔道,对提升战力没太大帮助,加上从祖辈开始就没什么好战心,并未搜罗太多攻击类功法秘术,所以就这么一代代传下来了呗。”
如此弱鸡的魔修家族,竟然能在弱肉强食的魔修领域延续至今,拂衣心中不由得称奇。想到市面上大多普及类玉简都是他们家所书,又觉苍家的存在实属必然。
苍家人知晓太多信息,利用价值比灭口价值大,整理信息制作玉简又称得上惠及天下的好事,不管对于哪一道修士来说都没有坏处。
在各道中找到了平衡的苍家,确实无需太强大的实力与太多的族人就能撑起门面,何况建族两万余年,多多少少都有些人脉,不是说灭就能灭掉的。
想到此,拂衣更觉得闵家的灭亡十分古怪,他们比起苍家更有存在感、实力更强、人脉更广,竟然会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苍道友在这里待了多久?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来的时候我才到一炷香吧,异常嘛,就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苍蓝青与拂衣察觉到的一致,此地没有斗法痕迹,大阵完好无损,极有可能是主动打开入口请灭族者入内做客。
两人很快找到迎客议事的主峰,金碧辉煌的宏伟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殿前是规模不小的灵舟广场,左右两边有侧殿、高塔,峰内阵法不像别处那般被毁坏,而是与护族大阵一样完好无损。
此处阵法的开启更加证实了两人猜测,灭族者必定是被当作贵客给迎进门,拂衣对这一时空的了解不如苍蓝青,于是转头向他问道:“苍道友心中可有怀疑人选?”
“这......”苍蓝青讪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对闵家的了解仅限于玉简记载,不知道他们与谁有这种亲近又有仇的关系。”
拂衣总觉得他神情有些不自在,但见他咬死了没有怀疑人选,便不再追问下去。“那我先进去看看,道友要是想问我什么只管问,除了隐秘之外我都会作答。”
苍蓝青见她面对魔修亦能如此大方干脆,雀跃的同时又有一丝惭愧,他犹豫半天后探出神识,确定四处无人才放低声音道:“其实我有个怀疑的人选,就是闵家在渡厄宗的长老,弘进。”
拂衣对这个法号毫无熟悉感,但也不得不装作了解一二的样子惊讶地挑起眉头。“自家人跑来灭族?这是影响到他在渡厄宗的前程了?”
苍蓝青见她没有大义凛然骂他胡说,这才完全确信,她不是那种听不得魔修说道佛两道坏话的人。“据我所知,弘进一直跟在首座长老弘妙身边做事,这其中又有多少弯弯绕绕,我一时半会也连接不起来。”
拂衣心知他这是暂且不愿多说,而不是连接不起来,要真是连不上哪里至于直接怀疑弘进、还主动提及弘妙?说不定他对祭阵、变数等预言都略知一二,只是不愿轻易透露而已。
两人刚相识,自然不可能互相交底交心,拂衣完全理解他的防备,毕竟她自己也是如此。她不急着深入谈论弘进的嫌疑,现在问多了只会得到一句“了解不深”,还不如她先交一些有用的东西出来表示诚意。
拂衣主动让苍蓝青提问,两人便一边聊着诛魔塔过程和越阶击杀寂灭宗弟子,一边向毫无阻碍的议事大殿走去。
主位是一张大长桌,两侧分别设有两张长桌,桌上空无一物,地面有一堆灵果盘与茶壶茶碗的碎片,虽是由上等材质炼制,但没有特殊功效还碎得不成形,所以保留至今没有被人捡走。
拂衣神识一动将所有碎片整理出来,按照碎裂的痕迹大概拼凑出二十三个茶碗,余下的碎片只能拼成圆盘。“要是这段时间无人捡走碎片,那么当时应有二十三人会面。”
“闵家一共十三名元婴族人,九名元婴客卿,也就是二十二人。”苍蓝青眯起眼打量着碎片,觉得这玩意儿被捡走的几率实在小得可怜。“我看客人就是只有一个,能劳所有闵家元婴出动,身份地位不可能低。”
拂衣点点头,暗道不仅需要够高的身份地位,还得是平日就惯于给闵家下达命令的人。若是随随便便来一位宗族长老,也不至于惊动闵家所有高阶修士,以闵家嚣张跋扈的风格,派出两三人接待都算是客气。
越是描绘灭族者的虚拟形象,就越是接近那名与弘妙亲近的弘进大师,拂衣瞪大眼睛、铺开神识在大殿内外细细扫视,想要找出一丝佛修气息或佛修之物来证明猜测。
第594章 剧毒
小半个时辰过去,拂衣已经把能告诉苍蓝青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两人还是没在大殿中找到任何线索。没有残留的佛息或攻击产生的痕迹,没有任何遗留下来的物品,唯有梁柱与大殿顶端有夺宝后留下的划痕。
苍蓝青还试着与拂衣小小打斗了两三招,两人都只用上了一成实力,仍是在殿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这说明那人绝非用法术、刀剑等攻击性明显的方式灭杀二十二名元婴。
“唉,看来是没得收获咯,要不然我编造个逸闻轶事上报得了,反正拿不出实际证据,编出这些闲话也有不少修士乐意买来看!”苍蓝青一副很是伤脑筋的模样,他话虽如此,但显然不是很甘心情愿。
拂衣来此是为寻找与弘妙有关的把柄,好为以后掀开他虚伪假面做准备。
她救助周、袁二位长老已是得罪了弘妙,后续派来追杀她的魔修多半都与他脱不开干系,这要是不反击都对不起她“止魔修小儿夜啼”的名声。
可惜最重要的议事大殿都没有任何线索,拂衣不免有些失望,她甚至想不到一个同境界的修士,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就将二十二名修士击杀?
稍微引起一个人的警惕就会招来反击,紧接着就会有一场恶战,偏偏闵家这二十二人从会见来客至死都没有察觉,莫不是一个个都陷入了某种幻境?或是干脆失去了意识?
拂衣脑中灵光一闪,想要让一群信得过自己的修士陷入昏睡,好像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她若有心要迷昏一众同门,简直手到擒来一点儿不会出差错。
“苍道友对毒物可有研究?”拂衣再次来到茶碗碎片旁,这一回没有再用神识去触碰,而是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蹲了下来。
苍蓝青一听就反应过来,跟着蹲下后一边观察一边对着拂衣一一细数。
“世间毒物千千万,但能够让元婴修士毫无察觉中招的就只有三种。其一鹤舌草,此物无论如何炼制都呈红色,只能用在颜色极深的液体中,这茶碗上并无红色浸染,可以排除。”
“其二鸷鸢胆,此物无色但有淡淡苦味,提纯后更是明显,只能用在特定的苦味灵膳或丹药中,注入茶水容易被察觉。”
苍蓝青指着碎片上淡淡的黑色茶沫痕迹,语气笃定地道:“这茶水中应该混有劫云茶树叶,此物无异味,稍加炼制即可成为精纯致幻毒物,混在黑茶中几乎不留痕,特别是从信任之人手中取出,更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苍蓝青取出一枚玉简仔细翻看过后又装入储物袋中,接着又道:“劫云茶树生长在魔气精纯之地,不可沾染生灵气息,直到四阶才不会受到影响。四阶超品劫云茶树不仅致幻,还能让丹田中元婴陷入假死状态,到那时就只能任人宰割。”
“劫云茶树居然还有如此剧毒?”拂衣有些意外,她灵光空间里还放着一株,正是从遗址村落拔走,打算带回去交给制茶的爷孙俩。
她原以为这东西就用来辅助炼制灵茶、助人顺利度过心魔劫,没想到炼制方法不同效用的区别如此之大。
“劫云茶树叶除了剧毒致幻外没什么别的用处,拂道友莫非还知道它有别的用处?”苍蓝青敏锐地察觉到拂衣话中对茶树的熟悉,处于搜集信息的本能多问了一句。
拂衣想到爷孙俩的家族现在应该还没建族,于是摇着头嬉笑道:“听说是茶树嘛,以为是泡来喝的......”
苍蓝青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很快将疑惑抛开不再多问。
“这种茶树只生长在千寂域黑绫山脉,属于寂灭宗管辖范围,等闲修士可拿不到手。劫云茶树原本就是黑色,泡过就失了药性,凭茶碗碎片里留下的黑色茶沫无法判断,不过我有八九成把握,灭杀闵家的人就是用上了此物。”
拂衣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事儿已经明摆在眼前,没有什么再值得反复推敲的地方。
与魔修有合作关系的弘妙很容易得到四阶超品劫云茶树,与弘妙亲近的弘进很容易就能拿着混合了茶树的黑茶,来到闵家让众人喝上一壶。
拂衣将地上带有黑色茶沫的碎片捡起来,一共十九片,余下的都是干干净净。“苍道友要不要分几片带走?”她总觉得只要留下了痕迹,就不可能完全没有验证的方法,或许是大家都得不到劫云茶树叶,无比细致比对才辨别不出。
她手上恰好有一株活着的劫云茶树,而且还在灵光空间里越长越好,扯下一丝用来比对碎片上的痕迹,总比光凭记载来判断好。
苍蓝青摆摆手表示不用,他习惯了根据家族玉简记载来判断,玉简既然说了劫云茶树泡水后与灵茶沫无异,那他就没有留下带走的必要。“其实凭此猜测已经足以证明许多事了,道友觉得呢?”
“不错。”拂衣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引导,“依苍道友来看,以弘进的实力亲自去盗取可否成功?若是不成,那他向寂灭宗讨要劫云茶树,寂灭宗长老会不会给?”
“罕见致幻剧毒,还是四阶超品,寂灭宗不捏得死死的才怪。据我所知,整个黑绫山脉都在寂灭宗的掌控范围内,别说佛修,就连非本宗的魔修都不见得能入内。”
苍蓝青虽未直言,但意思却已经十分明白,有寂灭宗镇守,想要盗走这等罕见毒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若有人开口讨要,那也需得与寂灭宗交好,或是有极大的利益牵扯才有可能。弘进虽一直跟随弘妙大师,但本身地位并不高,哦不对,应该说在魔修与四大魔宗眼中不算什么。”
苍蓝青见拂衣脸上并无不满,这才带着几分试探道:“若换作是弘妙大师开口,寂灭宗倒是有可能给这几分颜面。”
拂衣见他终于不再顾忌这顾忌那,直接说到了正题,面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原来如此。那道友可知晓寂灭宗与弘妙大师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第595章 入魔
苍蓝青对外道修士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见到邪魔修士就要喊打喊杀”的层面,特别是拂衣这种闯过诛魔塔全关,还越阶击杀过四大魔宗精英弟子的剑修。
哪怕来回试探了好几次,心中仍免不了带着几分防备,生怕她会为道门、佛门的真人高僧鸣不平,不让任何魔修“玷污”这些真人高僧的美名。
不过拂衣的神情实在太过坦然,说起弘妙弘进等人没有丝毫敬畏,隐隐约约还透露出一丝怀疑与鄙夷。一般情况下,道佛修士不会怀疑这些声名俱佳的长辈,拂衣的表现让苍蓝青好奇的同时也放心不少。
“拂道友这话算是问对了人,我游历各大修仙域时,多少听说了一些含糊传闻。旁人或许拼凑不出完整真相,但这对我们苍家人来说并不难。”
拂衣顺着他的话夸赞了几句,见他脸上露出腼腆又颇为骄傲的笑容,才又接着追问道:“那道友且说说看,弘妙是否与寂灭宗有合作?”
“肯定有。”苍蓝青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犹疑。“其实各大宗门之间难免有些许牵扯,哪怕摆到明面上,大家都不一定会感到奇怪。但弘妙与四大魔宗之间的关系远比普通合作关系紧密。”
据苍家人搜集到的种种信息来看,弘妙早在预言出“白虎一族于渡厄宗有害”时,就已经与血莲圣殿、孤罗圣殿、极意宗这三大魔宗有较深牵扯。
苍蓝青看了一眼大殿门外,又谨慎地确定过此处再无第三人,还是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白虎的灭族,其实跟三大魔宗脱不开干系。世人对白虎一族了解不深,大多生灵都还不知晓这一支已被灭杀,知晓内情的也都以为是渡厄宗与归属寺庙,为了防止渡厄宗被预言中的白虎所害才下此狠手。”
“难道不是么?”拂衣听白瞳亲口说过,她的母亲与族亲都是死在佛修手中,她还找到不少佛修仇人,狠狠报复了一番不说,还打听出弘妙与魔宗有牵扯、以及有关修仙域将出现变数之事。
只不过白瞳有些傻里傻气,就近跑去寂灭宗乱杀一气泄愤,结果最近才知晓,那个时候的寂灭宗还未与弘妙勾搭上,反倒是她的这场杀戮加速了双方的合作。
苍蓝青谨慎地取出玉简确定了片刻,才对拂衣道:“弘妙......据我家一位老祖分析,他应当早在数百年前就已遁入魔道,他外显的纯净佛息只是以秘术伪造。而白虎之眼可勘破虚妄,弘妙的伪装亦不可能例外。”
为了防止自己的秘密被白虎一族戳破,弘妙才将那个含糊至极的预言抛出来,引导渡厄宗上下以及归属势力认为白虎一族有不轨之心。
“大多数佛修其实并不嗜杀,前往搜寻白虎下落的佛修亦是如此,他们本性良善,哪怕为私利考虑都不会轻易伤害生灵性命。弘妙自然知晓这一点,以白虎一族藏宝以及白虎身上材料为引,另请了三名道修、三名魔修在暗中下手。”
苍家之所以知晓这一切,是因这数百年间搜集到了许许多多的细节、破绽、以及容易被人忽视的证据。
“据我族记载,三名道修中应该就有曾经的永昼城城主,何影影。她家传秘术为匿迹分影,最适合在暗中偷袭,当然,她要瞒过并非白虎一族,而是明面上的佛修。”
拂衣惊讶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怪不得何影影手中会有白瞳母亲的眼睛,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弘妙赠与的礼物,没想到却是她自己得来的战利品。
“除她之外,另有闵家首座长老,以及百年前就已陨落的散修斩岳真人。虽然我没证据,但不妨碍我大胆怀疑这三人全都是被灭了口。”
苍蓝青越说越来劲,对拂衣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怀疑防备。
“至于在暗中搞鬼的三名魔修,我想拂道友已经知道了吧?”
“是血莲圣殿、孤罗圣殿和极意宗的人。”
一层又一层的遮掩,将弘妙本尊与真相严严实实遮盖住,揭开最表面的佛门激进修士还有一层道修掩盖,揭开三名道修的伪装,还有三名魔修掺杂其中。
事态复杂至此,更能迷惑视线,本就一叶障目的道佛修士,又怎会主动将这诡异错乱的情况联系到纯洁无瑕的弘妙身上。
“寂灭宗之所以不曾掺和其中,是因为当时与另外三大魔宗不大和谐,算是被孤立的一方。弘妙想要拉拢魔宗,自是要优先选择强大的一方,至于稍显势弱的寂灭宗,留待日后再拉拢也不迟。”
苍蓝青一点点分析着,其中哪一些是有笃定的证据,哪一些又是他与苍家的猜测,他都不曾透露半分。
“前段时间寂灭宗炼气筑基弟子惨遭虐杀,一开始我也以为是道友所为,但后来才知晓原来是白虎所为。只是我也搞不懂她为何不去另外三宗,而是跑去了寂灭宗找事。”
寂灭宗压根不知道白虎一族的覆灭,另外三大魔宗全都瞒着此事,碍于白虎历年来积攒的威势,他们只好把过错全都推到拂衣一个人身上。
直到弘妙抓住机会,告诉他们白虎灭族之事,顺便与他们建立起合作关系,从此四大魔宗与这位佛修大师都有了紧密联系。
“早就遁入魔道、试图联合四大魔宗、降神阵......”拂衣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张由细节组成的网,这张网最终扑去的方向,应当正是引魔神降世一统三千域。
原来弘妙的真实目的,从来就不是让白不陨祭阵换修仙域安宁,他是想让降神阵成功启动。他不在乎道修妖修,不在乎佛门,也不在乎为他所用的魔门生灵。
“降神阵......”拂衣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苍蓝青,“这阵法究竟是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魔神,还是在已有的生灵基础上,打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生灵?”
苍蓝青面上露出惊讶之色,他没想到拂衣知道的事居然这么多,话已至此,他已没有隐瞒的必要。“道友所想与我恰好相似,我怀疑,弘妙是想自己成为魔神。”
第596章 楼群
拂衣脑中的乱麻迎刃而解,弘妙所做的许多矛盾行为终于能够得到解释。
譬如他明明操纵闵家与何影影寻找白不陨,试图劝说白不陨悄悄祭阵,但私底下又派人杀了何影影、还将闵家这样一柄利器给灭掉。在事情没有完全之前除掉自己的人手,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现在拂衣却明白了,弘妙利用一个就立马解决一个的原因,是避免这些信服他的修士从细节中窥出端倪,发现他遁入魔道并打算利用阵法成就魔神的震响。
还有弘妙对待白不陨祭阵一事,并未严谨保密到无人知晓的地步。既然打算让他悄无声息地祭阵,何必惊动整个四大阁?只将广闻阁高层牵扯进去即可,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更多的人。
可弘妙偏偏就是这样做了,这一点也曾让拂衣有些疑惑。
她一开始以为弘妙打算在降神阵毁灭后,将四大阁的功劳统统占为己有,如今将四大阁推到前面,只是为了遮掩“逼迫妖修牺牲性命”是他这位博爱高僧首先提出。
现在再一想,弘妙之所以要将四大阁全部牵扯进去,仍是为了避免引人怀疑,顺便把魔修一方的攻击力转移到四大阁。
若只把广闻阁牵扯进去,如何能防得住大量魔修散修的攻击?唯有四大阁联手,才能达到平衡震慑的作用。
世间不知情者,只当四大阁是在潜心钻研破解降神阵的方法,而知情者,就算察觉到道修即将利用妖修来祭阵,也只会把这提议算到四大阁头上。
弘妙就能躲在背后,悄悄解决掉知晓太多的修士与家族,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他成功成就魔神之身为止。
拂衣忽然生出几分迷茫,她从前笃定地认为这座降神阵会如她所在的真实世界一样,成功被人阻止,不会真正被启动。现在想来,此事仍是悬在空中的利剑,掉不掉下来都是未知数。
白不陨的灵觉告诉他应该去祭阵,他直觉自己不会死在阵中,但这又恰好符合弘妙引诱他入阵的计划,难道阻止和启动阵法都离不开白不陨?
拂衣实在是想不明白,不带希望地向苍蓝青问道:“苍道友的家族可有关于降神阵的记载?”
“没有。”苍蓝青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家中一听说关于此事的流言,就开始四处搜寻有关降神阵的线索,翻遍了各域玉简以及家中秘不外传的记载,对此仍一无所获。”
苍家只从现世所有的信息中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是遁入魔道的弘妙试图成就魔神之身,第二是他已与四大魔宗联手、并应该有了一个完整的启阵计划。
“我们家虽是魔道,但对占领修仙域、灭杀或统治外道并无兴趣,家族上下一致认为平衡才是长久之道,任何一道的消失对于修仙域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其实与我们家族抱有同样想法的魔修不少,只是势弱,不被当回事罢了。”
魔修的功法越暴烈霸道,实力就会越强,相应的性情就会更加暴躁凶狠。温和一些的魔修实力不会强到哪里去,如苍家这种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古老家族,顶多能在弱肉强食的魔修灵液保持不亡,根本没有话语权。
拂衣叹了口气,这事只能从弘妙与阵法下手,魔修一方明显是靠不住。与苍家一样的家族温和归温和,但魔神降世是对魔修有利的事,他们不大可能帮忙反抗自己人。
“苍道友,我打算再在闵家走走看看有无别的线索,你可要一道?”拂衣打算先将此事压在心底,不再一个人去猜测、计划,等以后见到宗主再与他细说讨论。
她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极可能与降神阵有关,搜集再多的信息做准备,也不可能靠她一己之力来完成,少不得要靠宗主帮忙。
闵家此行不仅收获了苍蓝青所给的信息,还收获了十九块沾有劫云茶沫的茶碗碎片,虽说单凭此物,很难将闵家灭亡与弘妙扯上直接关系,但只要用对了地方,说不定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决定再在族地逛上一圈,弘进在入宗前是闵家嫡支精英后辈,灭杀整族之后不会毫无触动,在情绪冲击下说不定会留下些许痕迹。除非这位弘进大师也入了魔,心中只有成神大计划、毫无底线可言。
苍蓝青还想追问一些有关诛魔塔、击杀寂灭宗弟子的细节,挠着脑袋笑眯眯地道:“只要拂道友不嫌我吵闹,那就一起再找找线索?”
拂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关于降神阵与弘妙之事,苍蓝青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余下的未知,要么是苍家不知道,要么是不能对外说。
身为魔修,能与一个陌生剑修说这么多已是十分不易,哪怕知道他是为了换取自己的第一手信息,拂衣仍是觉得这份坦诚交换颇为可贵。
苍蓝青问的问题都很有分寸,作为一个记录者,他显然做到了客观与抽离,并不因自己是魔修就对拂衣的诛魔举动愤愤不平。
两人从一开始的你问我答,很快成为谈天论地、引经据典无所不言。一整天的功夫都在闵家四处搜寻,从外峰到内峰、再到所有被打开的秘库与秘地,直到进入一座明显是后辈居所的山峰才有了发现。
山顶是一片由无数小楼组成的楼群,每一座小楼都不同的阵法,从一阶到三阶皆有,显然是闵家后辈自行设置。每座小楼之间相隔不远,全靠阵法隔绝气息与声音,所以大多数小楼中还有阵盘加护。
“那座小楼里面有佛息,若我没辩错应该是舍利子,苍道友若觉得不适就在外面等我一阵。”
拂衣对舍利子的气息很熟悉,小楼中传出来的隐隐佛息与她手中的舍利子一模一样,要是苍蓝青贸然入内,说不定会被这种独特的佛息伤到根本。
苍蓝青果然一无所觉,出于对拂衣的信任还是点了点头,踩在一柄黑色飞剑上等待,目送着拂衣进入了那座称得上豪华的小楼。
第597章 阵法
拂衣在外观察楼群时就发现,这一座小楼是整个居所中最为豪华精致、最吸引人注目的。
带有一个灵植园的三层小楼是用三阶超品银丝玄木打造,一靠近就能闻到这种灵木特有的静心香气,若不是地底阵法实在稳固,毁都毁不掉,这楼恐怕早就被前来捡漏的修士给盗走了。
小楼下方的隔绝阵法是三阶阵法,阵盘是四阶超品,结合用材与精致程度来看,这里应当属于一个极受重视的嫡支金丹后辈。
拂衣推开门进入小院,就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纯净佛息扑面而来,舍利子特有的净化效力对她无用,顶多是让心境更加澄澈,若苍蓝青跟着入内就会苦不堪言。
院中灵植都是二阶三阶,分布十分随意,看得出是主人顺手播种并未精心侍弄,灵土中有几处空洞,应是有药用价值或品阶较高的灵植被人挖走,留下来的全是不算少见的花草。
拂衣转身走向小楼第一层,正门大大敞开,分明是被闯入搜寻过,她好奇舍利子为何没被取走,神识一扫才发现原来舍利子位镶嵌在头顶一座攻击阵法中心。
“四阶裂魂阵,这可不是金丹修士能够布置出来的,瞧这痕迹应该是近期才布的阵。裂魂阵以音攻为主,辅以舍利子即可生成佛音攻击识海,这要不是弘进的手笔,我都能把白瞳的虎头给揪下来吃掉!”
拂衣有些兴奋,这是除了茶碗碎片之外,唯一一个能当作证据的实物,可转念一想她的小兴奋又被浇熄。“就算所有人都知晓这是弘进布置,他也能说留下这舍利子是为消除阴怨气息。”
弘进谨慎到一丝痕迹都不留,刻意布置这么一座明显的阵法,肯定是有绝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这座小楼很有可能是他亲近后辈的居所,在此处留下一粒舍利子化解阴邪气息、为死者消怨,就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灭族那几天有人亲眼看到过他,他也能以此布阵为借口解除嫌疑,还真是一举多得。”拂衣叹了口气,原以为这是他无意间掉落的舍利子,没想到又是一场空。“也不知这居所的主人是谁......”
拂衣在小楼中转了一圈,每间屋子都空荡荡的,连一件装饰摆设都没有留下。与别处不同的是,这小楼梁柱与屋顶没有一丝被强力损坏的痕迹,而里面镶嵌着的宝物全都消失不见。
这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怀疑,小楼的主人会不会压根就没死?
“外面所有镶嵌物都是被蛮力破坏,保持稳固的阵符文皆不成形,唯有这里,阵符文完好无损、银丝玄木上也没有半点划痕,这哪里是蛮力取走,分明就是解开阵符文后轻轻松松取下来的。”
拂衣越想越觉得这里的主人还活着,自己带走了屋中一切,造成与外面一样被洗劫过的假象。下面那座净化气息的舍利子裂魂阵,很有可能是用来掩人耳目,造成弘进悲伤怀念的假象。
“玉渺宫和极道宗只取了秘库宝物,屋中陈设和镶嵌的宝物全都是被捡漏的散修取走。这里的阵符文全是闵家先祖与一代代长老研制,散修只能强行破坏,不可能解得开,要是能够解开,外面就不会留下那么多夺宝痕迹。”
这座小楼里的细节完全不符合被洗劫的情况,事出反常必有猫腻,拂衣再仔细翻找确定了一遍,不曾寻到更多线索才转身出了屋。
“怎么样啊——”踩在飞剑上百无聊赖的苍蓝青见她出来,老远就朝她喊着询问。
拂衣祭出无迹,眨眼间来到他面前一丈处,将里面的情形与自己的猜测细说了一遍。苍蓝青听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又祭出那枚家族玉简翻找了一阵才开了口。
“传闻弘进还未入渡厄宗时,也就是炼气中期上下吧,曾试图与一名旁支族妹结为双修道侣。这种事在大家族不算少见,若无特殊情况,谁都不会去插手管束。
“但弘进生来具有慧根,对佛法感悟至深,闵家又恰好在往八大宗门输送族人巩固地位,不可能任他娶一个资质普通的旁支女修。”
这其中有多少纠葛,除了闵家关键人物外无人知晓,知情者只知弘进最终还是进了渡厄宗内门,一步步成为精英弟子、核心人物、与首座弘妙最亲近的长老。
“这里住的会不会是他的后代?”拂衣一听这八卦就双眼冒光,弘进与族妹的爱恨情仇她倒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住在这里的这名修士,到底是不是渡厄宗高僧隐瞒的亲生子。
“你说这里的主人九成九是金丹期,又受到闵家特殊厚待,那就很有可能是弘进留下的后代。渡厄宗不曾严令禁止弟子繁衍子嗣,只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从建宗开始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佛修育有子嗣,一是与戒律清规背道而驰,二是沾染了尘世俗缘影响修行,寺庙与宗门一旦发现就不会再大力培养。
弘进有后代一事应是闵家最大的秘密,知晓的人只会是族长、首座长老等人,地位稍低的长老都会被瞒在鼓里。
闵家指望进入八大宗门的每一个族人光宗耀祖,所以不能简单粗暴地杀了弘进的后代,留下来既能控制弘进,又能得一个嫡支高资质后辈。
“只是我想不通,既然是隐秘,弘进为何会主动布阵露出端倪?”苍蓝青挠着头,心道只要什么都不做,他们两人反而找不到任何实证,更想不通这一切。
“或许是因为弘妙已经发现这隐秘?”拂衣想了想,得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猜测,“但凡是有人知晓的秘密,就不可能永远瞒住。弘妙若知晓弘进有一个后人养在闵家,岂不会怀疑他的忠诚?”
为了不让弘妙怀疑,为了不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利益甚至性命,弘进必须做出亲生子嗣已经陨落的假象。
他故意留下这座阵法,为的就是在弘妙面前表露出情绪失常、悲伤过度,以至于在后代居所布下舍利子阵法为其魂灵祝祷。
第598章 离开
在蛛丝马迹中终于得到想要的东西,拂衣与苍蓝青都有些激动,两人驾着飞行法宝匆匆离开了这片死地,没有破坏那座阵法,也没有带走任何物件,就像是从来不曾进入过。
朝阳初升时,两人已经远离了闵家所在的范围,朝着金灿灿的旭日缓缓飞去。下方丛林陷入了一片朦胧金光中,拂衣脸上也染上了一层金辉,暖洋洋的日光晒得她身心舒畅。
“依拂道友看,弘进的子嗣有可能被藏在哪里?”苍蓝青对世间一切八卦、隐秘、以及真相抱有至高热情,每得到一个疑问就恨不得立马弄清楚。
拂衣抱着一种随缘的心态,能找到人就找,找不到就趁时机合适的时候把这事丢出去,好让别的感兴趣的人去找。
“换作是我,可能会干脆放手不管,任由那人自己去藏,连我都不要告诉。”
这种方式最安全,就算让后世广闻阁长老轮番审问,都没办法得到被藏者的下落。可是弘进既然放不下这段亲缘,就很有可能做不到放手任其自生自灭。
拂衣不是弘进,不知道他心中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也不知他实力多强、本事多大,所以压根无从猜测。
在她看来,找不找得到这名子嗣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这人确实存在,那么弘进与弘妙之间就不是无缝可钻。
“我还是得四处找寻这名仅存闵家人的下落,我一个魔修不方便与道友同行,进入城池范围就告辞了。”
苍蓝青取出三枚传讯符与拂衣交换过,抱了抱拳道:“多谢道友告诉我诸多细节,我会好好撰写,绝不会偏帮魔修,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拂衣咧嘴冲他一笑,抱拳挥手先一步御剑而去,她对这位魔修道友颇有好感,从市面上流传的记载类玉简来看,苍家也确实做到了公正、客观、理性,所以无论他怎样去书写,她都能够接受。
此行收获不浅,确定了灭杀闵家上下的凶手与幕后指使,知晓了弘进悄悄留有子嗣,还得到了沾有劫云茶沫的碎片。“先找个地方比对一下茶碗碎片与劫云茶树叶,幸好手中有一株,否则还真没办法作比对。”
劫云茶树只生长在寂灭宗管辖的黑绫山脉,这种茶树难存活,不管放在什么年代产量都不会多,见过此物的修士屈指可数。
正因为见不着、无从比对,弘进才敢随意地将茶碗碎片留在原地,而不是谨慎地清理掉。他潜意识认为茶碗不会被人怀疑,就算有人看到上面的黑色茶沫也想不到劫云茶树,想到了也无法证明。
“杀一整族血脉至亲,看来这位弘进大师的底线低得可怕,这样的命令都毫不犹豫地接下,也不知道是图什么......”拂衣怀疑弘进或许与弘妙一起入了魔道,但想到他还能用舍利子布阵,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再或者,弘进早就恨透了闵家暗中的控制。闵家长辈逼迫他放弃心上人与子嗣、逼迫他遁入空门为家族巩固地位,还以他留下的后人为威胁暗中控制他,这样想来,他或许早就盼望闵家覆灭了。”
佛修时常被功法、佛经、典故、以及对佛道的感悟洗涤心境,这一切都对性情有很大程度的影响,佛门弟子常常给人一种无欲无求、心无俗物杂念的纯粹感觉。
但实际上,佛修在未能修成正果前同样有爱恨情仇、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修士之所以是修士而非仙者,正是因为不曾脱离肉体凡胎,不曾真正地与凡尘俗念隔绝。
能无限接近于无欲无求已是难得,做到真正的不染尘埃,确实需要更高的境界与更深的领悟。弘进本就生在淤泥与漩涡中心,不染尘埃对他来说更是难以企及的境界,有爱有恨都很自然。
“帮弘妙做事的道修都被灭了口,只剩下不明真相的四大阁还在继续挡刀,魔修一边忙着内斗一边忙着找四大阁的茬,分不出太多心神与弘妙周旋,只能任由他牵着走。”
所有事都按照弘妙的心意在推进,就连拂衣这个变数,都有魔修追杀、佛修追捕,顾不上跳进漩涡中心搅局。
拂衣不打算轻举妄动,这个时候的弘妙应该十分谨慎,就算她把所知所得的一切抛到明面上,也不一定能掰得动他。要是惹急了,说不定还会加速他启动阵法的速度,连七大宗门都无法毁掉的阵法,一旦启动就难再阻止了。
任由事情随他心意发展几年,待他稍微放松一些再做打算,说不定白不陨会在这些年里恢复一些传承记忆,到时候又有更多的底气与弘妙抗衡。
拂衣来到传送广场,随便挑了一个人少的队伍排着,一边竖着耳朵听八卦,一边取出灵石准备前往别处游历。
这段时间,玉渺宫与极道宗积攒下了良好名声,还因前去领取宝物的修士多不胜数,两大宗门都扩展了两倍不止,归属下的店铺还因此招揽了不少炼丹炼器师。
散修们进不去宗门,进入店铺受到宗门庇护也不失为好事一桩,加上这两宗给出的报酬颇为丰厚,大家自然愿意多说几句赞扬之词。
至于闵家的覆灭,无论谁提及都要骂上一句活该,这个靠偷盗起家、因族人进入八大宗而嚣张横行的家族,成了众修士口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绝佳案例。
大家都好奇闵家是被谁所灭,但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精力去深思,闵家得罪的人加起来都能绕灰星域一圈,仇人太多,灭族只是早晚的问题。
参与过弘进秘密计划的修士都死得八九不离十,拂衣又不打算回宗门,是以待在灰星域没有了意义,她决定抽空前往千湖域逛一逛。
她想看看钟家人在这个时代过得如何,还想着以后回去了,也好去钟韵面前吹嘘一句“我见过你家老祖宗”。
她不着急前往,于是没有搭乘直接进入千湖域的传送阵,而是排着队进入了前往婀娜域的阵法。这一域是她不曾去过的小型域,因遍地生长着一种形似婀娜美人的灵果而得名。
进入阵法后,拂衣余光扫到角落有一名禅定后期女佛修,她身上的道修气息身后,佛息淡薄,看上去像是还没完全废除原有功法,刚刚遁入空门。
第599章 偷听
道佛气息同存的修士不是没有,但实属少见,不仅是拂衣,传送阵中其余修士也都注意到了这位年轻貌美的女佛修。
她面容维持在二十出头,肌肤白皙无暇,眉如远山黛,眼若天上星,微微蹙起的眉头与染着一层忧伤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深想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巨变。
拂衣一看到佛修就心生警惕,谨慎地用余光与神识观察片刻后,心中忽生出一个十分荒谬的念头。“这女修会不会是弘进的后代?闵家被灭,她独自活了下来,不得不彻底改变自己以新的身份活着......”
毕竟是毫无根据的猜测,甚至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拂衣没有沉浸在这种怀疑中。但她不愿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于是决定在抵达婀娜域后再伺机接近,若能与她攀交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先暗中跟踪一阵,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灵光一闪,婀娜域略显寒酸的传送广场映入眼帘,修士们纷纷踏出阵法,那名刚刚遁入空门的女佛修更是走得飞快。拂衣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由于要离开广场的修士不少,她混在里面压根不会引对方注意。
拂衣发现女修离开广场后并未祭出飞行法宝,而是朝着一片茂密森林飞驰,于是赶紧祭出无迹朝远处飞行了一阵便隐匿起来,无声无息调转方向跟上前去。
森林是这一域最常见的婀娜果树林,这一片靠近传送广场,生长的大都是一阶婀娜果,就连炼气修士都有些看不上。
婀娜果中具有一种独特生机,以及浓郁的水木灵气,能够让修士容光焕发,皮肤更加白皙剔透,五官与身形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不过一阶二阶婀娜果并不具有这等功效,顶多只能让凡人外貌有所提升。
一个曾经的金丹后期、如今的禅定后期修士,若无特殊的理由,绝不会急匆匆地朝一阶婀娜果林疾驰。拂衣小心翼翼地跟上前去,入林后干脆收起无迹化尘随风飘行,向深处行了数十里,终于见那女修停了下来。
“你、你出、出来吧!”女修有些紧张,从在灰星域开始就一直蹙着眉头,似有无限忧愁,她抬眼看向周围茂密的果木,眼珠不确定地转来转去,像是在试探。
拂衣有些惊奇,正心道自己的化尘术不至于如此不堪用,就见一名身上毫无气息波动的中年佛修凭空现身。她心中一跳,这佛修显然是禅心期大师,幸好她没有御剑跟踪。
这名佛修神情平静,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关切不似作伪,但十分有限。
“以后行走历练都要小心谨慎,万不可暴露身份,若无要紧事,不可传讯寻我,明白么?”他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眼中神情相比显得有些矛盾。
女修倔强地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双眼微微向上抬起,生怕眼泪一个不小心滴落下来惹对方笑话。
看到她这副模样,中年佛修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仍是一副不容辩驳的模样。
“这些年你在家中过的什么日子,难道还有不舍?从今以后自由自在该是如何轻松,这难道不好么?你再不必受人控制,再不会被人藏起来像见不得光一样,只要你老老实实守口如瓶,以后想如何就如何......”
“可我不想做个佛修!”女修忽然大着胆子打断了他的话,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愤恨,“你说他们控制我,你又何尝不是?我修道修得好好的,又不是无法进阶,你凭什么说废我功法就废掉!”
数十年苦修付之一炬,女修眼中恨怒交加,对这一身不属于自己的佛息简直厌恶至极。
“家族功法恐会被人认出,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怎如此不识好歹!”中年佛修很少被人如此驳斥,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但见她要哭不哭十分可怜,又不忍心再继续斥责逼迫。
“我是见你有慧根有佛缘......算了,你不愿意,便继续修道吧。这部《水木真言》适合你的灵根,这粒舍利子你留在身上辟邪魔气息,还有这个,是我悄悄在黑市上拍到的四阶超品剑气符宝,你收起来防身。”
唠叨了几句之后,中年佛修重重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小女修一眼,再未多说一句话,身形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
得到功法、舍利和符宝的小女修没有喜色,但恨怒与忧愁明显减少了大半,她收起功法玉简与符宝,将舍利子紧紧握在手中,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口中嘟囔了一句“都不是好人”,随后将舍利子也丢进储物袋中不再多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朝林子深处漫步而去。
她身上道修气息还未消失,正是因为那名禅心期佛修以温和手段废功、转而将自己佛息灌注其中维持修为,这样的秘术难以施展,对自身消耗极大,且需要血脉至亲才能顺利融合。
“看来是闵家遗女无疑了。”拂衣眯了眯眼,决定跟上前去。刚刚的佛修想来正是弘进,担忧女儿的安危与修途才会冒险前来,听他所言,这名女修应该一直被闵家人控制住,多半连外出历练都会被人跟着。
从小到大都被一群血缘关系不算极近、修为高得无法反抗的长辈控制,面上还要笑盈盈地接受,这种日子想想就令人窒息。好不容易摆脱了束缚,又被亲爹给废除了功法,这女修还真是倒霉得紧。
拂衣心道幸好弘进还有一丝人性,没有强行让这女修修佛,还给留了一部合适的功法。他以特殊手法废功,能够稳住大半修为,不至于在重新转修时跌落到炼气一层,这对女修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飘在空中的拂衣看着不慌不忙走在林中的女修,见她神情从不虞到迷茫,从迷茫到坚定,把这短短一段路走出了一整个心路历程。在她重新整理好心绪时,人已来到一座密林尽头的小山边,这里清幽安静,正是适合废功重修的好地方。
第600章 五年
看到女修劈出洞府丢出阵盘开始闭关,拂衣在风中踌躇了一阵,还是远远地避开了这一片,在另一座可观察到她动静的山腰上隐匿起来。
废功重修不是一件短时间就能做好的事,一般情况下,散去功法需要时间,重建功法、吸引灵气按照新的方式入体循环又需要时间。
这女修有弘进帮忙提前散了功,省了不少时间与苦楚,她只需完全摒弃原有的功法气息和佛息,即可重新修炼玉简上的《水木真言》。
弘进曾说这是最适合她灵根的功法,说明她的灵根正是水木双灵根,这在当今并非好资质,除非是地品灵根才能勉强跻身于精英后辈行列。
有合适的功法在手,又是将退化的修为重新捡起来,想要重返金丹后期费不了太多的时间,拂衣正好也想安安静静感悟天地自然,回悟剑道,为化出属于自己的剑势打好基础。
盘坐在阵盘中,拂衣很快进入无波无澜之境,思绪与心境全都平复如冻结寒冰,诸多纷扰都不可动摇。
她左手掌心放置着比菩提子,右手掌心托着舍利子,纯净的佛息随着灵气一起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经脉肺腑都似被高阶灵泉水冲刷过一样,肉身、魂魄与心境都变得通透澄明。
一丝丝灵气钻入经脉按照功法指引徐徐运转,被炼化提纯后的灵力化液逐渐归于丹田,朝着两只阴阳鱼眼睛而去。两粒金丹中的灵液一点点增加,为突破下一个境界而积累。
《太极剑法》心经篇难以与下域天道相辅相成,但拂衣心中仍留存着在灵域的感悟,反复咀嚼、深入思索,终将这简单至极却晦涩至极的心经于心间升华,比之前世巅峰时期都有了更深的领悟。
拂衣没有彻底入定,始终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对面山峰处的阵法屏障,自从开启就再未关闭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整五年过去,女修都不曾迈出阵法一步。
从偶尔的灵气波动可以观测出,女修的境界应当是跌落在筑基圆满,这五年年里一共突破了两次,进阶到金丹中期后就再没有了突破波动。
在这五年间,拂衣对剑道、对功法、对天地自然的感悟又再加深,丹田两粒金丹亦逐渐趋近于饱和,再闭关下去不会再有更多收获。
静极思动,她缓缓睁开眼收起手中舍利与菩提,缓缓起身看着西沉红日,享受着这份安宁的同时思考着究竟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想来是要突破金丹后期才会出关,按理说要不了太久就能成功,五年都已经等过去了,这会儿离开有些不划算啊。”拂衣纠结地眺望女修闭关处,“还有一年有余,渡厄宗就要举办建宗两万年大典,离开的契机就在那时,不能错过。”
比起一个人证,自己离开此处的契机才最重要,拂衣叹了口气,决定再等七天就出发前往渡厄域。她取出宗门令牌想要尝试联络上白不陨,但她的令牌来自原来的时空,与此处并不相通,讯息如石沉大海。
“原还想去千湖域看看小韵的老祖宗,这一耽误,归去也不能在她面前显摆了。”拂衣一想到离开契机就将到来,心中就生出浓浓的思念之情,对于自己时空的一切她都怀念无比。
除了思念,拂衣还有一丝紧张与担忧,最坏的结果就是脱困失败,要么陨落在这荒唐的虚幻中,要么永远留在此处,无论哪一种坏结果都让她毛骨悚然。
“我这么年轻有为、走到哪儿都能闯出名气,千万不能死得这般轻易啊!”拂衣默默祈祷天道庇佑,气运好了几十年,再多好这一回也不为过吧?
好歹还是玉清道祖后裔,四舍五入一下,是真能算得上天道的亲女儿。“既是如此深厚的亲缘关系,这回可千万别坑我!”
该做的准备她都做得差不多,有实力与几分虚名打底,待揭穿弘妙真面目时至少能引起很多人注意,再有白瞳、与周袁二位长老作证被追杀,加上弘进灭杀闵家之事,至少能引得除佛修之外的各道修士深思。
“还有宗主这枚定夺生死的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打算怎么把自己安排出去。”
拂衣在离开无相山脉时,白不陨还没能回忆起更多线索,不过身为天地间最纯净、与自然联系最紧密的妖兽,他的灵觉一向敏锐得可怕。
哪怕没有太多的记忆,他都可以凭本心做出选择,他是至纯至善的化身,所作所为都不会伤及修仙域与无辜生灵。
“要是能将这位闵道友带走,就能为揭穿弘妙多添几分成算,唉,要是能立马原地突破金丹后期就好了......咦?我这乌鸦嘴竟如此精准?!”
拂衣感觉到对面山峰上的灵气又有了熟悉的波动,不到眨眼之间,灵气就如狂潮涌向阵法屏障,浓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真要进阶啦!”拂衣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不过冷静下来又想到,对方进了阶就要出关离开,她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人家搭上话?“现在再行忽悠道已是不可取,时间上来不及啊。”
灵气渐渐散去,到了深夜十分就已恢复平静,里面的人进阶成功,稳固好修为就会关闭阵法离开。
“豁出去实话实说算了!”拂衣很想徐徐图之,先接近观察一下对方品行心性,再看是用相互利用的忽悠方式,还是坦言直截了当告知。
接近并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她顾不得那么多,只能抱着不成就强行打晕带走的心态,去与这位道友直接沟通。
等待了约莫一个时辰,阵法屏障缓缓消失不见,女修一头齐耳短发有些凌乱,身上灰色僧衣显得有些违和。或许是因为沉淀了几年,她脸上再无半分愤懑与忧愁,看向远方的眼中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希望。
“闵道友——”拂衣驾着无迹,眨眼间来到她洞府前方十丈处,在她防备惊惧的目光中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有件关乎修仙域存亡的大事想和道友商量。”
第601章 决定
女修神情中的惊恐一闪即逝,很快恢复到面对陌生修士时的正常反应,防备警惕,以及疏离。“这位道友许是认错人了,我不姓闵,出身非大族,与关乎修仙域存亡的大事实在扯不上干系。”
女修敏锐地察觉到拂衣身上灵息比自己沉厚许多,灵息中散发出来的剑气与古怪威压,让她不敢生出逃离或攻击之心。
她知道这是对方故意为之,于是老老实实站在洞府门口,试图动之以理。“我姓文,是刚刚转佛为道的散修,当真不是道友想找的人。”
“闵道友,我对你真没有恶意,你现在姓什么都成,我也管不着。”拂衣早就料到她会不承认,但见她如此坚决、一丝好奇都没有,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这么跟你说吧,给你父亲下令灭杀闵家的弘妙,早就已经入了魔道,他要残害整个修仙域,你有一线机会能阻止此事,是坐视不管还是尽力而为,道友不妨再仔细想想。”
拂衣看到她的神情从平静到僵硬,再从僵硬转为震惊,心知这事有可能成。
“要是你不站出来,弘妙肯定还要继续利用你父亲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佛家有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深陷其中,你若不拉他一把可就真要越陷越深了。”
拂衣绞尽脑汁才想起几句不知哪里看来的佛偈,看到女修脸上露出犹豫,就知道这些话让她有所触动。
“我凭什么信你?”女修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突然出现说这些毫无根据的话,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拂衣听到这话不但不急,反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终于放下心来。一个对她提议不感兴趣的人,是不会关心这其中有没有诈,唯有信了大半并决定同往,才会考虑有没有别的动机、这样做有没有风险。
“我与几位亲近的长辈都被弘进追杀,再加上一些必须要阻止他的理由,所以才会贸然找上你。我知道看起来有些可疑,但我对你真没有恶意。其实不管你跟不跟我同去,我都必须前往渡厄域揭穿弘进真面目。”
闵家女修皱了皱眉,仔细端详着拂衣的脸,忽然不确定地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拂衣确定自己从未与她正面相遇过,于是只道:“若你去过诛魔塔,或是看到过什么通缉光幕,那就应该见过吧。”
女修回忆片刻,瞬间露出惊讶神情。“你是那个诛魔塔第一、还被四大魔宗追杀过的拂衣!”
“嘿嘿,正是正是。”拂衣憨憨一笑,趁热打铁道:“除了寂灭宗,其余魔修都是弘进派来的。我破坏了他一次灭口计划,以后说不定还要碍更多的事,所以才引来杀身之祸。”
解释清自己的立场,拂衣又接着道:“且不往祸害修仙域这样的大事上说,就说你父亲吧,他多半受弘妙控制已久,哪怕如今察觉到不对劲想要脱离掌控,都不得不借助外力拽上一把。”
拂衣将弘妙试图成就魔神之身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将弘进目前面临的境况仔细分析,这样一来,无论是处于大义阻止修仙域被毁、还是出于救亲生父亲性命的小节,女修都不得不同意与她同行。
“好,我跟你走。”女修很快做出了决定,为了表示友好,她祭出飞行法宝朝拂衣飞近了两丈,抱了抱拳道,“闵家从未将我当作族人,我自称姓文并非撒谎,而是早已决定改名换姓。”
拂衣点点头,两人颇为正式地重新互通名姓,防备与怀疑就在一笑中消除一空。改名为文无束的女修跟在拂衣身侧,两人一边聊着过往一边朝传送广场而去。
在闲话中,拂衣得知原来文无束出生的时候,母亲就被闵家人处置得像是从未来过这世上,她被养在家族禁地,从引气入体到炼气圆满都不为人知晓。
直到修为渐高无法再隐瞒,闵家才给她安了个私生子身份,让她居住在内峰弟子居。族中兄弟姐妹都是嚣张跋扈的性子,长辈越是厚待她,同辈就越是欺负她。
而她生来敏感,只觉长辈的后代亦不真实,更像是隔着厚厚的屏障,另有所图一般。她很少被允许外出游历,每一次都需要经过长辈商讨后同意,才能在两名长老的暗中监视下出行。
她好奇过自己的身世,但有关她的一切话题都是闵家的禁忌,兄弟姐妹们不可对任何人提及,在族中亦不可随意议论。
再后来慢慢长大、成为筑基金丹修士,这些兄弟姐妹们有的是资源要争夺、地盘要争抢,渐渐也就不再在乎她究竟是谁,只当她是个特殊的透明人。
“直到十多年前,父亲突然出现在我居所阵中,悄悄告诉了我关于我与母亲的一切,我才知晓原来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控制住他。”
要是弘进没有佛缘,或是在渡厄宗止步不前,文无束早就保不住小命,与她母亲一样死得无声无息了。
“父亲是闵家嫡支,母亲虽是极远的旁支,但终归流淌着同样的血,我更是不欠他们闵家任何,他们待我们一家何其残忍。”
文无束没有细说自己在闵家的遭遇,但寥寥数语已经足够描绘出窒息的生活,背着私生子的名、以双灵根资质占据精英后辈的份、受到的种种厚待都要在同辈那里讨还回去。
知道自己命如浮萍,是被家族利用的角色,但却不知道究竟会流落到哪一种命运,这种忐忑时常影响着心境,还要做困兽之斗,试图冲破牢笼。
“父亲的选择是逼不得已也好,顺势而为也罢,我都不会为他灭族一事感到羞愧。”
拂衣点了点头,心道刨开弘进与弘妙的古怪关系,这一桩灭族惨案顶多算是他的复仇。闵家欺男霸女、杀人掠夺的事没少干,往大了说是替天行道都行。
“退一万步来说,他不去做也不行啊,弘妙知道了你的存在,拿你来威胁他呢。”
拂衣见她目光失焦,目光渐渐迷茫,赶紧提醒道:“只要把弘妙的真面目戳穿,你父亲顶多是受渡厄宗惩罚,闭关几十上百年静心养性,等他心性平和下来就无碍了。”
听到这话,文无束心中彻底有了底,点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会把我知道的一五一十道出。”
第602章 联络
抵达渡厄域的时候正是黄昏,赤金色光辉洒在这片佛息浓郁的土地上,隐在云雾中的巨大佛像如在火中俯视着这个世界。来往穿行的佛修们神情虔诚,时不时还有人朝着渡厄宗所在的方向合十行礼,以表尊敬。
文无束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那些虔诚参拜的人,不知是想起了弘进,还是想起了手眼通天的弘妙。“我们快走吧,先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她之所以要假死,为的就是要瞒过弘妙,一旦发现她还活着,弘进的私心就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拂衣点点头,想到曾经藏身过浮空山脉,决定再那里去寻一座浮空山藏身。那里没有佛像,佛息不算浓郁,少有佛修会去往那般偏僻之地。她走出广场祭出无迹,让文无束坐在后方,御剑朝着远空疾飞而去。
“我带你到了安全地方,你就先在阵法中好好稳固修为,不要急着现身,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出现。你与你父亲现在是最有力的人证,要是早早被弘妙发现,他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弘进之所以还没被弘妙处置,一是因为他在渡厄宗占有长老之位,身份地位容不得随随便便处置;二是因为弘进死死瞒着没杀女儿一事,让弘妙认为他十分可靠、也十分可造,再利用个几年完全不成问题。
“那你呢?你打算去哪里?”文无束忧心地瞥她一眼,道,“要是你被发现了同样会有危险,出了事,我的意义就不大了。”
“你放心,我这个人除了剑法之外,最擅长的就是逃命啦!”拂衣拍着胸脯保证,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一见情况不对就会拔腿走人,目测打不过当然更是跑得飞快,多年经验在,绝不会被抓。”
文无束原本还有些低沉,听到她这话又被逗笑,沉甸甸的心境稍微轻松了几分。“那你一定要小心,要是实在有危险,你就给我父亲传讯。”她取出一枚传讯符宝郑重交给拂衣,“我和他虽不亲近,但彼此还算信任。”
拂衣想到五年前看到的那一幕,心道弘进对这个女儿确实是一腔关心不知该如何表达,带着这枚传讯符宝,找着机会与他联络一下确实更有利。“好,那就谢过文道友了。安全起见,道友还是留一份玉简留书吧。”
弘进毕竟还跟在弘妙身边做事,要是发现她在渡厄宗附近蹦跶,说不定是要上报的。传讯符宝只能证明拂衣与文无束有过接触,万一他误会自己控制囚禁了文无束可就麻烦了。
文无束取出一枚空白玉简,用神识将自己的决定与拂衣的情况简短写明,带有她灵息的玉简足以证明她的安全。
两人轮换着御剑,很快抵达了比拂衣印象中更加荒僻的浮空山脉,一座座浮空山上怪石嶙峋,光秃秃的一根草都不生,就连飞瀑都还只是涓涓细流,从高空断断续续地坠入下方小河中。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文无束探出神识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这里连灵虫或低阶妖兽都没有,很快就挑选出一座不起眼不突兀的山峰,指着里面道,“我就在山内开辟出洞府,再以阵法隔绝就妥当了。”
两人合力在山腰处开辟了一条通道,在内部凿出一间宽敞洞府,布好照明珠与阵法后拂衣匆匆告辞,独自一人驾着无迹朝渡厄宗方向飞去。
她沿途与白瞳、周、袁二位长老穿过讯,不多时就得知他们都已到了渡厄域。
白瞳正在追踪一名跟了一个月的佛修,那人是灭杀她族叔的领头佛修,好不容易落了单,她打算先杀了再说。周袁二位长老早就将情况上报给四大阁,如今四大阁有了警惕,但为了不惊动弘妙,二人一直隐匿在暗中不曾归阁。
拂衣见联络上他们,立即把闵家、白虎的灭族真相告知,弘妙遁入魔道且打算启动降神阵一事亦未隐瞒。凭她一己之力、一家之言,无法将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师从高台上一脚踢下去。
“终于有机会了。”拂衣在途中收到周长老与袁长老传讯时,心中大石悠悠哉哉落了地。“广闻阁收集信息的密网越铺越大,隐约窥出了弘妙入魔一事,只是没有证据。只要让弘进父女站出来,此事就能经四大阁之口告诉七大宗。”
另外七大宗门得知真相,自会向渡厄宗施压,让他们交出弘妙以绝后患。至于已经开始运转的降神阵,待抓住弘妙后严刑审问就能阻止。
“一切都挺顺利,但总觉得弘妙没那么容易伏诛啊......”拂衣虽不曾见过此人,但对他的智谋心机还是有些了解,特别是知晓他擅长推衍天下大局,就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让一个修士声名尽毁不难,但阻止一个试图成就神祇之身的人实在不易,就像戾霄,三千域大半生灵都知晓他不怀好意,可谁都没能杀了他或是将他的大计划连根拔除。
戾霄还只是朝着计划行进,而这位德高望重的弘妙大师,已经与魔修互利互惠完成了大阵的建造,万事俱备,只差那最后一步即可断成败。
这样的人选择了极恶,那便是做好了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苍生的准备,或者说他压根不将天下苍生放在眼里。
只要能够成就魔神之身,获得那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灭世又算得了什么?他可以重新创世,与十祖一样成为新世界的始祖。
“四大魔宗在九年前大肆招揽低资质弟子,如今也该炼气筑基甚至金丹了,这一大批修士应该都是用来祭阵。”
拂衣记得曾经在黑市上听人说起过,降神阵的建立借助了灭杀佛门生灵的力量,当时还未觉察出不对劲,如今想来若无弘妙作保,魔修又怎能在渡厄域内一手遮天。
“平日里魔修不会大老远跑来佛修领域,若是被人注意到,必会有所怀疑,所以两万年庆典就是最好的机会。”渡厄宗一向坚持众生平等,邀请四大魔宗前来做客一点都不突兀。
第603章 叫住
拂衣打算飞往渡厄宗见弘进一面。
有文无束给的传讯符宝与玉简留书作保,弘进就算不答应揭穿弘妙,也至少不会对她下手,更不可能冒着暴露女儿的风险把她献给弘妙。
拂衣隐隐觉得,被闵家与弘妙双方操纵控制了这么多年,弘进或许已有了反抗之心,只是碍于弘妙常年的压迫与威严不敢反抗,或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这回就把机会递上前去,安全可靠值得信任,要是弘进还不肯同意,那就是铁了心要跟弘妙一起干一番大事。“从先前情况来看他应该不曾入魔道,但愿这几年仍然没有入魔。”
前往渡厄宗的途中会遇上不少修士,其中又以佛修最多,拂衣不得不在进入热闹区域后小心翼翼地隐匿起来,以免被有心人认出传开消息,引得弘妙提前关注到她。
“拂衣——”
飞至一座山脉中心时,一道熟悉男声忽从背后传来,拂衣惊讶地停住飞剑向后转去,只见白不陨穿着一身白衣笑眯眯地朝她挥着手。
“宗......”拂衣脸上刚刚露出笑容,想要唤上一声宗主,背脊忽然一阵发凉,心跳如擂鼓,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妙预感传遍全身。“咳,你怎么在这儿啊?”
拂衣强行压制住灵觉的警告,小心翼翼地探头四处望了望,做出一副担心状。“不是说好庆典前三日在渡厄宗集市见么,您怎么提前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我打算带你去一个地方,猜到你会提前到来,于是就跟了过来。”白不陨收起笑容,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拂衣一听到他的话心中便是一紧,眼前的人,压根就不是白不陨!
白不陨在不想透露真话时一向不着调,就算问他何时再会、哪里见面之类的问题,都只会得到“随缘”一类的答案。
她离开无相宗的时候,还被白不陨掐指算出外面没有风暴的事噎得翻白眼,让他无事少联络,哪里还有心思与他商量见面之事。反正确实如他所言,有必要的话自会相遇,若未相遇,那便是无缘。
眼前这人长着一副稚嫩少年脸,一双漆黑发亮的瞳孔与白不陨一模一样,五官与神态、身形与气息,完全没有任何破绽。
这到底是谁?拂衣用尽全力才能让心境保持平静,不是她胆子小,而是她面前修士是灵息沉厚至极的元婴初期,想要杀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去哪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可别吓唬我,我都打算去渡厄宗找弘妙大师了,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您还是自己去吧。”拂衣一通唠唠叨叨后迅速平复好心绪,让心跳与呼吸保持在正常状态,神情更是从未露出一丝端倪。
“白不陨”听到她要去找弘妙,眼中露出不解。“你去找他作甚?送命?”
拂衣噗嗤笑出声来,语气轻松地调侃道:“怎么可能,我可没有那种勇气。我是打算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威胁一下他,看看能不能让他高抬贵手放你老人家一马,再想想其它办法阻止降神阵的启动。”
当着一个来路不明且古怪至极的陌生人,拂衣自不会透露出自己知晓实情,只能装作半知半解,试图诈一诈眼前人究竟知道些什么、抱着怎样的来意。
“你这法子也太......”假白不陨目露嫌弃,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吧,你去渡厄宗不一定见得到他,就算见到,他也不可能听你几句劝说就作罢。”
拂衣很想找个机会御剑逃离,可惜眼前的人盯她盯太紧,稍有异动就会被神识与威压压制,到时候强行被带走,再想逃离就更难了。
她相信自己灵觉产生的危机感,这人虽不是一现身就动手,但也绝对不抱有任何好意。只是她想不通,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扮作白不陨的模样,还跟本尊没有任何区别,比易邪和孟章还......
拂衣脑中闪过这念头,心中如有一道厉光刺破迷障。易邪和孟章相似,正是因为他们都是青龙剥离神魂转世,易正与宗主相似,正是因为他乃宗主魂灵转世。
眼前的人应该与易正一样,是宗主的一缕魂灵转世,不同的是他绝非善灵,而是恶灵才对。
拂衣顾不得多想此人生长在何处,为什么隐匿多年不曾现身,宗主究竟知不知道这人的存在?若是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真实时空的宗主曾在沉睡前吩咐过,若遇上恶灵转世,不必犹豫,直接扼杀在摇篮中。
这说明他很确定自己的恶灵会对修仙域不利,且对自己的转世并无怜悯之心,那么眼前这位恶灵是如何活到现在,还一步步修炼至元婴期?
“你在犹豫什么?是不是与谁约好同行?若是信得过就传讯叫来一起也成。”假白不陨笑眯眯地看着拂衣,眼神明明是温和慈爱,却让她生不出半点好感。
真宗主才没这么温和慈爱呢,拂衣心中冷哼,假货就是假货,装得再真又有何用,他压根不了解宗主的真正性情。就算没有灵觉提醒,多说几句话、多观察一阵神情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哪儿有什么约定啊。”拂衣尽量做出与宗主相处时的模样,大大咧咧地拒绝道,“您要是卖关子我就不去,弘妙现在肯定在四处寻您踪迹,跟您走在一起多危险,我又不嫌命长。”
假白不陨脸上笑容渐渐收敛,眼中的亲和也烟消云散,冷如冰霜的神情,终于将这张脸与白不陨完全区分开来。
他身上灵息渐渐消失不见,直到没有一丝气息泄露,像是突兀站在空中的凡人。然而在他神情变化的时候,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向拂衣压去,无形无质的神识如一张大网,将她严严实实封存在内。
“你的心境调整得极好极快,装得也十分真实。”他真正的声音有一丝低哑,不似白不陨悦耳的少年音。“只可惜,你拒绝了我的提议,这就是最大破绽。若你相信我是白不陨,身为无相宗弟子的你怎可能犹豫不决?”
第604章 石室
拂衣还来不及惊讶他知晓无相宗的事,就被一道强势的漩涡卷入其中,眼前骤然变黑,神识与双眼都失去了感知。好在她的意识仍然清醒,除了无法反抗,心境与思绪都能飞速运转。
她知道这人必定是白不陨的恶灵转世,也知道他对自己绝对不怀好意。
白泽转世有可能是至纯至善之人,如小正那般天真淳善、慈悲怜悯,但反过来看,亦有可能是至邪至恶,丝毫没有生灵应有的善意。
拂衣知道被捉的后果可能不妙,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考虑最坏的结果,也不再去分析这人究竟来自何处有何目的,她必须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如何逃生上,只要能逃过此劫,谜底迟早能够解开。
砰——
拂衣伴随着一声闷响被砸倒在地,肉身在对方威压与神识的压迫中受了些轻伤,落地时身上力量陡然消失,让她一时有些失衡。
在这一段未知的路程中,拂衣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在冰冷的地面端坐起身,冷冷地观察着周遭情况。
这是一间还算通透的石室,上方开了一道能通过一人的开口,刚刚她就是从那里被砸进来的。
开口处有十分严密的阵法屏障与结界,结界中蕴含着极其精纯的佛息与魔息,二者互不相容,矛盾至极,在这里却融合到了极致。
石室中除了她以外空无一物,恶灵转世也不见了踪影,等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直到头顶上方的洞口洒下的阳光变作月光,转世之人仍是没有到来。
“大老远卷我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里闲坐?”拂衣经过一番调戏打坐,肉身的伤势也恢复完全,见那人不来,眯起眼大胆生出了逃跑之心。“我倒要看看你这阵法与结界有多厉害!”
从阵法与结界中溢散的气息来看,这名转世之人压根不是什么元婴初期。他要么是禅心圆满的佛修,要么是元婴圆满魔修,亦或许二者皆是。
佛魔同修,这实在是超出了拂衣的理解范围,二者分明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存在,怎会在一个生灵身上得到如此完美的融合?
“管他呢,先炸开再说。”拂衣取出那枚一直没舍得也没机会使用的符宝,正是千机宗首座长老所赠的冰风雷剑气符宝,里面糅杂着时间最狂躁的力量,威力必定不俗。
成败在此一举,拂衣不得不慎重使用,仔细分析了一下还是决定再等半个时辰。“被抓的时候靠近渡厄宗,约莫两炷香功夫抵达此处,以元婴圆满的速度来说应该走了较远的距离。”
白泽不具有操纵空间之力的血脉,搭乘传送阵去往别处的可能性也不大,拂衣觉得这里很有可能还是渡厄域内。
这里像是新凿出来的石室,而不是随随便便找的一处空洞府,这说明恶灵转世为捉她提前做好了准备,当然是不是只针对她一人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还想抓住宗主?可宗主没那么好骗,行踪更是不定,哪怕恶灵转世境界比宗主高,也得耗费些时间精力才行。”
拂衣认为恶灵转世不会只想将她囚禁于此而不做其他打算,只是后续计划暂且不会实施。
“四阶组合阵法与佛魔双息结界,足以困住这世间大部分生灵,包括元婴期都不一定能脱困。对他来说,将我丢在这里十分稳妥。”
拂衣摩挲着手上隐匿到无痕迹的储物戒,不得不由衷赞上一句:“论如何完美隐匿在空间中,还是要属万象最厉害啊。”融合了万象碎片的储物戒,无论是空间范围还是隐匿自身的能力都未让她操心过。
要是使用寻常储物工具,这会儿肯定被恶灵转世给取走,离开只能是一场空想。
“还是没来。”半个时辰过去,恶灵转世仍未到来,拂衣祭出无迹飞至洞口处向外看,由于神识无法穿透,只能凭肉眼看到外面是一片荒地,草木不丰,远处有几座不高不矮的山峰。
单凭这一点看不出这里位于何方,不过从荒芜的程度来看应该距离热闹集市极远,平常不会有人前来。拂衣决定立刻动手炸开阵法与结界,不管能逃多远都得先逃了再说。
她不打算传讯给任何人,白瞳正在追踪仇家,不方便打扰,周、袁二位长老亦隐匿在暗处为四大阁做事,至于文无束,境界与她一样,完全帮不上忙。
最让她不肯求助的是,她担心万一恶灵转世返回,把她请来的帮手全都给关起来,到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逃离后大致确定了安全才与他们传讯提醒,就能保证恶灵转世找不到他们,也能成功引起他们的警惕。
拂衣取出符宝握在手中捏得死紧,深深舒了一口气。“攒着你这么多年,不要枉我寄予如此厚望啊。”
她相信千机宗的诸位炼器大师造诣惊人,好不容易制造出来这枚符宝,威力不可小觑。炸开这里的阵法不难,就是结界令她有些头疼,还有就是她自己的安危。
“余威虽不会冲着我而来,但也足以将我击成重伤,一个不小心死在自己激发的符宝攻击中就亏大了。”拂衣想了想,决定牺牲手中唯一一副四阶超品阵盘。
阵盘被摧毁是必然,但冲击经过缓冲,再抵达提升过品阶的防御裙,对于她本人的伤害就已减少了八九成。最后一两成余威顶多能让她肉身受伤,强行忍住再服下丹药即可顺利离开。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炸开这古怪结界,拂衣定下心神,取出阵盘将自己严严实实笼罩在其中,神情凝重地将符宝抛向洞口。
灵力徐徐注入其中,符宝异彩流光,将夜里昏暗的石室照得透亮。灵力注入得越多,符宝的威压就越是强烈,拂衣隔着阵盘屏障无法感知,但能通过灵力的连接感受到符宝正在接近饱和。
在符宝到达被激发的临界点时,一圈刺目光芒在石室中炸开,冷冽如万年寒冰、疾猛如远空罡风、暴戾如天降劫雷、狂躁如爆发剑气,四种力量的结合似能将这天地摧毁。
第605章 逃离
符宝之光爆发的一瞬间,身在阵盘屏障中的拂衣感觉到胸腔一阵闷痛,狂暴的余威似要将周遭一切毁灭。
在短暂的剧痛与失神后,拂衣很快清醒过来,一口塞入早就备好的疗伤丹药,祭出无迹冒着狂浪般汹涌的灵气漩涡,不顾一切地向印象中的头顶上方冲去。
石室早就不成形,碎石泥土与不知为何物的粉末随着灵气漩涡狂涌,被炸得扩大了数十倍不止,被震昏昏沉沉的拂衣都分不清头顶洞口在哪里,只能凭着本能向上冲。
她不确定结界是否被炸开,只能抱着希望不顾一切地逃,好在这枚凝聚了千机宗所有长老心血的符宝不负所愿,不仅冲开了阵法与结界,还将上方地面完全毁去,不管朝着哪一方向都能冲出去。
拂衣重见天日的瞬间心中大喜,不过她深知结界与修士的心神连接紧密,一旦受到冲击,立刻就会被发现。她必须趁着这段时间逃得越远、隐匿得越深越好。
“浮空山脉是不好再去了,万一给文无束带去麻烦......”拂衣混沌的脑海反应有些迟钝,不管不顾地向前疾飞了数十里才看出,这里竟然是古魔战场遗址附近的一片荒山。
此刻的遗址并非遗址,还是一片由草原山脉河流组成的灵气充裕之地,这里距离遗址范围还有一定距离,但拂衣远远可见那座来时曾见过的纯阳金精佛像,当时她还曾惊叹于古佛修的大手笔。
拂衣皱了皱眉,在前往遗址与渡厄宗两个选择中犹豫不定。
“遗址近在眼前,在这里躲避还能顺便找一找降神阵,看看能否动手脚。缺陷在于恶灵转世肯定会仔细搜寻,隐匿起来不易。
“前往渡厄宗是一开始的目标,恶灵转世见我逃走定会按这条路线追踪,但好处在于人多眼杂,若故意抛头露面与佛修同行,他就不敢轻易动手。”
拂衣决定先抛开降神阵一事,直接挑选最热闹、人最多的路线前往渡厄宗。她调转方向朝着纯阳金精佛像飞去,那里的集市日夜不停,朝拜的佛修多不胜数,定能找得到同样前往渡厄宗的修士同行。
将无迹激发到极限,不到天光时分拂衣就已抵达人头攒动的集市,她急急匆匆加入了一支由两名禅心后期大师领队的佛修队伍,里面一共三十九人,有禅定期佛修、金丹期道修,个个衣着不凡,正是她需要寻找的同伴。
恶灵转世就算找到了她,这些显然出自家族宗门的修士会让他有所顾忌,就算他下定决心要动手,两名禅心后期大师加起来实力不弱,他不可能再像对付她那样轻易制胜。
这支队伍是集市常见的临时队伍,大家谈经论道一同前往渡厄宗朝拜,或是参加时常举办的论经大会,领队的佛修不会收取灵石或报酬,反而还会在途中与晚辈们讲讲经文典故。
灵舟是一片巨大的莲瓣,外面看上去是陈旧的金色,里面像是刻满了佛经的平坦广场,任人坐在哪里都可。这座灵舟看起来有些古旧,品阶亦只是四阶下品,悠悠哉哉地朝着渡厄宗方向飞去。
拂衣一路镇定自若地与人谈经论道,几乎要把脑海里对佛门的所有认知全都掏空,好在活了两世有些存货,见解与领悟都颇为独到,短短半个月过去,两名禅心期大师都对她另眼相看。
这半月以来,拂衣一直处于表面笑嘻嘻内心慌慌张张的状态,每次见到远空有灵光划过,都要怀疑是不是恶灵转世追了过来。
可不知什么原因,她安全抵达渡厄宗范围内都没被找到,在灵舟降落在渡厄宗集市内的小广场时,她才确定自己眼下是彻底安全了。
“还是按计划找到弘进再说。”拂衣先将恶灵转世的事传讯告知白瞳,以及周、袁二位长老,由于此人与宗主几乎一模一样,要是他们不小心上了当就麻烦了。
等待回讯的时候,拂衣取出文无束所赠的传讯符宝,斟酌好用词才小心翼翼地发了出去。她在讯息中直接表明了身份、来意以及与文无束的合作关系,以免言语不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白瞳与周、袁二位长老的回讯很快传来,一虎两人对此都颇为惊讶,让她千万注意安全,他们也会小心防备。收起自己的传讯符宝后,拂衣只觉眼前一花,眨了眨眼才见是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面前。
弘进收敛了浑身气息,露了个面就将她拽住穿出集市,速度迅速得可怕,就连她附近摆摊的修士都不曾察觉到异样。
来到集市外的山脚下,弘进一言不发地将她拽上高空进入到一座隐秘石洞中,中途还不忘传音道:“放心,我不会杀了你。”
弘进挥出一道结界封闭了洞口,就着穿透屏障的日光打量着拂衣,在这较为隐秘的地方,他才不再收敛一身精纯佛息。“我女儿现在何处?”
弘进与她曾经见过的闵家长老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名闵家长老颇为尖酸刻薄,弘进只是严厉,并无那种嚣张跋扈的气质。
“她在安全的地方稳固修为,如今已恢复至金丹后期。”拂衣自不会老实告诉他藏身地点,见他听到文无束的情况时神情有所缓和,就知前来寻他确实不是个坏主意。“大师,贸然前来实属无奈之举,弘妙的事......当真耽误不得了。”
弘进的双眼中看不出太多情绪,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你就是那个叫拂衣的剑修?”
“是。”拂衣在传讯时就已表明身份,是以听到弘进的问话颇为疑惑。“大师是怀疑我冒充么?”
“弘妙曾说你是这世间唯一的变数,气息不同寻常修士,我却感觉不出你有任何古怪。”弘进淡淡地瞥她一眼,似在等她证明真身。
拂衣一进入集市就以匿迹分影术中的匿迹收敛了气息,自然没有什么古怪灵息溢散,见弘进如此谨慎,心中反倒有了底气。她收起秘术任由灵息徐徐散出,阴阳双鱼中蕴含的本源之力在身周流转。
弘进眼神微变,终于不再是一副严肃得要吃人的表情,但不知为何,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惊惧。“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第606章 身份
拂衣设想过一万种他的反应,就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忧心到惊恐的神情,好像她来到渡厄宗就会引发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来时确实不怎么谨慎,整个灵舟的修士都认得她,要是消息传出去肯定会引起弘妙注意。
“那我是不是先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拂衣看了看弘进,见他很快冷静下来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知道他多半是在考虑去往何处。
“你不要反抗,我带你走。”片刻之后,弘进恢复了严肃到有些凌厉的神情,沉声叮嘱了拂衣一句,见她老老实实收敛起气息站在面前,手一挥就将她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去三眼佛陀处,不会被发现。”
三眼佛陀是渡厄宗无数佛祖石像之一,佛祖的石像有百千万种,男女皆有,皆为无面,只是偶尔也有三眼或七眼、九眼佛像,面部刻满了眼睛,乍看上去有些古怪可怖,实则细看就能感受到眼神中的慈悲怜悯。
渡厄宗的三眼佛陀位于宗门偏西的崇山峻岭中,那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时常举办大集会,不是理想中的藏身之地。但拂衣顾不得去想这个,她正被弘进带她走的方式给惊到,由于说不了话也传不了音,只能把惊疑憋在心里。
短短数十息功夫,拂衣就觉得眼前一亮身上一轻,转眼四下一看,她正位于一间不大透光的严密石室中,神识很难探出屏障外,唯有透过三道小小的圆形光孔可见外面的情景。
她位于极高处,看得到遥远的地面分散着密密麻麻的修士,像是一群黑压压的灵虫。
“这是三眼佛陀头部,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处天然空洞,这里的屏障是天地、山峰与佛像自然共生成,不管谁从外面探寻都无法窥测到真实情况。”
弘进说着有些不自然起来,颇为恼火地面朝三道小光孔跪了下去,虔诚而肃穆地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事关修仙域大计,小僧实在不得已为之,忘佛祖勿怪。”
拂衣无语地站在后方靠着石壁等他念经赎罪,佛祖既然传说中最慈悲最不计较的人,何必搞这些虚礼。不过从此举倒是能看得出,弘进还是心向佛门毫无背叛之意,至于修魔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待弘进一阵絮絮叨叨念完经起身,拂衣赶紧问出了那个令自己惊疑无比的问题。“大师刚刚带我走的时候是用什么秘术?是不是渡厄宗特有?有没有流传出去?”
弘进没想到她最先问的竟会是这事,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此乃渡厄宗地品秘术《妙藏乾坤》,唯有宗中长老才可修习,修炼至大成后能够短暂形成一片不完整的空间,里面可藏物亦可藏人。”
拂衣心中一跳,连忙问道:“那外人有没有可能习得?”
“绝无可能。”弘进语气坚决,认为拂衣这问题问得实在是荒谬。“经文典故自是可以四处抄送,为的是弘扬佛法,引世间具有慧根者入我佛门,可功法秘术是立宗之根本,怎可能让外人习得?”
拂衣想想也对,特别是这妙藏乾坤还是地品秘术,宗中弟子都学不到,确实不可能流传在外。“那大师看看此人相貌是否眼熟?”
拂衣手一挥祭出一团白色灵光,丝丝缕缕的光线从光团中分离出来,按照她的心意渐渐凝聚成一张少年面孔,正是白不陨与恶灵转世的模样。
弘进看到这张灵光幻化的面容,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接着又有几分疑惑。“这是弘妙,你见过他?为何又会有这满头青丝?”
拂衣将他以这副形象、以妙藏乾坤术将自己卷走一事细说后,神情凝重地问道:“大师可知晓他遁入魔道一事?”
弘进神情一僵,颇有些不自在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知道。”
“那大师可知他不完全是魔修,而是佛魔同修,如今已将这两种矛盾气息彻底融合?”
“什么?这不可能!他的佛息都是用秘术伪装出来的!”
拂衣又把那道结界中的气息详细告知,会有这等奇观一般的情况,除了道魔同修,不可能有别的解释。弘进听后震惊不已,缓了数息才平复下来。
“怪不得他能隐匿得如此完美,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佛修身份,原来压根不是什么秘术,而是切实存在的佛息。魔修一方将他当作合作对象,同样是因为真实存在的魔息,二者并存......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拂衣见他疑惑不解,这才沉声缓缓道:“他要启动渡厄域地底的降神阵,用无数魔修、佛修以及白不陨的性命来祭阵,助他自己成就魔神之身。还有,或许祭阵名单里也有我一个位置,不过暂且还不能确定。”
弄清了恶灵转世的真实身份,拂衣心中震惊反倒减轻了不少。弘妙就是白不陨的恶灵,他会恢复一些传承记忆,具有白泽血脉中的通晓世事之能,擅于推衍之道一事就是理所当然。
比起白不陨本尊,恶灵转世的记忆与推衍能力都会弱上许多,但他境界更高,活得够长,所以谋划得更深更远。
如今终于知晓了弘妙的身份,拂衣只觉这其中有一根十分重要的线,她应该借此机会将这线头给揪出来。
弘妙的肉身纯粹至极,但终归还是人族,为什么偏偏就能融合佛魔两股气息?白泽是至纯至善的化身,分出来的恶灵却是至邪至恶的产物,这与佛魔是否有一定关联?
恶灵转世、善灵转世与白泽本身是同体同源,哪怕看上去十分矛盾,最终却也融合得极其完美,正如弘妙的佛魔同修一般。拂衣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佛门与魔道,会不会本就是同源?
白泽的善灵转世为救世创造了三大佛经,那当时是否也有一名恶灵转世,为救世创造出了全新的魔道?会不会从那时候起,魔修就已在试图降神于世、或是创造一个神祇来庇护即将毁灭的修仙域?
第607章 躲藏
佛道起源于远古洪荒时期,是一位无灵根有慧根的人族所创造,这是修仙域从古至今最被佛修所接受的起源说。其中又有无数分支,零零总总不下百种说法,其中一种正是白泽创佛一说。
没有根据的起源说都会有人质疑,这一说法最让人质疑的正是白泽是妖修,而佛道确实是人族修士所创,两种说法完全没办法自圆其说,所以许多佛修不认同白泽创佛。
一部分相信的佛修说不出自己为何相信,只是隐隐觉得应该是如此,拂衣整理好心绪后暂且抛开了眼前纷乱,带着求知之心问道:“大师是否相信白泽创佛说?”
“一直以来我都坚信这一点,不过你怎会问这个?”弘进有些无奈地瞥她一眼,还有诸多麻烦在前方等着,他连自家女儿的下落都没再问,哪里还有心思与她追溯佛门起源。“还是想想办法如何阻止他启阵吧。”
“二者原本就相关。大师或许不知道,他派你们搜寻的白泽白不陨,与他面容五官、身形气息都一模一样。弘妙原本就是白泽的魂灵转世,只不过他是剥离出来的恶灵,所以才会......”
弘进露出一副“你怕是疯了”的表情,堂堂渡厄宗长老,竟张着嘴呆滞了数息才反应过来。“你这都是在哪里听来的?可有证据?”
拂衣没办法把白不陨给他揪到面前来证明,只好用一副严肃真诚至极的神情保证道:“我绝不是胡说八道,刚刚问大师是否相信白泽创佛一说,是因为我怀疑魔道也是白泽所创。”
拂衣把白泽可以剥离魂魄转世为人一事告知,并解释了善灵恶灵与白泽本尊的区别和联系,在弘进逐渐沉重的神情中缓缓舒了口气。
“若如我所想,弘妙能佛魔同修就不是意外,而是恶灵的记忆促使他如此,为的就是延续遗留下来的创神计划。引诱白不陨入阵祭祀,应该就是为了毁灭白泽本体,以防止善灵再生。”
弘进一开始本能地不相信,听进去并深思之后才觉得听起来荒谬的一切,应该就是事实。“我这就将此事告诉七大宗首座,请他们与我宗联手诛杀弘妙,这个祸患留不得。”
原本还存有一丝不愿反抗、静观其变的心,此刻他已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只想速速将弘妙解决掉,以免渡厄宗连带整个渡厄域随阵法消亡。
拂衣原就想要借他与四大阁之口通知七大宗门,虽知诛杀弘妙应该不易,但只要能让所有宗门有所警觉就是好事。
“再有数月就是贵宗庆典,必定会有大量魔修涌入渡厄域,到时候再想阻止可就难了,大师还请速速行动。”
渡厄域与另外七大宗门相聚甚远,传讯符宝难以传达完整讯息,就算能够,他也不愿传讯告知此事。弘进打算立刻动身,否则无法在庆典前通知到所有宗门。
“弘妙现在被杂务缠住,正在宗门内处理,你要赶紧离开渡厄宗范围,结界被你毁掉,他会尽快将手中事解决前去追踪你下落。”
拂衣点点头,在他即将离开前又道:“我会让文道友好好藏在安全地方。”
弘进出乎意料之外地摇了摇头,一脸平静地道:“她若想要帮忙你也不必阻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命数固然有天注定,但其中变数多多,如何抉择都要看自己。”
他话音未落就已消失不见,徒留下拂衣一人看着三道圆形光孔,那是三眼佛陀的瞳孔位置,黯淡的光芒穿透眼睛挤入昏暗的石洞中。
“若能如这佛陀石像眼中生光就好了,一切黑暗无所遁形,哪怕微弱,迟早也能洞明真相。”拂衣叹了口气,决定再在这里观察一阵再离开。
她搭乘大队伍灵舟来到渡厄宗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弘妙的耳朵里,他必定会重点探查附近山脉与集市,现在出去反倒有可能撞个正着。
佛像圣洁不可侵犯是佛修的本能意识,三眼佛像内里的空洞又只有弘进知晓,所以躲在这里的安全程度比远离渡厄宗还要高。
这里佛息浓郁,灵气精纯,要不是还要一堆麻烦在前,拂衣都想安安静静在此闭关修炼一阵。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境界即将突破,丹田两粒金丹十分鼓噪,浑身灵力都有一种即将沸腾的兴奋,但她着实不想在这里进阶,只能将这份冲动死死压制住。
“咦?”
拂衣正透过最上方的光孔观察外面,许多身穿渡厄宗弟子服的佛修在高空飞来飞去,看样子是在找寻什么,但让她惊讶的不是这意料中的搜寻,而是一名长相极其平凡、眼神十分古怪的青年佛修,正远远看着她所在的方位。
青年佛修站在一串佛珠飞行法宝上,双手合十,神情平静,但不知为何眼中偶尔流露出一丝笑意,拂衣甚至觉得他笑得很是狡黠。
“不是说好这里无人知晓吗?看这情况,分明是被瞧见了啊!”拂衣皱着眉打算潜入山石中逃离,正在脑中计划路线,却忽然听到一声传音。
“你还真会找地方藏,佛头都被你凿空,要是让这群佛修知晓,肯定要大念佛经将你活活念死!”
拂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时有些迷茫,这分明就是白不陨在传音,但她刚刚上过一当,生怕又是弘妙伪装。
“你在这儿等我一阵,我顺便进渡厄宗逛一圈。”疑似白不陨伪装的青年佛修转身飞走,与诸多佛修一起朝着另一方向远去。
拂衣这才确定,那人肯定不是弘妙,而是货真价实的宗主。会在麻烦临头的时候用这调侃语气开玩笑,还完全不管她藏得有多紧张、直接转身就走,这行事作风,非白不陨无疑。
再仔细一想,若是假宗主、真弘妙,刚刚肯定会想个法子脱离队伍直接钻进来把她带走,哪里还用得着拐弯抹角继续行骗。
紧张后平静下来的拂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白不陨刚刚说要去渡厄宗转一圈,这可真是作死啊!“也不知道宗主见没见过弘妙,要是乍一见到如同照镜子一般,那神情一定好看得紧!”
第608章 准备
拂衣在石洞中等了不到一个时辰,脑海中就响起了白不陨亲切的传音。“出来吧,弘妙去了青莲域为金阳寺讲经,这会儿顾不上要你小命了。”
他说完后指引拂衣从山石中穿行至山峰另一边,距离渡厄宗又稍远了一些,这里是被弟子们搜寻过的地方,暂时不会来第二遍。
“宗主看见弘妙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拂衣跳上他伪装成二阶法器的四阶灵器飞剑,笑眯眯地打量起他神情。“怎么像是活吞了一只灵虫?难道弘妙难看到引起您老人家不适了?”
“外貌只不过是浮云,你不能以貌取人,我们无相宗视外物外表为无物,他生得什么模样与他本性有何干系。”白不陨一本正经严肃起来,可惜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下扯。“再说了,一个转世而已,再好看不也是随了我么。”
拂衣噗嗤一笑,就知道他口是心非,一向认为自己颇为好看的宗主,看到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恶灵转世,心中难免喷火。“宗主此前不知道恶灵转世一事?”
“不知道。”白不陨带着拂衣飞上高空,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迷茫。“我曾告诉过你,从我有意识起就一直生活在无相山脉,突破三阶化形才离开。仔细算来,初生意识至今也不过四百多年,这四百多年我都不曾沉睡过。”
拂衣一边点着头一边道:“可是弘妙成为渡厄宗长老近五百年,就算佛修进阶慢,他四百年前也该是禅定初期了。”
“或许是我上一次沉睡剥离的魂灵转世?上一次沉睡前的事实在是记不清,模模糊糊的,隔了一层似的。”白不陨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多久、沉睡过几次。“还是受限于境界啊......”
他进阶元婴不算久,按照妖兽本就悠长的寿元与进阶速度来看,更算得上是新晋元婴。境界的限制就像是一层薄膜,轻轻覆盖在记忆之上,需要再一次突破才能流淌出来。
“反正知道他不怀好意想杀你就是了,从他的计划来看,这世间应该没有善灵转世,他想要的只是你的命。”拂衣把自己的分析与他说了一遍,见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你想得没错。若佛道是我的善灵所创,那么魔道就必定是恶灵所创。依我所想,魔道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大部分生灵都认同这一点,此道衍生于世的缘由,多半也如你所想是与阻止大浩劫有关。”
佛门的创立对于一部分生灵来说是大好事,但以生止毁无法阻止大浩劫。魔道的诞生,确实威胁到了一部分生灵的性命安危,但在当时穷途末路的生灵们看来,以毁止毁、破而后立,或许是重建一个新秩序的最好办法。
降神阵就在这样的理念中逐渐成型,可惜的是,阵法能牺牲万众来成就一个超越原有境界的个体,但那仍然不是救世的神祇。
“失败的降神阵与失败的救世,会不会是恶灵的执念?所以弘妙才会执着于此?以他的资质、气运、传承记忆,若是肯追求另一种道或许早就飞升了。”
拂衣觉得除了骨血里带来的执念再没有别的解释,一代代延续下来,不管哪一代的白泽恶灵都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确实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执念,如此说来,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沉睡了,以免再剥离出恶灵,转了世都是接着害人啊。”
白泽本体与恶灵并无实际上的关联,除了同享一部分传承记忆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共同点,善灵转世亦是如此,他无法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对方同样理解不了他的所思所想。
不过身为转世,分明知晓自己是源自于白泽本体,所以弘妙想要灭杀白不陨,为魔道的以毁止毁做好铺垫。有白泽在,善与恶就会永远处于斗争中,白泽陨落,恶就会在他的指引下绵延至每一个角落。
白不陨带着拂衣穿行在云层中,远离了渡厄宗所在的范围,一路朝着浮空山脉飞去。抵达的时候,文无束正在阵法中清修,听到拂衣说父亲决定一起推翻弘妙并去了外域通知七大宗,面上才浮现出笑容。
“若是方便,拂道友可否为我引荐四大阁长老?我愿将所知全盘道出。”文无束不打算藏在这里等事情过去,她虽不会为闵家的灭亡难过,但真相必须大白于世,否则迟早还会堆到她父亲头上。
拂衣点点头,顺便取出捡到的一堆茶碗碎片,以及一丝劫云茶树叶递给文无束。
“只要把这些呈给四大阁,他们就会明白其中深意。”广闻阁消息灵通,尽管比不得苍家底蕴深厚,但劫云茶树属于寂灭宗这种事,不至于没有记载。
文无束点点头,取出一个刻制着三阶防御阵纹的灵木盒,将碎片与一丝劫云茶树叶装了进去。她没有打听拂衣从哪里得到了劫云茶树叶,抱拳告辞后朝白不陨指引的方向行去。
“宗主不打算与四大阁的人同行?他们元婴长老多,互相有个照应也好啊。”拂衣原就想与文无束同去,去了就在四大阁等待弘进归来,到时候直接就跟与七大宗联手。
等大家齐心协力杀向弘妙,她就能与文无束一起当场拍手叫好。
“受人庇护就要给人带来麻烦,若我不在,四大阁与刚刚的小友都会安全等到七大宗。若我在,弘妙归来后必定先去寻四大阁麻烦,到时候难免会有死伤。我自己是死是伤都不要紧,要是无端拖累了旁人就不好了。”
白不陨脸上带着笑容,不同于调侃拂衣时的嬉皮笑脸,此刻的笑容真诚纯粹,一双眼角亮晶晶的,眼角微微弯起,天真得像个不染尘世污浊的孩子。
拂衣跟着一笑,点了点头道:“宗主说得对,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们?”白不陨摆了摆手,道,“你也找个地方清修一阵,暂且不要与我同行。我与弘妙魂魄同源,他境界又高过我,我只能避开他一时,无法长久隐住行踪。”
“那宗主打算去哪里?”
