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反派今天也很乖》 第一章 重生 夜半,一弯上弦月半隐在云中,几点星光散落在漆黑深邃的夜空。 月光微弱,星光黯淡,以至于今夜的小树林里格外的幽暗黑沉,偶尔响起的虫鸣声,让林子更显静谧。 一个男子守着地上的一只麻袋,搓着手,跺着脚,焦急地东张西望,嘴里喃喃:“怎么还不来?”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男子喜上眉梢,悄声问道:“王二,你是吗?” “人弄到手了?”对方问道,两道身影大步来到了男子身边。 “到手了,到手了,我敲了她一棍,昏过去了。”男子道。 来人中的一人蹲下身,解开麻袋,伸手探了下鼻息。 对同伴说:“活的。” “那是,我下手有分寸的,打死了,岂不是做不成这笔生意了?”男子沾沾自喜地说。 来人解下腰间的钱袋:“这是二十两银子,收好了,再警告你一句,嘴巴给老子严实点,要是说漏了嘴,老子做了你。”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男子收了银子忙不迭地保证。 来人手一挥,道:“走。” 同伙便扛起了麻袋,两人迅速撤离,转眼便消失在密林里。 男子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也迅速离开。 安茉儿尽管头晕的很,但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只是此刻手脚发软,无力挣扎,只能由着人把她扛走。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几滴清凉的水滴在了安茉儿的唇边,安茉儿张开嘴,想要更多,她太渴了,嗓子里干到发疼。 于是,又有几滴水送进了她的嘴里。 安茉儿抿了抿双唇,睁开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昏暗地光线,看到一个大约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蓬头垢面,但一双眸子却是清亮清亮,像水晶葡萄一样清透,见她醒来,眉眼弯了弯,惊喜道:“你终于醒啦!” 安茉儿嗯了一声,艰难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是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笼子外面蒙了层油布,侧面的油布上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光线就是从这个窗口透进来,似乎天已经亮了,但因为下雨的缘故,天地间灰蒙蒙地一片水雾,雨滴密密匝匝地打在油布上,发出吧嗒吧嗒地声响。 刚才那小姑娘就是接了油布外的雨滴喂她喝的水。 安茉儿地眼珠子转了转,视线又落到对面的一个小姑娘身上,那小姑娘跟她差不读年纪,梳着双丫髻,穿了身淡粉色的裙子,那料子看起来挺精细,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皮肤又白又细,眼睛又大又亮,眉目如画,特别漂亮。只是神情甚是冷漠,看她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一样。 于是安茉儿也不搭理她,靠在笼子上闭眼整理思绪。 她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本来这会儿她应该在去往新加坡的飞机上。 作为连续三届国际美食大赛冠军得主,今年她被国际美食大赛主办方邀请为特邀评委。 可惜飞行途中发生了意外。 她以为自己死了,然而在小树林的时候又醒了过来。 她穿越了,穿越在大厉朝南方一个叫东桑村的安姓人家家里,十四岁的小姑娘安茉儿身上。 准确地说是昨天下午,她去割猪草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敲了一闷棍,直到在林子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她才知道敲她闷棍的是她的大堂兄,一个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游手好闲的无赖,居然抓了她来卖。 这会儿爹娘和兄弟姐妹们一定急疯了。 安茉儿很郁闷,无声叹气,她一个城里长大的孩子,顺风顺水的活了二十五年,男朋友都还没着落就死了,现在又成了山沟沟里的穷丫头,长到十四岁没有吃饱过一顿饭,饿的面黄肌瘦,还天天要干活。 穷倒是不怕,要命的是一穿越就被人给卖了,现在落在几个人贩子手里,还不知能不能逃出去。 安茉儿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喂她喝水的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盯着她,眼里满是担忧,而对面那个索性抱着手臂闭目养神了。 安茉儿摸摸小姑娘凌乱地头发,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哪里人?” “我叫招弟,今年九岁了,我是郭村人。”小姑娘说。 招弟,好土的名字,郭村又是哪个犄角旮旯? “你怎么被抓来的?”安茉儿又问。 招弟慢慢低下头,低低说道:“我不是被抓来的,是我爹卖了我,我爹说,卖了我,弟弟就有钱看病了。” 安茉儿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她心疼的搂住了招弟瘦弱地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别难过,我叫茉儿,你以后就叫我茉儿姐,我会照顾你的。” 这小丫头实在可怜,她被大堂兄敲闷棍卖掉,还能有个抱怨的对象,像招弟这样,为了给弟弟治病被爹娘卖掉,连抱怨都没法抱怨,只能怪这个朝代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太苦了。 安茉儿的同情心泛滥成灾。 安茉儿是不想理对面那个冷漠的小丫头,但是要想逃出去,还得众志成城比较有把握,于是,安茉儿朝对面的小女孩昂了昂下巴:“喂,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那小女孩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又闭上,调整了下姿势继续闭目养神,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样子。 招弟在安茉儿耳边小小声地说:“她是哑巴,不会说话的。” “谁是哑巴?”对面的小女孩蓦然睁开眼睛,冷冷道,没表情的样子有点凶。 招弟吓得往安茉儿怀里缩,安茉儿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瞪了小女孩一眼,凶回去:“你凶什么凶?知道你是有钱人出身,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懒得跟我们说话,但现在大家都关在一个笼子里了,你还拽个屁啊!” “而且,我被抓来的时候可是听说了,他们要把我们买到窑子里去,像你这么细皮嫩肉,长的漂亮的最抢手了,你一定是第一个被卖掉,将来指不定还能做花魁呢。”安茉儿吓唬她。 小女孩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乌亮的眸子里透出凌厉的寒光,死死瞪住了她。 安茉儿暗暗心惊,这小屁孩儿眼神好生犀利,如有实质一般,竟让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这个小女孩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只有久居上位的人,才会有这样锋芒毕露的威慑力。 第二章 嘲笑 安茉儿还以为她会发飙,谁知她冷冷一哼,扭过头去独自生闷气。 安茉儿撇了撇嘴,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就算气势再强,也是个小屁孩儿,而且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屁孩儿。 算鸟,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等她找到逃脱的机会,看她会不会屁颠屁颠地来求她。 “茉儿姐,窑子是什么地方?花魁是什么?”招弟抓着她的袖子有些胆怯又有些好奇地问。 安茉儿噎住,招弟还这么小,她要怎么跟招弟解释窑子是什么地方?花魁是什么?想必跟招弟说倚门卖笑,招弟也不懂,说伺候男人?招弟会不会以为就是端茶递水? 对面传来讥诮地冷哼:“我也很好奇,你给解释解释。” 安茉儿闲闲地丢了个白眼过去,看你丫那阴险的冷笑,鬼才信你不知道。 安茉儿眼珠子一转,对招弟说:“窑子里呢有很多很漂亮的笼子,专门关那种长的特别漂亮的女孩子,让她在里面唱歌跳舞,必须要讨客人欢心,不然就会挨打没饭吃。” 听到挨打,招弟就哆嗦了一下,再看茉儿的眼神就充满了担忧,怯生生地说:“茉儿姐姐,你也长的很漂亮,你会不会也被关起来?” 噗嗤……对面的小女孩忍不住喷笑出声,看安茉儿眼睛瞪过来,又死命憋回去,憋地肩膀一抽一抽的,憋的相当辛苦。 安茉儿满头黑线,为招弟的审美观感到担忧,就原主这综合了扁豆的形,黄豆的色的小身板小模样也称得上漂亮?她只能说,小招弟太可怜,都没见过真正的美女长啥样。 呃……安茉儿马上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对面这丫头是在嘲笑她长的难看?还是嘲笑她一番苦心解释最后落得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面的结果? 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总之就是被嘲笑了。 安茉儿有些气馁,安慰地摸摸招弟乱糟糟的头发说:“你不用担心,要关也是先把她关起来。” 对面又是一声冷哼,不过这次带了些许的不屑。 “不许说话,不然今天别想吃饭。”一张狰狞地面孔出现在窗口凶巴巴地警告道。 三人识趣地闭上嘴巴。 说到吃饭,安茉儿的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算起来,她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稀薄的米汤,外加一个小馒头,正在发育的年纪却每天吃不饱饭,实在是件悲催的事情。 咕咕咕…… 叽咕叽咕…… 安茉儿看看招弟又看看对面的家伙,招弟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对面的家伙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窘迫。 于是三人沉默着,听着肚子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马车摇摇晃晃,似乎行驶在极不平整地路面上,晃的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开了太阳,车子里就闷热起来,又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油布被掀开,之前呵斥过他们的那个男人扔进来三个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馒头。 招弟忙趴过去捡起来两个馒头,一个给安茉儿,献宝似地:“茉儿姐,给你。” 安茉儿看这馒头黄不拉几,表皮上还有脏东西,实在倒胃口,就有些犹豫。 “茉儿姐,拿着呀,这可是咱们今天的口粮。”招弟直接把馒头塞进了安茉儿手里。 什么?一天的口粮就这么一个小馒头?这也太抠门了,难道不是该把她们喂的饱饱的,养的胖胖的更好卖钱吗?真是不会做生意。 算了,形势比人强,就不讲究这么多了。 安茉儿正要咬一口,看到对面的小丫头对地上的馒头视若无睹,便把馒头捡起来递过去: “你也吃啊。” 小女孩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 招弟小声道:“她两天没吃东西了。” 安茉儿不禁对此人刮目相看,真能挨饿啊,之前明明她的肚子叫的最欢,居然这么能忍。她不会是想绝食自杀吧? “哎,好死不如赖活着,别这么想不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安茉儿劝道。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悻悻道:“我不饿。” “你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你的肚子可比你的嘴巴诚实。”安茉儿挖苦道。 小女孩略有些窘迫,但她还是没有要接馒头的意思。 “我也听到她肚子叫了。”招弟认真地说。 小女孩瞪了招弟一眼,招弟怯怯地啃着馒头不敢说话了。 “嗨……你个小屁孩,能不能不要整天摆一张臭脸?咱们现在是难姐难妹,要团结懂不懂?听我一句劝,有东西就吃,别跟自己过不去。”安茉儿摆出大姐姐的姿态教育她。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安茉儿吸了吸鼻子,寻着香味,看到那几个人在烤兔肉吃。 “哇,好香,要是咱们也有的吃就好了。”招弟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安茉儿眼珠子一转,喊道:“大叔,刚下过雨,林子里肯定有很多蘑菇,可以熬蘑菇汤,用来配烤肉,可香了。” 那几个人没搭理她。 “大叔,我可以帮你们去摘蘑菇,我不会跑的,真的。”安茉儿不气馁,继续说服。 其中一人走了过来,一双三角眼阴测测地在安茉儿身上转了两圈,颧骨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面目狰狞。 安茉儿道:“大叔,我帮你们熬汤,我熬的汤可好吃了,真的,只希望大叔能赏我们一口汤喝,馒头太干,实在难以下咽。” 三角眼从腰间拿下钥匙,打开了锁,解开了铁链,又指着那个小女孩:“你,过来。” 那个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的爬了过来。 安茉儿听着声,心知这个三角眼就是大堂兄口中的王二了。 三角眼把铁链的一头栓在安茉儿脚上,一头栓在小女孩脚上,上了锁,然后凶巴巴地警告:“你们两个去摘蘑菇,给老子老实点,谁敢跑,打断谁的腿。” 安茉儿立马狗腿道:“不跑不跑,我还想喝汤呢,再说,有铁链锁着,我们想跑也跑不掉。” “算你机灵。”三角眼把一个篮子塞进安茉儿的手里,又把招弟也拎下车,吩咐道:“你去检柴禾。” 第三章 毒蛇 脚上栓着铁链不好走,不过,这种三只脚的游戏,安茉儿是玩过的,跟小女孩说:“我数一二,一的时候迈栓着的脚,二的时候迈另一只脚。” “罗嗦。”小女孩嫌弃道。 安茉儿郁卒:“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绑在一起啊?别扭的小屁孩儿。” 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是大人似地,引得小女孩又是一记白眼,瞄了瞄安茉儿的头顶,安茉儿确实比他高出那么一丁点儿,不由的气馁。 在安茉儿的指挥下,那小女孩却总是出错脚,两人不时摔做一团,惹来一阵哄笑。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跟你说了数一的时候出这只脚……”安茉儿郁闷死了,多简单地事儿,这都不会。 那小女孩嘴里嘀嘀咕咕,安茉儿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女孩悻悻腹诽:你才笨呢,一迈腿就健步如飞,就不怕他们不放心? 好在摔了几跤之后,那小女孩像是终于摸到了窍门,两人磕磕绊绊地走进了树林。 雨水滋润过的大地,草木生机盎然,树根下的草丛里隐藏着一朵朵小蘑菇。 “哈!这是草菇,可以吃的。”安茉儿毫不费力地找到一丛草菇,欣喜不已。 “哇!这是牛肝菌,鲜美之极媲美松茸。”安茉儿又找到了牛肝菌,数量之多,完全可以饱餐一顿了,大自然的馈赠真是丰厚啊!安茉儿欢欣雀跃。 “松茸是什么?”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松茸也是一种野生菌啊,营养价值极高,味道又鲜,要论四大野生菌,松茸可排第一位。”安茉儿耐心地科普起来,说起食材就眉飞色舞。 “你怎么懂这么多?” 呃……安茉儿差点忘了自己已经不是现代的金牌厨师了,现在的她只是山沟沟的一个穷丫头。 安茉儿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没办法啊,穷人家的孩子,别说吃饭,能有一碗米汤喝都不错了,实在饿的不行,就上山采蘑菇,挖野菜充饥,哎……穷人的苦,你们这种富人家的小孩是不会懂的。” “老百姓的日子有这么艰难吗?这些年不都风调雨顺吗?为什么会没饭吃?”小女孩蹙着略显英气的眉,困惑道。 安茉儿斜了她一眼:“再风调雨顺也没用,收成好的时候官府收购的粮价就拼命往下压,老百姓照样吃不饱饭。” 小女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顺手摘了一朵灰扑扑的蘑菇。 “哎……这个不能要,这叫块鳞灰毒鹅膏菌,这么一朵能毒死十几个人了。”安茉儿忙警告他,所以说采蘑菇也是一项技术活,蘑菇种类繁多,有的是人间极致的美味,有些却是剧毒无比,你得学会辨认,不小心采到毒蘑菇的话会出人命的。 小女孩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把灰色的蘑菇扔了,趁安茉儿不注意又捡了回来,塞进袖子里。 安茉儿一边采蘑菇,一边寻找她想要的东西,突然,安茉儿眼睛一亮,哈哈,终于找到了。 柴腾,这可是好东西,吃了会引起恶心呕吐,腹部绞痛,腹泻,看不拉死丫的,到时候就有机会跑路了。 “这又是什么?”小女孩问道。 “不关你事儿,少问。”安茉儿暂时还不想把计划告诉她,少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安全。 不过,她还是好心警告一句:“待会儿的汤,你千万别喝。” 小女孩眉头一拧,却是没有继续追问。 天空里响起几声鸟鸣,安茉儿抬头望去,只见一碧如洗的天空中,一只大鸟在盘旋翱翔,那姿态恣意优雅,有王者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在宣告这片天空是它的领地 “海东青?”安茉儿诧异不已。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海东青? 海东青有万鹰之神的美称,产于辽东,可这里是江南啊。 小女孩听到她的低喃,再看安茉儿的眼神就变得复杂起来。 她居然认识海东青? “啊……”小女孩失声低呼,只觉得小腿上被什么咬了一口,一阵刺痛。 安茉儿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菱形斑纹的蛇飞快的游进了草丛,不由的脸色大变:“糟了,是五步蛇。” 安茉儿前世的时候经常会到深山里找一些珍稀的食材,尤其是春天,万物生长的季节,但春天山里虫蛇也多,在向导的指点下,她认识好些蛇类。 “被咬到了吗?”安茉儿忙去检查小女孩的小腿。 裤管卷上去,就看到白皙细腻的肌肤上赫然有四个整齐的牙印,安茉儿立即从里衣撕下一块布条把她的小腿上端绑起来,想也不想嘴对准伤口就吸。 这五步蛇毒性很强,这个时代又没有血清,她只能先把毒吸出来,再去找点草药,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小女孩大惊,本能的就要把脚缩回去:“你这是干什么?” 安茉儿吐出一口黑血,含糊道:“想活命就别动。” 又接着吸。 其实她这么做也很危险,如果口腔有溃疡出血的情况,她也会中毒,最稳妥的吸毒方法是先含一口橄榄油或是菜籽油,可这会儿上哪找橄榄油和菜籽油?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 伤口处因为被人用力吮吸着,又麻又痛,她的唇与他的肌肤紧密接触的温热与柔软的感觉是那么清晰,那张精致如画的脸上惊疑不定,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想他死,这其中甚至还有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当然也有很多人愿意舍命保护他,但那些人是他的属下,保护他是应该的。然而今天,这个相识不到一天的小丫头,总是装出一副大人模样教训他的小丫头,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想也没想就为他吸、毒血,虽然紧张到手都在抖,可她的眼神和动作是那么的坚决,仿佛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救他。 长久以来,已经冷漠到快要冰冻的了心,仿佛裂来了一条缝隙,然后缝隙如蛛网一般蔓延开裂,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被毒蛇咬一下没多大关系,他的体内早就埋着这世间最毒的毒,些许毒素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他阖了阖嘴唇,想对她说别吸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告诉她,他就是个百毒之身,已然百毒不侵,她一定会很惊讶吧?说不定还会引起那几个人贩子的怀疑。 第四章 狠人 安茉儿吸出好几口血水,直到血水变成正常的鲜红色,这才呸呸的把嘴里的毒血吐干净。