“降神阵。”
拂衣没有意外,她原本也想过去阵法处探一探底,既然宗主要去,那她就趁这段空隙再做些别的准备。“宗主保重,庆典之日再会。”
第609章 无力
拂衣在浮空山脉中重新挑选了一座不起眼的山峰,开凿出洞府用灵石布置好阵法,取出苍蓝青的传讯符刻下寥寥数语发了出去。符箓灵光一闪消失在天际,说明苍蓝青已经提前来到渡厄域内,这让她很是欣喜。
苍家作为温和派还要温和的魔修,家族整体地位算不得很高,甚至由于与外道颇有交往,还时常受一些激进魔修指责。
好的是这个家族掌握了太多太多的信息,且建族两万年来,始终保持着客观公正的行事作风,激进的魔修们宁愿在背后谩骂,也不愿当面与他们撕得太难看。
有苍家人的加入,说不定还能煽动一小部分魔修一起反击弘妙,与那些盼着魔神降世屠光外道生灵的激进者。
拂衣会对苍家人抱有希望不是空想,苍蓝青带着大量信息回到家中,地位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提升,苍家本就不是只重嫡支轻视旁支的家族,有能力又有意愿为家族效力的苍蓝青,肯定会受到族长与长老青睐。
有了地位,提出来的意见就不会被当做空话,苍家人只要深思熟虑,就会知晓弘妙成为魔神会是何等灾难。
苍蓝青一路隐匿了行踪来到拂衣藏身地附近,躲在一座浮空山中观察了许久,确定无人跟随才传讯确定了她所在的山峰。
二人见面后寒暄客套了几句,坐在照明石柔和的光芒中,神情渐渐都凝重起来。苍蓝青首先丢出了一个让拂衣心中发紧的消息。“魔修中最强大的三个家族,已经与四大魔宗、也就是说弘妙联手了。”
四大魔宗与三大魔修家族掌控了八成甚至以上的魔修,除此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邪修亦听令于这几方势力,加起来的数量已经可以与外道所有修士抗衡。
“邪修与魔修在前期进阶较快,筑基金丹修士远远多过佛修与道修,至于体修武修这些较为冷清的道统几乎可以不计入内。”
苍蓝青皱着眉,此前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在这五年间悄悄改变,或许是为了显得稳重,面容身形已成长至二十出头。
“弘妙早就以苍生平等、天下和平为理由,使得渡厄宗上下一致决定广邀各道修士,想来就是要挑起大战,好借此机会将各道生灵引入降神阵中祭阵。我们家族也被四大魔宗找上门,由于回答得模棱两可,算是彻底结仇了。”
苍蓝青叹了口气,苍家一向偏温和派更多,但如今有号召力的温和派魔修都死得差不多,余下的都是些实力不济的小族或小门派,元婴修士都少得可怜。
他们苍家虽说有一定实力号召温和派,但也不便加入外道阵营。
“现在不愿意帮忙启动阵法的魔修,行走历练都得多生几双眼睛、多探出一部分神识防范。我在传送渡厄域前就被人跟踪,好不容易才甩掉。家里人都分散了,不过按照长辈们的性子,庆典之日肯定会到场。”
一场大战是避免不了了。拂衣跟着叹了口气,哪怕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此战无可避免,来临前仍是生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悯。
在真实时空的记载中,这场大战延续十年之久,这十年间会有多少无辜性命去填弘妙的执念?这些陨落的各道生灵,八九成都不知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战,稀里糊涂就把命葬送在此。
只要一想到这些,一向不将陌生生灵的生死看得太重的拂衣,心中亦有种种复杂难捱的情绪堆积。“信息没有命重要,苍道友还是劝一劝族人,尽量不要在庆典日靠近渡厄域了吧。”
苍蓝青苦笑着摇摇头,不过这苦笑很快就消失不见,神情变得肃穆,语气无比认真。
“苍家族训是‘通古今之变,究天人之际’,若无人冒险去记载、去书写、去留存真实,如何能让后世生灵从成败中有所悟?天地与自然、与生灵相依相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能影响到天地自然,这其中还有我们还未找出的深意。”
拂衣没想到苍家记载世间一切还有如此深意,她原本只以为这是为了赚灵石、保护家族、以及满足强烈的好奇心。听到苍蓝青所言,她联想到十祖维持平衡对天地自然的影响,深觉这一家族的先祖有着大智慧
“从小节窥天下,苍家实乃苍生之福。”拂衣知道后世没被毁掉或私藏的许许多多玉简,起源都是苍家。
小到一个微型修仙域甚至凡俗国度的风土人情,大到八大宗门、四大阁以及各方势力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及简介,还有天下闻名的修士们是如何声名远扬,这一切都离不开苍家一代代的积攒。
“嘿嘿嘿,拂道友过奖了,其实我们家现在没想那么多,只是认定族训不可违,先祖的教诲不可忘。至于窥天下,寻深意,唉......至少我这一代是做不到咯。”
苍蓝青又想到近在眼前的劫难,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让我难受的是明知有此一劫,却无法去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灾难降临。”
拂衣何尝不是如此,她比苍蓝青还清楚这一战是绝对阻止不了的大难。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时空已经发生过一次,还因为佛修、道修、魔修之间积攒已久的怨恨,早就有激化成为大战的苗头。
哪怕没有降神阵,没有弘妙在其中穿**谋诡计,这场聚集了各道的庆典,还是会成为装有怨恨之火的器皿,一点就炸。
拂衣天性乐观而坚定,面临此劫,她仍抱着一种能做多少改变就尽全力去做的心态。“好在我们提前知晓了许多事,有所准备,总比一头扎进未知强得多。”
两人说话间,一道传讯符灵光惊动了阵法屏障,拂衣挥手召来,发现符中具有白瞳的气息。探入神识一看,原是解决了灭杀族叔的仇人佛修,打算前来寻她。
正在此时,苍蓝青也收到了一位族亲传讯,看过之后,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弘妙从青莲域归来,带着近百位禅心期高僧回宗,极有可能是请他们一起说服渡厄宗、以及所有宗门寺庙的佛修,在庆典之日合力净化降神阵。”
第610章 遗言
渡厄宗内佛烟袅袅,弟子峰上传来的诵经声在空中悠悠回荡,鸟鸣声不时响起,传入正在用笤帚一下下亲手扫地的小僧耳中。
笤帚在地上划出沙沙声,小僧越听越是觉得有韵味,经文鸟鸣与笤帚,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幅有声有色的画面,他沉浸在真实与脑中绘制的宗门全景中,直到身后大殿传来长老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再去请弘一长老,让执事殿取四阶宁神茶来,不要耽搁。”
禅定圆满的小僧立刻将笤帚放入储物袋中,转身朝佛光灿灿的议事大殿躬身行了一礼,祭出一串佛珠飞行法宝,匆匆朝着弘一长老闭关的山峰飞去。
“唉,来了这么多大师,弘一长老居然还不肯现身,也不知这几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宗内气氛总是有些古怪......”
揣着疑惑的小僧离开后,议事殿中百余名禅心期大师一时有些沉默,弘妙的脸上并无不虞,亦或是对弘一不肯到场的不满。
他带着抱歉的笑,向他邀请来的大师们致意道:“弘一师兄有所感悟,近些年不爱露面沾染俗事,以免影响心境修行,还请诸位大师多多包涵。”
外来的大师们纷纷点头并恭喜弘一有所悟,渡厄宗的长老们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种如传音给小僧让他再去请弘一的长老,脸上笑意颇为僵硬,提起弘一时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反感。还有一种老神在在,对弘妙的话十分不以为然,一听到他开口就恨不得闭上眼封住耳不管不问。
第一种长老显然是站在弘妙这方,另一种早就不满弘妙在宗中的独断,双方早有争执,却又不得不为宗门大计保持平和。
弘妙此次请来的百名外来大师,正是为了说服这一批不肯听话的长老,让他们同意广邀高僧前往降神阵净化魔气、“毁灭”阵法。
“七大宗都做不到的事,首座长老为何认为我等就能做到?”一名不满弘妙已久的比丘尼长老冷冰冰地道,“净化阵法需得深入阵内,若我等尽数陨落阵中,岂不是反过去为阵法助威?”
弘妙闻言面上笑容更加柔和,双手至于胸间合十,谦卑而坚定地道:“《涅槃经》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祖早已修成正果,却为普度众生不断涅槃归来,我等就算献上一世性命,亦只是修行中必要的一步罢了。”
百名外来高僧与一部分渡厄宗长老纷纷点头,若能毁灭这座困扰了众生近十年的恶阵,他们甘愿赴死,绝无悔意。
反对弘妙的一方紧咬着牙,总觉得他是在设下死亡陷阱,可是又抓不住一点破绽,更拿不出实际证据。
最先反对的比丘尼心知,他们这些少数不可能与多数抗衡,于是拖延道:“此事与宗门根基息息相关,若有意外,我宗与诸位大师的来处皆有衰败的可能。不若等到弘一师兄出关再议?毕竟他是宗内资历最高的长辈。”
众人皆知,弘一是渡厄宗上一代首座长老的关门弟子,上代首座飞升后,他本有希望继任,却不知为何自行放弃了,将首座的位置交到了弘妙手中。
那时候的弘妙还是刚刚进阶禅心初期的新晋长老,弘一此举引得不少争议,但弘妙确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大智慧者,不仅实力强、佛法精深、擅长推衍之道,竟连处理宗门杂务都是易如反掌。
弘妙渐渐让宗门上下信服,直到近一两百年来有了让人质疑的行为,宗内才有一部分长老开始疏远他、甚至反感他那张虚伪的笑脸。
弘一其实并不属于反对反感弘妙的阵营,他对弘妙的态度,是从厚爱到毫不关心的冷漠,最近几年更是绝不会出现在同一场合。
这让反弘妙的长老们坚信,弘一必是知晓了弘妙某些见不得光的隐秘,他越是躲,大家就越是想挖掘出来。
弘一在佛修心目中的地位崇高,听到比丘尼的建议,大家都不好再反驳。弘妙亦是一副顺从模样,点点头一脸认真地道:“理应如此,那就等师兄到场再说吧。”
灵茶灵果在小僧的安排下一批接着一批登场,清心宁神的长香在大殿角落静静燃烧,蓝幽幽的烟雾散在空中,很快变成无色融入灵气中。
主位上的一炷短香落下了最后一段灰烬,弘一仍是不曾到场,心不在焉的论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一名长老正打算传音催促小僧再去请,却听空中传来沉闷而悠远的洪钟声。
嗡——
嗡——
嗡——
三声不详的钟响,代表着渡厄宗有长老圆寂,众高僧面色各异,心中惊疑不定。
弘妙微微皱起眉头站起身来,关切而悲悯地挥手打开议事殿大门,吱吱呀呀的声音与洪钟回音一同停下,整个渡厄宗都陷入了死寂。
“弘一长老——”扫地的小僧脸上挂着风干泪痕,从飞行法宝上跳下时差点跌倒,他强行抑制住心中震惊与悲痛,跪趴在地上高声道,“弘一长老功德圆满,已于洞府坐化圆寂。”
阿弥陀佛——
众高僧一时心绪复杂无比,除了念佛再无别的话可说,渡厄宗长老们亦是惊愕不已。弘一长老如今不过七百岁有余,距离寿限还有二百余年,宗门内外皆知他很有可能在这百年内飞升上域,怎么会突然圆寂?
弘妙一副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模样,一时站立不稳,连连后退好几步,口中溢出浊血,热泪夺眶而出。众人看到他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无一不叹息他对尊长的真心。
弘妙在众高僧安慰下,强行抑制住面上悲痛神情,只是语气中仍有哽咽。“弘一师兄......可曾留下文书玉简?”
跪地的小僧正处于极度悲痛中,双眼被泪水模糊,听到询问时已是辨不出开口的人是谁,软绵绵地瘫坐在地呐呐道:“大师在山壁上刻有遗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外来高僧们闻言大惊,认定这是弘一大师在用自己的性命为佛门点亮引路灯,让他们不要犹豫,牺牲自我才能成就大我。
第611章 告别
弘一圆寂的消息,不多久就被白瞳带到拂衣与苍蓝青耳中,一虎二人都默契地认为此事与弘妙脱不开干系,不是他挑唆弘一自尽、就是他主动动手杀了弘一。
渡厄宗反对弘妙的长老们,时常搬出弘一来干涉他的一系列决定,这样的拦路石,他怕是早就有处之而后快的心。只是弘一身份超然,实力强大,佛法精深,弘妙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这一关。
这次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让一个有望飞升上域的高僧死得无声无息,还顺便达成了自己的计划,让渡厄宗上下都生出牺牲自我成就修仙域的心。
“庆典之日净化降神阵,亏他想得出这么不要脸的借口,这些佛修也是太高估自己,真以为所有禅心期聚在一起就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笑话!”
白瞳好不容易进阶元婴中期,欢喜了一阵子就被接二连三的烦心事扰乱。
当知晓灭杀白虎一族的修士不止是佛修,还有魔修与道修,她的一口大尖牙都快咬碎了。哪怕参与其中的闵家首座、何影影、以及散修斩岳真人都已被灭口,她心中的那口气还是没能咽下去。
再得知寂灭宗与此事无关,反倒是另外三大魔宗参与进去,白瞳的火气就更旺了一些,提起与弘妙有关的一切都忍不住动怒。“欺师灭祖佛魔同修的怪物,还妄想成神?神叨叨还差不多!”
拂衣与苍蓝青忍不住闷笑出声,白瞳一直保持着原形,本是威严尊贵的一头大白虎,神情与言语却幼稚得很。
“前辈放心,弘进大师和七大宗门定能赶上庆典之日,到时候有他们阻止,佛门高僧们想自我牺牲都难。”拂衣想到先一步去了降神阵的白不陨,估摸着他会动一些手脚,只是不知效用大不大。
“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要不去四大阁得了,说不定还能帮上忙。还有你,能拉拢多少魔修就赶紧拉啊,躲在这里能有用?”白瞳等着虎眼凶巴巴地看向苍蓝青,还故意让尖牙闪烁出寒光。
苍蓝青被她吓了一跳,见拂衣神情镇定,才知白瞳不会真的动手。“前辈,我连自己家族都说服不了,怎可能劝说外人站在你们这一方。”
再温和的魔修,都不可能轻易帮外道破坏魔修计划,苍家都打算置身事外,除了记录,别的一概不管。
拂衣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告诉你们家长辈和那些温和派魔修,弘妙是佛魔同修,此举根本不是为了创造魔神,而是利用魔修一把,为的是创造佛陀金身,让魔道灭绝。”
佛魔同修是事实,利用魔修是事实,启动阵法创造一个神祇是事实,她不过是颠倒了神祇的性质,真假虚实混合,骗不了激进的魔修,哄哄温和派魔修还是不成问题。
“再告诉他们一旦降神成功,他们的家族门派全都要覆灭,血脉至亲与嫡传弟子全都要丧命。若肯助七大宗四大阁一臂之力,哪怕只在暗中阻拦激进魔修,或是及时通报重要讯息,事成后至少能保住大部分后辈性命。”
家族与门派的延续离不开后代与弟子,温和派的魔修不会愿意让亲友后辈们丧命,更不愿意魔道就此灭亡。
“有他们里应外合,我们就能占到很大优势。聚集起来的魔修邪修数量庞大,我们只能巧取不能硬攻。”
苍蓝青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试上一试,他身为魔修,要帮助外道反杀更多的魔修,心中难免会有障碍,但一想到此事原本就会给魔修带来灭顶之灾,他还是愿意铲除心中障碍去冒一次险。
“好,我这就去寻我家长辈。”苍蓝青取出几枚传讯符与拂衣、白瞳交换,以免劝说长辈失败被禁止出门而失了消息。“若我失败,还请白瞳前辈与拂道友不要怪我。”
拂衣笑着点点头,道:“你与苍家原本与我们立场不同,自有难处,无法合作只是遗憾,绝不会有所怨怪。”
白瞳伸出虎爪收起尖利指甲,用毛绒绒软绵绵的一面拍了拍他的头。“你这小辈深明大义,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不再说你们家坏话!”
苍蓝青冲一人一虎抱了抱拳,祭出飞行法宝匆匆离去,他走后,白瞳又开始唠唠叨叨让拂衣跟她一起前往四大阁。
“等弘妙把外来的高僧送走,就有时间继续找你了,现在不走,难道要等他出动了再走?四大阁好些长老都先潜伏在渡厄域内,你不是也收到那个小女修消息了么?跟他们待在一起多安全。”
拂衣一开始是想去投靠四大阁,可是受到白不陨那番话的影响,确实不愿意把自己的麻烦带到旁人身上,既然弘妙把心思用在寻找她与白不陨上,就无心关注进入渡厄域的修士都有谁,又潜伏在了哪里。
这样一来,文无束与四大阁的人就能安全地等到弘进与七大宗。
“要不前辈去吧,我与文道友传讯问清地点,你再带上一枚文道友的传讯符即可。”
“那你呢?要跟那只白泽一起去降神阵送死?”
拂衣摇摇头,白不陨与她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顶多是冒着风险做事,怎么可能当真不顾性命。“还有不到四个月就要举办庆典,我打算慢慢靠近渡厄宗。”
她打算一边在那里打听弘妙的行踪,一边等待白不陨传讯吩咐,她知道白不陨前往阵法深处不仅是为找寻破绽,也是因为她曾说过自己是从阵法附近抵达这一时空。
想要重新回到她的时空,必定绕不开来时的路,白不陨答应会帮她离开这里就一定会去做到。
“前辈此去定要注意安全,若庆典时生出大乱,千万不要冲动行事,遇上打不过的就跑,一点都不丢脸。还有,前辈不是与另一只白虎族兄联络上了么?此时不妨同行,互相有个照应。”
拂衣知道此别不会再见,实在没忍住唠叨了一大通,一人一虎都知晓白虎最后的命运仍是陨落,但她们都不愿也不能点明戳破。
白瞳叹了口气,难得流露出几分哀愁,轻手轻脚地向前几步靠近拂衣,用两只虎爪搭在她纤薄的肩膀上,轻轻将虎头靠了上去。“我走了,若是有可能,请对白虎后裔多多看顾几分。”
第612章 解药
白瞳走后,拂衣在洞府中愣怔了片刻,刚刚虎头靠着自己的肩膀时,她分明感觉到白瞳的气息中包裹着一丝微弱的鑫云气息。
“这是已经在腹中了啊,气息外显,看来距离出生都不远了。”拂衣不知道鑫云的妖兽蛋会诞生于何处,白瞳与那名未曾谋面的白虎兄肯定会找个安全地方。
感应到鑫云气息印证了拂衣猜测,白瞳与那位虎兄确实是下域最后两只白虎,他们确实能将儿女封存在妖兽蛋中十万年之久。
想到被被困在缚龙域内的两只玄鸟,拂衣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的玄妙感觉。
鑫云与戾霄离开母体的时日应该相差不多,破壳亦是在同一时期,还有不曾露面的玄鸟凤凰,麒麟玄武,都是在十万年后悄悄破壳而出。待他们修炼生长数百年,她、小韵、还有蔺不屈也就在各地出生了。
十祖巧妙地出生在同一时间节点,哪怕一开始因种种原因没能相识,因缘际会之下,长离还是回溯了时间让一切重来。再回到那个能够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时刻,拂衣终于抓住了机会,从此一切大不同。
“那时候还以为逃出去是为修炼到更高境界,是不再被谁当作奴役,是天高地阔、拨云见日。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拂衣不无感慨地想到,从她在通道中陨落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她与小韵和蔺不屈一样,他们的实力、心境、修途都与修仙域存亡息息相关。
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加倍努力,加倍惜命。
“先到渡厄宗探一探消息,待宗主传讯,就抓住时机速速脱身。”拂衣击毁地底埋入的灵石阵基,里面的灵气所剩无几,在白光剑气中化作齑粉融入岩土层中。
阵法挥闭,无迹在空中一闪即逝,载着收敛了身形气息的拂衣朝着渡厄宗方向飞去。
除必要的修整,拂衣很少停下来耽误时间,一个月后快要抵达集市外面时,她取出敛息符宝辅以匿迹分影来易容换貌,扮作一个二十五六的筑基中期青年,不紧不慢地踏入了渡厄宗地界。
集市热闹得非同寻常,各道修士争相在此招揽顾客,四大阁与一些有名的老店铺都派来管事,在此售卖一些价格不高的二阶三阶宝物。
拂衣假作挑挑选选四处走动,竖起耳朵听各方修士与同伴说话,最关注的还是要数渡厄域本土佛修。
“据说弘一长老的金身被焚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按理说长老圆寂,是要不动不问等待五十年看能否结成舍利子的。”
“渡厄宗最近确实古怪,庆典举办在即,居然还有六名长老宣告闭死关不出。”
拂衣从苍蓝青那里听说了一些有关渡厄宗的情况,里面大致能分为三派。
一派臣服于弘妙,人数最多,一派与弘妙针锋相对处处不相容,顶多也就七八人,最后一派就是弘一自己,从来不站队,但明显能看出对弘妙无好感。
弘一没有圆寂的时候能够安定小风小浪,两派长老都很尊重他,只要他开口不许生乱,双方都会自觉各退一步。他不在了,两派之间的矛盾必定会激化,从前积攒下来的怨气很容易就会被点燃。
佛修们可以算是身在山中,窥不清全貌,她与一些眼明心明的局外人却看得清楚,这六名闭死关的长老肯定是被弘妙所逼迫,为的就是防止他们在庆典之日打乱计划,妨碍他引人入阵。
根据弘一无声无息的死、匆匆忙忙的焚化、以及闵家众元婴身中劫云茶树毒来看,这些被闭关的长老们是生是死都不一定。
拂衣紧抿着唇,实在不愿弘妙的小计划就此得逞,她面上不慌不忙继续转着,过了一阵才走出集市取出苍蓝青的传讯符,刻下几句询问挥手发了出去。
她想到劫云茶树的毒性和隐秘性,猜测弘妙有可能对弘一、对另外几名长老下了同样的毒,清心宁神的黑茶多不胜数,在佛门,一阶到四阶的黑茶都随处可见,混入劫云茶树叶完全引不起谁多看一眼。
四阶灵茶的分配又属宗门杂务,见心殿主事会按照惯常份例一一送达长老峰,这些长老的喜好并非隐秘,身为首座长老的弘妙,轻易就能知晓在哪种黑茶中混合毒素最易得手。
想要知道解毒的方法,除了询问管制劫云茶树的寂灭宗,就只有找信息齐全的苍家这一条路。
“天下毒物种类各异,毒性各异,数量繁多,但无论多厉害的毒都有解法。不能解只能说明炼制丹药的材料不对,只要找准了克星,什么剧毒都能够化解。”
这是上一世的齐誉说过的话,他要研究灵植丹药,就免不了要去了解毒物,潜心研究十余年的经验告诉他,理论上只要有足够时间寻找材料,一切剧毒都不是问题。
世间奇毒繁多,但要让四阶以上的生灵在短时间内毙命实属不易,况且弘妙不可能接二连三击杀本宗长老,杀死弘一都很冒险,再来六个岂不是把自己架到火上烤。
“若换作是我,多半会调整下毒的剂量,让他们毫无反击之力,但又不至于完全失去意识。”这样的状态最方便他操纵,到庆典之日,还能顺便把这六名无法反抗的长老带去祭阵。
拂衣收到传讯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深夜,她正躲在三眼佛陀头部里调息打坐,看到讯息内容后,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笑容。“怪道都说毒物旁边必有解药,这茶树还真是生得稀罕,茶树叶有剧毒,树皮便是解药。”
本以为还要去寻找一大堆灵植来请人炼制丹药,一来一往说不定要耽误一两个月,谁知解药如此简单易得。
她神识一动从灵光空间中的茶树上剥离了一大块树皮,用神识与木灵力裹住研磨成黑色粉末,分为六份装入六只小空瓶中。
“困难的问题总算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更困难的问题,我该怎么混入渡厄宗、找到长老峰、闯入闭关洞府给他们塞下解药?”
第613章 小和尚
拂衣没有白不陨那样的本事,在弘妙面前晃荡一圈都不会被发现,她的敛息符宝很快就要失去效用,光靠匿迹分影术来易容换息消耗太大,维持不了太久。
渡厄宗不禁止外来修士入内参拜听经,谁想进去都很容易,就是顶着拂衣这张脸不成。再有就是不好进入内门深处的长老居所,就算有苍蓝青帮忙翻找宗中长老的信息,想要一一找过去还是难如登天。
“唉,要是天道能赐我一名信得过的渡厄宗弟子就好了,本宗弟子随便接一个清理长老峰灵植的任务,就能轻轻松松跑去长老峰中。”
弘妙不敢做得太明显,被闭关的长老洞府不会有他设下的结界,只要能表明来意,里外配合,就能关闭阵法将解药送进去。
“不能给宗主传讯求助,眼下第一紧要的还是降神阵的事,白瞳前辈帮不上这种忙,来了反而容易陷入危险境地。”
拂衣正一筹莫展时,眼角忽然不由自主地跳动了几下,这不祥之兆让她警惕起来,倏地化尘隐入灵气中,隔着佛陀自然生成的屏障观察外面的情况。
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跟随着自己,能勘破多年未被人勘破的佛头,想来不会泛泛之辈。这道若隐若现的目光说不上具有恶意,除了刚开始的一惊,拂衣就再未有过不详的灵觉。
没有直接杀进来拽她走,说明不是弘妙,也不是弘妙的死忠属下。
想通了这一点,拂衣就觉得轻松了许多,对方迟迟没有现身,也没有钻进来找她的意思,她打算悄悄飘离,避免接触,再观察对方的动作来决定下一步。
潜入岩石中穿行了一阵,拂衣来到山峰的另一边,在山腰处收起秘术现了身。刚刚站稳在地,就见一名脑袋泛着亮光的入禅圆满小和尚跳下飞行法器,一脸好奇地盯着她道:“道友怎么知道佛头里有空洞?”
拂衣没有回答,楞在原地张着嘴好久没能反应过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神纯真无辜,笑容憨厚老实,像是一个从未经历世事污染的天真孩童。但她知道,这全都是假象!
因为这位少年人分明就是培坤的翻版,除了看上去比培坤年纪小,五官稍有不同,其余一切都和培坤一模一样。既然外貌与气息一致,这憨实笑容的含义也必定一致。
拂衣注意到他穿着渡厄宗内门弟子服,身上佩有代表精英弟子的令牌,心中大喜过望。
刚刚才求天道赐予一名渡厄宗弟子,这就给她送上门来了,她心念一转,立刻打起了歪主意,露出了与小和尚十分神似的憨厚笑容。“无意中被人打了进去,绝非对渡厄宗或佛门不敬。”
拂衣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副愧疚又心虚的神情,心中却是在想,幸好小和尚只是个入禅圆满,没发现她的筑基中期境界与青年形象皆是伪装。她在暗,小和尚在明,算计起来还不轻轻松松。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小僧慧坷,见道友颇为亲切,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可有兴趣入渡厄宗听听佛经?”热情的邀请从慧坷口中说出,似乎不含有一丝算计与恶念,与他脸上的笑容一样真诚又纯粹。
拂衣却是知晓,他心中肯定打着什么小算盘,只是一时辨不清他究竟何意。她随便编了个名字应付过去,打定主意要探探口风,看他慧坷是否站在弘妙的对立面。
“原本是想去渡厄宗长长见识,可惜听闻贵宗弘一大师圆寂,另有想要参拜听经的几位长老闭了关,所以这次就不打算去了。”
慧坷面上笑容未变,只是听到弘一法号时,眼中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悲痛,他赶紧垂下眼念了声佛。
“弘旭大师讲经与弘一大师交好,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老,讲经的方式也有三分相似,三天后他就要举办一场小型讲经会,道友不妨试试看。”
正说着,一道传讯符灵光闪至拂衣身边,正是苍蓝青发来的渡厄宗长老信息。她探出神识迅速查看后,才知慧坷所说的弘旭,是这些年以来唯一能和弘一说得上话的人,也是一名坚定与弘妙做对的长老。
弘旭佛法精深,走得又是武僧道,在与弘妙对着干的长老中,算是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他修行的《金刚经》能使肉身刀剑不入、百毒不侵,拂衣看到这些信息就明白过来,他没被下毒不是因为不招弘妙恨,而是实在没办法。
慧坷对弘一大师之死表露出伤痛,还不能证明什么,毕竟整个渡厄宗都对这位大师抱有无上敬意,但他明知弘旭与弘妙不合,还肯当着外人宣扬弘旭的德高望重,说明他打从心底不认同弘妙这位首座。
拂衣从未想过因他与培坤是血亲、是麒麟后裔,就直接将他代入到自己一方的阵营中,先将他视为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修士,来回试探清楚了再说。
“弘旭大师真要举办讲经会?可我听说,渡厄宗上下都在弘妙首座的指引下,为几月后的庆典做准备呢。”
提及弘妙时,慧坷重新挂上了毫无破绽的笑容。“庆典固然重要,宗内正常运转还是要维持,弘旭大师难得主动提出讲经,三日后必会在旭日峰如期举办。”
他说完取出一沓金灿灿的邀请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就是领命宣传此次讲经会,多拉一些有缘人去听,宗门不肯发布讲经会的消息,只能靠我们这些弟子出动了。”
拂衣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眯眯地道:“所以小师父说觉得我十分亲切是在打诳语?”
“咳,你我素昧谋面,说亲切确实是有些夸张了......”慧坷再次将邀请函往前递了递,生怕拂衣拒绝,还不忘添了一句,“我师弟还请到了九名玉渺宫弟子,我看道友丰神俊朗、气度非凡,说不定此番还能结交一位红颜知己呢!”
拂衣:“......”麒麟一族,竟沦落到要靠女色来引人听经,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兽性的扭曲?不过,既然豁出脸皮都要帮忙宣传,说明这场讲经会对弘旭来说很重要,更说明他对弘旭的敬意不是作伪。
那她为六名长老解毒的大计划,总算是能开始了。
第614章 回忆
拂衣收起他递过来的邀请函,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了一阵,由于还是一副俊美青年模样,这目光就稍显猥琐暧昧。
慧坷被看得不自在,心中嘀咕这位道友莫不是好男风,他敛目垂眼,双手合十,低声呐呐道:“阿弥陀佛,小僧先步一走......不对,是先走一步。”
他转身匆匆就要走,为自己一开始生出的好奇心默默懊悔,本以为会藏在佛头里的会是个有趣的人,结果有趣是有趣,但就是趣错了地方。
看上了他纯真无邪的外表固然无错,只可惜这份缘非他所想,只能速速斩断,以免引得人家多思多想。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拂衣几步跨上前去,伸手拦住他去路,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还以为他又在装模作样故弄玄虚。“小师父可有闲暇在山中走一走,说说话?”
“阿弥陀佛......”慧坷连忙退后两步,犹豫片刻还是狠下心来拒绝道,“道友好男风不是错,但要寻得有缘人才行,小僧确实不好此道,而且......而且......”他皱了皱眉,把差点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而且你是妖修,麒麟后裔,对不对?”拂衣笑眯眯地接了一句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还真敢想啊你,好男风?我对男的一概不感兴趣!”
“你你你......”慧坷这回是当真震惊了,他修佛已久,佛息早就将身上妖修气息掩盖,加上他刻意对外隐瞒,就算是元婴修士都不一定瞧得出来。
再说麒麟一族血脉凋零,他从未见过除他以外的第二只,眼前修士又是如何肯定他就是麒麟后裔?还有,他若当真不好男风,刚刚又何故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脑中疑惑太多,结果一个都没问出来就被一股金丹后期神识裹住,将他一卷带入了地底。
“刚刚有人来了。”不到片刻,拂衣将他带回到佛头空洞中,修为与气息暴露,她无法再装俊美青年,收起符宝与秘术恢复了原样。“是三个寂灭宗筑基弟子,我跟他们宗门有点小恩怨,不得不避,一时情急就卷了你,抱歉啊。”
“你是那个剑修!拂衣!”慧坷脑子里的疑问原本更多了一些,但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才发现,这是前些年被魔修追杀的诛魔塔魁首,还是宗门一直在秘密搜寻的人。
“嘿嘿,正是在下。”拂衣盘坐在石洞一角,看到他傻傻地靠着石壁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忍不住调侃道,“阿弥陀佛,小师父莫不是好女风......”
“咳,拂前辈勿怪,刚刚是我想多了。”慧坷见她嬉皮笑脸不像个长辈,反倒对自己抱有一种奇怪的“尊重”,他心中古怪的同时也轻松起来,至少这位传说中的暴躁剑修并无恶意。“不过前辈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嗯,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做。”拂衣郑重地点点头,取出六只装有解药粉末的小瓶递给他。“闭死关的六位长老或许是中了劫云茶树的毒,这是解药,你可以去试试能否解开。”
慧坷只觉一个接着一个疑惑从脑中跳出来,砸得他晕头转向,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结果还没等他开口,拂衣就已经主动说起此事。
从在闵家发现此毒到弘一无声无息的死,再到现在莫名其妙的闭死关,都能被劫云茶树毒联系起来。慧坷听得脸色渐沉,垂眸低声问道:“拂前辈手中可还有劫云茶树叶?我想去我师父的洞府比对一下。”
“你师父?”拂衣惊讶道,“弘一大师是你师父?”
“是。”慧坷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强行忍住将要喷薄而出的悲意。
“我破壳而出的时候正好被师父捡到,他说我有佛缘,应当修佛,我懵里懵懂地拜他为师,一开始同门师兄姐还以为我是师父打算豢养的坐骑。”
修炼至一阶圆满时,慧坷被弘一大师带着四处游历,他好奇心重,又仗着师父总能轻易找到自己,所以时常撒蹄子四处跑窜。
后来有一次在千寂域游历时,他不小心撞入一座奇怪山谷,被一只不知修为不知年纪的玄鸟塞下一粒化形丹,还用秘术解除了他身上的某种禁锢。
慧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翅膀扇出了山谷,正好被扇到急急匆匆找他的弘一附近,他在弘一的看顾下化了形,突破到筑基期,此后再未见过那只不知为何要帮他的玄鸟。
“师父说世事皆有因果,玄鸟与我早就结下因,助我只是果报,同时助我又是结因,此后另有果报。师父常说,无论遇见谁都是正确的人;不管开始于何时都是正确的时刻;一切结束的事就是终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
慧坷叹了口气,心中郁结被回忆冲淡。
“我知道不该执着于他的陨落,结束便是结束,发生过就是注定会发生。原本我只是怀疑弘妙,一直找不到实证,这份愁绪与执念就如无根草,轻浮无依。若拂前辈能借我一些劫云茶树叶,这件事便没有结束。”
慧坷神情坚定,看向拂衣的眼神不再有故意蒙骗的天真。“遇到正确的人,重新开始于正确的时刻,直到为师报仇才算真正的结束。”
拂衣点点头,从灵光空间的茶树上薅下几缕茶树叶递给他。“唯一会发生的事,必定是弘妙之死。”
慧坷把解药与茶树叶收起来,谢过后打算立即返回宗门,拂衣却拦住他道:“你出来是为帮弘旭大师广邀修士前去听经,要是突然急匆匆无功而返,还往你师父峰上去,肯定会引起弘妙注意。”
慧坷明白心急无益,一旦被弘妙察觉,他的小命就保不住。原计划是要在附近邀人到讲经日当天,用弘旭长老给的灵舟法器将人带入宗内,现在突然回去确实有些奇怪。
“那我还是去附近几处集市多邀一些修士吧,拂前辈不如与我同行?”
拂衣正想应下,忽见一道传讯符从外面闪来,召入手中一看,正是白不陨发来的讯息。
即刻前往降神阵,我知道你该怎么离开了。
第815章 极北
拂衣心中砰砰直跳,就像是近乡情怯,在极其期待的事即将来临时,越靠近,就越是忐忑不安。看到她神情变化,慧坷好奇问道:“拂前辈是不是有事要去做?”
“嗯,一件很重要的事。”拂衣点点头,打算趁此机会多与慧坷说几句话,以免此去再不能见到,心中疑惑难以消解。“刚刚你说麒麟一族凋零,从未遇见过第二只麒麟,加上你入了佛门,那你们这一族以后如何延续?”
拂衣看他这副清心寡欲毫无杂念的模样,就知道他不大会转去修炼欢喜禅,更不可能与谁结为道侣,就算大胆假设他会这样做,也与人族或别的妖修繁衍不出培坤来。
若世间没有第二只麒麟,那培坤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一丝血脉牵连,但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它没破壳,总之我无法顺着这种牵连找到它。”
慧坷说着说着就恢复了佛系态度,一脸淡然地道:“不曾相遇即是无缘,如今的我决定不去找他,以后的我会如何也说不好,所以就随缘吧。”
拂衣眼角微抽,这态度与培坤是相当相似了,若另一只麒麟真没有破壳,说不定就是培坤本坤也不一定。
“原来如此。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是麒麟?”
“一开始是惊讶好奇的,不过得知前辈身份就释然了。弘妙虽恶贯满盈,但推衍术确实精妙无双,他说你是变数,就意味着你的由来非同寻常,所以做出什么说出什么骇人惊闻之事,反倒是正常。”
拂衣心道这些妖祖后裔还真是小机灵鬼啊,看着傻乎乎的白瞳,瞧着单纯天真的慧坷,都从变数这一词中察觉到了许多真相。
在察觉到之后,他们还都能保持淡定不去追问,不去深究,这份心境着实与没有传承记忆的人族不一样。
“对了,”拂衣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弘旭大师在六位长老闭关后突然要讲经,我怎么觉得有些异常?”
“我也觉得异常,但想来师叔有师叔的计划,我只需做到广邀各道修士即可。”慧坷不知弘旭为何如此,宗门内有许多猜测,只是弘旭一律不管不问,他门下的弟子也不猜不议,与慧坷一样默默在四处邀人。
拂衣又一次为佛修们的佛系态度感到无奈,她一个外人都忍不住多思多想,他们本宗倒像是什么古怪都没发生一样。“讲经当日注意力都在旭日峰,若是趁此机会,说不定能顺利救出六位长老。”
慧坷重重点头,再一次起身拜谢拂衣,却被她神识托住又按坐下去。那种古怪的尊重再次出现,他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我身为晚辈,理应敬重前辈,为何拂前辈总是待我有一种特殊的礼遇?”
拂衣耸了耸鼻子,对自己流露出的敬意也很无奈。慧坷要么是培坤的长辈,要么是培坤的同辈,不管怎样,培坤都是她师兄,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她师叔,所以哪怕慧坷境界不高,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敬意。
她不愿说出实情,只能含含糊糊蒙混过去。“可能是因为你显老,又颇为庄严肃穆,所以不由自主吧。”
慧坷:“......”好了,这下是丝毫不留恋这份偶遇奇缘了。“前辈若有事就先请吧,我也该四处邀人听经去了。”
拂衣笑眯眯地与他交换过传讯符,指着身后山石道:“绕到另一头再走,可别从佛头穿出去啊,天然秘密洞府,保存得越久越好。”
她说完身形一闪潜入山石中,不多时就从绕到另一边,易容换息后,祭出此前从白不陨那里借来的二阶飞行法器升入高空。
四天后的深夜,正在恢复灵气的拂衣收到慧坷传讯,他找到了弘一留在洞府的茶碗与茶壶,里面确实有劫云茶树叶,确定了这一点,他立刻将此事告诉弘旭,在弘旭的暗中帮助下一一进入了六名长老的洞府。
“果然是中了劫云茶树毒,弘妙这奸诈小人,真是将用心险恶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啊。”拂衣得知六名长老打算将计就计,继续在洞府假装闭死关,具体打算却未告诉慧坷。
“弘旭长老讲经原来是为了冒险揭穿弘妙真面目?难怪这样着急,还让弟子们四处邀人到场。”
弘旭原本打算在讲经日破开六名长老洞府,让世人看看他们闭死关的真相,再将他对弘一之死的疑虑传开。
此举十分冒险,一来破开洞府后可能被弘妙一方反咬一口,道是他强行破阵打断了长老们的修行。
二来他的怀疑只是怀疑,弘一洞府并无蹊跷,肉身不曾受伤,只是元婴没有了生机导致陨落,加上石壁刻有遗言,在旁人看来更像是自尽。
“幸好及时遇到慧坷,否则这场讲经会说不定就要成为演武会,弘旭一旦动手,杀他就有了正当理由。现在好了,讲经会当真只是讲经而已,他金刚不坏之身,弘妙再心烦也拿他没招。”
将计就计确实是眼下最安全的做法,弘妙的势力越来越大,在佛修中的威望越来越高,灭口的事更是做得越来越顺手,若不蛰伏,说不定压根活不到他露出真面目的那一日。
拂衣已将弘妙的计划告诉慧坷,他又向弘旭与六名被下毒的长老上报,他们已经开始暗中查探未被弘妙洗脑的佛修,到时候应当可以凝聚成一股不弱的力量。
“真相往往不易让人相信,除非是已经有了怀疑的种子,若弘旭等人现在道出真相,只会被当作争权夺利、栽赃陷害的小人。殊不知,小人已在暗中牵线操纵了他们数百年。”
好在这场黑暗,已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十年大战可怕,但若被魔神毁灭更加可怕。拂衣收起传讯符没有再联络慧坷,渡厄宗内的事自有弘旭等人操心,她祭出法器再次升上高空匆匆赶路。
白不陨这柄看起来破破烂烂二阶飞剑,飞行速度快得出乎拂衣意料,不到一个月,她就从中部渡厄宗飞到极北,穿过人烟荒芜的平原,很快找到了白不陨所在的山峰。
第618章 隔绝
拂衣看到熟悉的山峰时,脑中回荡着慧坷所说的话,一切遇上的人都是正确的人,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这里是她教齐誉练剑的地方,在十万余年的后世,她会站在这里第一次观察到魔种的动静。
而现在,魔种正在降生期,她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快要闭合的圆形,能否完美,就看沿途遇上的这些正确的人们要如何走下去。
找到白不陨的时候,他正盘坐在瀑布下方的水潭中间,那里有一块巨大平坦的石头,一身白衣在碧波白浪中如同点缀。看到拂衣到来,他起身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灵光弧线。
“宗主。”拂衣行了一礼,将自己找到麒麟帮忙,为渡厄宗众长老解毒一事告知,看到白不陨咧嘴笑得幸灾乐祸就跟着一起傻乐起来。“弘妙以为他们没有意识,动手捉他们祭阵时肯定不会防备。”
到时候六名长老配合弘旭一起上,就算他及时逃命也得脱层皮。
“四大阁与七大宗也不用我们操心了,佛修那边,只要弘妙露出真面目,那些将他当作佛门之光的修士们都会失望。希望越大,失望就会反噬得更加厉害,被骗的愤怒自会让他们倒戈相向。”
白不陨闻言点了点头,看神情还算轻松,他对四大阁八大宗的事没有太大兴趣,知道不会让弘妙一方独大就已足够。他更在意的是降神阵本身,还有拂衣应该如何归去。
“我潜入降神阵一部分阵基看了看,阵法与现如今的所有精妙阵法都不一样,这是一种极其元始、极其纯粹的巨阵,阵基由简单与繁复的两部分一环套这一环组成,可以说是一个又一个巧妙阵法连接而成。”
白不陨发现这下方的阵基一部分已与渡厄域融合,显然不是这一时代才建造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留有新痕迹,应是近些年一点点填充弥补起来。
“这是不是说明阵法已经经历过大浩劫而不毁?”拂衣惊讶地挑起眉,本以为多少能寻出一点破绽,没想到这座巨阵竟然如此牢固。“难怪七大宗的长老们都拿这阵法没招,唉,那宗主是不是也毁不了?”
白不陨遗憾地点了点头,道:“要是传承记忆恢复得更多一些,说不定是能找到巨阵相关的记忆,这阵法的原理与当今成阵原理不一样,弘妙应该也是靠记忆来填补阵法,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急着将阵补完整。”
巨阵中蕴含道意十分深奥,元婴修士根本无法领悟其中一二,唯有记忆尚在,才能如临摹一样将阵法完善。单单是临摹,就要消耗大量极品灵石与珍奇材料,对修士的识海要求更是近乎苛刻。
想要毁掉一座扛过了大浩劫的阵法,要么拥有上域生灵的巅峰境界与对阵道的极致领悟,要么拥有阵法的完整信息,直接攻其破绽。这二者都不存在,加上巨阵牢固得难以撼动,随意毁掉一处阵基来撞运气都不行。
“阵法无法毁去,但我们能阻止它的正常运转。”
白不陨与拂衣并肩站着,手一挥,划出一片灵光绘制成的阵法示意图。繁复的布置中圈着简单的阵型,简单阵型内又有复杂至极的阵基分布,拂衣只看了一眼,识海就开始发沉。
“阵法在地底深处,内里确实如传闻所言,已有大量魔气凝聚。我在地面观察后大致绘制出原貌,只不过既不准确亦不完整,顶多描绘出了阵法的两成。”
拂衣心下震惊,她已将视线移开、神识收敛起来,否则一触到这副阵法宏图识海就会昏沉闷痛,没想到这还只是阵法的两成,若是完整巨阵摆在眼前,不必魔气凝聚成魔种,单是阵法就能将她重创。
白不陨挥散了几处阵基,经过破坏后不成形的阵法仍有余威,但比刚刚要好上许多,他指着几处阵基组合让拂衣用余光去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散发出来的气息十分独特,一为灵气,一为魔气,一为佛息。”
拂衣虚着眼睛看了看,记住这三处的方位问道:“难道这就是祭祀生灵的地方?”
“我想应是如此。”白不陨将这三处挥散,余威又再减轻了几成。“这三处组合阵基是最牢固、最复杂、亦是未被弘妙修复的地方,从旧时很好地保存到了现在。所以我在想,既然不能破坏,那就只能想办法隔绝。”
拂衣不解道:“难道要在阵法外再套一个阵法?那样不是容易引起未知巨变么?而且白不陨肯定也能破开隔绝阵法吧?”
“有一种阵法既不会被发现,又不能轻易被损毁,因为它能够自行修复。”白不陨笑眯眯地看着拂衣,颇有些得意地道,“怎么样,没听说过吧?”
“不就是巫符文阵法嘛。”拂衣脑中灵光一闪,除了异人族留下来的巫符文成阵,世间哪里还有别的阵法能自行遮掩阵法气息、借助天地之力自我修复?
白不陨炫耀失败有些受挫,耸了耸鼻子不再故意吊人胃口。“我理解不了降神阵,但对巫符文阵法还有几分了解,我已经试着在一处小组合阵基处刻下巫符文,经过反复确认,只要在阵基上方、下方共刻制四十九层即可。”
巫符文大阵的布阵方式与普通阵法不同,是在实体上刻制沟通天地的巫符文,一层连着一层,每层之间的距离也有讲究。
拂衣在灵檀木上刻下的巫符文,就组合成为遮掩自身阵法气息、以及易正易邪纯净气息的阵法。
这种阵法妙就妙在随心,依照每个人对巫符文的理解程度来布阵,哪怕换了词汇、换了排序,阵法依然能成功,只是效力大有不同。
白不陨挥散了最后一点灵光阵基,取出一枚刻有巫符文阵法的玉简道:“我还以为要教你一阵才行,没想到你已经领悟了,那就大致按照这样的词汇与排序,若你有更深的领悟或妙想,到时候传音给我,我们再议。”
拂衣接过阵法咧嘴一笑,干劲十足地道:“那还等什么,心动不如行动,现在就开始吧!”
第619章 布阵
拂衣从未丢下过领悟巫符文,那部被误以为是翼国《国书》的阵法详解被她深深印在脑海,时不时就会拿出来重新理解感悟,随着境界的升高,领悟也稍有提升,只是当看到玉简中的内容时,她就知道自己还是太浅薄。
没有记忆的人族与具有传承记忆的妖修不能比,拂衣当然不会生出酸溜溜的情绪,对于宗主的崇敬倒是加深了几分。
看宗主一副永远长不大的少年模样,其实既有成算又有实力,偶尔的天真幼稚,或许是提前进入了返璞归真。
“有没有要改的地方?”白不陨在飞上高空后仍是问道,“若是哪里不好定要说出来,事关重大,改到极致才好。”
拂衣确实没有什么大的建议,只是想到三处大型组合阵基,都要耗费时间去隔绝,每一座阵基要刻制七七四十九层巫符文,或许会赶不上庆典之日。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启阵了,我怕时间不够,仔细看了看,若刻下这二十一层,效力也只会减轻四成。”
巫符文的刻制对识海要求太高,她只是金丹后期,需要刻一阵休息一阵,这样一来就更难完成。白不陨拍了拍脑袋,冲她懊恼地笑了笑。
“是我考虑不周,二十一层......也可,只要佛修道修们多撑一阵,不被邪魔修士禁在阵中,待解决了弘妙,阵法就无法找到承载者,找不到载体,降神就会失败。”
拂衣想了想,四大阁七大宗以及一些家族应该都做好了准备,有防备就不会轻易被骗入阵中,倒是有可能为了解救不明就已的修士主动入阵。
不过这一切都不在她与宗主的控制中,无法去估算代价,他们只能专注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两人迅速来到第一处组合阵基,拂衣刚刚潜入进去,就被一阵阵可怕的古阵威压逼迫得难以靠近。
“停下,我们就在此处开始刻制。”白不陨一直关注着她的反应,直到她到达忍耐的极限时才叫了停。“只能委屈你了,要想达到最佳效果,必须越接近阵基越好。”
拂衣抿着唇摇摇头,运转黑鱼气息在周身游走了一圈,驱散了肉身的不适。“不委屈,分内之事嘛。”
往大了说是救世,其实说到底亦是为了帮助自己离开,顺便多了解一些降神阵的情况,回去后也好早做准备。
在地底日夜不休地刻制了七天,拂衣识海已经到了极限,好在白不陨强撑着完成了最后部分,将此处溢散着魔气的祭祀阵基隔绝得严严实实。
最巧妙的是,由于魔气溢散了太久,神识又无法观测到隔绝阵,所以就算弘妙亲自来看都看不出有变化,既然无变化,也就不会勾起他怀疑。
另外两座分别溢散着灵气与佛息的阵基,在大半个月后陷入了巫符文阵法中,三座阵基上方十一层、下方十层巫符文,哪怕阵法启动,吸取生灵生机的效用都难以发挥。
三座巫符文阵法,有七成都是白不陨完成,拂衣识海与灵力有限,完成三成都已经是超常发挥。累到手指都不愿动的拂衣瘫在白不陨的飞行法宝上,被同样脸色苍白的他带着离开了阵法。
“还有不到一个月,正好用来修整恢复。”回到来时的山峰,白不陨带着拂衣来到隐秘的洞府中,点燃了一根精品宁神香帮助识海恢复。
闭关的时间匆匆过去,沉浸在灵气的滋养中,大半个月与眨眼之间的却别似乎不大。拂衣被白不陨柔和的气息唤醒时,灵力与识海都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
“有几张传讯符飞来,我怕误了你修整,就提前召回了手中。”白不陨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三张仍亮着灵光的符箓,递给拂衣让她自行查看。
第一张具有广闻标记,里面散发出白瞳的气息,她告诉拂衣已与族兄一起待在广闻阁内,见到了周、袁二位长老。他们俩暗中在渡厄域找到十余名佛修,都是怀疑弘妙有古怪的禅心期大师。
这些大师决定与四大阁合作后,又与自己信得过的佛修们暗中通讯,告诉他们弘妙之恶已经不为天地所容。他们一步步扩大,近些日与弘旭联络上,双方凝聚在一起,在佛修中已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他们一开始一直在暗中扩大,蛰伏着等待时机,前些日,前往七大宗的弘进归来,又为他们带来了更大更强势的力量。
第二张传讯符正是弘进发来,他与文无束见了面,先行谢过拂衣的照顾与好意劝说,再将自己前往七大宗与各宗首座见面一事细细道出。
弘进是弘妙身边最亲近的人,在渡厄宗乃至整个佛门的地位都很高,他亲自上门拜访,还是暗中行事,自然能够顺利见到每一位首座长老。
从他口中得知真相,七宗首座惊怒不已,同时又有一丝怀疑,这会不会是渡厄宗争权,想要利用他们的插手来搅乱局势。
直到弘进当着在七大宗做长老的闵家人,亲口承认是自己领了命灭杀了全族,并愿意在此事后得到应有的惩罚,七大宗长老们才当真信了个彻底。
没有人会拿自己灭杀全族一事来争权夺利,加上他所说确实毫无破绽,又能对应上每一件发生的事,众长老终于没有再怀疑。
他们一致决定,待渡厄宗举办大典之日,定要抓住机会与四大阁联手诛杀弘妙,将归顺他的魔修、邪修、不肯悔改的佛修尽数击杀。
第三张传讯符来自于渡厄宗,慧坷所说的内容与白瞳、弘进所言相差无几,这几方在暗中都有了联络,互相通着消息,以防止弘妙有暗招。
“弘妙收了找我们的命令,是不是算准了我们不会逃走?”拂衣又想到准备了这么久,白不陨还没告诉她到底该怎么离开呢。“宗主,我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此事关乎修仙域存亡,他知道我不会躲,也知道你是变数,不想受困于此就必须到场。当初抓我们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现在不抓,说明他已胸有成竹。”
白不陨说完顿了片刻,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道:“你信得过我么?”
“当然信得过啦!”拂衣惊讶地看着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离开的方法可能会很危险,说不定会危及性命,否则宗主不会用这样的神情问出这样的问题。
第618章 离开的方法
当听到离开的完整办法时,拂衣反倒没有了未知时的忐忑。她一向觉得唯有未知与神秘最让生灵恐惧,站在不知通往何处的深渊上方,与站在知晓有九百头妖兽的深渊上方,心中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空间裂缝后面的虚无,谁都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有多大、是否具有时间空间,所以大家才害怕跌落进去。
还有环绕整个灰星域的虚无,从前对拂衣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可怕的地方,后来得知那是远古生灵与大浩劫作战留下的遗址,那种对未知之物的恐慌就荡然无存。
所以哪怕听到白不陨一脸严肃地说,想要离开就要进入阵法中枢,找准时机进入时空动荡中,拂衣亦只是觉得难度颇高,忐忑不安倒是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时空动荡是不是要借助阵法之力?”拂衣更担心的是这东西能不能出现,要是不出现,岂不是白白进入阵中送命。
“这座阵法本身就具有时间、空间、天、地、五行的力量,祭祀的生灵代表自然,完全启动即可降伪神于承载者之身。当然,我们只要借助时间与空间之力,与祭祀生灵无关,阻止阵法并不能阻止时空动荡。”
白不陨尽量说得简单易懂,他观察阵法结合仅存的、极少的记忆才得出这一结果,许多分析都是结合了阵法本身,是抽象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他只能将大概原理告诉拂衣以便她理解。
“但要激发时空动荡,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你可能会感到生机流逝、肉身被分割拉扯,可能会看到无数不知来处的画面,而且在动荡中时间是凌乱的,所以你会感觉到,陷入其中已有无数年月。”
漫长的折磨最考验心智,拂衣要是信不过白不陨,就会渐渐生出怀疑——这真的是离开的办法吗?他会不会只是随便编出来骗我?利用我来稳住阵法、为这方时空镇压降神阵?
一旦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她就会渐渐开始想办法强行挣脱,到时候无论是阵中危险的情况,还是外面正在鏖战的众修士,都有可能直接让她断掉生机。
“我信得过宗主,而且我也信得过自己的心境。”拂衣觉得这世间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无相宗的所有同门都值得她将性命托付,哪怕这个宗主不属于她的真实时空,她也十成十地放心。
白不陨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刚刚的话题道:“虽说时空动荡与祭祀阵基可分为两方来看,但想要有动荡,还是需要弘妙启动阵法才行,在这之前,你必须先行抵达阵法中枢处等候。”
阵法中枢的方位白不陨早已告诉过拂衣,到达和隐匿在其中不难,难的是如何把握好弘妙启动阵法的时机。
到时候会有大量修士前来阻止弘妙启阵,想要将他当场击毙,要是拖延到弘妙陨落,再想启动就麻烦了。“阵法归根到底是祭祀降神,弘妙是承载者,他的肉身与大半魂灵也要献祭入阵。”
按照正常情况,他与大量生灵一齐献祭后,来自于未知处的、超过九阶的力量就会在时空动荡中与他融合,阵法中无数生灵们的生机与灵力也会尽数灌注到他身上。
“一旦阵法启动就不可靠人力停止,除非弘妙陨落。但他陨落后,时空动荡会立即消失,所以你必须把握好时机。要是弘妙提前就被四大阁七大宗击杀,那么......我会亲自入阵献祭启动,你只管离开。”
拂衣瞪了瞪眼,本能地摇起头来。“不行不行,你都说进入献祭会肉身毁灭、灵魂半毁,我再想离开也不愿踩着你的性命离开啊。弘妙那么奸诈,说不定不会死得那么早,万一他伪装成你......等等,我有办法了!”
想到二人的面容身形与气息都一致,拂衣计上心来,一脸欢喜地道:“宗主,你把头发剃光扮作他,半露半隐地引四大阁与七大宗追击,拖延一阵等弘妙入阵献祭,待他陷入阵法无法离开,你再表明身份说明缘由。”
这样一来,弘妙就不会提前死去,入阵献祭后就算发现另外三处阵基有异常,他也无法脱离阵法停止献祭。白不陨想要证明自己非弘妙十分容易,认得他的周长老、袁长老都会为他作证。
“宗主好歹为这件事悄悄出了这么多力,还用巫符文阵法救了那么多修士,我想四大阁与七大宗知晓缘由,绝不会有为难之意。”
拂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接着分析道:“其实让弘妙在阵中死去也好,我看他气运非凡,谁知道靠生灵的力量能否杀得了?万一留下什么隐患岂不是更加麻烦。死在阵法中,肉身魂灵都得毁灭。”
祭祀不完整就引不来什么的神祇之力,弘妙的魂灵最终会全部消亡。
“好,就依你的计划。”白不陨点了点头,引开一群修士一段时间对他来说并不难。“你现在就去阵法中枢处,一旦察觉到有人到来,就立刻敛息隐匿,千万不要被弘妙发现。”
白不陨取出一枚指节大小的白色灵器,递给拂衣叮嘱道:“这是我从宗门地下四层找到的敛息符宝,看上去与现在的不大一样,使用方法却是相同。这符宝敛息隐匿的效果极佳,想来除了白虎,不会有谁能勘破。”
拂衣接过后捏在手中朝他一拜,郑重道:“多谢宗主为我打算,此别许是永别,宗主千万保重!”
白不陨有些遗憾地应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你回到你的时空,还会再见到白不陨,而我也会在十万余年后再见到拂衣,但你我确实不会再相见了。”
他说着很快又恢复了笑意,眼神中流露出长辈对亲近晚辈的慈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我放平心境,这便只是脱离幻象,而非别离。”
拂衣点点头表示明白,朝他行了一礼,祭出无迹升上高空,坚定迅速地化作一道灵光向阵法中枢处飞去。
第619章 庆典
葱葱郁郁的山脉半隐在极目处,拂衣站在一览无余的平坦草原上,感受到地面上方充裕均衡的灵气与佛息,实在难以想象下方竟有一座保存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魔阵。
由于曾在另一边潜入下方布置过巫符文阵法,她知道需得下潜数十近百里,才能在那不见天日的深处感受到溢散出来的魔息,以及古老阵法震慑外来生灵的威压。
表面平静优美的风光遮掩了险恶,若不是弘妙主动散播出消息,降神阵的秘密还能继续保持下去。
精纯至极的魔息就在下方渐渐凝聚、融合,等待着更多生灵前来祭祀,等待着爆发出更强的力量,等待着融入启动阵法的伪神身上。
拂衣逆风疾驰,一头高高束起的青丝在背后飘摇,身上防御裙在草原里幻化为青绿色,几乎快要融化进去,与草地合为一体。
来时满心疑惑与迷茫,走时带着答案与坚定,这一场不知是真是幻的历练对她来说大有收获。这种收获远远超过了灵石与宝物的意义。
阵法中枢位于一片石林中,古怪的巨石以各种各样的角度生长着,有的从地面直直凸起,上方横顶着一块更大的巨石,有的倾斜地靠在别的巨石上,像是黏在了上面。
这片石林不算太大,拂衣小心翼翼地探查过并未发现天然阵法,她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深深呼吸片刻后坚定地潜入地底深处。
渡厄宗,历代首座长老居住的山峰上,弘妙正闭着眼盘坐在崖边,用神识感受前方风吹云变。日月交替的光辉让厚重云层散发出迤逦光雾,朦胧焕丽,犹如仙境。
远处弟子峰上永不停歇的念经声,随着风丝丝入耳,“一切无为法,如虚亦如空,如如心不动,万法在其中......”弘妙唇瓣微动,跟着弟子们轻声念,只是脸上神情冷如寒霜,睁开眼时更是流露出讥诮不屑。
“有为法乃因果束缚,无为法乃心境束缚,佛门道家妖修谁能无拘无束?被禁锢在天道法则中,如何能够抵御大浩劫救世?一群蠢货......”
弘妙神情阴厉,再无半点佛门高僧风范。
“我自突破束缚去,坏了天道制定的法则,新创一个属于我的世界,何须管它什么有为无为、因果循环!”弘妙想到三天后就是庆典之日,各域生灵已经纷纷赶来,脸上浮现出得意满足的笑容。
四大阁与七大宗的长老们早在渡厄宗落了脚,客居热闹非凡,远道而来的各大家族互相拜访交流,欢乐轻松的气氛下,有一股暗潮正在变得汹涌。
白瞳掩盖了妖修气息,将修为调整到金丹后期,与文无束一起混迹在广闻阁的队伍中。当她们看到苍蓝青找上门来时,就知道苍家定然是同意了此前提议。
此战对魔修来说绝无胜败可言,因为这是弘妙对战整个世界的一战,而不是像魔修邪修们以为的那般,是他们对战佛修道修。
弘妙胜了,魔修将亡,弘妙败了,魔修将被斩草除根。
苍家想通了这一点,劝说了一些同属温和派的魔修,一起在暗中加入道修阵营,只为让魔道保存住一丝香火。
“你说拂道友真会来么?”贺兰青青踏出传送广场,小心翼翼地向高炀、洛宁传音道,“我听说佛修也在找她,她应该不会自投罗网吧?”
自打从诛魔塔闯关出来,拂衣突然消失不见,这三人就再未见过她。他们在游历时也低调寻找过拂衣,不过知晓她一直被魔修追杀,肯定不会轻易露面,后来渐渐就不再去找了。
这次赶来参加庆典大会,一是为了凑凑热闹,二是捕风捉影听到了一些消息想来证实,三就是为了撞撞运气,看能否遇上拂衣。
高炀大大咧咧地笑着传音道:“来就来,不来就算了嘛,知道她活得好好的就行,何必非要见面。”
“话是这么说没错......”贺兰青青还是有些遗憾,好不容易遇上志同道合的道友,每一个都要珍惜才是。不过确实如高炀所言,只要知道对方一直都好,不续前缘亦无妨碍。
洛宁还是温温和和的模样,笑容腼腆淳善,但作为诛魔塔领队的他,其实是个十分坚定且有想法的修士。
“我相信拂道友自有她的机缘,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与我们都不一样。与其担心拂道友,其实不如担心担心那个传言。我们分别在不同的黑市听到同样的传闻,不管几分真几分假,都足够可怕了。”
贺兰青青与高炀闻言纷纷肃了脸色,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才接着互相传音。
他们听说,降神阵将在庆典之日启动,魔神降临,旧的世界终将消逝,新的世界即将到来。这种含糊又危险的说法传遍了修仙域,导致原本不打算来凑庆典热闹的修士,也都跟着涌入了渡厄域。
魔修们像是打了兽血一样兴奋,哪些新加入四大魔宗的修士们,一个个都与有荣焉,恨不得这新世界立刻就在他们面前打开门。好像一通过那扇门,他们就能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成为人上人。
“好多修士啊,妖修竟然也来得这样多。”贺兰青青在高空飞行了两个时辰,就没看到过一处空旷,空中地面全都是乌泱泱的修士。“你们快看,渡厄宗方向有灵光!”
她这一声惊呼引得空中地面许多生灵都朝那边看去,只见渡厄宗上空笼罩着一片瑰丽彩光,在日出之际渐渐变为金色,凝聚成盘腿而坐的无面佛陀。
佛陀一手捻着佛珠轻放在膝上,一手置于胸前拈花,头部微俯,明明没有五官神情,却像是带着怜悯慈悲心看向整个渡厄域。
“庆典就要开始了!”高炀对二人招了招手,让他们一起加快速度前行,所有生灵都被这巨大的神圣佛像震撼,沐浴在它圣洁纯净的佛息中,朝着渡厄宗方向疾飞而去。
弘妙负手立在崖边,嘴角微微牵起,讥诮地看向空中由所有长老、金丹弟子一同凝聚的无面佛,对旧世界的轻蔑、与对新世界到来的欣喜交杂在心间。
“是时候了。”
弘妙无声动了动唇,收起讥笑恢复了平日柔和笑容,他一步步缓缓走向高空佛像,神圣而庄重,仿佛走向了心目中最完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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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登场
无面佛散发出的金光笼罩着渡厄宗,整齐划一的念经声从八座山峰上传来,盘坐在各峰小广场上的弟子闭眼呢喃,远方来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神秘悠远的佛音犹如来自于天上,让他们心旷神怡。
巨大佛陀虚像脚下,九十九名禅心期长老由弘妙领头,个个双手合十,凌空站成一道半弧形,每当有贵客靠近都会微微俯身行礼欢迎。
大型家族、宗门与门派势力的元婴期到来,多会与众佛修寒暄客套几句,四大阁七大宗自不例外。
下方巨大的迎客广场,早有非长老的禅心期大师带着一众弟子安顿来客,这里没有美酒美食,不设高阶灵茶灵果宴,朴素的长桌整整齐齐分布着,任由来客随意坐。
渡厄宗不会按照身份地位的高低来排座,整个广场稍显凌乱,但人人都自得其乐,遇上相熟的或是聊得来的道友,不拘身份地位、不拘修为境界,都可坐下聊个三五句。
一名站在弘妙身后的长老时不时观察下方,看到下方贵客情绪高涨,与有荣焉地向众人传音道:“此番盛事过去,渡厄宗又将登上一层楼,希望下一次开宗收徒能吸引更多佛缘深厚的弟子。”
众长老纷纷传音附和,看到庆典进行得十分顺利,心中皆是喜悦。他们都不曾注意到弘妙的笑容僵硬,眼中时不时闪过伪装太久的疲惫与不耐,不过他的情绪收敛得很快,待下一批来客靠近时又已恢复平常。
“首座长老,”那名与有荣焉的长老看到来客比预料中还要多,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传音道,“不如庆典期间先提及净化阵法一事,待多方来客归去,我们再低调进行。一来丢下诸多来客实在无礼,二来有些高调了。”
弘妙心中冷哼,就知道渡厄宗这些人靠不住,一个个都摇摆不定,动不动就要以大局为重,以慈悲为怀,以礼数教条为禁锢,这不是自找苦头吃么?
这些东西都是人族自己给自己预设的陷阱,跳进去就是深渊,深陷于规矩的深渊里,就算进阶飞升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全都是废物,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一切生灵,包括如今被禁锢在此的他自己都是废物。
唯有推翻了一切再重来,他才能随心创造出无拘无束的世界。只可惜,眼下还不能撕破脸。
“渡厄宗接连三次开宗收徒,人数都少得可怜,光靠一次庆典,声名很难延续到下一次开宗。这回许多不曾邀请的散修、妖修和低阶修士也来了,正是因为有传言称庆典之日降神阵将启动。”
弘妙耐着性子温和地笑着,一点一点给身后犹豫不决的长老解释。
“七大宗门已经失败过数次,确定无法破坏阵法,我们此时站出来以柔克刚,一边稳住魔修劝说他们关闭阵法,一边投身于阵法中净化魔息,如此才能证得我佛慈悲。”
见那位长老沉默不语,弘妙接着又道:“况且我等已与外域诸多佛门高僧议定,不止青莲域,还有万佛域、普济域等许多佛门大域都有高僧前来,我等若在此时退缩,岂不是成了众人眼中的奸诈小人?”
身后长老一听确实如此,一边是即将启动的阵法,一边是等待一同净化阵法的佛修,他们确实不能当众反悔拖延。
一群长老从朝阳初升来到空中,黄昏时分才一一回到迎客广场,这时候,一望无际的广场上已是热闹非常。
谈经论道的声音不绝于耳,说笑玩闹的修士同样不少,弘妙领着众长老来到地面,很快融入其中。殷红泛金的日光中忽然溢散出缕缕黑气,广场上忽然静了,鸦雀无声。
众修士面色各异,有的冷厉如霜,有的没有一丝情绪,还有的带着强烈的厌恶、仇恨或讥诮,总之没有一人露出欢迎欣喜之色。
就连弘妙与他身后的渡厄宗长老们,都是因为无奈至极才带着僵硬的笑容迎上前去。
“阿弥陀佛,诸位真人远道而来,我等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弘妙站在最前,声音远远传荡开来,在彻底陷入安静的渡厄宗中悠悠回荡。
四大魔宗、三大魔修家族、以及魔修中地位非凡的元婴期,从远空浩浩荡荡地裹挟着浓郁魔气而来,他们的威压散开在四面八方,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身后,一支支巨大灵舟在空中形成一条看不见尾的长龙,灵舟上绘制着各宗族徽记的旗帜飘扬,在风中鼓鼓作响。
“诸位大师何必客气,我等不过是看看这佛修盛宴究竟什么吸引人之处,竟引得各方修仙域生灵争相前来。唉,宗外与山下还有诸多客人,你们渡厄宗就不请入门中?”
一来就开始挑拨的元婴真人,是一名瘦骨嶙峋的银发老者,他略有些发黄的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容,眼白比寻常人更多,瞳孔甚小,一看神情、一听语气,就知道他没怀好意。
“诸位外道道友,该不会是怕我们魔宗启动降神阵,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这才跑来渡厄宗哭着求佛修的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用灵力传荡,千里之外都能听到模模糊糊的杂音,更不要说围聚在渡厄宗附近的各域生灵,听得一肚子火气,恨不得直接与魔修打起来。
“阿弥陀佛——”弘妙面色平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声音很小,却在无形中破了对方的声音传荡。“玉鸦真人还是这般快人快语,诸位贵客都是为渡厄宗庆典而来,还是请进宗入座,若有误会也好当面解开。”
玉鸦冷哼一声表示了不满,又阴阳怪气讥讽了弘妙几句,但最终却是未再提及大家都想多听的降神阵,也没有再挑拨各道与个宗族门派之间的关系。
没能靠近迎客峰、甚至没能进入渡厄宗的来客们,并未因玉鸦的话产生对渡厄宗的不满,他们门派家族实力有限,或是根本没有收到正式邀请就主动前来,自然不可能如各大宗族一样去迎客峰上。
但魔修一方气势汹汹,声势浩大,玉鸦又是阴阳怪气到了极点,让所有听到的修士心中都生出隐怒,开始盼望着庆典结束就去夺杀几个魔修泄愤。
第621章 事前
躲在阵法中枢的拂衣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多传讯符,哪怕人不在场,也能知晓多方情况。
白瞳絮絮叨叨的说着金丹期的迎客峰上有多热闹,来的各道修士、还有灵智极高会人言的未化形妖兽,都聚集在这里谈经论道或比试小法术,她觉得有趣,还用小手段欺负了好些金丹圆满的宗族后辈,赢了人家好些灵石。
她打定主意要一直皮下去,谁都劝说不住,就连那位陪伴在侧的白虎族兄都没办法,搞得文无束只好在暗中传讯问拂衣,如何才能劝说白瞳低调行事,不要太惹眼,以免暴露了身份。
元婴期的迎客峰上,有周长老一丝不苟地与拂衣讲述情况,她与袁长老正大光明地与广闻阁的人站在一起,对上弘妙视线时不躲不避,只是二人看到的弘妙亦是一本正经的高僧模样,仿佛追杀一事从来不存在。
七大宗的长老一个比一个擅长表面功夫,看上去与弘妙其乐融融,实则心中皆有杀了他的打算。
山外,离开渡厄宗客居的苍蓝青带着一群兄弟姐妹,以及召集在一起的温和派魔修,一同隐匿在附近的山中。
苍家原本接到了渡厄宗邀请,也提前带着家人上了门,但想到他们召集的温和派魔修都不曾接到邀请,苍蓝青与兄弟姐妹就主动离开客峰,只留下长老们在宗内观察情况。
四大魔宗、三大魔修家族、以及诸多实力强大的魔修们,其实早就来到了渡厄域内,以他们的境界与实力,完全用不着露出行迹就能到达近日不设防的渡厄宗。
之所以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挑衅。
苍家多多少少打听到,以四大魔宗为首的元婴魔修们,打算在弘妙引人入降神阵的同时挑起道魔大战,到时候就以降神阵处的灵光为讯号。
拂衣看着手中的传讯符,回想起曾经听说过的道魔大战,不由得唏嘘生叹。“记载中的此战,是因极北宝光乍现,道魔佛三方争夺秘境而起。其实大家心中都清楚,此战分明就是因降神阵而起。”
弘妙身为渡厄宗两万年来最受尊敬的大师,入魔、作恶、试图灭世,对于渡厄宗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后世完全没有人提到这一点,就说明弘妙入魔的事,被四大阁七大宗以及诸多家族掩盖了起来。
慧坷传来的讯息表示,门中“闭死关”的长老们都已做好准备,只要抓住机会就会配合其它势力,一同击杀弘妙。拂衣想到匆匆赶去的宗主,心中不免默默祈祷弘妙暂时不要生事,以免激化矛盾,让大战提前来临。
“挑衅已经开始,各方都已躁动,夜宴之后朝阳初升时,弘妙就会带领众佛修前来净化阵法。佛修定会‘以身作则’最先入阵,魔修与道修战火一挑起,就会有魔修带着俘虏的道修前来,一起投身于降神祭祀中。”
拂衣碎掉传讯符,缓缓闭上眼睛沉静安坐于地底,心中默默念着这场动乱的每一步。
“弘妙领佛修进入阵法,宗主在远方现身等待追击者,魔修道修大战并投身于阵法,阵法启动、宗主引开视线、时空动荡出现......”
每一个时机、每一个关键节点都必须完美地对上,稍有差错,她就可能错过时空动荡,错过离开的唯一机会。
“但愿阵法能够彻底灭杀弘妙......不过当时提及此事,宗主好像并未正面回应,他一回避,就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啊。”
拂衣摇摇头,哪怕正如宗主所言一切如露如电如电光幻影,脱离了才能回到真实,但这里的一切已与她心境有了因果纠缠,她无法做到毫无牵挂。
“真实时空里的一切表明,宗主活蹦乱跳,七大妖祖都顺利有了后代,恶灵转世不见了,只有一个祸害一般的魔种被埋在遗址里。”
唯有想到这些,拂衣才能稍微安心一些,至于她遇到那些友善的道友们,或许会修炼至元婴圆满飞升上域,或许会在某一日的历练中陨落,这些都是她无法去干涉的命运了。
渡厄宗的盛会将这场夜显得尤为漫长,在各峰兴致高昂的谈经论道中,在不时升上高空的佛像与不绝于耳的偈语中,有所悟的修士多不胜数,宗门内外都有低阶修士突破到下一小境界。
黎明前的黑暗仿佛不存在于这方圣地,佛像金光中,弘妙的脸忽明忽暗,声音温和得像是能融入在远山灵泉之中。
“诸位贵客前来参加我宗建宗两万年庆典,本该以礼相待、伴坐在旁为诸位贵客诵经祈福,举办比武大会切磋交流。可惜此番渡厄域面临降神阵威胁,我宗广邀诸家佛门高僧一同前往阵法处,净化魔息,以防毁灭之灾。”
他说话时转眼看向四大魔宗的长老们,一个个神情轻蔑,眼神讥诮,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吵着要去撼动大山的孩童。
弘妙尽管知晓这是做戏,看到这些废物的神情仍是觉得反感至极。
他干脆不掩盖心中怒火,沉声接着道:“诸位魔修道友,若是对此阵报以信心,不如让我等也像七大宗那样尝试一下,如何?若真有毁阵之兆,尔等再杀上前来不迟,只是到那时就要看诸位的本事了。”
“七大宗有擅长阵道的阵法大师,有擅长硬攻的剑修刀修,还有擅长制作攻击符宝的符箓大师,最后都拿降神阵没办法。你们爱试就去试,反正降神阵的启动是注定,谁都阻止不了。”
玉鸦一副巴不得多去点人送死的挑衅神情,与弘妙对上眼神时,空气中似有火光迸出,实则二人在暗中传音,生怕配合不得当,引起大乱提前。
两人的一唱一和被四大阁与七大宗看在眼里,被早有暗计的弘旭看在眼里,被一些悄悄蛰伏在此等待反杀弘妙的修士看在眼里,面上带着怒,心中却默契地冷笑着。
魔修们看笑话一般懒懒散散地聚着,口中调侃佛修们的不自量力;道修妖修们一副佩服至极的神情,口中对佛修们的无所畏惧赞叹不已;佛修们自是矜持含笑,当真以为这是一场舍己为人的行动。
朝阳初升时,弘妙起身抬手压了压,待所有人安静时,迎着东方露出半头的艳阳道:“请诸位高僧与我一同前往极北,净化成功是众生之福,若失败,死而无憾已!”
第622章 幻想
他的声音飘荡在渡厄宗,又随着风一起飘至宗外山脉,传荡于每一个空旷角落,钻入到每一个生灵耳中。就算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灭世,他还是没能忍住出一场风头,继续竖立好听的名声。
这是数百年来坚持下去的习惯,弘妙有时候自己都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完全不在乎这些虚名,还是早在一场场伪装中,习惯了受到万众敬仰,喜欢上了塑造在表面的这层高僧幻光。
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凌空走在浩浩荡荡的佛修前方。
他一手持莲花状金钵,里面盛放着从渡厄宗禁地舀来的佛泪泉,一手持红金二色禅杖,上方刻有唯他能看懂的巫符文魔经。
他一直对外宣称,此乃感悟天地自然悟到的超脱经,佛意深奥,难以领会。一想到这话哄骗得弘一那傻子震惊且敬佩,拱手将唾手可得的首座之位让给他,他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终于要结束了......这些低等生灵迟早要死在大浩劫中,与其等到天道来灭,不如让我来做这刽子手,不是有佛偈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至少我来灭世,无需等太久就能立刻建立新世界。”
弘妙心中执念化作一缕缕黑色丝线,将那颗跳动的红色心脏牢牢拴住,牵制着他的心跳,也牵制他的一举一动。
这执念的线在心上开出一朵恶之花,花苞渐放,很快就要彻底打开。
拂衣最先感受到的是灵气波动,极远处的大动静引得此处灵气微动,她立刻向手中敛息符宝注入灵力,只觉周身气息竟在眨眼间改变,变得与此处土地的气息一模一样。
就像她身上的防御裙会随着环境变化,这枚符宝显然也是如此。不仅仅会让修士身形气息消散,还会产生与周围一模一样的气息,好让隐匿者彻底融入,更不容易被察觉。
这符宝甚至还溢散出与地底深处一样的魔息,哪怕熟悉这里的弘妙亲自查探,都绝不可能窥出破绽。
“终于要开始了......”
拂衣原还有一丝类似近乡情怯的忐忑,到此刻却如过眼云烟,消失得无踪无影。她的心绪平静得如同凝固的冰层,任何乱象都无法再让她心境生波澜。
感受到浓郁佛息从远处传来时,她便知道,弘妙成功将佛门高僧引入了阵法之中。刹那间,一道异光冲天而起,犹如秘境或异宝即将出世,光华漫天,将灿烂艳阳遮掩得毫无
渡厄宗内,玉鸦看向凌霄剑宗首座真人,眼珠子微不可查地转了一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挑衅这张森然冷面。
玉鸦余光在场上扫视了一圈,最终盯上了青霞宗首座,这个以炼丹为长处的宗门,实力在他看来不怎么样。
“鱼鸣真人,”玉鸦的语气始终是阴阳怪气,干瘦的脸颊随着说话时不断下凹,发黄的脸让人想到干枯的柴,“你是这里骨龄最长、资历较高的道修长老,你说说,这无主秘境和宝物,是不是见者都有争夺的机会?”
鱼鸣真人是个面相憨厚老实的中年妇人,由于神情看上去太过老实,让人都完全忽略了她五官其实生得很美。“这,话是这么说,但我等来到渡厄宗做客,还是等到各位大师净化阵法顺利归来再决定吧。”
“你们道修一个个就是虚伪,明明也想去探宝,还想把东西全都划拉到自己一方,现在都在这儿装什么清高!”玉鸦真人冷哼一声,对着寂灭宗众长老道,“走,他们不去最好,要是沿途看到他们反悔追来,杀无赦!”
寂灭宗众修士嚣张凌空而去,余下三大魔宗、三大魔修家族、以及魔修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撂下几句明朝暗讽和张狂大笑甩手离开。
广场上余下的元婴修士们一个个对着眼神传着音,有几名以脾气暴躁出名的真人不由得暗叹,幸好提前就知道魔修一方的打算,否则以他们的脾性,是绝对忍不下这口气会追上厮杀一番。
一旦有三五人斗法,就有会与之相关的修士们前来支援,这一支援,就会成为宗门家族之间的大战,最终发展成三道之间的大战。
“暗中跟上,在阵法启动前一定要杀了弘妙。尽量不要与魔修开战,到时候......”凌霄剑宗首座的传音刚刚传至众真人耳中,还没说完就听得远方传来阵阵喊杀声与斗法声。
“不好,是宗外的小辈......”
“不是暗中安排了不少人去守护?”
“被发现了......我师兄的魂牌碎裂了......”
“我师姐的也是!”
“我们家九长老的魂牌也碎了!”
各大宗族的长老心下一沉,一股愤怒从心间冲上脑海,几名脾气暴躁的真人瞬间消失在广场上,追着刚刚离开的魔修们而去。
原以为他们仍在暗中,能够防备魔修对晚辈们下手,没想到宗内毫无风波,宗外却还是遭到了魔修挑衅般的袭击。
被人玩弄于鼓掌间和失去亲友的悲愤,冲昏了几乎九成元婴修士一贯冷静的头脑,他们的情感无法再受到理智的束缚,犹如日月星辰之光,不可能永远被云雾掩盖在后方。
在冲破理智束缚的一瞬间,这些真人们开始释然。亲眼看到亲友与无数无辜生灵遭难,还不能冲动地寻仇,那这一世修道又有何意义?大局固然重要,但死去的生灵就不重要了么?
“诸位道友,分四路追魔修而去,不灭魔门誓不归还——”
凌霄剑宗首座一声令下,广场上灵气汹涌四溢,喊杀声连绵不绝,却再不见一名真人的身影。宗内山峰中,金丹筑基的弟子们驾着飞行法器冲出宗外,朝着四面八方的厮杀场扑去。
渡厄宗上方的屋面佛陀仍低头俯视着这个荒谬世界,佛音缭绕也好,血光四溅也罢,它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慈和而冷漠地观察。
融入在阵法中枢的拂衣在感受到整个修仙域颤动时,忽然想到了这一域的诸多佛像,它们都是世人对佛祖的幻想,正如同三清像是人族对道祖的形象化,亦如同生灵们以为的魔神正是青面獠牙实力超然。
虚幻与现实之间其实有着千差万别,与其寄希望于这些见所未见的想象,何不着眼于自身与现实中的一切?降神、创神、以自身作为承载体成就伪神之身,不过是一场更大更荒谬的幻想罢了。
第623章 大战
弘妙看着这群心怀慈悲的佛修主动投身于阵中,像是一头头义无反顾跳入深渊的小兽,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世界应当毁灭的念头。蠢笨如斯,谁会将阻止大浩劫的担子交到这样的生灵身上?
他微笑着凌空站立,来自外域的近两千名禅心期佛修已经入阵,在还未启动的阵法中吟唱古老的经文,闷闷的声音从地底传出,无力而虚弱。
“渡厄宗终于开战了。”弘妙眺望中部,那里的天充满血光,不知是多少生灵的死亡才能染出这样大范围的殷红,他喜极,面部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狰狞又狂妄,而眼神中竟是纯真到极致的向往。
他不是嗜血嗜杀之人,之所以兴奋至此只是因为这场杀戮,代表着他毕生所追求的目标即将达成。他的心智竟在这一瞬间回归到孩童时期,那对毁灭的期待就像婴孩天生对母亲怀抱的渴望。
一切都如他计划的那样,这个毫无优点可言的世界,正在一步步走向他设计好的灭亡。
等到那群稍加煽动就迫不及待参与其中的魔修,带着成千上万的低阶弟子和道修俘虏到来,阵法就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启动。而他终将舍去这一身血肉禁锢,舍去魂灵中属于白泽的一部分,成为一个全新的、强大的创世神。
看到血光与魔气逐渐向极北蔓延,弘妙知道他等待的人与事即将到来,为了避免露面遭到多方追杀,他身形一闪钻入阵法中枢的极深处,悄悄隐匿起来,时刻准备好启阵。
“嗯?”弘妙在靠近中枢阵基处停下,悄悄融入在地底,正要探出神识观察外面情况时,心间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这来自于灵觉的提醒让他背脊紧绷,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一遍遍去深想是不是哪一环节有失误。
“祭祀的生灵数量足够,阵法已是半启动状态,只要我献出肉身生机即可完全启动,一旦阵法运转起来,三座祭祀台就会开始抽取祭祀品生机。
“巨阵完全进入运转,立刻就会主动吸收靠近者的生机,有没有更多修士入阵不重要,要不了多久,整个渡厄域都会是阵法抽取的范围。”
想到这一切,弘妙刚生出的不妙预感又消失不见,他仍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神识探出地面分散在四面八方,以防止消失已久的弘进、或是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弘旭在暗中窥探。
“玉鸦安排的人肯定将六个半死不活的师兄姐找到了,按照计划,很快就会抵达极北。到时候将这六人成六芒星祭入六座阵基群,即可保证被祭祀的佛修不会净化驱散了魔息。”
禅心期佛修的气息多少会“玷污”魔阵,但这巨阵早就考虑到这一点,留有六处关键阵基群,只需祭入禅心期高僧即可扭转这矛盾局面,让佛息与魔息共生。
弘妙观察地面情况的时候,拂衣瑟缩在距离他不到一里处,靠着敛息符宝与匿迹分影术中的匿迹,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像是彻底融入在这片土地中。
她知道弘妙离她很近,近到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被一击毙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恐惧与担忧,心境比弘妙来未到来时还要平静。
弘妙焦急而兴奋地等待着,她平静而期待地盼望着,两个目标截然相反的人,在某一时刻心境有了一丝相似。
整个渡厄域的天空都是红与黑,血光与魔气中闪烁着各色灵光,却只如昙花一现,一闪即逝。修士们全都杀红了眼,大部分都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卷入一场接着一场的乱斗中。
魔修与邪修们有计划地席卷着每一处,看到任何邪魔之外的修士,就会毫不留守地开始屠杀。
境界与境界之间的距离,在这里已经消失不见,空中路过的元婴邪修顺手杀光下方一群道修,金丹魔修们兴奋地夺取炼气筑基修士的性命。
还未化形的二阶妖兽原本不想参与到人族之争,却也被邪魔两道逼得狂暴,一声声嘶吼中带着冲天怒火,红着眼在地面、在空中开始了屠魔大战。
山野中,落了单的贺兰青青心中凝重,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很想快速找到一个可以投靠的队伍,是谁都行,只要能与她一同作战。
嘶嘶嘶——
魔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贺兰青青只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祭出一柄扇形本命法宝,神情决绝,哪怕即将赴死都要与之一战。
身为法修的她很少祭出本命法宝,这只五色灵光四溢的折扇,能够助她将五行之力运用到极致。
她神识一动,折扇骤然跃入半空,啪地一声,扇子在打开的瞬间流出如狂狼般的灵光,在空中凝聚成巨蟒、雄鹰与藤蔓,将水、金、木三种灵气赋予了生命。
地面有黑色在流动,从上空看来,好像是一场黑色的洪水蔓延,实际上那是魔修豢养的大量魔蛇,细长的阴狠魔物境界不高,但却有着杀之不竭的庞大数量。
嘶嘶......嘶嘶......
水灵气凝聚的黑色巨蟒从空中砸下,一口吞没了无数低阶小蛇,几个漂亮摆尾,数不清的魔蛇立刻化作血沫飞溅。
金灵气聚成的飞鹰呼啸着冲入蛇群,振翅一挥,如同刀剑般凌厉的气息斩断无数蛇身,它的尖喙与利爪都是魔蛇惧怕的利器。
而木灵气凝聚的根根藤蔓如有生命与灵性一般,一边将主人贺兰青青牢牢护住,一边在地底深处暗袭,与大量魔蛇纠缠在一起阻挡住它们去路。
还有一批暗中隐匿的藤蔓顺着魔蛇来处向四面八方延伸,去找寻魔蛇的主人,去击杀背后的操纵者。只可惜对方隐匿太深,或是压根就已远走,只是顺手丢下这些魔蛇四处游走,随意杀害低阶修士。
贺兰青青有些撑不住了,上空是混乱不堪的元婴战场,一旦选择高空逃离,就有可能被余威击杀。地面除了魔蛇还是魔蛇,看不到任何希望。
第624章 感谢【绮丽果子】加更①
贺兰青青开始在绝望中考虑自爆,可是心底深处的不甘又阻止着她,让她实在无法接受与这些低等魔物一同死去。
可是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天空中的元婴战范围又太大,不论是上还是下,都没有一条活路。
“为什么要开战啊......”贺兰青青疲惫的心中冒出的疑惑与愤怒,这些年来,大家对邪魔两道还不够容忍么?