但她还不敢吞咽,最好是待会儿到河边漱漱口。 “别动。”安茉儿含糊着说,拿了树枝在周围翻找,运气极好的被她找到几株七叶一枝花,放在嘴里嚼了嚼,嚼碎了敷在伤口处,又撕下一块布条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这东西有用吗?”小女孩问道。 “用用……”安茉儿口齿不清地说,太有用了,七叶一枝花是治疗无名肿毒,蛇虫咬伤的万能药。 “蘑菇采到没有?是不是在偷懒?”三角眼在叫唤。 安茉儿指指自己的嘴,小女孩会意,高声道:“采到了,马上就回来。” 两人磕磕绊绊来到篝火旁,把篮子交给三角眼检查,三角眼又把篮子交给另外一个人:“老三,你看看,这些能不能吃?” 叫做老三的歹人在篮子里翻了翻,说:“没问题,可以吃。” 安茉儿记得他的声音,他就是昨晚跟王二一起来的人。 三角眼把篮子塞回到安茉儿手中,:“去河边洗干净。” 两人又乖乖地去河边洗蘑菇。 到了河边,安茉儿马上先漱口,把嘴里的血腥味、草药味都给漱没了,这才开口说话:“刚才你被五步蛇咬了,这种蛇毒性很强的,我已经帮你把毒血吸出来,不过,恐怕还有毒素残留,上面那块布条你不要解开,等脱困后,你得找大夫看看。” 小女孩不说话,看着河里的游鱼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茉儿撇了撇嘴,以为小丫头是被蛇吓傻了,也不跟她计较,拿过篮子洗蘑菇。 她不指望小丫头帮忙,这种人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哎……安茉儿不禁替她担心,万一她们逃不掉,真的被卖到那种地方去,这小丫头可怎么办哦。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儿?”安茉儿再次询问,想着脱困后,要不先送她回家。 小女孩捡起一块石头,斜斜地往水里一扔,石头在水面上弹了几个飘,淡漠地说:“你没必要知道。” 不告诉她也是为她好。 安茉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告诉拉倒,谁稀罕知道你的名字。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的小孩一点也不可爱。”安茉儿悻悻地说。 小女孩正要打水漂,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眼底有复杂地神色一闪而过,然后牵动了下嘴角,一记几不可查浅淡地苦笑,像他这样的小孩,可爱这个词注定与他无缘。 石子狠狠地扔出去,没有飘起来,咚的沉入水底。 陶罐架在了火堆上,安茉儿问三角眼讨了块兔肉扔在蘑菇汤里,又撒了点盐进去,没多久水开了,随着蒸腾的热气,一股清香弥漫开来。 招弟眼睛都直了,不住地咽口水:“好香好香,一定很好喝吧!” 就连那小女孩也暗暗地吞咽着口水,没想到这么简单地食材,这么简陋的炊具,也能做出这么香的食物。 安茉儿得意地想:这只是最简单粗糙的做法,你们还没尝到过姑奶奶真正的手艺,保证好吃的让人舌头掉下来。 安茉儿勺起一小勺汤尝了下味道,鲜!好鲜! “谁让你偷吃了。”一记爆栗子狠狠敲了下来。 安茉儿吃痛,捂住脑袋无辜地对三角眼说:“我只是尝一下咸淡。” 三角眼哼了一声:“好了没?” “快好了,再煮一小会儿。” 三角眼去招呼另外两人:“老大,老三,看来今天中午可以吃顿好的了。” 安茉儿支开招弟:“招弟,你再去捡些干柴禾来。” “哦!”招弟听话的跑去捡柴禾。 安茉儿正想要把藏在袖子里的柴腾给扔进去,却见小女孩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木勺子:“我来搅拌一会儿。” 就在她伸手的时候,安茉儿看到她袖子里掉出一朵灰色地蘑菇,瞬间淹没在沸腾的汤水中。 安茉儿惊悚地看着神色淡定的小女孩:她是故意的。 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越狠,她不过是想让那几个人贩子拉拉肚子,这小丫头却要他们死。 小女孩跟没事儿的人一样,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只是认真地搅拌着汤水。 “如果不想露馅就不要盯着我看了。”小女孩面无表情地说道。 安茉儿忙收回目光,心跳如鼓。妈呀!这可是杀人呢。 虽然她一直赞成贩卖小孩的判死刑,可没想过亲手送他们上路啊! 这小丫头绝对是个狠人,杀人都这么淡定,这么的……云淡风轻。 她当然不敢嚷嚷,一嚷嚷,小丫头倒霉,她也跟着倒霉,蘑菇是她们一起去采的,汤是她们一起熬的,这小丫头这么狠,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说是她干的,那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蘑菇汤做好了,三角眼把安茉儿几个赶回到笼子里,他们自己围坐在火堆旁,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招弟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鲜香味道,胃都抽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期期艾艾地问:“茉儿姐,你说他们能给咱们留点吗?” 安茉儿心说:那可是穿肠毒药,还是不要留的好,就不知道毒性要多久才发作。 刚想着,只见那个叫老三的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疼,疼死我了……” 三角眼和老大大也是捂着肚子,痛的满头大汗,三角眼强撑着抽出一把匕首,摇摇晃晃朝安茉儿走来,目露凶光哑着嗓子质问:“说,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安茉儿惊慌地抱住了招弟和小丫头,在她的意识里,她是大人,得保护小孩子。 幸运地是,三角眼没能打开门锁就倒下了,口吐白沫身体抽搐了几下,眼睛瞪的滚圆就这么挺尸了,死不瞑目。 “他们是死了吗?”招弟害怕极了。 安茉儿肯定地说:“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女孩推开安茉儿,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吹出了一声长哨,片刻之后,之前见到过的那只海东青出现在上空,盘旋了几圈便朝马车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在了车顶上。 小女孩伸出手,那海东青亲昵地轻啄了两下小女孩的手。 安茉儿被这一幕惊呆了,难怪这里会出现海东青,敢情这只海东青是小丫头的宠物。 第五章 灭口 她知道海东青是极难捕捉也很难驯服的鸟类,能养一只海东青当宠物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来路?安茉儿心里惊疑不定。 再看小丫头那张眉目精致如画的脸,安茉儿突然有些惶恐,在她的意识里,14岁还是个小孩,可现在是在古代,封建社会,14岁开始找婆家也是有的,更何况,这个时代大家把女人的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尤其是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更在意清白二字,要是此番经历被传出去…… 小丫头会不会杀人灭口?小丫头杀人起来,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一念至此,安茉儿只觉冷汗涔涔,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想要先下手为强。但是小丫头淡淡地一眼扫过来,淡漠清冷地目光,像一阵萧瑟秋风吹过,透着些许凉意。 安茉儿马上把那个可怕的念头摒出脑海。海东青都到了,那么小丫头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吧!这个时候万万不敢造次,要冷静。 安茉儿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只鸟是你养的?” “嗯!”她轻哼一声。 居然回应她了,安茉儿觉得这是个友善的信号。 便大着胆子问:“可不可以让它去给你家人送个信?” “不用,他们已经到了。”小女孩的目光望向密林深处。 安茉儿顺着她的目光,只见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钻出来,有序地排在了马车前,拱手低头,静候指示。 如此训练有素,让安茉儿想起诸如锦衣卫,死士这些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人物形象。 其中一人上前来,手起刀落,利落地斩断了笼子的铁链,朝小女孩拱手:“属下来迟,让……” 小女孩一抬手,打断了那人的话,然后发出一个指令:“把这里清理干净。” 说着小女孩跳下马车,身手矫健,完全不似先前笨拙地样子。 立时有人到那三具尸体前,不知道往尸体上倒了点什么东西,只见,那几具尸体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融。 安茉儿忙捂住招弟的眼睛:“别看。” 招弟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脚冰凉浑身冒冷汗,她很怀疑小丫头说把这里清理干净,她和招弟是不是也在清理范围之内。 可刚才她还救过她一命,小丫头总不能不念救命之恩吧? 小女孩招招手,叫过来一个下属,跟属下耳语了几句,那个下属朝安茉儿看过来。 安茉儿紧张地快不能呼吸了,手心里潮潮的都是汗,连穿越这么神奇地事情发生都没让她这么紧张过,这会儿是真的害怕。 小丫头离开的时候朝安茉儿投来意味不明地一瞥,随即便被一群黑衣人簇拥着迅速消失在林子里,海东青在上空盘旋了两圈也飞走了,要不是安茉儿眼前还站着一个黑衣人,安茉儿不禁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她的幻觉。 黑衣人抽出腰间的长刀,一步一步朝安茉儿和招弟走来。 安茉儿吓的语无伦次:“这位大哥,英雄,那个……我也是受害人啊,我们两个都是被抓来的,谢谢你家主人救了我们的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黑衣人不为所动,继续靠近。 “大哥,我跟你家主人不认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只是山沟沟里一个小丫头,这辈子都出不了山沟沟,我不会影响到你们什么的……真的,我发誓。” “我上有八十老祖,下有七岁幼弟,大哥痴呆,老娘病重,你……你就放过我吧,你是英雄好汉,不会滥杀无辜地对不对?” 安茉儿都快吓尿了,早知道会这样,她宁可被卖掉,再慢慢想办法逃。早知道她刚才就不救小丫头了,不对不对,见死不救不是她的作风,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安茉儿欲哭无泪。 黑衣人已经来到跟前,犀利刀锋在日光下闪烁着幽冷寒芒。 黑衣人开口,语声低沉冷酷:“我家主人吩咐,护送两位回家,若是敢透露半点关于我家主人的事儿,死的就不仅仅是你们两个。” 安茉儿一个哆嗦,那意思是要灭门? 丫的,既然不是要做了她们,他拿把刀在她眼前晃是几个意思?不带这么吓人的,心脏不好的就直接去阎罗殿报到了。 “不说,不说,我们绝对不会说一个字的,这次被拐卖就我和招弟两个,招弟,你记住了,没有第三个人,只有我们两个,听见没有?”安茉儿忙警告招弟。 招弟胡乱地点头,她也吓傻了。 翌日下午,安茉儿带着招弟回到了东桑村,在村口碰到了割草回来的巧姑和香草,是安茉儿的小伙伴,年纪相仿。 两人愣了一下,随即欣喜地飞奔过来。 “茉儿,你终于回来啦!你爹娘都快急死了,到处找你,村里很多人都出去找你了,你去哪儿了?呃……她是谁?”巧姑抛出一连串问题好奇地打量着招弟。 安茉儿苦笑:“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我再告诉你,我先回家。” “嗯!赶紧回去,晚上我过来找你。”巧姑道。 安茉儿往身后看了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那个黑衣人一直跟着她,不见到她进家门是不会离开的。 安茉儿想到那死丫头清冷的眼神,杀人时的云淡风轻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以后都不会跟那个死丫头再有什么交集,只要她不提起,想必死丫头很快就会把她给忘了。 第六章 安家 安家在村子最东头,算得上是东桑村的大户,大户一说可不仅仅是指人口总数。 祖父安秉坤,娶妻安卢氏。 安秉坤早年曾是东阳县最大的绸缎铺的账房先生,会打算盘会做账,有点小学识,靠多年积蓄在东桑村买了十亩水田和几亩桑林,在这边落了户。 安秉坤育有三男二女,各自开枝散叶,数一数安家人口竟有二三十人之多。 大伯安连文,是安家的重点培养对象,大家都以为他至少能考个秀才,这个读书人的身份让他娶到了县上开米粮店的吕家的女儿,谁知安连文考了一次又一次,就是考不上,而且越考越差,祖父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五年前不让他再考了。 大伯读书不成,也不会干农活,真是百无一用,所幸大堂姐安蕙儿嫁了个好夫婿,大堂姐夫曹方是县衙里的工书,工书掌管全县蚕桑、织造、修筑署衙庙堂、兴修水利、铸造银两、销毁制钱等事务,虽然是小吏但颇有些权利和油水。故而大伯靠着女婿的关系被前任县太爷聘为刑名师爷,可惜才做了三年,县太爷调走了,新来的县太爷没聘他,如今他只能给人算算账,写写状纸,即便如此大伯在安家地位依旧超然,村里的人也都要卖他面子,毕竟是当过师爷的人嘛! 大堂兄安德昌,也就是敲她闷棍把她卖掉的家伙,今年十七岁,仗着姐夫是公家的人,成天在外头游手好闲不干好事,偏偏在家人面前装的乖巧无比,祖父还觉得他是块读书的料,把他定为下一个安家重点培养对象,实在让人气闷。安茉儿到现在都想不通,安德昌为什么要把她卖掉,她得罪了他了吗?还是这厮太缺钱了? 五堂姐安蓉儿只比她大六个月,是个十分娇气的丫头,经常跟她作对,欺负她,极其讨人厌。 二姑安秀娟,嫁去了赵家村,生了一儿一女,赵四海和赵如意,日子过的清贫,好在夫妻和睦还算安淡,过时过节才会回来探望父母。 三伯安连承,跟安茉儿的老爹安连顺一样,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话不多,只知道埋头干活,种田是把好手,木匠活做的也精致。三伯母安金氏却是性情泼辣,一言不合就吵架,还好吃懒做,生了两个儿子,三堂兄安德平,八堂弟安德义,德平像爹老实,德义像娘嘴馋又懒。 再就是安茉儿家了,老爹安连顺,娘安王氏,生了茉儿兄弟姐妹四个,分别是十六岁的四郎安德信,族中排行第六的安茉儿,十二岁的七郎安德仁以及十岁的安芳儿。 四房的人最老实,性情绵柔,逆来顺受,所以,在安家最不受待见,活干的最多,日子却是过的最艰难。 安茉儿之前说的吃不饱饭是大实话,事实上,安家除了大房和死了丈夫回家守寡的五姑安秀梅,三房和四房都很穷。 安茉儿在心里默默地梳理了一遍安家的人物关系,拉着招弟进了安家的院门。 三伯母安金氏正在院子里晒咸菜,看见安茉儿就怪叫起来:“嗨……还说你被狼叼走了,咋又回来了?” 我去,这叫什么话?好像巴不得她被狼吃掉似地。 安茉儿干巴巴地叫了声三伯母,就往自个儿家走去。 却是有两人先冲了出来,正是芳儿和德仁,两人一把抱住安茉儿就哭起来。 “六姐,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六姐了,呜呜呜……”芳儿哭道。 “六姐,他们都说你被狼叼走了,四哥和爹都上山找你去了。”德仁也是眼泪吧嗒。 “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娘呢?”安茉儿摸摸两个弟妹的头问道。 “娘都急病了,祖母还要她去地里干活。”德仁哭道。 安茉儿忙阻止德仁说下去,回头看了眼三伯母,三伯母也正往她这边打量,见她回头还对她咧嘴,皮笑肉不笑的。 “好了,都不哭了,德仁,你现在去地里跟娘说一声。”安茉儿叮嘱道。 德仁点点头,看了眼六姐身边的小姑娘就跑了出去。 安茉儿拉着芳儿和招弟进屋,先给招弟倒了杯水,自己也喝了大半杯,这才给招弟介绍:“这是我妹妹,她比你大一岁,以后你叫她芳儿姐,刚才那个小子是我弟弟德仁。” 招弟怯怯地叫了声芳儿姐。 安茉儿让芳儿说说她失踪后家里发生的事。 安芳儿说,她不见后,爹娘快急疯了,三伯父还有爹和四哥一直在找她,把附近的山都找遍了,村里也有很多人自发自愿地去找,三伯父昨晚在山上崴了脚,今天一早又上山了。 “那大伯家的人呢?”安茉儿问。 “你不见的那天下午大伯就带着大堂兄去了县城,说蕙儿姐要生了,德平哥哥去县城给大伯报信,大伯只说知道了没其他话,祖母还怪德平哥哥不该去县城叨扰大伯,说蕙儿姐生孩子是大事儿。”安芳儿告诉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地有怨气,难道她茉儿姐丢了不是大事吗? 安茉儿把关心她的人一一记在心里,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她好的,她会加倍的好回去,不把她当回事的,她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至于害她的,她绝不轻饶。 只是现在王二已经人间蒸发,安德昌又有不在场的证明,大家都知道他去县城了,想要指证安德昌恐怕不容易。 不过,这笔账肯定是要算的,安德昌,你给姑奶奶等着。 第七章 收留 在地里干活的安王氏得到消息,扔下锄头就往家里跑。 王氏这三天两夜就跟丢了魂一样,饭也吃不下,觉也不会睡,眼泪流了一大缸,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女儿怎么就不见了?为什么这种事儿会发生她身上。 村里众说纷纭,什么茉儿被狼叼走了,被人拐卖了…… 别人家疼不疼闺女她不知道,但她的闺女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家里虽然穷,却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爱的,说不见就不见了,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现在看到茉儿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王氏的情绪顿时失控,抱着茉儿放声痛哭。 “茉儿啊!你去哪儿了呀,你知不知道娘都急死了……” 安茉儿被娘紧紧地抱在怀里,紧到她骨头都有点发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现代的那个她很小就没了妈妈,她都快忘了在妈妈的怀里是什么感觉,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跟妈妈撒娇,她都羡慕不已,而她那个亲爹就知道忙工作赚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见面的日子连个零头都没有,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去世后,就是她一个人过日子, 再后来爸爸又娶了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老婆,她也当上了大厨师,有了自己的事业,她和爸爸之间的联系就剩银行卡转账,爸爸每月都会给转一大笔生活费,尽管她已经不需要了。 现在她又有娘了,一个疼爱的她的娘,还有兄弟姐妹,好大的一个家,虽然日子过的艰难,但一家人相亲相爱,所以,这样的重生也不是很糟糕,不是吗? 安茉儿也抱紧了娘,等娘哭够了,情绪稳定下来,才跟娘说了这三天天两夜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全是实话,略去了大堂兄敲她闷棍,略去那个神秘丫头,只说她和招弟是趁着歹人睡着的时候,磨破绳子逃出来的。 王氏心有余悸,茉儿果然是碰到了坏人。 “真是老天保佑,明儿个,我得去庙里拜拜菩萨。”王氏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安茉儿拉了招弟过来:“娘,能不能让招弟先住在我们家?她年纪小,记不得自己家在哪儿,等慢慢打听到了,再送她回家,行吗?” 王氏有片刻地犹豫,家里本来就够艰难了,再多一张嘴……可是,招弟也很可怜,若是她不收留,这孩子就无家可归了。 于是,王氏道:“行,就让她先住下。” 安茉儿终于松了口气,之前她还担心爹娘会不同意,多养一个人,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是小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多一张嘴就多一份沉重地负担。 “娘,您真好。”安茉儿吧唧在王氏脸上亲了一口。 王氏被女儿突兀的亲昵举动怔了一下,旋即擦擦眼泪笑嗔道:“你这孩子,肚子饿了吧,娘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王氏去弄了两碗稀粥一点咸菜,让两孩子先垫垫肚子,然后吩咐德仁和芳儿去村里各家各户说一声茉儿回来了,自己则带了安茉儿和招弟去了上房,给安老爷子和老太太报平安。 安老爷子看了眼安茉儿,眼睛里没啥情绪,淡淡地说:“回来就好,以后别乱跑了。” 安茉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乱跑了?还不都是你那宝贝大孙子干的好事儿。 安卢氏听说招弟要住下来,一张长满褶子的老脸顿时拉的比马脸还长,指着安王氏骂:“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咱们就这点粮食,自己家人吃都不够,你还要收留外人。