他们要开宗立派,自去邪修魔修地界发展便是,人族与妖兽都不曾阻拦或干扰,为什么他们反而要将外道赶尽杀绝?
“降神阵真会启动么?要是启动了,我们现在的挣扎反抗又有何意义?就算道佛胜了乱战,降临的魔神也会毁灭一切。”
贺兰青青眼前黑芒一闪,一条突然从远处飞射而来的二阶圆满魔蛇,将她身前几株木灵藤蔓击碎,她赶紧收起心神操纵折扇,扇子在空中猛地一扇,新的藤蔓又再凝聚成形。
她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斗法,与空中分不出胜负的元婴斗法、以及各地永远不停歇的斗法一样,让参与其中的修士们精疲力尽,渐渐生出看不到希望的颓丧。
“反正迟早一死,不如自爆而亡......”贺兰青青再一次生出这念头,这一回,心中的不甘已经极少,她是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一股强大至极的元婴妖修神识忽然将她裹住,顺手一挥,就将地面数不清的魔蛇尽数击毙。
贺兰青青抬眼看向救她的女妖修,大大的眼睛中闪着狡黠的光,口中明明溢出血,还咧嘴冲她笑眯眯地道:“嗨呀,你这小辈运气可真好,要不是本座,你就要被魔蛇给活吞啦。”
贺兰青青眼眶一红,很想向她道一声谢,可惜消耗到极致的灵力与识海让她意识昏沉,被魔气侵体的她眼前渐黑,在遁入黑暗的瞬间,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拂衣。救她的妖修前辈,性子与拂衣可真像啊。
白瞳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女修,只觉从她身上看到了拂衣、她自己、以及千万倔强女修的影子,这样的小辈都会走得很远的,她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小辈陨落。
在生死面前,低阶生灵如草芥,如蝼蚁,渺小脆弱得令人生叹。尸横遍野的悲凉,血光冲天的可怖,看不到尽头的厮杀场,让莫名陷入其中的低阶生灵被一双无形大手扼住咽喉,窒息而绝望。
心如明镜的元婴修士们,面对杀之不竭的邪魔修士与豢养魔兽,也忍不住心生疲倦,渐渐忘记了一开始战斗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短短两天时间,像是过了两百年。
追杀了弘妙一天一夜的七大宗长老,看到前方那个始终触不到的身影,心中愤怒快要将自己吞没。
特别是与弘旭一起赶来加入的六名长老,他们忍耐等待已久,现如今只想把弘妙当场击杀,一点活路都不能再给。
“诸位道友,速速传讯各宗族与四大阁,请他们加派人手前来围堵,不要让这罪魁祸首逃掉——”弘旭的传音在众长老识海中响起,紧接着,一道道传讯灵光就在血光中消失不见。
一会儿躲藏一会儿现身的白不陨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默默为自己捏了把冷汗。“魔修带人去祭祀的速度也太慢了,再不启动阵法,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白不陨不敢在此刻现身说明真相,就算他能说服杀红了眼的真人们放弃追杀弘妙,也无法阻止更多陷入癫狂境地的修士,偷偷跑去阵法试图亲自击杀弘妙。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混乱,失去血亲与挚友的生灵们,具已没有了高阶修士应有的冷静,白不陨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所有人,他只能冒着风险继续现身,给世人一个“八大宗正在追击弘妙”的假象。
感觉到又有更多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白不陨心下一叹,再次动用秘术隐在紊乱灵气中,向更高更远的空中飞去。
玉鸦与近百名元婴魔修驾着百艘灵舟,载着九千魔修、九千俘虏道修抵达了极北,在刚刚进入阵法范围的瞬间,就听到弘妙指引的传音。
“将道修放置于红色森林地底的阵基群,魔修放置于月牙泉底的阵基群,还有那六名渡厄宗佛修......”
玉鸦不耐烦的传音瞬间打断了他,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道:“渡厄宗六个长老一个都不见了,是不是你这边出了差错?”
弘妙眉头一皱,虽有些烦躁,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麻烦。“不见就不见,安顿好舟上的人,你去佛修那边捉几个正在净化的佛修来替代。”
玉鸦没有再反驳,大事当前,一点点小细节不重要,就算那六个将死之人又复活了,也只不过能短时间蹦跶一阵。他手一挥,身后各方立刻驾着灵舟朝指定方位行去。
舟上不明就已的小魔修,都是这些年刚加入魔宗,他们正等着魔神降临带领他们走向人生巅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被本宗长辈束缚住带往此处。
他们看到许多灵舟上还有金丹甚至元婴期道修,看到他们抵达的正是降神阵所在的方位,心中这才生出难以置信的猜测——他们是要被用来祭阵!
愤怒、害怕、后悔、悲凉.......种种情绪在心中蔓延,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他们渐渐呆滞,神情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只想陨落的时候不要那么痛苦。
玉鸦和数十名元婴魔修将人带入地底深处,另外数十名元婴魔修带着道修们前往另一方,当他们按照指引安顿好所有祭祀品时,忽觉一道无法挣脱的力量从地底传来,将他们牢牢控在原地无法离开。
“弘妙!你这秃驴什么意思?”玉鸦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弘妙反算了一把,他要启动阵法降魔神是真,但是要把他们这些魔修全都牺牲掉!
弘妙的笑声在所有魔修识海中回荡,癫狂的笑让众魔修怒不可遏,阵法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却让他们完全无法反抗。
第625章 动荡
弘妙情绪高涨,胸腔如有擂鼓,砰砰砸在身体里,让这具被他嫌弃的肉身血脉不畅。这样的反应更是被他所不齿的,这是低级的象征,是受到束缚的象征,他不应该被肉身的反应所控制。
他所期待的生灵状态,是应该完全自由的,不受任何事物束缚的,包括自己的情绪与想法,都不该去强行压制。
想杀的时候,不必担心什么心魔,想行恶的时候,不必担心因果循环,想灭世的时候,只要一个念头就该有所行动,不必去考虑灭世会带来什么后果。
担心、恐惧、困惑、忧虑,这都是受到束缚才会有的情绪,他不该陷入在这低等状态中。
“快了,就快了。”弘妙忍住烦闷,最后一次压制着情绪为肉身带来的不适,他献出自己的生机与寿元,毫无保留,充满期待。
他感觉到阵法深处似有一个古老强大的生灵,在因为他的奉献觉醒,待它睁开眼时,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唯有他,站在创始之初的魔神。
生机流逝,魂灵中属于白泽与人族的部分也开始钻入阵法,弘妙陷入了半清醒半沉睡的玄妙境界。他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两种他不了解的力量正在波动,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力量,但凭借传承记忆,他知道那是时间与空间。
拂衣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动静,与阵法运转的波动截然不同,她知道那肯定是时空动荡。阵法在启动的瞬间,她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古老巨阵产生的威压从地底深处传来,位于中枢的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冲击。
她无法再隐匿,借助一切能够护身的防御灵光保护着自己,好在距他不远的弘妙已陷入半昏睡,就算能够发现她,也无法对她下手。
“时空动荡到底是从哪里传来?!”拂衣凭着本能感应了好久,可受限于境界,她压根无法切身体会到时间与空间的波动。
在她一筹莫展到有些慌乱的时候,远方被追杀了三天四夜的白不陨已经快要撑不住,除了逃亡,他还要防御所有攻击,时不时又要巧攻一阵,以免引人怀疑。
“时空动荡还未出现,再坚持一阵......”白不陨一直在往极北方向靠近,为的就是感受时空动荡,正在他灵力消耗到只余下三成时,紊乱灵气流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终于出现了!”
白不陨双眼一亮,赶紧化作原形向追击者传音道:“诸位道友停手,我是白泽,不是弘妙——”
追击者一半没反应过来,一半不以为然,只认为他在耍花招,差点齐刷刷朝着传音来处攻击。直到白泽的纯净气息传荡开来,真人们猜纷纷停了手向中间围堵过去。
靠近后,众人只见一只长毛猫似的陌生妖兽站在空中,背上长着一对巨大翅膀,尾巴像是燃烧的白色火焰,他生有三只眼,一双如猫,黑亮泛着蓝光,额头上一只是纯净的蓝色,比天空还要澄澈。
“咳,周长老,袁长老,是我,白不陨。”巨翅火尾长毛猫清了清嗓子,看向广闻阁方向道,“好歹同僚一场,诸位总不会认不出我来。”
一群元婴真人确实信了他是白泽,但相信之后,一个个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脾气暴躁的凌霄法宗长老跳出来,指着小巧可怜的白不陨骂道:“你这是疯了?引我们四处乱窜,耽误时间击杀弘妙,要是阵法启动死伤无数,这责任你付得起吗?”
“白道友,你的面容身形分明就与弘妙一样,我此前不曾见过你,不知你以前是否也生得这般模样?”
凌霄符宗的首座长老觑了众人一眼,最终将眼神转向广闻阁众人。“诸位道友,你们都辨不出真假,是不是说明白道友与弘妙多少有些关联?”
她没有明着说白不陨与弘妙是一伙,但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也都认为有这样的可能性。
广闻阁众人纷纷解释起来,保证白不陨绝无可能与弘妙有牵扯,在深空吵吵闹闹片刻后,白不陨实在忍不住高声喊道:“诸位道友!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道魔佛之间的战火已在这三日点燃,眼下保住后后辈才最要紧!”
他小巧的身子在巨大翅膀下显得尤为可怜,开口一吼,露出几颗白白的尖牙,身上的长毛也跟着抖动起来。
“我在降神阵中的几处阵基设下了隔绝阵,被带入其中的生灵都不会死,但陷在阵法中枢的弘妙会献出生机与一半魂灵,所以他不是问题,大战才是眼下最难解决的麻烦。”
白不陨简单却不失细致地将情况说了一遍,见众人脸上半信半疑的神情渐渐变淡,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诸位长老放心,降神阵无法启动,超然于世的力量就绝不可能降在弘妙身上。他那边我会亲自去解决,诸位还是速去救人吧。”
数不清的修士从传送阵赶来支援,又有数不清的修士通过传送阵离开、将战火燃烧到外域,若不切掌控住传送阵,整个修仙域都会陷入混乱中。
“你为什么不肯早说?”一名真人还是有些恼怒,“若早早说明,我们也好救下更多人,你遮遮掩掩,又不肯说明与弘妙究竟是什么关系,哪怕我信了你的话也无法释怀。”
剥离灵魂转世是白泽一族的隐秘,他不愿道出弘妙是恶灵转世的真相,至于为什么不早早说明,自然是为帮拂衣离开争取更多的时间。
要是这些修士提前知晓真相,定会忍不住派人前往阵法阻止弘妙,一旦插手,时空动荡就不会出现。
白不陨张了张猫嘴,最终还是摇摇头道:“事关隐秘,道友若要怨怪我也无话可说。”
一小部分修士闻言冷哼一声,瞪着眼拂袖而去,大部分修士倒是都很理解,与白不陨客气道过别后才匆匆离开。
周长老与袁长老留在最后,见众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才传音问起拂衣的情况,白不陨抖了抖毛,慢慢恢复了人形,冲二人笑着道:“她很好,只是不会再露面了。”
第626章 离开
白不陨在高空匆匆赶往极北时,战火已将巨大无比的渡厄域彻底点燃,没有一处是安全之地,没有一个生灵不感到疲倦。
可邪修与魔修们率领着邪魔虫兽,疯了一样与所有外道生灵拼命,人族,妖兽,都成了他们宣泄仇恨的目标。
他沿途捞了十几次陷入困境的小辈,但没有刻意在走远绕路去救,处处都是苦难者,他如何又能救得过来?他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去解决——进入降神阵彻底灭杀弘妙的恶灵。
白泽一族剥离的恶灵是不具有丝毫善意的灵魂,生来就具有毁灭倾向,没有更改的可能。
按照常理,每一个生灵都有善的一面与恶的一面,这造就了每个独立而复杂的个体,无法单纯用好与坏来定义。
而白泽从诞生开始就是世间至善至纯的妖兽,他不具有一丝险恶用心,不具有任何残害生命的念头,纯净如清泉。但清泉淌过砂石、淌过淤泥,总会卷走一些污垢,白泽行走在世间亦是如此。
看过了人心险恶、人性复杂,看过了尔虞我诈、战乱四起,再纯善的生灵都会被影响。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在污浊中,白泽就会将恶灵剥离出去。
这对白泽来说是一件十分占好处的事,然而天道绝不会只让生灵得好处,不让他们付出同等的代价。所以恶令具有转世的能力,一旦转世,与生俱来的恶念与执念就会促使他去做恶。
想要灭杀恶令转世不容易,与白泽同源则与白泽同运,哪怕赶不上本体,气运还是远强于寻常生灵。想要彻底扼杀,还需要白泽本身。
白不陨此前压根不知弘妙的存在,否则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份恶掐灭在萌芽状态。“幸好还不算晚......”抵达极北上空,白不陨身形一晃朝阵法中枢处跨出一步,他知道此行有险,但他不得不去。
“拂衣竟然还没走?!”当他陷入地底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竟是拂衣的气息,他惊讶地朝着那边潜行,一边传音道,“还不抓紧时间,弘妙生机流逝八成,时空动荡就快消失了!”
拂衣识海响起他的传音时,差点泪流满脸嗷呜一声哭出来。“不是我不想走,是找不到时空动荡的方位!这几处我都撞遍了,还是没能撞上!”
白不陨心情复杂地干咳了一声,掩饰住心中尴尬继续朝她潜去。“是我忘了告诉你,境界受限找不到时空动荡,可以凭借你的本命剑感应空间之力,最强烈的地方就是正确的地方。”
拂衣:“......”这么紧要的事还能忘,她这真的是精英弟子的待遇吗?“宗主跑来做什么?我要赶紧走了,你也快些离开吧!”
拂衣唤出乾坤,见它朝几个方位跃动了片刻,最终选定了东边,心下一松朝着那边潜行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发现白不陨就跟在身后还未离开。“宗主还要送我一程?”唉,不该怀疑她在宗主心中的地位,冒着风险跑来送行,确实令她感动。
“送你干嘛?我正好顺路,弘妙的残魂也在东边!”
“......”
拂衣不想再说话,离别的愁绪再一次被冲淡,这一回是真淡到毫无气氛了。她跟着乾坤,心无旁骛,勇往直前,最后一次感受着这一时空的土地与气息。
闪闪烁烁的乾坤已进入了时空动荡的中心范围,有时候像是分裂成好几块,有时候全然消失不见,拂衣与它心神相连,感受到它传达出兴奋至极却又恐惧至极的情绪,便知道自己距离归去真的不远了。
她探出神识,想在黑暗中最后一次与白不陨传音道别,谁知还没来得及动念,就被一股强大的拉拽力拖入一片炫光中。
拂衣心念疾动,在即将消失的瞬间将乾坤拖回灵光空间,她忽然发现自己正悬浮着,周围是一片疾速向后飞驰的幻光,五颜六色的光凝聚成大量碎片,闪得人双眼刺痛。
她不敢盯着某一处去看,闭上眼收起神识,全心全意抵御着施加于肉身的压力。她刚一进入这片幻光通道时还试着去观察,结果差点被某一道幻光中蕴含的无数繁杂画面吞没。
画面中有她不认得的修士,完全陌生的事,不知道是何时的年代,这些纷乱画面强行往脑中灌,惊得她立刻收回视线神识。
“还真像宗主所言,难以忍受。”闭上眼的拂衣能够感觉到幻光通道在变化,她感觉到一阵阵拉拽之力,有时候忽然感觉不到右手或左腿的存在,就仿佛四肢都去了别处,不存在于此。
在这里动荡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她按照平日的计时方式默默数着,从一个时辰到一天,从一天到一个月,她仍然没有离开动荡。
白不陨曾笃定地告诉她,进入动荡后不要擅动,这是毫无秩序的地方,一切法则都不存在,不要奢想试着进入某一块画面碎片就能抵达那里。在这里,稍不注意就会魂飞魄散。
拂衣不知究竟要这样多久,计时从第二个月开始失去了意义,她懒得再算,干脆封闭了视线识海,沉浸在痛苦与撕裂中,一边抵御,一边感受着很难观察到的时空之力。
白不陨找到弘妙的时候,这名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高僧已经没有了血肉之躯,余下的一缕暗黑魂灵没有人形或兽形,就是一团朦胧的雾。
这团魂灵中溢散出来的气息,远比最精纯的邪气魔气还要邪恶,那是一种单纯到极致的恶,不掺杂一丝旁的气息,至于白泽本身的妖气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魂灵感受到白不陨的到来,忽然疯狂颤动,试图从阵法中枢冲出去将他吞噬,只可惜阵法不可能让祭祀品离去。
白不陨隔着深厚的土地向弘妙残魂伸出手,任由魔气与不知从何而来的古老强大气息将自己包裹,他感到了生机的缓慢流逝,正是阵法唤醒的某些物质贪婪地汲取养分。
“到此为止吧。”白不陨眼中迸发出一道惊人蓝光,手心长出白色丝线般的雾气,一缕缕纠缠起来,直到成为一道道粗壮的绳索。
蓝光与白雾绳索汇聚在一起,纯净圣洁的气息,竟让无法言语的残魂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惨叫,还有那被阵法唤醒的某物,从时空动荡内倏地伸回了“利爪”,消失得几近无踪。
第627章 本源
白不陨感觉到自己的生机与魂力在流逝,不过这点生机,对于寿元悠长的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双目中迸发的幽幽蓝光似能勘破一切虚妄,掌心纠缠的白色雾气,散发出比佛息还要纯净圣洁的力量。
他看到那团残魂从浓黑变成灰黑,又渐渐成为浅灰色,里面蕴含的恶念与执念消散了大半,到了此时,弘妙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白不陨没有急着离开,他决定要亲手将残魂彻底灭杀,以免生变,顶着阵法越来越强烈的威压,避开疯狂肆虐的魔气,他缓缓向下潜行了一段,与残魂只有不到三丈的距离。
柔和的蓝色光芒伴随着白色雾气在土地中穿行,每抵达一寸,就能将那里的魔气尽数化解。可阵法吸收过弘妙的生机与魂灵,变得躁动兴奋,时空动荡内生出的强大未知物又开始蠢蠢欲动。
白不陨知道,那是不知来自何时何方的魔神本源之力,一旦降至承载者身上,哪怕只有这一团残魂也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好在祭祀不完整,蠢蠢欲动的魔神本源只能是蠢蠢欲动,始终无法穿透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唯有当阵法完全吸收了祭祀品的生机与魂灵,才能够完全启动。
白不陨耐心消除残魂,看到那团灰雾渐渐变得越来越黯淡,心中的担忧也就随之变少。
残魂没有反抗的能力,到现在,已经连最基本的恐惧与逃避本能都没有了,他只需要撑着不被阵法威压击垮,坚持一阵即可成功灭杀残魂。
原本是一件几乎没有风险的事,除了需要消耗一部分生机与一丝魂力,但只要回到无相山脉沉睡十万年即可养好。天性乐观的白不陨认为,牺牲十万年时间换恶灵不生是一件十分合算的事。
“怎么感觉祭祀阵基处有动静?”
白不陨位于阵法中枢,在半启动状态下能够轻易感知各处阵基群。
佛修所在的祭祀阵基没有动静,他们根本不曾解除到降神阵,而是一直在巫符文阵法中念经诵佛,对降神来说既无益处也无害处,只是感觉有些单纯的傻气。
道修所在的祭祀阵基一片死寂,因为从元婴到筑基的道修全都失去了反抗之力,有的还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喂有被弘妙算计的诸多魔修长老,近百名来自四大魔宗、三大家族以及各域元婴圆满的真人,与他们眼中的祭祀品一样陷入了同样境地,遭遇这等奇耻大辱,怎能轻易束手就擒。
他们在愤怒中疯狂攻击,试图摧毁阵基,结果误杀了所有低等魔修后才发现,他们根本就不在降神阵基中,而是在一座看不见摸不着的古怪阵法内。
这些恼怒的魔修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被弘妙算计了一把,但弘妙同样也被人给算计了。降神阵从一开始就无法启动,他们的所作所为在幕后之人看来肯定是一场笑话。
接二连三被算计,还陷入这等境地无法脱身,期待着占领修仙域的魔修们怒不可遏,开始不管不顾地胡乱攻击巫符文阵法。
“这可不妙。”白不陨感觉到阵法中枢在颤动,时空动荡处,那股来自于神秘未知处的强大力量,又有了喷薄欲出的兆头。
眼看残魂变得几近透明,若再坚持半个时辰即可彻底灭杀,白不陨无法分出心神去理会远处的祭祀阵基,只加快了燃烧生机的速度。
蓝盈盈的光芒与白雾骤然变得浓郁,残魂在光罩与朦胧雾气中几欲消失,白不陨浑身颤栗,渐渐维持不住人形,口中溢出鲜血的一瞬化作一只长毛白猫,身后两只巨大翅膀无力地陷入在土地中。
滋......滋滋滋......
一股好似电流穿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白不陨心中一惊,那是时空动荡的方向。“遭了......”他感觉到魔修已将巫符文阵法毁去,结果却陷入到半启动的降神阵中,近百名元婴魔修的生机与灵魂在一瞬间被抽干。
就在这一瞬间,有某种无法观察的东西从时空动荡钻了出来,白不陨感到濒临死亡的危机感,若再留下,连他本体都会被那滋滋作响的东西吞噬。
他不甘心地看着即将消失不见的残魂,小小的尖牙咬得死紧。“就差那么一点点!”可惜那滋滋作响的声音已然靠近,可怕的气息让他浑身白毛倒竖,若再留下,必将成为这东西的承载者。
“算了,待沉睡醒来再说吧......”白不陨决断地转身离去,顺手解除了另外几座阵基群外的巫符文阵法,将那些不明就已的佛修和无辜道修们装入储物空间,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超极南飞驰。
他的灵力已经快要消耗到极限,在行出极北范围时,神识一动就将所有生灵丢入山野,也不再去管他们是否能熬过乱战。
他用尽全力凌空赶往传送阵,不管管控有多严他都必须离开,否则在这乱象中陷入沉睡,一身皮毛都得被剐下来做材料。
白不陨离开后,降神阵内忽然安静了。
极深的地底暗黑无光,浓郁的魔气像是一片黑色海洋,在这黑海中心,一缕比轻烟薄雾还要淡的残魂,包裹着一缕纯黑色光丝,轻轻地在土壤中跃动。
残魂里没有了白泽气息,也没有了属于弘妙的气息,刚刚在白不陨的净化下,它连求生的本能都已丧失,现在却又在这缕黑色细丝中获得了奇妙的力量。
它先是有了一丝灵智,意识到自己是在孕育某种生命,说是孕育也不尽然,更像是将吸收的养分炼化为己用,让自己成为一个全新的生命。
它意识到,体内这一缕黑色光丝正是来自于未知时空的魔神本源,虽不及真正本源之力的千万之一,但这份力量亦足以让它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它想要去征服、去毁灭、去踏平每一寸土地,滋生出的狂躁与兴奋催促着它速速成长,恨不得能够立刻离开阵法,在外面的世界里厮杀个痛快。
第628章 战火
吸收了一丝魔神本源的残魂,在生出简单灵智后开始吸收起阵法中的魔气,一点点壮大着自己,成长的速度虽缓慢,但每隔一段时日都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它悄悄成长时,外面已是战火滔天,比起大战初始,如今的战势激烈了百倍不止。
消失在降神阵中的百名魔修真人,都是魔修中举重若轻的大人物,他们的魂牌碎裂就像是一把热油,泼在本就是烈火一团的魔修中,把这场大战点燃到极致。
所有魔修都以为,这百名真人是死在八大宗与四大阁暗算中,由于察觉到两只白虎与一只麒麟混在其中,这仇恨顺便蔓延到了所有妖修身上。
魔修一方认定是道佛妖联手,在暗中设下陷阱,想要将魔门所有生灵灭杀;而道修、佛修与妖修实则三脸懵逼,这三方的高阶修士整天都在被种种新讯息冲击。
譬如弘妙的真实面目、降神阵的真实作用、引佛修去净化阵法的真正目的......还有大大小小的细节全都被揭开,受蒙蔽许久佛门高僧们差点气得原地圆寂。
降神阵的启动好歹是止住了,谁知主动挑起战火的魔修们,反倒像是一群被谁激怒的疯兽。
元婴期魔修大肆屠杀筑基金丹修士与二三阶小兽,筑基金丹的魔修又组团自爆,那威力连元婴圆满都只能憋屈躲开,一个不小心就被拉着同归于尽了。
这情况不仅发生在渡厄域,渐渐的,外域的炼气期小辈与一阶妖兽,也遭到了高阶魔修的碾压式屠杀。每一域都开始了森严戒备,一旦差距到邪修与魔修气息,就会有元婴巡逻到场。
城池开始完善探测邪魔气息的护城大阵,传送广场被防守得严严实实,白瞳一开始不想离开渡厄域,后来想要离开时就已出不去了。
想到为了拖住魔修而牺牲了的族兄,白瞳眼中无泪,心底却是一片苍凉。她早就虚弱到无法与同境界魔修作战,这会儿更是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在昏暗的地下河岸伏着,等待腹中的孩子脱离母体。
“一晃眼竟两年了,这场大战究竟还要多久才结束?我能撑到那时候么......”白瞳在一年前就受了重伤,接二连三被魔修围攻,压根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寻找上好丹药,更没有安全的地方修整,这一耽误就是一整年。
伤了丹田经脉与识海,妖丹亦有几处裂痕,还要供养腹中那颗讨债的白虎蛋,白瞳一闲暇时就戳着肚子叨叨,想催它快些钻出体内。
“好不容易找到个安稳地方,千万不要又被人发现了。”白瞳默默闭上眼,不知为何,脑中忽然闪过了拂衣的身影,让她心绪更加难安。“两年不见踪迹,白泽也不见了,唉,到底是死是活啊?”
念叨着拂衣的不止是白瞳,幸运躲过一场场厮杀的文无束,在烧毁了父亲弘进的尸身后,冷冷注视着空中血光与魔气,想起了那个劝说她与父亲做正确事情的人。
“拂道友,幸好你说服了我,否则大战一起,我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也不知你现在如何了,不论有无缘分再见,但愿各自安好。”
慧坷悄悄钻进三眼佛陀头部的空洞中,咳出几块乌黑血块,吞下一粒丹药才稍觉好受了一些。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拂衣,想到她叮嘱自己不要与人透露这隐秘石洞,现在看来,没有上报给宗门真是明智选择。
“宗内竟还有被弘妙带着一起遁入魔道的人,唉,若不是发现得及时,还不知又要枉死多少人。这回多亏了七大宗与四大阁帮忙保守秘密,不曾将弘妙降神一事宣扬开来,否则渡厄宗就要跌出八大宗的行列了。”
弘妙入魔、设阵、反算计所有人,这件事只有各道核心人物知晓,譬如四大魔宗与三大魔修家族的长老、八大宗四大阁的关键人物、以及佛门逃生的高僧。
魔修知情者死了个干干净净,道佛妖修这三方为了大局考虑,最终还是选择把渡厄宗摘出来,不把弘妙这罪孽根源广而告之。
这场大战,就是魔修主动挑起,至于降神阵,是在佛修过分宽松的管理下,让心怀不轨的魔修们钻了空子,所以才会在渡厄域建立起来。
渡厄宗不能成为众矢之的,正如弘妙佛魔同修一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这件事,足以证明佛与魔之间或许有着紧密联系,甚至同宗同源,如今正是大战期间,佛修们绝不肯让此事广为人知。
道修与妖修也不愿意看到渡厄宗没落,这是佛修最大的宗门,是佛修心中的圣地,一旦衰败,整个佛门都会陷入冷清期。此消彼长,与之相对的魔门说不定就会强大起来。
慧坷默默叹了口气,此事将被篡改、被删删减减,后世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场大战源自于什么。“可惜苍家人死得只剩下一两人,要是他们家长老还在,说不定还能记下一些东西。”
逃过一场追杀的苍蓝青在临时洞府中喘着气,右手死死拽着贺兰青青的手,转头看向她时,少年纯净的眼中流露出心疼。“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贺兰青青重重眨了眨眼算是回复,她无力开口,更无力传音,自打与白瞳前辈分开,她就一直在厮杀与逃命中循环。
一年半前遇上高炀与洛宁,还以为终于走运找到了同伴,结果不到三天,洛宁与高炀就死在突如其来的元婴攻击中。白瞳赠她的防御符救了她一条小命,伤势却一直拖着,虽不致命,但十分影响实力。
失去同伴又接连遇袭,万念俱灰的贺兰青青都想与魔修一样自爆,拖上几个仇人去死,就是在那时候,她遇上了同样被魔修追杀的苍蓝青。
两人从一开始的相互怀疑防备,到互相合作信任,再到相知相惜,在一场场冰冷厮杀的间隙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苍蓝青取出最后一粒丹药塞入贺兰青青口中,闭上眼想到了家中曾经的那片茶园。“以后我带你回家,我们学制茶,用遍天下最古怪的茶树叶,制成各种各样的灵茶。而后含饴弄孙,能进阶就进阶,不进阶就算了。”
贺兰青青无声笑着,两行热泪从眼角溢出,她想点点头,却无力做到这简单的动作。不过她感觉到了丹药在滋养伤处,正如苍蓝青在滋养着她千疮百孔的心。
第629章 感谢【绮丽果子】加更②
拂衣感觉到肉身的剧痛不再难以承受,与“平时”相比,“今天”的拉拽感与错乱感都减轻了,睁开双眼用余光观察了三息,闪烁不断的灵光碎片已经消失,她正位于一片灰蒙蒙的空间中。
时而消失不见的四肢都回来了,完完整整的,一个部位都没少,仿佛那些被活生生撕开的剧痛都是幻觉。她伸出手摸了摸额头,冰冷湿润,像是在雨中淋了许多年,连骨血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按照她的计算,在这没有时空与秩序的通道中,她已经忍受了整整十年,可是这十年到底存不存在她都不知道。或许在具有时空力量与秩序的地方,只过了三五年,或是一瞬间。
还有一种她不愿去想的可能,那就是她所在的真实时空已过了数百上千年,或是已经经历了大浩劫,大家都死在了浩劫中。
那样一来,她就会成为同门与友人心中的逝者,与死在古魔战场遗址幻境的每一个倒霉鬼一样,运气不好,提前陨落了而已。
“我可不会死得这么容易!”拂衣坚毅且极具耐心,前世的元婴生涯,让她习惯了在某一处一待就是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久,在这通道中虽受尽折磨,但只要心境不变,她就能将这折磨转化为一场修行。
时空力量对肉身的拉扯与摧残,在她看来就是助她炼体,只要到了承受极限,她就能运转黑鱼气息利用本源之力来恢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肉身当真强悍了十倍不止。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都在变得强大,按理说金丹期不可能感受到实体魂魄,唯有进阶元婴,才有可能在元婴中感受到淡淡的魂魄。越到高阶,魂魄就越接近于实体,魂力也就越强大。
她却在这场近似酷刑的磨砺中,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魂魄,藏在她两粒金丹中,随着阴阳鱼一起徐徐运转着。
“有了实体魂魄,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点点感应,也对结成元婴有极大的帮助。”拂衣心中揣着期待,继续在灰色朦胧中浮浮沉沉,她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变化,也不知这变化意味着什么,但她已经学会顺其自然。
不过多的期待,以免失望来袭时影响心境,拂衣闭着眼继续感应肉身与魂魄的变化。就在她再一次感觉到即将突破的征兆时,双脚忽然一“空”,原本悬浮在无上下左右的古怪空间,现在却忽然有了上与下之分。
她正在下坠。
拂衣睁开眼稳住身形,眼前仍是一片灰蒙蒙,而朝坠落的方向一看,脚下竟然的一片浓郁的魔气。她心中一沉,有些不甘地想到,这该不会是跌回到半启动的降神阵中了吧?
砰——
拂衣尽全力稳住的身形还是没以想要的效果落地,五体投地趴在坚实地面,四周全是黑蒙蒙的魔气,她神识一动赶紧取出菩提子与舍利子,捏在手中的瞬间,魔气就见到克星一般向旁边散开。
“这是......古魔战场遗址入口!”拂衣观察了一阵就惊喜地方,这里分明就是她进入遗址时的小草路,再往前走一段就能出去了。“终于回来了——”
她顾不得理会隐隐作痛的肉身,顾不得去考虑这下面埋着的那只魔种,只强行压制住想要进阶的冲动,拿出从前逃命的速度奔向出口。
魔气在她两旁飞退,生怕沾染到她手中的精纯佛息,拂衣沿途再未看到一个幻象,她脚步不停,直到一头扎进光明中才停下。
砰——
“哎哟!”一名筑基圆满女修被拂衣一头撞倒,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问道,“前辈是从历心幻境出来的?里面是不是很可怕?”她见拂衣跑得这么快,笑容又莫名有些猥琐,心道这里面的幻象还真厉害,把人都迷成什么样子了。
“啊?历心幻境......”拂衣好久没听到过这词,差点没能反应过来,想到这是大家给古魔战场遗址幻象取的名字,这才兴奋地点点头道,“是啊,里面可怕得很,进去后千万小心。”
她真的回来了——
拂衣祭出无迹翻身跃上,在小女修狐疑又怜悯的目光中匆匆消失不见。
“哎哎哎,你们快进来看,魂灯亮起来了!”丹玉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桌上一盏十分简陋的魂灯,白色火焰把整个昏暗大殿都照得透亮。
这是刚进阶元婴不久的小桐从大家令牌中抽取拂衣气息,一边查看《魂灯炼制》玉简一边炼成的。宗门令牌是传讯符宝,里面抽取的拂衣气息既非精血也非魂魄,所以炼制起来更加困难。
好在小桐的炼器天赋一向很高,总算成功把这一缕魂火点燃,自打白色焰火闪闪烁烁地出现,这间平日空着的大殿就成了守魂殿。
除了必要的闭关和历练,无相宗众人都会在守魂殿内或附近徘徊,当焰火稍微变黯,大家都会倒抽一口凉气。闪烁与变黯是常有的事,虽说小桐主动说明,这可能与魂灯中的气息不纯有关,但大家还是没办法不担心。
听到丹玉的喊声,正在小广场上试炼的钟韵和蔺不屈立刻冲了进来,最近只有他们三个在宗内,没想到竟会等到魂灯骤然亮起。
“这是不是说明拂衣从历心幻境出来了?以前隔着一层所以才那么黯淡闪烁,现在一离开,自然就亮起来了!”钟韵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取出传讯符宝注入几行字,果真顺利地发了出去。
“师姐果然还活得好好的。”蔺不屈面无表情地欣慰着,心中难免有些激动,说话又恢复了噎死人的方式。“我就知道,她鬼主意那么多,肯定不会轻易死掉!”
“你这意思,是拂衣祸害遗万年呗!好哇,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丹玉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了心情调侃蔺不屈,再不像平日那般隔三差五就想叹一口气。
三人说说闹闹间,拂衣已经与赠她舍利与菩提的净予联系上,一边感叹世间竟已过去十五年,一边朝着她与了匀所在的青梅山飞去。
第630章 归还
稀薄的灵气,时有时无的佛息,荒芜的山峰与贫瘠土地,这是确实是她所在的衰败时代,拂衣飞在高空,心中生出一种愉悦而轻松的亲切感。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怀念这个正在走下坡的世界。
习惯了十万年前的灵气,拂衣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她很清楚那只是一场真实到极点的异时空幻游,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
只要成功让上下域融合,灵气就会在平衡中渐渐恢复,她也不必再去怀念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时空。
青梅山是她与净予、了匀分开的地方,那时候她们的寺庙被洗劫一空,只余下她们二人护着舍利子逃到渡厄域疗伤,没想到过了十五年,两人仍然住在山中未离去。
“在异时空待了十年整,在时空动荡算是待了两年左右,这两年应是有误差,要么是我算出了差错,要么是时间流速异常所导致。”
拂衣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她是按照外界正常的时间,来推测自己位于动荡中的时间,这就像是用记忆中一条河的流速,来计算她在海洋中航行了多远一样。
“时间与空间的法则果然难以捉摸,从现在的时空来看,我应该在动荡中待了五年,但要是异时空,说不定还没过五年呢。”
拂衣甩甩头不再去计算这复杂难懂的时间,这或许是连长离都不一定能弄清楚的事,眼下最紧要的是将舍利与菩提还给净予她们,再尽快回到灰星域将劫云茶树带给那爷孙俩。
赶路途中,宗门令牌一直在储物空间中亮起,断断续续收到了每一个同门的消息,想来是大家时不时就会试着与她联络,现在发现能够联络上,都迫不及待地询问她在哪里,几时归去。
拂衣一一回了讯,由于大家分散各地很难完整描述她的经历,她便知告诉大家会尽快赶回宗门,令牌这才逐渐恢复了黯淡。
抵达青梅山的时候正是日月交替时,蓝盈盈的天空给稀松山林笼罩了一层薄雾,拂衣老远就看到站在崖边等待的净予和了匀,两人穿着灰色僧衣,气色比十五年前好了许多。
“二位大师,好久不见。”拂衣笑盈盈地从无迹跳下,冲她们抱一抱拳道,“多亏二位借我舍利子,否则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净予当初不想让了匀心生愧疚,是背着了匀给她菩提子与蚕丝,拂衣也就不曾当面挑明此事,一边明着将舍利子交换,一边暗中归还了菩提子。
只可惜蚕丝不知毁在了幻象的哪一步,待她从异时空中取出来的时候,蚕丝就消失不见了。
“拂道友能平安归来就是大幸,舍利子与你有缘,不若......”了匀感念她赠予的月华丹,若是没有这粒珍贵至极的疗伤丹药,她如今都化作枯骨一具了。
“舍利子是贵寺镇寺之宝,二位还是好好守住吧,说不定哪日还能重建一座寺庙呢。”拂衣看到她有赠予的苗头,立刻开口掐断。
两人见她确实不愿收下只好作罢,引着她一路步行来到一间石头垒砌的院子里坐下,由于布有聚灵阵法,石缝中生长着许多低阶灵草,整个小院生机勃勃,很有几分野趣。
渡厄域不可建立城池或寺庙,但山野平原任由各域生灵使用,只要不盈利、不归拢成某种小型势力即可。了匀受伤后实力大减,在十五年修行间渐渐放下了仇恨,决定就在此修佛感悟,不再离开。
净予倒是时常外出游历,还在万佛域建了座寺庙收纳佛修弟子,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主持。她建立的金光寺规模不大,连她在内一共百人,男僧女僧各占一半。
她比十五年前高了一个小境界,与了匀一样都是禅定圆满,但她依然将了匀当作师叔敬重,将她尊为金光寺首座大师。
净予生得极其貌美,拂衣每次看到她都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一颦一笑比起从前更添了柔和,以及历经世事后的云淡风轻。
“这些年历心幻象一直有人出入?八大宗没有派人去看看情况?”当拂衣听她们说,古魔战场遗址一直对外开放,八大宗压根没把魔宗异动的事放在心上,她就有些坐不住。
根据异时空发生的一切来分析,她几乎可以断定魔种是弘妙残魂,或许融合了来自时空动荡里的魔神本源之力。
魔种结合了弘妙毁灭万物的天性、以及源自于不知哪一时空的超然力量,才会有这等杀伤力。稍有异动都值得引起大量关注,怎么八大宗门还任由大家入内探险?
“八大宗不是没出面阻止过,但现在资源匮乏到了极点,小门派、小家族和散修们的日子当真不好过,听说历心幻境能带出十万年前的灵器和各种宝物,任谁阻拦都拦不住。”
净予想到这些年死在里面的修士多不胜数,垂眸低声念了一声佛。
“原本八大宗还想在入口处设下阵法结界,为此引得各域门派家族与散修联手反抗,差点闹出大事。后来八大宗也不管了,只是禁止自己宗门弟子入内,每隔一两年还会联手去设阵,说是镇压什么魔种。”
拂衣跟着叹了口气,资源匮乏,确实是眼下最大的难题。八大宗有底蕴有实力,自然不需要让弟子进入这等邪地冒险,但现在许多门派和家族都快撑不住了。
“活着出来的修士少得可怜,十个里能有一两个吧。”净予神情悲悯,私心里认为大家不应该冒险进去寻宝,但想到世道艰难,又说不出半句责怪之言。“所以当道友久未归还,我与师叔都以为......”
一般进入历心幻境的修士,一年不出来就永远都出不来了,两人都没想到拂衣能在十五年后归来,须尾俱全不说,还如约把舍利子完整归还。
“我们一直记挂着拂道友的大恩,也记着道友曾说,以后或许还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这些年我们还一直在想道友是否有何心愿,若能找出来,也好帮道友去做到。现在好了,道友自己归来,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
第631章 打劫
拂衣没跟两人客气,她早就料想她们不会永远是池中物,短短十五年间,能以禅定圆满的修为建立起一座百人寺庙,这在大寺小庙林立的万佛域并不容易。
净予远比表面显露的要强大,当她提及金光寺、提及对佛经的理解或是对世人的悲悯时,美貌就不再是别人最先注意到的特点,甚至会在一步步了解中忽略。
拂衣将能说的情况大致与二人说了一遍,她声名在外,人品实力都被二人认可,所以哪怕说出来的“大浩劫”、“戾霄创神计划”、“收买渡厄宗了诲”等事惊得她们目瞪口呆,她们仍是选择了相信。
净予毫不犹豫,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与师叔会传经布道,广结良缘,若了诲大师还有信徒,我们也会多加注意。”
了诲一直被关在渡厄宗闭门思过,但以他的心性,是绝不可能轻易放弃成就自我的机会。戾霄是他能搭上最高的“合作”对象,他不可能因一次失误就彻底放弃。
了诲欺上瞒下,私自与戾霄合作,更改传送阵修改万千生灵记忆,偷放鑫云进出宗门禁地,还偷听长老推衍结果并试图骗钟韵到渡厄宗来,好让埋伏在那里的鑫云动手击杀。
但由于拂衣屡次插手,也因为鑫云对戾霄阳奉阴违,这些事最终没有对渡厄宗造成实际影响。了诲犯下的错,无非就是“一时糊涂”,按照渡厄宗的一贯作风应该很快就能出关了。
渡厄宗里死忠于了诲的弟子不少,他若想搞小动作,这些弟子也会主动帮忙。譬如巴不得与他沾上关系的钟晚,和钟晚身边那名眼神猥琐的小僧。
有净予与了匀打听消息、暗中防范、拉拢人心,了诲一方就不至于逐渐壮大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拂衣谢过二人后起身告了辞,她不光是想早点把劫云茶树交给爷孙俩,还有一种即将进阶的冲动快要抑制不住。
这年头,不管哪里都没有宗门安全,她必须回到无相山脉再闭关突破。
净予正好要回万佛域,两人一路飞至传送广场才告别,交换过传讯符宝后联络亦方便许多,拂衣踏上传送阵,不多时就来到了阔别已久的灰星域。
一行出广场,拂衣就觉得身后有三拨人跟踪,一拨是两名金丹圆满,一拨是五名金丹后期,还有一拨人数最多,十个金丹初期、中期。
“啧啧啧,这是离开太久,威武霸气的名声稍有降低啊......”拂衣眯了眯眼,身形一闪主动找出一片无遮挡的旷野,又主动凝起三道白色灵光剑朝着三拨人攻去。
这三拨试图打劫的修士十分懵逼,他们都指着别人先上,自己好在后面捡最后的便宜。谁知道这位被跟踪的目标还主动上了,这让他们打劫的心里怎么想!
“狂妄小儿,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
事字还未出口,蓄着白色短须的金丹后期小老头,就被一道压根没看清行迹的白光划破喉咙,再不到一眨眼,眉心也显出一道细细血线,神魂俱裂、生机全无,倒下的速度让四名同伴心惊胆战。
“道友刀下留人!”
“不不不是剑下留人!”
两名金丹圆满见状知道这是撞上硬茬,干干脆脆地跪到在地求饶,一点儿都不带犹豫。
拂衣嘿嘿一笑,先解决了十名还想拼一把的十名金丹低阶修士,神识一动,将他们二人在内的所有储物袋挑到身前,把东西腾了个空。
“你!我认得你!你是那个金丹第一剑!”
“对对对,就是你!哎呀,这回是我们哥俩儿瞎了狗眼,不该招惹道友,可是道友也要顾忌名声啊,这储物袋......”
拂衣冲二人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祭出无迹就走。
飞上高空才愤愤想到,这十五年了除了劫云茶树什么都没带回来,反而失了一副四阶阵盘,还为布阵消耗了那么多灵石,好不容易幸运地遇上这么多人打劫,不反抢一把她拿什么养活自己!
“还名声,哼,名声能拿来当灵石花?当阵盘用?”
拂衣清点了一番收获,更加深切体会到世道艰难,堂堂金丹修士,拢共十七人,加起来竟只有一百中品灵石外加四万下品灵石,乱七八糟的杂物加起来,也只能买到五十中品灵石。
她身上的下品与中品灵石本就不多,阵盘碎裂后,布阵全靠这两种灵石,用得个干干净净没有剩余。没想到反打劫十七人,居然也只有四万下品、五十中品。
“幸好一万四千五百余上品灵石没花出去,还有二百极品,到了元婴期还能撑一阵。”拂衣知道这点灵石其实撑不了太久。
在金丹期,融炼提升乾坤和身上防御裙的材料,都能拍到四五万中品灵石。到了元婴期,中品灵石可就拿不下来了。
用上品灵石交易虽不至于以万计数,但动辄五六千也能让她穷上好一阵了。“唉,做修士难,做剑修更难啊。乾坤,是时候学会自己去找材料了,一直依靠主人可不是好剑的作风。”
正在灵光空间四处晃荡的乾坤闻言,忽然毫无动静地停在原地,仿佛一柄没有灵魂的死剑。
拂衣见状就知这玩意儿是靠不住了,赚灵石这种事,还是得靠自己。一路飞行至永昼城,拂衣仍是不停,没有进城看看四大阁情况,而是直接调头前往附近的云间城。
这座小城池还是老样子,古老的城墙、松散的守城者,来往修士都颇为悠闲,不像大城池那般匆匆忙忙或申请紧张。
守城的筑基圆满女修看到她落下飞剑,先是疑惑犹豫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接着眼中露出震惊之色,立刻伸手请她入内。
这里算是闲云阁的地盘,她身为闲云阁客卿长老,被认出来了自然有优待。
拂衣迈着小步进城后直奔爷孙俩的茶肆,门店扩大了两三倍,仍是简洁朴素的风格,不招摇,不灵光闪闪引人注意。
从前茶肆叫“小城茶坊”,后来卖给闲云阁就改为“云间茶坊”,拂衣进去后只见大厅只余下三成空桌,二楼雅室似乎也有不少人。
掌柜的是一名眼生的金丹后期,穿着一身灰色防御裙,领口袖口皆有闲云阁标记,看到她踏进门,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喊道:“拂,拂长老?”
第632章 传承
拂衣见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就知道四大阁应该有不少人都以为她死了。她没在四大阁留下魂灯魂牌,有传讯符宝的长老又不多,何况有也联络不上。
鑫云倒是能从几位同门那里得知她没死的消息,但鑫云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当了个客卿长老又不想承担任务与责任,所以说不定压根没与四大阁联络。
一个消失在古魔战场遗址十五年的人,突然活蹦乱跳地进了城,眼熟的修士们自然震惊不已。拂衣与她打过招呼,问了问爷孙俩是否在后院,得到一个含含糊糊的“算是在”,她只好自己朝着后院快步走去。
来到熟悉的制茶小院,仍是与十五年前一样闻不到一丝茶香,这里有严密的阵法防止灵茶互相串味,否则乱了茶性,不仅不好喝,还影响功效。
院门没关,阵法也未启动,拂衣见院内无人,神识一扫才见里屋坐着正专注制茶的青年。被她神识一扫,青年立刻放下手中茶叶、散了覆盖在掌心的灵气,起身惊讶地朝她走来。
“拂长老?你怎么......我还以为......”
“嘿嘿,拖大家的福,这回没死!”
拂衣笑眯眯地在院中石桌坐下,四处看了看不见老人身影,于是问道:“你爷爷呢?”
她与这爷孙俩交往不算深,两人又有些讳莫如深,所以她一直不知两人到底姓什么、家族从前是在何处。反正对她来说,这爷孙俩就是命运坎坷的制茶高手,除此之外不需要了解太多。
“我爷爷在五年前陨落了。”青年还算平静,笑中有几分落寞,但过了这么久,早已能够接受这事实。“他一直相信长老会归来,我心中觉得不可能,却不愿反驳,没想到爷爷说得极准,你果然回来了。”
自从拂衣进入历心幻境,爷孙俩心中就一直揣着愧意,特别是一年两年都不见她返回,这愧疚几乎快将青年吞没。
他悔恨自己不该贪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劫云茶树,更不该托付拂衣进入九死一生的历心幻境,哪怕时常听爷爷坚定地说“拂长老一定会回来”,他还是无法释怀。
前十年,他一直困在心魔中无法进阶,更困在这个小院里不肯离开,整日除了制茶就是出神发呆,直到老人耗尽寿元陨落,他才如梦惊醒,渐渐恢复了打坐修炼。
他把拂衣进入历心幻境的前因后果上报过闲云阁,后来也为此事受到了冷眼冷待,好在闲云阁御下并不严苛独断,多年后事情渐渐淡去,就没有人再去责怪他“唆使”拂衣前往险地。
拂衣听后摇着头拍了拍他的肩,道:“道友当真不必怪自己,就算我没出来,那也是我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一开始进入历心幻境就是为了历练,寻找劫云茶树只是顺手而已。”
她神识一动,将存放在灵光空间的茶树取出,这棵原本是叶片稀松、树皮干枯、要死不活的四阶中品,在灵光空间里待了一阵,居然恢复了不少生机,只要再精心培育数十年必能长成上品。
青年眼眶一红,看到这茶树的瞬间心中有种种复杂情绪交错,欢喜却并未占据上风。“多谢拂长老,我愿发下心魔誓,以后任由拂长老差遣,绝无二话。”
拂衣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誓言,听得她一愣一愣的。“我原想要一份涤心茶就成,你这酬谢也太大了!”
拂衣着实觉得没必要感到愧疚,且不说她进入历心幻境是为历练自己,就说进去后经历的一切、收获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了风险与付出。
青年发完心魔誓后才稍觉得轻松了一些。“拂长老就让我自私一回,当作成全我消除已有的心魔吧。”
拂衣理解他的意思,点点头笑着道:“也成,那我少不得要向你讨要灵茶!”见青年终于露出笑意,她才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友究竟来自哪一家族?这劫云茶树好像有毒,你们祖上怎么想到用这剧毒制茶?”
青年惊讶地瞪大眼,没想到拂衣对茶树的毒性都有了解。“其实......我们祖上算是魔修,不对,应该说一半算魔修吧。”
在拂衣好奇的目光中,青年颇为唏嘘地讲起了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老故事。
“我们祖上姓苍,原是世代修魔的家族,后来在道魔大战中几乎被灭了族,余下的族人寥寥无几。其中一位叫苍蓝青的老祖,在逃亡时救了一位叫贺兰青青的道修,二人相识后惺惺相惜,一起熬过大战后结为了道侣。”
苍蓝青与贺兰青青没有在大域安家,而是在灵茶树出产极多的千茶域落了脚,那是一方中型域,距离渡厄域极远,几乎没有受到战火波及。
四大魔宗与三大家族覆灭后,一些大型魔修势力也被连根拔除,高阶魔修被赶尽杀绝,苍蓝青为避免引人注目,几乎再未离开过千茶域的家。
“贺兰老祖是法修,在战火平息后时常外出寻找苍家遗脉,后来还真寻到了四人。苍家虽为魔修,但在大战时站在了道佛一方,正因为如此才遭到报复,这余下的四位老祖亦吃了不少苦头。”
苍蓝青与贺兰青青从此便与四名苍家人一起生活,后来这四人也分别有了道侣,大家又逐渐有了后代子孙,一步步发展成小有名气的制茶家族。
“两位老祖在制茶一道上很有天赋,《茶经》就是他们二人联手所创,劫云茶树,其实原本是魔修掌控的毒物,但毒性可用树皮来解,再经过特殊烘制、提纯、炼化,才能达到涤心茶的要求。”
拂衣听得心绪复杂,有震惊,有唏嘘,还有十分强烈的欢喜。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这神秘的爷孙俩,竟然是苍蓝青与贺兰青青的后人。
这两人不仅在大战中活了下来,还让新建立的家族延续了十万余年,留下了如青年这般优秀的制茶好手,让《茶经》得以传承。
听说了此事,拂衣很难再将眼前的青年当作擦肩而过的人看待,再想到他们家族的覆灭,就难免带了一些愤愤。“那你可知害你们家族灭亡的人究竟是谁?”
第633章 回宗
拂衣还记得爷孙俩说过一个姓刘的修士,但从当时的意思来看,这姓刘的只是一个中间角色,灭杀整个苍家的肯定不会是他一人。
苍有忆是苍家仅存的遗脉,但由于资质十分普通,又醉心于制茶,过分单纯,一直就没将报仇的事当作人生目标。
听到拂衣的询问,苍有忆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
“我只知晓刘客卿曾有偷学《茶经》的念头,但当时族中还有两位元婴长老,他与我一样都是金丹后期,不可能做得到。爷爷一直怀疑他与外人联手,可是一直没有证据。”
苍家两名元婴受邀前往千茶域举办的论茶会,身边带着最受重视的九名金丹后代,结果他们一行在途中遭到偷袭身亡,魂灯刚灭,族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整个家族都被人给围住了。
苍家人口不多,实力一般,做生意做得很是和气,大多时候宁愿吃亏都从不愿与人结仇怨,这场埋伏来得是分突然,他们压根没有作战的准备。
“我和爷爷是嫡支仅剩的两个金丹期,几位族叔族祖舍命让我们带着《茶经》悄悄离开,他们在外面挡住攻击,拖延时间。”
苍有忆越说越觉得羞愧难当,垂着头低声道:“我也应该留下与家族共存亡,反正没有进阶的希望......”
拂衣不大赞同地道:“你们带着《茶经》离开,至少能保证镇族之宝不落到仇人手上,再说了,进阶这种事要靠努力才行,就算知道艰难,不去撞个头破血流都不能罢休啊!”
资质差影响进阶,却不是绝对不能进阶。在灵气鼎盛时期,有不少单灵根修士都能用旧式功法进阶元婴飞升,在衰败期,也有不少五灵根能用新式功法进阶飞升。
若是一开始就给自己设了限,试都懒得再试,那当然只能活到寿元耗尽就死掉。
拂衣原是不想说这些话,可她对苍蓝青、对贺兰青青都留有一丝牵挂,哪怕知道她认得的那两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苍有忆先祖,她还是无法坐视不管。
“拂长老说得对,我性情过分软弱,又太沉醉于茶道,不肯将目光放在别处,实在太狭隘。”苍有忆叹了口气,性情不可能突然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现在确实想要慢慢试着去改变。
别的不说,境界高了,对茶道的领悟也能更上一层楼,说不定飞升上域后还能续写《茶经》呢。
“你好好想想,《茶经》的事除了你们家客卿还有谁知晓,要是能从那姓刘的口中套出话来更好。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诸多血亲陨落在仇人之手,这一点绝不可忘。”
拂衣不是想给他灌输仇恨,而是这样的血海深仇积攒在心中,绝对不可能说化解就化解,迟早会有一天凝聚成心魔反噬自身。
换作是她,当然毫不犹豫地要报仇,但苍有忆较为温吞,又不喜战,还有些过分心善,若不激励很难去点燃他的战斗欲。
“不过你也不必着急冲动。现在你是闲云阁的人,你的事,阁中不会不管。到时候若需要帮忙,传讯告诉我一声,我绝不会推辞。”
听到拂衣的保证,苍有忆眼眶微红,起身朝着她深深行了一礼,似有千言万语但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愧对了太多的人,若被这样点醒还无法清醒,那他活该陷在痛苦中不能进阶,最终抱着遗憾愧疚陨落。
拂衣见他有了改变的意思,笑眯眯地鼓励几句才告了辞,离开云间城后,她祭出无迹迅速消失在高空,隐匿了行迹气息又绕了一大圈路才飞往虚无。
“终于能回宗门了!”
拂衣满心欢喜扎进虚无之中,看到闪烁着的“灰星”都觉得十分亲切,驶出灰蒙蒙的雾气时,精纯浓郁的灵气与永远不绝的远古生机扑面而来,紧接着就是丹玉和小韵欢快的喊声。
“拂衣!”
“拂衣——”
声音从主峰带着灵气回荡至绿雾草原,拂衣笑得见牙不见眼,以逃命的速度超着主峰飞去。来到广场时,只见进阶元婴初期的丹玉、金丹圆满的小韵和蔺不屈,一起站在崖边朝她招手微笑。
与丹玉、钟韵相视后抱着又跳又笑,傻乐了好一阵,两人一鸟才在蔺不屈一次比一次重的轻咳中撒手放开对方。
“你这一场历练比元婴修士闭关还长。”钟韵哼哼唧唧抱怨了几句不带她一起玩儿,很快又把这点儿小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好奇地打听起拂衣在历心幻境中的经历。
拂衣随着他们一起进入主殿,先是如常拜见了灰雾祖师爷,才围坐到一旁绘声绘色地说起进入遗址后遇上的一切。
从人物幻象,到古魔村落,再到异时空中发生的一切,拂衣没有放过任何细节,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世上最信得过的同门们。
丹玉与钟韵听得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惊呼,蔺不屈都难得露出震惊神情,异时空分明像是一场幻象,可是发生的一切竟然与现在完美对接上,就连苍蓝青与贺兰青青这样的个体,都与现在的制茶家族苍家应和。
“这肯定不是什么幻象,更不是魔种、阵法或是那片土地的记忆!”丹玉揉了揉脑袋,想从传承记忆中找寻一些关于十万年前的事,把脑门儿拍得啪啪响都没能记起什么来。
“我们家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发生,”钟韵一听到闵家的事就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听族人说起过,“栽培扶持多年的小家族,在做了几代管事后开始不服,盗了族中不少珍宝跑去灰星域建族了。”
钟韵说着啧啧感慨道:“没想到这一家人居然被你遇上了!我们家好像并不知晓闵家灭亡的原因,可能是那一代的长老为渡厄宗名声考虑,最终还是没有向家中提及弘进与弘妙的事吧。”
拂衣点点头表示很有可能,弘妙做下的恶、渡厄宗众长老的数百年糊涂经历,到现在全都没有流传于世。
一是因为当时大战,谁都没心思传闲话,二是八大宗互有利益牵扯,顾忌彼此的颜面,知情者还是把真相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第634章 碎丹
在与同门好友的闲聊中,拂衣不知不觉进入到一种极度轻松、舒适的状态,在这里,与最信任的人在一起,整个心境都彻底开阔起来,毫无防范,也根本不需要去防范。
就这样聊着笑着,时而被蔺不屈大咧咧的话给怼得无话可说,时而又与丹玉、钟韵一起捉弄他,拂衣只觉得此时此刻才有了真实感。
她真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与空间,不再是一个异乡人,外来者。
心境的轻松平和让本就翻腾的灵力蠢蠢欲动,拂衣正取出钟韵从前所赠的莲花飞行法宝还她,忽觉丹田一阵异动,阴阳鱼运转的速度快了两倍,抑制不住地向外溢散出本源气息。
“师姐,话说得好好的,何必用威压吓我们?”蔺不屈一本正经地看着拂衣,还以为她又要与自己玩笑,结果一看她脸色才觉得不对劲。“师姐这是要进阶了?!”
“哎呀拂衣,你引动了无相山脉的天道之力,这是要进阶元婴啊!”丹玉双眼一亮从地上蹦了起来,头顶两个小鬏鬏拴着的红色羽毛跟着摇晃。
钟韵听到这话,除了替拂衣还有一股子紧张劲,认真地四下观察了一番,确定这绝无危险的大殿还算适合闭关后才道:“就在这里闭关吧,省得还要浪费时间回隐剑锋,灰雾祖师爷肯定会默默保佑你的!”
拂衣点点头,她确实已经抑制不住进阶的冲动,并且正如丹玉所言,这一回体内灵力翻滚的势头与灵觉都不同寻常,她已经与这片天地有了一丝丝感应,正是要进阶元婴之兆。
“慢慢来别着急,我们都守着你!”丹玉郑重其事地点着头,肉乎乎的小白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挥了挥,随后十分有师叔范儿地将钟韵、蔺不屈拽了出去。
大门缓缓关闭,隔绝灵息波动的阵法启动,这里原就有聚灵阵法,远古生机更是浓郁得醉人,所以尽管是要突破至下一个大境界,拂衣除了欢喜之外仍没有一丝担忧。
她在这世间最安全也最适合进阶的地方,心境毫无障碍,在坐下的一瞬间就进入了深层入定中。
轰——
像是突然坠入了一片蔚蓝深海,只不过包裹住自己的不是水流,而是温和平衡的灵气,她浮浮沉沉,灵魂都变得轻了,心境澄明,脑海中没有一丝杂念。
视线与听觉都渐渐模糊了,然而对外界、对自身体内的感知却更加精准,灰雾祖师爷的每一次跃动,丹田阴阳鱼的互相靠近,都清晰得像是在眼前脑海中炸开了一样。
源源不断的灵气从肉身钻入拂衣体内,冲击着经过数次淬炼的经脉,试图将这虚体继续扩宽。一缕缕绿雾生机随之入内,修复着受到冲击后的经脉,滋养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拂衣有一种回到了母体的安全感,她半点都不觉得痛,倒不是感觉不到这细碎的微微刺痛,而是这痛仿佛也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是理所当然且令她无比舒适的。
大量灵气涌入经脉,被太极剑法心经篇引入复杂的循环中,一个大周天后,炼化为己用的灵力归于丹田,促使两鱼之间的距离继续拉近。
一个又一个大周天过去,拂衣毫无意外且毫无阻碍地突破了金丹圆满,就像是流水遇上悬崖,便十分自然地坠落下去形成飞瀑,就像鸟儿遇上恰到好处的风,无需振翅即可在高空滑翔。
她的这场突破,就如同天地间一切最自然的境况,日升月落,叶落花开,一切都理所当然。
在突破至金丹圆满的瞬间,两粒金丹中蕴含的灵力仍是饱和,丝毫不像刚刚进阶。外界灵气仍在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循环往复的方位与方式已经有了些微改变。
这是因即将进入下一个大境界而产生的改变,拂衣早将太极剑法熟记于心,稍有突破征兆,就会自然而然地运转第四重心经。
这种改变对于第一次突破的生灵来说,会有一种带着忐忑与陌生感的惊喜,但对于经历过一次的拂衣来说并不新鲜。正因为如此,她的心境没有丝毫变化,既不存在震撼与狂喜,也不会因有一丝担忧。
灵气越聚越多,洗刷冲击着五脏六腑与经脉丹田,虚体与实体都在这场改造中得到升华,阴阳鱼的两只眼中,两粒金丹也渐渐有了碎裂征兆。
灵力若能在丹田生出表象,此刻便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洋,丹田鼓噪,双鱼兴奋,两粒金丹都无法再容纳更多。
先是细碎的裂痕生出,布满金丹外层,不算难以忍受的疼痛传至周身,这是一种没有具体方位的痛,好像悬浮在身体之中。
拂衣毫不意外,金丹碎裂,是进阶元婴期的第一步。
一黑一白两粒金丹中容纳着比普通生灵更多的灵力,想要完全碎裂,就需要吸收更多的灵气入体。拂衣不慌不忙运转第四重心经,引导灵气循环一个又一个大周天。
大量被炼化的灵力如流水涌入丹田,日复一日,将金丹上的裂痕冲击得更深、更碎。
黑白金丹的碎裂来得突然又自然,某一道裂痕与另一道撞上,加深了碎裂程度,再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冲击,一下子化作无数碎片从鱼目处飞散。
黑白二色的细碎微尘缓缓漂浮在双鱼之上,又渐渐凝聚成双鱼的形状,覆盖在两条灵动小鱼身周,两粒金丹完完整整地融入了鱼身。
这与拂衣从前的进阶大为不同,但她仍然没有意外或惊喜,镇定如常地吸纳更多灵气入体。
按照常理,金丹碎裂后应当凝聚成小小的、模糊的人形,结合不断入体的灵力一起形成元婴盘坐在丹田之中,从此魂灵便有了微弱实体,依附在这最重要的虚体上。
可拂衣的金丹碎裂后并未凝聚成小人儿,而是直接融入了双鱼之中,元婴仍未出现。
她不急不躁,也不去好奇自己这古怪丹田又会有何不同,如饥似渴地炼化入体的灵气,反复领悟着太极剑法心经,渐渐沉醉在与天道加深联系的微妙感觉中。
第635章 凝婴
生灵从诞生在这个世界的瞬间,就与天道之间有了一定的联系,灵根慧根未显的人族婴孩与灵智未开的小兽都是如此。哪怕懵懂无知的他们感应不到,但天地与生灵在“相遇”的瞬间就产生了关系。
没有灵根慧根的凡人,和凡俗山野中无法修炼的野兽,与天地自然的联系较为单薄。他们仅仅能够感知天地自然的大型变化,如通过冷暖感知四季变幻,通过明显的天象或星象判断晴雨风暴。
凡人凡兽无法感知更长远的变化,亦无法体会到这变化中蕴含的道意,而有灵根的修士在引气入体后,就对天地间的灵气有了感知,有灵气的变化辅助,对天地自然的变化就有了新的理解。
低阶修士可通过灵气变化提前知晓天象的变化,可通过地势走向分析水源与草木分布,天地间蕴含的道意,亦能通过打坐感应来领悟到皮毛。
一到三阶,是低阶修士的开端,进入元婴期,就算成功跻身于高阶修士行列。肉身的纯粹度更高、魂魄有了能够外显的实体、识海与灵力更是与从前有了天壤之别。
对天地的感应、与天道的联系,也会随着境界的突破变得更深。
元婴修士对天道的领悟不再是粗浅单一的,视觉听觉与灵觉的骤然提升,心境的变幻,肉身的纯粹,都让元婴修士与道更加接近。
到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触碰到了“道”,以后将要渐渐深入其中、直至融入其中。
拂衣觉得自己像是融化在了一种玄妙的状态里,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于凝聚元婴,而在于沉醉其中,体会更多的道意。
她对太极剑法心经篇的领悟,与从前又有了一丝不同,她似乎更能理解那些晦涩词汇的真意,因此游走在经脉中的灵气亦更加顺畅。一个又一个大周天结束,归于丹田双鱼之中,缓缓推进着黑白鱼之间的距离。
在间隙从六厘推进为五厘时,黑白双鱼齐齐颤动起来,表面生出一道道波浪般的褶皱,荡起的黑白二色雾气充斥着极其元始的本源之力。
拂衣身心俱震,无端生出一股渴望,表面上看来是对力量与更高境界的渴望,但内核更是对融入于道的渴望。在这一刻,她想要化身于天地,变作一片深海容纳万千妖兽,变作广袤森林生长出种种灵物......
她甚至已经有了亲自“演道”的粗浅感受,这当然比不得当年观想玉清剑魂演道,那种恢弘与精致的结合,是如今的她绝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她只是透过那一场体验,对演道有了一定的感悟与记忆,此刻才能生出亲身演道的感觉。虽说这算是一种错觉,但这错觉对于进阶的助益极大。双鱼颤动着溢散出来的黑白雾气,已在不知不觉中凝聚成了人形。
小巧模糊的人形渐渐凝实,其中蕴含着元始粗犷的本源力量,以及最为精纯的金灵力。
小人一开始是由黑白分明的二色组成,雾气缓慢融合后成为一种剔透的浅灰,脸上生出的五官与拂衣变得一模一样,鼻尖微翘的弧度,下巴精致的轮廓,以及双眼中的狡黠灵动之光,都与本尊别无二致。
浅灰色的小人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灵力,她盘坐在平复了涟漪的双鱼上,不时四下张望,恰是与拂衣心中的好奇应对。
拂衣一直很想知道丹田双鱼看上去有多大、是否有深度,神识观测到的毕竟不算真实,而丹田本就是虚体,唯有同为虚体的元婴能够看到真实。
元婴与她思想共通,如同手指、四肢、头脑,一念起,元婴即可做出相应的举动。
坐在双鱼上的元婴观察到,双鱼原来是无边无际无底的,从神识来看,元婴是坐在黑白鱼正中上方几寸,占双鱼的一半大小,实际上,元婴置身于其中只觉浩瀚苍茫,仿佛置身于无尽虚空。
随着吸收的灵力越来越多,元婴从透明的浅灰渐渐变成了与本体相似的颜色,白皙剔透的“皮肤”闪烁着灵光,身上穿着白色防御裙,一头乌发高束在头顶,随着头脑摇晃在背后扫来扫去。
元婴光着脚在黑白鱼凝聚的海洋上方行走,身上散发出来的本源力量与纯粹金灵与双鱼同源,当她行走的时候,拂衣的神识观测到的只是小人在双鱼上转圈,完全“看”不到元婴看到的广袤无垠。
虚与实的变幻奇妙无穷,拂衣只觉新元婴比前世的元婴可有趣多了,别的不说,就凭这本源之力与纯粹金灵力,就能让实力比前世提升百倍不止。
当元婴吸收灵力的速度减缓,最终达到饱和时,拂衣脑中轰一声震响,神识不由自主地探出体外,方圆二百里的一切尽收其中。
她收回神识的时候,看到小广场上兴奋拍手叫好的丹玉,与有荣焉的钟韵和带着浅笑的蔺不屈,还未来得及与他们传音,就觉天地中有一股压制与鼓噪的力量朝她袭来。
她知道,这是雷劫将至的征兆。“快离开主峰!”拂衣睁开双眼向外冲去,提醒了广场上的两人一鸟,见他们闪身远离了此地,才迈着略有些生疏的步子走向高空。
一旦进阶元婴,就不需要再借助任何飞行灵器即可高空漫步,除非是特殊情况需要驾驭灵舟,其余时候以自身灵力凌空而行更方便、也更节省灵力。
凌空漫步是初次涉及到空间力量的法术,修士到了元婴期即可悟得,就像凡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伸手握住勺子吃饭一样,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拂衣好久不曾凌空漫步,心中难免有些雀跃,哪怕远空雷云滚滚而来、浩浩荡荡似要把她灭杀,她也没有半点忧虑。
乌泱泱的黑云朝主峰迅速靠拢,拂衣祭出乾坤,右手握住冰凉剑柄,带着兴奋与渴望望向高空。
轰隆隆——
雷云似在酝酿,蓝色与紫色的电光在厚重云层中闪现,天地威压狠狠扑来,拂衣脊背仍是挺直,丝毫不惧地持剑指天。
第一道雷劫降下时,她只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在空中重重一踏、高高跃起,手中利剑如臂使指向上劈出,白色剑芒与不规则的紫色雷柱碰撞的瞬间,整个无相山脉都为之一颤。
第636章 渡劫
第一道雷劫如同野蛮生长的粗壮枝丫,从一道较粗的曲折雷柱上延伸出无数细枝,从厚厚的黑云中劈向下方。在高空与月牙状剑光对上后,并未挣扎太久就被剑气劈散并吞没,余下的雷力融在灵气中浸入乾坤与拂衣肉身。
“拂衣的雷劫好轻松啊!”丹玉带着几分羡慕、几分骄傲感慨不已,“她对修仙域有大助益,结下了大因果,总算是得到天道回报。”
嗜杀滥杀者或许不会有心魔与执念,但天道总会在雷劫上表现出压制,种下的因,终有果报。就像修炼杀戮道的修士,在炼气期到金丹期时都不会有进阶的阻碍,唯有元婴期这一门槛,才会拦下很大一部分。
任何一道的生灵在进阶元婴时都会有雷劫,比起人族,妖修还多了三道化形雷劫。
雷劫的威力与修士实力无关,而是与生灵平日结下的因果有关,若有过屠城或毁灭一整域之类的行为,很容易被雷劫给活活劈死;反之,若是一不小心拯救过万千生灵,雷劫就如挠痒痒一般轻松。
拂衣屡次救助过大批量生灵,从不滥杀无辜,做事一向有底线,所以第一道雷劫一劈就散,几乎没有难度。
当雷力淬炼肉身与剑身时,第二道雷劫亦开始凝聚。
元婴期与化形雷劫一样皆为三道,一道比一道威力大,天地威压也会随之增加。拂衣浑身骨骼被压得咔咔作响,血肉亦能感到丝丝刺痛,但这比起前世的雷劫来说实在轻松了太多。
前世的她听令于戾霄,犯下无必要的杀孽太多,不仅违背本心,也为以后的进阶造成了极大影响。她知道雷劫必定难以捱过,提前准备了好多防御宝物,有四阶符宝、阵盘,还有引雷珠一类的珍奇法宝。
后来进阶化神时更是耗去了大半身家做准备,除了防止被雷劫劈个魂飞魄散,还要准备大量清心宁神之物,以免在心魔劫中挣扎不出来。
金丹进阶元婴无需渡心魔劫,待元婴进阶化神、飞升上域之前才会有此一劫。拂衣右手挽了个剑花,在第二道雷柱直直落下时飞身而上,接连挥出九剑凝聚成一道难以看清的白色残影,与雷光在云雾下方撞出一片火光。
紫、红、白、黑,四种颜色在天空之中纠缠,雷力火光、剑气云雾,将天地威压都冲击得紊乱不堪,拂衣只觉身上一松,接着便有丝丝雷力再一次灌注入体。
乾坤在手中闪烁着灵光,被天雷之力淬炼让它兴奋不已,由于知晓主人的穷困,它还主动吸引更多雷力试图提升自己。
拂衣察觉到它心意简直哭笑不得,她还没完全抵达元婴境界,这剑就开始操心进阶灵器的事了。“放心,会给你找到好材料让你凝聚器灵,这一回提升事关重大,我就算拼了老命都要赚够灵石。”
乾坤兴奋地颤动了片刻,表示自己若有人形,必会抱着主人大哭感念恩情。拂衣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它,集中心神看向高空,等待着最后一道雷劫降临。
丹玉化作原形,背上驮着钟韵与蔺不屈,一丈一丈朝着主峰方向靠近,她散出灵力聚起一层薄薄的防御灵光笼罩住二人,让他们既不会受天地威压的伤害,又能在这场雷劫中得到好处。
“感觉如何?是不是都有进阶之兆?”丹玉这些年习惯了当师姐,不想再被称作师叔,恨不得他们三个齐刷刷进阶元婴,越快越好。
钟韵挠了挠后脑勺道:“完全没有,不过两粒金丹已快要达到饱和,肉身的淬体也差不多,估计就差一个契机吧。”
蔺不屈也老老实实道:“我与师姐感觉一样。”
丹玉清啼一声,扇了扇翅膀,在雷力中稳稳当当升高了一些。“那你们都去古魔战场遗址历心,拂衣出来就进阶,你们肯定也能行!”
两人默默在心中拒绝了这种提议,契机这种事谁都说不清,机缘来了挡不住,但要强求也求不来。二人进阶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九成九的修士,何必再贪心图快。
两人一鸟说话间,最后一道雷劫已经降下。看似细碎的紫色雷光中蕴含着更为精纯的力量,蛮横地划破空间俯冲而去,拂衣右手一挥,将剑祭入高空,以神识御剑更为轻快,眨眼之间便是数百剑挥出。
剑气一开始是无数道厉芒,很快就在高空凝聚成一片白光,朦朦胧胧像是雾气,又像是神秘莫测的光晕。
两股霸道至极的力量撞击时,空间震动不已,灵气卷起无数漩涡荡开,刺目光芒将高空黑云炸开,厚重的云层像是遇上烈日与狂风,不多时就被驱散。
最后的雷力降下,乾坤与拂衣本尊都毫无抵抗地吸收着这种强大力量,元婴盘坐在双鱼之上,微微蹙着眉头,忍住痛楚融合炼化起来。本源气息从黑鱼中钻出,滋养着元婴,淌入经脉修复着创伤。
当黑云尽散,乾坤银芒一闪钻回到灵光空间,拂衣站在湛蓝高空之中,灵息浑厚圆融,威压收敛得恰到好处,完全没有刚刚进阶的虚浮感。
浅蓝色的衣裙与一头乌发随轻风恣意飞舞,张扬而随意,她带着浅笑看向迅速退开的黑云,感受到了全新境界带来的酣畅。
“拂衣——”钟韵坐在丹玉背上朝她兴奋招手,赤色凤凰振翅高飞,拖着长长的绚丽尾羽来到她身前。
拂衣咧嘴一笑,抬腿朝他们跳去,元婴真人风范荡然无存。“看吧,我果真是生性善良,存大爱于心间,这雷劫简直如同挠痒痒!”
丹玉不住点着漂亮的凤头,羽毛轻轻颤动着,灵光流畅地浮动在身周。“以后都多做善事,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做,待进阶化神时就更加容易了!”
三人煞有其事地点着头,你一言我一语聊开来,由于思维过分活跃,没多久就从进阶扯到了究竟哪一种灵鱼适合煲汤。
回到大殿后,大家一致决定饮酒作乐为拂衣庆祝一番,在欢快的气氛下,没有谁提及那些不愉快的大事,只说着游历时的趣事,还有各大修仙域流传的趣闻。
第637章 济世阁
这十五年来,十祖后裔的名声渐显,就连藏身怒海域的执明都有好几次威名远扬之事。
他的龟壳被万象撬走炼制成了手套,恢复后一直在四处找寻万象下落,但这器灵神出鬼没十分狡猾,他四处寻找一直未果,倒是在寻找期间靠实力闯出了名声。
钟韵与前世一样,还是嫉恶如仇,路见不平拔刀就要相助,蔺不屈比她低调许多,但也因为相似的原因成为了弱者心中的侠义之士。
丹玉、长离与培坤皆已进阶元婴初期,妖祖后裔的身份瞒不住,行事再低调谨慎都仍是大家津津乐道的对象。
至于一向张扬的鑫云,由于太喜欢吓唬低阶妖兽和修士,看到人家瑟瑟发抖还大声嘲笑,成为了妖祖中不正经第一妖。
虽说她也会路见不平一声吼,把打劫的修士震出一身重伤,但同时,被救的修士也会被震出轻伤,最后还得花灵石买丹药修复。
有时候被救的修士分明比打劫者实力强,压根不需要插手,鑫云仍会坚持虎啸,震得双方都瘫倒在地才罢休。这就导致她的“威名”掺杂了许多调侃,只要提及白虎,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戾霄这些年最是反常。”丹玉气鼓鼓地咬了一口灵果,咔嚓咔嚓咀嚼了一阵,咕噜一声咽下后才不慌不忙地道,“他还做上善事了呢,在灰星域传送广场附近设立了一个‘济世阁’,隔三差五就散发资源和灵石。”
拂衣伸出手来,将快要惊掉的下巴强行合拢,差点就要以为这时空还是某个奇怪的异时空。“还有这等异事,他哪儿来的这么多资源!”
戾霄暗中养着不少人,像渡厄宗了诲,若不能常常用重宝笼络收买,光靠一个对未来的设想来引诱,了诲不见得会心甘情愿帮他做事。
缚龙域被执明淹没后资源锐减,相当于他的私库被捣毁,就算不断偷取别的修仙域生机来恢复,也不可能在短短十五年内生出大量资源。
丹玉颇有些酸溜溜地道:“他好像已经突破至元婴中期,又恢复了不少传承记忆,因此得知好些古老秘境的讯息。准确出现的共有九个,这九个秘境全都被他新招揽的死侍抢夺一空。”
戾霄新招揽的死侍最低是金丹圆满,最高是元婴初期,一开始共二十人,是被他出手大方所吸引。但黑鸟疑心重,压根不会相信这些为资源而来的人,于是在暗中设下空间禁制限制他们进阶,这才真正控制了所有人。
这二十人成为死侍后,又为他招揽到更多的修士,皆是散修中实力较高的人。短短一两年功夫,他麾下就有了百名死侍,而且以元婴期居多。
“他招揽了死侍后并未在外作恶,而是消停了一两年,直到有一日突然迅速建立起济世阁,广闻阁才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他是在等待不为人知的秘境开启,让死侍们杀光偶然遇到这份机缘的生灵,再进去洗劫一空。”
这一批死侍因身上有禁制之故十分“忠诚”,在进入秘境掠夺后绝不藏私,小到一株灵植,大到珍奇矿脉精华都会尽数上缴。这些就成了支撑济世阁的底,一点点累积起来,不到十年,戾霄就成了散修口中“至善”妖祖。
拂衣实在没想到戾霄会以这样的方式给鸟脸上贴金,她扭转了太多人的命运,也为引人不信任玄鸟做了太多准备,谁知道他画风一变,突然成了个散财童鸟,在这衰败的时代里不受人追捧才怪。
“像济世阁这样的地方,谁都不敢去摧毁,明里暗里都不行。就像历心幻境始终无法禁止一样,因为想要得到好处的生灵实在是太多了。”钟韵冷哼一声,想到戾霄曾经做下的恶竟被人一点点遗忘,心中就有万千不平。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他做的恶并不是被遗忘,而是刻意被人忽略了。只要济世阁一日还敞开大门,穷困潦倒的散修与妖修就会追捧他一日。
“先不管他,还是想办法找到先天异火,再去寻上下域的融合之法。与戾霄你来我往、明争暗斗,反而是本末倒置。”
拂衣从异时空归来后就更加明确了目的,融合上下域,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佳途径。
降神阵显然是戾霄计划中的创神阵,他会根据传承记忆进行修改,从时空动荡中吸引的不再是魔神本源之力,而是别的超然于世的力量。可惜的是,她见识过降神阵的牢固程度,下域生灵不可能毁得掉。
现如今戾霄的大善名远扬三千域,有百名实力高强的死侍相助,有暗中埋下的各域修士相助,还有神出鬼没的万象相助,无论明争还是暗斗都不可能杀得掉他。
所以把时间浪费在毁阵与杀鸟上并不合适,对阻止创神计划与大浩劫都无益,只有融合上下域,借助灵域高阶修士的力量,才能把一边把创神计划掐熄、一边使十祖维持住平衡阻止大浩劫的来临。
“根据你得到的玉简上记载,还有十年就有东青殿秘境开启?”丹玉忽然转开话题,嫩生生的小脸绷住,颇有些严肃。
拂衣点点头应了一声是,很快意识到她问这话的缘由。“戾霄要是回忆起什么来就麻烦了,我们得想办法阻止那一百名死侍占领秘境。而且就算他记不起东青殿秘境,也是时候阻止他们杀人夺宝了。”
秘境是无主机缘,谁都有机会进入其中撞撞运气,至于结局是死在里面还是赚个盆满钵满地归来,也全看生灵本身的气运与实力。
这些死侍提前埋伏在秘境入口处,将宝光吸引来的生灵尽数击杀,还将秘境资源抽个精光,这样的杀人夺宝比拦路打劫还要可怕。
“我听我娘说广闻阁正在寻找死侍们的讯息,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的特征就会被找出来。”钟韵的母亲许乘云,与明素玉相识后一直有密切往来,这种不算严密的信息,广闻阁没必要瞒着信得过且能帮上忙的人。
“那就等广闻阁的消息吧。”拂衣舒展了一下四肢,站起身来提议道,“那我们分头在无相山脉找一找,若是先天异火就在这里,就提前收服了放在地库中。待寻得融合之法,立刻就能动手。”
第638章 寻找
三人一鸟分别挑了一个方向寻找,拂衣选了西部偏南的方向。由于没有同门居住在西部山脉,她一寸寸寻找十分仔细。易正易邪小时候常来距离主峰最近的山峰玩耍,此时探出神识还能看到他们留下的痕迹。
有小小的脚印,落下的彩色弹珠,有些较软的一阶灵木上还被刻了小人画和字,歪歪扭扭,很是难看。拂衣看得嘴角不由自主上扬,一眨眼,两个孩子都不再是小不点,而是金丹中期的强大修士了!
易正与高乘清早就分开历练,两人都时常传讯看她是否回到了灰星域附近,听钟韵说他们刚进阶金丹中期不久,去了较远的地方游历,一时联络不上。
易邪一开始留在广闻阁中消化突然被灌注的大量记忆,昊羲九成九的记忆都在他脑海中碰撞、纠缠,很难在短时间内全部理清。
他不愿意一直待在广闻阁、待在安全却无趣的灰星域,理清了大半部分后就能抑制住不适感,只要不刻意去搜寻那些紊乱的记忆就不会有事,所以不到一年就离开了
他似乎一直在四处找寻什么东西,但除了报平安与询问拂衣是否归去之外很少主动联络,也不曾告知他究竟在做什么。大家都知道他背负着太多压力,需要抵御的恶念也太多,除了常常关切与叮嘱之外很少打扰。
拂衣归来后也与他传讯过,犹豫相隔太远,收到的回讯断断续续,大意是近期无法归去相见,让她不要再动辄消失十五年。
“什么都没有。”拂衣很快检查过距主峰最近的几处山峰,山体内部与地底深处都有庞大精密的阵法与符文,几乎一处都看不懂,应该分属于建宗时设下的护宗大阵。
无相山脉并非真正无边无际,只是用肉眼与神识望不到边际。
整个山脉都被虚无笼罩,任意一方都能够驶入灰星域内,但除了月白草原附近的虚无之外,另外几方都离主峰太远,元婴期都得走上三五天,所以进出皆是从月白草原附近的虚无穿行。
主峰往东,是拂衣与同门居住的山峰,每一座都相隔甚远,低阶时期都无法靠传音对话。北边绿雾瀑布正对着月白草原,南边山峰密集,绿雾生机浓郁,但灵气过于精纯,元婴期入内都会感觉血脉不畅。
丹玉的肉身比人族强悍太多,她主动前往很少进入的南方探寻,火属性灵物多生长在南部,凤凰又是火之妖祖,大家对她的期待最大。
钟韵独自一人前往东边,那是较为熟悉的地方,不需要太多人一起搜寻。蔺不屈选的是正西方向,与拂衣一起将整个陌生的西部走遍。
拂衣从来没有试着走遍无相山脉,据丹玉说,只有无聊到极点的长离一个走遍了所有地方,她与培坤、小桐都没有闲到那个地步。
“原来这边还有森林巨湖,生机虽不比主峰附近浓郁,但也十分幽静宜人。”拂衣站在高空中俯视下方,一片白色灵木生成椭圆形森林,正中心是一片蓝黑色湖泊,从高处看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只“眼睛”生在几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中间,栖居着一些比凡兽有灵气、但又不如一阶妖兽的飞鸟。拂衣的神识从高处扫过,飞鸟吓得扑棱起翅膀四处飞窜。
“水灵气与金灵气倒是旺盛,下面好像还有一条认不得的矿脉,跟先天异火扯不上什么关系。”拂衣知道无相山脉中应有具有,矿脉灵脉都算是最普通的东西,她发现这条矿脉不适合乾坤与防御裙,于是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另外几方,钟韵把每一座浮空山峰、晶石山峰、以及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山峰找了个遍,极目处出现灰蒙蒙的虚无时还是一无所获。
蔺不屈在正西方找寻得十分仔细,哪怕明知西边生异火的希望不大,还是没有半点松懈,然而与希望最大的丹玉一样没有任何发现。
五天后,所有人都返回到主峰八卦广场上,见了面就开始对彼此摇头,得知无相山脉并未生出先天异火,大家都有几分失落。
“这下就只能寻找圣妖山,希望那里能有先天异火存在了。”拂衣很快打起精神,世间唯有这两处源自远古洪荒时期,先天异火不在这里就在另外一处,倒是不必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
“圣妖山会不会真在圣妖域九星山脉?”钟韵听拂衣说过这种可能之后,渐渐也开始趋向于这种判断。“反正我打算四处游历寻找进阶契机,不如就由我去碰碰运气吧。”
“我也去。”蔺不屈跟着道,“师姐一人进入圣妖域不妥,两人同行,安全无虞。”
拂衣觉得两人确实最适合前往,她是圣妖域妖修最最痛恨的人族修士,哪怕那一场混战过了许多年,妖修们也不可能忘记最先四处引战的人就是她。
现在的圣妖域已经与人族达成和平协定,雷隼、怒风鸦与寒霜鹰三族几近灭亡,只余下少许还没形成记忆的小兽,十分好掌控。曾经听令于他们的三眼鹰狮也狡猾地“叛变”,与人族修士有了十分友好的往来。
大家都互相厮杀过,前仇旧恨无法清算,只能一笔勾销。但人族修士前往圣妖域历练仍是有险,暗中似乎有一小撮兽族放不下仇恨,见到人族就会追杀。
广闻阁经过一番探查后发现,这些血脉不算精纯的妖兽之所以攻击人族修士,多半还是与戾霄脱不开干系。这些小事从当下来看病不紧要,但却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中积攒成大事被点燃。
拂衣要是出现在圣妖域的传送广场,说不定会引得从前恨透了她的妖兽异动,特别是三眼鹰狮,族中一只元婴期被她与金眼白蛟联手诛杀,堂堂大族因此被耻笑了十多年。
“你们拿着传讯符,到了九星山脉就与蛟族传讯,他们镇守已久,对里面的情况较为了解。”拂衣取出一枚带有金眼白蛟气息的传讯符递给钟韵,而后又道,“他们信奉乘冲前辈,大方向与我们一致,所以狡猾归狡猾,暂时还值得信任。”
第639章 新计划
蛟族是最擅长扮猪吃虎的族群,明明一个个灵智极高、传承记忆恢复得不少,还时常装出一副懵懂迷茫的样子迷惑别人。拂衣刚刚遇上他们的时候就差点被迷惑,要不是多留了几个心眼,怕是要被耍得团团乱转。
好在蛟族想要达到的目标与他们一致,那就是灭杀下域玄鸟。
蛟族是在十万年前被屠杀,那时候正值道佛魔大战期间,整个三千域乱得不像话,玄鸟利用雷隼、怒风鸦与寒霜鹰三族将他们赶尽杀绝,差点连一条血脉都没留下。
他们痛恨下域的玄鸟后裔,身为下域唯一一只玄鸟的戾霄少不得要承担父母造下的孽。
让拂衣感到蛟族还算可交的细节不少,其中一个是他们从不曾对上域玄鸟表露出任何不满,更没有恨屋及乌。
金眼白蛟认为,下域与上域分开后,七大妖祖后裔都有了不同的经历与变化,下域玄鸟之所以如此短视,很有可能是环境封闭、外加传承记忆恢复不完整导致。
在上域,玄鸟能够一步步进阶到九阶,传承记忆更为完整,对于创神计划的弊端看得更加清楚,对于十足平衡一说更为支持。而下域的戾霄,以及他的爹娘——沉羽和游霜,都属于半知半解还自以为是的类型。
“那我就往千寂域去,下一次东青殿开启就在那里,我一路游历过去,提前一年找到秘境入口等你们来。”丹玉取到了东青殿中千鸟令,实力大增,还能轻轻松松号令大量鸟族,这一点比起长离与戾霄都强。
千寂域自从道魔佛大战后就成了荒芜领域,寂灭宗被灭,余下魔修势力与家族都被连根拔起,各种具有魔气的花草树木亦被摧毁。
由于那里始终有魔气环绕,不适合外道修炼,没有太多人族愿意久居,皮糙肉厚的妖兽倒是不少。十年后开启的东青殿秘境就在千寂域内,丹玉身为妖祖,正好适合前去探路。
“好,那就劳烦师姐了。”拂衣打算前往广闻阁打听死侍的消息,顺带看看苍有忆那里需不需要帮忙,她还打算联络上鑫云,看看调查戾霄抽取修仙域生机的事进行得如何。
议定后,丹玉、钟韵与蔺不屈都没有再耽误,纷纷朝着月白草原飞去,拂衣打算先去地库四层看看有没有适合的材料再走。
“还没去过第四层,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好东西。”拂衣带着期待来到第三层,踏入曾经不对她开放的阵法,这一回灵光一闪就顺利启动。
第四层有阵法幻化出来的星空,除了虚假的星点,里面还混合着少量玉简,有秘术有功法招式,拂衣大致扫了一圈,品阶虽高,但对她无甚大用。
身为剑修,只需专精于一柄剑即可,掌握一些可防身的秘术就够了,无需学得太杂太精。至于功法招式,对她来说更是鸡肋,太极剑法已是世间品阶最高的功法之一,什么剑招都比不上这一部。
星空下是一座座比人高不了太多的小山,山里是一棵棵精巧的树木,树上挂着丹药瓶、符宝符箓、阵盘和各式各样的四阶灵器。
“以如今的实力,用得上符宝符箓的地方几乎没有了,阵盘倒是需要一副,但这里的大都是攻击阵盘,防御隔绝与聚灵的组合阵盘就两个,还都不大适合我。”
两个阵盘一个适合水、木、图灵根的修士,一个适合火、雷灵根的修士,她若非要用倒不是不行,只是不大契合,用起来就不会特别顺手。
“算了,还是赚灵石去拍卖会碰运气吧。”拂衣转身去了材料所在的区域,各种属性的炼器材料闪烁着各色灵光,她一一扫过去,见有好几个都算适合,干脆唤出乾坤让它自己去看。
半柱香后,乾坤毫不犹豫地钻回灵光空间,表达出一个都没看上、请她继续努力寻找的意愿。
“呵呵,真会给我找麻烦。”拂衣无奈,既然它自己不喜欢,强行融炼了也没意义,不过这样一来就当真省不了半块灵石了。“修道难,修剑道很难,穷困之人修剑道简直难上加难。”
一番感慨后,拂衣目光扫过放置灵石的箱子,里面有大量上品、极品灵石,可以无限制地让他们这些精英弟子、也就是所有人使用。
“唉,算了!”拂衣强行把脑袋掰正,不去看那些箱子。“这样修道还有什么意义,有得必有失,灵石来得容易,就失去了进取拼搏之心,一旦生出依赖,心境可就全完了。”
拂衣很清楚自己不是赚不到灵石,更不是走到了绝路没有办法,若真是到了束手无策的时候,再来取用宗门灵石都不迟。
同门都抱着同样的心态,从来没有谁来取用地库的灵石,这当然也是因为大家赚灵石都不算艰难,顶多是多花些时间四处寻找机缘罢了。
“赚灵石何尝不是一种历练,磨砺心智与耐性,亦让人懂得什么是来之不易的珍贵。”拂衣强行安慰着自己,闭着眼睛收起神识不再回头看,毅然决然踏上传送阵离开了地库。
最让她不愿动手取用的原因,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尚纯洁,大家都不用,就她一个人用,这不是丢人是什么!她是要成为元婴第一剑的人,可不能把脸丢在这里面!