万一她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她家在哪儿,你是不是还要留她一辈子啊?蠢得都没药医了。” 安茉儿看招弟低着个头,手捏着衣角都快哭了,便对王氏说:“娘,我和招弟先出去。” 王氏点点头。 安茉儿拉了招弟出门,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娘一定能把你留下的,我祖母这人就是这样,抠门。” 招弟眼中蓄着泪,迫切地说:“我会干很多活,割草,洗衣服,做饭,我都会。” “嗯!以后你就跟着我。”安茉儿笑道。 她故意说招娣年纪小想不起自己是哪里人,招弟家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的命在她们家贱如草芥,谁知道招弟回家后会不会被她爹再卖一次?留在这里,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总不用担心再被卖掉。 招弟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怎么也得等招弟长大些,自己有了主意再做决定。 没多久,王氏就出来了。 安茉儿问:“祖母同意了吗?” 王氏摸摸招弟地头:“以后招弟的口粮算在咱们四房,咱们每人省一口,总能撑过去的。” 安茉儿朝上房狠狠地瞪了一眼,祖母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 口粮按照户头分,大伯一家一个劳力都不出也有得分,四房和三房出力最多,一样分,而他们四房人口最多。 不过没关系,她有一技在手,总有一天,她会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羡慕死丫的老太婆。 不是安茉儿不尊老,实在是这个祖母心眼太偏,做事太刻薄。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爹和四哥还有三伯父回来了,他们一进村就听说安茉儿回来了,都不太敢相信,直到亲眼看到坐在房里糊鞋底的安茉儿,这才松了口气。 三伯父安连承笑呵呵道:“茉儿是个有福气的,才能遇难呈祥。” “她三伯,晚饭就在这吃吧!这几天,您也辛苦了。”安王氏招呼道。 “不了不了,你们吃,我回屋了。”安连承很识趣,四房的口粮本来就紧,他怎么好意思蹭吃蹭喝。 “三伯父,谢谢您,也谢谢德平哥哥。”安茉儿嘴甜地道谢。 安家人里头,就三伯父最有情义,不管哪家有事,随叫随到,尽心尽力。 如果三伯母不是那么讨人嫌就好了,安茉儿心想。 安连承一走,安连顺跟王氏到小厨房,悄声问道:“那个小姑娘是咋回事儿?” 第八章 心虚 “她叫招弟,跟咱们茉儿一起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可怜见的,还这么小,自己家在哪里也说不上来,我已经禀过娘了,先把她留在咱家,口粮就算咱们四房的。”王氏道。 安连顺点头:“应该的,要是换做咱们茉儿流落到别人家,咱也希望人家对她好不是?大家省着点,多养活一个人还是行的,明天我上山去打只兔子回来。” 王氏本来担心连顺会不高兴,这下一点担忧也没了:“就是这话,不过,明天还是先不要上山了,这几天,你和四郎把这附近的山都跑遍了,太辛苦,歇歇,况且,地里的活还没做完,娘都不高兴了。” “哎,那就听你的。”安连顺好脾气道。 为了安抚安茉儿这次受了惊吓,庆祝安茉儿回家,王氏特意煮了两个鸡蛋,一个给安茉儿,一个给招弟,而且晚饭的粥熬的厚厚的,还多烧了两个菜,当然,都是素的。 有鸡蛋吃在安家四房算是很奢侈的事情了,鸡蛋通常都是拿去集市卖,舍不得吃。所以,蛋壳一剥开,鸡蛋的香味飘散开,德仁和芳儿的眼珠子就转不动了,悄悄地吞咽着口水,却都懂事的不闹着也要吃鸡蛋。 安茉儿会心一笑,把鸡蛋白分成两半,一半给四哥德信,一半给德仁,又把蛋黄给芳儿。 “茉儿,你自己吃,哥不要。”德信把鸡蛋还回来。 德仁也忙说:“六姐,我也不要。” 安茉儿笑道:“你们吃吧!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鸡蛋。” 王氏见孩子们这么懂事,知道分享,知道互让,欣慰道:“既然是茉儿给你们的你们就吃,以后你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要记得兄弟姐妹。” 王氏暗暗打定主意,改天给茉儿做个煎蛋吃,茉儿最喜欢吃煎蛋了。 招弟看茉儿姐都把鸡蛋分了,便也学着茉儿姐的样子,把蛋白分给了德信哥和德仁哥,再把蛋黄分成两半,一半给了茉儿姐,笑的十分腼腆:“大家一起吃。” 在她家,什么好东西都是给弟弟的,她和姐姐们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茉儿姐的家人好好,闺女也一样疼,招弟真心喜欢上这家人。 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便是这样简单地食物,因为有了爱的味道,吃起来就觉得特别的香。安茉儿开始庆幸自己是穿越在这样的人家,父母虽然软弱,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善良,善良慈爱,兄弟姐妹团结友爱,这样的家自在又温馨,真好。 正吃着,一个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德仁眼尖最先发现,叫了起来:“大堂兄……” 安茉儿回头一看,只见大堂兄安德昌一脸讪笑地走进来:“四叔,四婶,听说茉儿妹妹回来了,我过来看看,茉儿妹妹,你……没事儿吧?” 安茉儿面带微笑,心里冷哼:你丫的,怕是听说我回来了,吓尿了吧? “大堂兄,我没事。”安茉儿笑眯眯地说。 “德昌,谢谢你这么关心你茉儿妹妹,坐下来一起吃饭?孩儿她娘,赶紧添副碗筷。”安连顺起身要挪位置。 安德昌往饭桌上瞄了一眼,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抹嫌弃地神色,忙摆手:“不了不了,茉儿妹妹没事就好,祖母已经做好饭了,哦!对了,我姐生了个闺女,我爹让我回来报信。” “闺女好啊!先开花后结果,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安连顺笑呵呵地说。 王氏问道:“那大姐儿还好吗?” “我姐好着呢!不过,我娘暂时不回来了,说等我姐出了月子再回来。”安德昌恭恭敬敬地说,一边偷偷地瞄安茉儿,见安茉儿神色如常,自顾自在那吃饭,安德昌略略安心了些。 他一回来就听说安茉儿回来了,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安茉儿怎么可能从王二手底下逃脱呢?所以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是真的。 “那是应该的,婆婆不在,做亲娘的总得多照应些,改明儿,我进城去看看大姐儿。”王氏道。 安德昌拱手施礼,说:“四叔四婶儿,还有诸位弟弟妹妹,那我就先告辞了。” “大堂兄,慢走啊。”安茉儿拖着长音扬声道。 安德昌心里咯噔一下,脚下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慌张地离开。 心说:不对劲啊!安茉儿平日里对他总是爱答不理,什么时候这么跟他这么客气了?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难道说,安茉儿知道是他把她给卖了? 可是,要是安茉儿知道是他干的,肯定告诉四叔四婶儿了,四叔不宰了他才怪,还能客客气气地叫他吃饭? 安德昌摸摸小心肝,深吸一口气,镇定镇定,不能自乱阵脚,还是再试探试探再说。 蓦地,安德昌心里一紧,想起一件更要命的事来。王二发现人跑了,岂不是得回来找他算账,要他还钱?那可怎么办?本来得了那二十两银子,想偷偷地把从祖母那里偷拿的钱还上,可第二天被朋友拖了去赌钱,又输了个精光。 现在是钱没还上,又要面临被王二追债,面临他做过的坏事被安茉儿捅出来的困境,安德昌愁的肠子都打结了。罢了罢了,还是在姐夫家先躲上一阵再说,想那王二再横,也不敢到县衙找他麻烦,至于安茉儿那边,只能另外再想法子。 三房的小厨房里,摆了一只半旧的四方桌,四条长板凳,三房一家四口围坐着也在吃晚饭。 安金氏给安连承装了半碗饭,再冲半碗水进去,边嘀嘀咕咕地抱怨:“你帮他们找人,脚都崴了,四弟也不表示一下,怎么着也得请你吃一顿。” 安连承说:“四弟和弟妹都留我吃饭了,我没答应,他们家口粮紧,我怎么好去跟孩子们抢食。” “就你最自量,吃他们一顿怎么了?他们家口粮紧,咱家就不紧?就知道吃里,不知道爬外,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榆木脑袋,窝囊废。”金氏态度欠奉地把饭碗顿在他面前,发出嘭的声响,一指禅直戳安连承脑门骂道。 第九章 发愁 安德平和安德义兄弟俩对这样的状况已经习以为常,只专注的抢盘子里的豆子吃。 安连承郁郁道:“吃里爬外算什么本事?不嫌丢人。” “丢什么人?这叫丢人?老大家的什么活都不干,不照样心安理得白吃白喝?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丢不丢人?小姑子都嫁出去了,就算死了丈夫,也该在婆家呆着,却成天介的在娘家混吃混喝,你怎不问问她丢不丢人?就你和老四最没用,被人当驴一样的使唤来使唤去,跟牛一样就知道埋头干活,结果呢,老大家天天吃肉,你娘还偷偷摸摸炖老母鸡给小姑吃,你看看,咱们吃的是什么?萝卜干,糙米饭,还不管饱,可怜德平和德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喊饿……你做死做活,老婆儿子还得饿肚子,你还好意思说丢人?你这才叫丢人。”金氏噼里啪啦将安连承好一顿数落。 安连承嘴笨,闷了半响,说:“大哥是读书人。” “我呸!还读书人,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年纪一把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金氏鄙夷道。 “三叔,三婶儿……”安德昌站在门口敲门。 金氏变脸比翻书还快,马上笑成一朵花:“哟!是德昌回来啦,是不是你大姐生了个胖小子?” 安德昌讪讪道:“生了个闺女。” “闺女好哦,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我都想生个闺女可惜连生了两都是儿子,都不敢再生了,再要是生个儿子,我就该去上吊了,养不起啊。”金氏这么说的时候,面上明显地得意之色。 “闺女也一样,都好。”安连承说着瞪了老婆一眼,就你话多。 安德昌对这个三婶也很不待见,便道:“我爹娘让我回来告诉大家一声,免得家里人记挂,三叔,三婶,你们慢吃,我先去祖父那儿了。” “德昌,慢走!”金氏忙高声道,生怕安德昌要在她家蹭饭似地。 