“说起来,还得与路凌风联络上。想要让摇光真人相信喻逍遥要杀她,光靠我自己不行,还得让路凌风这个关门弟子一同游说。”
摇光真人知道她是玉清后裔,肯定不会把她的话当作挑拨的谎言对待,但师徒之间的情感与渊源太深,再聪慧的人都很难立刻做出决断。
这个时候,就需要路凌风去做最后的推力,让摇光主动做出改变结局的举动,而不是被动地防范。
“先去云间城看苍家仇人查得如何,再顺道前往广闻阁打听死侍的消息,若有可追踪者就追踪去,同时与路凌风联络上,这一回要抱着深交之心,不能再想方设法把他甩开了。”
第640章 刘客卿
拂衣之所以一直不急着直言了当提醒摇光,一是因为距离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还早,喻逍遥还有数十年才能有足够实力与摇光一战,而距离她杀师那一日还有百年之久。二是因为直接了当不容易被接受。
摇光待她比寻常晚辈重视许多,可那大半都是因为玉清后裔的身份,另一小半是出于剑修与剑修之间微妙的惺惺相惜。若单从情感这个层面上来说,她之于摇光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喻逍遥却是相伴相依数百年的首徒。
一个点头之交跑去告诉她,她的大弟子以后会违逆天道人伦杀师证道,摇光就算半信半疑,也绝不会提前对喻逍遥做出任何防范举措。
拂衣期望的结果不是被动等待,她希望摇光能主动从心里与喻逍遥划清界限,竖起一道严密的高墙,以防止任何留恋不舍的情绪侵入。
要是能够在不激怒喻逍遥的前提下,让凌霄宗上下对她有所防范更好,只是这一点不大容易做到。
拂衣偶尔也会想,反正喻逍遥是注定了会杀师证道,既然没办法阻止那就干脆去推进这件事,提前把她逼到那一步,解决起来会比百年后容易许多。
不论哪一种办法,都需要摇光本尊甚至整个门下弟子的配合,所以拂衣打算先从路凌风下手,有他一起推动,摇光和其余弟子更容易接受此事。
“在碧霄域?正好,还能顺道去齐记丹药铺看看,算起来齐家伯父伯母也该进阶元婴了吧?”拂衣见距离虚无已有一段距离,这才在高空中显露出身形不再隐匿。
她一边优哉游哉朝云间城方向漫步,一边取出传讯符宝与鑫云联络,不多时,符宝灵光一闪,里面传出了白虎一族特有的金灵息。
“果然还在四处追查戾霄抽取小型域的事,十五年里,共有十个小型域几乎被抽空了灵脉与灵气,强取豪夺后,这些小型域迅速退化,不到半年时间就会沦为凡俗。”
由于戾霄实力不足以强行破空,必须通过传送阵才能顺利抽取,所以这些小型域的传送广场都会封闭数月,直到邻近修仙域发现不对劲才会重新连通。
几个月时间看似不起眼,但对于低阶修士来说很有可能决定一生的走向,灵气全无会导致突破失败、修炼出错、引气入道不成功,这样一来,这些修士的修途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偏偏小型修仙域有九成九都是低阶修士,所以走到尽头的人绝对不少。待传送阵打通,他们还是只能停留在炼气期,永远都无法通过阵法去往更广阔的的天地。
击杀撞上秘境机缘的修士,好独占资源,用在济世阁收买人心;抽取偏远小型域灵气,以供缚龙域恢复生机,好收取更多资源豢养更多的属下和那一百名死侍。
“全是歪门邪道!关键现在世道艰难,人心难测,就算被人知晓他的真面目,也会有大把的修士为了利益继续听他驱使。”
与她有交情的散修还是太少,就算他们都把持得住本心不与戾霄同流合污,可架不住更多的人、包括一些小家族和门派都愿意送上门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戾霄有一日会做起“善事”来,这就导致预想中的拉拢散修计划彻底失败。
“鑫云和四大阁诸多长老都在留心小型域的变化,可惜近三年没有再发现过抽取灵气的空间裂缝,也不知能不能顺着裂缝打过去。”
元婴期无法前往缚龙域,戾霄又狡猾至极不肯离开半步。“看来还是只能从死侍下手,还有暗中为他做事的棋子,迟早给他挑出来一一拔除!”
拂衣拨开薄薄云雾向前走了几步,云间城就已出现在视线之中。原本这段路要竭尽全力飞上一个月左右,如今只用了不到十日就能抵达,这还是她走走停停不时在空中看会儿云、赏会儿日出日落的速度。
元婴修士再不必从城门排队进出,哪怕云间城压根就没人排队,拂衣还是十分嘚瑟地负手从高空走入城中。刚刚钻进护城大阵,识海就响起一道熟悉的传音,正是闲云阁一位姓杨的美貌长老。
“恭喜拂长老突破元婴之境,骨龄不过八十有五就有如此成就,这等天资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啊。”杨长老的声音轻柔婉转,夸得人心里十分舒坦。
拂衣几步来到云间茶坊,直奔第二层一件雅室,正是杨长老传音传来的位置。看到对方笑盈盈地坐在桌前,正朝对面的空位上伸指引茶,她咧嘴一笑抱拳自谦道:“都是运气好,杨长老过奖了。”
两人一阵寒暄后,拂衣才知原来闲云阁知晓她归来后,立刻派了杨长老前来找她询问这些年的下落,但她当时没在茶坊待太久就匆匆离开了,后又一路隐匿行踪进入了虚无,于是杨长老就留在了这里。
“我是听苍有忆上报了灭族之仇,想到你与他们爷孙俩还算亲近,多半还会返回此处关心此事,这才留下来等你返回。阁中没有催促,我就没有与你传讯,想着你来更好,不来我就顺道帮苍有忆查一查仇家。”
杨长老如同所有闲云阁长老,天性与佛修有几分相似,闲适散淡得出奇,仿佛修炼都是为了更好地吃喝玩乐唱跳,别的什么都不紧要。
拂衣知道闲云阁询问她下落只是例行公事,并不当真在意她去了哪里,于是只简短说明自己进入历心幻境,在颇为真实的幻象中陷了十五年才挣脱。
杨长老听后只是感叹幻境危险,又道如今无法禁止修士入内实在不妥,很快就将话题岔开了去。
“杨长老可查到那位刘客卿的线索?我听苍有忆说,那人离开后一直混迹于大型修仙域的黑市,关系应该很是复杂。”
杨长老微微颔首,继而有些愁闷地道:“人是找到了,就在灰星域内。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让人与他接触过两回,此人十分油滑。他从不提曾在制茶世家做过客卿,不过经过这两回交流,可以确定他背后有一个十分强大的靠山。”
第641章 蹊跷
杨长老派去打探的修士共有二十六人,皆是金丹后期、圆满中的精英,他们暗中分成两人一队,明面上假作不识,在邻近的大型修仙域黑市慢慢摸索。
没想到分到灰星域的两人很快就在紫星城的黑市找到了刘客卿,那人与苍有忆描述的一样,皮肤白净,蓄着短须,看上去很是文雅的一个人。
刘客卿是金丹圆满,与他接近的一男一女与他修为一致,但经过短暂接触,两人发现他本身实力不济,全靠一张嘴巴与看似真诚的态度与人结交,还颇为擅长此道。
闲云阁之所以派出这么多人手,不仅仅为了帮归属本阁的修士报家仇,哪怕看在拂衣的面子上,也不可能轻易动用这么多好手。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茶经》。这部被闲云阁鉴定为近乎天品的制茶秘术,除了玉简本身,就只有苍有忆一人知晓全部。
刘客卿打着《茶经》的主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除非苍有忆永世不踏出闲云阁所在的地盘,否则就永远有被活捉并强取《茶经》的可能。
苍家爷孙俩已将玉简交给了闲云阁,若不再外传,闲云阁在茶之一道就能遥遥领先。在吃喝玩乐唱跳方面,闲云阁一向是不遗余力地认真对待,何况这等秘经,本就注定了会被心怀不轨者争抢。
“刘客卿长袖善舞,在黑市上很是吃得通,他从不隐匿面容气息,这等底气,实在与他本身的实力不相符。派去的两人一个假作交易剧毒灵茶,一个假作交易抽取记忆的禁术,发现他手中的宝物更是难得一见的好。”
一个没有实力、气运也不见得超凡的金丹圆满,手中掌握诸多宝物,还能安安全全行走于各域黑市,这本就是一件极其矛盾的事。
“他背后究竟是哪一方势力?总不可能是八大宗与四大阁,还有那些家族,他们一向是不支持剧毒之物与禁术流通的。”
拂衣觉得很是匪夷所思,剧毒与禁术,对于宗族精英弟子是一大危害,若是大量流通,在这世道最先遭殃的就是这些地位不凡的精英后辈。
杨长老摇了摇头,遗憾地道:“派出去的小辈毕竟是金丹期,察觉苗头不对上报后,我就让他们先撤了,以免引起刘客卿怀疑。那人看似文雅随和,实则心机深沉,据苍有忆说,他在苍家虽非境界最高的客气,但却是待遇最好的一个。”
正说话间,收到杨长老传音的苍有忆轻手轻脚上了楼,雅室阵法关闭后,他站在门外惊讶地看了拂衣一眼,随后深深向两人行了一礼。“晚辈见过二位真人。”
二人点点头让他入座后,杨长老再次开启了阵法主动询问道:“刘客卿在你们家待了多少年?是如何进入你们家中?在这之前又是什么人?”
苍有忆早就把这些事咀嚼过无数次,但出于谨慎,还是仔细思索了片刻才回答。
“刘复是金丹初期时出现在千茶域,他擅长交际,很快就成为域内几家制茶大族的座上宾,他的制茶技艺不出奇,但却掌握很多种制茶秘法,据他说是出于爱好,所以专门研究制茶古修的信息,好寻找他们的遗府。”
刘复为人谦逊有礼,见人三分笑,对待炼气筑基的修士都很十分和气,再加上他走南闯北见识颇多,又确实对茶道有些见解,所以哪怕实际技艺不算顶好,最后还是被苍家盛情邀请至家中做了客卿。
“那时候我还未进阶金丹期,很少关注家中杂事,只记得长辈说,他自称祖上也曾出过许多大人物,只是遭人暗算陨落了,子孙后代隐姓埋名才躲过一劫。后来家中后代凋零,就余下了他一个人游历天下,有时候十分落魄。”
苍家人没有细问刘复的伤心事,只觉他心中背负着诸多苦难,还能养成这般豁达性情,实属一件难得好事。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他祖上究竟出了什么大人物?”拂衣觉得单凭刘复所言不能确定真假,这种话有可能是完全编造出来的,也有可能半真半假。
“不知道。”苍有忆懊恼地摇摇头,凝思细想后又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是蹊跷。十五年前他主动找到我,说是得到了劫云茶树,让我与爷爷也去历心幻境冒一冒险。”
苍有忆当时还没彻底怀疑刘复,认为他在灭族时的失踪说不定是个巧合,最后还是他爷爷将他最后一丝信任打破,将他从懵懂中拉拽着成长起来。
“我原本是真想去一趟,爷爷却说,他是为了引我们去到陌生地方以便抢夺《茶经》,后来就将此事托付给了拂长老。在这后不久,刘复又与我传过一次讯,道是想要与我合作一起培育劫云茶树,并保证绝不抢夺茶经。”
拂衣蹙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无法确定刘复的真实用意。“这话也可能是诓你出去,他手上有抽取记忆的禁术,一旦把你骗出去就有机会动手了。”
“可我总觉得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要茶经,反而对劫云茶树抱着极其浓厚的兴趣。”苍有忆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判断。
“其实我和爷爷都不知道他到底看过几篇茶经,这是我们家族密不外传的东西,就算是最值得信赖的客卿,也不至于看得到关于劫云茶树的部分才对......”
拂衣听到此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道:“若他不曾看过这部分,那是如何将劫云茶树了解得如此清楚?”
劫云茶树早就是灭绝失传的东西,从异时空归来的拂衣可以确定,就算在十万余年前,这玩意儿都属于不为人知的品种。
寂灭宗覆灭后,劫云茶树就彻底断了种,唯一有记载的苍家也几近灭绝,关于此物的信息就更难流传下来了。
“所以我才觉得蹊跷,想请二位长老在广闻阁打听一二,看他们是否有关于劫云茶树的记载。”
苍有忆的话音还未落下,拂衣就摆了摆手道:“没有,要是有,我肯定看过了。”她和易邪在永昼城养伤修整的时间,几乎看遍了阁中所有玉简,由于想要习得更多灵植培育的技巧,没少去翻相关信息。
要是有记载,她老早就会知晓劫云茶树的存在。
“所以,这个姓刘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第642章 决定
一团迷雾笼罩在三人头顶,抱着不同心思的他们都陷入了同样的沉默。
闲云阁一旦开始插手此事就不会回头,哪怕苍有忆怀疑刘复并不是冲着《茶经》而来,杨长老也不打算放手不管。
苍有忆身为局中人,不论是出于弄清灭族真相并报仇的目的,还是出于为自己的安全考虑,都不得不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拂衣想要帮忙的理由更是无法撼动,第一,苍有忆是苍蓝青与贺兰青青的后人,哪怕不同时空的他们并不相识,她亦不愿违背本心不管。第二,她总觉得刘复的身世不那么简单。
若现世没有人知晓劫云茶树,刘复又不曾看过茶经中关于劫云茶树的记载,那他很有可能十万年前的寂灭宗或是弘妙、弘进有关系。
这其中弘妙的可能性最小,他是宗主的转世,没有留下后人,徒子徒孙在大战后没必要一代代寻求劫云茶树。弘进与文无束有没有死在大战中都是疑问,文无束若再有后代,应当也不至于对茶树这般上心。
这种执念既然能延续十万余年,就说明牵扯很深,深到无法释怀的地步。这样想来,劫云茶树的管理者寂灭宗好像可能性更大。
可是寂灭宗当真还有遗脉延续至今么?
“刘复可有修魔的迹象?”
“没有。”
“他当客卿时可有与魔修邪修接触的迹象?”
“也没有。”
拂衣叹了口气,暗道刘复背后的人若真是魔修,他肯定也能瞒得死紧,否则不会逍遥至今。“杨长老,刘复现下还在不在灰星域?”
“我的人是在三天前归来,那时候刘复还在紫星城内,若无意外,应该会留到半月后的黑市大集会。”杨长老警惕地看着她道,“你该不是要亲自去一趟吧?你刚进阶,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我去反而比别人安全。”拂衣与二人分析道,“我是四大阁长老的事,消息灵通的都知晓,我的面容气息藏不住,一去黑市,他就能认出我来。”
“哎呀,那你还故意去打草惊蛇?”杨长老不赞同地摇摇头,阻止道,“我去一趟,你就在这里等消息!”
“我是故意让他认出来啊。”拂衣咧嘴一笑,不慌不忙道,“他关注着苍有忆一举一动,就必定知晓我从茶坊离开直奔历心幻境,又在十五年后归来。稍加分析,就会猜得到我是去寻劫云茶树。”
拂衣打算带着一株假茶树前往黑市,半藏半露地引起刘复主动送上门来。
“他会对我抱有戒心,但若真相得到茶树,就必定不肯错过这个机会。我会见机行事,确定安全无虞再动手把他带回广闻阁,到时候审问起来,可就由不得他不说了。”
杨长老仍是不放心,皱着眉问道:“要是他的后台就在黑市呢?要是一共有十多二十个元婴高阶呢?我知道你实力远强过同境界修士,那也架不住人多啊!”
“打不过还能逃嘛!”拂衣笑眯眯地道,“若能把他靠山引出来露面,以后查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她对自己的逃命技术非常有信心,前世在黑市逃窜的事不是没做过,那还是完全陌生的黑市,现在有广闻阁提供紫星城黑市布局,她更有把握逃离了。
“这......”杨长老见她信心满满,不知该如何继续劝阻,想要再与阁中上报,又觉得有种打小报告的不适感。
“放心吧杨长老,我一逃命立马就与四大阁联络,到时候追我的修士说不定还会被一网打尽呢。”拂衣见她稍有松动,继续趁热打铁道,“四大阁想整治黑市已久,我还巴不得他们追上来,说不定还能顺手把紫星城黑市掀翻。”
黑市交易要么是禁术,要么是见不得光的赃物,譬如杀了某家族精英后代所得,或是灭了哪一家族门派所获,这些宝物会影响到四大阁的正常交易。
可是黑市背后也有实力高强的修士坐镇,而且每一城每一域的黑市都会联手抵御外力打击,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敢轻易对黑市出手。
但他们跑到明面上来追杀四大阁客卿长老,还是拂衣这种十分被人推崇的修士,四大阁再反击就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了。
“你这人......还有心说笑!算了,我拉不住你,你自去寻广闻阁素玉真人,她若能应,闲云阁多半不会管。”
拂衣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明素玉行事比她还大胆,听到前因后果肯定不会阻拦。“那我先走一步,若被追杀,杨长老可得快快救我!”
“噗——”杨长老被她逗笑,挥挥手假作不耐地道,“去吧去吧,我到时候看心情行事。”
“拂长老!”
拂衣走出云间茶坊,正要凌空而起时,忽听得身后传来苍有忆的喊声。她回头一看,见他脸上满是愧疚与感激,不等他开口就阻止道:“别说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事不全是为了你,你就当我是......为了不能说的故人吧。”
她说完无奈一笑,转身走向高空,徒留苍有忆站在原地胡乱猜测她所谓的故人究竟是谁。
拂衣来到永昼城的时候,明素玉刚好忙完杂务打算闭关清修一阵,感应到她的气息靠近浮空花园,立马传音惊道:“我说怎么去了闲云城一趟又消失好一阵,原来是去闭关进阶了!快快进来,有好酒庆贺。”
明素玉坐在洞府下方的小花园里,面前石桌上摆着一罐打开的灵酒,里面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拂衣一闻就知道,这是即将风靡数百年之久的百花酿。
百花酿与最受元婴修士追捧的醉心酿,都出自于酒泉域大族公孙氏,这个制酒天下第一的家族与四大阁关系甚好,许多新出的、珍奇的灵酒都会拿到四大阁的拍卖会上首卖。
百花酿是由不止百种香气宜人的灵花酿造,诸多花香掺杂到一起原本容易一团乱,可经过公孙家族的酿造,这百余种灵花的气息层次分明,犹如一重重形状不同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钻入鼻腔。
第643章 详情图
与明素玉的交谈一向十分愉快,拂衣大致说了说历心幻境的经历,没有涉及太多细节,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
听说她需要紫星城黑市的具体布局,明素玉爽快地答应下来,传讯让人立刻去寻绘制着详情图的玉简来。
“黑市里的关系盘根错节,不仅有实力高强的散修参与管理,还有一些坐镇的修士出身中型家族门派,你千万小心。”
想要运转一个黑市并不容易,除了要有足够复杂的地形、严密的阵法以及诸多人手之外,还得有镇得住来往修士的管理者,单凭实力高强的散修不可能做到。
有些不亲近八大宗的家族门派,为了赚取更多的利益就会主动牵涉到黑市中,他们有人脉有实力,还能弄到许多违禁或是来路不明的东西,与实力高强的高阶散修配合便是强强联手。
黑市中涉及到的利益关系太广,参与其中的家族门派碍于表面上的声名,皆不会挑明身份,就连大部分散修管理者都会遮掩容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阁中不知紫星城黑市背后是谁?”
“暂且不知。”
拂衣抿了一口百花酿,心道连广闻阁都打听不出来,看来紫星城这一处黑市后台不弱。不多时,一名金丹圆满少年带着一枚玉简前来,放下玉简后行过一礼又沉默地离开。
“记下吧,玉简不能带出去。”明素玉将玉简递给拂衣,又伸出手来引了一股酒液到她杯中,院子中立刻花香四溢。
拂衣探入神识,只见紫星城的详情图先扑面而来,简易线条绘制成的构造十分详尽。她的神识就像化作了行走其中的简易小人,顺着一条黑色虚线指引,绕过街道与坊市,来到一座租赁洞府的城中山下。
山中有大大小小的客居分布,黑市在明面上就是客居之一,只需取出作保的令牌即可通过一座洞府下行,热闹而危险的集会就在这山底深处。
黑市占地极广,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三个大区域,每一个区域之间都有十分严密的阵法隔绝。整个黑市使用的都是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组合阵,具体阵法就连广闻阁都绘制不出来,地图上只标注着能够钻出去的漏洞。
这些漏洞实则是黑市管理者故意留下来,为的是让自己人能够顺利穿行,在这里,强买强卖或是干脆巧取豪夺的事多不胜数,为了保证自己人的安全,设置阵法时才故意留有疏漏。
唯有亲自打入黑市内部,得到管理者的信任,才有可能得到这些漏洞的具体方位。在黑市中兜兜转转寻找是行不通的,那样反而会引起管理者的注意。
“元婴区域的阵法疏漏连通金丹区域,但金丹区域无法反着穿行回元婴区域。这样一来,就能保证穿行者不去到高阶修士的交易处,引起更大的麻烦。”
拂衣觉得这黑市的阵法设置十分巧妙,对自己人十分有利,利用阵法,金丹修士都能顺利骗取元婴期的宝物。“幸好我打算弄假的去引蛇出洞,否则一不小心被人抢了,还不得亏死!”
明素玉闻言点了点头,又关切道:“这么说来,你已经准备好假的茶树了?”
“嘿嘿嘿,哪能这么快啊,这不是还要麻烦阁中帮忙嘛,我几乎身无分文,造假都造不出来啦。”拂衣厚着脸皮扯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满眼真诚地看向明素玉。
“你这人......”明素玉知道她时常处于穷困状态,但没想到竟然会穷困成这样,堂堂元婴期,连一棵假茶树都制不出来。
“劫云茶树性质特殊,需得用性质相似的灵茶树才能伪装,还要辅以各种宝物融炼,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东西。”拂衣知道广闻阁会满足她的要求,她好歹是立过大功的人,这点儿小小请求不算得什么。
再说了,注定要赔出去的假树,她可不想自掏腰包。
明素玉点点头,很快又着人前来吩咐了几句,让阁中按照拂衣描述过的劫云茶树模样与气息,尽快将假树给融炼出来。“此去若能将紫星城黑市重创,你又能在四大阁记上一笔大功。”
拂衣嘿嘿笑着道:“那下次的拍卖会能让我免费进么?拍到手的宝物,能不能再打个折?”
明素玉:“......”还以为她要提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居然就这点儿小事,“只要你能把黑市管理者引出三个以上,我就做主,下一场拍卖会你看上什么就给你什么,看上几样就给你几样,一枚灵石都不收。”
“那太好了!”拂衣正愁要去哪儿赚灵石买材料,这等大好机会就送上门来,融合乾坤、防御裙的材料都得是珍品,阵盘与飞行灵器也得各买上一副才行。
拂衣开开心心应下,接着才询问起有关一百名死侍的事。“听说阁中派出了不少人手追查,现在可有具体信息了?”
明素玉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本以为顺着济世阁这条线能够追踪到死侍,但他们早有准备,一个个都修炼了玄鸟提供的易容换息秘术,很难得知真实身份。不过最近追着一条线的长老怀疑,其中一名元婴圆满死侍是魔修。”
“现在还有魔修敢在道修领域露面?我听说他们全都躲在黑风域,只在邻近小域游历,过得很是凄惨。”大战之后,魔修几近灭绝,遗留下来的都不成气候,被道修佛修逼至荒芜偏僻的黑风域苟延残喘。
外道修士能够前往黑风域历练,但黑风域本土魔修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功法还具有魔修的暴烈,性子早就被年复一年的磋磨中磨平了。
“按理说魔修不敢轻易冒头,但若是戾霄既给了眼前的好处,又许诺了大好前程,说不定会有大胆的人成为死侍为他做事。被追踪到的那人气息功法都很像魔修,不论怎么换息都难彻底掩盖,估计再查一段时间就会有确定消息了。”
拂衣闻言没有再追问,起身告辞后与路凌风传了讯,让他在碧霄域稍等一段时日。结果不多久她就收到回讯,路凌风已经赶到了灰星域,现在正朝永昼城方向来。
第644章 黑市
拂衣坐在树梢,隐匿了身形气息等待路凌风,她神识铺开在方圆百余里,在几个方向同时扫到好几场打劫。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儿小辈斗法,在打劫者即将得手的时候才顺手帮了一帮。
晨光微熹,清风徐徐,路凌风身上笼罩着一层薄光从高空走来,元婴初期的气息很是沉稳。他还是那副少年模样,五官生得并不精致,只凑合在一起才有一种独特的好看。
如今的他见到拂衣时没有了凶神恶煞的神情,也没有了要吃人的眼神,看上去很是客气有礼。“拂道友,好久不见。”
“路道友过得可好?瞧着剑心稳固,实力大增啊!”拂衣一眼就瞧出他剑心已经凝成,只是比起自己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想到此,她不免有些小骄傲。“咳,在下最近感悟也颇多,有机会再切磋切磋。”
“好。”路凌风难得地扯出一个笑容,看样子还有些期待,不过他还记得拂衣说是有事要办,于是转而问起正事。“你这是要去哪里?若是方便,我可以与你同去。”
拂衣将黑市一行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而后问道:“这事可能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你还去么?”
路凌风哪里会在乎这些小麻烦,身为摇光关门弟子的他一向骄傲至极,除了在拂衣这里吃过瘪,别处还真不曾有过挫折。
“自是要去,你说那刘复手中有抽取记忆的禁术,这说明他背后之人一直在行违逆天道、违背修仙域规矩的事。若不将其铲除,万一让禁术大量流通,宗族弟子就成了待宰羔羊。”
他说完又扯了一大通关于修仙域大局的大道理,听得拂衣昏昏欲睡,赶紧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赶紧出发吧,去晚了人都跑了!”
两人凌空而行,不到七天就来到紫星城上空,穿过护城大阵步入城内,拂衣脚步不停地带着路凌风直奔城中山。
来到黑市明面上的客居时,一名眼神犀利的元婴中期老者从洞府走出,打量了二人片刻,面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显然是将二人给认了出来。
拂衣看到他的神情,故意露出紧张的神色,从储物戒中取出黑市的通行令牌,又让路凌风取五十枚上品灵石丢给老者,语气低沉严肃地道:“还请道友只当没见过我们。”
老者见他们遮遮掩掩,鬼鬼祟祟,颇有做坏事怕被人抓住的意思,心道肯定是瞒着四大阁和凌霄剑宗前来。
这样的情况他见得多了,那些所谓正道的精英弟子表面上厌恶黑市,实际上为了得到一些特殊资源偷偷跑来交易的人多得是。“二位道友里面请吧,若有谁问及,我一律只答不知晓。”
拂衣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带着路凌风一起走向洞府朝地底潜入。
“为什么要给他五十枚上品灵石?”路凌风好奇道,“是因为我没有令牌所以要给通行费么?”
“一枚令牌就够了,给的那是封口费啊!”拂衣一边往下沉一边道,“我身上灵石不多了,嘿嘿,所以就你出吧。”
路凌风了然,也不计较谁出这份灵石,反正他从来就没缺过这东西,不过......他暗中腹诽,没想到拂衣居然是个穷困潦倒的剑修,以她的实力混到这地步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两人很快陷入地底极深处,双脚落地的瞬间,只见这里如外面的白昼一样明亮。
黑市是由阵法组成的地底大型广场,头顶是幻阵幻化的天空与云,地面是玄色石板路,上面绘制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阵纹符文。这里的阵法聚防御、攻击、聚灵、隔绝为一体,还能随管理者的神识变化。
拂衣二人进入的是元婴区域,刘复是金丹期,按规矩是不能够来到这一区域交易的。拂衣打算先在这里露个底,把劫云茶树的风给透露出去,到时候不管是刘复亲自前来还是他背后的靠山主动接近,他们都能继续往下引。
“我们何不以秘术灵器遮掩面容气息直接去金丹区域?那样安全一些,还更方便。”路凌风有些不解,遮掩大大咧咧进入黑市,是不是有些太高调。
“我一开始也想过,但我从广闻阁的玉简中得知,这里、和大部分黑市其实都有窥测真容的阵法,就像一些传送阵中设置的那样,只要启动,即可看穿一个人的真容。”
黑市之所以黑,就是明面上告诉交易者可以遮掩身份,随便交易,私底下一举一动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以方便将信息透露出去,又把宝物给抢回来继续交易。
不是每一种宝物都会被重新抢回,唯有来历不凡的奇珍异物或难得一见的秘术功法等,才会在被人买走后又夺回。在黑市交易的修士大多有被抢的准备,所以能否夺回就看购买者是否足够警惕、实力是否强大。
若一次抢不回来,黑市的人也不会追踪太久,否则漏了太多行迹被人抓住把柄。
“原来如此,难怪宗门一直不让我们来黑市交易。”路凌风说完不再传音,干脆当真逛起这个从未涉足过的世界。
黑市与修仙城池的坊市区别很大,没有固定的店铺,也没有人拿出宝物在这里摆摊,唯有一个个将面容气息遮得严严实实的修士或站或坐,身前亮着一道光幕,光幕上有含含糊糊的宝物描述。
路凌风看到一名修士身前光幕上写道:秘术玉简一枚,大成后可使人魂灵碎裂。“这人卖的看上去像是裂魂术,这种秘术在外面也买得到,何必跑来黑市交易?”
“肯定不是普通的裂魂术。一般与魂魄有关的秘术,要么与抽取记忆相关,要么与剥离魂灵用来炼制邪物相关,这人身前光幕上还有傀儡术、阵法详解两样,所以第一部秘术是用来炼制血傀儡一类的东西。”
拂衣目不斜视从那人身前走过,传音让神情变得严肃的路凌风不要多管。“这里交易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贩卖四阶妖修和没有战力的元婴期奴隶,你要管,管得过来么?”
“可天下竟有这等脏污纳垢之处,让本就艰难的世道变得更加艰难,我实在看不下去!”
“那你就把眼睛闭上、封掉神识。”
路凌风:“......”
拂衣见他无语至极,扯起嘴角一笑,开启了大忽悠模式。“我是带着四大阁任务来的,到时候引出管理者有你发挥的时候,只要你能杀了管理者,黑市自然就不存在了。”
第645章 蒙面人
拂衣越说越觉得路凌风这回来得正好,有这么一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正义之士,哪怕挑起乱子,她也不再有半点儿心虚和担忧。
一开始还颇有些嫌弃这人又来当拖油瓶,要是出点儿什么事,磕了碰了的,凌霄宗还不得找她麻烦么。现在想想,是她想得太浅薄了。
“只要今日遇得上刘复,我就必会故意作乱,到时候你只管紧紧跟着我往外跑,在紫星城范围内不要出手反击,待到达安全范围再出手拖住他们。”
路凌风闻言心道原来拂衣也是瞧不惯这里的风气,早就有所准备,比他冲动之下想要上前阻止交易稳妥得多。“是我思虑不周,还是拂道友谨慎。”
拂衣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闻言不在乎地点点头传音应道:“嗯,我也就稍加考虑了一下吧,反正你记得跟紧我,不要出错。”
黑市里许多修士都用特殊面纱蒙着面,有一些更为谨慎、也更加有实力的修士,是用十分精妙的秘术模糊了面容,乍看是长成一副模样,仔细一看或是转眼再看又是不同的脸。
这里也有一些修士如同拂衣与路凌风,完全不理会谁的目光,大咧咧地露出真面目与灵息,这样的修士大多属于三种类型。
一是来逛着玩不打算交易,所以不会有什么危险;二是本身实力极强,或是逃生手段了得,交易了也不会被人追上夺宝;还有一种可能性较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那便是全然不知黑市的规则,糊里糊涂就闯了进来。
拂衣前世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人,那名修士许是在深山悟道修行,极少外出游历,不知怎的撞入了黑市里,结果刚交易完离开就被人围住攻击。
“那里有收购区,看看今日没有人收取灵茶树。”拂衣对黑市还算了解,虽说不如广闻阁知晓得这么详尽,但规则和分布还是一清二楚的。
而遵从宗门守则从不进出黑市的路凌风,就对这里充满了好奇。“为什么灵茶树要在这里来收购?去外面交易不是更安全么?”
“有些茶树是被家族或宗门、门派管束的,特别是一些珍惜品种,根本就不对外贩卖树苗,以免被擅长培育灵植的人培育出小树林来抢生意。这种情况下,就有人动了歪脑筋去偷取或抢夺。”
拂衣这样一说,路凌风就明白过来。“有些灵植一看就知道属于哪一宗族,在外面一现身,就会有宗族的人找上门去。”
“不错,这时候就需要在黑市上交易,有需要的人自会来购买,偷抢者也就有了换灵石的机会。而黑市管理者会从中抽取一些灵石,或是干脆又去抢夺回来继续交易。”
拂衣传音解释的同时人已来到收购区,果然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墙角下看到了收购灵茶树的修士,这人看不出是男是女,其实连是不是人族都说不清楚。
“道友是来者不拒,还是有指定的品种?”拂衣走上前去与祂搭话,在这里无需客客气气行礼寒暄,只需直截了当入正题。
蒙面修士的声音经过调整有些古怪,像是尖锐之物在金属矿脉上滑动,有些刺耳。“不常见的都收,道友不妨先透个底,成与不成都是缘分,若是我不要,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
“如此甚好。”拂衣一派天真地点点头,从假茶树上撕下一缕黑色茶树叶,广闻阁根据她的描述将假树做得极其逼真,有那么一瞬间都把她给骗了过去。“你瞧瞧,这可是从历心幻境里带出来的。”
蒙面修士神识一动,将那一缕茶树叶卷入面前仔细观察了片刻,沉默片刻后才道:“一株一百上品灵石,道友意下如何?”
“你这是明抢啊!”
拂衣冷哼出声,一把夺回茶树叶做出嚣张跋扈的样子来。
“你是不认得我和这位道友?到外面打听打听去,我可是刚从历心幻境归来,这东西就只剩下这一株了,一百上品灵石?当我炼气期小儿呢?”
路凌风看到她这副神态,既想笑,又想装作不认得她走远一些,纠结之下还是呆愣愣地站在旁边充当背景。
“拂道友不必着恼,实在是此物已经出现过几次,终归算不得稀罕了。我手上已有一份,至今还没找到需要的买主。”蒙面修士故意埋怨了几句,似真似假,也不知是故意压价还是真心话。
拂衣正想再多争几句再引出前几次交易茶树的人,谁知对方竟主动提了起来。
“劫云茶树对我来说确实无大用,不过我认得一个金丹小辈想求此物,我手中这一份也打算卖给他,只是价格还未谈拢。若道友急着出手,不如与这小辈做个交易,说不定以道友的身份,还能将价格提高不少。”
拂衣故意露出不满的神情,道:“你怎么不先去与他交易,把价格抬高了我再去捡便宜?”
蒙面人没想到她这般直接,干咳一声尴尬道:“我常年在黑市行走,总要有所顾忌,拂道友与路道友身份不一样,有些事不必讲究、也不必将就。”
拂衣闻言心中有了数,刘复在黑市里的地位比她想象得还要高,常年混迹的元婴修士都不愿与他为难。看来这人手中的劫云茶树不是不想卖,而是怕与刘复做交易得不到半分好处。
蒙面人利用他们去与刘复交易,若是抬价成功了,他就能顺势跟来把茶树叶出手,反正元婴期可以随意进入低阶交易区域。若是失败或是闹崩了,反正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你这人说话古里古怪的,一个金丹小辈,什么讲究不讲究!”拂衣假作听不明白,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那他人在哪里?劳烦你指个路。”
蒙面人忙不迭点头,伸手指向一处看起来有些暗淡的灵光缝隙。
“那里有一个单行入口,算是阵法疏漏吧,可以直接通往金丹区域。二位道友过去后找一个面容白净、蓄着短须、瞧着十分文雅的小辈即可。他若不在,也可以问问收购灵茶的小辈,就说要找刘复做个交易。”
第646章 争抢
蒙面人所指的灵光缝隙,与拂衣在玉简上看到的阵法疏漏位置一致,或许是出于跟在两人身后捡便宜的心态,祂对于刘复的真实情况也没有隐瞒,甚至还好心地传音提点了几句。
“黑市不比外面,有些事瞧着没什么蹊跷,实则要比表面上复杂得多。有些人瞧着无需警惕,嘿嘿,实际上嘛,还是多存几分戒心为好。二位是外面的大人物,做的好事我也有所耳闻,这些原本不该说的话,就当我多嘴吧。”
拂衣心中微讶,这话听上去简简单单,但在这里传音本身就要冒不小的风险,这人显然是当真有心提醒他们防范刘复。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她心中都感激这一份善意。“多谢道友提点,我们会当心的。”
蒙面人听到她传音回应后不再说话,靠着墙角盘坐下来,不再朝他们离开的方向多看一眼。
拂衣带着路凌风不疾不徐地在黑市转悠着,完全没有要朝灵光缝隙处靠近的意思,她看上去就像是好不容易修炼到元婴期,才敢来到黑市里开开眼界。路凌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看不出他究竟揣着什么心思。
他们大大咧咧毫不遮掩,整个黑市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话,因为谁都知道这二人是属于对实力极有信心的一类,哪怕不懂黑市规则,也不是他们能顺利坑一把的对象。
“这样一晃,消息要不到半柱香就会流传出去,包括我们刚刚与那蒙面人的对话,也会传到有心人耳中。不管刘复此前在不在黑市,我们转上这一会儿,他就算在外面也必定能赶回来。”
拂衣见路凌风一直想往光幕入口处走,于是传音向他解释了乱转的缘由。她不确定刘复是否在黑市内,又不能打听得太过明显,否则会显得很有目的性,用这样的方式捱一捱时间最不引人怀疑。
若是如苍有忆所言,刘复当真对劫云茶树有着比《茶经》还浓厚的兴趣,那么以他在黑市的关系与地位,很快就能得到有人贩卖劫云茶树的信息。
“我明白了。”路凌风传音应了一句,心中颇有些感叹,他向来只知练剑不知其它,没少在这些方面吃亏,有时候路见不平好心相助却被反咬一口,若不是有这一身剑术,早就不知死了几回。
他感觉自己像是天生没有思考这些的天赋,要是换他来做这件事,指定会遮掩容貌、降低修为、直奔金丹区域寻找刘复。但显然,那样只会引起刘复和他背后之人的警惕,到时候走不走得出去都难说。
拂衣这种看似大大咧咧的办法,从一开始就降低了对方防备心,再加上没什么强烈的目的性,还是从元婴区域打听到刘复才前往金丹区域,这样又能减少几分怀疑。
“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拂衣掐着时间,在集市里转了约莫两炷香才往缝隙处走去。这么长时间,就算刘复在附近的城池,也该驾着飞行法宝归来了。
除非刘复已经到了更远的地方,这一回就有可能与他错开,不过拂衣并不担心,她与路凌风只要还在紫星城附近露面,刘复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来到灵光缝隙处,拂衣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阵法力量从地底深处传来,在此处布阵的修士显然是个造诣极深的修士,除非有超过元婴期的力量,否则不可能将之破坏。
有这等造诣,距离宗师境界都不远了。拂衣想到此处黑市是在七万年前建造,心道布阵的人多半都已经飞升上域了。
“金丹区域怎么如此安静?”路凌风跟在拂衣身后穿过缝隙,只觉耳边忽然清净下来,倒不是说元婴区域吵闹,只是多少还有些交流的声音,而此处竟然是鸦雀无声。
“废话,两个不遮掩容貌的元婴期跑进来,不先观察观察情况再说话么?”拂衣听到他这谨慎的传音,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她的传音刚落下,集市上就渐渐恢复了正常状态,交流的声音一开始还算细微,待他们不疾不徐地转了一阵,声音就变得大了起来。
拂衣主动朝着收购区靠近,仍是一副没有太大目的性的样子,仿佛交易不交易对她来说都不要紧,她就是来看看黑市是个什么流程。
这状态与她的身份地位都很符合,就算有人在暗中用神识盯着他们,也不会察觉出什么不妥来。
走到收购区域时,一名没有隐藏面容气息的金丹后期少女迎了上来,她穿着一身灰色纱裙,打扮得十分素净,神情十分严肃,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前辈留步。晚辈的家人想要收购茶树,但他目前不便赶来,所以让晚辈代他来与前辈交易。”
拂衣想也不想,直接散出威压将其震退,神情不虞地指责道:“你牌面还挺大,偷听元婴区域说话还敢主动拦路!你家里人让你来与我交易,我就非要同意?”
少女被神识震得连连退了好几步,胸腔传出阵阵闷痛,脸上神情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晚辈的家人,是这黑市的管理者之一,前辈在外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知晓被拒绝后是个什么滋味。”
“你这是在威胁我?”拂衣一副要被她气笑了的夸张神情,心中却是多了十分的警惕。
这小女修既敢做出这等举动,说明口中家人身份地位不低,那她到底是不是刘复那一方派来的人?如若不是,那又是谁盯上了她?
“小茹道友!”一道温和的中年男声从远处传来,人群中走来一名面容白净的中年,脸上带着和气笑容,身上灵息还有些紊乱波动,正是刚刚急匆匆赶路前来的刘复。
他假作刚刚看到拂衣与路凌风,面上露出惊讶至极的神情,很快又摆出一副尊敬有礼的样子来行了一礼。“晚辈刘复,见过二位真人。”
小茹在听到他声音时,原就严肃的神情变得更加冷硬,当刘复一走到她旁边,她便不由自主地朝旁边移了两步。“刘道友若无事还请让路,家兄请这二位前辈有事商议。”
“穆真人想请二位真人?真是巧了,我恰好也有要事想要请教二位真人。”刘复笑得温温和和,语气也不强硬,但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好像不管谁来都不能让他有所动摇。
第647章 周旋
被两个金丹小辈当成珍品材料抢夺,拂衣大有看好戏的心情,没想到跑来黑市一趟还成了个抢手货,看来她是真有人见人爱的气场啊。
她心中暗道这也不稀奇,如今人美心善实力强的剑修,放眼天下除了摇光真人,恐怕也只有她了吧。尽管这两人是打着劫云茶树的主意,但她抢手这件事,还是不容置疑。
拂衣双手交叉在胸前,笑眯眯地听着两人你来我往,身边站着个耐心飞速流逝的路凌风,两人一松一紧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或许是身在黑市极有底气,这位名叫小茹的女修连正眼都不再瞧拂衣二人,转过身去正对着刘复,看似很有底气,实则有些心虚地道:“刘道友有什么事不能等一会儿再请教?家兄让我来请人,我总不能无功而返。”
“小茹道友,我确实有要事请教二位真人,不如你先回去与穆真人说一声,到时候我再登门赔罪,如何?”
刘复一边向拂衣二人行着礼表示敬意,一边又与小茹拱手表示歉意,面子功夫做得很是到位,但比小茹更加坚定地不肯让步。
“哼,你现在好大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如何与家兄赔罪!”小茹最终还是没绷住,脸色一沉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可惜她不知道,如此收场的人往往都落在了下风。
刘复对她毫不在意,转眼就对着拂衣二人再次恭敬一礼。“拂真人、陆真人,晚辈确实想与二位私下一叙,虽知僭越,但事出有因才不得不如此,还请二位真人见谅。”
拂衣暗道这演技之精湛,让她不得不在心中为他喝一声彩,若不是知道他真面目,她还真以为这人是个谦逊有礼又真诚的好小辈呢。
来都来了,人也见到了,拂衣自然要顺着一起演下去,她从上到下将刘复打量了一遍,毫不遮掩地问道:“你就是刘复?为什么我在元婴区域说的话,你们金丹期一会儿就知晓了?刚刚那个小茹是谁?穆真人又是谁?”
刘复被她这直截了当的问题问得喉头一哽,幸好他一向长袖善舞,与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很快就知道应该怎样应对。他嘴上随便糊弄了几句,用神识传音时才真诚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拂真人随我来。”
拂衣与路凌风有些不耐烦地跟着他一起走,在集市转了好几条暗巷,终于来到一间像是洞府的地方。洞口开在不起眼的巷子里,门上有阵法遮掩,看不出里面的布局,不过一靠近这里,就能感觉到阵阵强大的阵法力量。
此处显然与黑市大阵连通,应属于极其重要的地方,阵法肯定十分严密。拂衣脑中很快浮现出黑市详情玉简,在记忆中翻找出了关于这间石洞的信息。
“这里有阵法隔绝声音与神识,任何人都探听不到,二位真人请放心,在里面比外面安全。”刘复一副诚恳至极的神态,让人很难生出戒心。
可惜他不知道,拂衣对这隔离洞的情况算是一清二楚。
紫星城黑市共有九间隔离洞,一间在炼气筑基区域,两间在金丹区域,六间在元婴区域。每一处的阵法都比外面严密数倍,确实能够隔绝集市上的声音与神识,但黑市的管理者却能通过一处疏漏直接探入神识偷听。
有阵法遮掩,偷听的神识完全不会被察觉到,比起在外面说话,这里其实更不安全。
在集会上,管理者至少还要顾忌是否会被察觉到,不敢轻易去探听传音内容,但在这里,就连传音都会在无知无觉中被探听到。
不过她原本就不是安心来交易的人,所以刘复的这点儿小心思反倒合了她的意,只需假作不知即可。在进门前,拂衣确定无人窥探,赶紧传音将里面的情况大致告诉路凌风,两人才一前一后跟着刘复进了洞府。
内里的装扮比起大宗族会客厅都不差,桌椅都是由好几种高阶灵木融合炼制而成,散发着一种复合淡雅的香味,桌上摆放的茶具与器皿皆是三阶超品珍惜材料,放在外面都能让人争抢来炼制本命法宝。
这还只是金丹区域的隔离洞,若是元婴区域,用材只会更加大手笔。
路凌风见这里摆的用的比凌霄剑宗还要奢靡,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厌恶。宗族是十余万年一代代积攒的家底,而黑市却是靠着人命来堆积这等豪奢,实在令他无法生出半点安然享受的感觉。
拂衣倒是没他想得这么复杂,左右查看了一下,没有察觉到任何阵法破绽,如此再一次证明她在阵道之上没有太高的天赋。好在广闻阁玉简中有记载,只要强行从隔离洞石柱中下潜,就能找到顺利离开的路。
入座后,刘复先是表明了一番对二人的崇敬,犹如灵泉水滔滔不绝,激动得连煮灵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待灵茶分注入杯中,他的真诚表演才缓缓停下,十分自然地转移到正题上。
“当听说二位真人带着劫云茶树前来交易,晚辈心中惊喜万分,其实这黑市上存不住话,许多消息都流通得极快,晚辈不才,在这里还有几个朋友关照,这才及时听闻此事从城外赶了来。”
拂衣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点点头又道:“茶树好说,价格谈好交易了就是。我只是有些担心你说的穆真人,他是黑市管理者?若我与你交易,他心怀不满,我与路道友是不是连离开都困难?”
刘复微微一笑,既有谦逊,又不失笃定地道:“穆真人确实是管理者之一,他老人家位高权重,晚辈本不该夺他所好。但劫云茶树于晚辈来说实在重要,所以不能相让,到时候晚辈自会去赔罪,穆真人绝不会与二位真人为难。”
拂衣听到这番话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含含糊糊说了半天,也没肯露出自己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
她不再拐弯抹角,故意好奇问道:“这么说来,你也认得与穆真人身份相当之人?那可先说好,姓穆的要是找麻烦,我们可不方便亲自应对。”
第648章 感谢【绮丽果子】打赏加更①
刘复端着茶碗小口啜饮,一双温和而不失精明的眼睛,正大光明地观察着拂衣与路凌风。
在他看来,这两人确实如同传闻那般强大,一身剑气逼得他打从内心生出胆怯,灵息沉厚到让他怀疑以前看到的元婴期是不是假境界。
然而说到为人行事,刘复眯了眯眼,心道这些没经过大风大浪一路走高的天子骄子,果真还是不如在底层摸爬滚打过的人。
路凌风一看就是典型的大宗出身,瞧不上黑市里的任何人,从管理者到交易者,全都被他打上了“拙劣之辈”的印记,这一点瞧他不时露出的厌恶神情即可看出。
拂衣看起来要复杂一些,表面上大大咧咧,但真实的一面绝不可能是这样带着粗心的天真。
想到她与苍家爷孙俩的关系,刘复难免更生出几分警惕,心中也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她此行究竟是真交易茶树,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刘复将自己在外的一言一行、包括在苍家的经历都粗略过了一遍,他确定自己没有在苍家留下大破绽,就连灭族那天,也顶多是有个没有及时归去解救主家的坏名声。
苍有忆从来就是个没心眼的人,他爷爷倒是多疑几分,但能力有限,拿不出实证来说服,现在又死了个干脆,所以苍有忆多半想不了太深。
刘复仔细一琢磨,就觉得拂衣拿着茶树来到这里,多半是与苍有忆有什么纠葛,不愿将历经十五年磨难得来的茶树顺手丢给他。换作是他,他肯定就不愿意。
他生性谨慎,尽管有了这样的猜测,心中还是没有彻底打消怀疑。
所以听到拂衣要他一个保证,仍只是含含糊糊道:“以二位真人的身份地位,就足够保证性命无忧,再加上实力,就有八九成的把握,我再去与穆真人好生赔礼道歉,看在晚辈一向乖巧听话的份上,这件事定不会有任何波折。”
拂衣在心中默默为他叫了声好,难怪把苍家人以及千茶域各大家族骗得团团乱转,这话术之精妙,要是放去拍卖行都能硬闯出一片大好江山了。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信了吧。”拂衣挥挥手不再多问,神识一动就将劫云假树丢了出来,底气十足地扔到他面前。“验货,谈价,早交易早完事。”
她在丢出假树的一瞬间,分明看到刘复脸颊白生生的肉抽动了一下,这是无法控制的激动,眼睛与神态掩盖得再好,身体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看来苍有忆这傻小子的直觉没错,刘复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劫云茶树接近苍家,《茶经》只是顺带。
“四阶中品,的确是历心幻境余下的两株之一。”刘复的语气仍与刚刚一样,温和谦逊,没有表现出一丝激动。
拂衣点点头,心道那当然了,真的茶树已经在灵光空间长得快要升品阶,这一株焉不拉叽的,确实和她刚得手的时候一模一样。
刘复肯定老早就把历心幻境里茶树的品貌打听得一清二楚,他告诉苍有忆,他是从黑市上偶然见到有人贩卖茶树,没有足够的灵石买下来才打听了来历,这显然也是半真半假的话。
劫云茶树一共三株,前面有一个不贪心也不知茶树作用的人取走了一株,不出意外,那一株已经落到了刘复手上。
拂衣也是个不爱掠夺全部资源的人,所以当时只取走一株,留下一株任凭命数定夺去留。现在听刘复的意思,世面上应该还未出现过最后一株。
“我不跟你绕弯子,姓苍的小子想签死契来换,我都没答应。我要他把茶经给我,他不肯,你自己算算茶经值多少灵石,这树就多少灵石。”
拂衣的话来得太过突然,刘复眼中有一瞬间的诧异,他本以为拂衣会隐瞒与苍有忆的联系,没想到她居然完全不在乎。不过转念一想,这确实符合他刚刚的分析,拂衣与苍有忆之间就是没谈拢。
“晚辈确实知晓茶经是至高无上的茶道秘术,甚至难以用灵石来衡量价值,但要如此对比,为免......为免有些为难晚辈。”刘复一说完,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装穷模式。
拂衣笑眯眯地听着,看到他对茶经的反应果真不怎么大,更进一步地确定了劫云茶树才是他最大的目的。“打住打住,你直接说个价,成就成,不成你就凑灵石去,我命长着呢,又不急着出手。”
刘复原本还想把自己说得千般辛苦万般可怜,结果被拂衣这么一堵,想说的话都忘了大半。“拂真人年少进阶元婴,自然是寿元悠长......不如真人开个价,我尽全力去拼凑!”
“一万极品灵石。”
拂衣一开口,惊得路凌风都差点将灵茶喷到地面,刘复的唇瓣明显颤抖了好几下,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激动。
好在他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各境界的奇葩修士,他都能好好应对,是以很快恢复了笑容道:“拂真人,一万极品灵石不是小数目,哪怕带着茶经一起也顶多只值这个数了。”
拂衣眼珠子一转,悠悠问道:“那我就带着茶经一起呢?你交不交易?”她就是笃定刘复自己拿不出这么大一笔灵石,一万极品灵石的交易实在太大,他一个金丹期做不了主,必定要上报给背后的靠山。
一棵劫云茶树,她顶多能叫个四千极品灵石,万一刘复手中恰好有这么多,或是能在黑市立刻东拼西凑出来,她就只能靠硬拼才能引出背后的靠山了。
能巧取则巧取,拂衣着实不愿在黑市闹出大动静。
刘复有些不确定她话中有没有陷阱,挤出一个无奈地笑容道:“拂真人说笑了,茶经是苍家秘传,他连劫云茶树都不肯换,又怎肯平白无故交出来?”
“这你不必多管,我自有办法得手,你只说一万极品灵石成不成。”拂衣吹开茶碗中浮起的茶沫,清亮的茶水荡开涟漪,一圈一圈,煞是好看。
刘复心中反复琢磨了一阵,最终似豁出去一般道:“拂真人可否稍等片刻,我要向长辈请示一下才能决定。”
第649章 感谢【绮丽果子】打赏加更②
长辈是一个极其含糊的称呼,家族至亲可不论境界称长辈,宗门与大型势力中所有高阶修士都是长辈,若要掩盖关系,就属这个称呼最合适。
拂衣很想追问,甚至很想把他脑子撬开直接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面孔,可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热灵膳,耐着性子慢慢磨,总比急躁地引人出去能得到更多信息。
异时空一行,见识了苍家先祖们对信息的掌控,还有现如今的广闻阁利用信息的成就,让她明白很多时候持剑就劈是下策。
剑修的确是心性越纯粹越好,一剑破万法就是剑道精髓,但阴谋阳谋本就是虚物,剑术再精妙也劈不散。这种情况下硬碰硬就不再是纯粹,而是纯粹的傻。
“你要去哪里上报,要多久?”拂衣心中清楚,他们在这里的对话已经被想听的人听了去,所谓上报,不过就是等一等传音指示。但她不能暴露出自己对隔离洞的了解,只能有此一问。
刘复歉意地笑了笑,起身弓腰行了一礼道:“就在外面传讯即可,若是长辈同意,自会请人送灵石来。”
拂衣挥了挥手让他自去,与路凌风在隔离洞中聊天聊地聊衰败的灵气,半句不扯关于交易的事,过了一阵,她才故意用神识扫视了一圈整个隔离洞,假装确定这里无法被探听到。
“路道友,你说我强要茶经这件事,会不会留下心魔?”
路凌风很想说会,当然会,不过你又不会去做,问这个干嘛?但看到拂衣眼中闪烁着即将举剑劈他的光芒,他突然意识到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不,不会,是......是他对不住你在先。”
拂衣:“???”你那幽怨中带着点儿怜悯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种为被负心汉伤害的闺蜜鸣不平的感觉?
路凌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话和语气会让人产生什么误会,一入戏,就觉得胡乱编几句好像没那么难。
“你一忍再忍,他得寸进尺,要换作是其他人,早就把他当场杀了!”路凌风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心道这回总算是机智了一把,把拂道友的话接得十分圆满,肯定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拂衣已有一种生无可恋之感,越说越像是屡次捉到道侣与别人厮混,怎么办,她能选择不按这个剧本演么?
想到此刻的情况,她很快镇定下来。有一些看不见捕捉不到的神识,正如幽灵鬼魅般在这里穿梭,肆意地探听所有对话,连每一次呼吸的频率与神情的变化都逃不过他们的窥视。
若她嫌尴尬,与路凌风的话对应不上,这些老狐狸肯定会察觉出不对劲。
“唉——”拂衣幽幽一叹,望着屋顶露出忧伤少女专属神情,“一报还一报,茶经还只是身外之物,哪里又能比得上我内心的伤痛!”
路凌风心中又有一瞬间的迷茫,脑中思绪如同断流了一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搭话,于是他只跟着幽幽一叹道:“唉,拂道友想开些,至少我还陪着你。”
拂衣:“......”好个路凌风,居然一言不合就给她转去了三角恋!算了算了,她还是默默悲春伤秋,戏做到这里,怎么都足够了。
二人沉默着、伤感着,在隔离洞中等待了一炷香,就见刘复从门口阵法屏障中穿了进来。
“如何?”拂衣揉了揉脸,收起做作的伤感神态,恢复了刚刚大大咧咧的模样。
“长辈同意了。”刘复笑着拱一拱手,道,“灵石很快就能差人送到我手中,二位真人是想在此等候,还是想去外面逛一逛?”
拂衣当然要在外面逛,不亲眼看看是谁送来灵石怎么能罢休。“我们出去走走,你带路。”对于小辈,特别是注定要撕破脸的小辈,她一向是非常喜欢摆长辈架子的。
刘复闻言立刻恭谨应是,想到刚刚长辈传讯中称,听到他们在隔离洞说起与苍有忆的恩怨,原来竟是因情结了仇。
难怪这位拂真人十五年前那般仗义,毫不犹豫进入历心幻境寻找劫云茶树,这一去差点不能复返,结果苍有忆那小子居然背叛了人家。啧啧啧,依人家的身份地位,没虐杀了他确实都是心善了!
刘复的怀疑消失得一干二净,爱恨情仇嘛,这样的事他见得多了,只要沾染上的修士就没有一个不疯魔。“长辈打算先交于真人七千极品灵石,其中五千交易劫云茶树,两千为茶经的定金。”
拂衣点点头,一边瞧着集市上的热闹一边漫不经心应道:“等我传讯,你就来云间城郊外取。”
刘复自然也没敢奢望她亲自送来,连忙称是应下。不多时,就有一名金丹初期青年急匆匆从远处跑来,在几人面前站定后,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将手中一个储物袋交给了刘复。“哥,这是......长辈让我送来的。”
刘复听到那一声“哥”,神情明显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他很快就掩饰过去,还试着与这青年撇清干系道:“小兄弟不必紧张,这二位真人与我都是随和之人。”
“是,是。”青年垂下头抿着唇,比起刚刚更加紧张了些。
而拂衣一看清这人面容,心中疑惑一下子就明朗起来,青年生得与刘复有两分相似,面容白净,五官生得极好,乍看上去不像是两兄弟,但通过他那一声称呼还是能轻易联想到二人是血亲。
让拂衣震惊的当然不是这一点,而是这青年的面容竟然与弘进、文无束、还有她曾见过的闵家一位长老极其相似!
在刘复身上看不到半点闵家人熟悉的影子,可眼前这个青年,十成十就是闵家后人。
对劫云茶树的执着,打入苍家内部又让其灭亡的狠厉,这一切都有了明确的解释。刘复以及他背后的人,是闵家灭族之祸中逃生族人的后代。
难怪刘复会在说漏嘴时透露出祖上曾出过大人物,闵家曾经如日中天,煊赫一时,在修仙域都是横着走,确实算得上一群大人物。
可惜这群大人物就折在了劫云茶树的剧毒中,一个个死得不明不白,至少对于世间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谜团。唯有知晓内情的宗族寺庙,以及唯一一个魔修家族苍家,知晓闵家是灭于带毒的弘进一人之手。
第650章 眼前亏
拂衣震惊之余,又生出一个疑惑。闵家后裔流传至今已是不易,他们找寻劫云茶树,还闹出苍家灭族这样的大事,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说报仇,弘进与文无束父女俩都死了多少年了。
苍家只不过是记载了这件事,从未向外传播,而且大多族人都死在了大战中,留下来的苍蓝青和寥寥数人都很平静地生活在千茶域,从不沾染世事,闵家遗脉连带他们一并灭族,这手段为免太过狠辣了一些。
灭杀了苍家,接下来又会是谁?难道文无束后来当真留有后人在世?
拂衣压下心间疑惑,很快转向刘复道:“现在交易即可,你若不放心,可以派个人随我一道前往云间城附近等候。”
刘复原本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是怕拂衣生怒,听到她主动这样说,心中不免更加放心了几分。
“与拂真人打交道真是一件舒心事,真人大人大量,我等却只是为长辈做事,不免谨慎几分,不如就由我一同前往吧。”
拂衣笑眯眯地点点头,道:“好说好说,我要在这里多逛一逛,你也随同我们一起吧。”她还得等到那些闵家遗脉验查出茶树是假货,好亲自跑出来寻她麻烦呢,不多留些时间给他们怎么行?
刘复闻言只觉处处合他心意,他确实想让劫云茶树安全抵达长辈手中,验查清楚后再让拂衣两人离开。他还想着主动提出去元婴区域,为二人购置点东西以表心意,同时好拖延一阵时间,没想到拂衣又主动提出了逛一逛。
此次交易,劫云茶树与茶经双双到手,立下的这一记大功足以让他有更高的地位。刘复美滋滋地想着,一边转头对青年温和地道:“劳烦你跑这一趟了,我与二位真人随处逛逛,你先带着茶树替我复命吧。”
拂衣将七千极品灵石尽数装入储物戒,又将劫云假树放回去递给青年,只见他匆匆朝着一条暗巷,很快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她收回目光不再多看,心道闵家遗脉果然就是黑市管理者之一,而且现在就在某一处隐秘的洞府。
她不知道闵家共有多少人,在这里的又有多少,他们的势力究竟庞大到了何种地步,实力是否比十万年前的长老高了许多。
要是人数众多,她还真是后悔将路凌风给叫来,好好的一个凌霄宗预订长老,可不能折在她手上啊。拂衣再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逃离的路线,好确定不管从哪一区域离开都能立刻找到出路。
拂衣二人在刘复的陪伴下又逛了逛黑市,她偶尔透露出一些对苍有忆的小埋怨,不多不少,提起时十分自然,刘复听后更是笃定她因情结仇想要了却这份因果。
说笑间,拂衣一直警惕着周围动静,假树的外表与气息与劫云茶树一致,但只要取下树叶与树皮一试,就会知晓这完全是假冒货。
闵家遗脉一直在寻找的重要物件,到手后不可能不试个清清楚楚,算上那青年跑腿的功夫,顶多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发现真相。
果然,即将逛到半个时辰的时候,刘复脸上笑容忽然一僵,正聊着元婴区域近日发生的趣事也忽然停顿下来。他转眼看向拂衣与路凌风,笑容不再温和。
“拂真人,路真人,黑市可不是玩笑的地方。”
拂衣见状省了伪装,神情变得冷漠,灵息中蕴含的剑气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让刘复不得不连连后退。“谁有闲心与尔等玩笑?”
对峙间,三道元婴圆满的气息凭空显现,两女一男三名中年气势汹汹,凌空将他们包围在内。拂衣看到只有三人,反倒松了口气。
至于高出几个小境界什么的,她与路凌风会在乎么?“路道友,跑!”拂衣传音将至,人就已在一瞬间内拽住刘复丢进储物空间,神识一动卷起路凌风钻入一道暗巷,毫不犹豫冲着一面石壁穿了进去。
黑暗笼罩中,身后传来三人气急败坏的怒吼,又是让他们“速速停下送死”、又是让他们“不要做无用抵抗”,可惜喊得越厉害越是证明他们无能。
拂衣只管拽住路凌风朝山地深处潜行,记忆中的安全路线与现实一一对应上,严密阵法犹如无物,黑市建立者为方便管理留下的疏漏,这会儿恰好方便了她。
“不要让他们跑出去!”
“快,杀了他们!”
“不好,复儿在他们手中!”
元婴圆满的威压传来,拂衣却感觉不到半点压力,她没有急着散出威压震慑,更不曾在这里动手攻击,一是避免阵法被摧毁产生恶变,二是怕身后的人见实力悬殊过大放弃刘复,不再追来。
“路道友,出去后说不定还有更多人追来,若见机不对,你就赶紧用定向传讯符逃走。”拂衣知道他身上必会有这珍贵符箓,提前只会一声,省得他死脑筋真要与人家硬拼。
“那你呢?”路凌风紧紧跟在他身后,有些不大赞同遇险就逃,“大不了就决一死战,你我联手,难道还怕了他们?”
“怕倒是不怕,只是这种亏何必主动去吃?若有十多二十人,你我又能抵挡几时?”
黑市出了事,不仅仅关乎到闵家遗脉一方的利益,还有诸多元婴真人都会出动,她可不想以二对二十,悬殊太大,实力高也没用。
传音间,拂衣已察觉到出路,她提醒了路凌风一声,浑身灵力运转道极致,从最后一段黑暗中顺利穿行出去。
轰轰轰——
百千利箭如暴雨般袭来,四阶超品灵器卷动风云,整个紫星城都陷入灵气漩涡中,气势引动天地,乌云滚滚而来,将这座还有无数生灵的城池笼罩在内。
二十五道元婴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紧接着,剑气、刀气、法术聚成的长龙与狮虎,如同山崩海啸般朝二人迎面袭来。
“这阵仗,还真瞧得起我们啊!”拂衣没想到算上身后三人,黑市竟然派出了二十八个元婴前来击杀他们。“路道友这下该不会再说什么决一死战了吧。”
路凌风有种被坑了的感觉,一边循着安全处向城池外逃离,一边与拂衣传音道:“决什么死战,好汉不吃眼前亏,逃吧!”
第651章 引开
有生之年能听到路凌风说出这样的话,拂衣觉得非常值当,听到他一本正经的传音,连逃亡之路都显得不那么严肃了。
拂衣在空中止不住,沿途留下一溜串笑声,气得追踪而来的二十八名元婴修士魂灵都快出窍。
如此嚣张之人,岂能不斩杀在此以儆效尤?若人人都如她这般不将黑市当回事,以后生意还要不要做?面子还要不要维持了?要是这回没能把两人在紫星城附近的灵域斩杀,他们还怎么在三千域黑市上混?
“不要让他们走得太远!速速围攻!”
一名蒙面领头人嘶哑的声音传荡开来,祂一声令下,二十五名元婴修士齐刷刷改变了路线,一面挥袖击散不时暗袭的剑气,一面朝着两人迈步飞驰而去。
唯有闵家遗脉三人完全不听蒙面人号令,疯了一样地朝前狂奔追击,两名女修一人用弓,一人法术精妙,二人远攻实力极强,箭雨与变幻万千的灵光交结着向前。
另一名男修手中托着一只异兽环绕着黑金钵,里面散发出好几种古怪的妖兽气息,时不时就有淡淡灰色雾气从中汹涌流出,凝聚成见所未见的妖兽从四面八方朝二人追去。
雾气凝成的妖兽张着大口露出尖利獠牙,有的六蹄四耳、浑身长着倒刺,有的身如巨蟒,只是背脊上长着的不是鳞片,而是绒毛。
这些异形妖兽不知是从哪里幻化的形象,一个个威力惊人,嘶吼时犹如天雷降世,轰轰烈烈震耳欲聋。
拂衣与路凌风这才感觉到些许压力,二十八名元婴高阶,哪怕分为两个阵营,攻击之力亦能翻山填海,引得天地巨变。
紫星城与邻近小城池都陷入了恐慌之中。这一片区域的城池都在暗中被黑市管理者掌控,一个个城主要么被收买,要么被恐吓收服,绝不敢轻易违逆管理者的命令。
此时,紫星城上空黑云滚滚、三十道威势惊人的元婴气息压得城主喘不过气,他却只能瑟瑟缩缩命令属下启动护城大阵,至于城中无处可躲的低阶修士,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拂衣与路凌风刚刚找出一道破绽冲出包围,很快又有新的包围圈形成,就这样一点点挪动、拼劲了全力防御,二人都无暇分心祭剑攻击。
“再坚持片刻,我已传讯四大阁,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支援。”
拂衣一直默默算着时间,四大阁在她走前就有准备,收到传讯定会第一时间赶来,要不是为了避免引起这里的城主注意,阁中早就会派人埋伏在附近。
不过元婴修士的速度极快,她从钻出地底时传讯,距离此时已有小半柱香,顶多再撑上三炷香,距此区域最近的四大阁长老就会率先赶来。
“路道友,引往深空,分散他们——”拂衣很快意识到这样逃窜不是最有效的方法。
一来这里距离城池太近,她与路凌风一旦出手,整个紫星城都要被掀翻。二来若不能有效突破包围圈,就只能被动防御,对方攻势只会越来越猛烈,他们的灵力消耗会越来越大。
“上方有八人围困,你我各四,尽快击退,不必纠缠!”拂衣传音落下人已消失在原地,有了境界为底,化尘术终能发挥到极限。她身如微尘,无形无质,任由卷上深空的灵气漩涡裹挟自己,凭借这股猛力扶摇直上。
她的神识轻易捕捉到四名元婴后期气息,个个神情不善。“乾坤,破——”她心念疾动,早就跃跃欲试的乾坤凭空跃出,接连跨越短暂空间距离,每出现在一处,剑气带着杀戮之光汹涌而至。
白光幻影虚实交错,时而如万千厉芒横扫千军,时而如朦胧迷雾无孔不钻,拂衣剑心稳固且强大,乾坤则随心所欲。
剑气霸道如天威降临,无形之中给人巨大压力,本源之力穿越了数不尽的时间距离,苍茫厚重,纯粹至极,不似后天生成,倒像是从天地间自然生出的力量。
世间一切生灵死物都来自天地本源,没有人能够不臣服于这股力量,是以太极剑所及之处,境界再高的修士都不得不打从心底生出敬畏。
心境一变,局势立刻大不相同。
“快快阻她出剑,不要让那古怪双鱼成形——”一名蒙面者见情势不妙,忽想到当年听说过的传闻,据说这位曾经的金丹第一剑竟在怒海域内平了一场海啸,凭的就是一对儿无人知晓来历的黑白双鱼剑光。
当看到漆黑深远的天幕深处隐有黑白二色凝聚,蒙面者心中突突直跳,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对剑气威势的恐惧,还是对那些夸张传言的恐惧。
另外三人多多少少听过黑白鱼剑光的威名,只是曾经的拂衣不过金丹小儿,传得再厉害,在他们看来都是崇拜者夸张了无数倍而已。可今日被这带着天威的剑气震住,再看到那黑白二色,就不免生出了些许迟疑。
难道传闻都是真的?短短数息内,四人的心境已与刚刚截然不同。
一名蒙面人背后一宽一窄两柄长剑疯狂颤抖着,不受控制地向高空冲去,若非制止得及时,许是要直接冲入黑白二气中。
感受到本命剑受到召唤一般的冲动,蒙面人不敢再继续,心念一动收起双剑,取出一副勉强趁手的四阶超品长戟破空挥去。
长戟如光似电,破开灵气漩涡一往直前,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刺目火光,金红色的烈焰拖着长长的尾巴,好似要将这战场烧个干干净净。
见长戟不受剑气影响,没有臣服的征兆,蒙面人心下一松,双手翻飞间,精纯火灵力凝出一道形似长戟的暗红光影,以奇快无比的速度追踪而去。
当暗红光影与长戟在高处汇合时,金红色火焰猛地炸开,阴冷高空立刻化身为火的炼狱,烫得人浑身经脉剧痛。
拂衣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她所在的方位恰是火焰最凶猛处,好在她避得及时,否则再强悍的肉身,都会被这融合了秘术与灵器的攻击损毁。
她化作尘埃顺着这道冲击迅速转移了方位,再次现身的瞬间,右手持剑当空一挥,如搅动风云一般指引双鱼速速成型。
第652章 剑气
从包围圈中冲上高空到凝出双鱼剑光,拢共只过去了三十息,每一次眨眼,每一道呼吸过去,形势都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下方二十余名元婴修士从四面八方赶至深空时,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怖气息当头浇下,好似高过天际的海啸迎面拍打,那来自于天地间最纯粹的本源力量,压制得一众元婴修士心生畏惧。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们应当迅速逃离,有十余名机灵的管理者顿时转身,再顾不得动手攻击,余下的心力全都用在了防御上。但也有那么几人死脑筋不信邪,亦或许是战斗本能让他们无法停止,竟虚张声势般怒吼着朝剑光冲去。
拂衣站在黑白双鱼之下,犹如操纵天地的仙者,在光影中忽隐忽现,影影绰绰,虚实难辨。化为黑白二色的防御裙在狂暴灵气中恣意翻飞,黑发张扬舞动,唯一不动的是她亮如日月星辰的双瞳。
丹田之中,元婴小人与她恰好颠倒,站在黑白双鱼之上,右手凝出乾坤虚影与本体相互应和。
阴阳,虚实,天地,乾坤。
拂衣沐浴在黑白之中,脑海隐有道法演绎,无状的道意洒下,酝酿出有形的天地众生,她要借助这股力量劈开一切虚妄迷障。
在双鱼之下,她的剑便是真正的天地乾坤!
“不好,快退——”
终于又有人从越来越紊乱的空间中察觉到不妥,悔自己不该顺从本能迎面直上,此刻恨不得能在不到眨眼间飞身到千里之外。
“穆真人,救......”一声救命还未完全出口,后跟上来的一名蒙面元婴中期只觉丹田一震,连痛苦都还未感受到,修炼数百年而成的元婴小人就已溃散。
太极剑气入体,元婴绝无存活的可能,崩溃之际魂魄尽散,夺舍的机会都不可能留下。失去生机的肉身从深空跌落,而这还只是被剑气击中的第一人。
紧接着,又有四人被太极剑气破开防御、摧毁了识海或丹田,余下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又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冲得太快。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庆幸来得太早,黑白双鱼成型后便开始缓缓转动,当它头尾相接互相追逐时,袭来的重重剑气才最致命。
有两名元婴圆满修士只觉晃眼间看到了古怪幻象,混沌朦胧中,一股令天下苍生敬畏的力量冲了出来,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天地就在这冲击中渐渐成形。
当他们意识到这是被双鱼剑气、被拂衣的剑心带入了迷乱之中,想要逃离却是太迟。如有一记重锤砸在胸腔与脑海,与天道连接最为紧密的两名元婴圆满瞳孔一缩,神魂俱裂。
短短一炷香时间越阶击杀七名元婴,惊得余下众人手忙心乱,纷纷动用秘术逃离剑气波及处。
他们只看清其中五人死于剑气,而那两名元婴圆满只一瞪眼就生机全无,身上防御灵光都未被破开,实在是死得太蹊跷。没有人敢再冒险与这剑光一战,心中念头一转,干脆循着另一边路凌风的气息而去。
这一个古里古怪,另一个无非就是凌霄剑宗的大开大合,境界有限,终归强不到哪里去......抱着这样心思的修士纷纷遁走,徒留下早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拂衣与愈加黯淡的太极剑光。
路凌风从未感受过如此压力,他已听不到法术与灵器攻击时的轰隆声,持续不断的嗡鸣充斥在脑海,跟随了数十年的本命剑御尘颤抖不已,显然是到达了极限。
他眼神仍然坚定,五行灵光在乌红剑身流转,九九归一剑出,形随心动,剑气浩瀚如波澜壮阔的海洋,又如令人敬畏的深空。
“穆真人,这小子也不好打发啊!”
“废话少说,尽快解决了他,再返回去杀了另一个,不要给四大阁和凌霄剑宗留下可追踪的痕迹!”
“是!”
众修士从本源之力中脱困,来到此处只觉浑身压力骤然减轻,可惜这轻松感没有维持太久,凌霄剑法中的九九归一式辅以均衡五行灵气,在无形中溢满空间中的每一寸,无孔无入、无处不钻。
路凌风的剑气不似拂衣那般变幻多端、诡谲莫测,他的剑招永远大开大合,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永远都寻不到半点破绽错漏。
剑气好似一望无垠的星海,在无声中震撼着天下生灵,在至高处闪烁着微弱寒光,然而一旦靠近,便是汹涌致命。
他近乎绝对平衡的五行灵气,让他与天道之间有着极其身后的联系,天地五行,任由取用,五色异彩穿透灵气漩涡,朝着领先袭来的修士命门攻去。
噗嗤、噗嗤......
接二连三的闷响混在轰隆声中,让人意识不到已有无数剑气穿透四具肉身,将四名元婴后期丹田识海损毁。四道又惊又怒的元婴从坠落的肉身上脱体而出,几乎承受不住这片浩瀚剑气海洋,居然开始就近选择先前的同伴夺舍。
“你疯了?!”
“滚开——”
“混账东西,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声声痛骂中要数穆真人最为愤怒,他没想到此战会有这等损失,一颗心本就在变凉,谁知还要防备这些刁钻阴险的同伴。
剑气与灵气漩涡未能完全摧毁的元婴,最终还是死在了四名管理者手中。
路凌风见状心下一松,少了四个人攻击,好歹能再坚持一阵了,只是不知道拂衣那边情况如何,刚刚那道熟悉的双鱼剑光已然消失不见,想来她也消耗到了极限。“但愿不要伤得太重......”
他一点都不后悔主动跟过来,对他来说,这是难得一遇的良机,别处哪里能有诸多元婴真人来用性命陪他练剑?
“第五个。”路凌风脸色苍白,嘴角溢出献血,脸上却挂着让人一众追杀者毛骨悚然的笑容。
以穆真人为首的修士悔恨不该跟来,以为二十多人对两人,三五下就能解决掉麻烦,谁知他们撑了三炷香时间,一个接连击杀七人,一个接连击杀五人,这是从尸山血海钻出来的杀神吗?
众人进退不得,以穆真人为首的修士开始埋怨起挑起战局的刘家三人,要不是他们疯了一样冲出去动手,他们怎会折损十二员管理者!
穆真人见自己这一方死了六个,余下的人也多少受了些伤,心中一念生起,立刻做了决定。“退!回去向四大阁与凌霄剑宗赔罪,刘家人的恩怨让他们自行解决!”
第653章 赶来
听令于穆真人的七名元婴修士立刻转身,跟在他身后试图逃离这片混乱。
这一战实在是拖得太久了,很快就会有人闻讯赶来,不管来的人是谁都十分不利。若他们再猛攻一阵,的确能将路凌风击杀在此,可那样只会恰好撞上赶来的修士,一旦留下实证,凌霄剑宗的怒意就会排山倒海般袭来。
哪怕路凌风看上去坚持不了太久,穆真人也已经不愿冒险。
原先想着杀了路凌风和拂衣能够分到不少奇珍异宝,一个即将成为凌霄剑宗长老,一个从金丹期就是四大阁客卿,他们手上好东西肯定不少。现在想想,还是不该贪恋这一份资源,也太低估了这两人的实力。
“快,不要恋战!”见自己这边还有一人欲与路凌风纠缠,穆真人心中不悦,几乎是怒吼出声。
“现在知道不要恋战了?诸位道友,来都来了,那就留下吧。”一道语气轻松的男声回荡在深空中,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识海就如符宝在内部炸开,双耳双眼,鼻腔嘴角,全都溢出血来。
“是奇珍阁无音真人!封住五识五感,用秘术逃......”一名蒙面人的话还未尽数出口,肉身就已渗出细密血珠,体内五脏六腑等实体尽数破裂,丹田识海经脉等虚相轰隆炸开,瞬间化作灵光点消散不见。
战局在一瞬间激化,深空中灵气已成了杀人于无形的致命漩涡,路凌风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水灵力将自己裹住,像是四阶超品泉凝子。
这是一种由九种或以上灵泉精华炼制的疗伤圣品,能在瞬间凝聚出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泉精华护身,既能以柔克刚抵御攻击,又能缓缓浸入体内滋养伤处。
“路道友,我是广闻阁引云,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带你离开。”一名元婴圆满青年一边传音表明身份,一边朝浑身剑气四溢的他靠近。
路凌风在泉凝子的滋养下有些昏昏欲睡,仿佛有一双轻柔冰凉的手,极轻极缓地抚过肉身内外的每一处伤痕,经脉肺腑,丹田识海,无一处不感到舒适。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引云这个道号似乎有些耳熟,又想着拂衣去了哪里,是否也已得救,还没来得及想到更多,意识就不受控制地跌入黑暗。
引云挥袖将他卷至左手边,身形一记虚晃离开了原地,他右边裹着昏迷不醒的拂衣,身上同样笼罩了一层泉凝子散出的薄薄水雾。
顾好二人,引云才向不远处的明素玉传音道:“素玉,这里交给你,尽量活捉。”
“是,首座!”明素玉头也不回地应下,传音方向转瞬就没有了引云的踪迹。
拂衣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云胶玉床上,这等奢侈之物,巴掌大小都能用上品灵石交易,制作成一整张床怕是要搬空半条云胶玉矿。
有这等大手笔,多半是在四大阁某一家总阁内部。
云胶玉是一种极其绵软又极有韧性的矿脉,色泽素白如云,材质更像是胶质。躺在床上任意翻身,这种材质都能立刻跟随动作变为相应的形状。
玉床中还融合炼制了许多具有药性的灵植,显然是专门用来安置受伤的元婴修士,丝丝缕缕混合着药性的灵气钻入骨髓,经脉丹田的运转都不再滞涩。
拂衣发现自己这回竟然没留下重伤,想来是因为当时覆盖在身上的泉凝子,还有这张云胶玉床之故,现下只是灵气还未恢复巅峰,肉身有一些轻伤还未痊愈。
“七个,嘿嘿嘿......咳咳咳......”拂衣笑着笑着胸腔忽有些闷痛,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脸上虽无血色,但仍挂着嘚瑟的笑容。
本以为刚刚进阶,能够拖延到救援赶来就不错了,没想到居然临难超常发挥,越阶击杀七人。“太极剑法果真不同凡响,进阶元婴后每一剑都似有演道的玄妙,虽说模模糊糊演绎不出真实感,但让剑气提升了何止百倍。”
应该说,演道的玄妙推动她在剑道上又大大往前了一步,剑气有了质的飞跃,不再是寻常意义上的剑气。她分明记得有一名修士是被剑中蕴含的道意所击杀,那时候,她正沉浸在天地初开的玄妙境界中。
“剑气生变,怎么有些像是修炼出剑势的征兆?!”拂衣心中又惊又喜,差点从床上翻身跳起,身体内外传来的阵阵钝痛阻止了她的动作,她只好在床上滚来滚去表示内心激动。
前世的她连剑心都不曾悟到,更不要说剑势,连门槛儿都没摸到过。这是全新的领域,让她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剑气化势,是由实化虚,原本能够感应到的‘气’转变为无可捕捉的‘势’,杀人于无形之中。那日的情形正是如此!只不过这势还有些弱,发挥不大稳定,好像还不是随我所欲。”
拂衣知道那算得上是巧合,是她刚好处于刚进阶的状态,这时候与天地的连接较为紧密,加上情急之中干脆沉浸于剑道,才能进入不成熟的演道状态。
等到她能够随心所欲地在斗法中演道,才能真正修炼出剑势来。
“元婴期演道的完整度不高,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对于领悟天地自然的帮助不大,但对剑道来说有着极大助益。”
拂衣带着欣喜渐渐平静下来,平躺在舒适的云胶玉床上缓缓闭上眼,这间宽敞洞府内空无他物,灵气却是一等一的浓郁。她决定多赖上一阵才起来。
此次出行引出了紫星城黑市管理者,二十八人,就算不是全部,也肯定占了大半。四大阁联手捉了他们,既能占领一片城池区域扩大生意,又能解决了苍有忆的麻烦。
“刘复在灵光空间睡得还挺踏实嘛。”拂衣想到此人,探入神识在灵光空间一扫,发现他悠悠哉哉躺在虚空中,颇有一种悠闲自得的感觉。
拂衣收回神识,默默进入了恢复状态,刘复已经捉到手,刘家也好,闵家也罢,真相迟早会顺着这条线一一被揪出来。
第654章 引云
拂衣在半入定状态躺了整整十日才悠悠转醒,要不是洞府外有一道陌生神识徘徊了好几次,她还想继续再赖上一阵。现在这年头,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疗伤圣地,能多蹭就尽量多蹭一会儿。
再一次察觉那道陌生神识在阵法屏障外徘徊犹豫,拂衣干脆坐起身,用悬挂在门口石壁上的令牌关闭了阵法,朝外面喊道:“不知外面是哪位长老?请进来吧。”
“你醒了?”温润的男声伴随着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入内的是一名男生女相的元婴圆满青年,由于五官实在好看,哪怕是截然不同的长相,却与同样绝美的摇光真人有几分神似。
拂衣实在想不出他是哪一阁长老,腰间没有令牌,穿得不过是十分普通的四阶超品防御袍,浅青与白色交错,上面没有绣制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纹饰。
青年迈步进门后从储物戒中取出两只蒲团,一方矮桌,放在石洞的另一个角落。“拂长老伤势痊愈就下来吧,床中药气浓郁,不宜久躺。”
拂衣一边应着是一边翻身坐起来,跳下床来到矮桌边,正对着美人青年坐下。“道友是奇珍阁长老?还是玲珑阁?这里没什么摆设,劳烦道友自己带了。”
顺手拿出来的蒲团都是由四阶超品延寿草编织,矮桌更是四阶超品金鸣木,能够用来融合属性相克的四阶材料。这种大手笔,多半是宝物最多的奇珍阁或玲珑阁长老。
青年笑着摇摇头,取出一枚令牌递给拂衣查看,一双黑亮深邃的眼似能透过一切看到人的内心。“这些东西包括云胶玉床都是旧年积攒,如今已是寻不到了。我叫引云,是广闻阁的人,这里是我的洞府。”
“引云......”拂衣无声念叨时忽然想起了他的身份,“原来是首座真人,失敬失敬。”她冲引云拱了拱手,心道暗道没想到很少在外露面的广闻阁首座,居然是能与摇光真人比美的人,她从前一直以为是个生着白胡子的慈祥老头。
她记得这位引云真人俗名郁思变,是难得一见的地品风灵根。
他出身自一个很小的家族,家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修炼到金丹期,他为照顾寿元不多的族人,放弃了进入大宗门的机会,留在附近城池加入了广闻阁做事。
郁思变天资高,肯努力,为人还十分谦和,留他入阁的管事记在心上,晋升为长老后就将他提升为一阁管事。就这样一步步踏踏实实往高处走,到元婴中期时恰逢上任首座飞升,郁思变就成了众望所归的首座长老。
上一任首座赞他能御风引动星月云雨,所以赐下道号引云。
拂衣不知道他亲自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看望伤患?她只不过是客卿长老,平日又与明素玉来往得更为密切,完全没必要操劳这位看似年轻、实则寿数已高的老人家。
“我来是想私下问一问你关于历心幻境中发生的事,”引云见她目露疑惑,立刻猜出了她疑惑的原因,“你与素玉略说过一二,我听后十分好奇,原想亲自入内一试,又怕这等奇遇不是人人都能得见。”
引云表明自己只是出于私下里的好奇,绝不会把拂衣在这里说的话记载下来,更不会传给第二人知晓。
“我对时间与空间法则有一种古怪的痴迷,从前想着只要飞升上域即可领悟研习,现在看来,飞升的希望十分渺茫,所以......”