安德昌一走,安连承就说:“你和四弟妹商量一下,哪天一起去看看大姐儿。” “看个屁,有什么好看的,别人家生了闺女都是藏着掖着,说出去都丢脸,他们倒好,还煞有介事的来告诉,不就是惦记着这份月子礼吗?我还就不送了。”金氏刻薄道。 安连承头大如斗:“你瞎囔囔什么?就不怕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当着面我也这么说,我可没忘,年初,那曹方来家,我请他给咱们德平在县城里找个活,他都推三推四,娘还怪我为难人家,哼!反正咱是别想从他们那捞一点好处,他们也别想我去给他们送礼。”安金氏理直气壮。 安连承气道:“你不去送,我去。” 说完把饭碗重重一搁,气出门去了。 金氏翻了个白眼,不把安连承的话当回事,她就不信,没她的同意,他敢往外拿一粒米?胆肥了。 晚饭后,乡亲们来看安茉儿,大家都很想知道安茉儿这三天两夜到底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也体现了安连顺夫妻两在村里的好人缘,换做是安金氏丢了孩子,只怕没多少人会搭理。 巧姑和香草也来了,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说了好半天话安茉儿才把她们打发走,却是到了就寝时间。 安茉儿的家只有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加饭厅。 卧室里摆了两张木床,安连顺夫妻一张,安茉儿和芳儿一张。不过,从今晚起,多了个招弟,三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挤是挤了点,将就着还能睡得下。 德信和德仁睡在厨房,四张长凳上搭一张床板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了,白天床板拆下来,不占地方。 身边的芳儿和招弟都睡着了,可安茉儿睡不着,清冷地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下一室银辉,让人有种朦胧不真实的感觉,可异世的生活真的就这么开始了,一个不存在于她所熟知的历史的架空朝代。原主是个乡下小丫头,对这个时代的认识贫乏的很,她想要在这里立足,就得想办法了解更多才行,尤其是这个时代的饮食文化。 静夜里,娘和爹在小声说话。 “茉儿她们应该都睡了吧?”王氏问道。 安茉儿赶紧闭上眼睛。 安连顺支起半个身子,借着月光朝安茉儿这边看了一眼,轻笑道:“睡的可香了。” 王氏叹道:“好在茉儿没事儿,不然我……” 安连顺安慰道:“大家不都说了嘛,咱们茉儿是个有福之人,菩萨保佑着呢。” “明儿个一早我先去趟法华寺拜拜菩萨,然后凑上三嫂去趟城里给大姐儿送月子礼去,家里的事儿你照应着点。”王氏道。 “行,你只管放心去,只是这月子礼……” “我想好了,之前我就做了几件小衣裳,家里还存了十八个鸡蛋,明早估计还有,能凑上二十个一并送去,眼下咱手头紧,等宽裕些了,再补她一只银镯子。”王氏想到大嫂那副势利的嘴脸就叹气,就送这么点东西去,大嫂肯定不给好脸色看。 安连顺默了默,说:“要不,你到集市上再称两斤红糖。” “可这样一来,咱们这个月的钱就接不上用了,米粮还要过十来天才能领呢,米缸已经快见底了。”王氏发愁。 安连顺叹道:“先紧着大姐儿那边吧,家里咱另外想办法。”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安茉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前世的她虽然不是生在什么大富之家,但也从不曾过过这种缺吃少穿,为钱发愁的日子,在经济上她那个老爸从未亏待过她。 爹和三伯几乎承担了家里的所有农活,但地里的收入全归祖父祖母分配,祖母又是个偏心眼的,给四房的只会少不会多,在祖母眼里,她和芳儿都是赔钱货就不该占着口粮。要不是爹偶尔做些木匠活,娘每夜做些女红补贴来家用,日子根本支撑不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啊!安茉儿觉得肩头压着一副沉重地担子,改变现状的愿望前所未有的强烈和迫切,可她现在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没有人知道她身怀高超厨艺,所以,她得一步一步的做好铺垫,不能操之过急。 安茉儿暗暗攥紧了拳头,对自己说:加油,安茉儿,你一定行的。 第十章 轮值 天还没亮,鸡都还在睡觉,王氏和安连顺就起来了,王氏生火做饭,安连顺上山砍柴,安德信去溪里挑水,安德仁揉着惺忪睡眼帮忙烧炉火。 一家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招弟听到动静也爬了起来,在家时,这个点她也已经起来了。 “招弟,天还早,你再去睡会儿。”王氏看招弟小不点一个怯生生的样子,挺心疼她,让她再去睡。 招弟不肯,要帮德仁烧炉火。 德仁不让:“这是我的活,你去睡。” 招弟又要帮王氏做馒头,王氏不好意思让她做,招弟便乖巧的去拿了鞋底坐在一边糊鞋底。 王氏看在眼里,心说: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昨天茉儿悄悄告诉她,招弟是被她亲爹卖掉的,王氏很惊讶,这得多狠心的爹啊!如果连顺要卖孩子,她会跟连顺拼命的,于是越发心疼招弟,打定主意,只要招弟不说回去,就让招弟一直住家里。 安茉儿昨晚失眠,很晚才睡着,直到德仁来叫她起床她才醒过来。 “六姐,八妹你们可真能睡,招弟早就起来了,都糊了好几个大圆饼了。”德仁笑嘻嘻地说。 所谓的大圆饼就是做鞋底用的,先把碎布用米糊糊成一个厚厚地圆饼,再根据鞋底的尺寸裁开来,县城里专门有人收大圆饼,三文钱一个,由他们提供碎布头。就这样的活,很多人抢都抢不到,只因为那人跟娘是同村又是邻居,才给了娘的。 安茉儿穿好衣服鞋子出来,果真看到招弟在那糊鞋底。 “招弟,你起的这么早。”安茉儿跟招弟打了个招呼,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水漱口,然后用粗糙的柳枝象征性的刷了刷牙。 其实在这个时代已经有牙刷和牙膏,有钱人家用骨、竹、木钻孔,植上马尾,跟现代的牙刷很相似,至于牙膏,讲究一点的会用专门的配方制成膏体当牙膏,也会用盐来刷牙。但穷人家买不起牙刷,都是用柳枝来代替,至于盐,吃都不够怎么可能拿来刷牙,太奢侈了。 “我在家里都起这么早的,跟姐姐们一起做饭,割草,洗衣服。”招弟说。 “那你娘呢?”芳儿这个没怎么苦到过的丫头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家里最小,她的任务最多也就是喂喂鸡,帮着糊鞋底,打璎珞什么的,可招弟比她还小呢! “我娘要照顾弟弟呀!其实我有两个弟弟的,第一个弟弟生病死了,后来娘又生了一个。”招弟道。 安茉儿暗骂这个封建社会的毒瘤重男轻女的老思想,女人怎么了?没女人有你们男人? 德仁见招弟说的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安慰道:“招弟妹妹,以后你在我们家不用起这么早,安心睡就是了,饭我娘会做的,衣服我娘和我姐会洗的。” 安茉儿满头黑线,嗨……你个小屁孩,这就把姐卖了? “我不能在这白吃白住,我要干活的。”招弟认真道。 芳儿觉得不好意思了,招弟比她还小:“那我跟你一起干活。” 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屁孩很快就建立起友谊,变成一国的了。 安茉儿问了爹娘的去向,德仁说,四哥和娘去法华寺拜菩萨,爹砍了一捆柴回来,又跟三伯父下地去了。 四个小孩这才围成一桌吃早饭。 所谓的早饭,不过是稀粥配馒头,外加一碟萝卜丁和一碟咸菜。 饭还没吃完,就听到祖母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人:“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一个个就知道吃粮不干活,又懒又馋的货。” 德仁变了脸色,紧张道:“哎呀!我忘了,这十天轮到咱们家去上房干活,娘临走前交代了的,早上四哥已经替祖母挑满一水缸水了。” 安茉儿诧异:“不是刚轮过吗?” 祖母说自个儿年纪大了,很多活做不动了,除了饭她自己做,其他家务,比如劈柴,挑水,洗衣,扫地,喂猪都是三个儿子轮着来,从去年开始,一个月各轮十天。 说是轮着来,但每次轮到大伯家,柴是三伯劈的,水是她爹和德信挑的,猪草都是她和德仁去割的,洗衣扫地有时候祖母自己干,大多时候都是抓王氏去干,从不使唤大伯母,舍不得使唤,也使唤不动。 德仁道:“大伯一家去了县城,所以,祖母让咱们家先顶上。” 芳儿不满:“那也该先轮到三伯父家,而且,祖母屋里不是还有五姑姑吗?她就不能干活啦?” 安茉儿冷笑:“谁让咱们家不受待见,不是祖母的心头肉呢!尽情使唤就是了。好了,咱们赶紧吃饭,然后分工合作,芳儿,你去扫地,德仁去割点猪草,我去洗衣服。” 安茉儿心里再不满,却是不敢不去,现在她还没有骄傲的资本,而且,在古代,忤逆长辈是极大的罪名,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会压死人的。 招弟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我呢?” 安茉儿想了想,问:“你会洗碗吗?” 招弟用力点头:“会的。” “那好,这些碗筷交给你收拾。”安茉儿知道招弟的心思,不为这个家做点贡献,招弟心里不安生。 德仁立马拿了篮子就去割草,安茉儿带着安芳儿去往上房。 刚进门就听到安德昌在跟祖父说:“祖父,那我就先回县城了。” “跟你爹娘说,不用记挂家里,那件事儿抓紧办,送礼什么的要是差钱就回来说一声。”安老爷子吩咐道。 “是。”安德昌恭恭敬敬。 “你的课业也不得疏忽了。” “孙儿记下了。”安德昌转身看到了安茉儿,假笑着打了个招呼:“茉儿妹妹,芳儿妹妹。” 安茉儿还没顾得上应声,祖母安卢氏呼啦掀了门帘铁青着脸从厨房走出来,冲着安茉儿姐妹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娘是怎么教你们的?日头赤晃晃才拖拖拉拉地过来,是不是还要我抬轿子去迎你们啊?还好我自己现在还能动,要是靠你们,早死在床上烂了都没人晓得,都是些不孝的东西,早晚遭报应。” 第十一章 委屈 安茉儿肺都要气炸了,这算什么狗屁祖母,居然这么诅咒自己的孙女,真想狠狠地回敬几句,硬生生地忍了下来,示意芳儿去扫地,自己拿了抹布开始擦拭家具。 安卢氏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什么赔钱货,丧气鬼,丧门星,怎么不被卖卖掉……简直不堪入耳。 安德昌见状赶紧走人。昨晚他想了一夜,其实不用怕安茉儿,即便安茉儿指证他,只要他抵死不认,祖父一定站在他这边,所以,现在关键是躲王二。 安老爷子听的烦躁起来:“一天到晚耳根子不得清净,我去地里看看。”便拿了把锄头出门躲清静去了。 安卢氏又絮絮叨叨地数落自家老头,说她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可是一个个都不知好歹,不懂感恩,反正就是全天下都欠了她的,骂着骂着又骂到安茉儿头上。 