拂衣回想起来,这位引云真人在前世确实没能飞升,那时候明素玉已经陨落,他寿元也即将耗尽,广闻阁弄得凄凄惨惨的,生意都快要做不下去。
现在算来,引云真人应该七百岁有余,距离元婴期的寿限一千年确实不远了。
“其实没什么不可说,这里面原就还有广闻阁的事呢。”拂衣承了引云的人情,在人家洞府的宝物上躺了这么久,讲讲故事回报又算得了什么。
她将进入遗址后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这一回讲述的着重点与在宗门时不同,她隐去了有关白泽与无相宗的细节,主要描述异时空与当今世界的巧妙对应,以便引云参悟时间空间法则。
引云听后心神迷醉,恨不得能立刻前往遗址走一遭,去试试看能否进入让他向往的异时空。要是能够,说不定真会对时空法则有所感悟。
“多谢拂长老。”引云原想再多问几句时空动荡的情况,忽又想起她所说的苍家,这个靠传承玉简为生的魔修家族实在让他敬佩不已。“苍家如今只余下苍有忆一人?真是可惜。”
“确实可惜,不过苍家此前也不曾再编纂任何玉简,当年的许多绝密信息都随着大战毁去了,苍有忆只会制茶不会其它。”拂衣觉得这样也好,省得流传下来,一群人为了这些绝密打来打去,苍家说不定早就二次灭族了。
“他在闲云阁会过得很舒心,此次大仇得报,以后再无牵挂,说不定会在茶道中找到进阶的契机。”引云说起进阶就有些淡淡愁绪,两百年寿元对于元婴修士来说太短,若这期间无法飞升,他就只能含恨陨落。
拂衣察觉出他流露出来的一丝迷茫,倒不是神情有所变化,而是灵息波动有了微妙的改变,若她还是金丹期,绝对无法感应得到。
“引云真人,我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虽无法让你感悟时间法则,但是说不定能悟出几分空间法则。要是心结打开,搞不好就突破了呢。”
拂衣的话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的天真,引云只当她是八十来岁的小女孩,童言童语固然动听,但希望应当不大。
不过出于礼道,引云仍是耐着性子问道:“不知具体该如何?可需要准备一些什么?”
拂衣摆摆手道:“只需要你老人家完全放松警惕,任由我拽着带进储物空间里。”
引云更加不解了,她的储物空间就算如同妖修空间,能够容纳活物,怎么又与空间法则扯得上关系?正想询问,他整个人就已被拂衣神识卷住,毫无防备地被丢进了一个璀璨无垠的空间。
第655章 乱花
拂衣起身走出门的时候,引云的心绪已经经历了三个变化。
他先是对拂衣一言不合就丢自己进储物空间感到微讶,不过他多多少少听说过她在金丹期的行事,这一丝讶异很快就消失不见。
紧接着,引云就陷入了久久不曾有过的震惊中。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无边无际、无上下左右之分别的灿烂空间中,这里的焕丽光芒是他见所未见的恢弘美丽,不仅如此,这里还有着外面感受不到奇异力量。期望已久的他知道这就是空间法则导致的力量。
震惊之后,引云又看到了说是漂浮也可、说是躺在“地面”也可的刘复,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何不杀了他了事?”
拂衣正在洞府外面的流晶梅林立转来转去,听到引云传音连忙回道:“捉活的好审问,有些事还想弄明白。再者说来,苍有忆的仇,我又何必替他去报。真人觉得里面如何?”
引云不再理会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装睡观察的刘复,传音赞道:“极好。这等绝佳空间,万不可泄露于不可信之辈,要是有人生出抢夺之心,会给你带去无穷尽的麻烦。”
拂衣应了一声是,她的储物空间就只装过那么些修士,不是同门就是好友。至于在缚龙域解救的那些凡人和低阶小兽,根本还不懂得这里的玄妙。
“那个......这片流晶梅林好像是幻阵啊!”拂衣刚刚丢引云入空间,确实有一丝捉弄和调侃的小心思,谁知道一踏出洞府就进入了这片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的梅花林中。
一片片单薄透明的流晶梅花瓣飞舞在空中,一棵棵养育得粗壮健康的透明矮树遮掩了视线,梅花正值盛开之际,放眼望去,尽是迷乱。
“呵呵呵......”引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平静下来也就想通拂衣是想捉弄他,这会儿看到她吃瘪,自然忍不住幸灾乐祸。“我的洞府不曾设下危险阵法,拂真人慢慢闯去吧。”
他说完停下了传音,并立刻沉浸到入定状态开始感悟空间法则,用行动来表明了“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关闭了传讯渠道”。
拂衣:“......”
好在这里只有迷阵与困阵,饶是再不擅长解阵破阵的修士,耗费一些时间都能顺利离开。拂衣沉下心来用一种闯关玩耍的心态来解,出乎意料地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顺利走出了梅花林。
“原来是乱花山脉,真是个称职的首座长老,洞府就建立在总阁后山,难怪不需要布置杀阵防御。”拂衣放眼望去,山花烂漫,迎风活泼飞舞,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像是这片灵花山中的点缀。
乱花山脉位于邻近灰星域的大型修仙域,这里以灵花繁多闻名于世,就连矿脉都天生具有淡淡异香,是以得名沁心域。
广闻总阁所在的乱花山脉是沁心域最大的山脉之一,山中灵花不下千种,终年不谢,一靠近便觉幽香怡人。
乱花山脉外山是接待顾客的门店,内山有金丹、元婴期杀手居住,亦有供客卿长老落脚的地方,防御最严的后山是诸多长老的长期洞府所在。
整片山脉由极其严密繁杂的大阵守护,各大山峰又有属于自己的护峰大阵,若无相应的令牌在手,谁都无法安全通行于内山与后山。
拂衣发现自己的令牌里有一部分阵纹被打开了,只有一两成仍是禁闭状态,这说明除了一些禁地之外,她能在整个乱花山脉四处乱晃。
“嗨呀,忘了问路凌风在哪儿了!”拂衣正打算前往内山找个人问一问,一道传讯符灵光就从外山方向飞到她面前。
传讯正是路凌风发来的,他人正在外山一座招待贵宾的凉亭中,与拂衣一样,也是刚刚醒来不久。拂衣凌空而行,不多时就赶到位于一片浅紫色灵花丛中的凉亭。
亭子是由深紫色的四阶超品灵木建造,造型简单素雅,里面设有矮桌与蒲团,看起来朴素,地底却有着极其精妙的阵法隔绝窥探。
拂衣入内后坐在路凌风对面,见他脸色红润,神情淡然,就知道这孩子好歹是没出事。“幸好路道友无碍,这回是我预判失误,没想到他们居然有这么多人。”
她一开始以为一个黑市顶多留守二十人,就算全是元婴圆满,她与路凌风一人引开十个还是轻轻松松。没想到一多就多出来八个,幸好超常发挥击杀了一批,否则等到救援前来,他们俩都少了大半条命了。
“突破险中求,经过此战,九九归一剑又有提升。”路凌风一贯平静的语气中隐着一丝雀跃,他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道歉,他是自愿跟过去的,又有十分难得的收获,受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十分在意。
“你杀了几人?”
“呃?”
拂衣被他问得一愣,转瞬反应过来,他这是出于胜负欲想要对比一下双方实力差距。
“嘿嘿嘿,不才不才,七个而已。”
“哦。”
路凌风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他当然清楚以拂衣的实力不会落于他之下,但真是听到后还是有淡淡落寞。他知道拂衣一副笑眯眯的神情是在等他夸赞,这人的脾性,他多少也了解了几分,不过他就是不想夸!让她慢慢等去!
拂衣最终还是没等到夸奖,哼哼唧唧转移了话题,两人交流了一番斗法心得,聊着聊着,那些颇为幼稚的胜负欲、虚荣心全都烟消云散。
把在此战中的心得交换后,拂衣才趁着路凌风心情不错,将话题转移到了他的师门。“摇光真人可好?听说她悟出的《泰来心经》很适合如今的修士修炼。”
“师尊很好,听说我要找你,还让我带一声好。”路凌风的回答还是一贯地简洁明了。
拂衣又问:“那你师姐师兄们也都好?”
“嗯。”路凌风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僵,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只是我大师姐有些不对劲。”
第656章 加更
路凌风早就与拂衣坦白过,喻逍遥曾派他一路跟踪、磨拂衣剑法,以便日后用来突破元婴圆满。当时的他打算回宗后请大师姐放弃这一计划,一开始胸有成竹,谁知把话说出口后才发现他想得太天真。
喻逍遥听到这个一向以自己马首是瞻的小师弟,竟为了一个外人跑来改变自己的决定,眼中冷意顿生,语气更是不动听起来。
路凌风没想到她反会这样大,连忙低头道歉称绝非顶撞,只是善意提醒。拂衣很受师尊和法宗首座云阳子看重,要是一意孤行拿她祭剑进阶,宗门肯定不会轻饶。
喻逍遥没有再多言,只留下一句不知真假的“既然她不成,那就换作你吧”。此后,路凌风就很少再见道喻逍遥的面,除了一些重要场合,对方从来不肯在他面前现身。
“我心中既愧疚又失望,想到曾经对大师姐的崇拜与敬意,好像变得十分遥远缥缈,有时候竟不知道那些是真实还是幻觉。尽管如此,我还是未将大师姐那句话太放在心上。”
路凌风一开始认为他们是同门师姐弟,上有严苛的宗门规矩,下有修仙域约定俗成的道德观念约束,喻逍遥怎么都不可能真的拿他祭剑突破。
“直到我进阶元婴上报宗门后,才隐隐感觉到大师姐的话不是随口说说。”路凌风越说越觉得心中发沉。
“她在找你?”拂衣有些担心,这位杀戮道第一剑困在元婴后期太久,实力强大、突破心切,又有一股剑修特有的执拗韧劲,要是她遇上了喻逍遥,肯定会第一时间收剑逃命。
客观来说,她的实力还在路凌风之上,若喻逍遥铁了心找上门来拿他祭剑,除了死就再无别的可能。
“我是在外域进阶,通过传讯符宝告知宗门,大师姐知晓后破天荒给我传了讯息,一是询问我下落,二是让我不要疏于练剑。”
多年未曾说过半句话,见了面都是视为无物,突然就传讯来叮嘱练剑,这样的喻逍遥让路凌风感到了一丝恐惧。
“所以进阶后我就很少再回宗,以免与大师姐迎面撞上,我怕我忍不住会问出那个问题,又会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十年来,路凌风接连不断地收到了喻逍遥数百次传讯,内容永远都是简单明了的几个字:不可懈怠,勤于练剑。
“这......你觉得你师姐是怎么想的?”拂衣觉得意思实在是太明显,喻逍遥又不是个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告诉过他会杀他突破,还年年月月叮嘱他提升实力,摆明了是没有改变心意。
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得让路凌风自己彻底相信、信得不再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才好。
“恐怕是当真想杀我。”路凌风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句话来,不是因为心中有怨恨,而是对大师姐的决定感到无比心寒。一开始还只是他的想法,暗藏在心底深处,现在一说出口,这件事才变得真实紧迫起来。
他感觉到背后发凉,浑身血脉不畅,胸腔憋闷无比,所以才要咬着牙避免自己上下牙打颤。
“嗯,我看也是了。”拂衣怜悯地瞥他一眼,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百花酿替他斟上。“好在往开了想,你大师姐目前还不会杀你,她多半会等到你剑心更加稳固的时候才会动手。”
路凌风喉头发紧,无力地道:“拂道友这话毫无安慰作用。”
拂衣讪讪一笑,道:“我没打算安慰你。”
路凌风被她这副无赖又轻松的神情影响,心中沉重稍微减轻几许,只是他知道,把这件事一说出口,一切就当真不一样了。
“你打算怎么办?告诉摇光真人?”
“师尊是十分公正的人,再荒谬的事,只要拿得出令她信服的证据或理由,她就会信。”
拂衣心道那当然,她最崇敬的摇光真人肯定不会胡乱下决断。“那你赶紧的啊,经此一战,你剑心已稳,这件事很快也会传到三千域各地,你大师姐一听肯定不远千里追你来!”
“我知道了。”路凌风重重一叹,取出传讯符宝后迟疑片刻又收了起来。“这件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我要回宗一趟。”
拂衣脑中想到无数个画面,每当话本中有人说“还是当面说才好”,而后就会在半途死掉,搞得需要得知真相的人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不行,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路凌风和摇光真人身上。
“你先传讯说一遍,沿途易容换息,以免出个什么意外,我还没处帮你伸冤去。”
路凌风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替自己谨慎到这个地步,仔细一想,可能还是强者之间惺惺相惜吧。“好,就听你的。”
拂衣大大松了口气,引起摇光真人警惕喻逍遥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一半。只要她确定喻逍遥有杀师弟的决心,以后再听说杀师证道的话,就会相信得更加容易一些。
“拂道友可要一道去看看师尊?”
“我还有些事,这次就不去了。”
拂衣不免有些遗憾,要是前世的她知道,现在的她居然会拒绝不见摇光真人,肯定会跨过时空来摁住自己肩膀狠狠摇晃。
路凌风点点头,一口喝掉百花酿,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随后迈步走向高空消失不见。
拂衣也解决掉杯中酒,来到内峰顺手抓住第一个遇到的长老,告诉她,首座真人被自己带走了,请大家不要惊慌,随后就在对方吃惊的眼神中飘然离去。
乱花迷人眼,异香迷人心,走上高空,依然能够看到一两瓣飞上云端的花瓣,能闻到一缕缕不同的花香。“可惜没时间多待一阵。”她还要回到灰星域把刘复交给苍有忆,去寻明素玉打听审问后的结果。
来到传送广场后,拂衣刚一落地就被守阵的小辈请入阵中,取出来的灵石都花不出去。这时候她才知道,在昏睡的这小半个月里,她与路凌风以一对二十八人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第657章 仇
在一众敬佩加畏惧的目光中回到灰星域,又在看稀奇一样的视线中走上高空,拂衣隐匿在云端深处,心道四大阁为了帮她扬名还真是不遗余力。
这件事的传播速度远远快过了正常传闻,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会太多,有一部分还是紫星城那些被收买的元婴真人,另一部分可能是偶然经过、隐在暗中持观望态度的真人。抛开一些不喜欢议论的修士,会四处宣扬的就更少了。
要是没有四大阁的人在暗中煽动加速,她与路凌风还得再过几个月才会沿途经受诸多注目礼。
这些虚名本身对拂衣来说没什么意义,但虚名会带来许多便利,最让她在意的,还是能在日后阻止更多的修士走入戾霄的阵营。
现在就连鸟脑子都想得到,全靠威胁恐吓没有用,得靠美名和资源吸引才能得到真心实意的投靠。她拿不出资源来砸得人眼花缭乱,只能靠威望和名声先引人注意,想说的话才会被人听到。
唯有强者会被崇拜,被信任。她若不先证明自己值得,别人凭什么豁出去性命去与一个“助人为乐”的妖祖为敌。
来到云间城茶坊,杨真人先一步从后院走出来,脸上还有伤后的苍白,不知是被什么法术灼伤,脸颊还留了一块暂时没有愈合的疤痕。“总算回来了,听广闻阁的人说你们首座把你卷走了,后面的热闹错过了吧?”
“是,刚从沁心域回来。”拂衣点点头,连忙请她说说后来到底怎么样,活捉了几人。
“除开无音道友杀了那人,深空一共只余下十五人,全都成功抓获。还是按照老规矩送去了广闻阁,三大阁派遣两名真人前去旁听。现在他们应该在永昼城中,具体情况还未知呢。”
杨真人说完就兴致勃勃地讲述起那一战,作为闲云阁中少见的喜战修士,她将每个人每道招数都记得一清二楚,以便回味。
“四大阁一共去了十六人,广闻阁首座提前走了,不算在内。余下的原本是一对一,但交手后发现那些管理者都疲不勘言,应该是被你们二人打得心无战意了。”
有明素玉和几名以实力著称的长老出手,原本就要到头的混战在短短一炷香就结束,这还是因为大家要活捉他们,否则还能更加迅速。
“我这伤纯属倒霉,那个姓穆的原是打算动用传送符逃走,我与何道友误会他要继续出手,一左一右攻上去阻止符箓,结果......”
“符箓反噬伤?”
拂衣有些无语,这等概率极小的事都遇上了,确实还算倒霉。高阶符箓在激发到中途时被人打断,会产生一股相互矛盾的力量,有些符箓能够巧妙地自燃自毁,有些却会爆发出不同寻常的攻击力。
“是啊,那姓穆的比我还倒霉,被符箓之力轰了一阵,我与何道友又还未收住攻势,差点将他元婴击碎......”杨真人就是在这里受了些伤,再加上混战中难免被各路余威击中,看上去才有些惨兮兮的。
见她没有大碍,又听说四大阁没一个受“正儿八经”的伤,拂衣彻底放了心。至于杨真人所说的,四大阁将此战功劳全部算道了她与路凌风身上,她只报以一笑,心中想着这下可算是能正大光明去拍卖会选宝物了。
“我去找苍有忆,你先回阁中养一阵吧,这里有我镇守,不会有什么事。”
杨真人闻言点点头,朝她拱一拱手,道了一声有空再叙便转身离去。
云间茶坊中向来是没有元婴修士镇守,只是这一回刚刚掀翻了紫星城黑市,多少需要防备一下。
不过拂衣觉得受到反击的可能性很小,紫星城黑市就算还有余孽也不会多,顶多三五个,哪里来的勇气到四大阁地盘撒野。
至于与紫星城曾有来往的黑市,也不会因为一个会灭的小势力挑衅四大阁。黑市与四大阁都有默契,最好是互不招惹、互不干涉,要是真闹起来,三千域又是一场大乱,在这年间实在没必要。
拂衣来到苍有忆制茶的小院外,见他已经站在门口一张紧张地迎接,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神识一动顺势就将睡美人刘复从灵光空间丢了出来。
“醒醒吧,还装什么装,戏还真多!”拂衣坐到院中石桌上,向苍有忆要了一份阴阳茶,虽说是三阶,但她啜饮时仍能感觉到丹田双鱼被奇特的灵息滋养。
刘复就在她喝茶的当口悠悠转醒,明明知道自己被戳破,也知道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但为了缓解一下尴尬,他仍做出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四处看了看,转而惊讶地喊道:“苍道友!这里是......”
“佩服,实在是佩服。”拂衣啧啧赞叹,这人的厚脸皮程度比起她也不差了。“是你老实交代,还是受一会儿磋磨再哭着吐露?”
刘复一副纠结无比的样子,盯着地面叹息发愁,拂衣不着急,苍有忆也不急,默默站在她身后不看给自己加戏的刘复。
在沉默中等待一阵后,刘复知道自己跑不掉,长辈们多半也被抓了,他不说还要受刑,何必给自己找苦吃。“真人问吧。”他的语气低沉下来,虚假的谦和与恐惧神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情无感的冷漠。
这才是刘复的真面目,他根本就没有恐惧心,对生死似乎早也看淡了,只是为着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执念活着而已。
“苍有忆,你问。”
听到拂衣的吩咐,苍有忆点点头谢过她,转身对着刘复问出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苍家灭族是不是与你有关?”
“是。”
“为何下此狠手?背后是谁在帮你?”
“是我的家族,为了劫云茶树。”
苍有忆对此已有了一定准备,当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时,还是忍不住悲从心来。“家中并无劫云茶树,你又不是不知晓,况且就算有,你们抢夺了便是,为何要灭杀我全家!”
刘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淡淡地道:“苍家曾知晓世间万事,却将我一整族的冤屈埋藏在暗中,不让人知晓,难道我族先辈就该死得不明不白?”
第658章 缘由
刘复娓娓道来中,苍有忆听说了一个让他惊讶的故事。原来苍家不仅仅是简单的魔修家族,而是一个靠收集信息、记载历史、制作玉简为生的家族。甚至到现在,世面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玉简就是复刻于苍家玉简。
苍家在大战前夹缝求生,手中掌握了数不清的隐秘,从来不会把这些关乎重要宗族势力的事编纂贩卖,但紧紧把握在手中,就能在道魔佛三方求得一丝安宁。
而刘复的家族,恰是与苍家最后一代修士同时代的大家族——闵家。
闵家全族死得蹊跷神秘,元婴期无一人抵抗就尽数陨落,这让游历在外躲过一劫的族人们难以置信,一直致力于寻找真相。
闵家人本就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哪里能容得家族这座庞大靠山就此倒塌,找上各大宗门做长老的族人,却像是贼人一样被藏来藏去,得到的也是不咸不淡的对待。
各宗闵家长老都道生死各有缘法,让他们不要再查,也不要再登门拜访,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吃了闭门羹又憋着一肚子火气,还想再上渡厄域寻弘进的时候,大战突然开始了。
小小生灵在命运的历史的巨轮中犹如蝼蚁,闵家遗脉被现实磋磨,嚣张本性改变了不少,但心中一直存着一股怨气无法消散。后来大战渐渐平息,久经辗转的闵家遗脉竟见到了活着的文无束。
这个被养在深闺不许外出的特殊族人,与一名僧人结为道侣,抱着三个孩子在万佛域聆听弘进讲经。这时候,闵家遗脉才意识到弘进与文无束的关系。
“从那时候开始,先辈们心中就存了疑虑,开始怀疑弘进、怀疑本该死在族中的闵薇,也就是改名换姓的文无束。”
刘复心绪有些波动,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恢复淡淡的语气接着说起来。
“后来先辈们四处寻找苍家人,试图在他们那里寻找线索,毕竟这一族什么信息都不肯放过。人是找到了,只是那人属旁支,手中并无最关键的那一枚玉简。”
刘复平静地描述起他的先辈是如何折磨那名苍家人,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终于吐露出闵家灭族的真相。
“苍家明知此事,却不肯助我等讨回公道,任由弘进与文无束过得逍遥自在。还有那些所谓的族人,做了宗门长老就不可一世,弃族人血仇于不顾。这难道不该杀么?”
想要复仇的遗脉恨透了那些虚伪至极的闵家长老,恨透了改名换姓的弘进与文无束,于是抛弃闵姓,改为刘姓,意为终有一日要手刃文家人。
听到这些久远的仇恨,苍有忆愤怒得说不出话来,苍家有信息,难道就该理所当然地告诉闵家遗脉?受尽折磨而亡的苍家先祖,又该找谁讨回公道?
拂衣更在意的却是文无束的后代,听刘复这意思,文家似乎还有人留下来。“文家人现在何处?”
刘复知道再瞒下去没有意义,老老实实应道:“世上还有两人在。一是喜欢云游四海、行踪莫测的行远大师,二是行远大师之子,如今的渡厄宗长老了诲。”
拂衣心中微讶,了诲和神出鬼没的行远大师居然是文无束的后人!
行远大师从不追求世俗意义上的名利,他在三千域的口碑极佳,但凡知晓他的人提起来无一不称赞。他游历在三千域的凡尘俗世中,体悟爱恨情仇修炼心境,沿途不知救助了多少生灵,却从来不求一丝回报。
他不贪宝物资源,让佛修们都会生出抢夺之心的佛经圣典、舍利子等物,他也一概不沾。传闻他连储物戒都没有,只有一个从炼气期就开始使用的储物囊,里面装着少量灵石和一些药性温和的丹药、灵植。
若说行远是文无束的后人,拂衣倒觉得毫无违和感,可是那位利益熏心、为了达成野心什么都敢做的了诲大师,还真是半点儿都不像文无束。
但她转念一想,九成九的闵家人确实具有那样的野心与逐利的天赋,要不然十万年前也不会那般强大嚣张。或许了诲血脉中的闵家特性才是正统,反而是文无束与行远这样的人,在闵家才算是异类。
“所以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杀了行远和了诲?”拂衣觉得刘家人固执地寻找劫云茶树,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当然不止。”刘复破罐子破摔道,“还有那些成为八大宗长老的闵家人,他们还有后人在,一个个都是宗门精英、重点关照的天之骄子,哼,都是闵家血脉,凭什么我们就要像灵虫一样被人赶尽杀绝?”
刘复的脸颊有些扭曲颤抖,控制不住心间的情绪,他眼神狂热,仿佛又透过了时空看到闵家曾经的辉煌,仿佛那都是理应属于他的骄傲。
拂衣看到他这副模样就知道,闵家遗脉一代代都言传身教,从根子上就已经长歪了。“苍有忆,人留给你,报不报仇就看你自己心情了。”
她没功夫再与一个金丹小辈闲聊,得到了想要知晓的事,解决了苍蓝青后人的麻烦,是时候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拂衣神识一动,将刘复丹田中本命法宝强行抽出,又将他身上储物袋拽下来,一同交给苍有忆,还颇为贴心地在院子外面划出一片打斗场所,伸手布上结界才朝二层雅室走去。
“怪不得刘家一直暗中寻找劫云茶树,原是想用家族被灭的方法去报复,不过这报复实在有些没道理,针对苍家和八大宗门里的闵家遗脉弟子,简直是胡乱泄愤嘛。”
闵家当年的嚣张跋扈是人人皆知,为掠夺资源屠杀小门派小家族,看上好看的修士就抢回去做奴做妾,心情不好的小辈走到凡俗都能顺手屠个村,这样的家族,迟早会被灭掉。
弘进之所以遵从弘妙的吩咐,不也是因为对家族有恨么?害死他的道侣,强行要求他进渡厄宗争名逐利,亲生女儿被软禁来威胁他,换作任何人都会想办法还击。
“先祖不识好歹,后辈不辨黑白,真是可恨又可悲。”
第659章 任务
没有在雅室静静打坐,没有去理会后院里狂乱的灵气波动,她知道苍有忆不会饶了刘复,她也知道听到那些冷冰冰的旧事,苍有忆会愤怒到极点。
一个和美幸福的家族,醉心于茶道从不与人交恶,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遭到血洗,这等冤屈实在是无处说理去。
苍蓝青与贺兰青青永远都想不到,他们选择制茶来维持生计,竟然会让闵家遗脉以为他们还能培育出劫云茶树。更不会想到,苍家不过是记载了一些信息,就成为“知情隐瞒者”被当做仇人恨了好几代人。
若苍家曾经不是魔修,若那名苍家人没有被抓住,现在的他们可能仍在千茶域活得悠闲自在,压根不会请到刘复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进门。
结界一直在被碰撞,拂衣仍是不动,直到一整日过去,里面的灵气波动彻底平静下来时,她才探出神识向里面扫了一眼。
刘复躺倒在血泊中,地面是一个浅浅的坑洞,他的腹部千疮百孔,细细一看,竟是数不清的灵茶叶为武器穿透了丹田。
金丹碎裂,经脉俱断,生机全无。再看另一边躺着大喘气的苍有忆,竟然有了一丝进阶的征兆。
“稳住心神,速速起身入定。”拂衣不想他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好不容易心境松动,哪怕多吃几粒丹药都要把境界突破了再说。
苍有忆是黄品三灵根,不管放在鼎盛时期还是衰败时期,都是差到很难进阶筑基的资质。从前是有家族庇护,为他找寻上好丹药强行冲击筑基、金丹,再加上他心性温和,没有任何执念与心境障碍,才能一步步修炼至今。
自从家破人亡,他就再没有了进阶的征兆,本以为要困在金丹后期至死,没想到竟有了突破圆满的冲动。
苍有忆听到拂衣的提醒,赶紧拖着精疲力尽的肉身盘坐起来,塞下补灵丹与疗伤丹药后缓缓进入入定中。
拂衣想到他可能进阶不利,从储物戒中翻找了一下,取出最后小半瓶四阶超品百花酿放在了他手边。百花酿是灵花酿造,性质温和,主要的以幽香怡人、口感清甜为卖点,对于元婴修士的修炼帮助不大。
可是放在金丹期,一杯也能抵上一粒三阶超品的丹药,浓郁精纯的灵力会在经脉中冲击,帮助难以破除屏障的修士进阶。
一粒丹药的价格相比四阶超品百花酿,实在是再便宜不过了,可惜拂衣身上连疗伤药都备得少,除了此物,再无别的适合拿出来帮忙。
“灵息确实有些微弱。”拂衣想了想,又取出九枚极品灵石迈入地底阵法,改造出一个简单却有效的聚灵小阵。
她从黑市赚到七千极品灵石,原本想要分给路凌风一半,结果被他拒绝了,揣着一笔巨款,用来助人也半点不心疼。
阵法一起,院中灵气立刻精纯起来,拂衣见他状态平稳,收回神识不再多看,以免搅扰了正常的进阶。
七天过去,打坐中的拂衣感觉一股金丹圆满神识触动了结界,探出神识一扫,正是苍有忆成功突破,面前摆着两只空瓶。
其中一个是喝光了百花酿留下的酒瓶,另外一个是丹药瓶,应是他这些年为进阶做的准备,一瓶十粒,全都服了下去。
“唉,果然不容易啊,以后又要为进阶元婴找寻灵丹妙药了。”拂衣抹除了结界,向店面管事打了声招呼,没有再留下等待苍有忆出关。
在茶坊镇守这几日十分清净,没有黑市的人或是刘家人前来闹事,拂衣不打算继续镇守,迈步走上高空朝着永昼城行去。
明素玉仍是以四阶超品百花酿招待,还顺便给拂衣捎带了三坛让她装进储物戒里,仿佛在她眼里,这近万上品灵石难求一坛的灵酒就像是灵泉水一样,取之不竭。
两人比对了一下各自得到的讯息,最后确定不论被审问的三名刘家人还是刘复,都没有在这些事情上撒谎。
“你知道他们最可笑的计划是什么么?”明素玉神情复杂,既有着对刘家人的反感,又有着一种对待疯子的怜悯。
拂衣摇摇头,心道最可笑的就是他们本身,难不成还要做出更惊天动地的举动?
“他们认为闵家的遭遇,他们这些遗脉的坎坷,要从源头上来说都是钟家之过。所以他们隐隐还有毒杀钟家人的计划。”
“啊?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他们先祖偷盗钟家之物,跑来灰星域建族扎根,钟家都没计较这件事,他们还计较上了?”
明素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世间总有这样的人,怨怪天,怨怪地,怨怪所有没有顺着他们的人,还怨怪世道不好天道不公,但就是不会怨怪自己。”
刘家人认为,那时候的钟家应当看在闵家世代做掌柜的功劳上,将他们闵家纳入客卿长老之位,而不再是别人眼中家仆。
“他们说,若那时候钟家肯提升他们的地位,他们最终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明素玉被刘家人这种怨谁都不怨自己的精神给逗笑,调侃了几句才道,“对了,他们家族还有不少修士,李元婴期就有二十二个之多。”
“也就是说,现在外面还有十九个元婴期,正在暗中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拂衣很清楚,刘家人会把这一次的仇牢牢记在心中,她与四大阁说不定已经上了人家的毒杀名单了。
“巧的是,这十九名元婴期投靠了一个我们正在想办法追查的修士。”
“戾霄?”
拂衣一听就想到了黑鸟,刘家人和戾霄算得上臭味相投,各有各的野心和计划,互相利用起来最是合适。
“不错。”明素玉点点头,笑着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阁中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去做。”
拂衣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心中已经猜到这是要派自己出去追杀这十九人,她原本就想要解决戾霄的死侍,倒是与一开始的计划不冲突,可是......
“素玉真人,说好的拍卖会上随便挑选呢?现在还算数么?”
第660章 压轴
明素玉原本就对这次任务抱有微词,道是阁中众长老不该强行把任务分配给拂衣,毕竟一开始招揽她入阁做客卿,就说好了不会给她分配不想完成的任务。
虽说她知道拂衣原计划与此不冲突,但难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听到拂衣主动提出要去选东西,立刻点头拍了板。“别说广闻阁拍卖会,就是另外三大阁的拍卖会,你看上什么我们都给包了!”
拂衣这回是真开心了,去了一趟黑市,收获七千极品灵石,跟黑市管理者打了一架,差点儿把剑势给悟出来,现在还能挑遍四大阁拍卖会,若不是她历来低调谦逊,现在都恨不得去外面横着走!
“多谢素玉真人,那下一场拍卖会是几时?追踪任务不急于一时,我先把防御裙与乾坤提升了再说。”
“三日后天澜城就有一场,是我们与闲云阁合办,除了炼器材料,少不得还有少见的灵茶灵酒,我会与阁中知会一声,你选的全都算入阁中公账。若是没有心仪材料,半月后,奇珍阁与玲珑阁还要在七星城合办一场。”
拂衣记下后谢过明素玉,算了算这里与天澜城的距离,起身匆匆告了辞。天澜城距离永昼城算不得近,她一出广闻阁就直奔高空,在一瞬间找回了前世对凌空步法的熟悉感。
自从进阶元婴初期,拂衣就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恍惚感觉,时而想要祭出无迹御剑飞行,时而想要取出阵盘防御,而不是布上更加贴近自身的结界。
这是低阶修士刚进阶时的通病,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但现实却是,她已经将前世忘记得差不多了。
前世的爱恨情仇,这一世都已经得到解决。\b前世再不曾见到家人的遗憾,这一世好好地填补了回来。就连姐姐,好歹也算是见过最后一面。
除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与对天地、对功法的感悟,拂衣已经不再依靠前世记忆,只想要创造更多新的记忆。
她从来不曾强求自己放下过去,然而就在这不知不觉间,万事皆可轻轻放下了。心境澄明,自在安逸,这样额境界就是她一贯追求。
在高空片刻不歇地赶路,拂衣终于在拍卖会当日的凌晨冲下天澜城,此次拍卖是在城中山,以凉亭为雅室,山顶广场为散座,除此之外拍卖方式与以往相同。
拂衣来到城中山附近时就有人迎上前来,正是广闻阁一位姓欧阳的长老,他先是客客气气行了一礼,想尽好听的词语夸赞了拂衣上次越阶击杀的一战,直到走入凉亭才犹豫着开口问道:“拂真人,首座被你藏去哪里了?”
“咳咳咳......”拂衣一口灵茶差点喷出来,不为别的,只为她已经把这位首座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在感悟闭关,要是阁中不放心,我去请他留几句吩咐到玉简中?”
“不不不,不是不放心,只是大家都很好奇而已。”欧阳长老在阁中多年,见首座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居然听说首座被拂真人卷跑了,还一去不知所踪,惊得他和一众长老下巴都快掉下来。
“其实地点关乎我的隐秘,否则我也不必遮遮掩掩。”拂衣无奈地笑着,要不是实在不愿看到美人首座含恨陨落,她也不愿意当个拐子把人给拐走。
两人尬聊了一会儿,第一缕晨光从山巅溢散,金灿灿的洒在绿树香花中,拍卖会的钟声就在这时候响起了。欧阳长老拿出令牌启动凉亭中的幻影阵法,亭子里的空地上就显现出拍卖台的情况。
“那我就先走了,拂长老若有事就传讯找我。”
“多谢!”
拂衣接过他递来的叫号令牌,待他离去后布上一层结界,探神识入灵光空间看了看引云情况。他仍闭眼盘坐着,看不出是有所感悟还是毫无收获。
拂衣小心翼翼地传音唤道:“首座真人?能不能醒来留一份玉简告诉大家去向?”
“不必,有急事再寻我。”他说完又不再肯接收拂衣的传音,几乎是封闭了五识五感用生命在感悟。
拂衣啧啧感叹,这是严格遵从越努力越幸运原则啊。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有所收获,拂衣还挺为他高兴。
“若是以后能顺利飞升就好了,好人加美人,活该长命。”就像摇光真人,经路凌风提醒后肯定会有防备,日后就再不可能被喻逍遥给杀了。
等待期间,一道道灵光从远方飞射而来,像是漫天星辰商量好了一起坠落至此,演绎出一场声势浩大、流光溢彩的好戏。
拂衣懒懒靠坐在凉亭围栏上欣赏,直到灵光越来越少,最后空中只余下孤独的太阳光辉,亭子里的幻影阵法中就传出了拍卖师热情满满的声音。
此次拍卖会没有一阶二阶宝物,主持大局的拍卖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元婴初期女修,面容维持在六十上下,从幻影阵中的情况来看,寿元应该快要耗到极限。
不过这一点完全不影响她煽动气氛,每一件三阶宝物在她描述下都成了天下第一的好东西,引得好些明明不需要的修士也开始竞价,最终每一件拍出的价格都远超实际价格。
四阶拍卖开始后,拂衣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场上每一件材料,广闻阁与闲云阁联手合办,奇珍异宝自是层出不穷。
可惜一路看下来都没有特别合心意之物,有些材料她瞧着还行,乾坤却表现出阵阵嫌弃,作为一柄浑身上下都是珍奇材料的剑,它的眼光自然而然地变高了。
拂衣只好放弃,玩心起时帮着两阁抬一抬宝物价格,其余时候全都在看热闹昊羲,直到拍卖师取出压轴的宝物时,她才放下茶碗坐直了身子认真起来。
“诸位道友、小友,这次拍卖会的压轴重宝与寻常宝物有所不同,比起看得见摸得着的珍稀材料,这一件可算是通往强大之门的一把钥匙。”
拂衣在凉亭中十分捧场地瞪了大眼,盯着幻影阵不肯错过片刻。“通往强大之门啊,这种钥匙我也想要一把!”
第661章 到手
场上所有修士的期待都升到了最高,所以当拍卖师笑盈盈地取出一枚缺了角的玉简时,大家心中都有些发堵,这哪里是什么钥匙,分明就是个半毁的、信息残缺的古老玉简嘛。
就算里面记载着什么藏宝图,那也因为缺了一角丢失了不少内容,简直令人大所失望。
拂衣紧绷的肩膀跟着松了下来,无语地靠倒在围栏上。“是我太天真,要真是什么通往强大之路的钥匙,广闻阁就算砸几箱子极品灵石都要把宝物弄到手,肯定不可能拿出来拍卖。”
拍卖师像是故意卖关子,没说这玉简中有什么内容,反倒讲起了玉简的来历和主人拍卖的原因。
“这位不愿透露身份的修士称,玉简是从他们祖上一代代传至今日,只不过,这枚玉简从前都包裹在一份寻常的功法玉简中,直到近日,功法玉简破裂开来,才显露出这一枚古玉简。”
拂衣听后轻哼一声,嘟嘟囔囔道:“搞得玄乎乎的,骗骗钟韵和丹玉还差不多。”
拍卖师听不到任何雅室的调侃或嘲讽,仍是说得津津有味,故事不算有趣,甚至与话本上的套路十分相似,但不少修士还是听得十分专注。
“这位修士始终无法向玉简内探入神识,又见玉简缺失一角,心知内容不会完整,于是丢在一旁从不加以理会。若玉简非祖传之物,这位修士都想顺手丢弃了算了。”
修仙域这样的东西多了去了,随处一个地摊都能找到类似的玄玄叨叨类宝物,这位修士见得多了,就更加不当回事。
直到有一日他闲来无事拿出来把玩,顺便试试解除里面的阵纹符文,心血来潮般逼出一滴血滴在了玉简上。
拂衣啃了一口灵果,一边点头一边含含糊糊地道:“呵呵,果然还是滴血了呢。”
血液浸入古玉简中,刹那间流光溢彩,把昏暗洞府照得犹如绚烂仙境。
修士再探入神识,即可看到一副不完整的地图,右侧空白处用与当今不同的文字写着:无相剑x。最后一个字,恰好属于缺失的部分,连带着地图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无相剑x的入口。
拂衣手中的灵果砰一声砸在地面,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无相......剑宗?剑冢?剑山?”心绪翻腾,思绪不断,她很快就想到不管是剑什么,都是剑修的绝佳历练场所。
何况身为无相宗弟子,就算不是剑修也该去找一找这处遗址。场中听到“无相”二字时候已经沸腾,广场散座的修士们议论纷纷,眼中迸发着精光,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能生出百倍实力去将玉简抢来。
无相宗,圣妖山,这两处是三千域最神秘、也最吸引的地方。无相宗弟子一出手,就连八大宗门的精英都要避其锋芒,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虽说这古老的传闻不知从何时何处起,也没有谁真见过无相宗弟子的脸,但大家还是深信不疑。
还有曾经居住着七大妖祖的圣妖山,传闻里面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古老资源,这等失落已久的宝地,谁都想要找出来分一杯羹。
哪怕这一枚古玉简缺失了寻找入口的路线,也注定了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果不其然,拍卖师的故事刚一讲完故事报出底价,灵光幕上的数字就开始不断攀升、攀升。
“五百极品灵石的底价,每次叫价不得低于十枚极品灵石,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出手,难道三千域的富裕修士全都聚在这儿了?”
拂衣没有急着加入其中,思索片刻后取出欧阳长老的传讯符发了出去,不多时,红光满面的欧阳就从远处赶了来。“拂长老一件宝物都没拍?这回的材料不大合心意吧。”
拂衣点点头,直入正题道:“那个玉简能拓一份么?”
她看到场中诸多修士争抢竞价,心道自己要是直接取走,这压轴宝物岂不是成了亏本之物,可让她当真竞拍又取不出这么多灵石来。
左思右想后,拂衣决定问一问能否复制一份,她知道玉简一类的宝物大多都会被拍卖行复制,绝不可能是仅此一份,但复刻下来的玉简都是秘传,只会给核心人物使用。
欧阳闻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道:“阁中已经复刻了,我们和闲云阁一人一份,你要是感兴趣,我去请示了两阁长老后给你复刻一枚就是。”
“多谢欧阳长老!”拂衣放下心来,这下也懒得再参与竞拍,待欧阳离开后就瞧着光幕一个劲地闪烁,等他拿着复刻的玉简归来都还未停下。
“说实在的,这玉简没有拍卖师说得那么有用。”欧阳临走前摇着头无奈道,“无相遗址肯定不会在三千域内,要么是秘境,要么是特殊的空间中,没有完整的路线,找到的希望几近于零。”
他好心地提醒拂衣不要执着于此,剑修可去的地方多得是,没必要与一个神秘至极的宗门较劲。拂衣自是感激谢过,目送他离开后自己也匆匆离开了快要结束的拍卖会。
“乾坤随着我的进阶勉强提升为四阶灵器,只是境界有些虚浮才需要合适的材料稳固,既然外面遇不上合适的,不如找到无相遗址再说。先去七星城拍卖会挑一挑提升防御裙的材料。”
拂衣计划好路线后直奔七星城,抵达后等待了几日,奇珍阁与玲珑阁合办的拍卖会便如期举行。件件宝物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让她这一场抱有很大期望,待四阶材料开始拍卖时,果真出现了心仪的提升材料。
“四阶超品蚀日鹏的妖丹和尾羽!”拂衣双眼冒光,心跳都加快了几分。“灭绝了好几万年的蚀日鹏,材料早就被古修们抢去练了器,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
拂衣从来只是有所耳闻,不曾见识过真正的蚀日鹏材料,显然这场中诸多修士亦与她一样,对这份材料充满了好奇。
当宝物台上出现一粒半拳大小的金白色妖丹、一片流光溢彩的白色羽毛时,就连二层、三层的雅室都感受到了一股精纯至极的混合灵力。
那是蚀日鹏独有的灵息,风与水的结合堪称完美,正是这样独特的完美,使得它们一族成为了所有生灵眼中的“资源”,而不是活物。
第662章 地图
蚀日鹏是一种传承悠远的妖兽,据记忆觉醒的妖修族群称,这一支与许多血脉高贵的妖兽一样起源于远古时期,或许是因为远古、上古与中古时期的资源都比现在丰富,所以蚀日鹏仍能安安全全地存活下来。
十万年前的道魔佛大战结束后,三千域都陷入了资源被破坏后的小恐慌中,生灵锐减倒也缓和了一阵紧迫感,但大多数修士还是希望能占据更多、更好的宝物。
蚀日鹏这种独特至极的妖兽,就逐渐从有生命的活物沦为了众生眼里的资源,与灵矿灵植一样遭到惨烈的掠夺。
蚀日鹏本身的实力不弱,但架不住满世界的修士都想杀了他们取走材料,好好族群被打得七零八落,后来渐渐就灭了族。倒是有传闻称他们有遗脉在世,居住在隐秘处,直到修炼出人形才会外出游历。
不过谁都没有再见过蚀日鹏,所以这传闻的真假都未可知。
蚀日鹏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从头到尾、从内到外都能用来炼器炼丹。他们是唯一一种同时具有异属性与五行属性的妖兽,风与水融合得不分彼此,用来炼制飞行与防御灵器是绝佳选择。
“妖丹与尾羽皆有一丝损伤,不过倒也不妨碍......”拂衣在拍卖师的介绍中得知,这粒妖丹与尾羽都是卖家委托,据称是新近从一处遗府中所得。“这样说来还是古物,那这样的保存已算是完好了。”
底价两万上品灵石,叫价不得低于五百上品,这样的价格都能拍到完整的四阶灵器,竞价者远比拂衣想得要少。
材料毕竟挑人挑物,谁都不想把大量灵石浪费在看得见用不着的物件上,稀罕归稀罕,但长长见识也就够了,拍卖会上得来的东西价格都偏高,就算转手也赚不到灵石。
所以竞价者大都如拂衣这般,是真正需要这两种材料炼器或炼丹。过了不一会儿,竞争者越来越少,到五万上品灵石时,就只余下了拂衣一人。
“比起拍到一千极品灵石的无相遗址地图,还是便宜了不少啊。”拂衣以五万整上品灵石拍到手,但她压根无需出这一份灵石,不一会儿就有金丹圆满的侍者带着宝物前来。
小侍者规矩守礼,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只见过礼后放下储物袋中的宝物请拂衣验查,验查完成后再次行了一礼就走。
“身份气息已经被抹除,省了一道炼制工序,这两件加入防御裙中甚至有些大材小用。提升品阶不说,还能使防御裙具有风灵息,凌空漫步的速度就会加快。还有水灵力提升防御之效,简直完美!”
原本这样珍贵的东西都是用来作为灵器的主材料,要是让人知晓她大手大脚用来提升防御裙,肯定会让人捶胸顿足大喊暴殄天物。
拂衣没有急着离开,接着看了一会儿别的材料,但有了蚀日鹏这等珍宝在手,余下的就有些瞧不上眼。“材料再精不再多,一粒元婴圆满妖修的妖丹,外加一根尾羽,怎么都已经足够了。”
与其乱七八糟融炼一堆看似高阶的材料,还不如找准最适合、最珍贵的一件。待拍卖会开始进入珍品符宝阶段时,没有兴趣的拂衣放下茶碗离开了雅室。
一路不停地回到永昼城广闻阁中,得知明素玉已经外出办事,拂衣转而打听起最擅长炼器的长老。她原想着去千机宗寻苏挽风,一为拜访叙旧,二为寻她炼器。
但得了一枚无相遗址地图,再有追杀十九名刘家死侍的任务在身,拂衣不想再前往飞星域耽搁时间。
“若是提升防御裙品阶,还是要寻乐昀长老,她的手艺,阁中无人不称赞。”被问到的长老给拂衣指了路,说是乐昀最近喜欢住在城郊荒野,不知道在感悟些什么,让她出了城直奔荒林深处就能找到人。
半个时辰后,拂衣顺利找到乐昀长老的临时洞府,这位性格有些暴躁、说话快得难以听清的元婴圆满真人,一把掳走她身上防御裙,结果妖丹与尾羽嘀嘀咕咕地研究起来。
拂衣穿着底衣盘坐在洞府门口瑟瑟发抖,回想起这位长老掳走衣裙的手段,心知她实力必定不凡。就算自己毫无防备,这一手也太快、太迅猛了一些。
“能提升为四阶超品,速度与防御比现在增强二百倍不成问题,比起等闲四阶超品防御裙,也要强上十余倍。可惜了,”乐昀皱着眉头不满意地道,“妖丹和尾羽都有损伤,要是完好,我都能让你的防御裙生出灵智。”
拂衣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了,四阶超品灵器,每强大两倍都需要珍贵材料提升,乐昀一出手就是十来倍的增长,灵不灵智的已经不重要了。
被急着炼器的乐昀赶出洞府后,拂衣就在荒山中随处开辟了一间洞府,伸手以灵力与神识沟通此方天地、感应灵气的走向,一道完美无瑕的结界就此凝成。
她取出复刻的无相遗址地图,盘坐在洞府中细细研究起来。地图的北方是一片被云雾遮掩的山脉,从西横跨至东,占据了整个玉简的上半部分。
下半部分是中部与南部,有一条红色路线从南绵延至北,箭头指引的正是山脉的方向。缺失的那一部分恰好是西南方,有很大一块空白,包括“无相剑”后面的一个文字也不见了。
“原来图中还有小字,应该是中古时期的文字,可是这些山脉河流的名称一个都不曾听说过。”
小字一共有四处。
一是南部山林上方写着“乱阵林”;二是中部一片横跨西东的长河,上方写着“九天冰河”;红色的路线穿过这两个地方再一直向北,跨越“险镜山谷”,直指云雾缭绕的大型山脉。
第四处小字就隐在云雾中,十分不起眼,唯有凝神细看才能看出那里写着“空间入口”五个字。
这份地图不曾标明位于哪一域,就像是写明这几处地点,世人就该知晓一般。现世许多玉简亦是如此,譬如写上虚无,就不会有人不知道这是灰星域地图。
“这样找起来就有些麻烦了,中古与现在的三千域千差万别,看来只能先从大型域的地图入手,一一比对后再挑出相似地形。”
第663章 碧霄域
拂衣向乐昀借了一件防御裙,趁炼器这段时间跑回广闻阁中,翻看了所有关于地图的玉简,就连构想中的怒海域海底世界都没错过。
这过程漫长繁琐,她却不觉得枯燥,兴致勃勃地投入其中犹如寻找宝藏,整整五天时间都沉浸在花花绿绿的地图玉简中。
毫不取巧的方式当真起了作用,拂衣发现,一个极其偏远的小型修仙域拥有遗址地图上类似的地形。
“孤荒域,能得这等名字,多半是天道不完整且寸草不生。”三千域内有好些地域辽阔的修仙域,都是因为天道限制、灵气不丰等原因沦为了中小型修仙域。“居然要辗转传送一千多次才能抵达!”
拂衣看到孤荒域地图玉简下方有前人标注,从灰星域出发,需得经过一千零二十一处修仙域,这还是最短的路线。
“怪不得从未听说过。”灰星域与一些出名的大型域相隔都不算远,大家历练的地方也都是这几处,很少有人愿意离开主要修仙领域,前往那么清冷偏远的地方。“没办法了,瞧着有八九成像,值得一去。”
树林冰河与山谷实在多不胜数,但同样的分布、地势走向、还有在地图上的占地范围几乎都对得上,只稍微有一些偏差。考虑到中古与现如今肯定有巨大变化,这一些偏差可以放在合理范围内。
拂衣归还了所有地图玉简返回到荒山中,刚刚靠近洞府,就听得乐昀略带疲倦的传音。“融炼成功了,你过来试试。”
乐昀的洞府结界一打开,一道道夺目灵光就从洞口溢出,圆融沉厚的灵息让拂衣连连惊叹,这等炼器造诣,一旦修为境界跟上必会成为炼器宗师。
在洞府换上变幻为白色的防御裙,轻薄合身,像是她与生俱来的一层防护。“乐昀长老,攻击一下试试。”
“好!”乐昀右手轻轻托举在胸前,五指翻飞间幻化出一只火红灵蝶,蝶翅上阵纹密布,里面蕴含着火灵与异火两种气息。
灵蝶展翅,整个洞府都被炽热烈焰融化,岩壁被灼烧成淤泥很快又汽化成白色烟雾,就连灵气都变得滚烫,犹如跌入金红色的岩浆。
乐昀与拂衣却似毫无所觉,一个是施术者,一个却是因为身上防御裙实在太过强大。
蚀日鹏独特的力量融入到衣裙本身中,合为一种辨不清属性的完美灵息,紧紧地贴合在她身上,无形无质的防御护罩,让她几乎感觉不到洞府中的温度上升。
“能抗得过我这火蝶,就能抵得住元婴圆满一击。”乐昀满意地召回灵蝶,只见它化作一缕殷红火焰倏地钻回到丹田之中。
拂衣没有询问火蝶究竟是哪几种火焰融合,这是乐昀的秘密,就像她的储物戒、灵光空间和乾坤一样。不过她能猜出个大概,多半是由后天异火与五行之火灵融合丹田之火,再吞噬了许多不同的高阶火焰而成。
炼器炼丹大师的火焰威力,堪比天地自然的力量,乐昀又是炼器大师中实力高强的一类,能抵御她的攻击,拂衣自是惊喜不已。“多谢乐昀长老!”
乐昀摆摆手不在意地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拂衣忽然想到自己在异时空看过的一份炼器心得,不知是谁撰写,但内容很是深奥精妙,她反正是看不懂。
她神识钻入储物戒中,找到一枚空白玉简刻下记忆中的内容,取出来递给乐昀道:“无意中得来的,乐昀长老瞧瞧有没有用处。”
乐昀好奇地接过后一看,瞳孔明显收缩,身上灵息都有了波动。“真要给我?这可是好东西啊!”
“我又不炼器,再好也没用啊,给你才能发挥作用。”拂衣见她很是喜欢这份心得,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快要步入宗师境界的大师都难免藏私,包括我也是如此,这样好的心得,比起秘术还要难寻。多谢你,以后需要炼制什么只管开口,别的我不会,炼器管够!”
乐昀大大方方收下玉简道了谢,她不是个扭捏的人,见拂衣亦是真心相赠,心中便记下这份情。
两人在洞府闲聊了一阵,拂衣见她还要继续留在荒郊感悟自然、研究新得的心得玉简,于是在月上枝头时提出了告辞。
前往孤荒域的路途漫长,不知几时能够归来,拂衣打算先与能联络上的同门与好友见上一见。
传讯后,得知培坤与长离都在等待记忆中的秘境开启,一时抽不开身。易正和高乘清都在极远的修仙域,回讯断断续续,拂衣让他们不必归来。
易邪的回讯倒是清晰无比,可他最近又有一丝淡淡的恶念,如今正在闭关压制,不敢轻易与拂衣见面。
齐誉一直在碧霄域,巧的是纪离微与鑫云也正在前往碧霄域的途中。拂衣漫步来到传送广场,带着满心欢喜传送至碧霄域,不到三天就赶到了星罗城中。
齐家丹药铺就位于坊市最热闹的街道,齐正明与柳非柔在这十多年间纷纷进阶元婴,店铺也相应扩大了许多。
拂衣来到高大宽敞了两倍的门口时,余光就见隔壁卖灵植器具等杂物的老王道友,正靠着他家店铺门口与人唠闲嗑。
想到前世还是老王道友红着眼告诉她,齐誉在自家店中被人暗算陨落了,拂衣心中一阵唏嘘,那些沉痛的过去已经太过遥远,远得越来越不真实了。
她刚要进门,就见齐誉匆匆迎了出来,身上灵息波动还未平稳,看样子是刚刚练完一炉丹药。“拂师父快请进来,后面备了一间空院子,聚灵阵都布置上了,这回来就多待一阵子吧。”
拂衣遗憾地告诉他还有要事在身,来此只是为了见一见他与鑫云、纪离微。
“要去孤荒域?我听说过那个地方,沿途还需经过黑风域,那附近的修仙域可是魔修的地盘。”齐誉听说她要去追杀戾霄手下的死侍,更是连连叹气。
“唉,要是我实力强大就好了,多少能给你添一把力,可惜我剑术一直无甚长进,去了都是添乱。”
齐誉一向心善,恨不得能把所有人的重担扛到自己肩上,见他当真考虑起要不要做点准备与她同行,拂衣连忙摆手拒绝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研习丹道,准备好进阶元婴。我一向是打不过就跑,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664章 相聚
看到拂衣还是那副无赖又懒散的样子,原本还有些担心她有所改变的齐誉,这下子是彻底轻松起来。看来不管她进阶到什么境界,成为别人口中的什么高人,本性与内心都还是原来的拂衣。
两人还未来得及叙旧,两道传讯符灵光就一个接着一个飞来,正是询问拂衣在何处的鑫云与纪离微。
回讯后不久,首先抵达丹药铺的是纪离微。她如今已是金丹后期,一头长发紧束在头顶做男装打扮,将面容的柔美削减了许多,显得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钱不多死了。”纪离微的语气听不出太多哀伤,只有一种淡淡的遗憾。
拂衣惊讶不已,钱不多的实力不弱,一心还想着要杀了“拂袖”为家人、为金乌域生灵报仇,他整天嚷嚷着还要灭了红毛犼一族,怎么会说死就死了?“是在擂台上出了事?还是游历中遇难?”
纪离微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是他自己心魔缠身,前往无人岛屿自爆而亡。”
在拂衣惊讶的目光中,纪离微缓缓道出了她这些年经历的一切。
“你离开怒海域后,我们在擂台联盟的待遇日渐增高,但我历来不喜欢参与联盟杂务,只一心一意提升实力,偶尔外出游历增长见识。”
纪离微是个随性洒脱的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从前活泼开朗,现在看上去却有了沉淀后的沧桑。
原来她在日渐接触中还是对钱不多有了好感,只是碍于修途与心境,打算好生斟酌是否选择结为双修道侣。对于从小孤苦无依、看人眼色讨好客人长大的纪离微来说,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巢穴亦是心境上的追求。
但她渐渐发现,钱不多在许多观念上与她截然相反,譬如对名利的追求,对地位的向往,对身边讨好之人的态度,两人应对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纪离微会避开这一切,但钱不多十分享受,甚至后来渐渐沉迷其中。除了一如既往地待她好之外,钱不多也开始对其他女修好。
纪离微发现后就与钱不多断绝了往来,两人除了公事,几乎不再说话。她对此事抱有一种感悟情感的心态,是以倒也不曾有心境波动。
“本以为钱不多享受那样的状态,谁知十六年前,他突然留书一封,道是对不住家族栽培,对不住我,心魔丛生无法驱散,就此永别。没多久就有人发现附近无人岛上有修士自爆,联盟派人去一看,便知道是他。”
纪离微说着叹了口气,故人已逝,好与坏都烟消云散,她不想去评点钱不多生前所为,更不愿为此事影响了心境。“所以十五年前我就离开擂台联盟,联络上小韵后才知你去了历心幻境。”
历经爱恨情仇却不为此所扰,纪离微的通透一向让拂衣感到敬佩。至于钱不多,确实只能叹息一声,修士的心性与品行随着环境变化,这是随处可见的事,能够把持住自己底线的生灵终究是少数。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修士死于心魔、困于执念、败在劫数上,一直无法突破到更高境界。
“离开了也好,擂台联盟确实不是久留之处。”拂衣没有再提起钱不多,话题很快转到这些年各自的经历,磨难与遇险在此时都成了能够一笑置之的趣事,唯有心得体会是厚重的,能让她们变得更加坚毅从容。
三人闲话一阵,忽觉一道元婴中期神识扫来,故意透露的妖修气息表明了身份。虎影还未出现,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已经传到院中。
“拂衣你居然进阶了!人比妖兽真是能气死妖兽,若能选择出身,我必定好好做个人!”话音落下的时候,鑫云就已经冲至院外,被拂衣凝聚的结界挡了个结结实实。“快打开!”
拂衣凝聚的结界,能与需要笼罩的小天地紧密结合,充满独特剑气的屏障与周遭灵气融合在一起,除非数名元婴圆满联手强攻,否则很难打破,鑫云能将声音传至其中已是十分不易。
“你们在聊什么?”鑫云一被放进来就开始自来熟地叽叽哇哇,假作关心了一句大家正在说的话题,还未等人回应,就自顾自地说起这些年她是如何神勇无敌,竖立了多么高大英明的形象,她一只虎就为所有妖祖争足了光。
“哼,可恨的是黑麻雀居然做起了善事!”鑫云转悠了不少凡俗国度,得知麻雀这种黑不溜秋的鸟与玄鸟有两三分相似,从此就以黑麻雀称呼起戾霄。“拂衣啊,你可快点找出融合之道吧。”
“已是搞定了大半,接下来的计划十分明了,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时机。对了,修仙小域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拂衣赶紧转移开话题,懒得听她念叨“英明神武”的事迹,谁不知道她每次救人都把人家震出一身伤,还动辄吓唬小兽与修士,不正经的名声比善名传得远多了。
“最近没有进展,抽取灵气的事应该停下来了,黑麻雀现在专注于寻找秘境掠夺资源,好把济世阁开得更大。”鑫云哼哼唧唧抱怨着,要不是济世阁时时刻刻都有数不清的修士围绕,她都想一把符宝丢下去炸毁算了。
拂衣没有前往济世阁,她也怕自己忍不住手贱提剑就砍,好不容易积攒的威名就要成疯名了。“先不管他,反正死侍有结果了,一共十九人的身份明了,我这里有一份画像玉简,你十个我九个,怎么样?”
为了能尽快解决这些麻烦,也尽快抵达孤荒域寻找无相遗址,拂衣毫无愧疚地把分给自己的任务抛出大半,狠狠砸在了鑫云虎头上。
鑫云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仿佛实力受到了莫大肯定,一脸傲娇地道:“哼,别说十个,就是把十九个全交给我都没问题!”
拂衣忙挤出一个憨厚笑容,摆手拒绝道:“那多不好,虽说能者多劳,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鑫云听到“能者多劳”果真上钩,把小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十分豪爽地道:“那就分我十二个,你自己追杀七个就成!”
第665章 加更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纪离微强忍住笑,齐誉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就连他都看出拂衣原本就打着忽悠鑫云主动开口的主意,没想到这只虎前辈还真毫不犹豫地跳入陷阱。
看鑫云的样子还颇为得意,沉浸在自己高强实力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注意到他与纪离微短暂的神情变化,更没有注意到拂衣眼中一闪即逝的得逞笑意。
毫无元婴期架子的鑫云与拂衣一样,让两个金丹期都感觉到相处轻松容易,不必时时刻刻担心说错话引来威压降身。
在小院中饮酒喝茶,谈天论地,三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齐誉还有许多丹药要炼制,纪离微想要游历四方,为进阶元婴期做准备,鑫云自不必说,已经把杀光十二死侍当作了首要任务。
拂衣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于是短暂而轻松的告别后,大家又纷纷踏上了不同的路途。
广闻阁会时不时传讯告诉她刘家死侍的行踪,这都是各大修仙域的分阁留意到的线索,不一定准确,也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拂衣将鑫云挑选的十二人上报给阁中,好让他们以后直接与鑫云传讯,分到自己头上的七个人中,恰好有两人正在碧霄域附近的中型域活动,她一收到讯息就直奔传送广场,辗转三次后来到了由荒漠组成的黄沙域。
无风时,这里幽蓝深邃的天空与遍地黄沙有着极其鲜明的对比,大漠无疆,天空无边,二者却在极目处连为一线,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然而风一起,整个黄沙域就成了昏黄朦胧的一片,拂衣来的时候正是个好天气,她迈步走上高空,朝着距离传送广场最近的一座沙城走去。
这里的城池都是一种白色沙土建造,材料来自于南部地底深处,比起寻常砂砾,白沙更具有粘合性,建造的城池更加牢固。从高空来看,城池就像是有人无意落到荒漠的物件,随意地摆在荒芜中,格格不入。
进入城池后,拂衣直奔挂着广闻阁牌匾的白色巨塔,神识寻到镇守的元婴长老,一步跨入了阵法之中。一阵寒暄后,拂衣得知这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长老姓李,在这里镇守了百年之久,对黄沙域的了解极深。
“那两名刘姓死侍是在七天前来到阁中,置办了四阶超品攻击符宝,还有一些避毒瘴的上好丹药,之后就朝着极南方向去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传讯让各城分阁长老注意他们是否路过,没有着人跟踪。”
拂衣同样不希望打草惊蛇,他们既然投靠了戾霄,就必定有跨越空间联络的传讯符宝,一旦惊动了一个,就会接二连三引起所有人注意。到时候,余下死侍的真实身份就难查明了。
“极南方向有什么?近日可有宝光出现的征兆?”拂衣怀疑他们是冲着某处秘境而去,但想到他们购买了攻击符宝与避毒瘴丹药,又觉得可能是古修遗府一类的地方。
“越往南去就越不见人烟,那里温度奇高,又有三支实力不弱的妖修盘踞,修士很少前往极南历练。要说有什么值得一探的地方,恐怕唯有伽尼古城。”
传闻伽尼古城是十二万年前的繁华城池,里面住着当今时代最先悟道的一批修士,他们不是从传道的良善妖修那里得闻道法,而是全凭天赋,从天地自然中领悟出了道意。
“古城不是已被探得没有秘密了么?就算有宝物,早就被前人给搜刮了。”拂衣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从未生出探索兴趣,越出名的古迹就越不会有收获,何况伽尼古城修士一夜之间灭绝,被好多人视为天谴。
有些玉简称,伽尼古城内有一座无法感知的巨大阵法,会抽取每一个入内活物的气运,以等待某一日古城的崛起。
“确实不可能有宝物遗留,但伽尼古城的神秘一向吸引人,来到黄沙域的修士,有八成以上都是冲着古城去的。”
拂衣缓慢地点着头,既然极南再无值得探寻的宝地,那这两人的确有可能是去了伽尼古城。“那我也去看看,劳烦李长老帮我备一份丹药,就要他们入手的种类。”
两人分明是有所准备,她跟着做指定没错,攻击符宝对她来说还不如用剑,备上丹药才是必须。李长老很快唤来一名金丹管事,取来了三种不同的丹药,每一种三瓶。
“解毒丹是世面上较常见的一种,只是我们阁中所用的灵植与炼制手法有些不一样,效果很是不错。避瘴丹是广闻阁特有的丹方,不仅能护住肉身实体,还能护住丹田识海经脉。他们指明了要这种丹药。”
还要一种是辅助为主的清心化邪丹,能助解毒丹更好地发挥效用,还能祛除邪魔气息,清心宁神。
“他们每人只备了一份,保险起见,拂长老还是备三份吧。”李长老说着又取出一枚传讯符递给她,“人多容易被察觉,只能劳你一人前去了,若有不对劲立即传讯,我会带着各城镇守的长老前来支援。”
不到万不得已,广闻阁不想暴露出他们已知死侍身份,拂衣对此十分理解,再说她一人行动惯了,非要与人合作还得浪费时间磨合,对计划有弊无利。
“好,李长老不必过分担忧,若是不敌,我会尽快离开以免暴露。”拂衣收好丹药与传讯符匆匆离去,出城后直上高空,在一片深蓝中虚晃了一下,身形渐渐化为尘埃随风而去。
一路向南飘飞了近两日,拂衣收起化尘术显露出身形,收敛灵息继续前行。荒漠中空无一人,偶尔有一群群或紫或蓝的剧毒长蝎爬过,以三阶二阶居多,四阶妖修倒是一个未见。
拂衣时而化尘,时而现身,一路走得谨慎小心,她观察着方圆百里的灵气波动,稍有异常便化尘隐匿在空中。但半个月过去,每次异常波动不是游历的修士,就是二三阶飞行妖兽,完全没有刘家二人的踪迹。
“再往前就是伽尼古城了,还是找个地方修整一日再走,万一遇上意外,灵力不支就麻烦了。”她追踪的这两个都是元婴中期,虽说有过越阶击杀的经验,但拂衣仍是决定小心为上。
第666章 月牙泉边
在高空探寻了一阵,拂衣看到数十里外有一片月牙状湖泊,外弧生长着稀稀拉拉的白树,树上生着白叶与白果,是荒漠中最常见的泉眼树。
无法离开食物与水源的低阶生灵,在荒漠中生存全靠泉眼树果缓解饥渴,水中会有剧毒妖兽来往,但泉眼树果不会被侵染,比起直接饮用灵泉水,还是吃灵果更加安全。
拂衣决定就去月牙状的泉水边打坐,剧毒小妖兽什么的,吓唬吓唬就跑走了。她一步步靠近,散出威压后果真驱散了一群泡在水里的六足蛇,五彩斑斓的毒物在月光下闪烁着阴冷光芒,很快就成群结队朝着北边行去。
“连荒漠妖兽都不愿南行,看来接下来温度还会更高。”拂衣没有激发防御裙护罩,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温度的变化,三天前她还毫无知觉,今天夜里,她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按照阁中给的路线,完全没找到刘家二人踪迹,难道他们一路都没停下来过?还是说驾着灵舟,二人换着操纵?”
拂衣顺手凝出一片结界,与泉水沙漠,灵气天空结合,将自己笼罩在一重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中。从外面看来这里空无一人,唯有靠近了细看才能察觉出灵气波动异常。
黄沙域的土灵气较为浓郁,但总体而言还是稀薄,拂衣打坐调息两天两夜才恢复到巅峰。正要挥开结界离开时,她忽然看到远空飞来闪烁着两个光点,分明就是两个不曾遮掩行踪的元婴修士。
她赶紧散了结界化尘隐匿在空中,不多时,就见两名两名男修落到了泉水边。一个中年,一个少年,正是画像玉简上两名刘家死侍的模样。
“哥,阴属性阵旗也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进入古城?”中年坐在泉水边的树下,取出一壶灵酒边喝边道,“我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灵觉异常,说不定会出事。”
看似年轻实则为兄长的少年板着脸,语气冷冷道:“现在还没出事,那就要按原计划继续行动,在这里修整五天,等赤色飞星出现时就入内。”
中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又冷哼了一声道:“我们在妖修手下拼死拼活,抛头露面的那三个倒是活得潇洒。”
“你以为管理黑市那么容易?别想了,为了报仇,再忍一忍戾霄吧。”少年老成的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双眼幽暗无波,如同在暗夜里变得漆黑死寂的泉水。
“说起来,那三位族兄姐有好些日没与我们联络了,想来定是过得风生水起,把家仇都要忘了。”中年仍有些愤愤不平。
“他们不敢。”少年有些不耐烦起来。“你整天少管别人,我们自己手上还一堆麻烦。据说古城下方有吸取气运的阵法,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世间真能有操纵气运的办法?”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戾霄让我们去取走‘属于玄鸟一族的宝物’,我们就非去不可!哼,什么都说属于他,他怎么不把三千域占领了算了!”中年喝了一整瓶灵酒,没有化去酒意,微醺之下更是抱怨连连。
少年没有反驳,但也没跟着一起埋怨,只警戒着周围,任由轻风拂过脸颊,带得发梢轻轻舞动。
“哥,你说宝物会是什么东西?”
“我又不是渡厄宗能掐会算的秃驴,我怎么知道!”
中年讪笑两声后一阵乱猜,什么玄鸟老祖宗的骨架、本命灵器等等,全都被他念叨了一遍,夜渐渐深了,他也驱散了酒意开始打坐恢复灵力。
两人总是忍不住不时睁开眼,探出神识四下扫视,或许是因为今夜的风特别凉,这靠近极南的地方居然让他们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阴冷。
拂衣见状渐渐飘远,朝着极南疾速行进了三日才收起化尘术,在空中继续全速前行时,她也忍不住开始猜测戾霄所说的宝物。
“刘家死侍应是面上尊敬,私底下对他深恶痛绝,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他不可能把过于紧要的事情交付给他们。元婴死侍难找,所以他也不会派遣他们去做过于危险的事,所以取走宝物的难度应该不大。”
不是极其重要,又是比较容易取走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传闻中吸取气运的大阵。毕竟就算真的有这样一座神奇的大阵,凭两个元婴中期也拓不出来。
“或许是埋在阵中的某件特殊宝物?”拂衣开始回想前世此时,她还是金丹初期,接触得到的任务不算重要,完全没有能与黄沙域挂上钩的。“对了!那时候他好像多了一批人手,可是从来没见他使唤过。”
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实在是太少了,她整日奔波劳累,还要为自己的逃离做计划,根本不知道戾霄在谋划些什么。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他对缚龙域五行之灵的执着,更隐秘的事情,她根本接触不到。
之所以知晓戾霄多出来一批人手,还是因为负责万妖山脉信息搜集的甲九,在一次使者聚会上无意中说漏了嘴。
他对戾霄有着狂热的崇拜,提起的时候与有荣焉,拂衣还记得他的原话是,“主上又增添了九名实力强大的属下,比起你们这些人,不对,是压根就没法比”。
甲九说完听到大家追问,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一副说错了话不该透露出去的模样。他闷着喝酒,讳莫如深,不管大家怎么问都不肯再说话。
这九名实力强大的属下,从来就没在万妖山脉露过面,也没有与谁合作过,拂衣后来脱离了掌控一直关注着戾霄的情况,也不曾听说他手下有什么新面孔。
“总不可能是在古城挖来了九个修士吧?那里不适合修炼,除了好奇心起前来历练的修士,根本就没活物久居。”
拂衣想到刘家死侍所说的“赤色飞星”,再有他们准备的“阴属性阵旗”,心中疑惑渐深。“赤色飞星一向是不祥之兆,古城又一直笼罩着一层不详传闻,他们到底是要去找什么?”
第667章 赤星现
十二万年,三千域刚从大浩劫后漫长的修复期醒来,万物复苏,生灵骤增。在前期,人族比起妖兽更容易繁衍,所以世间多出了许多凡俗国度,直到与人族亲近的妖修觉醒记忆,才将道法传承带去各地。
伽尼古城就是唯一的例外。
传闻这座古城是最先繁衍出来的人族所建立,算是当今时代的人族始祖,他们应天地而生,与自然的连接尤其紧密,无需经由功法就能感悟天道、修炼进阶,是以他们很少离开古城外出游历。
这座城池在鼎盛时期无比辉煌,数不清的人族修士来到黄沙域顶礼膜拜,还有人说伽尼古城人是天道之子、是三大人祖后裔、是人族复兴的希望。
只不过这种说法唯有低阶小修士会信,到了一定境界见过世面就知道不可能。
人祖后裔实际上很好鉴定,妖祖或是血脉悠远的妖修都能评断,就连人族元婴修士都能隐隐觉察出异常,古城修士天资的确不同寻常,但血脉和灵息都与普通人族修士没什么不同。
大部分人族修士敬仰的,是古城修士不会吝惜于分享他们的感悟,每一场讲道会都会有大量修士进阶,还有不少快要耗尽寿元的元婴圆满,在与古城修士交流后顺利飞升。
可惜的是,伽尼古城的繁华热闹只延续了一万年。
十一万年前的某一夜,古城修士尽数陨落,留在城中的外来修士却无一人受伤或陨落。
城中阵法没有一处被破坏,更没有任何遭到过攻击的迹象。他们就这样或坐或躺,留下一具具毫无生机的肉身,没有伤痕,没有中毒征兆,死得无比蹊跷。
好多正在茶肆酒楼闲坐的修士称,他们正在与古城修士们交流,气氛和乐,十分融洽,突然之间,古城修士全都噤声,生机就在不到眨眼的功夫全部流逝。
城池中那么多元婴修士,有人族有妖修,没有一个能找出任何线索。这场死亡来得突然又诡异,在久寻无果后,大家不得不归因于玄玄乎乎的“天谴”。
“要说天谴,也该是做错了事才对吧。古城修士在记载中一向是热情好客、不吝惜于分享心得体会的,就算有一定程度的夸张,但也不会相差太多。”
乐善好施,乐于助人,心怀天下,与天道连接紧密,怎么看都不像是“天谴”会找上的族群。
“还有‘天谴’这种说法到底是源自何时何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情况常有,那与每个生灵的心境、本性、行事风格还有气运等一切挂钩,说是天谴根本就不对。”
若世间真有天谴,那应该是更加纯粹的责罚,且不会是因为小小的逆天之举。
譬如修士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给予的各种阻碍只能算是小小责罚。再譬如飞升去不该去到的上域,天道会给出更明显也更大的责罚,雷劫与心魔劫。这些阻挠一般的责罚根本称不上天谴。
“一整个族群死得无声无息,这得是做了多大的逆天之举啊!”拂衣实在难以想象,这些古城修士究竟是犯了什么禁忌,单独个体的逆天,可不至于影响到整个族群的命运。“是天谴还是人祸,去看看再说!”
拂衣快步朝极南走去,要在刘家死侍抵达前,先一步取走戾霄需要的东西。不管那东西是好是坏,于她有无用处都先收起来再说。
联想到戾霄多出来的九个神秘属下,拂衣甚至猜测,里面会不会是某种号令古城遗脉的令牌。“不过听闻古城人从不离开,要么陨落,要么飞升,从无人到外域游历体会世情。”
若记载是真,古城修士应该不会留下遗脉。
“反正准备得差不多,不如趁赤色飞星没有到来时,先把古城探个底朝天。阴属性阵旗能用水灵气浓郁的极品灵石代替,丹药和攻击都没问题,就算破天荒打不过他们,储物空间还有个首座当底牌。”
荣升为底牌的工具人引云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不过只需要探入神识,他就能在一瞬间清新过来。
行走了近七天,拂衣终于抵达温度奇高的极南。这里的沙漠泛着白光,与建造城池的白沙有几分相似。
古城就如一只死去的庞然大物尸骸,毫无生机地躺在白沙中,城外不远处有好几片枯树林,向来人诉说着往日繁盛。
“这城池不是三千域最大,也能数一数二了。”拂衣惊叹于伽尼古城的巨大,也惊叹于建筑的精致与奇特,这里的每一座塔、每一栋沙楼,仿佛都能直接与天地自然沟通。
仿佛每一座建筑,都是一种表达,没有固定的形象,如此随心所欲却能完美地融合成一座城。
拂衣缓步向下,走得又慢又小心,有吸取气运这等传闻,她可不想用自身命运去冒险。“完全没有阵法痕迹,难道是巫符文那样的阵法?”她灵觉无异常,亦不曾感到古怪的灵气波动,只好将神识探入地底深处查看。
“分明就是普通的护城大阵套路嘛。”拂衣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阵法精妙归精妙,但绝对不是什么逆天的吸取气运大阵。
谨慎起见,拂衣还是没有直接落到城中,她在城郊枯树林里降下,从这里潜下地底朝城池下方行去。护城大阵再不像鼎盛时期那般严密,无人修缮加固,放置灵石,整座阵法都算半毁了。
“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当拂衣靠近城墙、快要进入伽尼城正下方时,阵基所在的地底更深处,传来一种古怪的吸引力。
像是有某种能够窥测人心的东西,直接引动了心底最想要的渴望,将这份渴望利用起来,引诱生灵潜入更深的地底。
就连拂衣这种没有执念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渴望,仿佛下边儿有她急需之物在召唤她前去。按常理来说,越是诱惑就越应该抵御,但拂衣就是来探查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明知有险还是得潜入其中。
正当她神识探入储物空间,提前与引云打好招呼时,这片天地骤然转变了气息,从灵气到地势、再到与自然结合的方式,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拂衣将神识探出地底看向天空,只见极北方向显现出一点殷红,正从微小慢慢变大,她知道要不了多久,这颗赤色星辰就会拖着长长光尾来到南方。
第668章 阵法
赤色飞星一现,刘家那两名死侍就会开始行动了,以他们的速度,顶多赶路七天就会抵达,拂衣赶紧抛开一切念头,服下一粒清心化邪丹后缓缓沉入地底。
“难道要备上这些丹药,他们要么是被戾霄叮嘱过,要么是早就前来探过路。”拂衣感觉到一股精纯的药液从喉间四溢开来,胸腔中的一丝烦闷立刻被驱除,四肢百骸与脑部都觉清凉舒适。
从下方传来的诱惑明显减轻了,变得不再真实,那种引发心底深处渴望的力量几乎不见。拂衣再稍加抑制,就能彻底忽视残留的一丝引诱。
“还是没有阵法气息,难道真与巫符文有异曲同工之妙?”拂衣坚信这下面肯定有一种类似阵法的布置,但她目前所知不具有气息的阵法,就只有巫符文而已。
“异族恰好也是与天地自然有紧密联系的一群人,翼国皇宫是在巫符阵的保护下躲过了大浩劫,皇室血脉好像也存在了很久很久。”
由于翼国只是凡俗国度,修仙域并无太多笔墨去书写他们的历史,而他们自己又有宫乱战乱,记载的东西不一定准确不说,还保存不了几百年就得腐坏。
所以拂衣很难知晓他们到底绵延了多少代,是否与伽尼古城的人族一样,都是从当今元年就出现在世上。她抱着猜测与谜团缓缓朝下方潜行,白色的砂砾滚烫,若不是防御裙被提升过,连肉身皮肤都可能被损坏。
“这里是有火灵矿不成!”拂衣神识能够扫视到的地方只有砂砾,可这里的温度实在太高,让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火灵矿中心。
地面的温度本就高得出奇,能让元婴修士汗流浃背,说是世间奇景都不为过。没想到地底的炽热竟像是天降仙火,能把元婴与魂魄都热到想要脱体而出。
叮——
拂衣正在继续下潜时,脚底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是她触碰到了一种质感十分特殊、见所未见的银色金属层。她探出神识一扫,只见上方刻满了与巫符文有七八成相似的文字,心中谜团迎刃而解,还有一丝小小的底气。
“既然是钻研过的东西,解决起来总算没那么麻烦。”拂衣在上方布置出一片结界,金灵力与这片地底的灵气紧密结合,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破绽。就算刘家二人在她解阵时来到此处,想要破开结界都得耗费一阵时间。
这片银色金属层笼罩住整个城池和城郊,就连几片枯木林都被包括在内。
拂衣这会儿才发现,原来伽尼城正下方也分布着许多块隐秘的、轻薄的金属快,每一个都恰好融合在阵基处,布置阵法的人巧妙地用护城大阵遮掩了本就隐秘的巫符阵,轻轻松松就瞒过了她的查看。
若是没有研习过巫符文,就算看到这一大片银色金属层,也根本无法理解里面的内容,没有阵法气息就不会被当做阵法解开。“来者要么强行毁坏,要么是有某种巧妙的方法穿过去。”
拂衣发现这片巫符文密布的金属层十分深奥难懂,想要理解,只能从每一个、每一行文字沟通天地的原理与缘由来分析。
经过异时空一行,她对巫符文的领悟又有提升,可此处的巫符文有轻微的变形,与她研习的只有八九分相似。一分之差,意义就有天壤之别。连猜带蒙了一整天,她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缓缓舒出一口浊气。
“为修仙域逆天改命,是我领悟错了,还是伽尼古城的原住修士太天真?”
拂衣一边服下丹药恢复灵力,一边在心中深入分析刚刚看到的内容。这一片图层与天地连接的目的,在于借助天地本身之力,去改变三千域的命数。
不难猜测,早在十二万年前,感知能力敏锐超凡的伽尼修士,就已看出了修仙域并非走在日渐繁盛的道路上,而是在一步步靠近第四次毁灭。
“单凭巫符文阵法肯定是行不通的。降神阵结合了远古、上古时期那么多魔修的智慧,都只能造成时空动荡,引来不知来历的强大力量附体。青龙一族的失败,早就证明了降神阵与类似的方法毫无用处。”
拂衣脑海中的迷雾开始消散,难怪来者都道城池邪门,像是能吸取生灵气运,看来这座逆天改命的巫符阵与降神阵一样,想要启动都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难怪要等到赤星降临才能进入,巫符文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沟通天地,星象便是其中之一。代表厄运与不详的赤星反而破坏了整体星象,导致阵法失效,才能保证进入者不失自身气运。”
清心化邪丹与赤色飞星都不再让她疑惑,至于攻击力强大的符宝,不用说,肯定是用在毁坏金属层上。
拂衣没有强行破坏之意,在受到赤星影响的时候,阵法效力已被大大削弱,只要耗费一定时间与精力,她相信自己定能顺利穿行下更深处。
“进入下面一层,多半就该用上解毒丹与避瘴丹了。”拂衣吞服丹药以助灵力迅速恢复,两天后,她再次探出神识仔细寻找巫符阵的破绽。
赤色飞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天空,深邃暗蓝的天空唯有它独自明亮,日月都受到这颗寓意不详的飞星影响,将自己的光芒悄悄隐匿起来。
在飞星对比下,行走在半空中的刘家二人身周灵光黯淡,不时转过头去回望,恨不得能把行走速度再提升几倍,否则错过这一次机会就得等上数十上百年。
“早就叫你不要入定,要不是怕你走火入魔,我都想扇你几个耳光!”少年语气不悦,皱着眉头板着脸,教训起弟弟丝毫不给颜面。
中年早就习惯,讪笑着赔礼道歉,跟在兄长身后两步处匆匆忙忙地飞驰。“都怪我,我想着飞星还有几日才会出现,所以想抓紧机会调整好状态,谁知道算好的时间居然提前了。”
“星象变化大,提前也正常。”少年没有再多怨怪他,只是一想到飞星提前了好几天这件事,心跳就莫名开始紊乱。
他看向还在北方飘行的赤色星辰,皱了皱眉,将这份不适归结于受到星象之力的影响。赤星本就不详,或许多多少少对他有些影响吧?
第669章 石洞
拂衣找到阵法破绽的时候,距离她进入地底已有五日整。抹掉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饮下一口清凉爽口的百花酿,她才觉得被烘烤的痛楚减轻了大半。
防御裙护罩严严实实贴合在身上,皮肤仍被这滚烫空气灼伤,拂衣苦中作乐地将自己想象成一只被烤的灵鱼,只要再稍微用力挣脱一会儿,就能蹦进距离极近的冰凉河水中。
“但愿穿过这一层温度就会变得正常起来。”拂衣只是乐观地预想,心中对下面的情况并无把握。单凭刘家死侍带上的阴属性阵旗,很难评断下方究竟是阳气过重还是阴气浓郁。
阵旗或许是用来借力打力,利用地底的阴属性气息生效,也有可能就是针对这过重的火灵气与阳气。要是第二种,下面只会比这里更加炽热。
无论是哪一种,拂衣都不能再耽搁时间犹豫不决,她闭上眼感应着这片地底空间,灵力通过经脉传至双手,在她一挥一扫间,一道几乎没有破绽的结界凝结起来。
“两道防御,够他们攻击好几天了,符宝要留着破坏金属层,肯定用不到我这结界上。”凝聚如此庞大的结界消耗极大,拂衣不能再耗费灵力,否则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恢复。
她吞下两粒补灵丹药,在砂砾中顺利穿行至阵法破绽处,双手不断翻飞,一道道灵力凝聚的巫符文跳跃着冲向金属层。
复杂的文字闪烁着白色光芒,不断印入银色巫符阵纹中,破绽所在的一小块金属层发出不稳定的亮光,时而变红,时而变蓝,半个时辰过去,拂衣终于临时开辟出一道入口。
灵光闪烁的位置显露出黑色通道,刚一打通,就有一股阴冷灵气扑面而来,倒是很好地缓解了周遭炽热。拂衣的能力毕竟有限,以一人对抗这不知多少人建立起来的大阵,显然不可能支撑太久。
她眼见入口在变小,赶紧动身朝黑暗中穿去,当落在最后的一缕发丝顺利通过时,入口无声无息地合拢,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看来这里的巫符阵恢复能力也很强大,就算刘家那两人不声不响地毁坏了,阵法也能在短时间内修复完整。”
这就是巫符阵的强大之处,若用错了地方,那便是可怕之处。
拂衣从通道往下坠落了十余息,一些白色砂砾跟着从上面落了下来,到底的时候,她发现这里是一片透气的空间,没有砂砾围绕,灵气还不算稀薄。
“看来离阵法关键部分不远了。”黑暗影响不了她的观感,视线与神识一起扫视了片刻,发现这里是一条一直通往前方的宽敞通道。根据地面的方向来判断,这条通道应该直达伽尼城中心。
这里或许是布阵者留下的出入通道,通往上方的关窍就是她察觉的破绽,这里虽有阴气袭来,但比起无端的炽热还是好上许多。
轻轻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洞的地道中,地底世界只余下了她一个人。她像是这十一万年来首次光临的生灵,地底世界却不会热情欢迎她的到来,只用死寂与冰冷回应着她的脚步。
在地道中穿行了三炷香,拂衣顺利抵达伽尼城中心的正下方。即将走出地道的时候,她心中无端一紧,顿时收住试图跨出出口的脚,向后方飞身退了三丈。
前面有一种极其古怪的灵气波动,像是某种活物,可是又毫无生机。
伽尼古城早在覆灭后就没有了大量来客,后来者顶多是在城池附近转一转,被阵法吸取了气运察觉出不对劲就会逃离。就算有人幸运到刚好遇上赤星划过,也不可能通过城池下方严密无痕的巫符文阵法。
所以这里的“活物”,很有可能是在十一万年前就形成了。一想到此,拂衣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心直窜入脑海。
原本死寂沉默的地底世界就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黑暗中似有无数双眼睛睁开,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难道里面的古怪‘活物’就是他们要寻找的东西?”拂衣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随时可以在遇险时舍弃抽断,她看到通道出口的屏障外面,是一片泛着幽蓝光芒的昏暗地洞。
地洞与伽尼城中心广场的范围差不多大,地面、四壁、顶壁都有泛黑血迹绘制的巫符文,地底、上方和四壁深处也有一层层银色金属层。
一共四十九层,将地洞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有这一处通道能够进出。
这里的巫符阵比外面那一层复杂太多,八九成都是拂衣无法理解的文字,不知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沟通天地。而理解出来的一两成,还是防御、隔绝、加固与自我恢复等基础文字。
这一缕神识探入后,“活物”就没有了一点动静,拂衣正想着干脆将神识尽数探入其中,就觉识海传来一阵刺痛,她赶紧忍痛断掉探入其中的神识,迅速取出解毒丹与避瘴丹吞下。
“好厉害的毒雾,还以为是某种光芒,没想到居然是毒。”拂衣不知道这陌生剧毒是阵法凝聚,还是被伽尼古修放置在此,不管是哪一种,前人的打算都很明确。
无论是谁闯入这里,都不能活着离开。
“黑麻雀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情况?跟个深闺待嫁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偏什么都知道!”
拂衣烦透了戾霄总是先一步知晓一切,要不是正好揭开了刘家人的死侍身份,这回肯定又让他们得逞了。不管里面是个什么东西,她都不愿意让戾霄得到手!
若是不祥之物,她就当场毁掉,若是好东西就先收起来,不用白不用。
拂衣其实隐有预感,里面的“活物”肯定不是什么好控制、好利用的东西。从伽尼古修的离奇陨落,到吸取气运的邪恶巫符阵,再到这蓝幽幽的诡异毒光,都表明了这里极度阴邪,邪到需要天谴来阻止古修进一步发展。
“不管有多邪门,先来一剑肯定不会错!”
拂衣心神一凛,唤出乾坤的瞬间飞速后退三丈,在距离出口屏障六丈处伸手一挥,轻盈宽大的袖口呼呼作响。乾坤无所畏惧,化作一道白色厉芒朝前冲去,轻轻巧巧地穿过屏障,在地洞中散发出一道道惊人剑光。
第670章 借力
“你感觉到了吗?前方地底深处好像有什么动静!”
少年谨慎地停在高空,眺望庞大古老的伽尼城。周围的灵气中有着难以察觉的波动,顺着时隐时现的波动找过去,只能大致判断出动静来自于地底深处。
“哪有?我怎么没感觉到?”
中年与兄长一样都是元婴中期,只不过进阶的时间还短,沉淀不够,灵觉与神识都不如少年敏锐。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咂了咂嘴,闷声提议道:“我们先去前面看看再说,反正死活都是要去的嘛,说不定只是有人在城中寻宝。”
少年已将这里的波动与之前的心跳加速、灵觉有异联系到一起,他有一种极度不妙的预感,那是濒临死亡时才有的恐惧。
原以为是受到赤色飞星的影响,现在看来绝非天象,而是人祸。
“你在此地等候,若我没有归来,你就尽快返回灰星域通知金丹侍者,让他们向缚龙域内带话。我尽量将遇上的一切传讯于你,你一定要原原本本告诉戾霄,并称是我拖住险情,你才奋力脱困。”
少年眼中流露出对弟弟的不舍,但仍是专横地伸手打断了他的反驳。
“家族不立,你我永无出头日。唯有借助戾霄这一块跳板才能复仇。我们暗中养精蓄锐成长起来,迟早有反过来利用他的时候。为了那一日,牺牲我一个无所谓。你我同胞兄弟,不分彼此,你活着便是我活着。”
中年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伸手试图拽住少年的手,却只短暂地握住一抹清凉微风。他紧紧咬着牙,愤怒又不解地骂出声来。
“都怪弘进和文无束两个贱种,还有加入八大宗门的孽畜,和钟家、苍家一样冷血无情!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中年怒骂归怒骂,还是没敢违背兄长的意愿跟上前去相助,他心中也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可是他不愿去相信。
“兄长实力不凡,肯定不会有事,我就在这里等他归来,若他有伤,我也好接应他迅速离开此地。”
成功说服自己后,中年身形一晃隐匿在高空之中,赤色飞星已经抵达中部,不详的红光在夜里笼罩着整个黄沙域。
只一瞬间,剑气就将整个地洞填满,一道道光芒刺破蓝色毒雾,带起阵阵滋啦滋啦的轻响。拂衣感觉到地底颤动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击肯定会惊动赶来伽尼城的刘家二人。
掐指一算,正好过了七天,那两人就算没到城池上空也应该在附近了。
“但愿结界能撑住六七天,阵法再撑住三五天,这里面不管有什么东西,我都能毁灭或取走了。”拂衣神识一动将乾坤召回身前,见它竟被蓝色毒雾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蓝色水汽,不由得惊叹道,“这毒实在厉害!”
好在乾坤并非俗物,毒汽短暂沾染剑身并未损它半分,只是它一阵一阵表达不安,催促她快点把毒汽弄走。拂衣心念一动,取出一只空白玉瓶来,将这毒汽逼入其中放回了储物戒。
她不喜欢用毒,但多学点儿东西总是好事,说不定同门中有谁会觉得有用。就算同门都不用,她还能交给齐誉让他研究去,齐家人全都喜欢钻研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能炼制出什么新花样也好。
乾坤抖擞精神打算再入内劈砍一阵,里面的蓝色光雾在剑气摧残下明显减少,再来几剑必会消失。拂衣阻止了它继续,重新探出一缕神识向里面观望,她知道剧毒不是主角,藏在暗中的“活物”才是。
蓝色光雾变淡后,里面比刚刚更加昏暗,拂衣这一缕神识坚持得更久一些,刚刚觉察出轻微刺痛就斩断收回,坐在一旁边恢复边思索。
“毫无动静。没有灵气波动,也没有生机,要不是刚刚的动静无比真切,还真要以为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刘家人到底是来找什么?那副阴属性阵旗会不会就是用到这里的?可是到底应该成个什么阵?”
现在将神识探入其中布阵,只会让毒雾顺着识海入体,拂衣迅速调整好状态,再次祭出乾坤向里面挥出片片刺目光芒。
接连三次后,蓝色光雾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修整后再将神识探入其中,里面残余的毒素已经不足以影响到元婴修士。
“还不肯现身,真是能忍,再这样躲着我可要好破坏阵法了。”拂衣的声音通过灵力与神识传入地洞中,幽幽荡开后,回音冷得有些渗人。
当声音彻底消散,里面仍无回应。拂衣开始怀疑这里面的东西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要是灵智不高,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取出水属性极品灵石,当着这玩意儿的面,布置出一个捕捉阴邪物的阵法?
“等等,前世甲九曾说戾霄多出九名属下,里面会不会有九个‘活物’?”拂衣仔细想了想,很快得出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极品灵石坚固无比,可消耗很长时间,在上面刻下巫符文,再结合这里的巫符阵就能借力。”
她搞不懂阵法的大部分,但借助一下固阵防御的巫符文还是不成问题,将这些力量转移到自己的阵法上,哪怕里面的东西阴邪蛮横,也不可能冲得出阵法屏障。
她很快找好了布阵地点,就在地洞中心偏左的方位,地底一层层银色金属片上刻制着繁复巫符文,正是用来稳固阵法、防止外来者攻击。
九十九枚泛着月白光芒的极品灵石倏地闪现,围绕着她形成一道包围圈,在神识引导下,一枚接着一枚跳入眼前。
或许是因为极品灵石具有精纯浓郁至极的灵气,在上面刻写巫符文比在别处轻松许多,拂衣除了必要的打坐恢复,其余时间全都用在了制作阵法上。
“终于来了。”当一枚枚灵石在操纵下钻入屏障,朝地底金属片钻去时,拂衣抬起双眼看向上方,似乎能透过遥远的距离与隔绝看到来人。
她的结界正遭到猛烈攻击,一道道法术打入不同方位,正是来者在寻找薄弱点。拂衣牵起嘴角继续操纵灵石进入石洞,不再理会上方迅猛却杂乱的攻击。
好歹做了两世元婴,要是轻易就被元婴中期破开结界,她就算有再厚的脸皮,都得透出几抹红来!
第671章 阴寒
最后一枚极品灵石迈入地底时,上方巫符文闪现出一道灵光幻影,如每一个文字那般印入地底金属片上,与此处古老繁复的阵法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拂衣能够通过对巫符文字的感应确定,一道严密而具有吸引力的屏障已经凝聚而成,大阵中原有的诱惑之力剧增,她却因为自己的阵法与此处融合,不再受任何影响。
黑暗的地洞看上去并无变化,灵气没有波动,最后一丝光芒消散,恢复死寂后,拂衣耐心而谨慎地等待着,像一只在黑暗中捕食的兽。
她稳住身形一动不动,双眼盯着洞口屏障的另一头,分散的一缕缕神识轻盈敏捷,在地洞中迅速扫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上方攻击结界的震动越来越大,通道与地洞都有极小幅度的震动,弱到难以用肉身去感知,唯有神识才能察觉出异常。每隔一段时间攻击就会消失,结合上方的温度之高、结界之稳固,想来是在打坐调息恢复灵力。
“快点出来......快出来......”拂衣不由自主地嘀咕出声,微弱如同叹息的声音在通道里仍是刺耳,面对有可能“存活”了十一万年的神秘邪物,她多多少少有些紧张。
只是这一丝紧张并没有影响到心境,反而让她更加小心谨慎,更加警惕于周遭的一切变化。是以当地洞中传来一丝几乎不可查觉的灵气波动时,拂衣知道,里面的东西动了。
阴寒至极的气息像是凭空出现,在地洞中蔓延开来,逼得拂衣不得不斩断观察的一抹神识。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荒谬的想法,那一股阴寒是来自于天地初开、甚至还未开辟时的寒意。
这种阴寒不同于邪气,让人厌恶,打从心底里排斥。地洞中的冷,是一种源自于极阴的精纯气息,若用对地方是极其有益的。
只不过里面的阴寒实在太过浓烈,能够在短短数息之间侵蚀所有非阴属性的气息,包括神识与灵力,若她再继续观察下去只会阴气侵体而亡。
好在极品灵石上的巫符文与大阵融合为一体,不再会受到阴寒气息的腐蚀,拂衣收回神识后无法再感知里面的动静,只能上前几步,在双眼覆上一层灵力观察。
“居然是人影?!”
拂衣惊讶地发现,从地底、岩壁、顶壁闪现出来的黑色暗影竟是人形,而且不同于气息凝聚幻化成的模糊人形,而是实实在在的修士形象。
将阴寒气息凝聚成人形并不容易,需要经过一系列炼制,经由阵法作为媒介才能成型。所以大多数凝聚出来都很虚假,没有具体的五官形象,只长着双手双脚和一个圆溜溜的脑袋而已。
但地洞里闪现的人形显然不是这等简陋货色,拂衣明显看到迅速闪动的九只影子中有男有女,长相、身形、发型、衣着都各有不同。他们与真正人族只有两个差别,一是生机,二是虚实。
“当真有九只,看来戾霄想要的就是它们了。难怪后来从未见他使用过,这种阴寒气息根本不受控制。”拂衣不知道这些人影到底有何等作用,伽尼古修耗费心血将它们凝聚出来,到底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她见九只人影明显被阵法诱惑住,心知它们具有灵智,至少是有本能的欲念与追求。阵法正是利用这一点才能够引诱它们进入屏障。
拂衣无法感知人影的境界,凭肉眼只能看到它们无孔不入,行动迅速,能够在空中疾速闪动。九只黑影围绕着巫符文阵法飞来窜去,仿佛是在观察、分析。
“看来灵智还不低。”拂衣心中杀意顿生,这些黑影根本就没有利用的可能,一旦放出来,第一个死的就是捕捉它们的人。
前世的戾霄肯定发现了这一点,否则以他心狠手辣的程度,才不会放弃这么大一尊杀器。
黑影绕着不断散发诱惑的阵法飘行了一日,终于,有一只五官清秀的中年男影试探性地钻了进去,入内后发现里面并无危险,便以它们的沟通方式将所有黑影唤了进去。
拂衣见状心中一喜,冒着识海受伤的风险,将神识分散为九十九缕无形丝线,触碰到地底极品灵石的瞬间,她的肉身像是坠入了万年寒冰化成的河,发丝与睫毛凝聚出厚重的蓝白色冰霜。
“收——”
拂衣顾不得驱寒,全神贯注
嗡、嗡嗡——
九十九道巫符文再次迸发出刺目光芒,幻化成虚影,在一瞬间改变方位重新埋入金属层中。白色光圈一闪即逝,变阵后,地洞再次恢复了死寂。
九道人影被困在一片狭小的空间中,它们大张着嘴像是在嘶吼,伸手拍打着无形无质的屏障,身上迸发出一缕缕黑蓝色雾气。
雾气很快把阵法限制的空间填满,拂衣惊讶地看到那里面竟然开始下起了冰珠与雪。她运转灵力化去肉身冰寒,头顶散发出一阵阵白色雾气,浑身干透的时候,她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极寒中恢复过来。
“好冷......”拂衣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怀念上方的高温,这种深入骨髓与血液的寒,像是把她带回到毫无生机的混沌中,孤寂无垠的极阴包裹住她,永远都挣脱不出去。
她的识海无比迟钝,思绪放慢了好多倍,愣愣站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身在何处、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
在散不去的阴寒侵袭中,她的双眼越来越无神,灵力的运转也在一点点变慢。直到一股精纯黑鱼气息注入同样迟钝的元婴,她才生出一股挣扎的本能。
她沉重的脑海生出一个念头,那些人影或许不仅仅具有阴寒之力,还被此前的蓝色剧毒光雾所侵染,所以具有毒性。
拂衣动用几乎凝固的神识取出解毒丹,哆哆嗦嗦地取出一粒服下,清凉的药液浸入胸腔与四肢百骸,终于把残余的寒意逼出体外。
“果然是中毒了。”她伸出手一看,就连手心都有一缕缕白蓝色雾气散出,随着雾气消失,令人莫名生出绝望的寒意终于被驱散。
清醒过来后,拂衣敏锐的感知能力也很快恢复,她这才发现,阵法变化后,自己居然在这里呆站了整整四天。
第672章 九阴
毒素逼出体外,识海与灵力渐渐恢复了正常。拂衣赶紧覆上灵力用视线观察地洞,看到九只人影仍被关在冰雪交杂的阵法屏障中才松了口气。
她的小阵与大阵融合得极其巧妙,除非对巫符文了解至深,否则不可能解开,仅凭强攻无法破开这道无形却强大的屏障。
拂衣再次服下一粒解毒丹,一粒避瘴丹,这一回,药液终将深入骨髓血液的一丝丝残余毒素尽数逼出。黑色小鱼在丹田散发出阵阵本源气息,游走了一个小周天后,她才确定肉身与元婴都没有留下任何隐患。
恢复完毕时,距离上方第一道攻击已经过去了五天半,她布置的第一重结界终于消散,化作点点白色灵光不见。拂衣胸腔闷痛了片刻,很快就在灵力的滋养下恢复如常。
“不对劲,两个元婴中期攻击结界,怎么花了五天半才把第一重破开?按理说六七天时间都能攻破两道结界,直奔金属层破阵了。”
拂衣心道莫非是只来了一个人?明明两人效率更高,怎么事到临头还止步不前了?她甩甩头没有再理会,这样更好,一个攻击结界与金属层时间必然翻好几倍,她正好趁这段时间想想应该如何带走这九只黑影。
“装入灵光空间肯定不行,到时候阴寒气息把空间力量摧毁,连带着储物戒都要遭殃。它们虽无生机,但又不完全是死物,不能收入储物瓶中。”
“不得不祭出我的大杀器了!”拂衣思来想去都没有办法,只好探入神识唤醒仍在领悟中的引云。“首座真人,伽尼城地底有几个古怪东西,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引云睁开眼,从坐姿改为站姿,看似负手而立,实则在灵光空间里还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嗯,放我出去吧。”
拂衣神识一动,把淡定自若的引云卷出灵光空间,落地的一瞬,就见他神情变得凝重。
“这是九阴。伽尼古城下方竟会有这等邪物,拂衣,不能让它们离开此处,否则迟早会引得后患无穷。”
引云身为广闻阁首座长老,早就不再将情绪显露在脸上,更不要说如同现在这样露出明显的震惊与紧张。看到他这副堪比凡人见鬼的神情,拂衣更加好奇这些黑影的来历和用处了。
“首座,九阴到底是什么东西?既然后患无穷,记载中心底良善的伽尼古修为何会炼制?”
引云取出六副四阶超品阴属性阵旗,放在地面挑挑选选,一边平复好心绪对拂衣讲解起九阴的来历。
“广闻阁禁地有一枚玉简是十二万年前遗留下来的古物,那上面记载着九种禁术,血傀儡、禁魂旗、活尸等邪术应有尽有。其中最为邪恶的一种就是‘九阴’。”
古玉简中记载的八种禁术都有详细炼制过程,每一种实则都不沾染邪气,与如今邪修们使用的方式截然不同。这些禁术,都是以复杂精妙的阵法来凝聚天地中的极阴之气,炼制出来的极阴之物不生不死,十分强悍。
这些禁术的施展过程残酷至极,每一种都需要大量生灵做引,人族修士,妖修,凡人,甚至丧心病狂到连稚子都不放过。
由于这玉简毁也毁不掉,广闻阁只好放在阵法结界严密的禁地,除每代首座长老之外,严令禁止任何长老查看,并一代代把禁令传了下来。
到现在,广闻阁唯有引云、明素玉以及另外两名资历极高的长老知晓这枚玉简。看过内容的,整个三千域就引云一人。
“九阴阵法是这枚玉简中品阶最高、最为残酷的一个。记载称,想要成功凝聚出完美的九阴,需要九十九名元婴修士,九百九十九名金丹修士,以及九千九百九十九名筑基修士的魂魄。然而这还只是代价的一小部分。”
想要启动阵法,还需让这些刚刚被抽出来的魂魄,吸取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生灵的气运,以及同数量的妖修精血。待阵法启动后,这些数以万计的魂魄将在痛苦中挣扎、厮杀、吸收气运与精血壮大自身。
魂魄生出浓郁阴怨气息,将引动阵法打开一种特殊的通道,天地间最为纯粹的极阴气息会从通道中钻出来,使魂魄不得不在更大的痛苦中撕咬吞噬对方。
这时候,魂魄仍有完整的生前记忆,有着人族修士应有的意识,若因怜悯心停止,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同类撕扯、吞吃,唯有麻木地参与其中,才能稍微缓解痛苦。
“特殊的通道......”拂衣呐呐道,“难道与降神阵激发的时空动荡一样?那不也是利用阵法与生灵,引来不知何时何处的强大力量么?”
引云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先前听你描述时空动荡,我就怀疑降神阵与九阴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九阴阵是隐秘,我便没有与你提及。”
引云盘坐在通道边,面前摆着六副造型别致的阵旗,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用掌心一一覆盖在上面,试图更深一层地感知每一副阵旗。
“我刚刚担任首座长老时,出于好奇翻看过一次,其余八种禁术在世上都有拙劣的仿制品,唯有九阴,闻所未闻。当时唯一一件让我不那么担忧的是,玉简上没有九阴阵的具体布法,说到底只是一段详情介绍而已。”
拂衣看着他从六副阵旗中选出了三副,二百九十七枚缩小的旗子形状各异,每一副都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阴寒气息。“长老是要布阵困杀它们?里面有极阴气与毒气弥漫,神识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引云听到这话,周身气息变得温和平静了许多,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道:“有毒气?这说明此处阵法运转失败,这九只不能算是完美的九阴。”
见拂衣目露不解,引云接着解释道:“那枚古玉简称‘九阴现、阴阳乱、定天地、乾坤变’。九阴在诞生后必定扰乱世间阴阳,只要稳住三千域不毁,就能扭转乾坤,改变命数。但完美的九阴唯有极阴气,不具有任何别的气息。”
第673章 坑人计划
听引云解释了一番,拂衣更加认定九阴阵与降神阵之间有一定联系。
除了都需要大量生机祭祀、都能打开时空通道、都是出于抵御大浩劫的目的外,这二者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以毁止毁,十分粗暴。
这两个阵法也有不同之处,一是布阵手法,二是成阵的时间。
降神阵巨大无比,完全与渡厄域融合在一起,阵法之精妙复杂,不仅是拂衣,就连见多识广的白不陨都说见所未见,有很大可能建立于远古时期。
九阴阵是用巫符文成阵,没有复杂的阵基,没有一丝阵法气息,在地底许久都没被人察觉到。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处阵法是十一到十二万年前的伽尼古修建造。
“定天地,乾坤变,可是这九阴一出去不就要开始大杀四方么?哪里有功夫去定什么天地。到时候死伤大片,指不定比大浩劫还惨。”
拂衣无法理解这些以毁止毁的方式,就算真的在乱象中建立起新秩序,可是现有的一切包括生灵都全毁灭了,新秩序又重建给谁看?
“古玉简上没有详细解释,不过照我的理解,‘定天地’并不包括保护所有生灵,而是单指三千域不毁。只要天地五行仍在,衍化出生灵就是迟早的事。”
引云认为,九阴起到的作用像是引子,它们导致阴阳不均衡,生灵大量覆灭,天地五行会因此产生巨大变化,进一步导致天道遭到冲击。
“死劫往往伴随着一线生机,只要抓住,就能逆转乾坤改变命运。九阴阵凝聚诸多生灵的气运,能让扭转乾坤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我想九阴阵的意义就在于生乱引变,且不说能否成功,单看这代价就不可取。”
引云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这样极端残酷的方法,哪怕当真有效,他都绝不会支持。他相信不只是他,八大宗、四大阁、诸多家族以及稍有底线的生灵,都不会把救世的希望拴在如此残忍的阵法上。
“首座,就算里面的九阴不完美,那也是从数以万计的魂魄中厮杀出来的,以我们二人之力,就算再有阵法相助,至少也得入内杀个几天几夜才能成功吧?这一入内就相当于自尽,我可不想大义赴死啊!”
拂衣有些发愁地看了看地洞,再看了看还在想办法如何布阵的引云,想到上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刘家死侍,忍不住叹了口气。
引云倒是半点不发愁,还有心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岁月静好的美人专用笑容。“你我为何要入内?待上面的道友突破结界与阵法,我们就能联手把人坑进去。”
拂衣:“......”笑得如此甜美可人,居然说出如此阴险的话,不愧是广闻阁首座。只是她还是不大确定,接着问道,“一个元婴中期不是比我们俩还弱嘛,万一一进去就被九阴吞食,岂不是助长了它们的实力?”
“谁说只有一个?”引云看向通道顶端,似能透过厚重岩土层与重重金属层看到上方的情景,但他只是灵觉更为敏锐,所以能感应出细微的不同。“又多了一人,只是气息与攻击都很相似,难以察觉罢了。”
拂衣跟着抬起头看向上方,神识感应着周遭微妙的灵气变化,在提前知晓的情况下,她终于感觉到了第二道攻势。
“我让你不要跟来,你怎么听不懂话?”少年停下攻击盘坐一旁,吞下一粒补灵丹恢复灵力,忍不住传音斥责这个任性的弟弟。
“有一个元婴初期带着一群小辈往这边来,我怕误了大事,顺手杀了就来找你了。”
中年说完接着兄长刚刚攻击的方位继续,这一重结界简直令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下面到底是什么人,肯定整天研究如何布置结界去了,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牢固!”中年越气,手上动作越迅猛,灵光炸得地底土层翻滚,余威震得上方伽尼城都在晃动。
少年听到他杀了一批修士,皱起眉头责问道:“尸身可毁掉了?身份令牌查看了么?若是引来什么门派家族的长老就麻烦了。”
中年连忙答道:“毁得干干净净!他们没有身份令牌,我看只是小门小户,那元婴初期多半是家中唯一一个真人,带着小辈出来游历长见识而已。”
少年闻言放了心,舒缓了神情与语气道:“那就好。下面的人实力不弱,我们要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此人身上,地面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见兄长默许他留下来,中年总算松了口气,在上方守候的这几日,他着实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左思右想犹豫不定时,他发现有一群修士正朝城池处飞行,他只好跟上前去解决了这群人,顺便来到此处与兄长汇合。来到地底开始攻击结界,心绪终于不再繁杂,他实在不愿再回到上方独自等消息了。
轰——
最后一道灵光打入结界,灵气如焰火般炸开,余威惊人。好在只是数息,结界就化作点点灵光消散,显露出下方不远的银色金属层。
“那上面刻的是什么鬼画符?”中年先一步沉下去,观察了一阵只觉头昏眼花,但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戾霄说唯有动用符宝能炸开,或许是伽尼古修特有的防御吧。”少年取出七枚四阶超品符宝,金木水火土冰雷,每一种都是广闻阁大师精心炼制,价格高昂,威力惊人。“还记得方位么?”
“记得!”中年接过从岩土层中钻来的四枚符宝,按照属性分别放置在固定方位,另一边,少年也将五枚符宝放好,传音让他远离地底。
两人一边缓慢地朝符宝注入灵力,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向地面穿行,当他们冲出地面抵达城郊时,地底七枚符宝齐齐启动。
先是一道道巨响如远方天雷,轰轰隆隆,震得双耳嗡鸣不停。紧接着就见伽尼古城的地面生出十余条裂痕,从手指粗细到手臂粗细,再扩大至让一个人跌落下去。
这时候,一片片刺目灵光伴随着七种力量冲上高空,余威似乎要将空间撕裂。
第674章 拖延
引云选出的三副阵旗都是四阶超品,环绕着他缓缓转动时,一颗颗阵旗就像一粒粒星辰,流光溢彩。
碍于地洞中残余的九阴寒毒,他尽量用神识将阵旗抛入相应方位,好在地面是一层不算坚固的冻土,阵旗十分顺利埋入深处。
每当一枚阵旗入内,拂衣就能隔着通道看到一片浅浅的月白光芒,如雾如云,又有些像是刚刚看到的九阴毒雾。引云解释说,这是一些极阴地布阵特有的景象,是里面的灵气遭到阴属性破坏产生的自然变化。
“首座真人小心,若是感觉到不对劲就赶紧收手,我与你换着布阵。”拂衣原想他将阵基方位告诉她一部分,二人一起布阵速度更快。
但她很快想到,九阴寒毒侵体的时候毫无察觉,中招冻住了好几天才会后知后觉,那时候上面的两个刘家死侍都钻到了面前,压根用不着解毒,小命就直接没了。
引云同样不赞同两人一起,阵法需要用上三副阵旗,繁复程度自不必说,他需要把灵力与识海全都用在布阵上,几乎没有防御之力。
拂衣对阵法的理解不如他深,再加上已经中过一次寒毒,万一再有意外,他怕伤及根本。
“放心,趁他们还没破阵,抓紧时间打坐恢复一阵,抛入阵旗的效果比我想象得要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引云正在布置的裂魂幻杀阵,是他根据一种古阵法改变而成。古阵偏阴邪,在于裂魂时折磨对方,让对方受尽肉身、灵魂以及心境折磨,勾起的幻象亦是心中最痛。
经过他多年潜心研究变阵,裂魂幻杀阵中的幻象更加真实可信,勾起的不再是痛苦记忆,而是心中欲念与执念。待生灵沉浸其中时,阵法之力会在短短数息间直攻元婴,使其连同魂魄一起破裂。
这种阵法对于心无执念、自在平和的修士的来说作用不大,但引云与拂衣都相信刘家二人会毫无疑问地中招。
“幻阵会先一步生效,循序渐进引他们入地洞,再步入你布来困住九阴的阵法中。最巧妙的是,你的阵法与此处融合,没有气息溢散,又将九阴的气息遮掩得严严实实。他们在幻阵中沉迷,根本不会知道自己走向了哪里。”
“待他们进入你的阵法,我就将裂魂幻杀阵稍作调整,让他们既能意识到自己与九阴待在一处,又能看到重重幻象,好激发出更强的实力。”
引云谈笑间说坑杀人,轻松又随意。他的一举一动闲适优雅,好似抛出去的是一颗颗石子儿,地洞是一片平静湖泊,他只是想看看涟漪罢了。
拂衣原就知晓,能坐上首座之位的修士绝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初次见到引云时,她还以为这位男生女相的温和大美人是个例外。没想到捉来接触了短短一段时间,“心狠手辣”的真面目就彻底暴露。
她反倒更欣赏这样的首座真人,若无心机手段占着那个位置作甚?无欲无求,温和善良,只能带领大家一起走向佛门。
“他们开始攻阵了。”拂衣感觉到了比攻击结界时更强的波动,不知这两人用上了多少符宝,震得地洞中都有碎石泥土散落。“按照这种速度,顶多三天就能破开金属层。”
从郊外进入地底只需要闯过一层金属层,她发现了这一点,有备而来的刘家死侍不会不知道。引云闻言神情不变,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神识与双手指引的速度变得更快,快到残影虚化,整个人都犹如一场幻象。
拂衣紧盯着光芒闪烁的地洞,到最后阶段时,阵旗埋入地底的速度开始变慢,这是阵法成立前天地施加的压力,引云消耗更大,识海开始隐隐发沉。
这是至关紧要的时刻,拂衣不能提出换人,只能凝神屏息关注着,以免他中毒而不自知,同时还有分心警戒上方。
“金属层破开了。”拂衣看到引云身后还有七枚阵旗,而刘家死侍已在潜往地底的路上,怕是连布置结界都来不及了。“布好阵法就隐匿,我先去挡上一阵。”
拂衣传音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化尘飘向来时的通道入口,这里无法从上下直接穿透,只能从入口来回。刘家死侍炸开的地方,定不会是她找出的阵法破绽,否则这会儿已经出现在通道中了。
“要寻找通道入口还需片刻,再拖延一炷香时间,七枚阵旗就能成功入阵!”拂衣飘出入口融于泥土中,无需刻意感应就察觉到了两人的气息,他们的神识正有序地搜索每一寸土地,试图找到进入地洞的入口。
拂衣心念一动,收敛起大半战势的乾坤低调刺出,从与她相反的方向朝二人攻去。剑气将岩土层劈开好几处空洞,白色砂砾伴随着少量冻土卷成漩涡,让正在搜寻的刘家二人下陷了数息才稳住。
“剑修?莫非是......”少年被这强大剑气中蕴含的古怪气息惊住,立刻想到一个传说中与戾霄不对付的厉害剑修。四大阁客卿,凌霄剑宗座上宾,金丹期就威名远扬的拂衣,除了她,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管他是谁,杀了再说!”中年压根不会多想,觉察出对方灵息只在元婴初期,被余威击中的羞恼就化作一腔愤怒。
少年见他轻易上钩剑气来处冲了过去,心中又气又无奈,却只能紧跟其后,以免他遭到偷袭。“不可与她久战!”正传音提醒时,周遭剑气骤然消失无踪,那一缕元婴初期的灵息也跟着不见。
中年气得牙痒痒,忍不住用防御灵光凝出一片小小空间,吐出一口砂砾后,冲着周围怒骂出声:“见不得人的东西,滚出来让爷爷看看你长了几个丹田!”
“嘿嘿......杀你们么,一个丹田就够了啊。”拂衣调侃的声音传荡在四面八方,好像无端飘来的风,又像随处可见的尘埃,根本无法分清方向。
中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偶尔随心暗袭,接连三次都没任何反应。
少年见状干脆一把止住他动作,眼珠四下转动观察着,神识铺开扫视着,口中却是假模假样有礼道:“是拂道友吧?久闻威名从未得见,今日有缘相遇,不如先认识了解一番,有何误会也好当面解释。”
第675章 等待
沉默,死寂,尴尬,危险。冻土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意,驱散了刘家二人在上方被烘烤的炽热,他们等了数息都不曾等到回应,却又不敢轻易下沉,以免再一次遇上偷袭。
进退不得的刘家少年心中不免生出一个较为美好的想法,会不会是他刚刚的话让拂衣有所动容,正在考虑要不要露面再说?
谁知紧跟着就听到一串嘲讽大笑,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哈哈哈哈哈——”拂衣打从心底觉得这两货蠢得可怜,想想也是,能投靠戾霄来达成复仇计划的人,能聪明到哪里去?不过她的目的不是杀了他们,更不愿伤及他们分毫,要是影响到他们战力,谁来杀九阴?
只要拖延一炷香,给首座一点点时间清扫气息痕迹,再隐匿到暗处观望,她就能假作离去。
“你们自己蠢还把别人当蠢货呢?你们两个沾染了一身黑麻雀臭气,谁要跟你见面谈!啧啧啧,堂堂人族自愿沦为妖修下属,要是我,我就捂着脸自爆得了!”
她讥讽的事正是两人心中一根刺,明知她说的是实话,两人却无法说服自己平复心绪。中年破口大骂,一会儿骂拂衣不敢露面的小人,一会儿又骂起戾霄来,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
少年比他沉稳许多,除了脸色不大好看,灵息略有波动之外并无别的变化。他尽量冷静下来,很快想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再一次止住胞弟,语气沉沉地问道:“不知拂道友如何知晓此事?”
他们投靠戾霄,除了戾霄本尊与刘家人之外再无任何活物知晓,就连戾霄手下的金丹使者、以及其他元婴死侍都不知他们身份。
拂衣却能一口叫破,这只能说明,失去联络的三名族人在紫星城黑市的老巢被发现,人已经落到了四大阁的手上。
拂衣对待将死之人一向爱说大实话,为了拖延时间,自是慢慢悠悠讲故事一般,把他们族人被捉被审的事说了一遍。话音落下的瞬间,识海终于传来引云的传音,告诉她阵法已成,速速引人入内。
“贱人,我要你不得好死——”中年怒不可遏,祭出两柄齿状圆轮在砂砾冻土中胡乱攻击,砂砾不断上卷、下陷,地底乱成一团。
乱象中,拂衣的声音与气息彻底消失不见,一缕隐藏极深的金灵力混在齿状圆轮的灵光中,将通道入口从砂砾中显现出来。以为误打误撞找到入口的刘家二人心中一喜,中年赶紧停下攻击,跟在兄长身后一步步朝入口靠近。
“拂道友?”少年不敢确定拂衣是否还在附近,他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不可能轻易离去,但沉入通道的神识没有察觉到任何活物气息,让他一时有些疑惑。
目的地都在通道与地洞,这一点他已不再质疑,可是拂衣现在不抢先一步回到通道,又是钻去了哪里?难道是要埋伏在上方,等他们先得手,出城之后再动手抢夺?
拂衣毕竟只是元婴初期,算起来还是刚刚进阶才对,遇上两名元婴中期修士,肯定会选择避免正面硬攻。“速进速退,出去后才是硬战,她肯定已经埋伏在城外了。”
少年再次用神识扫过通道与入口周围的砂砾,无灵息波动,无生机溢散,恢复了平静的砂砾与冻土也不再流动。这只能说明方圆数十里都没有活物,再精妙的隐匿秘术,都不可能做到毫无破绽。
他的分析确实没错,拂衣早在中年开始胡乱攻击时,利用化尘术趁乱向上飞奔了好一阵,钻出了刚被炸开还没来得及恢复的金属层上方。
看不到边际的银色金属缺失了好大一块,炽热的白色砂砾滚落至下方,要不了几日就会与冻土结合在一起。
她感觉到刘家二人钻进通道入口,这才收起秘术显露出身形,不到片刻,引云就循着她的气息找了过来。
“他们灵息波动大,心绪起伏强烈,受了你一番刺激,正是容易被阵法钻空子的时候。”
“嘿嘿,谁让他们心境不稳。特别是那中年,只要他上了勾,另一个为救他都不得不入阵。”
只要踏入困住九阴的阵中,他们算计二人组的目的就达到了大半。拂衣唯一担心的是刘家兄弟俩的实力,就凭刚刚那几招,撑不了多久就会被九阴吞噬。
引云也意识到这一点,沉默片刻后对拂衣道:“若他们最终没能击杀全部九阴,你我就将阵法撤下,轮番入内。”
拂衣点点头,这等邪门逆天之物,最好在世人毫无知觉前就解决掉,哪怕这代表他们要付出与一定代价也无所谓。
失败的九阴,与渡厄域失败的魔种一样,都是杀伤力巨大的邪魔产物,相比之下,此刻的九阴比魔种还要危险。
魔种有八大宗门联手镇压,这相当于对所有生出歪念头的人宣告,地底的东西已经被八大宗承包了,请大家不要试图捕捉为己用。
九阴的存在唯有戾霄、刘家死侍、以及在场的拂衣二人知晓,一旦有更多的人发现它们的存在,消息很快就会不胫而走。知晓的人越多,九阴“活”着离开地底的可能性就越大。
拂衣怀疑,戾霄压根就不清楚九阴的真实威力,也不知道九阴阵的真实目的与降神阵一致。否则以他的多疑与谨慎,不可能派两个元婴中期前来。
他的传承记忆不见得就有多丰富,拂衣猜想,他多半是通过零散记忆得知伽尼城下有一种大杀器,可以在赤星飞过时炸开金属层入内,通过阴属性阵法捕捉到手。
十一到十二万年前,伽尼古修为了启动阵法在暗中害了不少妖修,身为妖祖的玄鸟一族不可能毫无察觉,这些印在记忆里的事被戾霄想起来,正好加以利用。
或许当时的玄鸟一族都不知道地底究竟孕育着什么,毕竟谁会想到,表面上亲和博爱的伽尼修士,吸引诸多生灵入城朝拜听道的原因,竟是为了夺取魂魄、气运与精血,好为毁灭三千域做准备?
第676章 观战
拂衣很难想象一整个族群为了一个残忍的目标,在一万多年里伪装成善良的传道者,一边向所有生灵讲解天地自然的玄妙,心境的重要与悟道的好处,一边又在暗中行此险恶之事。
根据记载,从遥远空间距离前来朝拜的各族生灵多不胜数,巨大的伽尼城能够容纳近千万生灵,可以想见,他们就在这些来来往往的生灵中精挑细选。
要魂魄稳固,要性格坚毅,要天资不俗,还要妖修精血力量强大。
哪怕每隔几日消失那么几个人族修士,在数以百万千万计的修士中仍是毫不起眼,引不起任何一方的关注。
唯一留下的破绽就是妖修,前来朝拜的妖修不会太多,一万年来有近十万妖修被抽取了精血,哪怕做得再隐秘都会惹起猜疑。
阵法违背法则,逆天道而行,反天下生灵,所以在阵法大成时,伽尼城本土修士全都毫无征兆地死去。
幸运的是,正因为没有他们继续操作、调整阵法,九阴的凝聚才会不完美,否则这九只邪物早就冲破巫符阵祸害人间去了。
巫符阵直接沟通天地灵气,又隐秘到无法被察觉,神秘的吸取气运一说使得后人不敢轻易探寻,就算有胆大的,也只会把城池与秘库一类的地方腾空。
要不是戾霄生出歹念,要不是刘家人的死侍身份曝光,要不是她恰好追踪而来,眼前局势就不会是这般。
“我们跟下去吧,时间差不多了。”为了避免干扰阵法,引云没有动用神识观察刘家兄弟,出于对裂魂幻杀阵的自信,他心中已有八九成把握。
拂衣见识过中年的暴躁与冲动,更是十成十地确定那两人已经进入了地洞中,果不其然,当她跟在引云身后返回通道时,老远就隔着出口屏障看到两个晃来晃去的人影。
刘家兄弟不知被阵法勾出了什么欲念,少年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得意,中年笑得更是猖狂至极,这二人的神情,让拂衣感觉自己是隔着不同时间与空间,再次见到了嚣张跋扈的闵家人。
就在他们得意张狂时,四脚齐齐迈入了困住九阴的巫符阵中,只一瞬间,两人脸上神情巨变,清醒后直面九阴的恐惧激发了战斗本能。
少年祭出一面宝蓝色战旗,十二道透明人影从里面钻出,像是由泉水凝聚,又像是把人与特殊的水属性材料融合,活生生炼制成了这副模样。
十二道透明人影身后飘散着浓郁黑气,分散成两方,六只一组分别攻向两只九阴,少年身形灵动迅捷,在狭小的阵法屏障中窜来飞去。
中年仍是以利齿圆轮攻击,金灵力霸道纯粹,比起刚刚的杂乱狂躁,此刻明显有序谨慎了许多。圆轮在阵中呼啸来回一圈,将九只九阴纷纷割裂过一遍,可惜除了沾染上一层蓝色毒汽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变化。
九阴根本不是实体,明明看到二人攻击迎面而来,仍是站在原地不动,颇有一种随便你们怎么打,我们就是不会死的无赖气质。
“就这样打,他们很快就会把解毒丹、避瘴丹消耗一空,最后无需九阴动手,寒毒就把他们给解决了。”拂衣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换位思考着若是自己会如何。
她肯定先要劈上一剑试试,一剑察觉出不对劲,立刻转攻为守,在加强防御的数息之间考虑下一步。
打不散的虚体肯定无法硬攻,她会首选黑鱼气息侵蚀,同时抓紧时间找出重要阵基所在,不管怎么样先与九阴隔绝起来再说。
当然,刘家兄弟没有黑鱼气息护体,硬攻实力也差上许多,短短十余息就已落在下风。
“首座,我要不要冒险提醒他们一下,舍弃那面旗子里的人影侵蚀,九阴说不定还死得快些。”拂衣从一开始就瞧出那面魂旗非正道灵器,那些面容清晰的人影,有九成可能是活人炼制。
虽无法感知到魂旗的气息,但从其灵光与威力来看,旗帜本身与十二道人影都具有极为精纯的邪气。
九阴虽是个邪门东西,但实际上不具有一丝邪气,反而是十分纯粹的极阴气,用最容易腐蚀它物的邪气侵染,很快就能削弱它们的实力。
“你刚刚激怒了他们,听到你的声音,怕是只会怒不可遏,乱了章法。还是我来吧。”引云说着探入一缕神识,冒着被毒气侵体的风险再次启动幻阵,在两人稍有迷茫时,利用阵法之力用无声的传音提醒了少年。
被迷住神思的少年没能辩清是何人传音,攻击方式就已随着提醒改变,当三道透明人影做出牺牲姿态冲向一只九阴时,他还在想究竟是弟弟开了窍提醒他,还是自己忽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果然有用。”拂衣靠着石壁,隔着屏障悠闲观战,顺手取出半坛百花酿,倒出一瓶丢给了引云。“首座没事吧?”
“好险,差点被九阴发现。”引云提前服过丹药,幸运地没有中毒,只是探入地底移动阵基的时候差点暴露气息。
“是差点惊动了那一只么?”拂衣指着被被三只魂旗人影融入的九阴,啧啧感叹道,“比我预料得还快,一旦被别的气息占据上风,阴气就会随之消退,九阴也就不复存在了。”
融合耗费了近一整天,这还是因为这些九阴本就不完美,还被困在了数重阵法中任人宰割,若真给它们一片自由天地窜逃隐匿,根本不可能有击杀的机会。
拂衣与引云只见形如中年男修的九阴神情扭曲,张着嘴像是在嘶吼,他们完全听不到声音,这情景便有些诡异又有些可笑。
三只融入它体内的魂旗人影神情麻木,似是毫无感觉,当他们彻底融为一体时,中年九阴猛地炸开成为黑色雾气,在阵法屏障中冲击出重重漩涡。
刘家兄弟明白了击杀九阴的原理,赶紧背对着背不再乱杀一气,少年继续舍弃魂旗中的魂魄,中年也祭出一粒黑亮珠子浮在阵法中心,双手翻飞打出一道道灵光符文。
待光符尽数没入黑色珠子时,一股股储存起来的精纯邪气立刻蔓延开来,数息功夫就将阵法内部填满。
第677章 逃生
中年祭出的黑色珠子在修仙域颇为常见,与储物瓶的作用有些相似,储物瓶一般用来储存液体,储物珠是用来储存气与雾。
前往绝灵地游历,备上一粒储存灵气的储物珠能保证日常修炼,与邪修交好的修士,可以储存精纯邪气作为攻击手段。
少年显然是入了邪道,只是观其灵息并非自幼如此,应当是后来转修了邪功。储存邪气的珠子溢散出全部气息后,一只只九阴就像疯了一般在阵中横冲直撞,随着邪气丝丝侵体,它们的动作渐渐变得缓慢下来。
拂衣不错眼地盯着这场无声无息的厮杀,里面的混乱、嘶吼,与通道中的无尽死寂有着鲜明对比,她与引云就像是戏台上的看客,对于这场新戏的走向抱有无限期待。
“又‘死’了四只!”见两只女修形象的九阴轰然炸开,拂衣赶紧瞪大眼睛找寻着黑雾中的刘家兄弟。“一共才毁了五只,再坚持几天啊!”
她浑然不觉自己已在这里站了整整五天,阵中的战局比不得深空元婴大战,阵法圈起来的一小块根本不够施展,两个元婴中期犹如两只困兽,又像是被人钓入鱼缸中的大鱼,横竖都难发挥出真实战力。
九阴在困境中一样受束缚,它们的优势原就在于无孔不钻、散开后又能在别处复原,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攻击都打不到身上。
被地洞巫符阵、拂衣布置的困阵、以及引云设下的裂魂幻杀阵三重禁锢,它们再躲也躲不出阵法屏障外。
黑气横冲直撞,不用神识观察,压根辨不清究竟是九阴还是邪气。
刘家兄弟俩不断吞服解毒丹与避瘴丹,备好的丹药很快就去了大半,原是计划在外面捕捉,没想到会正面相对,两人在若隐若现的幽蓝毒雾中穿行,两颗心越来越沉。
三天后,二人合力再次击杀了一只九阴,身心俱疲、伤势愈加严重的同时,感受到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最后三只九阴早在一重接着一重邪气侵染下变得虚弱,现在与他们一样都不过是强撑罢了。
这时候,少年忽然回想起在月牙泉边修整时生出的不祥预感,他总以为这一劫会应在九阴身上,或是准备不当被阵法夺取气运,没想到的是劫数来自一个他想都不会想到的人。
拂衣......少年眼中似能喷出火来。
四大阁的人与八大宗所谓的正道一模一样,明明恨不得对别人赶尽杀绝,对外还要戴上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具,真是令人恶心!
想他刘家祖上曾把四大阁统统踩在脚下,使唤起来如同奴役,现如今居然遭到他们这等对待!
真是不甘心......
少年心中酸涩与愤恨交杂,恨天道不公,恨所有亏待了他们家族的修士。视线被重重黑雾模糊,偶尔看见一缕缕蓝色剧毒朝自己飘来,少年不断躲避、不断炼化吞下的丹药,却始终觉得有一股阴寒从骨髓里散出。
“再,再坚持片刻......”少年分出一丝心神与弟弟传音,却发现神识根本无法寻到他的气息。
两只九阴一前一后炸开,黑雾再一次混合着邪气充斥整个阵法,只余下最后一只虚弱的九阴了,可他揣着几分欣喜寻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弟弟的踪迹。
少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早就又青又白,不像个活人,倒像是在地底冻了好几万年的死尸。
他动作迟缓,神识操纵的魂旗时而跌落在地,时而又冲向阵法屏障,里面的人影早就消失不见,只有旗帜本身散发出断断续续的邪气。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识海的感知能力还不如炼气期,元婴在丹田中闭着双眼一动不动,里面的灵力如同逃命一般向体外涌去。
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只是想在最后关头知晓弟弟是死是活,终于,他的双脚踢到了一个僵硬的实体,他聚起防御不顾九阴最后的癫狂,蹲下来用手摸了一摸。
熟悉的脸变得冰凉彻骨,这具与他一母同胞的肉身早就生机全无,连究竟是什么时候倒下都不知道。少年嘴唇翕动着,缓缓张开嘴,好像要把嘴角裂到耳根处。
“要死就一起死吧——”
“啊啊啊——”
少年从胸腔深处爆发出一声怒吼,即将消亡的元婴在丹田中猛地睁开眼,灵力、邪气与血液同时倒流,功法逆施,疯狂吸收的灵气与黑气让他很快成为一个厚重光茧。
强大的力量先是冲破了裂魂幻杀阵,紧接着,拂衣埋入地底的极品灵石尽数破碎,气浪疯狂冲击着通道屏障,拂衣与引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嘶吼声。
“不好,他要自爆!”
“快走!”
引云一挥衣袖将拂衣卷入一重厚重防御灵光中,两人疯狂不顾一切地向通道外飞驰,恨不得能有一步跨越无数空间距离的本事。
若说金丹期自爆是一场灾难,那元婴修士自爆就算是一场浩劫。
金丹与肉身一同毁灭,杀伤范围顶多在方圆百里,若是奔逃得够快够远,受到的冲击只会让肉身重伤,不会伤及根基。
而元婴期自爆的杀伤范围至少在三百里,就算逃出这范围,还是有八九成可能伤到经脉与识海。
元婴中蕴含着远比金丹期浓郁精纯的灵力,修士肉身更加接近于灵体,再加上与天道的紧密连接,一举一动都能引动风起云涌。
一旦元婴修士自爆,引动的天地力量就像是带着愤怒的威压,比起灵气冲击,天地威压更加可怕。
由于元婴修士有了夺舍或重塑肉身的机会,他们往往不会选择自爆这样激烈的方式,这意味着绝对的死亡,永远消亡于天地间。
拂衣刚刚冲出地面就被一道天威打得连连下沉,胸腔一阵闷痛,若非有纱裙聚起的无形防御,这当天一击怕是能把肺腑震碎。
引云同样不好受,闷哼一声后强压住奔腾作乱的血气,祭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浅青色灵舟缓缓放大,飞跃入内的同时将拂衣一起拽了进去。
轰隆——
刺目灵光裹挟着浓郁邪气从地底冲出,灵舟上有天威,下有疯狂肆虐的气流,摇摇晃晃了好一阵才在距离城池三百余里处停下。
第678章 漩涡
拂衣脑中嗡鸣声巨大,震得识海毫无反应,神识完全不听使唤。天威透过屏障降身,饶是有黑鱼气息在体内游走缓和,她也无法从趴着的姿势翻身坐起。
在天威面前,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万重山岳镇压住的微弱蝼蚁,完全无力反抗。好的是她明显地感觉到伤势只在肉身,并不在识海丹田,经脉倒是稍有损伤,不过这点损伤还不及进阶突破时的撕裂。
还没来得及庆幸太久,拂衣就觉远方地底深处再一次传来汹涌气***纯灵气中仍具有一丝元婴中期威压,如怒海域最汹涌狂暴的海啸,带着刺目灵光与浓郁黑气席卷而来。
轰轰轰——
白色砂砾被气流卷成一道道风暴卷,狂躁地将好不容易稳住的灵舟掀飞,拂衣瘫软无力的肉身在舟上翻滚,这才用余光看到引云已经失去了意识。
拂衣既无法探出神识取丹药给他,又无法将人扶坐起来,只能随着颠簸在舟上跌跌撞撞,眼看着他晃到了灵舟的另一头撞得砰砰作响。
撞击在舟上的闷响中夹杂了几道脆响,咔擦咔擦的开裂声让拂衣有种不妙的预感,还没等她有所防备,这艘被气浪冲击得疾速穿行的灵舟,终于从内部的阵法中枢处开始碎裂。
灵光屏障在闪烁片刻后消失不见,天威与自爆余威再次袭来,拂衣忍不住吐出好几口浊血,拼劲全力咬紧牙关,才将飞速下坠的引云一把拽住丢进储物空间。
“乾坤,快,出来当一会儿飞剑......”
拂衣原想祭出无迹,但想到它只是三阶超品,多半现身就会被冲击成碎片。唯有乾坤能带着昏昏沉沉的她继续逃离。
灵舟早就已经驶出了三百里开外,天威与灵气冲击仍是猛烈得不像话,拂衣唤出乾坤后只有趴在上面的力气。
平时贱兮兮的本命剑焦急又关心,恨不得能把自己身上的力量全都注入拂衣体内,它的灵智早就接近于十岁左右的孩子,对于危险的感知又远远强过金丹圆满修士,在气流与天威中穿行时比起灵舟更平稳迅速。
拂衣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赶紧取出丹药给自己与昏睡的引云塞入口中,药液在体内散开,缓解了肉身的剧痛与沉重。
她终于有力气回头看向伽尼古城的方向,城池上空形成了一道黑、白、红交杂的巨大漩涡,城中建筑与砂砾一起被卷入其中,就连布满巫符文的银色金属层都分裂成小块,被漩涡吸入其中。
漩涡好似一只聚集了阴邪与灵气的眼睛,远远看去转动得十分缓慢,但它散发出来的力量无比强大,几乎欲将空间撕裂。
在这混合了天威的力量下,自爆的少年,中年的尸身,还有地洞中最后一只九阴都被再次摧毁。
拂衣看到,在徐徐转动的漩涡附近,那颗游走在深空的赤色飞星仍在前行,不知到底要去向哪里、跌落何方。
“乾坤,再快一些......”
漩涡、飞星、气流、天威,这一切都在飞速远离她,视线中再已没有了伽尼古城的轮廓,拂衣艰难地收回视线趴倒在剑上,垂着双手与脑袋,努力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这等大动静必定会引来大量修士,她心中默默期望着有四大阁的人赶来,只要遇上阁中长老,她就能安安心心倒过去好好恢复一阵。
昏昏沉沉中,她听后身后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响声,轰隆持续了起码半柱香,堪比天威的力量如浪潮般一阵一阵袭来,推得乾坤不得不加快速度逃离。
拂衣只觉胸腔闷痛,思绪混乱,在视线快要模糊的时候,她仿佛看到前方走来两道熟悉身影。
一个身形瘦削、头发花白,正是等候了多时的广闻阁李长老;另一个圆脸少年神情严肃,看向远方的眼中隐有惊讶,浑厚灵息中融合着凌霄剑宗修士特有的剑气。
“拂道友,你伤势不轻,还是快些入定吧。后面的事就先......”
路凌风无甚情绪起伏的声音传入耳中,让拂衣莫名觉得像是天籁,她安心地闭上双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后,肉身与元婴都会开始本能地修复伤势,当肉眼紧闭的瞬间,丹田中黯淡的元婴睁开了疲倦的双眼。
在广闻阁久等数日不曾收到讯息的李长老,原本打算再观望几日才悄悄前往伽尼古城,以免扰乱了拂衣的计划。谁知这日,路凌风忽然登门拜访问及拂衣下落,与总阁长老联络后,李长老便将此事与他详说了一遍。
路凌风听后取出传讯符宝,与拂衣传讯后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决定立刻动身前往伽尼古城,李长老坐不住,把店铺托付给城主后跟着一起赶往极南方向。
两人行至半途,忽觉天地威压有变,见多识广的李长老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有元婴修士自爆。两人加快脚步前行,不多日就见极南远空出现了一道巨大漩涡,散发出来的力量几乎能够传至整个黄沙域。
数不清的元婴修士从各大城池赶来,在不远不近的中部天空观望,赤星很快就要靠近漩涡了,谁都不知道二者接近会发生什么。
如雷鸣的轰隆声持续不断,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从极南向四面八方蔓延,就在李长老与路凌风心生焦急时,终于看到拂衣趴在剑上朝这方飞来。
两人刚把她装入灵舟打算离开,就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声惊呼。
“赤星停下来了!”
“不好,漩涡在牵引飞星!”
“诸位道友快退,离开黄沙域——”
数不清的元婴修士纷纷朝极北窜逃,平日心境再稳固,遇上这等可怖奇观都无法淡定自若。李长老与路凌风一起加快了速度,同时不忘与域内四大阁和故交们传讯,让他们赶紧带着小辈离开。
星辰与地面隔着无法计量的空间距离,但修士们隔空引来的丝丝星辰之力,还是能够将攻击或防御提升数倍到数十倍。若星辰坠落至黄沙域,并与那一道不知如何形成的漩涡碰撞,这一块脆弱的中型修仙域必将毁灭。
第679章 逐出师门
赤色飞星的光尾已经斜斜向上,明显呈出下坠的姿态,它本身的力量强大,固有的飞行路线被牵引着改变,自是不肯轻易顺着这股力量下跌。
黑白红三色形成的巨大漩涡仍在旋转,曾经辉煌一时、后又成为神秘探险地的伽尼古城被它连根拔起,连同许许多多写满古怪文字的银色碎片,与白色砂砾混合在一起旋转着。
最让修士们疑惑不解的是,那座早就死去的城池中为何会有如此浓郁的阴气、邪气与血气,这座漩涡又是因何形成。若单单只是元婴修士自爆,根本不可能形成与赤色飞星拉扯的力量。
传送广场上议论声不绝,通往每一处修仙域的阵法都不停歇地闪烁,然而还是有无穷尽的修士在等待离开。
吓得瑟瑟发抖的炼气小修士们紧跟在一群妖修身后,等待着被装入储物空间带离出生、入道、修炼的地方。筑基修士们强作镇定,为了掩饰心头慌乱与恐惧,不断与熟悉或陌生的同伴猜测赤星何时会被拖入漩涡。
赤星的坠落是注定,当它跌落,黄沙域的毁灭就是注定。唯一的问题是究竟会发生在何日。
金丹修士们大多神情平静,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至少都让看到他们的小辈们稍感安心。
至于元婴真人们,除了在冲击中受伤的一部分,其余半数镇守在传送广场,以防止慌乱中打斗生事,另一半去了黄沙域各方搜寻没能赶到广场的妖兽或人族修士。
李长老在黄沙域待了许久,对城池与妖兽分布十分了解,他毫不犹豫地将拂衣托付给路凌风,自己随四大阁另外几名长老一起奔向狂乱的气流中。
拂衣在灵舟上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被完完全全泡在了浴桶中,连头都被按在了水里,呼吸早就本能地停止了。她缓缓向上起身,发现肉身再无半点痛楚,轻盈得像是刚刚进阶时一样。
“你醒了?”路凌风伸出一颗头,见她好奇地盯着浅绿色药液查看,轻飘飘地解释道,“是天然四阶月华草混合数十种四阶灵植炼制,灵泉水用的是灰星域沁心泉水和凌霄域无根天瀑。”
拂衣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天然月华草早就灭绝,用一批少一批,拿来炼制的月华丹都一粒难求。沁心泉水与无根天瀑倒是无穷尽,但药效最强的部分,分别被四大阁与凌霄宗掌控,等闲长老都分不到太多。
这一大桶药液不知消耗了多少灵植和泉水,说是下域第一疗伤圣药都不为过。“太奢侈了......”拂衣忍不住替路凌风肉疼,转念却又想到,他手中会有这么多极品药液,是不是说明此前归宗后顺利晋升长老了?
还没来得及询问,拂衣就从桶边看到他们正在一艘灵舟上,停驻在原地没有动弹。“咦?怎么不走?”
“黄沙域将毁,先等低阶修士离开。”路凌风把外面的情况大致说了说,顺便观察了一下广场人群和兽群,危难关头乱中有序,各族各境界的生灵难得友好相处,倒省了一群元婴修士费心镇压。
拂衣从桶中跳出来,顾不得再看外面情况,神识探入灵光空间将引云拖了出来。
“这位是......”路凌风惊讶地看向昏睡不醒的引云,发现他此时的状态与拂衣恢复前差不多,就将桶中药液尽数化作灵气与水汽消散,重新灌入了半桶。“刚刚大半都给了你,只剩这些了。”
“是广闻阁首座真人,跟我一起去了一趟伽尼古城。”拂衣神识卷住引云丢入浴桶中,绿色的药液极具生机与活性,无需主动吸引,药力就主动钻入体内开始滋养修复。
“多谢路道友,这回真是不知如何答谢才好。”拂衣感激地向他拱手致谢,这种用一次少一次的珍品疗伤圣药,真是极品灵石都换不来。
路凌风盘坐在灵舟尾,一边瞧着下方还有多少人未走,一边对拂衣道:“你们身上都有一种古怪的寒毒,自己察觉不到,灵息中却带有极阴气息,我试过好几种丹药都无法逼出,只能用上这药液浸泡才有效。”
他并无自夸之意,只是平静地阐述这个事实,顺便十分坚定地道:“答谢就不必了,因你提醒我提前与师尊传讯,我才捡回一条命来,这点外物不算什么。”
“你大师姐在途中拦你了?”拂衣听后暗道了一声幸好,要不是她前世话本子看得多,哪里想得到提醒路凌风提前传讯告诉摇光。
路凌风重重一点头,圆脸都快板成方形了。
“后来我才发现,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或许我仰望膜拜的那个大师姐,根本就是幻想中的形象。回宗途中我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或许她放弃了这个打算,结果是我太天真,她决定的事,就不可能更改。”
喻逍遥困在元婴后期太久,哪怕心境再稳固、性子再坚毅,都难免会生出浮躁之情。当一个杀戮道剑修变得浮躁狂暴,实力完全不可用常理来衡量,路凌风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连逃生的路都被斩断。
好在收到传讯的摇光一直关注着他的魂灯,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动身追寻而来。一招九九归一,天空风云涌动,剑势虚无却无处不在,身为三千域第一剑修,摇光如今的实力还远在喻逍遥之上。
“师尊这一剑救了我,也斩断了与她的师徒情分,从此......凌霄宗不再有喻逍遥。”
同门相残是大忌,不论喻逍遥有多优秀,能为凌霄剑宗增添多少光彩,都不能因她一人坏了宗门规矩。拂衣相信当摇光收到传讯的那一刻开始,心中就会迅速做出决断。
“我在那一战中受了伤,回去后各宗长老都来看望过,这些药液就是那时候得来的。伤好之后,按规矩该举办一场晋升长老的小宴,但师门刚刚出事,我只领取了长老令牌,拜谢过师尊与师兄姐就出宗了。”
路凌风心境有所波动,想找人练剑,又怕随随便便找到的对手不经打,于是想到了拂衣,就去灰星域沿途打听了她的行踪。
第680章 终极
拂衣在没有易容换息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人追踪到,路凌风压根都没费什么心思,去了灰星域传送广场一问就知道她去了哪里,辗转三次传送后顺利追到黄沙域。
他想到拂衣一向喜欢去广闻阁打听修仙域的消息,于是直奔距离传送广场最近的城池,一到广闻阁就见到了李长老。
李长老与广闻阁都只知她追踪刘家死侍而去,具体情况一概不知,直到天威降临,远方灵气波动异常,两人才隐隐觉得此事与拂衣脱不开干系。
见拂衣脸色红润精神倍儿棒,路凌风不再压着疑惑,打听起伽尼古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她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后,路凌风才知她身上难以驱散的寒毒原来是九阴导致。
“解决了就好。看来那道漩涡就是刘家死侍自爆后,融合阵法之力与九阴残余气息形成,元婴自爆本就会引动天地生变,再有这等逆天阵法的毁灭,气机紊乱,才有异象出现。”
拂衣点点头,转眼看向遥远的南方,隔着遥远的距离无法看到漩涡与赤星本身,但能够看到一圈圈红光从高空染向下方,把漩涡的黑白红三色搅乱。
“应该坚持不了太久了。”拂衣探出灵舟外的神识察觉到,黄沙域的天道有了极大变化,灵气躁动不安,沙土漫天飞舞,地底深处传来的动荡,就像是修士从丹田开始溃散一般。
黄沙域处处都是绝望,传送广场上的修士们躲在厚重的阵法与结界中,不去关注外面的乱象,只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生灵传送出去。
日夜不休的传送灵光,让后面的修士不得不担心起传送阵的稳固性,好在直到最后一个搜救的元婴真人归来,传送阵都仍然稳固如常。
“我们也该走了。”拂衣见引云还在入定修整状态,干脆连人带桶一起丢进了灵光空间,她老远就见李长老驾着一艘小舟,在空中朝他们挥手传音。
“拂长老,路道友,快快进阵离开,赤星马上就要被卷入漩涡了!”
拂衣与路凌风赶紧跳下灵舟朝广场内走去,天威惊人,任何防御都失去了作用,只能任由重压将他们打入地面。
两人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与紧随其后的李长老一起进了阵,他们作为最后一批被传送的修士,不知有幸还是不幸,亲眼看到了黄沙域的毁灭。
极南上空,巨大星辰如同鲜血浸染过,殷红刺目。
被漩涡缓缓拖下深空的过程中,赤星反抗的力量也在成倍增加。
星辰本身并无生命与喜怒哀乐,但无论怎么看,它都像是带着不甘与愤怒,本能地开始让自己溃散、碎裂、炸开。
它要毁灭这狂妄的漩涡,不愿被这凡俗世界形成的东西吞噬。
这两种巨大的力量在触碰到对方的一瞬间,黄沙域的天地就已不复存在,此前还有两股力量互相冲击的轰隆巨响,当它们的本体真正碰撞到一起,整个世界却忽然安静了。
没有了天地与五行,空间彻底被撕裂,除了时间这种奇妙的力量之外,黄沙域万物不存。于是声音也不存在了,气势恢弘的混乱色彩也消失了。
传送阵灵光亮起前的一瞬间,所有修士都看到,在最后升腾而起的一片片砂砾尘埃中,在红光与黑气中,黄沙域内的一切消失无踪,以一种无法用时间尺度衡量的迅速,形成了一片无色无形的混沌。
漩涡与赤星的碰撞摧毁了一切,万物归于虚无便是混沌。
站在阵中的元婴修士无一不被灭世的力量惊住,扑面而来的可怖压力与世间一切攻击都不同,就像是天地在绝望之际发出的怒吼与挣扎。
某一种生灵、或是某一种单独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众真人相信,就算把三千域所有元婴修士召集到此处,都无法与这天威天怒相抗衡。
每个修士的心跳都狂乱无比,思绪纷乱,无法停止。他们原是三千域巅峰,是站在至高点的生灵,他们以平静的心境俯视着一切,低阶生灵、天地变化、战乱掠夺,三千域内发生的一切都无法让他们大惊失色。
而在传送开启的那一刻,他们终于首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在真正的天地变化面前,他们或许连沧海一粟或微弱蝼蚁都算不上。
他们与黄沙域的每一粒砂砾、与妖兽们褪下来的外壳、与荒漠中的一棵枯木没有任何区别。当天地毁灭,他们会与万物一同变作尘埃,而后彻底消失于无形间。
这场传送除了有些波动之外,与平日的传送时间并无不同,当传送光芒散去,众元婴出现在人声鼎沸的广场上的,一个个脸色煞白,神情呆滞,就连脚下的阵法裂开都无所察觉。
“诸位道友快出阵,阵法就要毁了!”一名先一步传送过来的元婴妖修朝众人大喊,这时候阵中众人才注意到,精妙复杂的传送阵已经从地底开裂,里面溢散出五色灵光,正是阵旗将要自毁的征兆。
拂衣与路凌风、李长老一起速速踏入阵法,三人心境经过一场颠簸很难恢复平静,沉默着挤开围上来的好奇道友们,木着脸走向另一座传送阵。
最后一批离开的九十九名元婴皆是如此,不管众人有多好奇,围得有多严实,都只木着一张苍白的脸摇头。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场毁灭,因为言语已经失去了意义。
虽未曾经历全部过程,但在那不到一次眨眼、一次呼吸的时间里,他们窥到了终极。
“这些道友是怎么了?一个个失了魂一样,该不会被黄沙域的毁灭给吓傻了吧?”
“不至于吧?一个资源匮乏的中型域而已,消失了对三千域并无太大影响。”
“你们看没看到,四大阁客卿长老拂衣,还有凌霄剑宗新晋长老路凌风也在。就连他们俩脸色都变了!”
“呵呵,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走了走了,有这功夫猜他们的想法,还不如去别处游历一番寻找资源。”
广场上的热议很快随着修士传至三千域各地,当大家好奇黄沙域发生的一切时,拂衣三人已经来到沁心域乱花山脉。
总阁所有长老闻、以及邻近修仙域的长老都赶到议事大殿,近百名元婴修士沉默围坐,听拂衣与李长老讲述着黄沙域发生的一切。
第681章 议事大殿
来到总阁议事大殿的都是广闻阁资历最高、最值得信赖的近百人。他们大多都是从炼气期开始投身广闻阁做杂役,一步步成为管事、长老、核心长老,是这世间最不会背叛广闻阁的人。
拂衣所说的有关伽尼古城的一切,只能是对他们讲述,不能传至广闻阁上上下下。就算是当着他们的面,她也不曾提及过引云所说的有关九阴的禁术玉简。
一同隐去的细节还有巫符文,她只道地底阵法极其古怪,最后是用她无意得来的一种解阵秘术才解开。
关于自己懂得巫符文一事,完全没必要让所有人知晓,她相信引云不会说起有关她的隐秘,就像她不会提及禁地的禁术玉简一样。
她一边讲述着进入地底后经历的事,一边想着路凌风应该穿过了流晶梅林,带着引云回到了他的洞府,药液浸入体内后很快就会助伤势恢复。
引云为了先将她丢进灵舟,自己挡住了更大的天威与漩涡冲击,伤势比她重,使用的药液却比她少。
好在他及时躲进舟中,没有伤及丹田识海,经脉与肉身的伤虽重,但有路凌风所赠的药液帮助,应该不到半月就能醒来。
拂衣思绪飞去了灰星域,飞去了无相宗,飞去了计划内的孤荒域之行。她感觉自己口中的讲述一板一眼,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就连成功暗算两个刘家死侍、解决了危险至极的九阴,都无法让她生出喜悦的情绪。她知道,这一阵迷茫与无神皆是因为那场毁灭。
心神剧震,心境不稳,她对自己有限的能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若一个中型域毁灭便是如此,那摧毁三千域的大浩劫又会是何等可怕?
怪不得灰星域周围环绕的虚无中,会有诸多远古仙者们碎裂的仙器残片,从前拂衣只是对此抱有一种缥缈的敬畏心,直到现在她才能稍微体会到,在灭世的力量面前,境界或高或低的众生有多么绝望。
连远远强过上域巅峰修士的仙者都无法与天地抗衡,区区元婴修士,阻止大浩劫不是如同蝼蚁搬山?
她的计划与目标十分明确,找到融合方法、找到先天异火、将上下域连通在一起。但这样真的就能永远阻止大浩劫的发生么?要是她失败了,三千域不得不再一次面临大浩劫,她又该如何选择?
是斩断下域一切先飞升了再说,还是冒着一同毁灭的风险,继续把该做的事完成?
今生与前世的发展已经截然不同,拂衣无法说服自己,大浩劫还有数百年甚至更久才会来临。前世可没有黄沙域的毁灭,更没有历心幻境的出现,灵气衰败的速度似乎也比现在更慢。
拂衣思绪翻飞,不知不觉就讲到了受伤被路凌风与李长老所救,李长老见她有些心不在焉,恰时接过话头说起她昏迷后的事。
“我与凌霄剑宗路长老见情形不对,立刻全力御舟离去,回头时只见靠近极南方向的一些道友被漩涡拖住,连施救都来不及,就与地面砂石一起被卷入漩涡之中。”
拂衣回过神来,甩开那些乱糟糟的思绪与停不下来的担忧,她知道多想无益,还不如先把眼前的事一一理顺,再在不断的修行与成长中驱散心中迷茫与惧意。
“黄沙域南部被卷走的生灵多不胜数,好在那时候,诸多元婴修士都聚集在附近,顺手救回了不少低阶修士。唉,危难关头多少还有些人情温暖,不似平时,恨不得把所谓‘浪费资源’的小辈们全部杀光。”
不少长老纷纷点头附和,这几年来,高阶修士屠杀低阶的情况越来越多了。
特别是高阶散修,他们对有家族、宗门或归属的小辈抱有极大恶意,从前引以为傲的宗族身份令牌,现在都没有人敢往腰间佩戴了。稍微穿得人模人样一些,就会引来高出几个小境界、甚至一个大境界的修士抢夺。
其实大家心中都清楚,八大宗与各大家族都减少了弟子的分例、增加了宗族任务,这说明小门派家族的人根本就没油水可捞。
可是理智归理智,事实上还是架不住人心叵测,人性复杂。
拂衣从归来到现在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些事,相比起前世,情况确实恶化得更快。生灵之间的竞争越残酷,就越能侧面证明各域资源的稀少。
“难怪,谁都知道戾霄不怀好意,可谁都不敢去踢了济世阁的大门。”拂衣在心中叹了口气,就凭消除这混乱世相,她都应该再加一把劲才是。
在众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地感慨中,拂衣心中生出了一股紧迫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十年后东青殿开启,在这期间,他们必须要找到先天异火!
“拂长老此行实属不易,依我看,追杀余下五名死侍的任务就分派给其他长老吧。”
一位资历较高的总阁长老主动提议,几位手中杂务不算多的长老干脆各自领下任务,替拂衣把余下的事全揽了下来。
拂衣正想着应该如何快速解决余下的五名死侍,听到几位长老主动接手,心中不免松了口气。“多谢诸位长老!”
这些实力与资历远在众人之上的长老,老早就无需去做阁中的追杀任务,他们的精力都放在广闻阁诸多杂务上,就连自己的修炼时间都所剩不多。此番破例,倒是难得一见。
见拂衣客气道礼,提议的长老摆了摆手让她不必如此。
“你为广闻阁乃至四大阁做了多少事,资源灵石根本不足为报,我等各自抽出一些时间将此事解决了便是。你与李长老皆经历了一场心境震动,还是好好修整为上。”
李长老所在的店铺随着黄沙域一同毁了,长老们皆留他在总阁调整心境,待恢复后再看去往何处。众长老散去后,拂衣与李长老也告了别,独自凌空漫步,不多时便来到后山流晶梅林外。
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梅花瓣从树上飘落,阵法凝聚起永不休止的轻风,让花瓣翩翩飞舞,在日月星辰光辉下散放出缤纷异彩。
乱花山脉沁人心脾的幽香钻入鼻腔,清心纯净的灵气渗入身体,拂衣觉得胸腔的堵塞消失了大半,至少在这乱花迷人眼的深夜梅林,她找到了一丝难得一见的安宁。
第682章 生死棋
拂衣没有因为心急而匆匆离开,黄沙域一行接二连三的冲击,使得肉身与心境都受到了一定影响。伤势愈合没能缓解疲倦,紧绷的心神好不容易松懈了片刻,又被一场终极毁灭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决定在总阁找一个安静地方,在修炼中平复小半月再走。
走出流晶梅林阵法,拂衣一眼就见路凌风坐在院子里,对着一盘生死棋残局出神。感应到她前来,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会不会解棋局?”
“不太会。”拂衣对生死棋的见解不深,冥思苦想许久才能动上一步,无论选到生棋还是死棋都能走上绝路。
至于残局,她也解开过几次,不过要么是简单至极,要么是知名残局,她曾在某处无意听过或看过解法,再不然就得靠运气了。
不过她对残局的兴趣很大,十分具有钻研精神,于是凑上前去坐在路凌风对面,不错眼地盯着满盘红黑棋子观察。
“红色圆棋为生,黑色方棋......”
“这我知道!”
拂衣听到路凌风教导幼儿般的讲解,赶紧伸手止住了他,为了不太露怯,她还清了清嗓子简单分析了一番。
“生棋看似占尽上风,实则顾前不顾后,只要死棋能避开关注直取后方,二者至少能持平了。路道友,你觉得呢?”
“我不懂生死棋。”
拂衣:“......”她懒得搭理眼前这位剑痴,干脆沉浸在这场残局中,由于这一盘太难解开,她看着看着,视线就莫名落到了棋盘与棋子的材质上。
生死棋的材料品阶越高,胜利后的幻象就越精妙复杂。
拂衣曾见过一副由整块蜃灵珊瑚打造的生死棋,在死棋获得胜利后,方圆千里天地震动,电闪雷鸣,犹如身处绝境。过了好一阵,众人才发现这场混乱竟是棋局演化出来的幻象。
“这里为何不布棋?”路凌风突然指着一片空白问道。
拂衣回过神来看向他所指,耐心解释起来。
“那是中立区域,双方棋子都不能入内作战,生死棋的一丝变数就在于此。若双方激烈到无法分出胜负,中立区域的阵法就会启动,没有任何规律地变化几处棋子,使局势生变,不再胶着。”
“原来如此。”路凌风若有所思地看着中立区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拂衣却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现如今天下局势不正是如此么?
若她们这一方代表生棋,戾霄一方代表死棋,眼下看来正是她们隐隐占据上风,只要找到融合方法与先天异火,就能稳操胜券。
但事实是,她们的“后方”也有很大破绽,一旦戾霄寻得机会,还是能够轻易反败为胜。
譬如这普天之下的万千生灵,一旦经由戾霄洗脑信服了创神之说,她这一方反倒会成为阻止救世的恶人。再譬如宗族、门派、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往大处想,整个人族与妖修之间的关系都不是铁板一块。
派系之争、资源之争、外争内斗,这些都是能够加以利用的破绽。
戾霄许诺一个美好未来,保证投靠者会成为神祇亲信、在新生世界中获得更大利益,那些原就心存不满的生灵难道会不心动?
“中立区域......”拂衣叹了口气,心道天下局势毕竟不是生死棋,就算双方争斗再激烈、再胶着不下,恐怕也找不到这样一处中立区域来生变吧。
“这棋局你解不开?”路凌风板着一张圆脸,明明是少年模样,偏要时时刻刻保持成熟稳重,让人感觉他恨不得能把筑基时间推迟几十年,保持中年形象才好。
拂衣无奈地点点头,道:“解不开,可能真要高人再对战数月,激发中立区域阵法才能行。”要是她这半罐子水都能解开,残局也不至于摆在引云院中了。
路凌风再一次将视线放回到棋局上,像是较上了劲,试图从这副残局中找回专注的感觉,更想通过复杂的谋划来转移心境的不稳定。
拂衣看出他的打算,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流晶梅林,每个人、每个阶段修复心境的方式都不一样,现在,她只想在天地自然中入定。
在后山选择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山峰,拂衣随手布上结界,给自己创建出一片清净的小天地。她没有隔绝外面的声音,虫鸣鸟叫,花落水流,一切清晰可闻。
沉浸在舒适安宁的氛围中,拂衣心中杂念很快消失,渐渐沉浸在修炼中,不再刻意感知外面的一切。灵气渗入体内,汇聚在柔韧经脉中徐徐流动。
她感觉自己融在了灵气中,化作了河流,顺从地朝着气海奔腾而去。冲刷过一个又一个穴位关窍,环绕过每一道经脉,终于,她到达了元婴之中,魂魄与肉身融为一体的玄妙感让她再无一丝烦忧。
修道求的是清净自在,剑道求的是一往直前,种种障碍皆是磨砺,何必为一场场试炼自扰心境。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拂衣睁开双眼时,萦绕在心间的迷雾彻底消散。她起身挥开结界,朝着流晶梅林走去,来到院中时,就见引云正与路凌风对坐着下棋。
她走上前去看,原来是教人入门的棋局,那副残局不知被收去了哪里。
“学得如何?”拂衣看了看路凌风的黑色方棋,一板一眼,十分规矩,被引云的生棋见缝插针逼得无路可走,算是输得板上钉钉了。
路凌风对生死棋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输了一局又一局,却不知为何,心境的障碍竟都在专注学习中消失不见了。“引云真人教得好,我学得慢,不过很有意思。”
引云微微一笑,如万年积雪融化、漫山繁花盛开,再无半点受过伤的迹象。她看到拂衣不打算坐下,就知道她是来告辞。“要去哪里?”
“孤荒域,首座还走不走?”拂衣就是来问问他,还要不要进灵光空间感悟一阵。
引云摇摇头,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道:“上次一悟,足以解开许多障碍,我应该快要进阶了。”
第683章 切磋
受境界所限,引云在灵光空间中感悟到的空间法则,其实连入门都算不上,但比起一无所知当然要好上许多,至少他总算在里面感觉到了空间波动。
在外界,空间波动无法被元婴修士观测到,只有波动引起异象,譬如气流紊乱、空气震荡等,高阶修士才能通过这些表象知晓危险。更严重一些的如空间裂缝,待发现时说不定就已经晚了。
引云受困于空间法则多年,越是无法理解领会就越是想要追求,他知道只要进阶化神飞升上域就有希望,可惜正因为心有执念,反而久久无法进阶,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在灵光空间中一悟,破解了这个原本无法破解的执念,心境通透,不再执着,立刻就有了突破之兆。
“恭喜首座真人,这可真是大喜!”拂衣没有克制喜形于色,笑盈盈地向他道了贺。
成功扭转他与明素玉的死劫都是意外之喜,做的时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许是天道眷顾,两人的命运都彻底改变了。
“不知道上域有没有八大宗四大阁,也不知从前飞升的真人们是否安好。”引云向往灵域,也对未知神秘的世界抱有一丝迷茫。
路凌风压根不记得去过灵域的山水云间,闻言还颇为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十多万年来飞升的修士不多也不少,就算无法达到下域的规模,应该也会作为传承延续上去吧。”
拂衣见引云点头表示赞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她可清清楚楚地记得灵域修士是如何趾高气昂,如何将下域飞升来的修士当作劣等血统对待,无论妖修还是人族都逃不过“污秽”、“不纯净”等词汇。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被灵域修士欺压到无法进阶都不错了,想要建立宗族门派、延续下域的店铺生意?门儿都没有!
红月道尊曾要求她不可将灵域的事泄露出去,她只能委婉提醒引云注意安全。
“若飞升修士有延续下域传承,这十多万年来如何不想办法惠泽下域后人?我看没那么简单。首座真人还是先低调隐于人群中观察观察,再决定要不要去寻飞升的前辈。”
引云眼中流露出几许不解,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才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是,各处有各处的规矩,何况区区化神期,在上域的地位,说不定等同于下域炼气筑基小辈。”
拂衣不欲再多言,只要种下了谨慎的种子,引云再抵达山水云间经受一番“污秽清理”,就会知道灵域修士对飞升修士是什么态度。“首座早日进阶化神飞升,来日灵域再见,我要远游十年,怕是赶不上大典了。”
引云含笑摆手道:“大典不过形式而已,修士终有一别,该见面时自会再见,你多加保重。”
拂衣向他拱手行了一礼转身进入了流晶梅林,刚刚走出林子,就觉身后传来路凌风的气息。“你不是要继续学棋么?”
“引云道友进阶在即,我打算前往棋山研习,走之前......”路凌风清了清嗓子,垂下眼帘,神情别扭,瞧着还有些羞羞答答。“能不能先打一架?”
拂衣看到他这副样子就觉得古怪,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到听到他的要求才终于松了口气。“切磋就切磋,你扭扭捏捏的作甚,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借灵石,吓了我一跳!”
她都想好要是路凌风借灵石该怎么拒绝了,没想到是斗剑这种令人愉快的小事,答应得自然爽快无比。
“好啊,沁心域风景绝佳,天道还算完整,正好折腾!”
拂衣话音未落,乾坤就已化作白虹凭空穿至路凌风头顶。
路凌风本能地祭出御尘挥出一剑抵挡,纵剑的神识却遭到剑气重击反噬,让他不得不召回本命剑避至高空。
“怎么打起来了?”
“是拂长老和路道友!”
“大家快来看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有没有人押注——”
拂衣举剑追上前去,老远听到下面传来激动欢呼声,恨不得能先冲下去给自己押上一注再打。
短短数息,路凌风已经穿过厚重云层来到昏暗深空,通体乌红的御尘倏地转向,舞动时身如残影,气势恢宏,剑影重重,直指下方追来的拂衣。
大开大合的剑招卷起狂风汹涌,呼啸声中,凌厉剑气如有实质,将灵气层劈出数重真空。剑吟声断断续续,在这混乱中根本无法传达,五色灵光将昏暗驱散,五行灵力相辅相成,仿佛天地自然尽在他掌控之中。
“路道友剑术又精进了!”
拂衣忍不住惊艳于他的剑术,明明是四平八稳的招式,强大气魄却足以震破山河。大道至简,凌霄剑法从来就不以奇巧制胜,将一招一式磨练至大成,就能达到一剑破万法的境界。
在无需保命的前提下,拂衣自是遇强则强,她迎着剑气,不躲不避,以攻破攻。
乾坤兴奋地嗡鸣作响,银色寒光像是数不清的细针,融合在一起化作一片白芒,剑气中纯粹的金灵力击碎重重气浪与漩涡,气势凶猛,万事万物都无法阻挡。
“单金灵根竟有如此威力!”路凌风自幼经受大宗门教导,种下的念头便是五灵根最强,单灵根最弱,哪怕现在有了新式修炼功法,五灵根在灵气稀薄的时代也难进阶,他却还是认为五行平衡对剑道十分重要。
可是今日,拂衣的剑气中分明不蕴含古怪又可怖的气息,仅仅是凭金灵力,就能将他一招“和光夺月”破开。
拂衣笑得一脸灿烂,转瞬又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阵阵辨不清方向的声音。“和光夺月,你这是要跟我拼命啊。”
“跟你拼命,怕是要自爆才行。”路凌风忽觉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反身飞退百丈,御尘如出战的猛兽呼啸而去。
一道白色剑光意外地从御尘下方出现,摆明了刚刚的劲风是一记虚招,乾坤隐在光芒中,兴奋至极地向前飞去。
两柄本命剑都被厚重的灵光所笼罩,一银白一乌红,气息与性情都截然不同,但此刻,它们都带着高昂战意朝对方攻去,它们想要撇开一切剑招与外物,让绝对的力量让对方臣服!
第684章 启程
当两柄利剑相撞时,拂衣与路凌风不约而同地回想起黄沙域那一场毁灭。后天形成的漩涡与先天形成的赤色飞星,很难分出孰强孰弱,当强强相遇,不是互相吸收对方长处,就是毁灭。
这两柄本命剑都已具有灵智,当然不会自寻死路,何况有两方主人潜意识的支持,双方都确定剑不可能损毁。
唯一不确定的是,谁会在这一场强硬碰撞中占据上风。
拂衣在纵剑而去时目光坚定,嘴角含笑,一边向后飞身闪退避开双剑余威,一边向乾坤注入大量灵力助阵。
路凌风同样不敢距离双剑太近,不到眨眼之际,人就已经避至百里开外。
他曾经分析过,拂衣的实力是否只依仗那股类似威压的气息,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他还是认为,拂衣能够百战百胜,有六七成都是因为那股气息。如今一战,他发现自己错得十分离谱。
拂衣修行的绝非世面上的寻常剑法,比起接近天品功法的凌霄剑法还要深奥强大。路凌风发现她的剑招千变万化却至简至纯,剑气如残影幻光浓雾,又如惊涛骇浪,如万重山岳,又如破图嫩芽。
任由剑气如何变幻,就算不蕴含令人心生怯意的古怪气息,仅凭金灵力也能够将他逼得接连后退。
他知道,再比试剑招只会节节败退直到无力还击,想到此,他干脆豁出去战个痛痛快快。
“御尘,山河破——”
乌红剑身爆发出一道刺目光环,向外迸开时,深空中猛地一声震响,朝前疾飞的御尘带着踏破苍穹的气势朝乾坤飞射而去。
“路道友果然看得起我!”拂衣感受到阵阵霸道至极的剑气袭来,裙摆微动,无形无质的防御罩紧紧贴合在肉身。
山河破是凌霄剑法中最为蛮横的一招,既不似和光夺月那般汹涌恢弘,又不似九九归一那般气势磅礴,但一剑击出,力道可破山河。
乾坤感应到她心中战意,嗡嗡震响着挥出一道银白厉光,剑气震开御尘击出的紊乱气流,它向前的速度更快、力道更猛,好似一粒正以全速航行的飞行。
当银光与红光真正撞击到一起时,深空中竟古怪地安静了数息,没有金属碰撞的脆响,没有气流撞击的轰隆,死寂就这样持续了几个眨眼才消失。
咔、咔擦——
先是一道轻不可闻的碎裂声,紧接着,一道道比飞升雷劫还要巨大的轰隆声奔向四面八方,轰隆、轰隆......
气流化作无数漩涡带着杀机横冲直撞,数不清的空间裂缝好似漫天飞舞的发丝,深空成为一片绝地,无人能从战场中心活着出来。
乾坤与御尘双双竖立,犹如一对敬佩对方的死敌,又好似一双彼此较劲的友人。
拂衣远在数百里外,用法术散了身上与嘴角血污,压下胸腔翻滚的血气向远方传音。“喂,别打了,算平局怎么样?”
“不,我输了就是输了,你先走吧,下一次......下一次见面再战。”路凌风的传音明显虚弱了许多,显然是强撑着才未倒下。
他固执地非要让拂衣先走,显然是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状态,拂衣自然要顾及他颜面。“行吧,下次再战,不过以后还是只比剑招,不再拼力道了。”她说完飘飘然远去,召回了还在空间裂缝中与御尘“对视”的乾坤。
剑身中的玄鸟翼羽以及灵光空间中的多年浸染,让乾坤可以无拘无束穿行在空间裂缝中,它还半是显摆半是贴心地劈开细如发丝的裂缝,好为御尘腾出一条安全的路来。
嗡、嗡嗡——
乾坤铮鸣着离去,满意地归回到灵光空间,迫不及待地与拂衣分享刚刚碰撞时的感受。
“御尘五行均衡,剑气纯粹,若没有死在它剑下,确实可能得到类似洗礼的体验。”拂衣听它东一下西一下还十分抽象的描述,连蒙带猜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与御尘在碰撞时,一半是在较劲,一半是被对方的气息所冲刷洗礼,竟然都又不同程度的提升。只是乾坤有些尴尬地表达出,由于它太过兴奋用力过猛,散发出来的一丝本源之力伤到了御尘。
“好在只是剑柄浅表,要是重创了御尘,我就把你赔给他!”