安茉儿起初还很气愤,后来也想通了,这样的咒骂,原主一家早就听习惯了,都麻木了,不习惯的是她这个后来之人而已。面对这种不公的待遇只有两条路可走,反抗或者继续逆来顺受。 逆来顺受不是她的作风,她向来主张快意恩仇。 反抗有风险,毕竟忤逆长辈罪名不小,搞不好爹娘还不站在她这边。 安茉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忍了,等她有能力反抗再来计较。 姐妹两麻溜的干完活,在安卢氏的咒骂声中离开了上房,正好王氏和德信也从庙里回来了。 “祖母又骂你们了?”王氏见姐妹两都跟霜打的茄子似地没什么神气便猜到是怎么回事。 “娘,为什么祖母从不叫安蓉儿干活也不骂她,就知道使唤我骂我?还有,五姑姑到现在还睡着呢,五姑姑的衣服都要我洗。”安茉儿怏怏道。 “祖母骂的可难听了,还说我们怎么不被卖掉。”安芳儿也趁机告状。 王氏一阵心疼,她何尝不感到委屈,嫁到安家这么多年,婆婆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连带着几个孩子都不受待见,跟着她受委屈。 她也想过跟三嫂一样泼辣些,可她就是做不来那些泼辣的事儿,要脸,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没有大嫂那样彪悍的母亲,一听说女儿被做了规矩就带一帮子亲戚打上门来,她的母亲只会教她一家女儿争两家气,忍一忍就过去了。 连顺又是个极孝顺的,被父母打了左脸还要右脸往前凑的人,她还能指望谁?好在连顺还是疼她的,除了他父母兄弟的事儿没得商量,别的都听她的。这么忍着,熬着,一晃这么些年也熬过来了。 王氏摸摸两个孩子的一头黄毛,疼惜道:“你祖母脾气不好,刀子嘴豆腐心,你们就多担待些,不要记恨,她毕竟是你们的祖母,咱们做晚辈的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安茉儿郁卒,还刀子嘴豆腐心,臭豆腐的吧!娘这自欺欺人的功力也是到一定境界了。 “还有你五姑姑也是可怜,嫁过去不到两年就守了寡,你们祖母多疼她一些也是人之常情。”王氏又道。 安芳儿听话地点了点头,安茉儿不表态,人善被人欺,果然是千古真理,她很想知道娘隐忍地底线到底在哪里。 “好了,娘现在去找你三伯母,待会儿还要去趟县城,德信也赶紧去地里帮帮你爹,茉儿你带好弟弟妹妹。”安王氏叮嘱几句就去了隔壁。 安金氏一边缝补着褂子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我说弟妹,你这么急巴巴地跑去献殷勤有必要么?人家还巴不得咱们这些穷亲戚不要上门呢。” 王氏勉强笑道:“三嫂,大姐儿生了,这月子礼总是少不了的,咱们自己的心意到了就成了。” “那你准备送什么?”金氏打听起来。 “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几个鸡蛋,几件自己做的小衣服,再到集市上称两斤红糖,家里能拿得出的就这些了。”王氏老实,一五一十的告诉金氏。 金氏眼珠子一转,诉起苦来:“弟妹出手真是大方,我也想做体面,可家里实在是没钱了,本来吧连承答应了帮县城一户人家打一套家什,人家说了先付三成定金,这不赶巧茉儿出事儿,他要帮着找茉儿就说过几天再去,结果人家急着用等不了又另外叫人打制了,这事儿就这么黄了……” “哎……我是今天不知明天的米粮在哪儿,哪里还有钱去送月子礼哟!”金氏愁眉苦脸的叹气。 王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弱弱道:“这事儿她三伯都不曾提起。” “他哪里会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的脾气,跟连顺一个样,心里永远是父母兄弟放在第一位的。”金氏幽怨道。 这一点,王氏感同身受,特别能理解三嫂心里的苦,她有心帮忙,可自己能力有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却听金氏说:“弟妹,你看,你都去送了,我要是不去送就不好了,连承会觉得没面子,要不,你那两斤红糖就先匀给我?等连承赚到银子了我再还你?” 王氏好生为难,昨晚她跟连顺商量的时候就说送鸡蛋和小衣服,可连顺嫌礼太轻,这要是匀给了金氏,她可真没法子再变两斤红糖出来。可是三伯毕竟是为了帮她家找茉儿才丢了生意,金氏都开了口,她怎么好意思拒绝?况且金氏从来是有借无还的。 正犹豫不决,只听到外头婆婆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茉儿芳儿,你们两个贱丫头贼胚子给我死出来。” 王氏心头忽的一跳,赶紧出门去,见婆婆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了自家门前。 安茉儿正在屋子里领着三个小的做活,安芳儿在教招弟编璎珞,她和德仁糊鞋底。 猛地听到外面一声怒吼,安茉儿惊的浆糊糊到了手上,安芳儿惊惶不安地看着她:“六姐,祖母骂我们贼胚子呢,她为什么骂我们贼胚子?” 安茉儿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有病呗! 第十二章 家贼 外头,安王氏怯怯地上前询问:“娘,茉儿芳儿做错了什么事儿吗?” 安卢已经气的冒烟,见到王氏不由分说甩手就抽了王氏一巴掌,骂道:“你生的好闺女,做人不做要做贼,我们安家就没出过这么不是东西的东西……” 王氏被打懵了,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婆婆的指控,她忍着委屈:“娘,您是不是弄错了,茉儿和芳儿不是那样的人。” 她坚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那种丢脸的事儿。 “你还敢护着她们?你的意思是我冤枉她们了?今天就茉儿和芳儿进过我屋子,匣子里平白少了二十两银票,不是她们偷的是谁偷的?人说好种出好苗,你是贱人生贱种,说不定就是你指使的。”安卢氏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王氏只能用手挡着脸,不敢躲更不敢还手。 金氏慌忙逃回屋子里,关上房门,省的遭无妄之灾。 “住手。”一声清脆的厉喝,刺得人耳膜发疼。 安卢氏一怔,扭头一看,只见安茉儿怒目圆睁直瞪着她,大步朝她走来。 “不许你再欺负我娘。”安茉儿一把推开安卢氏护在了王氏身前,气势凛然,一副谁再敢欺负王氏,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安卢氏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屁股蹲,片刻惊愕后是不可遏制地震怒:“好你个贼胚子,小贱人,看我你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说着挥手就要打安茉儿。 安茉儿往边上一闪,安卢氏用力太猛却扑了个空,顿时摔了个狗啃泥,一时没能爬起来,哎呦哎呦直叫唤。 王氏吓的魂飞魄散,婆婆可别是摔断了骨头,那这祸就闯大了。王氏忙上前想要搀扶,却是一人斜地里冲过来狠狠推了她一把,王氏没有防备,被推的跌了出去。 “娘……” “娘……” 安茉儿忙把娘扶起来,安秀梅搀扶起安卢氏,撸起袖子就来打:“好啊!你们母女敢联手打我娘,我跟你们没完。” “小姑,不是你想的那样。”王氏死死护着茉儿,说话功夫已经挨了好几下。 “我亲眼看见的,你不用狡辩,打我娘,我先打死你再说,打死了我去抵命。”安秀梅个子不高,凶狠地却像只母老虎一样,对王氏母女拳打脚踢。 安卢氏有了女儿帮衬又威风起来,也加入了殴打行列。 安德仁已经被安茉儿差遣了去地里叫爹,安芳儿和招弟到底年纪小,只会在一旁哭喊:“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姐……” 安茉儿急死了,她这个娘不但不会吵架,更不会打架,甚至躲都不会躲,她这副小身板又没什么力气,摆明了吃亏,真没看出来五姑姑比三伯母还泼辣。 安茉儿灵机一动,大声叫喊起来:“恶婆婆虐待儿媳啦,快来人呐,打死人啦……” 安茉儿一边喊一边跑。 安卢氏气的七窍生烟,怒道:“秀梅,快拦住她。” 安秀梅舍下王氏就来追安茉儿。 安茉儿围着院中的一方石磨绕圈圈,安秀梅怎么也追不上。 安茉儿脚下不停,随手捡起院子里放着的篮子啊,扫帚啊朝安秀梅砸过去,喊道:“芳儿,快去找红姨,就说咱娘要被祖母打死了。” 红姨就是巧姑的娘亲陈王氏,都是王村人,没出阁前就很要好,又都嫁在了东桑村就更亲近了,关键是陈王氏嫁的是村长家的儿子,又能说会道的,东桑村的妇女们有事儿都会去找她。 安茉儿才不管你什么家丑不外扬,倚老卖老不分青红皂白的欺负人还要帮你兜着任你欺负?门都没有。 安芳儿应声就要出门去,安卢氏忙去拦安芳儿,王氏急的不知道是该护安茉儿还是护安芳儿,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招弟不是安家人,不好出手相帮,但不妨碍她暗地里使坏,偷偷伸出脚绊安秀梅一下什么的,安秀梅被她绊倒了,招弟还怯生生很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几个人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听见安老爷子愠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又闹什么?这个家还有没有一天安生了?” 话音一落,安老爷子一脚踏进院门,身后还跟着连承和连顺,再就是德平,德义,德信,德仁,除了大房的人不在,其他人全到齐了。 安卢氏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安秀梅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安茉儿扫把砸到额头,又被招弟绊了一跤,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 安老爷子见状勃然大怒:“这是要造反了?” 安卢氏总算缓过气儿来,哭诉道:“老头子,钱没了,被茉儿这个贼胚子偷了。” “我没偷,是祖母血口喷人。”安茉儿大声反驳。 “就是你偷的。”安秀梅义愤填膺地指控。 安老爷子脸色铁青,威严道:“到底怎么回事?” 安卢氏和安老爷进房说话。 安连顺和安连承赶紧来问王氏。 “怎么回事儿?” 王氏见到自家男人,心里那股子委屈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没开口就先掉眼泪。 安茉儿憋屈死了,帮祖母干活还干出祸事来,愤然道:“爹,祖母说我和芳儿偷了她的银票,我们没偷,祖母解释都不听就打我和娘,五姑姑也来打我们。” “敢做贼,打死都活该。”安秀梅一旁愤愤道。 安连承说:“茉儿和芳儿不会做这种事的。” 安茉儿感激地看着这位三伯父,安家人里,也就三伯父是最讲道理,最有亲情的了。