拂衣一直控制得很好,绝不会主动散发出本源之力镇压伤害路凌风,但乾坤在炼化时本就吸纳了黑鱼中的气息,后来又一直在丹田与双鱼作伴,剑中自然蕴含了这股惊人力量。
“难怪路凌风受伤比我重,本命剑受损,哪怕只是一丁点儿都反噬得厉害,这回怕是要修养好几个月才行了。”拂衣趁着乾坤有愧,千叮咛万嘱咐,让它不可在切磋时轻易动用本源之力。
金丹期的她还未掌握本源之力,只是被动地向外散发出去,所以就算切磋中使用,也顶多是让对方感觉到古怪的威压。
而现在受了演道的影响,她对这股气息的理解与操控都增加了数层,再动用时,就如天地生出威压融合在剑气中,这股纯粹的本源气息,强大到能将世间一切吞没。
生死之战,求的是快快解决对方,找到机会就要一剑杀之。切磋之战,求的是在招数与力道的比拼中突破自己的极限,没必要动用本源之力这种杀器。
拂衣没有理会下方的赌局如何,她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道潇洒背影,才不想被观战的长老们看到脸色惨白的样子。再说了,不管赌局上的结果如何,她又没押注,操心那么多,灵石还不是进了别人的储物袋。
她吞下一粒疗伤丹药,来到传送广场的时候,胸腔的闷痛已经减轻了八九成。她的伤势不重,无需刻意打坐调息恢复,让药液滋养一阵,再喝上几口百花酿就能缓过来。
交出了追杀刘家死侍的任务,拂衣再没有了牵挂,孤荒域十分偏远,元婴期的肉身都禁不住一千余次的传送。她打算每隔二十来个修仙域就停下来修整,顺便看看前世不曾看过风景。
第685章 逍遥双城
传送十九次来到酒泉域的时候,拂衣还未踏出阵法就闻道一股股勾人酒香,她决定在这里歇歇脚,看看能否找到好久没有现世过的醉心酿。
她还记得宗主沉睡就叮嘱过,有醉心酿就给他带上一坛,这些年同门游历四方,谁都没有遇见过。
醉心酿能让元婴神游幻境,身在洞府就能体会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爱恨情仇和喜怒哀乐,神游时感觉过了数十上百年,醒来后会发现,这场看似漫长的感悟只不过是一场醉酒的时间。
比起消耗数十、数百年前往凡俗感悟世情,醉酒一场既省时又省力,醉心酿本身具有清心宁神的隐效,能为修士不陷入太深加上一重保障。
毕竟前往凡俗感悟世情的修士,也不是没有干脆留在凡俗成家立业,等待子孙后代都死得差不多了才离开,耽误了修炼,消耗了寿元,还留下心境障碍,回到修仙域都是含恨而终。
甚至还有一些修士,偏激到废去一身修为,要与凡俗的家人或友人同生死。
心境上的变化谁都说不准,就连拂衣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感悟世情后拍拍衣袖,不带走一片愁绪。
前世她没有经历过这一遭,修途中本就有太多波折,心境打磨得十分圆融,飞升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过许多修士前往凡俗体悟世情,不仅仅是为了打磨心境、提升修为。
这是一种十分珍贵的体验,经历凡人的爱恨情仇,能更好地理解本就是凡胎的自己,更快地摆脱束缚与不必要的执着。
正因为如此,能使元婴修士安全神游幻境的醉心酿,才会受到三千域所有修士的追捧,只要有一坛出现在拍卖会上,就会引得各域富裕修士争相竞价。
市面上包括各域黑市还有不少分装的醉心酿,真真假假不一,有些是把打劫所获分成数份,东卖一份西卖一份。有些是拿灵泉水兑了少量的真品酒,效用全无,还有可能因为添错了性质相克的泉水产生害处。
“公孙家在中部最大的逍遥山,先去附近的店铺看看能不能找到散落的醉心酿。”拂衣相信,没有人敢在公孙家眼皮子底下卖假货,酒泉域的三个黑市都十分默契地禁止交易灵酒,在这里就算想买到假酒都难。
她将灵息尽数收敛,像是一个走在传送广场的凡人,不过谁都知道能把气息收敛到这等地步的,唯有元婴真人。一路走过去,常有小辈垂着头小跑开让路,脸上除了戒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反感。
现在的元婴修士可不像是早先那般受人尊敬,无端混迹于人群中,很容易让人怀疑本域是不是又来了一个穷困潦倒的货色,试图仗着境界高打劫低阶小辈。
拂衣对这些修士的目光和反应视若无睹,很快走出了传送广场,一路闻着酒香漫步荒野中。
传闻酒泉域的灵果与灵泉眼下都埋着灵酒糟,所以不经炼制就酒香浓郁,酿出来的灵酒更加醇香。灵果灵泉与灵酒相辅相成,形成了十分良好的循。
所以酒泉域的灵酒出名,除了各大家族的炼制手法精妙外,地域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这里的资源比起别处丰富多了,虽说以灵果灵泉居多,但比起什么都枯竭的修仙域,简直是一片清秀圣地。”
拂衣走在果林中,发现居然还有不少一阶小兽在远处蹦蹦跳跳,外面的修仙域早就没有这等生机,小兽不是被做成灵膳代替低阶丹药,就是被大量收集起来炼化提纯,以数量代替质量。
“千茶域在苍家灭族前似乎也是如此,看来闲适散淡确实有好处,只可惜闲适是一种奢求,掠夺的修士固然可恨,但若有选择,谁又愿意去做这违背自然法则的事。”
归根结底,还是大环境恶劣所导致。
拂衣转了几处果林与酒泉,见各处资源都有气息不同的阵法结界笼罩,便知前来掠夺的修士可能不少。从前,这等远离城池的低阶资源都是任由来者取用,现在为避免被人搜刮一空,只能由各家族一起守护。
她没有在荒郊久留,走上高空直奔中部逍遥山,不慌不忙地赶路半月,极目处就出现了一座绵延万里的悬空山脉轮廓。
逍遥山下是永不消散的酒雾,好像整个山脉都是被这雾气给支撑在空中,据说元婴修士在酒雾中穿行几日都会微醺。
酒雾与逍遥山两面都有城池,合称逍遥双城,南城在山脉正面,北城在山背面。低阶修士要在双城穿行,必须服下解酒丹药才能进入酒雾,或是花较少的灵石买灵舟令牌,大多散修都是如此。
南城中的店铺,多为公孙家以及依附他们的家族所有,城主就是公孙家的人。北城算是自由市场,城主不属于公孙家一方,但常年有来有往,关系极好。
逍遥双城是个迷人眼的花花世界,酒肆乐坊,舞姬武伎,只要有灵石,什么层次的都有。
拂衣前世曾听一位流连花丛的道友说,逍遥南城有一位实力比双城城主都高的武伎,身高体阔,相貌俊朗,与他共度良宵,至少需得一万极品灵石才行。
她是无法理解到底为什么会花这么多灵石,去与这些有名的歌舞姬或武伎玩耍,要是她有一万极品灵石,肯定会将大半花在乾坤身上,小半花在别的材料或资源上。
“富裕的能在极品灵石汇成的河里打滚,穷困的连传送阵需要的中下品灵石都出不起,只能困死在一个地方。若是鼎盛时期,断不至于如此。”
拂衣很快进入南城,这里每日获得的财富无法计量,根本无需靠入城费这点儿零头维持运转,所以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城门。
城池被穹顶般的屏障笼罩,远远看上去五色灵光流转,柔和光圈向外溢开,屏障不禁止邪魔妖修,任何生灵都能入内。有时可见城中醉酒修士驾着无意闯入的低阶小兽,在宽阔无比的街道上放声大笑。
这里的护城阵只在危机时才会完全启动,一般只有禁飞阵法,除元婴修士外,任何生灵都不得从空中入内。
拂衣走得近了,只见空中地面皆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和嚎啕大哭不绝于耳,醉生梦死的修士们似乎在这里找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自由。
第686章 南城
飞入城池后,远方空中走来一男一女,脸上带着有些相似的笑容。
女修是元婴中期,穿着一身湖蓝纱裙,双臂双腿与腰间的纱十分单薄透明,她唇角微微翘起,伴着轻风翩翩而来,美得好似画中人。
另一边的男修是元婴初期,穿着一身白底红纹宽大道袍,衣襟凌乱敞开,生得贵气无比,一举一动都透着闲适与慵懒。
拂衣一看就知道,这是传说中的酒肆舞坊抢客!想从她储物戒中掏灵石,除非你们两个身上的材料都能用来炼剑,否则门都没有!她一边腹诽一边化尘消失不见,还未等二人靠近,人就已经消失在城池上空。
一男一女面面相觑了片刻,哪怕再不情愿打招呼,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拂道友这是怎么了?平日见到我们热情相待都是很欢喜的。”女修纯净无比的双眸中闪过疑惑,娇美的脸上故意露出天真懵懂的神情。
男修亦满脸茫然,有些无措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才道:“许是心情不好吧,上次临走前,好像与幻游真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他说到此又住了口,转开话题问道,“你们雅云院生意如何?”
“哪儿有你们无忧院好,有幻游真人这样的镇店之宝,三千域的女修都恨不得来一睹真容呢。”女修酸溜溜地调侃了几句,很快就和男修分开,不一会儿两人又转去了别处,拉着眼熟的修士进店坐坐。
拂衣走在街道上,像个隐世几百年没出门的山里修士,美人幻影漂浮在酒肆茶坊上空,漂亮的妖兽在门口瞪着大眼睛装可爱,一个个明明是灵智不低、岁数不小的三阶,还要扮作憨态可掬,实在是为难兽了。
城中挖开了五片色彩不同的人工湖泊,或宽或窄的湖道环绕着城池,与街道毗邻,最终流向不同的湖泊中。
街道上不时有低阶修士笑闹着经过,还有衣着不凡的炼气筑基小辈趴在湖道边,眼见半个身子都要沉下去了,一旁的同伴还在哈哈大笑。
拂衣看得津津有味,旁人也不在乎她看,逍遥双城是唯二不受外界影响的地方,这里没有打劫和杀戮,没有高阶欺压低阶,也没有低阶惧怕厌恶高阶。一切都与从前一样,只是醉生梦死的修士们比从前更加沉浸。
拂衣走着走着忽觉有一道神识扫在自己身上,前两次还当时谁无意,转了两条街道仍能感觉这道神识的存在,她便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动念绞断了这缕令她不爽的神识。
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就算在逍遥双城也属无礼至极,要是别的地方都能因此打起来了。
“你当真如此绝情?”
一道冷冰冰的质问响起在识海,观气息,正是刚刚打量她许久的元婴圆满男修。拂衣眉头一皱,传音应道:“道友认错人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你也休怪我无情无义!”男修气得不轻,传音后立刻断掉了联络,神识也不再扫来。
拂衣不露声色往前走着,心中总觉得不对劲,修士又不仅仅是凭面容身形辨人,灵息这种独一无二的东西怎么可能认错?就算喝得再醉,堂堂元婴圆满都不至于错得这般离谱。
难道是万象?拂衣脑中闪过这念头,很快就又否定了。拂袖的肉身被丹玉的本命秘术焚天焰烧毁,不可能恢复,也不可能用材料炼制出代替品。
万象要么丢掉肉身重换一具,要么就只能勉强使用那具残躯。再者说,就算是完好无损的拂袖身躯,也不可能与她一模一样,蔺不屈就曾碰到过异界拂袖,后来提及只道是有些相似而已。
“这世上总不可能还有一个我,难道是有人易容换息成我的模样?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吧?”拂衣走着走着,发现自己走出了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来到一处幽静宜人的院落群附近。
每一座院子都由亭台楼阁组成,阵法严密,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拂衣看了看招牌,应该是价格更加昂贵的酒肆舞坊。
她对此没什么兴趣,就想找到专门卖酒的坊市打听打听醉心酿。刚要转身换个方向,拂衣就被一道元婴圆满神识拦住去路,紧跟着就见一名面色不虞的貌美女修来到面前。
“拂道友,你和幻游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闹着要杀你,我拦都拦不住!”
“幻游是谁?你又是谁?”
听到女修的称呼,拂衣终于能够确定,这里来过另一个“她”,外貌与气息应该一模一样。否则不会接连瞒过两个元婴圆满。
“你!”女修冷哼一声,眼中都快迸出火光来。“贵人多忘事?要不要我把无忧院里的留影石拿出来,让你好好回忆一番?”
“好啊!走走走,无忧院在哪里?”拂衣知道现在解释无用,对方认定自己就是此前的“拂衣”,越是争辩,越是会让对方认定自己是在装模作样。
女修被她这举动弄得愣了一瞬,狐疑地瞥她一眼道:“你在玩什么花样?”
“不是要让我回忆一下么?我还真得看看留影石才行!请道友带路。”拂衣说完朝她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谁知这一举动更让对方惊讶了。
“你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伤到识海了?”女修的不虞明显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一丝怀疑。
“我好得很!道友到底怎么称呼?”拂衣跟在她身侧,只觉她灵息圆融沉厚,十分纯净,并无阴邪之气。行走时,衣袖与群角还有酒香浮动,很是好闻。
“禾湘。”女修没好气地答了,沉默着快步走向这里最大的一座院落。
院落门口有两只雪白的银角白毛犼镇守,皆为三阶圆满,看到禾湘,两只立刻起身低头行礼。拂衣抬头一看,牌匾上用红色描金大字写着无忧院。
禾湘看到她认真地从镇门兽打量到牌匾,再从门口一路打量到花园,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少,困惑是越来越多了。一个识海没有受伤,气息沉稳毫无异色的人,怎么会想不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第687章 无忧院
出于谨慎,禾湘带着拂衣来到一座空旷隐秘的凉亭中,周围被香花绿草遮掩,地底阵基密不可分,一旦启动,就算是天雷降世都劈不破。
拂衣虽也带着防备,但只是针对这一整件荒谬的事,并不会如同惊弓之鸟,处处警惕不敢入座。
逍遥南城管理严格,公孙家为了避免游客出事没少花心思,阵法、结界、时刻关注灵气波动的城主府,都能有效防止任何一家店铺仗势欺人。
更何况,城中大多店铺本就是公孙家的生意,另一部分属于依附公孙家的小家族,他们不会轻易砸了自己的招牌。一旦有客人在城中出事,传出去后,逍遥双城的一切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不管禾湘是什么态度,什么境界,实力是否高强,拂衣都很确定她不敢做出任何手脚。
“烦请禾湘道友拿留影石让我看一看。”
“不忙,我先把幻游请来,要看就一起看。”
拂衣点点头,她也想看看这个幻游到底是什么人。两人沉默着坐在凉亭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禾湘干脆取出三坛四阶超品十九莲,一坛摆在空位,一坛递给拂衣,自己开了一坛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
十九莲是用十九种气息用处不同的四阶灵莲酿造,每一种灵莲都生长在险地,想要寻到足够酿酒的数量,每个几十上百年是不可能的事。
拂衣没有动酒,不过闻到禾湘手中酒坛散发的香气,就知道这绝对是十九莲中的精品。除了清幽花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冷的药香,正是其中几味可以炼制疗伤丹药的灵莲气味。
十九莲对伤势恢复很有好处,特别是元婴、魂魄与识海的伤,虽无法治疗重伤,但在修复期饮用能够让生灵更迅速地复原。
拂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禾湘的脸并不是正常的白皙,而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只是她刚刚心不在焉想着种种疑惑,才没有观察到这一细节。“你受伤了?”
“还不是因为你!”禾湘没好气地顶了一句,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的人好像确实与她认得的拂衣不一样。
“可否具体说说?”
“你消失了十五年,回来后在无忧院没待多久就说要去进阶元婴,我让你就在酒泉域闭关,你不肯,还让我帮你寻一株替身草,好凝聚出幻象为你挡一挡雷劫。”
拂衣听得直想翻白眼。她好歹是个剑修,渡雷劫不用剑劈,还需要替身草这种东西挡劫?再说了,就算她虚弱到必须有一株备用,她自己不会去找去买么,这种事为什么要让别人去做?
她忍住胸中郁闷,接着问道:“后来呢?道友就去了?”
禾湘点点头,语气中再无一丝讥讽,就像是在和陌生人讲述旁人的事。
“替身草长在极西荒原,那里虽不属于雷雀管辖,但确实接近它们的族地。我摘取时惊扰了雷雀一族的首领,与他对战五天,才趁他一时不备激发了远距离传送符逃离。”
雷雀原形娇小,一个巴掌都能托住,但它们的速度快如疾风闪电,雷力精纯强大,是极难对付的妖兽。
酒泉域本土修士不能轻易在域内杀生,一是防止为公孙家招惹麻烦,二是避免乱象丛生影响还算平和的局面。
所以禾湘与雷雀首领一场斗法结束,双方都未再找麻烦,她取走了一株四阶上品替身草,但被对方伤到元婴,勉强算是扯平。
拂衣听得有些郁郁,实在忍不住心中烦闷,语气不快地道:“若道友听说过我的事,就该知晓我在四大阁担任客卿一职,若需要某物,自己实在不便寻找,肯定会去找四大阁,怎会要求你去涉险?”
她为四大阁做事,用名气给四大阁撑场面,所以四大阁都善待于她,给她诸多好处,这是互利互惠,两不相欠。为了满足私利让熟知道友去冒险跑腿,这叫利用,不叫请求。
“我没想过这一点,只当是你......是她与我亲近一些,又信得过我。”禾湘不再把拂衣当作认得的那个人,不全是因为她所说的话,还有一举一动、眼神表情、以及一种微妙的灵觉感应。
两人说话间,一名身穿黑色宽袍的青年男修来到花园屏障外,他负手而立,发丝散散地束在背后,神情冷峻,犹如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
“幻游来了,你不要招他动怒。”禾湘小声提醒了拂衣,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类似怜悯的神情。屏障在一瞬间打开,两人沉默着看向来人,只觉阵阵寒气扑面而来,石像突然就变成了冰雕。
“还敢踏入无忧院?”幻游一步步走到凉亭中,站在两人空出来的位置上投下一重阴影。
“是你?”拂衣听到他的声音才知晓,原来幻游就是在街上用神识打量她、还传音说些古怪言辞的人。她想到刚刚的那两句话,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那个假拂衣该不会欠下了什么桃花债吧!
“幻游你先别恼,这位道友她,她......”想帮拂衣说几句话的禾湘,被一道冷厉眼光一扫,结结巴巴了片刻便住了嘴。
拂衣脑中念头急转,她要怎么向一个看上去很死心眼又很愤怒的人证明,她是真的拂衣,但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拂衣?
在阵阵如同针刺的寒气威胁下,拂衣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幻游道友,你以前可曾与那个叫拂衣的斗过法?”
幻游听到她的称呼和语气,怒到眼角都溢出恨意来。“为了让你练剑,我压低修为至金丹期,任由你以剑气攻击至绝境才停下。那些年我受了多少次伤,你现在竟然问我是否与你斗过法?”
拂衣被他一身寒气逼得不断向后仰,再看禾湘,人都已经闪避到凉亭另一头去了。
她赶紧伸出手来,聚起一丝火灵力驱散了亭中凉气,一本正经地看向幻游。
“你跟我去城外打一架,看看我和你认得的那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禾湘,你也去。我就不信,这世间还有人能把我的剑法也模仿了去!”
第688章 围观
太极剑法是红月道尊在无相遗址寻得的孤品,别说三千域,哪怕算上灵域都不可能有相仿的一份。太极阴阳,与她的玉清血脉浑然一体,唯有她能修炼,也唯有她能得到。
功法与修士的缘分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正如异时空麒麟之师弘一大师所言,“不论发生何事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每个修士选择功法的时候,功法也在挑选修士。
除功法外,她的剑、剑气、以及剑气中蕴含的本源之力,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就算同为三清后裔的钟韵与蔺不屈,都不可能形成与她相似的气息,而她也不可能达到与他们一样的境界。
拂衣从来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人会冒充她,目前看来,做出来的事还都不是什么好事。她必须把这件事澄清,把那人做过的事、去过的地方还有见过的修士全都找出来。
最后,她还要杀了那个冒牌货。
察觉到她眼中毫不隐藏的杀意,幻游眉头微皱,狐疑地瞥她一眼道:“你确定要与我斗法?”
“切磋又非拼命,这点儿小事有什么确定不确定?道友不必多言,只试一试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拂衣坚定地看向他,缓缓起身伸手向外一引。
幻游转眼看了看冲他点头的禾湘,心中生出一股烦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人与从前不一样了。一想到那个荒谬的可能,他脸色一沉,挥袖走出屏障先一步朝城外走。
“禾湘道友,若还有误会的人,就劳烦你请他们一并过来。”
“好,我这就传讯!”
禾湘已经十成十地确定眼前人非熟悉的“拂衣”,从她言行举止以及沉厚灵息来看,她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拂衣。一想到这一点,禾湘心中就有诸多情绪搅在一团,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三十三道传讯灵光簌簌离开凉亭,有些直奔无忧院内的某座院落,大部分还是去向南城北城各个方向。看来冒牌货不仅喜欢在无忧院厮混,还爱在逍遥双城四处交友,过得很是高调。
拂衣气得牙痒痒,她这个真货整天为炼剑材料跑断腿,冒充她的假货居然在逍遥城一掷万灵,这让她不得不默默问天道,她还算是天道的亲闺女吗?为什么一个冒牌货都过得比她逍遥自在!
“拂道友,诸位道友都已回讯,正各自赶往城郊,我们也走吧。”
禾湘看到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杀意越来越浓,背脊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凉。她身上究竟是什么气息,为什么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还没想明白,就见拂衣身形一闪离开了凉亭。
重如山岳的压力骤然消失,禾湘重重舒出一口浊气,无声呐呐道:“这才是真正的‘第一剑修’......”
酒泉域在一个上午闹翻了天,从公孙家族到其依附家族,从逍遥双城到周遭好几座城池,全都因为一件大事沸腾起来。
数不清的修士从各处赶往逍遥南城郊外,炼气筑基金丹小修士远远聚集在月牙果林外,元婴真人纷纷步入高空,等着一场令人心神振奋的斗法开始。
被众人围绕在高空正中的拂衣一脸淡定,巴不得还有更多的人赶来。
这样她就能证明,以前他们认得的冒牌货不过是扯着虎皮充大王的骗子。真正的她,是个低调优秀不骗人的好剑修!咳,至少不会骗无甚关联的陌生人!
听到远处真人们故意想要人听到的“窃窃私语”,拂衣心中怒意更甚,那个冒牌货招摇撞骗不说,居然还不止欠下幻游这一桩桃花债!
一位酸不拉几的少女对身边同伴道:“我看她就是没招了,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洗清自己,什么不是本人,这么多元婴修士还能全都被骗了?”
她的同伴是一名青年,脸上一副想要看好戏的神情,语气隐隐有些激动。“管她闹什么呢,你看那边,温真人、紫鹤真人、昭悟真人全都来了!她以前和这几位都有过一段情呢!”
“我知道我知道,最后认识了幻游真人才把这几位给放下了!原本又不是什么大事,非要做出一副不认账的样子算什么?哼,真虚伪!”
两人都是元婴初期,从前或许认得冒牌货拂衣,明显还不大对付,议论时故意不用传音,让所有观战的元婴修士、甚至下方偷偷飞上来的金丹筑基修士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他们所说的大多本土修士都知晓,但架不住风流韵事人人都爱听,一说起这些,所有人都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拂衣知道所有人都想看她笑话,看她如何圆场,如何证明她所谓的“不是本人”。围观的修士越多,她就越是平静。
“诸位道友,听闻此前有一修士冒充我四处招摇撞骗,我想诸位都认得她,也曾见过她与幻游真人切磋剑术。今日,烦请诸位道友为我做个见证,孰真孰假,是否为同一人,只一战便知!”
她的声音传荡在月牙果林上空,一圈圈回荡开来,让林外低空与地面的小修士们同样听得真切。
在场确实有不少修士见过幻游真人与她练剑,两个人你侬我侬,一个压低修为从不还手,一个笑容满面边练剑边抛媚眼。
说是切磋,还不如说是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只是方式激烈一些,还掺杂了不少刀光剑影和血淋淋的场面。每当看到这二人切磋练剑,众人都会为幻游真人的傻气感到无奈,聪明一世,没想到还是栽倒在纱裙之下。
听到拂衣的话,一些围观的修士不免开始动摇了。除了与幻游真人切磋,那位号称金丹第一剑的高调女修时常祭出那柄名为乾坤的银色宽剑显摆,剑气确实惊人,有几次醉酒后还差点将雅室阵法给破了去。
见识过“拂衣”剑招与剑气的修士太多,当着大家的面,再怎么伪装都会有破绽。剑气不像面容气息,还能通过符宝或秘术更改,一旦动手,就再不可能装下去。
“好,既然如此,那就请拂道友让我们看个明白!”
众人闻声向后看去,原是逍遥南城的城主公孙绫钰,她一身红衣似火,五官的美艳被严肃神情压住,谨慎客气又带着几分审视,看样子已是半信半疑了。
第689章 一剑正名
公孙城主的话音刚落,幻游就已不耐烦地祭出一柄黑银色月牙款刀,刀身上阵纹符文繁复精妙,四阶超品灵器威压在无形中震荡开来,其中蕴含的冰寒气息让人入赘冰窖。
冰灵根刀修,拂衣忽然想起,前世与她闲聊的道友提及逍遥南城第一武伎,仿佛就曾说过那人是冰灵根刀修。
原来幻游就是那个一夜一万极品灵石的“贵人”!他的实力在南北双城的城主之上,又是元婴圆满的境界,看来不可小觑。
拂衣神情一凛,脑中所有杂念消失无踪,这一刻,她眼中只有对手,只有那一柄散发出威胁气息甚至淡淡杀意的刀。
所有围观者都“消失”了,对冒牌货的愤怒和证明自己的急切也“消失”了,她的心中,只余下战意。
“乾坤,九宫乱魂——”
《太极剑法》的剑诀篇共有九大篇章,从九宫招式到一元招式,层层威力剧增。
九宫乱魂是九宫篇章中极难破解的一招,虚实剑影冲破天际寒意,刺目厉光破开云雾,让人难以辩清哪里是虚招迷神,哪里是实招伤人。
乾坤冲入高空便不见了身影,谁都看不清它是如何行剑,只知道在一瞬间,天空中就只余下无数道白色剑光。剑气纵横,金灵纯粹,寒芒不似冰灵力却同样令人背脊发寒。
“好强的剑气!气息与此前自称拂衣的修士绝不一样!”自诩防御绝佳的一名元婴圆满男修连连飞退,眼中露出惊疑之色,显然是被拂衣一剑劈去了心中怀疑。
但下方也有不少感受不真切的筑基金丹修士,仍在远处看着混乱的灵光议论纷纷。
“毕竟进阶元婴了嘛,比起金丹期自然强上百倍。这金灵力的确更纯粹浓郁,不过也可能是进阶后对功法有了新的体悟。”
“就是,想她失踪前还曾与我一起痛饮灵酒,醉后还把本命剑祭出来夸耀了好一阵,”
幻游真人身后弯刀震动,铮铮作响时,冰寒灵力如有实质,化作数重刀气汹涌向前奔去。他与围观的修士们一样,既觉得有所不同,又觉得可能是因为进阶之故,迷茫片刻后干脆抛开杂念,全心全意与之对战。
霸道阴厉的刀气迎面扑来,寒光四起,犹如万重冰山筑起严密牢笼,想要将里面的拂衣禁锢在内。
幻游的刀气如凌冽寒风,又如连绵起伏的冰霜山河,观其刀气,便知他早就凝出一颗稳固坚定的刀心,甚至离修炼出刀势之日都已不远。
拂衣右手一招,将乾坤唤回到手中,身形一转指天挥出数十剑,金灵再一次化作洪水猛兽破开重重刀气。
在这间隙,她发现幻游没有正面硬攻九宫乱魂,而是在空中极速山洞躲避,不知是保存实力还是当真吃力。
拂衣已经无所谓了,她一开始只动用金灵力击出一招九宫乱魂,不过是为了试试幻游的底,看看他的实力是否能在她全力一击下生还。
她要用尽全力为自己正名,单凭金灵力怎么能行,自是要靠闻名于世的阴阳鱼剑光。但她与幻游本身无冤无仇,总不能为了正名就杀了他,所以需得试探一二才好把握分寸。
无论幻游是否在保留实力,拂衣心中都已有了个底,他是地品单冰灵根,心法与刀法亦属地品,有天资有悟性,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所以,她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用上六七成实力。
“乾坤,聚阴阳——”
拂衣持剑的右手向上一挥,乾坤立刻领命冲向深空,不到眨眼来到二人正中,电光火石,白色剑芒与重重黑色雾气铺开在万里无云的天际。
黑白二色速速改变着形态,两条灵动游鱼头尾相接,在逐渐完善的同时徐徐转动起来。黑鱼眼珠为白,白鱼眼珠漆黑,截然不同的两股气息却融合到极致,似能包囊万物,容纳天下。
“就是这黑白鱼曾在怒海域平定了一场海啸,百闻不如一见,这等剑气,看来离化势不远矣。”
“难怪她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是被人仿冒,怒到极点了。”
“那假货到底去了哪里,她在我店中还欠着灵石呢!”
元婴真人们一边飞退着远离斗法范围,一边怒气冲冲声讨冒牌货,被骗了这么多年,简直是奇耻大辱,各店长老恨不得能立马把人揪出来泄恨。
低阶修士们被剑气震得吐血连连,好些炼气筑基修士都受了伤,一个个不顾一切地朝附近城池奔逃,余威阵阵溢开,压得他们快要喘不过气。
金丹修士们没好到哪里去,只觉天空缓缓旋转的黑白鱼散发出一种古怪威压,不似平日所见的元婴威压,倒像是一种源自于天地间的特殊力量。
他们再生不出半点不敬与怀疑,从前见到的那个“拂衣”强悍归强悍,可是哪里有这等可怕实力!能爆发出如此摧人心智、毁人神魂、伤人肉身的霸道剑气,世间绝不会有第二人。
“遭了,咳咳咳......我刚刚,说了好几句难听的话,咳咳咳......拂真人该不会事后杀了我吧!”
一名在事前阴阳怪气的中年男修一边咯血一边害怕,紧紧拽着同伴的衣袖向前飞驰,心中想着要不要趁现在离开酒泉域。
他的同伴见身上防御符破裂,赶紧取出一枚新的换上,就在激发符箓的间隙又被余威震得胸腔闷痛。“嘶——你看看人家是什么实力,你再看看你,要真有报复的心思,现在下面就死了一大片了!”
中年男修心中一松,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刚刚因误会胡乱说话的人太多了,要是动了杀心,刚刚就是最好的机会。她的攻击只针对幻游真人,看来确实只想为自己正名。”
“走走走,回城去给没出来的说说,这事儿可真是闹大了。”男修的同伴比他年长些,见余威不再强烈,终于能祭出飞行法宝一跃而上。
中年抹去嘴角浊血,跟着祭出飞剑缓缓升上半空,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一眼,很快又生出一股看热闹的心。
“可不是嘛!我听说公孙家族都跟她,哦不对,跟那个冒牌货都已经谈妥了,说是让她进阶元婴就领下客卿长老一职,连报酬都提前付了!啧啧啧,没想到诸多宝物给了个假货,这回丢脸可丢大发了!”
第690章 攀交
太极阴阳鱼成形,本源之力如同天降威压,生万物灭万物只在一念间,蔓延在天际的剑气不再是单纯的剑气,而是即将由实化虚的可怖力量。
仍在远处观战的元婴真人们发下,就算只是余威逼近,肉身神魂都叫嚣着让他们快快臣服。
寒凉刺骨又霸道纵横的刀光,早就被逼得闪闪烁烁,溃不成招。相较高空悬挂的黑白鱼,幻游真人的刀气简直能称得上温和。
“怎么还在打?幻游不如认输算了。”
“他那个人倔得很,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放弃。他三百年前欠了无忧院主一个人情,把自己卖了四百年,老院主都坐化多少年了,他还说欠着年份没还完,非要待够四百年才走。”
平日镇守在店中看多了醉生梦死,很少再见到如此激烈又令人胆寒的斗法了,各大城池的真人们聚集在一艘艘灵舟上,启动了全部防御,肉眼与神识轮番观战才能看得清楚。
“一会儿见机行事,不要闹出人命。”公孙绫钰站在城主府的灵舟头,对身后一名红衣中年女修吩咐了一句,她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心绪起伏不定,难以平复。
“城主,要不要唤醒首座长老?”另一名穿着红衣的少年元婴初期轻声询问着,看向远空黑白鱼的眼中带着敬意与艳羡。
“先不要惊动首座,待此战结束,我再与家中诸长老商议看看如何行事。”公孙绫钰发愁的是,介绍冒牌货给家族的人就是她本尊。
现在出了差错,真的拂衣打上门来不说,还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她和公孙家的脸面是彻底丢尽了。她一向是个严谨的人,对自己的要求极高,犯下如此荒谬的错误,她对自己的失望超过了对冒牌拂衣的恨。
至于真的拂衣,公孙绫钰心道,若是能与她好好谈一谈,说不定这场丢脸的笑话还能成为一段佳话。只不过该如何操作才能达成目的?她心中完全没有把握。
“去,立刻前往灰星域,打听拂真人喜好什么,厌恶什么,这回不可再出差错!”
“是!”
红衣少年领命后立刻消失在灵舟上,一走出家族灵舟的防御屏障,余威就如洪流海啸浩浩荡荡袭来,逼得他不得不从高空降落,在地面疾驰了数十里才能再次凌空。
幻游真人穿梭在越来越难找寻的间隙中,说是间隙也不尽然,黑白鱼剑气早就溢满整片天空,他只不过是循着本能找寻剑气最稀薄之处躲避。
丹田经脉与识海都生出轻微刺痛,他早就无法动念纵刀,只能手持刀柄不时挥出一击,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徒劳的绝地挣扎。
他彻底相信了眼前的女修不是她认得的人,更清楚地知道,这一战早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叫上一声“到此结束”。
远处,拂衣看到他还板着脸四处躲避,心念一动唤回乾坤,双袖一挥,两股劲风将天空阴阳鱼分散成两部分。一黑一白两重光雾渐渐淡去,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剑气总算是消失了。
“幻游道友,点到为止吧。”拂衣没有急着收回乾坤,握着剑柄似玩耍又似威胁地挽了一道剑花。
白光如梦似幻,竟在数息间变化了好几种形态,时而成为雾状,时而成为细碎厉光,最终在她身后凝聚成一柄光剑,与手中的乾坤一同铮鸣作响。
幻游知道,她这是将剑气运用到了极致,根本不拘于形势与招式,随心所欲地凌驾于剑气之上,而非寻常剑修那般被剑气所控制。
他是在元婴后期才摸到了凌驾刀气、为所欲为的门槛,如今也不过练了个八九成,而对面的人早就与他不在同一境界。
哪怕没有黑白鱼剑气,他也会输得彻底。
“甘拜下风。”幻游终于不再挣扎,当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的逃窜与所谓还击,更像是被人追着打的一场笑话。
他心中并无不忿或怨恨,更没有一丝不服,他只是后悔自己轻信于人,错信于人,才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脑海中的回忆画面不打算饶过他,反反复复地闪现,令他神情更冷,心中更沉。
“是我错怪道友,来日必当面谢罪!”幻游知道,远方有数不清的修士仍在观看着、议论着,他实在无法再多待片刻,拱手一礼后身形即刻消失,观其灵气踪迹,应是回了逍遥南城。
拂衣撇了撇嘴,心道这来日谢罪究竟是何日?也不定个具体时间,她难道要等在这里讨要谢罪礼不成?
她一时有些犹豫,按话本上的故事走向,这会儿就应该装出个高人风范,撂下几句高深莫测的狠话再飘然离去,做到真正的深藏功与名。可她实在惦记醉心酿,不打听打听消息就走,心不甘情不愿啊!
“拂衣道友果然实力高强,在下从不曾见过如此精彩的切磋,若道友不嫌弃,不如前往城主府稍作休整。”
公孙绫钰从灵舟中走入空中,三步并作五步来到拂衣近前,好像生怕有谁抢在她前面。这时候她才发现,周围散落着好几道细如发丝的空间裂缝,还未彻底消散的剑气余威仍能伤人。
拂衣看到她主动找上前来,心中一喜,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淡定高人模样,微微颔首道:“那就叨扰公孙城主了。”
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颇为和乐,心中都揣着各自的小心思,最终目的都是要攀交情。
公孙绫钰想说服拂衣成为家中客卿,哪怕只挂个名号也行,好歹让她在家族长老面前挽回一些颜面。拂衣是想借此机会买一坛醉心酿,她就不信公孙家族没有存货,要是有可能的话,低价卖给她最好。
拂衣走着走着忽然想到禾湘,连忙探出神识四下寻找,却迟迟不见她踪迹。
“拂道友是在找谁?若是逍遥城中人,我倒是能帮帮忙。”
“是无忧院的禾湘道友。”
公孙绫钰闻言笑指城中无忧院,道:“原来是她,已经跟着幻游一起走了,待道友修整恢复再召她前来便是。”
第691章 留影石
逍遥南城的城主府位于正东方向,占地极大,阵法结界严密,四周街道无一人闲逛,更没有任何店铺或摊位设在附近。
镇守在宽大府门口的是两头鹰翅金角狮,巨大头颅上分布着五只绿幽幽的大眼,不论来者从地面还是空中靠近,都能感觉到十道震慑的目光。
公孙绫钰身为城主,自是能够凌空跨步入内,她带着拂衣一起穿过严密屏障,穿过防御塔,绕过会客大殿,直奔城主府内部最核心的地方。
一坐坐低矮山峰错落有致,各峰景致不同,有繁华盛开,有千万灵竹沙沙作响,还有光秃秃的晶石山,每一座地底又有隔绝防御的精妙阵法。
“这里是我招待族人与亲近友人之处,从前有四大阁相熟的道友也曾在此短居。我的洞府就在那座矮山上,道友可随意挑选小山或院落,待你修整完毕我们再接着聊。”
公孙绫钰取出一坛十九莲递给拂衣,青白二色的酒坛封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酒气泄露,不过不用打开就知道这是公孙家酿造的疗伤圣品,任何家族都比不过。
拂衣没有客气,收下道过谢便去了距离最近的繁花山中,山上有院落、有三层小塔、有摆放着蒲团的露天小广场。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露天处,在花香中缓缓闭上眼,开始恢复压根就不存在的伤势。
她心中清楚,公孙绫钰之所以请她来“修整”,一是为了顺便赠她一坛灵酒,虽说不知为什么,但交好之意十分明显。第二嘛,就是为了趁她“修整”的时间与家族联络,看看应该如何让这场闹剧收场。
拂衣清楚地记得,公孙绫钰身后一开始有一男一女两个红衣跟班,战罢却只余下了一个女修,另一人显见是被派去了外域。
因为要与本域或邻近修仙域的修士联络,无需亲自动身,只用传讯即可。她很快想到,那个少年可能是去派去灰星域打听与她相关的消息去了。
拂衣心中有种种困惑无法解开,对于冒充者的身份毫无头绪不说,还为此人的缜密心思感到阵阵后怕。要知道公孙家与四大阁的关系十分紧密,能在逍遥城成功行骗,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冒充者在金丹期就开始招摇撞骗,她消失在历心幻境的十五年,冒充者也跟着消失不见,她重新露面后进阶元婴,冒充者也跟着露面进阶元婴。
从历心幻境归来,拂衣除了在紫星城黑市的那一战之外,行事赶路都很低调。就连黄沙域一行,也只有很少一部分元婴真人看到过她。
不过她一向不爱隐匿行踪,确实很容易被打听到去向,只要从灰星域传送阵开始问,就能一路寻到她本人。这既方便了别人找她,也方便了别人利用时间差出现在逍遥城。
酒泉域距离灰星域不过十九次传送,要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抵达。
她当时从酒泉域传送广场到中部逍遥城,停停走走都只用了十五日,若是日夜不休赶路,顶多七日就能抵达。
当她在总阁养伤时、在黄沙域战九阴时、在某处赶路或歇息时,冒牌货都混迹在逍遥城中招摇撞骗,用她的名声为自己谋利。
“胆子可真肥啊,听说实力还挺强,哼,待我找到,定要看看有几分本事!”拂衣的怒火早就消散了大半,现在她心中更多的是好奇,还有一些对此事的疑惑。
在山中“修整”了一个时辰,灵力早就恢复到了巅峰,她估摸着公孙绫钰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于是缓缓睁开眼站起身,慢慢悠悠凌空走向山外。
公孙绫钰一察觉到她的动静,立刻传音请道:“拂道友,我已请来了无忧院禾湘,现下正在外府会客大殿,烦请道友移步一叙。”
拂衣应了一声,前往外府的途中暗自琢磨道,公孙绫钰实则是个对“等级”十分分明的修士。这一点从她对禾湘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在城外提及禾湘时,公孙绫钰用的是“召她前来”,可见骨子里对无忧院以及类似生意的轻视。再有将她请入内府、而禾湘堂堂元婴圆满只能在外府坐着的待遇,就能更进一步证明这一点。
拂衣倒不觉得稀奇,公孙家族作为三千域酿酒第一大族,论资历、论实力、论财力都不弱于钟家,族人有些高高在上是常有的事。
她不会因出身等外物看轻一个人,但不代表世间所有人都如此,更何况,身为城主的公孙绫钰必须威严,必须高高在上,否则哪里镇得住逍遥城这么乱的地方。
拂衣来到外府会客大殿时,里面的两人已经沉默了好一阵。
一开始,公孙绫钰还不时问问无忧院近日生意,有无人闹事。禾湘一本正经地应答,说完就不发一言,两人很快觉得无话可说,干脆默默饮茶。
看到拂衣进来,两人神情不变,气息都明显松缓下来。
“拂道友,快快请坐,禾湘带来了一部分留影石,你看看能否从中看出冒充者的破绽。”
禾湘身前长桌上除了灵茶,还有二十枚黑亮圆石,浮光掠影,偶有小小的人形闪现。待拂衣坐定,她便注定取出一枚,一边解释一边将圆石抛入大殿正中。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无忧院。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刚在圣妖域以金丹中期之境,越阶击杀元婴期三眼鹰狮。此战在三千域无人不知,她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来到逍遥城。这一待,就接近十年。”
拂衣很快记起,圣妖域那一战是与蛟族联手,不仅拼了老命祭出阴阳鱼剑光,蛟族还动用了镇族之宝翻云权杖,她还赔上了一枚四阶超品符宝,根本算不上什么金丹中期杀元婴。
不过这位冒充者显然有计划有安排,时机掐得很准,她离开圣妖域的时候恰逢父母去世,与三眼鹰狮一战的重伤加上心悸,简直难上加难。
她不得不埋头做人,十年来一直和鑫云一起待在灰星域新村,在凡俗进阶金丹后期,才又在外露面。
第692章 世另我
留影石升入大殿上空,在禾湘注入几道特殊符文后,泛着蓝色幽光的虚幻场景就出现殿中空地。
拂衣看到“自己”穿着变幻为白色的防御裙,长发高高束在头顶,随着走动在背后轻轻摇晃。她看到“自己”迈着慵懒的步子来到无忧院门口,冲两只镇门兽瞪了瞪眼,很快就被一名金丹初期侍者引进了门。
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从细微的神情到一举一动,都与她闲出花来时的状态一模一样。“难怪你们都相信她,从这影像上看起来,这人简直就是世上另一个我啊!”
留影石声色俱全,拂衣看到“自己”入内后大大咧咧坐在凉亭中,抛出一袋极品灵石,带着调侃笑道:“请你们院中那位实力惊人的刀修前辈一叙。”
带她入内的金丹初期女侍磕磕巴巴,不知该如何拒绝这等大胆的请求,就算幻游是武伎,平日来往接待的也是元婴真人,从来没有金丹小辈敢提出见他的要求。
可是这位意气风发的金丹中期不是等闲修士,而是三千域闻名的金丹第一剑,还被四大阁破例请去担任客卿,身份地位不同寻常。
女侍听说她来到逍遥南城的这三个月里,一直都在几位有名的元婴武伎处流连,城中关于她与武伎们的风流韵事早就传开了。
别处的元婴武伎见得,总不可能告诉她无忧院的幻游真人见不得。女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干脆硬着头皮点点头,一拐弯出了凉亭就往禾湘处去寻求帮助。
等在凉亭中的“拂衣”很快就等来了神情严肃的禾湘,两人互相用好奇的眼神对视片刻,忽然又一起笑了出来,尴尬与沉默一下子被打破,聊着聊着,两人都觉得颇为投缘。
看到熟悉的场景,禾湘忍不住将手中茶碗捏得死紧,愤愤地道:“我当时只当她单纯大胆,性情爽利,直言直语毫不虚伪,再加上听说过种种传闻,心知她很快就会进阶元婴与我等同辈,这才......”
拂衣叹了口气,单看留影,这位冒充者在禾湘面前确实礼数周全,说话看似大胆实则很有分寸。除了偶尔会“仗着身份地位”嚣张跋扈这一点之外,其余许多细节都与她有些相似。
初次登门的“拂衣”没有再提见幻游真人,而是与禾湘聊得投契,一坐就是一整夜,第二日清晨她就决定在无忧院短居一阵。
禾湘主动给她打了大大的折扣,唤来刚刚那名女侍领她前往居所安顿,第一枚留影石就在这里断了画面。
第二枚、第三枚留影石都是“拂衣”与禾湘对坐闲聊,饮酒欢笑,偶尔会有金丹武伎随侍在侧,喝到痛快时,“拂衣”就会取出“乾坤”在凉亭外的空地与人切磋剑法,当然都是以她的胜利为终。
平心而论,冒牌拂衣的剑法当得起精妙一词,看得出在剑之一道下过苦功。只是不管怎么看,剑招都与拂衣本尊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到第四枚留影石时,幻游真人出现了。
“拂衣”正在凉亭中与两个金丹后期舞姬、两个金丹圆满武伎说笑饮酒,醉到深处,五人嘻嘻哈哈打开了阵法屏障,在园子里比剑论道,纵声大笑。
正玩闹时,幻游板着脸凌空踏入园中,挥出布上一重结界,语气不虞道:“客人不懂规矩,你们也不懂么?”
他没有散出一丝威压,两个舞姬与两个武伎却吓得跪地不起,“拂衣”楞在原地眨了眨眼,像是醉酒后还未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才开口斥道:“是我要他们打开阵法,你怪他们做什么?难道身份地位不如你就该被你欺负?”
她的“仗义执言”让跪地的四人既震惊又感动,也让从未被人当众下脸面的幻游皱了皱眉。没想到的是,“拂衣”不仅没闭嘴,还絮絮叨叨斥了他好一顿。
“不就是仗着修为高、资历高吗?谁还不会进阶元婴期啊?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压低修为跟我比剑,输了我就服你!哼,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挺会板着脸教训人嘛,看你那样子,还真当自己是头牌幻游真人啊。”
跪地的四人眼角明显抽搐起来,有一个舞姬想要传音提醒,这位就是她口中的“头牌”幻游真人,还没来得及提起胆量,就听到上空传来一声嗤笑。
“压低修为比剑?可以。若我赢了又当如何?”
“若你赢了,任你提要求;若我赢了......你就把幻游真人给我请来!”
留影就在这里断掉,两人没有在园子里切磋,而是一前一后出城去了荒郊。禾湘收回留影石放在桌上,语气渐渐平静下来。“她赢了,幻游让了她。”
余下的留影石中都是“拂衣”与幻游在园中相对而坐,或谈天论道,或相视饮酒,亲近的程度一日日加深,到最后,都是两人相依坐在一起,哪怕不说话都有甜蜜的气流在涌动。
从第四枚留影石开始,拂衣就察觉到这个人其实跟自己完全不一样,此前的那些相似更像是故意仿照,后来流露出来的小女儿情态才最真实自然。
“还有一些......咳,更为私密,都在幻游手上,我拿不到手。”禾湘尴尬地端起茶碗,神识一动将桌上留影石交给了拂衣。“各院在外院接待处设留影石是隐秘,大多客人都不知晓,还请拂道友保守秘密。”
“多谢禾湘道友,我绝不会外传!”拂衣将留影石尽数收起,想再问问她们见过的冒牌货可有什么特点,譬如小动作或是言语上的习惯,都是很难改变的东西。
还没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灵气波动,三人抬眼一看,正是幻游到访。他并不与公孙绫钰见礼,也不与禾湘、拂衣打招呼,踏入大殿后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灵草编织的戒指,飞落至拂衣身前长桌上。
“她说这是她出生地特有的灵草,戒指是她母亲编织,陪伴了她许多年。”
拂衣没有接到手中,她一双眼盯着戒指久久没有移开,心中升起千万个问号,只因这灵草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第693章 回忆
一瞬间,拂衣的脑海中闪现出一段长长的记忆,这些记忆早就被她抛在了九霄云外,只因严格说起来,这都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五岁时,妖主如风来到宝瓶村中,还不大懂得什么是修炼、什么是妖主的她被测出单金灵根,与许许多多的稚童一起坐上灵舟飞向万妖山脉。
供奉女奴的不仅仅是如风一个,还有许许多多想要贴着戾霄的妖修们。
这些在缚龙域独特环境中化形的金丹妖修,对戾霄的敬畏是发自内心,深入骨血,大量的人族稚童和资源流向万妖山脉,那时候,戾霄就是缚龙域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主宰着那片小天地的一切。
当然,懵懂无知的她什么都还不懂,只知晓自己被带走时,父母的哭喊声撕心裂肺,所以不管同行的小伙伴与来到万妖山脉的孩子们有多兴奋,她都默默无言地观察着,既不参与其中,也不吐露内心的想法。
与她一样沉默的孩子不多,大部分都沉浸在美好的幻象中,在这里可以修炼,不必做农活家务,虽说要远离父母家人,但大不了以后能飞了就飞回去,这样一想,分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拂衣站在广场一角,等待被称作山主的漂亮女修安顿,正发呆时,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朝她伸了过来,拽了拽她衣袖。转眼一看,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漂亮姐姐。
“你叫什么?”
“拂衣。”
“哎呀,你的名字里也有衣呢,我也有!我叫丁衣!你几岁?是哪一位妖主带来的?你是什么灵根啊,我是单金灵根,他们都说这个灵根不好。”
絮絮叨叨的丁衣说话声音很小,生怕被前面的山主听见,其实她们哪里知道,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人家的神识。
拂衣觉得她颇为亲切,忍住心中害怕与迷茫应道:“我是如风妖主带来的,也是单金灵根。”
“哇,真是太巧了!”丁衣夸张地瞪大眼,找到两个共同之处,总觉得就像找到了绝佳伙伴。
两个孩子能聊的事不多,无非是平时喜欢吃什么,家中有无兄弟姐妹,丁衣比拂衣大三岁,八岁的她上面还有一兄一姐,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去了外村,是早早成亲的姐姐把她拉扯大。
那时候的拂衣对姐姐的印象有些模糊,但还记得与姐姐在一起时的感受,两人都有姐姐,还都与姐姐亲近,于是又多出了一个共同之处。
说着说着,就有两道不同的神识将二人拽去不同的方向,拂衣被青玉山主选中,丁衣被紫云山主带走,后来两年,她们从未见过面。
修炼、打理花草树木、学习跳舞唱曲、练习魅惑勾人的眼神......枯燥重复的生活让拂衣渐渐忘了丁衣,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直到山主开始向渐渐能明事理的她们灌输,我们生来就是为服侍妖主,以近身伺候、被宠幸为荣耀,以不听话、不被妖主看重为耻辱。
拂衣总算是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她生来可不是为了做这些!爹娘在姐姐被掳走后常常搂着她说,她来这世上就是为了自由自在、快快活活地走一遭。
比起伺候一个莫名其妙的妖兽,她当然是选择自由快活!心中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按捺下去。拂衣通过观察万妖山脉的等级,渐渐明白了境界和实力就是一切,只要有实力,就能掌握话语权。
想要获得实力,就要努力修炼。转眼九岁,她开始疯狂打坐吸收灵气,不管别人怎么嘲笑她是单灵根,都从来不会因此懈怠半分。
她的努力没有完全白费,九岁出头的她突破到炼气四层,比许多三灵根、四灵根的女奴都要快。青玉山主喜欢她越长越好看的脸,为奖励她进阶,破例放她去山下放放风。
她就是在青玉山附近的灵泉边再次见到了丁衣,两个炼气四层的小女奴对上视线,眨了眨眼就一起笑了起来。
“拂道友?你认得这灵草?”公孙绫钰见拂衣盯着灵草戒指沉默,等待了十余息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将她从抽离中唤醒。
“认得。”拂衣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幻游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人呢?无声无息就跑了。”
禾湘见她看向门外,适时解释道:“幻游其实不是无礼,就是性格如此,不太懂得人际往来。还请城主与拂道友不要与他计较。”
公孙绫钰对幻游早就有所耳闻,哪怕从不深入打交道,平日还是有不少场合会碰上。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表示无碍,拂衣更是压根没在乎什么礼数不礼数,她是想问问幻游,那个冒牌货有没有提到过万妖山脉。
许多人都知道拂衣出身万妖山脉,但若不曾在山中生活过,就绝不会讲得出里面的细节。要是戒指没有中途易主,冒牌货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那我先回无忧院去了,拂道友要是有事询问,只管来找我......和幻游。”禾湘看得出城主不想让自己多待,放下茶碗缓缓起身,向二人拱手致意后便匆匆离去。
拂衣恰好还有事想问公孙绫钰,于是没有跟着告辞,反正她在斗法时恍惚听人说幻游欠了什么债,不能离开无忧院。
“这里空荡荡的,坐着显得生分。”公孙绫钰起身向拂衣走来,伸手向外一引,“还是去内府花园吧,那里种有清心宁神的草木,不像此处这般压抑。”
拂衣点点头,起身跟着她一同走出大殿,凌空漫步至内府一处幽静雅致的园子,老远就见人工湖中散出白色雾气。
公孙绫钰带着她来到湖上一座平台上,将上好灵酒灵果取出,不再是外府所用的规格。不慌不忙做完这一切,她才正了正神色道:“拂道友,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但出于私利与家族利益,不得不冒昧开口。”
拂衣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公孙绫钰想打听戒指的主人,没想到是完全与这不相干的事。“公孙城主何须客气,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
公孙绫钰做城主多年,深知“只要帮得上就帮”的潜台词是帮不上就必定推辞,而且到底帮不帮得上,全由对方定夺。
她知道贸然提出此事很有可能被拒,但还是不得不开这个口,家族刚刚传来消息称,禁地圣泉水已近枯竭,算上所有储存量,顶多维持公孙家族一年的酿酒出产。
第694章 雪上加霜
在提出“不情之请”前,公孙绫钰还是铺垫了好一阵,一来是想着主动暴露家族短处,算得上是以诚相待,说不定更能打动拂衣,二来实在是心中憋闷得厉害,再不与人说一说就快生出心魔了。
拂衣听了好一会儿才知晓,原来公孙家族这些年早就是在硬撑,家族产业岌岌可危,子孙后代的分例一减再减,对外撑场面的资源都快要拿不出来了。
公孙家的酿酒之所以闻名于世,不仅仅是因为秘法和手法,也不仅仅是因为占据了酒泉域最好的泉水与灵果资源。他们最大的一个依仗,就是圈在家族禁地的圣泉水。
圣泉无色无味,但一进入体内,就能产生比微醺还要美妙的感受,浑身毛孔舒张,经脉丹田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只需要一小口,就能让一名元婴修士沉浸三天。
在醒来后,肉身与神魂像是深度洗涤过一次,心境的通透澄澈,肉身的轻盈舒适,世间任何一种灵酒与丹药都无法产生同样的效果。
公孙家最珍贵的百花酿、醉心酿、流连忘返和仙人抚顶,都有圣泉水作为最重要的一味引。
“三十年前,圣泉水有了干涸之兆,族中试过用大量极品灵石或珍惜材料哺育泉眼,试过找寻各种各样的阵法延缓干涸,可惜泉水还是肉眼可见地减少。到现在,泉眼已不再有圣泉溢出。”
圣泉原本有一片小型湖泊那么大,深不到一丈,泉水清冽见底,周围水灵气精纯充足。
自打泉眼干涸后,公孙家族的长老们就将余下圣泉全部储存起来,现如今,湖泊袒露出底部干燥的石块,泉眼处一丝水汽都见不到。
“难怪这些年世面上越来越难找到醉心酿,还有流连忘返和仙人抚顶,与我同代的修士怕是听都很少听过了。”拂衣恍然大悟,不是她与同门运气不好,而是公孙家早就在控制几种特殊灵酒的产量。
公孙绫钰无奈一叹,道:“家族与四大阁有来有往,生意上的联系十分紧密,但也只限于生意,并无过深的私交。就包括性情率直的素玉真人,与我们往来也十分注意分寸。”
拂衣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四大阁是三千域生意做得最大的四家,公孙家族是供货的一方,双方合作,互利共赢。
可是公孙家族现在拿不出独一无二的东西来卖,又赔了不少资源财力挽救圣泉,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少年就会沦为二流甚至三流家族。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与四大阁的紧密联系也就不复存在了。
最重要的是,一个家族的败落不仅仅关系到赚灵石,墙倒众人推,公孙失去圣泉依仗、失去四大阁庇护、失去诸多为了利益投靠的修士,手中拥有的一切都会被人夺走。
到时候,地势绝佳的族地、逍遥南城的生意、酿造灵酒的独家秘术,这些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统统都会成为催命符。
“所以道友是想让我出面,和四大阁商议一下继续合作,不要因为那四种灵酒而断了生意上的往来?”
拂衣知道对于一个正在走向衰败的家族来说,四大阁的支持无比重要,有这四尊靠山镇着,动歪念头的人就得掂量掂量。
谁知公孙绫钰摇了摇头,坚定否决道:“不是。我们供不了四大阁想要的货,出于多年往来的情谊,他们定会大义帮扶一阵,但救急不救贫,若我们家族走向衰败,四大阁不能一直出手相助。”
拂衣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公孙家与四大阁有往来,与公孙家对立的家族也和四大阁有往来,总不可能一直让四大阁出面做和事老。“那道友的意思是......”
公孙绫钰手指微微一颤,一字一句颇有些生硬地请求道:“我是想......我们是想请拂道友做挂名客卿,家中资源任你取,族人任你差遣,只需道友在危难之际尽力相助。”
拂衣没有感到惊讶,并很快想到公孙绫钰很有可能已经找过了冒牌货,并说过与今日相似的话。果不其然,还未开口询问,公孙绫钰就主动说起了此事。
“实不相瞒,早在十六年前,我就与冒充你的骗子商议过此事。当时她假作为难,说是四大阁或许会心生不满,我答应她不与四大阁提及与她的来往,并赠予了不少谢礼,她才勉强松口说考虑考虑。”
考虑期间,冒牌货在逍遥南城的吃喝玩乐再未付半枚灵石,醉生梦死三个月后,她称自己有了进阶金丹圆满之兆,需要闭关一阵,归来后即可公布担任客卿的消息。
她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公孙家族为表诚意,取出大量资源与灵石当作礼物赠她,并保证日后将南城一处产业交由她打理。
谁知她走后没过多久,拂衣本尊进入历心幻境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冒牌货自然不能再现身,只能耐心等待拂衣归来,这一等,就是整整十五年。
“你出现后,她又趁着间隙来到逍遥城,行迹匆匆,直奔无忧院见了幻游。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她离开时脸色十分难看,我着人请她来到府中,她的神情还有些缓和不过来。”
公孙绫钰回想起当时的一切,才后知后觉出许多破绽。
“当时我只当她与幻游争执,心情不好,却没想过她其实走到了一条死路上。若是担任公孙家客卿,要不了太久就会暴露真相,若是反悔,就要将拿走的东西归还,把欠下的灵石补上。”
公孙绫钰说到此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很快平复心境,说在历心幻境中颇有收获,想来很快就要进阶元婴,她决定先行闭关突破,待出关后再以更高的境界担当客卿。”
公孙绫钰闻言不恼反喜,为家族招揽一位扬名天下的元婴客卿,不仅能救家族于水火,还能为自己挣得荣光与实际利益。于是她又自掏腰包,提供了九坛珍贵灵酒,和一箱极品灵石供冒牌货布置阵法。
“本就资源锐减的家族,遇上此事更是雪上添霜,现在首座闭死关不出,说是要拼死飞升震慑宵小。唉,希望不大不说,就算飞升了,也不过是引得一时热闹,一时敬畏,这等虚相维持不了太久。”
第695章 确定身份
听完这一切,拂衣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公孙家族这几十年的气运实在太差了,换作是她这么接二连三倒霉,多半也要做出病急乱投医的举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冒牌货压根不关心公孙家有多困难,只关心他们有多少资源,所以公孙绫钰上回用的说服方式与今天不同。她没有吐露太多家族底细,只道家中会有一些变故,想请个声名俱佳的修士坐镇。
到现在,冒牌货都还不知道公孙家泉眼干涸的事。
好在公孙家现在缺的只是资源,不是灵石,逍遥南城的收益十分可观,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收购能撑场面的奇珍异宝,以免突然变得寒酸引人怀疑。
“我知道贸然提出这等请求,实在是难为道友,但我真是无路可走了。”公孙绫钰一口咽下杯中灵酒,还嫌不够,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坛,接二连三喝了好几杯。
曾经的她就算闲坐着打发时间,杯中也至少是上等百花酿,现如今除了撑起必要的场面,她都只能喝些市面上常见的灵酒了。
“公孙道友,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们家干涸的圣泉?”拂衣心中有个想法,比起担任客卿更方便省事,只是一时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所以有所保留。
“自是可以,若道友感兴趣,随时都欢迎前往。”公孙绫钰以为她是出于谨慎,想要探清情况再做决定,想到此心中反倒一松,这就是没有一口拒绝的意思。
“那我先去一趟无忧院,到时候给道友传讯联络。”拂衣主动取出传讯符与她交换,凌空走出水气弥漫的人工湖,不一会儿就毫无阻碍地离开了城主府。
拂衣一路在想,担任公孙家客卿确实没有坏处,以逍遥南城的情况来看,只要她镇得住场面,就会有用不完的灵石。灵酒更不必说,除了已经消耗一空的品类,其它的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可是若能治好泉眼一劳永逸,何必去给一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要是明明能尝试着解决根本问题,还假作不知骗走丰厚酬劳,那我和冒牌货有什么区别?”
拂衣想到的办法,是用储物戒中的九天重水一试。此物是水之精,与先天异火、玄天息壤一样,都是先天生成的纯粹物质。
若泉眼干涸只是因为三千域灵气衰败,那么用九天重水为引,定能重新激发泉水精华的新生。只要生出的泉水能延续到上下域融合,待灵气一恢复,圣泉就会跟着稳定下来。
九天重水的浓度极高,神识都会在一瞬间被抹除,而下域的灵泉水品阶再高不过四阶,拯救一处泉眼,顶多用上十分之一滴。而她手上,一共有三滴精纯至极重水。
来到无忧院的时候,拂衣不再去想公孙家族的事,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顶着她名号招摇撞骗的冒牌货究竟是不是丁衣。
拂衣在侍者引领下,来到一座种满紫色灵花的园子里,坐在石桌旁等待了一会儿,就见禾湘与幻游从两个不同方向走来。二人沉默着入座,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烦请二位道友仔细回忆一下,与那名修士的闲谈中,是否涉及过万妖山脉的细节,若是有,可否与我复述一番?”
禾湘与幻游几乎是同时开口,默契应道:“确实有过。”
幻游摆摆手,让禾湘先说她听过的情况,自己坐在一边盯着树上繁花出神。
禾湘清了清嗓子,比起在城主府时自在了许多。
“我记得她说过两次,一次是说起幼年时期,提到她很小就被带入万妖山脉成为女奴,修炼了一门叫做《玉女真经》的功法,除了魅惑他人没有半点用处。”
这是缚龙域修士都知道的事,拂衣听后没有急着下决断。
“还有一次是说到外域一位出名舞姬,被一名妖修采补致死,她心绪起伏很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曾有一个亲近的女奴同伴,就是被戾霄送去妖修处,后来被采补致死。我还记得那个女奴同伴叫柳九儿。”
听到柳九儿的名字,拂衣心中已经确定了八九成。
禾湘话音刚落,幻游就已接过话头道:“柳九儿的事,她和我也说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万妖山脉修炼做事的细节,以及山主是如何对待女奴,使者们又是如何对待山主。”
幻游把听过细节全都说了一遍,拂衣听后,心中再没有了一丝怀疑。那个冒充她的人,就是丁衣。
“拂道友,在你与幻游切磋后,我就想过会不会是你认得的人,否则她对你神情、性情、举止的模仿不会如此相似。”禾湘现在回忆起那个人,都无法完全把那张脸与真正的拂衣彻底分开看待。
幻游忽然转头看向拂衣,张了张嘴,却不知为何又收回了想说的话。
拂衣没有追问,他的心理活动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丁衣,阻止她骗到更多的人,做出更多有损她声名的事。
当然,她最终还是会杀了她。
禾湘观察到幻游的异样,犹豫片刻后,还是看向拂衣问道:“拂道友,那个人究竟是谁?她......真正的她又是什么样?”
幻游的右手手指明显抽动了一下,控制不住身周灵息波动,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恨意居多,还是难过居多。
拂衣明白过来,原来他刚刚就想问这个,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禾湘与他相识多年,关系一直很好,不忍心见他如此纠结才会替他问出来。
“她叫丁衣,和我一样,是被妖主掳去万妖山脉的女奴。”拂衣从第一次见到丁衣说起,一直说到九岁那年在灵泉边的重逢。“从那次见面后,我们就时常抽空在近处‘偶遇’,几乎是无话不说,十分亲近。”
就这样来往了半年,拂衣却从一件小事中察觉出丁衣的变化,亦或许不是变化,而是真实的她暴露了出来。
“我们常常互诉思乡之情,有一回,她听了我与母亲姐姐的旧事,突然变了脸色。我想起她母亲改嫁一事,赶紧收口不再多言,谁知后来再见面时,她取出一只灵草编织的戒指,对我讲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温馨故事。”
第696章 故事
那时候的丁衣已是快到十二的姑娘,比起九岁的拂衣,心思和想法都要复杂许多。
她在紫云山上的待遇极差,拂衣还有青玉山主一份独特的关照喜爱,紫云山主却时常横眉冷眼,山中别的女奴也就跟着落井下石。
同为单金灵根,过的日子却截然不同。
一个幸运地受着山主照顾,哪怕嘴上没个把门,时常在山中胡咧咧唯修炼有用论,也从来没有受到过什么实际的惩罚。
另一个不仅要承受山主莫名其妙的怒火,还要承受身边女奴的辱骂讥笑,一旦有还击的意思,立刻就会引来更严重的责罚。
见拂衣整日快快活活修炼,完全不把分到身上的任务当回事,自由得像是随时能飞出山的鸟儿,丁衣再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喜欢与艳羡。
山中的生活不同,凡俗的生活也有极大的差别。
拂衣家中遭难前过得温馨舒适,家人和乐,相亲相爱,连小矛盾都很少有。
而丁衣自幼失去父亲,母亲急匆匆嫁去外村就再没回来过,兄长成家后不再与两个妹妹来往,姐姐倒是有心拉扯,可姐夫一家没少给她冷眼。
所以当听到拂衣连在凡俗也过得这般快活自在,丁衣终于忍不下去,哪怕编造谎言,也要把自己与拂衣之间的差距拉小。
直到现在,拂衣都还记得丁衣在讲述“故事”时,眼中闪烁着的古怪异芒。仔细一回忆,就连她说出每一句话时的语气都清清楚楚。
“我娘常常赶集么,她就悄悄跑回来看我,不见姐姐,就只见我。喏,这是她在路上用灵草编织的戒指。还有手镯啦、项链啦、花环啦,编的东西可多了!可惜我被妖主带走的时候太急,只来得及戴上这戒指。”
沉浸在故事里的丁衣神情温柔,嘴角含笑,眼神飘忽,可是怎么看都给人一种阴测测的感觉。
拂衣不用接过戒指观察都知道,这灵草是万妖山脉东部一条小河旁的如丝草,青玉山主说过,这草是万妖山脉范围特有的灵植,柔韧无比,可以采集起来上缴山中炼制鞋履。
丁衣的家乡距万妖山脉十万八千里,以火灵矿出产为主,怎么都生不出木灵气浓郁的如丝草来。
何况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丁衣就在闲聊中说过,她的母亲早就不与他们来往,就算走在路上遇见,彼此都认不出来。
丁衣沉浸在母亲每一回偷偷探望她的故事里,细致描述着忘在家中的手镯和花环,讲述着母亲身上的香味和说话时的声音语气,好像这一切真的发生过一样。
九岁时的拂衣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单纯地觉得她说谎说得太溜,看自己的眼神还越来越古怪,以后还是少来往为好。
所以当丁衣还想继续讲下去,拂衣干脆开口打断了她。
“我要回青玉山啦,你也早早回去交任务吧。对了,我以后可能要抓紧时间修炼,没什么功夫出来玩了。丁衣,你也要好好修炼啊,要是能当上山主,就能偶尔出山历练啦。”
丁衣缓缓点着头,一时还有些沉浸在故事里醒不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拂衣,道:“我们山主最近开始待我好了,我以后......也就不再找机会出来做任务了。”
拂衣没多想,笑眯眯地恭喜了她,挥挥手转身就打算走。突然,身后又传来丁衣的声音。
“拂衣!”
“嗯?怎么啦?”
拂衣转过身去回望,丁衣站在一棵大树的阴翳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没什么,就是......一直没恭喜你进阶炼气四层。”
“啊,谢谢啦,也恭喜你呀!”
拂衣见她没有别的话要说,再次挥手小跑着离去,从此往后,她再没有在除了正式场合外的地方看到过丁衣。
听完拂衣的讲述,禾湘的神情难免带了一丝鄙夷,忍不住轻嗤道:“哼,难怪她要冒用你身份,一举一动都恨不得按照你的样子来,原来从幼时起就种下了心魔。”
幻游神情倒是未变,平平静静的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右手紧紧握住茶碗,若不是材料足够坚固都要被他生生捏碎了。“那......她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拂衣尴尬地耸了耸鼻子,自认为十分贴心地安慰道:“我看她对你感情倒是真的!”
禾湘:“......”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建立在虚假之上的情,不要也罢!难怪她前些日子想劝你与她一同离开,幸好你没答应。”
禾湘把此前的事一说,拂衣才知上回丁衣从无忧院离开时,为什么会是一副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来她是知道快要瞒不下去,就想和幻游一起远走高飞,反正她已经骗到了许多资源,用到飞升都足够了。
谁知幻游太倔,没待够四百年就是不肯走,无忧院早就管不住他,他还是十分认真地履行许下的承诺。
他的回绝肯定会让丁衣失望至极,还没回过神又被公孙绫钰请去了城主府,种种压力逼至面前,她才决定再捞最后一把就离开。
“她不会再回来了。”拂衣知道在这里守株待兔是不能成了,想要找出丁衣,犹如大海捞针,她易容换息的秘术十分精湛,重新换一副模样低调行事,就连四大阁的诸多眼线都不一定能寻得线索。
若是无果,就得弄出能够吸引到她的事。拂衣心知这事还得靠幻游,还是提前与他打个招呼为好。“幻游道友,若我需要引丁衣出来,能否请你帮点儿小忙?”
幻游瞥她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帘,心中情绪复杂无比。
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拂衣,性情长相都是他心上人的模样,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看到她时却感觉不到一丝爱慕之情。
难道说他喜欢的就是丁衣?可丁衣到底是什么样他都不清楚,何况一想到丁衣的招摇撞骗,他心中也有挥之不去的厌恶。
那他现在紧紧抓着不肯放开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是一丝虚无缥缈、与拂衣和丁衣都无关的执念吧。幻游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拂衣道:“可以,道友尽管开口便是。”
第697章 出城
拂衣留下了幻游与禾湘的传讯符,约定好若有需要就到酒泉域来请他们帮忙,她暂时不打算引蛇出洞,只需要幻游配合散出一些假消息。
和幻游的那一战正在不断传播中,丁衣很快就会听到消息。这时候利用幻游引她出来,一看就是故意为之,不管她使出什么招数,丁衣都只会悄悄躲在暗中观察不会接招。
先散出幻游身受重伤,拂衣含怒离去的消息,再请四大阁分布在三千域的眼线暗中探查,缕清丁衣还在哪里冒充过她、骗过多少人,把该证明的清白全部证明,以免留下人品不善的恶名。
拂衣取出传讯符宝,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引云,为了避免讯息断断续续,她接二连三发出了好几遍才停手。不多时,引云就传来几条略有遗失的讯息,让她不必忧心,四大阁会严肃对待。
毁拂衣名声,就是砸四大阁招牌。
当初四大阁看重的就是拂衣善名远扬,与凌霄剑宗、钟家、以及几位妖祖都有良好关系不说,还屡次在危难之际救助大量生灵,且救完人就跑,从来不主动讨要一分回报。
这些事三千域内广为传颂,她的实力和大义都为世人称赞。四大阁在不景气时请她挂名做客卿,生意明显有所回暖,虽说也离不开当时招揽的大量客卿带回资源,但拂衣的善名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有人在外面打着拂衣名号行骗,四大阁绝对不会容忍。
“找不找得到丁衣另说,至少行骗的事都会被一一解释清楚,这下不用担心酒泉域的误会发生第二次了。”拂衣可不想偶然行至陌生处,突然就有人跳出来指责自己骗感情骗灵石。
怒气冲冲走出无忧院的拂衣,发现原本清净的院子附近围了好些修士,看到她面色不虞,许多修士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拂衣算着时间,在心中默数到三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禾湘焦急的声音。
“拂道友,幻游识海丹田受伤,心急加上一时糊涂才会想不通,待他执念消除,定会将关于那人的一切都告诉你!”
拂衣转过头去,语气不重,却明显不虞地道:“不必,幻游真人自有他的底线,我不会与他为难,更不会与你和无忧院为难。道友留步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她说完匆匆离去,留下一群修士再次热议起来。
“幻游真人果然受了重伤!听这意思,好像还在帮那冒牌货隐瞒啊。”
“真是有情有义,可惜情义都错付了。”
“识海和丹田都有伤,那问题可大了,说不定要影响修炼呢。”
拂衣很快就将身后热议甩开,来到坊市,只见宽阔街道人来人往,喧闹无比。
她每走过一处就要经受无数双醉眼的扫视,她知道这几天城中全是关于此事的议论,她与幻游的一战,冒牌货与她的区别,都成了近日最火热的话题。
好些修士“后知后觉”发现她与冒牌货的差别,并“义愤填膺”地痛斥冒牌货所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
许多与冒牌货有密切往来的修士最是热衷于此,每当人问及,都要叹上一句自己当初瞎了眼,把她说成是天下第一恶人。当然,这些修士曾在冒牌货手中得到过的好处,也就再没有提起过了。
拂衣实在不想被人围观,一群群醉酒后长了胆量的小辈,用一种狂热崇拜的眼神盯着她,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她身形一晃消失在街道,无声无息出了城,找了个僻静处坐在树梢与公孙绫钰传讯。得知她正在清点城主府库存,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抽身,她干脆躺在树梢上望天出神。
“明明实力不差,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不是更加踏实么,借用别人身份,得到的再多终归都是虚无。”拂衣想到丁衣,心下除了反感痛恨还有唏嘘。
小时候,听说她有母亲姐姐关怀,丁衣就要编造母亲姐姐的关怀;听说她受青玉山主关照,丁衣就要编造紫云山主的关照。
原本早就抛在脑后想都不再想起的人,居然一直在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学剑,丁衣就成了剑修;她口无遮拦,丁衣就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情。
拂衣有的一切,丁衣都想要拥有,若是得不到,仿冒她都要去得到。
“难道就因为名字里都有个衣,还都是金灵根?”拂衣想到初见时,丁衣对这场巧合的兴奋劲头,就好像找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一样。
丁衣或许正是认为,她们两个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一个风生水起,一个就只能默默无闻。
拂衣越想越觉可能,不过她实在生不出半分同情,反而愈加反感。
她屡次冒着生死之险换来的名声,就这样被用来四处炫耀,用来大肆敛财外加骗取信任与感情。要是她这回没有来到酒泉域,有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
这样的消耗,会对她本尊造成极大的影响。
倒不是她在乎这些虚名,从一开始去争取这些善名,为的就只是有话语权,能呼吁更多的修士一起抵御大浩劫。
若有一日她要众生站在自己这方对抗戾霄,或是帮助自己融合上下域,突然跳出一大群修士来说她是个徒有虚名的骗子,那她又该如何解释?
败坏了名声,还能一点点找补回来,但影响到大局,就有可能把更多的修士推向戾霄的阵营。无论出于私利还是大局,拂衣都恨透了这个人。
“受骗的家族和店铺损失巨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拂衣知道自己没必要向被骗过修士提出帮忙,他们肯定会四处寻找丁衣下落。
除了前期的一掷万灵、大手大脚,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丁衣都是用赊账与行骗的方式在逍遥城快活度日。
还有城中被骗感情的武伎,金丹期元婴期都有,可不单单只是幻游一人。
在树梢上躺着晒了会儿太阳,拂衣心中烦闷很快就被暖融融的光芒驱散,乐观一点想,幸好她发现得不算晚。
“拂道友,让你久等了。”公孙绫钰卷来一阵轻风,站在距树梢一丈处朝她拱手见礼。“家中长老已备好酒宴接待,请道友随我前往逍遥山。”
第698章 逍遥山
悬浮在半空之中的逍遥山下,是一片浓香扑鼻的酒雾,若不是山中族地有阵法结界隔绝,住在里面的小辈们定会醉得无法修炼。
拂衣随公孙绫钰走向高空,远远绕过酒雾最浓郁的方向,直接从空中钻入屏障,而不是像平日来客时那般走下方客道。
一进入山中,萦绕不散的酒香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幽花果香气。逍遥山上草木茂盛,低阶妖兽随处可见,公孙家族从不主动清理。
“外山没有住人,只种植着低阶灵果灵花,这些杂乱草木与小兽都可以随处活动,也可以取用花果为食。我们家族一向秉持以自然为尊的观念,花草树木与妖兽灵虫之间的微妙关系,是人力不可破坏的。”
公孙家族敬畏自然,以身作则,整个酒泉域的大环境都比别处要好。拂衣还记得来时路上看到的灵兔灵虫,放在外域,早就被人给捉走了。
“唯有如此才能获得自然的馈赠。”拂衣十分赞同,有些平衡不是人力能干涉的,反而越不干涉就越能保持住。
说话间,两人漫步来到内山,正下方是一座大型广场,用来迎客泊舟、聚集族人外出游历、举办讲道会等等。广场两边都有小山峰,山中散落着族中小辈们的洞府以及任务堂、藏经阁等等。
内山后挂着一重如同瀑布的屏障,穿过这重屏障就是长老居,位于整座逍遥山的中心位置,是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段。
一入内,拂衣就觉神清气爽,无比舒适,平衡的灵气钻入肉身,让人想要沉醉其中。
山水间,高空中,一名穿着红衣的少女面带浅笑,身后带着二十三名元婴各境界修士,主动向拂衣拱手行了一礼。“拂真人,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
“首座?”身旁的公孙绫钰有些惊讶,忍不住唤出声来。
拂衣记得这位名为公孙飞瑶的首座长老,为了给家族挣一份荣光,正在闭死关试图强行突破化神飞升。看这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灵息,应该是失败了。
一番寒暄后,众人纷纷走向早就备好的花间宴,入座后无人说起令人不快的事,像是商量过一样。什么冒牌货、客卿长老、家族衰败,统统都抛到九霄云外。
美酒灵膳与灵果灵茶轮番登场,每一种都精致可口,没有一处不周到。众长老谈天论道,讲经文典故,论古往今来,直到月上枝头天空昏暗,才有长老渐渐提出离场。
待主家只余下公孙飞瑶、公孙绫钰、以及两名资历最高的元婴圆满长老时,公孙飞瑶才散去酒意,对一直都未陷入微醺的拂衣道:“听绫钰说,拂真人想去圣泉看一看?可否问问这是为何?”
拂衣原本不打算提前告知,但圣泉位于公孙家禁地,又曾是他们最大的依仗,现在枯竭了,肯定不愿意轻易示人。于是她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若泉眼干涸只是因为修仙域灵气衰败,那么可能有转机。”
听到这话,公孙家四个长老都是将信将疑,而且以疑居多。他们何尝不想圣泉恢复,试过了无数方法,填了无数资源宝物进去,结果还不是一无所获。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公孙飞瑶很快平复好心绪,对拂衣点点头道:“拂真人心存善意,试试无妨,不过不用太勉强,成与不成,这份心意我们都明白。”
拂衣不愿把话说得太满,闻言应道:“那我就尽力一试。”
四人带着她一起走向族地深处,重重高峰耸立在沉默的夜里,给人一种森严又压抑的感觉。拂衣很快意识到,这不仅仅是高峰带来的观感,而是这里的阵法太过森严,结界一重连着一重,所以才会感到压力。
公孙家不可能吧进出禁地的令牌给她,所以只将她围在中间,用屏障护住她一起前行。穿过重重屏障进入禁地,拂衣就收敛起神识,眼睛也不再四处转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禁地中必定有秘库,还有一些家族隐秘,她不得不小心。绕过一座青山后,拂衣就看到了一片干涸已久的小型湖泊,湖底的石头早就干燥无比,完全看不出有过水源的样子。
湖泊中心的底部有一座人力修建的石台,石台阵法严密,正是保护泉眼的护泉石。
“从前一走到这里,水灵气与生机都让人心醉神迷。”公孙飞瑶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到家族曾经的骄傲变作一片死地,心中就有无限忧思挥之不去。
拂衣不欲透露重水,转身对忧愁的四人道:“还请诸位给我一些时间,若是方便,我想凝聚结界笼罩圣泉。”
圣泉附近什么都没有,四人自是无所谓,看到她煞有其事,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了一线希望。
待公孙飞瑶主动带着众人向远方走去,拂衣立刻走近护泉石,挥手凝聚出一片小型结界,取出装有重水的储物瓶。
重水无法用神识取用,好在她离开古魔村落前装了几株没见过的灵草,这些被重水养大的灵草能够抵御其中极阴气。
灵草吸收重水的速度很快,但拂衣进阶元婴后,神识比金丹期快了数百倍。
她小心翼翼打开瓶盖,用一株细细的灵草探入其中,在吸纳了十分之一滴的瞬间,就将灵植拔出瓶中刺入护泉石中心,逼出了那十分之一滴重水。
护泉石中间是一道空洞,直通泉眼最深处,里面原本是死寂无声、毫无气息溢散,而当重水滴入后,短短十余息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水灵气。
拂衣收起储物瓶,毁掉手中半废的灵草,小心翼翼地向下方探入了一缕神识。严密的阵法与结界隔绝了她的窥探,但她能够隔着屏障清晰感知到,有一股浓郁磅礴的生机与水灵气,正在下方迅速生长。
她赶紧挥开自己布上的结界,向等在远处的四人喊道:“诸位长老快快打开护泉石,圣泉好像要恢复了!”
四人闻言一惊,不仅灵息剧烈波动,就连神情都无法控制。公孙飞瑶第一个跨步而来,取出一枚令牌打入符文,一道道灵光注入泉眼内,屏障就在各色异彩闪烁中打开。
一道清澈水流在五双期待的眼神中涌出,浓郁生机与水灵气扑面而来,水流开始慢慢变大,从不到小指粗细很快涨到了半人宽。
第699章 创造奇迹
护泉石流光溢彩,清澈水柱汩汩向外冒,一炷香功夫就将干燥的石头浸湿,在湖泊底层浅浅地铺了一层透明的水色。这片水色还在不断上涨,过了半个时辰,就将底部的石块全部淹没了。
悬空站在湖泊上方的四名公孙家长老,一时愣怔着说不出半句话来,他们忘了感激,忘了喜悦,甚至忘了拂衣的存在,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泉眼直往外冒水花。
他们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境与魂魄都干涸了好久,此刻才被阵阵舒缓的情绪滋润,他们也像是湖底的大石,心间涌出一股酸涩湿润,红了眼眶,手指微颤,抑制不住越来越强烈的情感。
明明飞驰在灭亡的路上,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为此努力着、拼搏着,试图减缓衰败的速度。
而此时,突然有一双手轻轻巧巧地将绝路拂去,绘制出一副锦绣前程,让他们深切体会道死而复生的惊心动魄。
最美好的画面不过如此,公孙飞瑶散去眼中湿意,强行压制着心头不断翻涌的情绪,转过身正了神色,朝拂衣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在她转身之际,公孙绫钰与另外两名男修长老亦跟着转身,与她一同朝拂衣拜了下去。
“公孙家族将世代牢记拂道友恩情,从此往后任由道友差遣,立入族规,永不更改。”公孙飞瑶字字铿锵,坚定无比,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平复后的短暂时间里做了一番考量。
圣泉是立足之本,泉水枯竭则家族不存,泉水重生则家族兴旺,将家族从死劫中硬生生拖出来的恩情,绝不能用外物俗物来偿还。
让公孙飞瑶做出这个决定的最终原因,还是拂衣的人品与背景值得信任,她相信就算有此承诺,拂衣也不会利用这一承诺,让公孙家族去做违背天道人伦之事。
只要不触及底线,家族就应当竭力相助,因为圣泉带来的福利能延续世世代代,这一份因果亦当如此。
公孙绫钰与另外两名长老并无太大惊讶,只稍加思索就明白,能与拂衣结下此番因果其实是有利于家族的好事。
拂衣听后倒是有些吃惊,她原本只想帮个忙,逃避一下做客卿的请求,顺便讨要一坛醉心酿,没想到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她神识一动将四人托起,看着泉水蹭蹭上涨,心情跟着舒畅起来。“不必客气,冒名的骗子骗了你们那么多资源,多多少少和我有些因果关系,我能帮上忙理应相帮。”
公孙飞瑶见她如此,本就坚定的心更加不肯动摇。“道友只需知晓,公孙家族将永世铭记这一族规,若今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她与三位长老的坚定态度不容拒绝,拂衣只好点点头应下。“好好好,我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必定与诸位传讯联络。”
与公孙飞瑶与公孙绫钰交换过传讯符宝中的气息,四人才唤来所有长老,就连闭关的都被唤醒。
公孙家族一共二十四名元婴长老,站在恢复生机的圣泉岸边,一个个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喜悦,神情丰富得像是一场群戏。
拂衣看到他们一个比一个表情丰富,完全没有了元婴修士一贯的淡然,忍不住跟着咧嘴笑了起来。
公孙飞瑶待他们稍微平复后,把拂衣救治死亡的圣泉一事告诉众人,并表明会将此恩记入族典,将世代听从拂衣差遣一事记入族规。
长老们有些目露微讶,有些平静淡然,但没有一个显露出不满或抗拒。是以就连最简单的商讨都没有,公孙家族二十四名元婴就已敲定了此事。
拂衣知道越是强大的家族,在面对生死存亡时就越有凝聚力,平日或许会为了私利有明争暗斗,但涉及到整个家族的走向和大局利益,他们就会拧成一股绳来与外力拉扯。
公孙家族有此凝聚力,圣泉又恢复如初,失去的那些资源很快就能找回来。拂衣没有再驳了他们好意,尽量挤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观看圣泉不断上涨。
“我尝过了,不知为何,比以前效果更佳!”专门负责打理圣泉的白胡子老头惊喜地喊出声来,他丝毫不掩饰内心的狂喜,挤开一众族人来到拂衣面前。“道友可方便悄悄告诉我,这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恢复的?”
“老九,不得无礼!”公孙飞瑶神识一动把他卷去远处,力道之大,差点把人丢去湖泊对岸。
拂衣笑眯眯地冲众人拱一拱手,道:“事关隐秘,就不与诸位道友细说了,反正圣泉恢复就是好事,只要灵气不再继续衰败,圣泉就不会面临第二次死亡。”
她的话点醒了众人,灵气日渐衰败是注定,失而复得的圣泉还是会面临危机。公孙绫钰却从拂衣的话里听出了不同的意思,她缓步上前,柔声问道:“拂道友是否已有阻止灵气衰败的好法子?”
众人觉得她这话问得突兀,拂衣再厉害,也只是个元婴初期的修士,身份背景和实力,在天地自然面前都起不到什么作用,贸然问出这样的话,说不定会让人下不来台。
公孙飞瑶很想把她也卷走,但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见拂衣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有办法,但事关重大,且还需时间精力做好准备,所以具体情况就先不与诸位道友细说了。”
拂衣看到,在一双双将信将疑的眼神中,唯有公孙飞瑶和公孙绫钰抱有绝对的信任,她们两个灵觉更加敏锐,行事更为果敢,下任何决断时总能比别人快、准、稳。
难怪一个是首座,一个在南城主持大局,有这两人领头,公孙家族只会越来越好。她不打算没事跑来请人家做这做那,若非要还她这份因果,最好还在助她融合上下域和阻止大浩劫上。
“在下有个请求,说来容易,成功做到却有些难。”
“拂道友无需担忧难易,只要你开口,我们就会做到。”
随着圣泉恢复,公孙飞瑶的底气再次充足。她相信拂衣能够力挽狂澜,阻止灵气继续衰败下去,就像让死去数十年的泉水复生一样。她相信,拂衣可以创造她们难以想象的一切奇迹。
第700章 请求
拂衣提出的请求确实让公孙家众人有些意外,也确实如她所言,听上去容易,真正做到做好却很难。
她请公孙家族在所有能够涉及到的势力范围内,拉拢各族生灵,广结善缘,必要时散出可以接受的资源收买人心,并暗中透露济世阁背后的邪恶,以及存在的真正目的。
这件事不适合由四大阁来做,由于她与四大阁都跟戾霄有死仇,这件事广为人知,想隐藏都藏不住。她与四大阁做这样的事,只会让人以为这是在暗中较劲,为了私仇不顾大局都要破坏戾霄的“善业”。
公孙家族在明面上和她毫无关联,就算这些日有所往来,也会被人当作是解决冒牌货留下的烂摊子。只要她与公孙家的人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她恢复了圣泉,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圣泉干涸过。
以公孙家族的地位和财富,想要布施结缘既合情又合理,完全没有一点突兀之处。
他们以酿造灵酒闻名于世,历来不掺和族群或各大势力间的大型争斗,总体上看来是个较为平和的家族,与四大阁中的闲云阁有些相似。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不被怀疑的立场去做这件事。
“我听说济世阁确实帮到了不少修士。诚然,妖祖戾霄在数十年前有过极端恶劣之举,不过......万一他是有所悔改,为飞升渡劫开始结善缘呢?”
一名青年模样的元婴中期略有些腼腆地提出疑惑,他不是恶意质疑,只是听闻已久的事与拂衣所言相悖,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判断。
公孙家族醉心于酿酒之道,近几十年又因圣泉焦虑,确实无心去了解十九次传送距离外的济世阁。
拂衣与戾霄有旧怨,四大阁与戾霄不对付,这些事他们倒是早就有所耳闻,所以才更不能确定济世阁到底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是行善积德的好事,照着去做就是了。至于戾霄会怎么样,跟我们又没关系。”一名性子大大咧咧的中年长老高声一言,引得不少长老连声附和。
拂衣感念他们对承诺的看重,也感念这一份毫不作伪的信任,斟酌片刻后,决定把能够告诉他们的事都直言相告。
“灵气衰败代表着大浩劫,诸位长老或许有所耳闻,只是不能确信吧?”
见众人神情凝重,纷纷点头,拂衣才接着往下说道:“若无外力干涉,大浩劫确实会降临。阻止大浩劫唯有一个方法,就是融合上下两域,达成自然平衡。然而戾霄不这样认为。”
“他怎么认为?”公孙飞瑶语气沉沉,她对拂衣的信息来源毫无怀疑,只是一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境难免有些沉重。
拂衣不能告诉他们降神阵的具体信息,于是只道:“他想借助万众之力启动一座古老巨阵,借助多方力量,成就神祇之身力挽狂澜,救三千域于水火之中。”
她将上古末期青龙一族成神后遭遇的一切,以及后来修仙域一分为二、下域仍然陷入大浩劫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中古时期玄鸟一族仍然信奉创神之说,牺牲万众自塑伪神之身后被弑杀,下域依然毁灭于大浩劫。现如今,戾霄又想重蹈先祖覆辙,根本不顾天地平衡之说,一心只想得到更强大的力量。这难道不该被阻止么?”
拂衣见众人有所动摇,趁热打铁接着说起济世阁诸多资源背后,有着如何残忍的秘事。当听到戾霄抽取小型域灵气、屠杀巧遇秘境机缘的诸多生灵,公孙家族终于无法再沉默。
“本性难移!枉他身为妖祖后裔,就算不顾这三千域众生,难道连先祖创世留下的善名都抛之脑后?”
“此妖不除,天道不容!”
“我还道他从前年轻气盛才会做下诸多恶事,原以为他悟得回头是岸,没想到如今是变本加厉!”
“聚万众之力成就神祇?岂不是要......骗大家去祭祀?”
终于有人问到正题,拂衣赶紧点点头,十分确定地应道:“不错,就是骗去祭祀,而且压根没什么用。他成就伪神后,大浩劫依然会来临,他顶多保证他自己不死罢了。”
至于戾霄会不会向异时空的弘妙那样,想着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拂衣就无法确定了。
“所以我才想请诸位帮这个忙。倒是不需要把所有事都广而告之,只需一步步来,先将济世阁资源的来历,还有戾霄抽取小型域灵气生机一事道出即可。”
由于创神计划牵扯到降神阵,牵扯到获得超越下域巅峰的力量,拂衣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晓。这世道,人心难测,谁知道有多少和戾霄一样偏激自私的生灵。要是都打起了成神的主意,三千域还不乱了套。
公孙家族接二连三受到信息冲击,议论着消化了好片刻才安静下来,公孙飞瑶看到众人神情坚定起来,代表家族开了口。
“拂道友所言我们会牢记于心,绝不外传。此后我们会连同亲近的家族势力一起广结善缘,暗中道出济世阁的真相。”
有她这句保证,拂衣就彻底放了心。不管公孙家族能做到哪一地步,动摇多少信奉戾霄的信念,她都觉得是一件值得拍手叫好的事。
解决了冒牌货遗留的麻烦,又多了公孙家族这样一个盟友,拂衣深觉此行不虚,只是还有一个小遗憾......
“咳,在下还有一件事。”
“拂道友请讲。”
“能不能卖我几坛醉心酿?要是能稍微优惠一些就更好了......”拂衣羞涩一笑,心道是越优惠越好,只是这话要是说出口,可就暴露出她的厚脸皮了。
公孙飞瑶闻言愣了片刻,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笑意,轻咳几声才压下想要笑出声的冲动。
“圣泉既已恢复,很快就能有新的醉心酿问世,现如今也顾不得像从前那样,每隔百年甚至几百年才抛出几坛拍卖了。族中共余下十坛撑场面,分给道友五坛不成问题,优惠自然是有,我看五枚极品灵石正合适。”
拂衣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实在不想掩饰心中喜悦,不仅仅是因为几乎白捡了五坛醉心酿,还因为公孙家族终于不再严格限制醉心酿的数量,以后再想买,不必兜兜转转几十上百年了。
第701章 醉心酿
拂衣从未见过真正的醉心酿,毕竟前世今生都没赚到买得起醉心酿的灵石,当她用五枚极品灵石换得五坛上好精酿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疯狂抑制酒虫子,连酒坛盖都没敢打开。
醉心酿是由九十九种绝密材料酿造,唯有公孙家才有酒方,十多万年来,不管诸多生灵如何品尝研究,都无法辨别出任何一味材料。
这种灵酒刚问世时就引起了巨大轰动,当时的下域还未经过道魔佛大战,一派生机勃勃,处处繁荣昌盛,对饮酒品茶作乐等事有着浓厚兴趣。
可不管醉心酿如何受追捧,早期的公孙家族都始终保持五百年拿三大坛拍卖的节奏,由于谁都叫不起一大坛的价,所以渐渐分为三十小坛来拍卖。
最火热的时期,每一小坛都能拍到数万极品灵石的价格,后来热度减低,价格才慢慢降了下去。不过就算是现在这种衰败时期,一小坛醉心酿还是能拍到上万极品灵石。
每出一次醉心酿,热闹都能延续好些年,有些拍到手的修士自用一些后就会转手,匀出来的又有可能被人掺灵泉水接着转手,总之距离公孙家族第一手拍卖的时间越长,到手的灵酒就越假。
后来随着修道的生灵增多,公孙家族不再严格按照先祖的做法行事,有时候会数十上百年一出,有时候几百年一出。也幸好是有先例,否则醉心酿迟迟不问世,很容易就要引起众人怀疑。
公孙飞瑶看到圣泉湖泊已经溢满,泉眼处还在汩汩冒出新的泉水,心中欢喜之情难以言表。“有了圣泉,流连忘返与仙人抚顶又能现世了。这两坛是我私存,拂道友当作搭头一并收下吧。”
流连忘返能让修士重新体会内心深处最愉悦的回忆,并丝毫不损心境,而仙人抚顶在感悟天地时饮用,能助修士达到灵台清明之境,如仙人点化过一般大有收获。
拂衣见几名长老已经开始忙活起来收集泉水,应该是要重新投入酿酒大业,谢过一番后提出了告辞。公孙绫钰要回逍遥南城,两人便同行离开了逍遥山。
在快要走出屏障时,公孙绫钰再一次感激道:“多亏了拂道友,否则我对家族的愧疚只会越积越深。”
“公孙道友何必苛责自己,要怪就怪行骗之人,一切苦果,都该由她承担。至于道友,善者自有善缘,你我相遇就是一场注定。”拂衣临走不忘小小煽动暗示一下,让公孙绫钰记得暗中去寻丁衣下落。
公孙绫钰果然肃了神色,语气中染上了一丝狠厉。“只要让我找到她,必定让她知晓什么叫求死不能!”
差点失去城主之位,还丢了好大一场脸面的公孙绫钰,心中对丁衣的恨意不比拂衣浅。
两人闲话间出了逍遥山,在未到南城前分开两路,一个返回城主继续主持大局,另一个去了北城,打算看看另一边是个什么热闹情景。
无忧院中,禾湘看着幻游,面上不露痕迹,灵息却一会儿凌乱一会儿平静,心境显然是不稳固。
她端起一碗十九莲小酌了一口,身上暗伤又开始发痒刺痛,一想到自己冒险前往极西寻替身草的事,就悔恨交加气不打一处来。
“若最终是你我寻到了她,你会不会手下留情?”禾湘垂着眼,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实则心中颇有计较。
幻游瞥她一眼,语气冷硬道:“你当我是沉浸情爱无法自拔的蠢货?我说了,从一开始与她接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利用她。”
“少来了,这话骗得了你自己,可骗不了我。”禾湘撇撇嘴,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原以为他能说句实话,没想到又是敷衍。“黑风域魔修看似势弱,实则内有乾坤,就算攀交到真拂衣,她一个人也帮不我们太多。”
“她背后还有四大阁,我接近她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和四大阁,如今反被她骗,是我活该,亦是我心念不正应有的报应,我并未因此难过。”幻游像是要说服自己,语气强硬无比。
“那你心境为何不稳?为何终日在这院中醉酒?这里是你们初次相见的地方,你喝的灵酒也是初次相识所饮。还有......”
“够了!”
幻游脑中嗡嗡作响,一掌拍在桌上,震碎了石桌,酒坛酒杯落得一地,叮当作响。
“幻游,你我自幼相识,亲人皆被黑风域域主所杀,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你对丁衣的残余情愫,最好想办法解决掉,从前我以为她是真正的拂衣,所以不干涉你耽于情爱,反而推波助澜,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幻游听到她提及家仇,烦乱的心更加不平静,从储物戒中拖出一罐灵酒,猛地灌下一大口,想干脆把脑子里的种种思绪淹没。
“旁人以为你留在无忧院是重情义,殊不知,若非出于无奈,你我何须在此赔笑伴坐?你我出身黑风域就是罪过,任何一方势力都不会接收黑风域逃出来的修士,老院主冒着风险收留保护我们,已是难得。”
禾湘放缓了语气,柔声规劝着他。
“逃出来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一定要在飞升或陨落前杀了域主与他的走狗,为家人报仇么?一步步修炼至元婴圆满,难道还要为一份虚无缥缈的情愫放弃么?”
幻游怔了片刻,重重舒出一口浊气,散去一身酒意道:“我都记得。你放心,情愫会散去,但血仇不会。至于你刚刚的问题,若最终是你我找到丁衣,我想我会将她交给拂衣处置。”
禾湘点了点头,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那就好。拂衣放出你伤重的消息,又让人误以为你心系丁衣不肯配合,传到丁衣耳中,定能引她心动。以后再稍加引导,她必会主动送上门。到时候定要把人困住,把她交给公孙家或拂衣都是一份人情。”
幻游听后微微蹙眉,问道:“还要借助外力?我看还是算了吧。”
“哪里是为这个。”禾湘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我是看明白了,复仇只能靠自己,但复仇后离开无忧院如何立足?总不可能隐世不出吧?我们的身份本来就尴尬,要是没有人帮衬一二,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两人沉默下来,想到过去与未来都无比沉重。
第702章 身世
在北城玩耍了几天,拂衣实在觉得常年耗在这里的都是神人,起初还觉得看看美人跳舞或切磋很有意思,灵酒灵膳千奇百怪,各店景色皆有不同,很是新鲜。
但待了五天,她就觉得处处腻人,无聊至极,还不如找个地方一个人练剑有趣。
由于在南城闹出一场大事,拂衣走在北城常被人盯着瞧,每去一家店铺,那家店铺跟着就火热起来。她去的时候还是用少量上品灵石消费,她一走,点过的灵酒都得用极品灵石买了。
拂衣离开时,整个北城都已经在她“无意”的透露中知晓,无忧院的幻游真人情深意切,不肯背叛往日情人,哪怕知道对方骗了他,也坚持要维护到底。明明伤重,还要担忧故人何在,简直可怜可叹。
这事听得好些小女修伤心落泪,都想拥有这样一个痴情又坚定的道侣,更多的修士是用可悲来形容,只觉得幻游真人已经疯掉,怕是永远都不可能飞升了。
经过这几日近距离接触,两城修士都看出真拂衣不爱显摆实力,也不爱赊着账来摆阔,为人光明磊落,除了偶尔嬉皮笑脸没什么元婴高人的风范外,再挑不出半点毛病。
再想到当初假拂衣在两城高调显摆的举动,就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更不要说城外与幻游那一战,见所未见的气势震慑住方圆千里所有生灵,威名再一次从酒泉域传到外域各地。现在,没听说过这件事的人都要被说一句没见识了。
传得这样广,生意遍布三千域的四大阁自然不会不知道,走出北城的时候,拂衣就收到酒泉域广闻阁发来的传讯符,道是有些消息想告诉她。
“正好在传送广场附近,打听了消息就好继续赶路。”拂衣没想到会在酒泉域耽误一个月之久,再待下去,急于提升的乾坤都要冲出来用剑柄敲她了。
一路在空中飞驰,来到约定的城池上空时,拂衣就被一道柔和的声音唤住。
“拂长老来得真快,请直接道雅室一见。”
拂衣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很快来到广闻阁内部的第五层最后一间雅室,这里时常用来接待四大阁的人,或是一些关系紧密的元婴真人。
进入雅室后,拂衣只见一名头发银白,面容却与她差不多年轻的元婴初期少女,身上水灵息十分沉厚,让人倍感亲切。“我叫高浅浅,近日才晋升为长老分到此处镇守,没想到有幸与你见到。”
“嘿嘿,高道友客气。”拂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她冒着闪亮光芒的大眼睛,心道原来成名了还有这样的好处,连美人都开始主动想见自己了。
“拂长老应该还有事在身,我也不好久留你。大费周章回到阁中,寻到你留下的传讯符再归来,实是有一件秘闻要告诉你。”
“什么秘闻?”
拂衣来了兴趣,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茶碗,身子向前倾了一些。
“是关于无忧院的禾湘与幻游二人。”
“他们怎么了?”
高浅浅神识一动取出一枚玉简,纤纤玉指捏住往桌上一放,又用一根食指朝拂衣推了过去。“我来这里三年,打听了许多酒泉域有身份有地位、或是名声响亮的人物。这是禾湘、幻游的信息,长老最好看一看。”
拂衣见她神情中并不轻松,便知这里面内容不会让她愉快,探入神识逐字细扫了一遍,心中生出几分惊讶、几分疑惑。
高浅浅不知如何打听到,幻游与禾湘都是黑风域魔修大族后辈,只不过他们两家从他们的上两代起,就开始渐渐从魔道改修正道功法。家族长老中有一半魔修,一半道修,这样的情况在黑风域还有很多。
这主要是因为黑风域以及邻近修魔域的特殊情况,这些领域几乎是被囚禁在里面,要是魔修想要外出游历,要么需得缴纳很大一笔灵石,要么就将后辈亲友抵在关卡所在的修仙域。
若既无灵石又无后背亲友,那就只能在邻近的中小型修魔域活动,不可能见到外面广阔世界。
虽说这么多年来也有不少魔修钻过空子,但出去后,身上魔息仍会带来无尽麻烦,行为举止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渐渐的,黑风域的大族开始改变家族走向,试图让子孙后代修行外道功法,不管炼体修道还是遁入空门,反正都比在三千域当个魔修强。
“禾湘与幻游的家族都属大型家族,不过据阁中了解,黑风域并不像外域,是由各大宗族、各大城池城主、分布域内的各势力一起来管制。那里有一名域主,掌控所有家族势力的命运。”
玉简中是由较为简单浓缩的话记载,高浅浅见她显然是很感兴趣,就想给她说得仔细些。
“他们两家是领头改修外道功法的大型家族,以往只有一些散修和不起眼的小门小户改修,域主偶尔打压,偶尔睁只眼闭只眼。但大家族一旦走向正道,黑风域就会渐渐被外道吞噬,这是域主不愿意看到的。”
拂衣听得仔细,对于黑风域的事她了解不多,此行必经过那附近,她正好多收集一些消息。
“从第一代起,只有寥寥几人愿意改修,而到了禾湘、幻游这一代,几乎所有小辈都转修了外道功法。这时候,域主连年做下的准备也差不多,于是突然发动暗袭,联合另外三大家族将这两家杀了个干干净净。”
逃出来的小辈不多,禾湘与幻游有幸在逃亡途中撞到了一起,两个筑基圆满小修士相依为命,四处逃亡流窜,他们不断听到族人被捉被杀的消息,却幸运地没有被发现踪迹。
就这样东躲西藏到金丹中期,两人终于找到机会离开魔修领域,来到外域后,他们的生活渐渐正常起来,似乎就要脱离域主的掌控与追杀。
“但黑风域域主对所谓的背叛者处罚极其严厉,再加上这两家应该还有秘库未被找到,所以三大魔修家族也不肯就此罢休。由于他们无法大张旗鼓来到外域,便收买了一批胆大缺灵石的道修追踪二人。”
这些道修都是前往黑风域附近游历,被许诺了大量资源财富,并给了一定数额的定金,他们做起事来自然有劲。就这样,以为安全的禾湘与幻游二人,再一次遭到了高阶修士的追杀。
第703章 旧事
两个金丹中期修士被一群金丹圆满、以及好几名元婴修士追杀,无论怎样隐匿行踪都难保证绝对的安全。
就算他们肯躲在某座荒僻山脉中隐世不出,那也只不过是安稳一时,需要寻找进阶契机或是游历磨练心境时,又要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
反反复复折腾必定生出心魔,最后不用人家追杀,自己就把自己给了断了。
二人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唯有找到合适的道修势力投靠,才能震慑住追杀他们的散修和黑风域魔修。
八大宗门与各大家族是想都不用想,四大阁才是他们的首选。
他们最先找到的是以信息与杀手出名的广闻阁,只要能入阁做个杀手,不仅能摆脱追杀,日后还不必再愁资源灵石。
他们一边修炼一边等待广闻阁招揽人手,到金丹后期时终于打入擂台,成功得见招揽杀手的长老。一开始,他们竭力瞒出身黑风域的事,但广闻阁连各宗族隐秘都能探到,这点小事怎会查不出来?
被逼无奈,他们讲出家破人亡被追杀的事,却因一开始的故意隐瞒被怀疑是受黑风域域主指使,想要打入道修领域做一枚随时可能炸开的符宝。
两人焦急中发下心魔誓保证不曾说谎,可是魔修原本就不惧心魔,所以那位长老仍是半信半疑。
不论真假,他都不能将黑风域的人收入阁中,一旦出事,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见二人焦急迷茫,长老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赠了两枚四阶中品符宝给他们防身,并保证不会上报此事,顺便帮他清理了一番行踪。
“送走他们前,那位长老有些犹豫,思虑片刻后还是告诉他们,三千域内,恐怕唯有酒肆、舞坊与黑市一类的灰色地带,不会忌讳收留黑风域的人。”
禾湘与幻游最先选择的是黑市,结果首次入内,就被卷入一场大型交易风波。
两个金丹期小辈无意中惹恼了黑市管理者,正要被击杀,又见一名追杀者恰好也在黑市中,两面都是元婴修士,两人都认为今日必定丧命。
“结果,有一位白白胖胖的和善中年真人出面,笑眯眯地与黑市管理者说了几句话,又使了个眼色,让身后跟着的几名元婴后期将远处追杀者拦下,自己带着禾湘、幻游离开了。”
拂衣听到这里,已经知晓了白胖中年的身份。“是无忧院的老院主?”
高浅浅点头道:“不错,正是那位以算计闻名的极算真人。他注意到这两人容貌气度不俗,灵息沉厚,应是可造之材,于是果断出手相助。果不其然,两人毫不犹豫进入无忧院,从金丹后期到现在,再未离开。”
拂衣听后才知道,原来幻游并不全是为了报恩才留在无忧院中。他与禾湘虽已是元婴圆满,实力不凡,但相比想要寻得秘库的黑风域魔修,还是绝对的弱势。
唯有依仗无忧院,才能防止魔修继续收买修士追杀他们。特别是现在出了名,想要找到他们的踪迹,更是易如反掌。
拂衣很快注意到一个疑点,放下玉简后好奇道:“那位长老既然说不会上报阁中,此事就应该为隐秘,高长老又是如何知晓的?”
高浅浅眼中隐有哀意,语气沉沉道:“他是我父亲无话不谈的好友,曾将此事告诉过父亲,父亲又告诉了我。”
“原来如此。那位长老如今应当知晓禾湘、幻游二人绝非受魔修指使的棋子,说不定还会后悔没招揽他们呢。”
拂衣知道招揽两个黑风域的人实属冒险,但要是果断冒了一次险,广闻阁就能再添两名巅峰人物,那两人也不会在无忧院里消磨这样久了。
“他肉身早就损毁,元婴被阁中锁在缚灵瓶中,年年日日,严刑不断。”
“啊?这是为何?”
高浅浅眼中显露出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怨恨,又有一丝遗憾与怜悯。“他叫厉风,拂道友应该记得。”
“厉风......当初投靠戾霄的长老之一。”拂衣当然记得,奇珍阁苏盈盈,玲珑阁云鹤真人,广闻阁厉风,这三人因被戾霄抓住弱点与把柄,不得不听他号令。
当时这三人联手,伤了四大阁许多元婴,杀了不少金丹管事,还盗取阁中已经售出的宝物,把生意搅得一团乱。就连实力高强如明素玉,都差点在这三人手中舍去肉身,最后还是凭诸多护身宝物才逃离。
后来,拂衣在圣妖域抓住跟踪的青狐,这才揪出了苏盈盈,经过抽魂裂魄审问,她又供出来这两人。印象中,这位厉风真人投靠戾霄是为习得延年益寿的秘术。
“他与我父亲当真无话不说,就连此事都未隐瞒,只不过他刚说完不久就后悔了。明知我父亲与四大阁毫无关联,反而待他一片赤忱,他却仍然无法放心自己的秘密被人知晓。于是,他返回来杀了我父亲。”
高浅浅当时还未加入广闻阁,正因为此事发生,她想亲手解决厉风才入阁做了杀手。只是在任务中渐渐发现,她对厉风的恨意中掺杂着十分复杂的情绪,就算总阁把厉风元婴交给她,她也不见得能下得了手。
“厉风曾在我母亲伤重之际,四处寻找珍贵灵植托人炼制丹药,但我母亲元婴溃散,服用诸多灵丹妙药也没能留住。他怜我自幼失母,常变着法赠我小玩意逗我开心,也曾与我父亲一起冒险,为我母亲复仇。”
一个自幼善待她和父亲,亲和慈爱的长辈,一个常常教导她做人要有原则底线,要一心追求大道不可心有旁骛的引导者,她如何能够在一夜间转变所有观念,单纯地去怨恨?
高浅浅在修炼与任务中不断磨砺,最终还是没有向总阁提出灭杀厉风元婴的要求,当她决定放下的时候,心境自然而然开阔,于是前些年成功进阶元婴中期,被安派到此处镇守。
“因苏盈盈是被你揪出来的,厉风也是因你而被捉,所以入阁后,我就一直很想见到你。”高浅浅眼神中的阴霾消失不见,神情柔和下来,灵息也不再波动。
“爱恨情仇有时纯粹,有时复杂难懂,高长老能够放下,此等心境值得敬佩。”拂衣是当真佩服能够解决复杂情感的人,她喜欢快剑斩乱麻,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第704章 赶路
辞别高浅浅后,拂衣再次踏上前往孤荒域之路。
临走前,高浅浅一再叮嘱她不要在黑风域附近逗留,最好是易容换息快速离去。那里的魔修只是表面看上去顺服、势弱、可怜巴巴,其实一旦抓到机会就会对外道修士痛下狠手。
魔修最恨的当然要属八大宗门与四大阁,就是这十二家,在十余万年前对他们赶尽杀绝,恨不得抽筋拔骨。拂衣的种种情况加起来,简直就是魔修泄恨的最佳人选。
魔修中本就有人投靠了戾霄,隐姓埋名成为死侍之一,仗着黑鸟掩护四处作恶,到现在连身份都还没被广闻阁查出来。
黑风域还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站在了戾霄一方,拂衣想要顺利通过魔修领域,不得不全神戒备,万分警惕。
不过黑风域距离酒泉域极远,拂衣很快就将此事抛开,不再萦绕于心。接连传送二十余次后,拂衣感到识海有了阵阵不适才停下来修整,待恢复如常后再接着传送。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个月功夫辗转传送了六百次,拂衣实在无趣,正想着下一次需要修整时就多停留一段时间,领略一番陌生修仙域的自然风光,结果还没走上下一座传送阵,就被一名元婴初期女修叫住。
“拂道友留步!”
拂衣一看,见是一名笑容腼腆中带着尴尬的陌生女修,心中疑惑顿生,脑子里很快过了好几个猜测。
“道友何事?”
“前些日的灵石......”
拂衣一听就知道,自己猜测之一果然正确,这是又遇上丁衣骗过了人了。
“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可听说过前些时日在酒泉域发生的事?”
“呃,听说过啊,不是拂道友自己告诉我的么?”陌生女修开始凌乱了,一时辨不清拂衣是当真不知情,还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蒙混。
拂衣不愿就此不清不楚地离开,而且找到丁衣踪迹,她自然要继续追查下去。“想要辨明真假十分容易,去四大阁中验证一番即可。道友可以随我同去,再带我到她赊账的地方仔细说说此事。”
听到这样的保证,女修自是无法再怀疑,愁眉苦脸地哀叹了一声道:“完了完了,要是爷爷知道我把家里的藏酒给了她,还主动给她赊了好多账,肯定会亲手把我的骨头给打断!”
拂衣心下有些无语,她不赊账的名声难道传得还不够广吗?穷归穷,可她两世只欠过一回灵石,那都是因为刚出万妖山脉没办法,才在小韵那里周转了一下。
“道友还是先跟我去验证一下吧。”
“不必不必,我相信你了!对了,我叫白若,家中店铺就在不远处的青原城,拂道友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一道去坐坐吧。”
拂衣见她信得这么容易,心道难怪还会在这种时候上当,简直是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啊。不过她又不是骗子,去不去验证都无所谓,能尽快弄清楚丁衣的活动轨迹更好。“走吧,劳烦白道友带路。”
青原城位于平川域北部一片草原中,是距离传送广场最近的一座大型城池,拂衣从前没来过这里,在白若热情详细的介绍下,了解了不少关于平川域的风土人情。
这里地势平坦,山脉屈指可数,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原上野草灵花自然生长,城池就分布在各色不同的草原中。
由于山脉不丰,多是草原与河流,平川域的矿脉出产比起外域少得多,资源多为灵植与水产,此前很少被人关注。
直到各域资源锐减,平川域才开始迎来一群群掠夺者,四处搜寻资源卖去外域换灵石。近些年资源大量减少,域内又逐渐恢复了安宁。
留在这里的本土修士大多心性平和,做点小生意,时而游历闭关,很少走得太远。四大阁在这里的生意极好,由于本土修士不爱主动外出,外面的资源在这里就极受欢迎。
“可惜我们城池没有四大阁的店,附近也没有,唉,要不然我可能也不会被骗了。”白若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头疼,她爷爷正在闭关疗伤,应该不久就要出关,她愁得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说出口。
“这事怪不得你,我都没想到她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居然顶着风险继续行骗。多半是看你好说话,生性单纯,这才生出利用之心。”
拂衣经过一番了解就看出,这位连神情都难掩饰的道友,确实是个心性与脑子都很简单的人。
之所以能傻乎乎地修炼到元婴初期,一是因为地品五灵根配合家传功法,二是因为心境纯粹,天生就对天地自然有更强的感知。
若是论起斗法实力,二十个白若都打不过拂衣一个。
在万妖山脉遭受冷眼冷待,却能安稳活到现在的丁衣,在察言观色与辨人方面自然很有一套。遇到别人许是不敢轻易出手,遇到白若这样的小白花,定是想着多骗一点是一点。
白若家中的店是祖代传下来的,灵酒灵茶灵膳都很有特色,由于她爷爷曾经当过北部一座小城的城主,许多修士都尊称她爷爷一声白老。
两人闲话间来到青原城中,白记小楼大门紧闭,笼罩着阵法屏障的朦胧光辉。白若关闭了阵法请她入内,来到第三层雅室入座后,就对她说起了与丁衣相识的经过。
她时常留管事与杂役守店,自己前往附近寻找可用的灵植与水产。那天在湖边,看着一条身怀有孕的灵鱼带着鱼群经过,她于心不忍就未动手捕捉,去了不远处寻找灵植。
好不容易遇上需要的灵植,又发现一只受伤的三阶初期灵虫正在啃噬灵植疗伤,她只好收手,想着干脆走远一些。
这一转身,就看到了满脸含笑的“拂衣”。
白若一开始还有所警惕,交流一阵后稀里糊涂就被绕了进去,最后让她打消怀疑的是,丁衣神情坦荡地对她说,冒牌货绝不敢在这种时候行骗。
白若信了她的邪,又一路与她相谈甚欢,于是将她请回家中做客。一开始丁衣还主动付灵石,不仅不接受优惠,还时常打赏管事与杂役,虽说数目不大,但这举动让人颇觉贴心。
就这样小住了三天,丁衣称有事要离开一天,返回后愁眉苦脸,叹息连连。白若一问,她就开始叫苦叫穷,道是为购一种珍奇丹药,被黑市的人骗了所有灵石还差点丧命。
第705章 疗伤药
四大阁与黑市确实是水火不容,白若毫不怀疑丁衣的说法,只当她是不想劳烦阁中长老,所以才选择悄悄去黑市交易。结果被人骗了所有灵石,还差点遇难,真是倒霉到了极限。
丁衣称与幻游一战原就有暗伤在身,又被黑市的人围堵,伤上加伤,十分难愈合。灵石没有了,又不好意思向四大阁开口,根本买不到合适的疗伤灵药,说不定还会影响修炼。
白若一听,立刻想到家中还有最后一坛特制药酒,是她爷爷按照祖方用大量常见的灵植灵果酿造。
药酒名为化千愁,对肉身与虚体的伤都有奇效,虽说比不过十九莲,但胜在价格不那么昂贵,大部分元婴修士都买得起。化千愁药香浓郁,口味独特,效果还极好,在平川域以及邻近修仙域都很有名声,
原本最后一批共有三十坛,白若的爷爷打算卖完了再慢慢酿造,谁知灵气衰败,有好些常见药材都灭绝了。
于是在卖出去二十九坛后,白若的爷爷就将最后一坛珍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到关键时刻不要拿出来。
“我原本也没打算全都赠她,可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又道四大阁中培育了缺少的药材,她可以去阁中帮我谈谈合作的事。”
白若相信了她的话,还十分感激她肯为小店劳神费力,不仅把最后一坛酒给了她,还主动让她就在这里安顿疗伤,饮食住行全都可以赊账,待以后有了灵石再给。
“这灵膳灵酒又不是必须品,她还真会享受。”拂衣听得火气直冒,又不是灵石多到没处花,至于每天都要淹没在好酒好菜里么?
“我只当她受了伤心情不好,又没有上好丹药,只能靠灵膳灵酒来辅助疗伤。”白若根本就没怀疑过她,现在说起来才觉得自己蠢得可怕。
“那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一个月前,店里不得不添置杂物,可是灵石短缺,我一时拿不出来。她知道后提出去四大阁借灵石来还我。我当时还颇为感激,现在资源难寻,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很多东西都只能靠买,要是缺了,店就开不下去。”
结果丁衣一走就没再回来,白若脸皮薄,没好意思去四大阁问,就整天守在传送广场附近,想等着看能否碰上她。
这一等,就等到了真拂衣。
“看来留在平川域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一离开青原城就直奔传送阵去了别处,说不定出城后就易容换息,省得留下行踪。”
拂衣叹了口气,丁衣成功伪装她这么多年,经验丰富,想要寻找确实不容易。但她很快想到一点,丁衣来骗化千愁,很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
先在暗中观察白若,发现她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就立刻现身,回到店中先出手大方收买人心,再以外出被骗为理由赊账,同时假装受伤骗取化千愁。
她不可能真的受了伤,拂衣怀疑,她想要化千愁还是与幻游有关。
幻游重伤不愈的消息已经传开,丁衣本就喜欢他,冒着风险都要去请他一起离开,现在听到这消息肯定坐不住。化千愁是附近最出名的药酒之一,她肯定想方设法都要弄一坛到手。
这样想来,丁衣很有可能四处找寻疗伤之物,丹药、灵酒、灵植、灵果,她都不会错过。想要得到世面上难寻的疗伤圣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扮拂衣去骗取。
有了这样一个线索,拂衣觉得也算是小小收获,循着疗伤圣物去找,说不定就能追上丁衣。
正说话间,下方传来一阵元婴圆满灵息波动,白若神情一僵,惨兮兮地道:“完了,我爷爷出关了。”
话音刚落,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我出关怎么就完了?你这丫头,莫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老人身形一闪出现在雅室内,看到拂衣时愣了愣,似乎是觉得有些眼熟。
白若一咬牙,干脆把事情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遍,看到老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愧疚得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下去。
“那坛化千愁,我原打算一半留给你,一半赠与行远。你那一份随你如何处置,可是行远那一份,我早就许诺过了,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爷爷......”
白若眼眶一红,更觉自己罪过深重,喉头发堵,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拂衣听到行远,思绪已经飞去了别处,实在忍不住好奇道:“您所说的行远可是那位隐世高僧,行远大师?”
“正是。”白若的爷爷点点头,他已经想起了拂衣是谁,知道她在这里来,多半是为打听冒牌货的下落。
拂衣此刻却不那么急着找丁衣了,反正人都跑了,急也急不来,倒是行远大师的踪迹值得打听打听。
行远是文无束的嫡传后人,同时也是闵家后人。他现在被一群心性偏激的闵家遗脉给盯上,把他当作世仇给看待,说不定哪天就遭了暗算。
拂衣不想坐视不管,一是因为文无束的关系,二是因为行远确实是值得尊敬的大师,不像他儿子了诲那么讨人厌。所以她想提醒一下,让他有所防备。
“不知大师可有固定前来的习惯?我有一事想提醒大师,只是苦于寻不到人,没机会相识。”
老人知道拂衣不会是故意套近乎攀关系,说是有事提醒,就必然是极紧要的事。
“他一向随心所欲,倒不固定时日,只是来之前会传讯告知。拂道友可与我孙女互通传讯符宝,若他要来,我便先问过他意思,待他同意后再与你传讯。”
他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如实告知会先征求行远同意,人品显然是信得过。
拂衣感激谢过,一边与白若换过符宝中的气息,一边对她道:“你别太怨怪自己,心地善良无错,错在骗你的人。待我找到她,一定把化千愁给你带回来。”
白若一向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闻言感动得一塌糊涂,揉着酸涩的鼻子谢了又谢。老人看到她这样子,本就不多的气恼也消散了,他寿元无多,哪里舍得怨怪互相陪伴了一世的亲孙女。
见爷孙俩似乎还有话要说,拂衣适时提出告辞,压低修为后在青原城中逛了一圈,隐隐约约听到坊市有人在说,三日后附近有一修仙域将举办拍卖会,压轴宝物之一竟是一整瓶四阶超品月华丹。
第706章 灵鹤域
拂衣凑上前去打算仔细听听,还未走进坊市就见里面摆摊的、逛着玩的修士全都不急不忙地朝外走,一面走还一面说着三天后灵鹤域举办的大型拍卖会。
灵鹤域是大型妖修领域,但里面居住的都是与人族交好的族群,数量最多的要属灵鹤家族。
这一族群有许许多多的分支,单从羽毛的颜色与细微的外观差别来区分,就有近二十种不同灵鹤。除了外观、属性等明显区别外,他们之间还有血脉上的一些细微差别,是人族很难察觉到的。
灵鹤一族生性友好温和,与人族十分亲近,由他们掌管的修仙域内,居住的妖兽族群自然都与人族来往紧密。
这次的拍卖会就是灵鹤主办,他们手中存有四阶天然月华草倒不稀奇,妖修寻找这类宝物本就比人族占优势,加上妖修寿元悠长,储存空间巨大,资源的储存量不比宗族差到哪里去。
他们数量多,族群内部团结,所以靠打劫为生的人族修士一般不敢对妖修下手。再者许多人族修士都找不到妖修的储物空间,杀了妖修只能得到材料,还容易惹上一身麻烦。
妖修很少举办拍卖会,做生意的族群比人族少得多,这主要是受到化形的影响,唯有修炼至元婴期才方便四处走动,一到三阶的妖兽灵智再高都没法开店。
拂衣一听到四阶超品月华丹就打定主意要去一趟,丁衣在搜集疗伤圣物,这一整瓶丹药的吸引力可不小,她就不信还把人引不来。
“可惜灵鹤域距离平川域太近,她很有可能易容换息成陌生模样,想在人群中找寻是不可能了。”拂衣不认为丁衣会蠢到用本来面貌示人,她在酒泉域留下的蛛丝马迹,很容易让拂衣联想到她身上。
“她身上极品灵石不少,成功拍下月华丹的可能性极大,要是能想个法子找出竞拍者就好了。”
拂衣这念头刚一生起又打消了去,拍卖会的空子可不好钻,散座的竞拍者还好说,雅室内的阵法严密复杂,很难知晓到底是谁拍走了宝物。
要是四大阁举办的拍卖会,她还能借客卿长老的身份把人揪出来,此次是妖修主办,她就束手无策了。
不过拂衣还是不想错过机会,哪怕有一线希望她都会去尝试,顺便这几日不急于赶路,还能顺便看看拍卖会上有没有趁意的宝物。
拂衣身形一晃离开了坊市,凌空行出青原城直奔传送广场,老远就见通往灵鹤域的阵法挤满了人,看来这场大型拍卖会的吸引力不小。
哪怕是元婴期,到了传送广场也得老老实实排队,拂衣收敛气息,模糊了面容,摆手拒绝了几名金丹小辈相让,排在队伍后方竖着耳朵听周围修士说话。
人多的地方,消息最是灵通。近些时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仍是喻逍遥被赶出凌霄剑宗、济世阁又分发了大量稀缺资源与丹药、黄沙域的毁灭、以及拂衣在酒泉域自证身份揭穿骗局。
议论中还穿插了一些关于钟韵与蔺不屈的消息,拂衣赶紧凝神细听,很快就将大量只言片语拼凑成形。
二人抵达圣妖域后,发现依然有妖修纵容三阶二阶小兽暗袭人族修士,观行动分明是有计划有预谋,专门针对组队前来的宗族小辈。
穷困散修对此喜闻乐见,不仅不会相助,还会暗中捡漏,与妖兽竟然有了默契。
这样的事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直到钟韵突然提刀暴起,带着面无表情默默施展精妙法术的蔺不屈,接二连三搅了好几场打劫行动,圣妖域才再一次恢复安宁。
“不愧是钟家人,真是可怕得很,据说她的刀气与拂真人的剑气有几分相似。”
“我还听说那位法修道友气息与拂真人相似呢,估计是实力强大者,多少都有些相似吧。”
“是是是,也不知道他们认得不认得。”
拂衣听到两人威武霸气的事迹远扬至此,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骄傲,差点就忍不住跳出去显摆他们就是认得。比起自己威名远扬,小韵与蔺不屈被人大大称赞更让她欣喜非常。
听着诸多修士拍二人马屁,拂衣心中喜滋滋的,排到入传送阵时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可惜与那些夸赞的小辈不是同一批,要不然还能在出阵后多听一阵。
胡思乱想中,阵法灵光一闪,眼前被白光覆盖了一瞬,再次能够视物时就已是极具妖修特色的传送广场。
地面上的雕刻与纹饰,有着人族修士没有的粗犷与洒脱。
镇守在各大阵法间的都是妖兽,有些是灵智极高的三阶,懒懒地坐在那里等人投灵石。有些是元婴妖修,大多维持着人形,唯有两只灵鹤保持原形单脚立在那里,悠闲地用嘴去理身上的漂亮羽毛。
拂衣走出广场后直奔拍卖会所在的鹤鸣台,那是位于灵鹤域中鹤鸣山脉的一座广场,类似于人族修士的城池,四大阁在那里也设有店铺。
她根本无需打听路线,跟着大队人群往前走就不会出错,看到空中漫步的大量元婴修士,拂衣再一次想到了丁衣,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总觉得这里面会有她一个。
“以丁衣的实力气运,非在我身上耗着作甚,堂堂正正做个人,说不定早就闯出名堂了。”拂衣实在是搞不懂她的心态,哪怕分析出她这样做的种种原因,还是对这样的举动感到费解。
丁衣的灵根在前期受限制,又因功法之故难以迅速进阶,可如今看来,她的修炼速度明明与拂衣同步。
拂衣是因玉清后裔与功法之故,才能在八十五岁之龄成就元婴,丁衣若无绝佳气运获得逆天机缘,怎可能在修炼上步步紧追?还有她的剑术、易容换息的秘术,显然都不是灵石能够买到手的。
换作常人,怎会不利用这份好气运,来为自己的前程修途考量?偏偏她不走寻常路,就要把精力好在冒充拂衣上,除了疯癫,拂衣还真不知用什么词形容她才好。
第707章 拍卖会
一靠近鹤鸣山脉,杂乱的神识与灵息混合着稀薄灵气扑面而来,山中广场上下左右都围满了修士,嘈杂人声老远就传到拂衣耳中。
此次并未贩卖入场令牌,除隔绝雅室需得格外掏灵石以外,谁都可以在广场地面或半空竞价。拂衣听到有人说,外场竞价全靠法术打入光幕,最后凭气息领取宝物。
雅室还是与寻常拍卖会一样,每人会领到一枚与阵法相连的令牌,在里面注入灵力即可叫价。拂衣打听到雅室令牌的价格与四大阁拍卖会一样,都是一阶拍卖一千中品,四阶拍卖四千中品作为保障。
拍到宝物可以直接抵扣,若一件未拍,灵石恕不归还。拂衣咬咬牙还是买了一枚,在雅室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待在外面就只能任别人打量,要是丁衣在场将她认出来,说不定会放弃月华丹直接离去。
拂衣来到一名发上坠着大量羽毛装饰的女妖修面前,取出四十枚上品灵石给她,这样的换算对她来说并不公平,但她早些年将中品灵石消耗一空,手头只有上品与极品。
顶着满头五颜六色小辫的妖修多看了她一眼,双眼亮晶晶地亮起光来,分明是认出了她。
拂衣没有动用秘术易容换息,同境界修士稍加注意就能勘破故意模糊的五官,她冲女修挤了挤眼,对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叫破她的身份。
“道友去天字六号吧,阵法启动后自会有小辈前往随侍。”
“多谢道友。”
拂衣接过令牌挂在腰间,顺着她指引的方向迈步过去,很快就看到了空中悬浮着的天字六号。这是一片纯白无瑕的宽大羽毛,从外面看不出端倪,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普通羽毛。
在令牌注入灵力激发符文后,灵光符文一闪没入屏障中,拂衣闪身入内,才见里面另有乾坤。矮桌、蒲团、简陋的传物阵法,外域拍卖会有的东西这片羽毛内都有。
羽毛内部刻着极其繁复的阵法,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不擅长此道的妖修所为。不一会儿,就有三阶圆满灵鹤飞往空中各处,带着灵茶灵酒,灵果灵膳,任由雅室里的贵客们挑选。
若是喜欢,还可留下它们随侍,温顺可亲的灵鹤喜欢与人族待在一处,只要不提出过分要求,小鹤们都会一一做到。
拂衣没有留下这只浑身生着黑色羽毛的赤顶鹤,她怕她控制不住,拔光人家油光水滑的毛。待灵鹤离开后,她将令牌置于桌上,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屏障外,开始注意每一个入场和远方飞来的修士。
如同大海捞针,很难有所收获,拂衣一直观察到拍卖会开始都未找到任何可疑之人。她知道以丁衣的身家,以及要竞拍的月华丹品阶,都不可能坐在外场任人窥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丁衣压根没赶来,但拂衣总觉得可能性不大。
拍卖会很快开场,一阶到三阶的宝物不多,不到一天就全部结束,第二日晨光微熹,四阶拍卖就正式开始了。
许多低阶修士不肯走,仍留在附近远远观赏,拂衣习惯性地探出神识扫了一圈,却被一名筑基圆满的小女修引起了注意。
说是小女修,其实骨龄已有九十余,比她寿数还大一些。
之所以引起她关注,既不是因为那张极美的容貌,也不是因为身上穿着的一阶超品防御裙,而是这小辈偶尔看向空中一间雅室的眼神,让她想到了自己看仇家的眼神。
警觉、内敛、小心翼翼,却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与恨意。
拂衣本能地观察了一阵,发现她看去的方位应是天字十二号雅室,位于自己这片羽毛的左侧。根据妖修的安排,能进天字号雅室的都是元婴修士,这小女修的神情,让她生出一股强烈的好奇。
由于观察了好一阵,敏锐的小女修察觉到她神识,朝她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拂衣被她这一看,忽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说不出是哪里与谁相似,可这感觉迟迟萦绕在心间挥不散。
“到底是像谁来着......”拂衣皱着眉翻找自己的记忆,正在此时,她听到拍卖师用夸张地语气介绍起天外雷石精华,注意力一下子转回到拍卖上。
“这可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小韵快要进阶元婴,正好需要收集材料提升惊辰的品阶。”
天外雷石的来历谁都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雷属性飞星,坠落到某一域才能被人找到,若是不坠落,任谁都不可能将这飞星击打下来。
天外雷石一般都不大,顶多是一拳大小,其中蕴含着与雷劫同样精纯霸道的雷力。而雷石精华正是最中心的一粒圆珠,通体黑紫色,雷石中最强大亦最暴躁的力量就储存在其中。
由于天外雷石非三千域之物,论品阶时很难断定是四阶还是超四阶,所以只用大小来评断天品地品。拍卖台上出现的幻影圆珠,约莫两个拇指头大,这说明源自于较大的天品天外雷石。
“底价三十枚极品灵石,每次叫价不得低于五枚极品灵石,诸位道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灵光幕闪烁的速度还比不过拍卖师的语气快,拂衣见状心中一喜,异属性宝物就是如此,大家都知道东西好、难得一见,可惜用不上就是用不上,消耗灵石买来也只能干瞪眼。
待光幕闪烁的速度变得极慢时,拂衣才跟上去叫了价,最终以二百一十枚极品灵石的价格拍到手,心中欢喜得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用传物阵法成功交易后,拂衣仔细检查了一番到手的天外雷石精华,才将东西放回储物戒中,等待着月华丹的出现。
一件件夺目宝物现身,常常引得诸多旁观小修士惊呼,终于到了压轴时刻,一只晶莹剔透的丹药瓶幻影投射在拍卖台上。
“四阶超品天然月华丹,由知名炼丹大师焱森亲手炼制,诸位道友,一粒抵得上一条命啊,若不竞价,对得起自己这条性命么?!底价只需一百极品灵石,整整一瓶、一瓶十粒啊!叫价不低于十枚极品灵石即可......”
拂衣眼角微颤,这位拍卖师还真是夸张得可以,她很快收起杂念,开始注意竞价光幕,余光却无意中扫到,那名被她关注过的小女修,同样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这一场拍卖结果。
第708章 嫉恨
拍卖台上的幻影如同实物般真实,透明晶石炼制成的上等丹药瓶徐徐旋转,显露出里面浅月白色的圆润丹药,每一粒都散发出如雾如幻般的浅蓝灵光。
一共十粒丹药,每一粒都是完全等同的大小,形状与柔光都几乎一致,可见炼丹大师焱森名不虚传。
拍卖师看着头顶上光幕疯狂跳动的数字,两只眼睛似能迸出精光,光拍出这一件宝物的收入,就能顶过前面好几样的总和,他自然希望数字跳动得更久更快一些。
四阶超品月华丹确实不能起死回生,拍卖师所谓的一粒抵一条命还是太夸张,但除去元婴溃散、丹田破裂、识海被人搅散等无法挽回的伤势,肉身与虚体的重伤都能被天然月华丹滋养治疗。
元婴修士们更在意虚体的重伤,可是丹田、元婴、识海、经脉这些无实体的存在恰好难以治疗,从前灵气浓郁,资源丰富,还能靠大量上好丹药与灵气宝地养着,现在可就不行了。稍一拖延,便会留下暗伤。
所以天然月华丹一旦现世就会被争抢,就算只是三阶,也对元婴修士的伤有很大助益。
“四千九百枚极品灵石了,在座的道友们还真是富裕啊。”拂衣瞪着眼看着光幕,压根没敢参与进去。
她此前有七千一百一十枚极品灵石,刚刚拍下天外雷石用了二百一十枚,余下六千九百枚根本不够看。除了极品灵石,她还有五万下品、一万四千余上品灵石,至于中品灵石,早就花得干干净净了。
“五千六了,好像没有刚刚那么多人竞价,不过这次应该能拍到七八千极品灵石。”
拂衣在雅室中感叹连连,到了元婴期,消耗灵石就如流水,哗啦啦一下就没有了踪影。“若真是被丁衣拍下来,那她的身家可当真是丰厚得可怕。”
一想到这大量灵石都是用她的名号骗人得来,拂衣心里就更加厌恶。她一点儿都不羡慕丁衣的奢靡生活,那些醉生梦死,一掷万灵,若想拥有其实很简单。
她是单纯地痛恨丁衣,生不出丝毫同情。她不是高浅浅那样心地善良、性情温和的人,会站在仇人的角度理解一切。丁衣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她只知道,丁衣激怒了她,那就必须付出惨痛代价。
“七千八百枚!现在是七千八百枚极品灵石,诸位道友,此时再不出手就真的要错过了!”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诱惑与一丝逼迫,光幕果然又跳动了几下,从七千八百的整数跳跃到七千九百五十枚。
正在此时,不知是谁突然猛地加价,将光幕上的数字一下子提升到整整一万枚极品灵石。
这一下,再无人与之争抢。
拍卖师双眼中精明光芒一闪,知道这价格实在太高了,他再煽动也不会有人继续加价,反倒容易得罪这位出高价的修士,他还不如与这出手豪爽的贵客卖个好。
连绵不绝的夸赞从他口中自然流出,夸得这位得宝者天上有地下无,又连番恭贺了好一阵才挥去幻影,开始拍卖本次最后一件四阶珍品。
丹药瓶幻影消失的时候,拂衣与在场所有人的神识都在场中扫视,这一刻,谁都没有去关注拍卖台上那件华而不实的四阶超品疾速大型灵舟。
任由拍卖师如何夸张描述它的功能与材料,大家都提不起与月华丹一样的兴趣。所有人都想知道,究竟是哪一位元婴真人身家如此丰厚,一万极品灵石一瓶的丹药都能创下拍卖记录了。
“快看天字十二号!”
“阵法关闭了,难道是这位拍到了月华丹?”
“太高调了吧,刚拍到就现身?”
拂衣听到场中议论纷纷,与所有人一样,她的神识也向天字十二号雅室扫去,万众瞩目中,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带着浅笑缓步走出来。
丁衣身上穿着与她款式相同的防御裙,招摇的红色轻纱随着她的动作妩媚撩动,她莲步轻移,一只纤纤素手还朝下方众人轻轻挥着,好像生怕错过任何一场风头。
“丁衣,你胆子够大的啊!”拂衣看到自己的脸被人顶着,还做出如此矫情的举止,气上心头冷笑出声,身形一闪持剑而去,狂暴剑气瞬间将整个广场笼罩。
拂衣身上纱裙随着雅室白羽化作白色,在出击的瞬间,与剑光几乎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人影哪里是剑影。
带着怒意的剑气好似海啸与风暴,卷动冷冽灵气,形成无数死亡漩涡,本源之力爆发出最为强劲的力量,霎时间,空间裂缝布满了整个广场上空。
“是假的,拍到月华丹的拂衣是假货——”
“赶紧跑吧,你管她们是真是假!”
一群小辈被广场阵法与结界笼罩住,却仍是无法喘息,拼了命地向正在紧急救援的高阶灵鹤们跑去。元婴妖修一个个化作原形,在这天地威压下,他们压根无法维持住人形。
“速速朝我靠近,不要观战!”
“各族元婴圆满随我一同布置结界——”
“东边的人族小辈,不可逃离广场之外!”
灵鹤一族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等地步,那名元婴初期拍卖师接连吐出好几次血块,被两名元婴后期拽住才逃离原地。
而此时,拂衣正将一脸慌张的丁衣逼向深空,眼中迸出的怒火都能将对方烧成灰烬。
“拂衣!拂衣!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住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丁衣带着哭腔求饶,本命剑却丝毫不曾动摇,强行顶着威压与剑光试图还击,只可惜,刚刚挥出一剑,那柄仿照着乾坤炼制的银色宽剑就如玩具般开裂。
拂衣明显看到,丁衣眼中闪过浓烈的嫉恨,仿佛恨到了骨子里,永远都无法祛除。
“废话少说,受死吧。”
拂衣神识一动,乾坤随心疾驰入深空,正当黑白二色凝聚时,丁衣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再反抗。她疑惑了不到一瞬就反应过来,真正的丁衣已经逃走了。
“匿迹分影术,比我修炼得还要精妙,难怪......”拂衣心中怒火很快熄灭,恢复平静的她唤回乾坤,伸手驱散了深空中残余的太极剑气。
也正是此时,她想起了下面那个总觉得有些熟悉的小女修,身形一晃,便朝着下方广场返身回去。
第709章 何家
灵鹤一族的拍卖会,被这场突如其来又迅速结束的闹剧搅散,拂衣回到下方时,面对一双双神情复杂的眼,心中颇有几分愧意。
她不逃不避,来到明显是灵鹤首领的一位年长女修面前,拱手行了一礼,真切致歉道:“是在下一时冲动搅乱了秩序,拍卖会的损失,我会尽全力赔偿。”
灵鹤一族的首领沉吟片刻后,摆了摆手没有与她“算账”。“有人冒充道友的事,我等早有耳闻,换作是任何修士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过拂道友为何不追踪而去?”
拂衣摇摇头,遗憾而不作假地答道:“对方秘术精湛,已至大成,我连她是什么时候逃走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追寻踪迹。”
诸多元婴修士闻言惊奇不已,拂衣的剑快到连神识意识都无法捕捉,靠灵觉都无法避开,居然还有人能从她剑下靠秘术逃走,这确实一大奇闻。
转念一想,有胆子冒充拂衣四处露面出风头,肯定是有几分真本事。只是许多修士都有些可惜,没能亲眼看到拂衣的黑白鱼剑光。
拂衣的剑毁灭了十余座飞羽雅室阵法,此前广场上的大阵与结界也被破开,拍卖会是举办不下去了。不过唯有最后一件珍品大型灵舟没卖出去,灵鹤一族的损失不大,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双方淡定交流几句后,拂衣提出了告辞,还未散去的人群中突然蹿出一名筑基圆满小女修,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叫住了她。
“拂真人留步,晚辈何夜星有重要秘事告知!”
拂衣不必转身就知道这是她刚刚留意过的小女修,她返回广场除了与灵鹤一族道歉,第二要紧的就是想找到她。刚刚分明不曾察觉到她的身形气息,还以为她已经提前走了,没想到是隐藏在了人群中。
拂衣一挥衣袖将她卷至近前,唤出气怒还未消散的乾坤,令它全速离开广场。乾坤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速度上,明明不是一柄飞剑也跑出了几分飞剑风范。
拂衣站在剑柄上,反身看着强行压制着紧张胆怯的何夜星,突然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家祖上是不是有一部名为匿迹分影的秘术?”
何夜星神情一滞,震惊中带着几分惧意,一时不知自己叫住拂衣的举动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知道,不管结果如何,事情都已成定局,何况她本就想要道出此事,用秘术来换拂衣的帮助。
“是,拂真人若是感兴趣,晚辈可将秘术刻下交于前辈!”
“不用了,我有一份。”
拂衣在她难以抑制的惊异与怀疑中,耸了耸鼻子,语气轻松地道:“我可没偷你家的东西,是机缘巧合下得来的,我可以发下心魔誓保证来路绝对干干净净。不像丁衣......”
何夜星听到心魔誓三字,心头惊疑确实消散了八九成,只是她实在不明白,这份家传秘术隐藏至深,拂衣又是怎么得来的?“拂真人既然也修习过,为何刚刚没能抓住她?”
这话问得有些不客气,何夜星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的急躁,可是她有些倔,抿着嘴掐着自己的掌心,就是说不出一句抱歉的话。
拂衣看到这纠结的小辈,忍不住将她与那位叱咤风云、长袖善舞的何影影做了一番比对。她沉默着,让乾坤加快速度前行,待行至一座云雾缭绕的浮空荒山时,她才收剑带着何夜星跳落至山巅。
山中空气凌冽,灵气虽稀薄,但重重水雾绕环,拂面而来凉爽醒神。
拂衣布上一重结界,找了一块平坦石头坐下,又顺手移来一块让何夜星也坐。
“我没追上她的原因就如刚刚当众所言,完全没察觉她是何时离开,留下的分影十分真实,若不是不会躲避剑气,我到最后都察觉不了。匿迹分影术精妙深奥,我没有全心全意研习,只能发挥个六七成,她却能发挥到极致,当然比我厉害。”
何夜星惊讶于她的坦诚,没想到堂堂元婴真人,还会当着小辈说自己秘术修行不如敌手。这样的坦诚,让她莫名生出一股信任。“其实我叫住前辈是藏了私心,原想用秘术与信息来交换前辈的援助。”
“援助?总不会是让我去杀了她,这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拂衣哼哼一声,想到刚刚丁衣眼中的嫉恨就来气。她都没恨得那样深切,一个冒充者,居然还反过来恨她入骨,这不是魔障了才怪!
“不单是这个......”何夜星紧紧咬着唇瓣,似乎需要这刺痛感来逼迫自己,不让红通通的眼眶中溢出泪水。缓了好一阵,她才渐渐平复下来,带着悲切与愤怒讲述了与丁衣的相识。
“我们何家是个很小很不起眼的家族,一直住在距离灰星域永昼城不远的小山脉中,家中只有一位元婴长辈,四位金丹长辈,也就是我的父母,与我堂姐的父母。”
何家人口一代比一代凋零,据说从旧时传下的宝物资源,也早在她们还未出生前就被夺走了。
何夜星与堂姐何露清,是何家最后一代小辈。家中唯一的元婴初期真人常说,他们家族其实也延续了不少代,只是不知为什么,从某一代起就不许他们再提祖上,还毁掉了族典搬过几次家。
何夜星与姐姐何露清都不大相信这些话,除了匿迹分影术,她们家什么好东西都拿不出来,与散修压根没区别。两姊妹从不为这些前尘往事挂心,整日除了修炼就是寻找资源,过得逍遥快活,十分自在。
直到十多年前,缚龙域大量修士逃离至灰星域,身在其中的丁衣却不知为何遭到一名金丹圆满山主追杀,这一逃就逃到了何家族地附近。
“我们都听说过缚龙域的事,我父母与伯父母神识观察了一阵,听到追杀她的女修说什么大家一起给妖主陪葬,心中颇有不忿,于是出手救了她。”
丁衣神情举止都不似被驯化的女奴,自有一种反抗过命运的倔强,又因修剑之故,气质颇佳,何家人都对她有着极好的印象。
“我母亲与伯母与她境界相同,怜她处境艰难,身受重伤,就留她在家中暂居养伤。她十分感激,伤稍好一些就开始四处找寻资源回报,还带着我与堂姐一起练剑。”
第710章 交换
两个筑基期小辈对金丹中期自有一份尊敬,而丁衣言谈举止都十分有礼,从不因境界高瞧不起她们,反倒很喜欢与她们一起玩耍。
何夜星性格倔强沉闷一些,心中虽觉丁衣不错,但从来不爱表露出来,常常默默看着她与堂姐嬉笑聊天。何露清的性子完全相反,是个活泼开朗很爱交际的姑娘,加上自幼修剑,对剑修有着很强烈的好感。
丁衣的剑术勉强过得去,比起同境界的修士算不得什么,但在两个筑基小辈面前可算是十分强大了。何露清时常与她交流剑法,两个都不是“正宗”剑修,却十分向往剑修之道。
在那段时间,闲来聊天总是离不开一个话题人物,拂衣。随着何露清听说的事越来越多,她对拂衣的崇敬也就越来越深,每天恨不得都要把这名字挂在嘴上,听得何夜星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何家人时常调侃她,让她干脆去四大阁做事算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拂衣一面。谁知何露清当了真,修行练剑的劲头一日比一日大,连丁衣约她去逛坊市或短途游历都不再答应。
“那时候她已不在我家居住,不知去了哪里游历,总之储物袋一日日丰裕起来。家中见她颇有气运,实力也日渐提升,自是为她欢喜。可就是从姐姐崇拜你的时候起,她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何夜星比家人敏锐,提醒了好几次,家人却都觉得她多虑。她想要找个机会与堂姐好好谈谈,好歹提醒她多防备几分,谁知就在这时候,家中唯一的元婴长辈寿元耗尽,遗憾陨落了。
没等多久,何夜星的父母与伯父母听闻,附近修仙域有一处秘境将开启,四人决定一同前往,为小辈们多积攒一些家底。他们这一走,就再没有归来。
“我感到心悸时就知他们陨落了,堂姐伤心非常,每天更是发了疯一样练剑。秘境关闭后不久,丁衣就找上门来,这一回完全没有掩饰脸上的恶意,直截了当地逼迫我们交出匿迹分影术。”
何夜星不肯,想要拉着何露清一起动用秘术逃走,谁知惊诧中的堂姐晚了一步,还是被丁衣给抓住了。何夜星在逃离时受了重伤,浑浑噩噩跑到荒僻处就失去了意识,等醒来的时候再返回去,哪里还有堂姐的踪迹?
“我先去了永昼城,那里有几个摆摊的摊主与我和姐姐还算熟络,他们又时常走南闯北,见的人听的事多不少。可是我一去,他们的神情都十分古怪,还劝我干脆算了,就当人已经死了。”
拂衣听到这里有些奇怪,既然知晓下落,何至于当作死了算了。“你堂姐究竟被丁衣带去了哪里?”
“她被丁衣卖给了一名来自迷情域的金丹圆满男修,换到了二十枚极品灵石。那男修常年在各大修仙域坊市收人,几个摆摊的摊主都知道他来历。”
拂衣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迷情域是一个以荒淫无度出名的地方,在那里,什么修为境界、实力背景,统统都是浮云。唯一被放在眼里心里的,就是男男女女的美人。
那里不同于外域的舞坊酒肆,被卖去的修士,与缚龙域微云山庄的炉鼎差不多,行动与生死都不由己,还会被设下禁制,不听话就要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赚到的灵石与美人们无关,全都是店铺收入手中。在那里,炼气期到元婴期的美人都算不得“生灵”,无论是妖修还是人族,都是被玩弄的赚灵石工具而已。
迷情域不大,由一群实力强大的元婴散修控制,这一群不知数量的人物严密把守唯一的一座传送阵,所有修士都只能从那里进出。
“我不敢冒险入内,去了肯定就没有出来的路,可是明知姐姐还活着,不管怎样我都想救出她来。所以......”
“所以你才冒险叫住我,想用秘术与丁衣的信息交换,托我救你姐姐出来。”
何夜星点点头,有些泄气地瘫坐在那里,说完这一切后,她突然觉得疲倦至极。特别是知晓拂衣早就有了匿迹分影术,还早就知晓了丁衣的身份,她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会找人帮你去救你堂姐,不过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拂真人请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听到拂衣的话,何夜星又惊又喜,生怕这是一场梦。
“匿迹分影术修炼到她那种地步,除了靠白虎之眼这一类的宝物,应当如何勘破?”
“我们家中与匿迹分影术一同传下来的,还有一部秘术,名为《灵虚眼》,分为辨虚、破虚、灵虚三大境界。只需要将辨虚之境修炼至大成,就能勘破匿迹分影术中的‘匿迹’。到破虚之境,就能勘破‘分影’,循着踪迹而去。”
至于灵虚之境有什么,何夜星亦是不知晓的,据她说何家没有留下有关灵虚之境的记载,她所知的近几代族人连破虚之境都无法达到。因为想达到破虚之境,需得用白虎之眼融合自己的肉眼才行。
拂衣想到了异时空的何影影,这位实力极高的永昼城城主,就在助弘妙灭杀白虎一族时得过一双白虎之眼,想来正是打算留着修炼灵虚眼秘术。只不过后来心境有所变化,将这一双眼睛与匿迹分影术一起赠予了她。
兜兜转转,白虎之眼回到了白瞳的手中。从那以后,白虎一族就只余下白瞳与她的族兄道侣,再到他们陨落,世间便只有鑫云一只白虎了。
需要白虎之眼修炼的秘术,就成为了鸡肋。
拂衣不需要修炼到破虚之境,只要达到辨虚大成,她就能及时辨出匿迹的人,不至于像此前那般让人无声无息就跑了。
“你将辨虚篇交给我,我会上报四大阁,让他们立刻着人去找你堂姐。”拂衣承过何家的因,得了秘术与白虎之眼,就要还上这一份果。
再者她私心里对何影影很有几分好感,哪怕知晓她为弘妙做过许多不好的事,但还是怨怪不起来。何况若不是有这位城主邀请,她还要浪费许多时日才能知晓,白不陨就是她们家宗主白泽。
听到她的保证,何夜星双眼一亮,脸颊无法抑制地红润起来,激动得连灵息都开始轻颤。
第711章 镇魔域
何夜星逐字逐句刻写灵虚眼秘术时,拂衣坐在一旁向四大阁分别传了讯,符宝中断断续续传来消息称此事不易,需得一段时间准备,以免惹出一身麻烦不利于救人。
迷情域的美人不似外域那般赎身自由,由于每一个都是“高价”买来,还能在店中长长久久地赚到大量灵石,管理者不会轻易让人带走。
修仙域各式各样的美人多不胜数,但迷情域实在是见惯了千人千面,没有特点的美人压根火不起来。所以想要寻得一个美得有特点的修士,还需着人四处寻找购买,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
迷情域的美人很容易陨落,大多是为满足一些癖好奇特的客人,还有一些太过倔强,不论禁制怎么磋磨都不肯就范,这样的美人一般都死在了越来越强烈的禁制攻击中。
四大阁在迷情域没有半点人脉关系,甚至曾经有过不小的龃龉,所以想要为一个美人赎身,还得找个十分稳妥的法子把自己摘出去才行。否则等他们一开口,何露清就算没死也得死得干干脆脆了。
拂衣把情况与何夜星说明后,她心下虽有一丝遗憾与担忧,但对拂衣感激得差点要行跪拜大礼。被神识紧紧托住才又好好坐了下去。
“拂真人,我把破虚篇与灵虚篇也记下了,就算无法修炼,领悟一番对辨虚之境也有几分帮助。”
“多谢!有了这个,再遇上丁衣就不会让她跑掉了。”拂衣接过玉简一扫,将里面的内容尽数记下后立刻毁掉。“你不要再追踪丁衣,自去游历平复心境吧,她气运独特,实力不凡,就算追上了你也拿她没办法。”
何夜星失落地点点头,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就是忍不住要动用辨虚四处寻找。每当勘破那张假面,她就恨不得能让全三千域所有人都看见。
拂衣没有再多留,取出一枚带着自己气息的传讯符交给何夜星,道:“若有要紧事可四大阁寻镇守长老,到时候长老自会与我联络。”
“多谢拂真人相助!”何夜星再次感激谢过,躬身行了一礼,再起身时,眼前就已没有了拂衣踪影。
回到传送广场后,拂衣接着向孤荒域赶路,她不打算没头没脑地四处找寻丁衣踪迹。经过上次那一吓,有再大的胆子、再骚动的心,都绝不敢轻易冒充她现身了。
丁衣成功拍得一整瓶月华丹,估摸着也不会再找寻更多的疗伤圣物,若无意外,定是蛰伏一阵等这件事稍微平息一些,就会前往酒泉域见幻游。
她只需要耐性等待,丁衣已是被密网围住的游鱼,不管逃往哪一处,迟早都会被逮到。不是被四大阁觉察出踪迹,就是在酒泉域被瓮中捉鳖。
“现在看来,她的行动轨迹也十分清晰了。从缚龙域出来后先是在灰星域修整,这期间应该就冒充过我,行过一些小骗术。只是技艺不精容易被发现,这就动了抢夺何家秘术的歪心思。”
拂衣想到何家四名金丹期的死,都觉得很可能与丁衣脱不开干系,四人一起进入秘境,一个都没能回来,这几率未免太小。
“何家唯一的真人刚死,四个金丹期就跟着陨落,留下两个没有还击能力的筑基期,这怎么看都是丁衣在背后搞鬼。”
得到何家秘术后,丁衣立刻投入研习,在拂衣从未现身过的酒泉域开始行骗,大获成功后吃到了甜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算计救命恩人,抢夺秘术不说还要把人卖去迷情域,真是可恨到了极点!”拂衣想到何夜星说过,何露清对自己有着强烈的崇拜之情,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丁衣此举正是因为恨她到了极点。
一边暗骂丁衣极端偏激、无情无义,一边再次辗转了三百次传送阵的拂衣,终于邻近了魔修领域。
她在道修领域的最后关卡——镇魔域停下脚步,打算养精蓄锐再改头换貌,压低了修为,隐藏了气息再进入魔修地界。
镇魔域和降魔域是魔修通往外域的必经点,以黑风域为首的魔修领域共有十九个,大中小型皆有,彼此之间来往很是方便,但要走出外域就很难。
镇魔域能够通往拂衣来时的方向,降魔域便是更为偏远的一边,如孤荒域等地,那里是生灵很少涉足的地方,本土修士都恨不得早早离开,所以相比起降魔域,镇魔域这一边把控更加严格。
拂衣决定先去广闻阁要一份黑风域附近的详细情况,早在数百次传送前,她就抵达了从未来过的陌生领域,要想安全渡过,还是尽量做到“知彼”为妙。
镇魔域的传送广场比外域大了两倍不止,中心处是一座最小的阵法,一次仅能传送九人。那便是通往黑风域的传送阵。
围绕着黑风域阵法,有一重由无数细小符文与佛经组成的屏障,闪烁着柔和的金色光芒,流动时好像一片金灿灿的异形河。
这重半圆屏障扣在传送阵外,是为了阻拦魔修顺利通行。
唯有经过仔细盘查、问明来处与目的、缴纳极其高昂的保障灵石或是抵押一两名亲友在此,镇守的修士才会打开一条通道让魔修出来。
修为越高的魔修,想要离开的代价就越大,有时候缴纳了灵石、抵押了亲友也不一定能离开,还得在丹田种下禁制才能出阵。
传送过来后若不能走出屏障,传送灵石不会退还,还得多花一份重新回去。由于每天都有不少的修士试图离开或进入黑风域,这座小阵法外随时都挤满了人,可从来没有谁会因此抱怨,或提出扩大阵法。
九人一次的传送,能保证魔修无法大批量传送元婴修士过来破阵,若是一次传送九十九人甚至九百九十九人的阵法,对方就能成功击破佛经符文组成的屏障。
拂衣看了一眼满怀期待等在阵外的各道修士,跃跃欲试地想要进入黑风域体验一番,她漫步听了一些大概信息,走出广场后直奔高空,朝着距离广场最近的城池行去。
第712章 隐患
鱼鳞城是由一小块一小块城池形成的大型城邦,每座小城都有一位长老,听令于城邦首座长老。整个城邦从远空看上去好似一条大鱼,静静地躺在山坳中,任由修士们在腹中穿梭往来。
来到此处,拂衣才知晓原来镇魔域大多城池都是城邦。
不同于外域唯有一名城主镇守、整个城池事务都由城主府打理,镇魔域的城邦内至少有九名元婴,大一些的城邦甚至有十多二十人镇守。
这是为了防止魔修与城主勾结,多名长老一起管理,互相牵制,彼此约束,就能保证有心收买的魔修无从下手。
就算千防万防都没防住,许多事没有另外几名长老的同意,首座长老也做不了主。更不用说打开护城大阵或是调整传送阵,收买再多的长老都做不到。
屏障是八大宗门联手所设,除了强力毁坏,就只有八大宗门长老一起持令牌才能打开。
多人镇守,还能及时察觉到彼此不对劲的地方,若确定对方与魔修勾结,余下的长老有权联手将其击杀。
拂衣在空中找到广闻阁所在的小城,穿过屏障时,只觉有一道不同于普通护城大阵的力量穿透肉身,虽未能窥测丹田识海,但经脉中流淌的灵力显然是被严格检查过。
“拂长老,久仰久仰,没想到刚一出关就迎来贵客,快请到塔楼顶层入座!”
苍老和蔼的妇人声音从下方传入识海,拂衣身形一转来到广闻阁后院高塔顶层,一入内,就见一名面色苍白、灵息虚浮、寿元无多的白发妇人坐在长桌边,她神情十分平静,应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将要陨落的事实。
妇人是元婴圆满,道号存善,从元婴初期在这里镇守,距今已有三百五十年之久,对镇魔域、黑风域等地的了解至深。得知拂衣要去黑风域,想要打听清楚情况,面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拂长老算是找对了人,不是我胡乱夸口,说及关于附近修仙域,连城邦首座都要称我一声活玉简。”
“有存善长老这句话,我可放心多了。”
拂衣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是急匆匆赶路来到这里,存善肯定还在闭关,她就没法从活玉简这里得到更多更详细真实的信息了。
“拂长老是打算去孤荒域,最安全的路线却非最快的路线,我将利弊道出,如何选择都在于你。”
“多谢存善长老!”
存善和气地笑了笑,语气轻柔地分析起来,条条句句说得十分清楚。
想要前往道修地界降魔域,就得先到魔修地界暗月域。
最安全的路线,是从这里传送至黑风域后,再转传送阵到一处小型修魔域,在那里接着等待前往另一座小型域的阵法开启。
“魔修十九域的传送阵法,都是在战后由八大宗四大阁联手建造,重重限制多不胜数。这最安全的路需得传送七次才能到降魔域,每一次等待阵法启动的时间不一,但所经之处,皆有道修建立的大型势力栖身。”
拂衣听到她说最长可能等待半年,心中就已否决了这个选择,她无所谓,乾坤可等不住了。成天在灵光空间幽怨连连,散发着重重凉气,道是再不提升就要掉落品阶给她看。
她知道乾坤是故意夸张,但也知道它对实力的渴望与追求,现如今成了一柄勉勉强强的四阶灵器,这等境况简直要了它的小命,所以她不愿再继续耽搁。
“那最短的路线呢?”
“这些年来,魔修在十九域也有自己搭建的传送阵。到黑风域后一直南行,即可抵达魔修自建传送广场,从那里可以传送至暗月域。只不过......”
存善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魔修近些年太安分了,安分得不正常。你应听说过他们中间有人投靠了戾霄,成为他手下死侍。从那以后,黑风域域主就再未行过任何高调之事,要知道这一位新任域主,以前是会大张旗鼓活剐外道生灵的人。”
存善碍于身份不能亲自进入魔修领域探查,但广闻阁擅长隐匿与探查的杀手、暗线都会不时深入其中,前些年得回的消息却是一派岁月静好,假得连炼气孩童都不信。
“到了近一年半两年,我派出去的三名暗线全都陨落了,不仅是广闻阁,其余三大阁与八大宗门、各大家族前去的修士,也都都没有再归来。”
正面质问黑风域域主,他却只是一脸无辜装作什么都不知,更保证域内所有家族、散修都不敢对外道客人下手。东扯西扯半天,他最终将这些修士的陨落归结于“许是一时不慎入了险地”。
八大宗不欲对魔修赶尽杀绝,此乃天地平衡之道,毁灭任何一道都非明智之举。宗族又一向以光明正大为行事准则,让他们在没有足够实证的情况下引起战乱,还不如指望魔修自取灭亡。
四大阁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架不住宗族修士耳提面命,只能静候、再静候,等到魔修露出马脚,好将所有阴谋全都揪出来浇灭。
“他们从前不敢对宗族与四大阁的人下手,偶有截杀外道修士的情况发生,但那大多是双方有冲突。现在多半是听戾霄号令,心中有了底气,才会一边假作平静无事一边暗中对所有外道修士下死手。”
拂衣心中早有预料,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她不明白戾霄到底给了魔修什么保证,让他们突然之间低调地嚣张起来。
想来宗族与四大阁忌讳的原因也在于此,不知底牌,就不能轻举妄动。
拂衣想到了魔种。戾霄想要掌控魔种,在前世就曾命执明收服过,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使用。今生执明逃离了掌控,他或许还会想别的办法收服。
魔种在魔修心中的地位,不亚于仙者在道修心中的地位,戾霄若以魔种为引诱,魔修们恐怕会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拂衣原本以为能在异时空寻到彻底解决魔种的办法,结果只明白了魔种的起源,却未能知晓如何灭杀。到现在,魔种仍是一大隐患,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影响着大局变幻。
第713章 秘库
不管魔修是否因为魔种听令于戾霄,结果都已经注定,黑风域域主已是戾霄翅下一条忠诚狗腿,一旦她偏离安全路线,就随时都有可能遇上截杀。
哪怕易容换息,莫名其妙的截杀还是会降临到头上,因为魔修们已经不限于暗杀宗族四大阁修士,而是针对包括妖修在内的所有外来修士。
若选择快速又危险的路线,她就只能扮作魔修上路。拂衣想了想,身形一震换了一副样貌,尽数收敛起灵息与一身凌冽剑气,凭着对魔气的了解,动用匿迹分影术在身周凝聚出一股浓郁魔息。
“存善长老能否瞧出破绽?”
“能。”
拂衣:“......”打击来得太快,一点缓冲都没有。
“乍看确实是魔修气息,但内里蕴含的刚正纯净仍在,你要暂且摈弃本性,让自己显得更加阴厉蛮横。若说灵息是阳,那魔息便是阴,若有阴属性宝物可以辅助应当效果更佳。”
听到存善的建议,拂衣一本正经地道:“不瞒长老,别说阴属性宝物,就是‘宝物’,我身上都一件没有!”
存善:“......”早就听说拂衣两袖清风,除了一柄本命剑是无价之宝,几乎是穷得叮当响。原本以为这是夸张后的传言,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那你就在阁中挑选一件,顺带拿一些符宝防身。堂堂长老,连珍品攻击符宝都没有一枚,这也说不过去呀。”
“符宝就算了,我用不惯。阴属性宝物平日也没什么用,我就借一阵,返回时就还。”
拂衣原就只是打着借一件的主意,她连自家宗门的便宜都不占,哪里会大老远跑来占存善的便宜。要知道长老手中的宝物都有定额,就连必须的交际往来赠礼,都得一层层向总阁上报才行。
明素玉以前拿上好丹药与灵酒给她,都是私人之物,与阁中无关。但凡要为她讨更多奖励,都得与总阁说过才行。
不论存善打着自掏腰包的主意,还是打算向总阁申请,拂衣都不愿意让她劳神伤财。
存善见她十分坚决,劝了几句便罢休了。“好,你觉得如何方便就如何,只要记住无需客气就好。”
“借一件就成,劳烦长老带我去挑选,顺便帮我看看用上宝物有无破绽。”
存善点点头,起身引她走向会客室外,绕过一座小花园来到塔楼最偏僻的一间屋子,用令牌关闭了屏障后推开门,显露出一座红光闪烁的传送阵。
“这是通往秘库的阵法,红光闪烁时入内,神魂俱灭。唯有令牌关闭......”存善一边说着一边飞速向令牌打入符文,一道道灵光从令牌中钻出,没入阵法红光中,不到一会儿就变了绿色。“这时候才能安全进入。”
启动传送阵的又是另一道令牌,说是令牌,其实就是存善头上簪的一朵简单朴素的灵花簪。从外表看平平无奇,压根不会联想到开启传送阵上面去。
“这里的阵法与管理方式确实比别处严格些。”拂衣行出传送阵,来到一处明亮的石室中,根本辨不出这里究竟位于何方。有可能就在城邦地底,也有可能在万里之外。
“镇魔域情况特殊,不得不如此。四大阁镇守的长老彼此牵制,一旦有谁出现异常,另外几人就会立刻上报。不过我在这里三百余年,也只遇到一人疑似与魔修勾结,不知是自愧还是如何,他找了个僻静处逆施功法自尽了。”
拂衣没有追问是哪一阁的哪一位修士,四大阁偶有叛逆,却也跌跌撞撞走了过来。只要如今无事,又何须去计较从前哪一阁出过背叛者。就像是苏盈盈、厉风与云鹤真人,此时早就无人再提及他们的过错了。
在诸多存放着宝物的阵法中穿梭到底,来到了存放阴属性四阶宝物的地方,拂衣看了看,大多还是用来炼器的材料。
能够佩戴在身上还不引人怀疑的,只有一枚黑中带绿的精致灵花佩,和一条不知用什么材料炼制的发带。灵花佩是防御灵器,普普通通的四阶中品,发带只是四阶下品,能够低效防御与辅助攻击。
二者品阶都不高,正合拂衣的心意,黑风域包含在三千域内,大环境同样不会好到哪里去。除了截杀外道修士,魔修之间肯定免不了互相打劫。
她既然决定低调行走,就得连带身上物件一同低调,总不好戴着阵法中那枚水光灿灿的四阶超品宝珠戒指招摇过市。
存善替她取出灵花佩与发带,系好后,拂衣立刻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阴属性气息环绕在身周,这此刻再动用秘术易容换息,就见存善面上露出惊艳的神色。
“以我看来,毫无破绽。”
拂衣听了这话就放了心,广闻阁能放心存善镇守镇魔域三百五十年之久,她的实力已是不言而喻。连她都觉察不出伪造魔息的异常,等闲元婴圆满魔修更不可能察觉。
“对了,还有一件东西,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存善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黑色方形令牌,通体乌红,上面写有“无垢阁”三字。
“无垢阁是一方小型域内的店铺,早些年资源被黑风域家族侵占,店内修士大半死在斗法中,另一小半在逃亡途中陨落。唯有三名金丹小辈悄悄离开魔修领域,去到降魔域投诚,自废魔功,以信息交换了离开的机会。”
无垢阁的令牌就是三个小辈交出来的,由于他们三人境界不高,家族修士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离去,更不会想到令牌会落到广闻阁手上。
“若当真引起谁怀疑,取出令牌称是无垢阁逃出来的幸存者,也比暴露出道修身份安全一些。”
“多谢存善长老。”
拂衣收好令牌后,与她一道离开了秘库,回到塔楼时已是深夜,星月全无,灰雾朦胧,存善见状便劝她留一晚再走。
“此等天象不利行走,虽有些玄玄叨叨,但前往魔修地盘,还是先图个吉利为好。”
拂衣看到她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便知修魔域的情况当真是不妙到了极点,接下来的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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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te: 20200918 20:2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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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黑风域
第二日清晨,拂衣易容换貌后收敛了气息,扮作一名金丹初期的白胡子老者,带着一副沧桑忧伤的神情踏出了广闻阁。
步行穿过城邦中一个又一个小城,都少有人多看她一眼,偶尔眼神扫来,也是粗略一瞥就过去,无人多做停留。
她要先以道修身份前往黑风域,到黑风域后才能转变气息扮作魔修。拂衣在心中算了算,若是此行顺利,用不了两个月就能走出魔修领域,重返安全地界。
来到传送广场时,中心的九人阵法外已经排上了许多修士,以元婴期与金丹高阶居多,金丹后期以下的修士就她一个。
看到“年迈体弱”的她靠近,有一好心的金丹圆满女修柔声劝道:“道友要去黑风域游历?近日不大太平,若是没有要紧事何须冒险呢?”
“多谢道友关怀。我亦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啊。”拂衣颤颤巍巍应了声,经过灵力改变的声音与真正的老人并无二致。
女修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值得忧虑的事,看向拂衣的眼神中,染上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
“唉,说得也是,不是非去不可,谁愿冒这风险。前些年我妹妹失踪了,魂灯明明暗暗,始终未灭,没想到找了这样久,竟是有可能在黑风域被人给困住了。”
“道友此行是去救人?只你一人,似乎不大妥当啊。不若先在城邦找一支队伍同行,好歹是个保障。”
女修摇了摇头,无奈笑道:“算了,何必拖累旁人,反正死不死的,就是我们姐妹俩了。要是组一支队伍害了别人可怎么好?”
拂衣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倘若不是她的身份更容易给人带来劫难,她多半要忍不住学小韵仗义一把,至少陪伴这女修一路,以免她白白送死。
她要是掺和进去,身份必定在斗法中暴露,到时候连陨落都会成为奢望,这小女修必定会被当作她的同伴严刑审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起痛痛快快一死了之,任何修士都知晓该如何选择。
世人皆苦,唯有自渡。拂衣与女修都没有再说话,前面神情各异的修士们或许也都有着相似的故事,亲友失踪,有仇要报,总之这一去,大家都对死亡有了心理准备。
阵法一次次亮起,出来的魔修少得可怜,拂衣拢共就看到三个筑基期、两个金丹期传送至此。
经过仔细盘问,缴纳了大额灵石与资源,三个筑基期中有两个被放行。另一个由于“神情举止不光明正大”被拒绝。两个金丹期都带着亲友抵押,看面容应是自家族人,缴纳了灵石与资源后,两人都被放了行。
被放行的魔修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神情中带着恐慌与迷茫,一踏出阵法便紧张兮兮地飞驰,还忍不住时常回头观望。
少有人多看他们一眼,更不用说什么异样的眼光,根本就不存在。拂衣也无甚兴趣,只看着阵法再次启动,将八名修士与那名被拒绝的筑基魔修一同送去了黑风域。
“据说好些抵上亲友的修士都不曾返来。”女修再次开了口,轻轻一叹,似是惋惜。
“或许不愿再回黑风域,亦或许是陨落在外面了。”拂衣知道人性复杂,有时候为了生存,做出来的选择会相当残酷。
她听存善说,被押在城邦的修士若无人领走,就会被打上神魂烙印、下严密禁制,沦为苦役直到寿元耗尽。
那两名被金丹魔修抵押的筑基初期小辈,面如死灰,神情淡漠,看上去不大像是心甘情愿。他们被城邦长老会派来的人带走,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女修收回眼,低声叹道:“明知他们与离开的修士关系不会太紧密,为何还有这样一个规矩。随便找个人来说是挚友亲人,演一出戏不是也能离开么?”
“不过是多方便审问罢了,真要牵制,还是禁制靠谱。筑基金丹小修士惹不出太大风波,元婴真人个个都要设禁制,留下魔修做抵押,锦上添花而已。”一名听到她说话的男修似是等得无趣,转过头来解释了几句。
拂衣心道这多半是广闻阁的招数,那些被抵押的魔修,多半会被带去接受一番审问,甚至有可能会被禁术抹除审问记忆。
想要了解一个领域发生了什么,哪有别的办法比得过直接询问本土修士呢?再厉害的暗探,都不如一个生长于那片土地的小修士。
队伍缓慢前行,一个接着一个的修士消失在灵光中,越是前行,与拂衣说话的女修就越是紧张,不再开口说过半句。
待他们一同进入阵法,拂衣看到她脸上露出决绝,与身边的另外六名修士一样,皆抱有一种赴死的心。
灵光一闪,白光照花了眼睛,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时,一道道陌生修士的魔息混合在稀薄灵气中,朝九人扑面而来。
镇守阵法的是一名元婴初期魔修,看上去有些恹恹的,不看外面排着队紧张兮兮的魔修,也不看刚从外面传送入内的各道修士。
拂衣一走出阵法,就感觉到无数带着莫名恨意的眼神扫来,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每一个非魔修。
“看到没,他们想来就来,我们就得碰运气。”
“哼,还能嚣张几时?待到......”
“少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拂衣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辨,就听到了这几句很快停止的对话。看来魔修们大都知晓大局在变化,就算不知详细情况,也该捕风捉影听到过一些传言。他们应该是相信,翻身强大起来的那一日不远了。
整个修仙域能让魔修翻身的,除了魔种不会再有它物,拂衣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戾霄就是想要收服魔种来控制魔修。
搅乱了三千域,他就能从中得到更大利益,也更方便创神计划的施行。
“你们能不能走快些,挤在这里看见就烦心!”一名金丹圆满中年阴阳怪气地扫了众人一眼,他前方排着好几名元婴魔修,九人谁都没有与他争执。见状,他气焰更加嚣张,一边斜睨九人一边骂骂咧咧起来。
第715章 途中
九人脸上皆有不忿,可是包括拂衣在内都没有出声反驳,那人阴阳怪气骂了一阵只觉无趣,又见人家远远离开了,这才住了口。
直到走出传送广场,那种被大量修士用恨怒目光盯住的感觉才消失,要是眼神能杀人,拂衣估计他们都能死得千疮百孔。
魔修的恨意自是出于多年来的压制与控制,可是反过来想想,外道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大战时期魔修试图帮助弘妙启动毁灭世界的阵法。
哪怕魔修不知道此物能毁灭三千域,却也知道所谓的魔神,是要将天下除魔修之外的生灵尽数灭杀的。
这样的偏激念头不会只存在一代,世世代代流传,现在的魔修若有机会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才是宗族与四大阁严防死守的原因。
只是目下看来,这样的方式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能撑上这样久,都已算是幸运了。
“道友,我要往北去了,一路珍重。”行出广场后,女修与拂衣拱手告了辞,她祭出飞剑走得决绝干脆,不多时就消失在天际。
拂衣与她方向恰好相反,她要前往魔修在十九域内自己搭建的传送广场,需得一路南行经过许多危险地段。神识偶然晃到一名同时传送来的元婴后期也在南行,行色匆匆,小心翼翼地走在半空,很快就消失不见。
拂衣在地面飞驰了近半日,甩掉跟踪而来的三名金丹期魔修,绕过他们来到一处荒僻无人的山林中,这才取出灵花佩与发带系上,动用匿迹分影术改变了容貌与气息。
她没有再刻意压低修为,亦不曾改变身形,改变的东西越多,消耗就越大。虽说平常无需分影,只用匿迹中的易容换息术,但要长时间维持,灵力就要不断地流逝。
拂衣很快把自己变作一名面容不美不丑,泯灭于众人的元婴初期魔修少女。
她将黑发放下,用那根阴属性发带松松系在背后,防御裙随心意变作黑色,腰间挂着那枚四阶中品灵花佩,身周散发出一看实力就不强的魔息。
“这下应该万无一失了。”拂衣松了口气,缓步走上高空速速朝着南方行去,行至第二日清晨时,忽觉前方传来阵阵残留的斗法余威,她心下一沉,这里面混杂的一股气息正是属于刚刚那名元婴后期。
“这才刚出阵多久,居然这么快就遇袭陨落。”拂衣这时候才真切体会到黑风域的恶劣环境。正当她打算绕开这里,远方忽然传来一道传音,让她不得不止住脚步。
“道友且慢,你是从传送广场那边过来?路上可曾见到别的元婴道修?”
声音在识海中消失时,三道人影从远方徐徐行来,一个领头的中年元婴圆满,带着两个青年元婴后期。刚刚传音的,正是脸上带着不虞神情的中年。
拂衣木着脸摇了摇头,干巴巴地应道:“没看到。”她知道多说多做就容易多错,只想快些离开,不欲与之过多纠缠。
然而这三人却不这样想,走近后,领头的中年神情不耐地道:“此次共有几名元婴期传来?”
“四个。”拂衣仍是简短回应,除开她自己,这一回确实只传送了四名元婴。只不过,其中一名已经死在这三人手上了。
“那还剩下三个。”领头人身后的一名青年嘟囔了一句,有些烦躁地道,“分开找算了,整天把时间耗在上面,我都好久没有修炼过了。”
中年瞥他一眼,冷冷道:“那你自去与家主说。”
青年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多话,中年见状看向拂衣,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取出一枚四阶超品攻击符宝,捏在手指间伸向她面前,带着挑衅与引诱晃了一晃。“想不想要?”
拂衣很想一把扯下符宝砸得他识海溃散,心中默念了好几次“忍字头上一把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类的话,才将心头那股怒火压制下去。
“想。”
“那就帮我们找人。活捉一个,奖励一枚四阶超品符宝,外加拜见我家家主的机会。杀死一个带回储物戒,就只奖励一枚四阶超品符宝。”
拂衣心道这不是傻么,要是真杀了一个元婴修士,自己揣着储物戒或储物袋不久赚了,还用得着去领什么赏。正这样想时,对方再一次开了口。
“想耍花样之前,最好掂量掂量我们邬家在域主面前的地位,明白了么?”
“明白。”
拂衣记得邬家,这是同前一任域主一起,灭杀禾湘、幻游家族的三大家族之一。自那以后,地位实力与资源都增加了不少,新任域主上位,他们的地位都没有动摇。
“这是本座的传讯符,完成任务后立刻联络。”
“是。”
拂衣点点头接下传讯符装入储物戒,看着三人朝西边行走,心中舒了口气,好歹是没有被强迫加入他们。
“呲呲......呲呲......”
拂衣往前没走几步,忽听得身后高空传来一阵故意发出来引她注意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没有人影,探出神识一扫,发现原是一名神情紧张的元婴初期男修。
这名魔修身上穿的还是三阶超品防御服,魔息不大稳定,一看就是刚刚进阶不久。他自以为隐匿得很好,拂衣也就收回神识,假作紧张道:“谁在那里?”
“道友不必紧张,我是刚刚从那边跟过来的,想要提醒一下道友,要是找到传送而来的外道修士,千万别想着去领赏。”
“这是为何?”
拂衣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来提醒自己,不过心中警惕依然没放松。
“邬家人不会给你的,言尽于此,我先走了。”
“等等!”
拂衣觉得这人口中多少能套出些话来,于是开口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
“我刚从小域来到这里不久,对这里实在不熟悉,还请道友多多提点。”
青年想了想,从云端深处现了身,走到近前打量了拂衣一眼才道:“我说呢,看着糊里糊涂的,我刚刚察觉到邬家修士在附近,立刻就逃远隐匿了。你倒好,直接就给人家撞上去,不坑你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