安茉儿心里默默地想,等将来她有能力了,一定也要帮帮三伯父。 安连顺叹了口气:“还是先听听娘怎么说。” 金氏这会儿才开门出来,站在了安连承身边,小声说:“刚才闹的可凶了。” 安连承瞪她一眼:“你就不知道劝劝。” 金氏瞪回去:“我怎么劝?娘在气头上,弄不好连我一块儿打,我才不寻这个晦气。” 安连承别提有多憋闷了,自己这个婆娘,有好吃的,闻着味儿跑的比谁都快,用得着她帮忙的时候就不见人影儿了。 第十三章 力争 过了一会儿,安老爷子叫大家都进屋去,安茉儿让招弟先回屋,自己跟着爹娘进了上房, 上房里,安老爷子威严上坐,三房的人站左边,四房的人站右边,安秀梅就站在安卢氏身后,大有开堂问案的架势。 安老爷子脸色阴郁地像要滴出水来,瞥了王氏和安茉儿一眼,那眼神很是不悦与嫌恶,显然是听了安卢氏的话,把安茉儿当成头号嫌疑犯了。 安老爷点上一袋烟,滋吧滋吧抽了两口,吐出一阵烟雾,扫了眼屋子里一众儿孙,沉着脸道:“咱们安家是比不上那些底蕴深厚的大户人家,但在这东桑也算的上头一份的体面人家,靠的是什么?” 安老爷子话语一顿,眼神变得冷厉起来,语气肃然:“靠的就是一家人心齐,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可今天,咱家里出了贼。” 安老爷把这个“贼”字咬的很重,那种深恶痛绝,痛心疾首的神情,让一屋子的人都惶惶地低下了头。 当然,安茉儿除外,她心里只有愤怒,因为安老爷说这个“贼”字的时候,目光盯着她。 “现在,给这个干了坏事的人最后一个机会,主动承认,把银票交出来,然后自己去祖宗牌位前领罚,否则,一旦查明是谁干的,不管是谁,一律逐出安家。”安老爷平时极少训话,但说出来的话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是算数的。 逐出安家,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惩罚了,只有犯了极大错误的人,才有可能被家族抛弃,而这种人,将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接受,遭人鄙夷和唾弃。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安卢氏按捺不住了,没好声气道:“这还用问吗?今儿个只有安茉儿和安芳儿进过里屋,不是她们两还有谁?” “娘,茉儿和芳儿不是这样的人。”王氏护女心切,出声为女儿辩解。 早知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她今天就不去拜什么菩萨了,拜了菩萨也不保佑她家平安,如果她没去法华寺,那今天去上房干活的就是她,用不着茉儿和芳儿去,也就不会遭到这样严重的指责。她宁可现在受指责的人是她自己。 “你是她们娘,自然帮她们说话,护犊子也不是这个护法,你这会儿纵容她们就是害了她们。”安卢氏在老头子面前还是比较收敛的,不至于张口就骂,上手就打。 安连顺硬着头皮道:“娘,这事儿是不是有误会?茉儿和芳儿是村里出了名的乖巧懂事,说她们偷银票,怕是谁都不信。” “是啊娘,还是问问清楚的好。”安连承也帮腔,手臂上一阵剧痛,是金氏掐了他一下。 安连承瞪起眼来。 金氏反瞪回去,要你多嘴? 安卢氏气笑了:“误会?这还能有什么误会?不是她们两还会是谁?难道是我故意把银票藏起来陷害她们?” “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安连顺惶惶,可惜他不善言辞,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的女儿开脱罪名。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那你是怀疑你爹?还是怀疑秀梅?”安卢氏咄咄逼人。 安连顺汗都下来了,他怎么可能去怀疑爹和妹妹呢? 安茉儿实在听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敢问祖母,您上次打开钱匣子是什么时候?” 这一问把安卢氏问的一愣。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安卢氏,安卢氏迟疑着说:“上次打开钱匣子是初七,那天连文帮我把卖蚕茧的钱还有平日积攒下来的钱换了两张十两的银票,我放钱匣子里了,一直没动,平日里用的碎银子都在随身的荷包里,今天打开匣子一看才发现银票没了。” 这可是忙碌了一个春的所有收入啊……安卢氏心疼的都想去上吊了。 “今天是二十一,也就是说距离上次打开钱匣子已经过去快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进出过上房的人多了去,您怎么就确定银票是今天才丢的?凭什么就说是我和芳儿偷的?”安茉儿反问。 安卢氏被问的噎住,今儿个老头子让她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银子,都准备起来,刚上任不久的刑名师爷家里死了老娘,得回去守孝,这是老大的机会,所以她才去开钱匣子,发现银票丢了,自然就以为银票是今天才丢的,所以毫不犹豫的认定就是茉儿和芳儿偷的,现在想想,真有可能是自己想岔了。 “茉儿,你这话伯母可不爱听,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我敢拍胸脯保证,我们三房可没人会做这种丢人的事儿。”金氏阴阳怪气道。 “三嫂,我们茉儿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再说拍胸脯这种事,你会我也会。”王氏恼了,金氏这么说,岂不是在说四房的人最可疑? 金氏被呛了,便拉上婆婆做后盾:“我的意思是,到底是谁做的,娘心里肯定有数,不会平白无故就怀疑到谁。”总之就是先洗清自己这一房的嫌疑再说。 金氏的话让本来产生了怀疑的安卢氏又有了信心,理直气壮地盯着安茉儿:“就你最可疑,别以为把大家都拉进来就能洗脱你的嫌疑。” “怎么就我们最可疑了?官府断案还要看证据,照您这么说,昨儿个大堂兄还在上房吃的饭,今儿个早上大堂兄也是从这个门里出去的,五姑姑还天天住这屋里呢!”安茉儿郁闷地要死,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蓦然,安茉儿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她记起来了,前些天,应该是初十五那天中午,大家都在地里干活,祖母和五姑姑去送饭,忘了带祖父的烟袋,祖父随口叫她回去拿,她跑回家的时候,看到安德昌鬼鬼祟祟地从上房出来,安德昌看见她吓的跳了起来,说她冷不丁的冒出来吓人。 当时她问过安德昌干嘛来了?安德昌说他没吃饭,她娘和妹妹都去县城照看蕙儿姐了,他是过来找吃的。 过了两天她就被安德昌敲闷棍以二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王二。 都是二十两银子,也太巧了吧!而且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安德昌要对她下黑手,现在终于是找到答案了。 安茉儿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银票就是安德昌偷的。 可是,她说出来大家会信吗?安德昌是安家的长孙,祖父祖母对他的疼爱和期望甚至超过了大伯父。 她要是指控安德昌,即便祖父祖母相信了,说不定反倒更坚定地拉她当替罪羊,牺牲一个被他们视为赔钱货的孙女,可比毁掉一个被他们视为安家下一代希望所在的长孙要划算的多。 第十四章 混乱 嘭的一声巨响,安老爷子拍桌子怒道:“茉儿,你莫要信口雌黄,拉这个下水拖那个下水,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偷的?” 安茉儿气极,无所畏惧的迎上祖父威严的目光,振声道:“我说了我没偷,如果祖父不相信,那就报官好了,让官府来查,雁过留痕,做过坏事的人哪怕掩饰的再好也总会留下痕迹的,这口黑锅我不背。” 安连顺见女儿说的如此坚决,也道:“爹,茉儿从来不撒谎,她说没做过,你们硬要说她做的没这个道理,我赞成茉儿的意思,报官好了。” 王氏也拿出了少有的坚决与勇气:“爹娘平时怎么教训我们,我们都没有怨言,但硬要说我们茉儿偷东西,我不答应。” 安德信和安德仁兄弟两对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不答应。” 安连承踟蹰着说:“爹,娘,您要是从初七就没再开过钱匣子,那会儿大哥他们一家也还在家呢,要不,先问问大哥那边?”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脑袋长屁股上去啦?说你大哥偷银子,你不如直接说是我偷的。”安卢氏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说话能死人啊?”金氏小声埋怨道,这种破事儿躲都来不及,连承还往前凑,不是引火烧身吗? 安茉儿知道这么争是争不出结果来的,便对德信说:“四哥,麻烦你跑一趟县城向官府报个案。” 德信点头就要去。 “你给我站住。”安老爷子喝道。 德信一只脚都跨出门了又收了回来。 安老爷子又瞪着安茉儿:“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安茉儿不甘示弱:“我没想做主,可现在脏水要泼到我身上,我成了苦主,这个家里不许我喊冤,还不许我到官府喊吗?这官司我就是打到金銮殿去也要打的。” 这话说的天真,金銮殿是你一个乡下丫头能去的?在万岁爷眼里,你一小丫头连个屁都不是,大家不过是当个笑话听,不过安老爷子倒是被安茉儿这种不顾一切的气势给震住了。 “就是,走,我们一家都去官府喊冤去。”王氏拉了茉儿和芳儿就要出门,平日里她忍气吞声,但她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儿女就是她的底线,打打骂骂她都可以忍,但做贼这样严重的罪名扣到她的儿女头上,那是毁人一辈子的事,她不能忍。 “王氏,反了你了?连顺,你怎么管教你媳妇的?”安卢氏气骂道。 安连顺看了眼爹和娘,又看看义愤难平的妻儿,他这辈子第一次面对如此严重的情与理,孝与义的冲突。他从来都不计较什么,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百善孝为先,就为了这个孝字,他让王氏和几个儿女受了太多的委屈,可这一次,不仅仅是委不委屈的事情,更关系到他们四房的清白与名声,他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安连顺养了个做贼的闺女。 他咬了咬牙转向妻儿:“走,我跟你们一起去。” 安茉儿震动了,王氏震动了,德信和德仁露出了欣喜之色,这是第一次,爹在面对祖父祖母的责难时,这般明确地斩钉截铁地站在了他们这边。 因为四房的齐心与强硬,宁可玉石俱焚的决绝,让安老爷子不得不妥协,不仅是为着家丑不外扬,而是他真的有点担心这件事会牵扯到大房,再说了,德昌是要走科考之路的,要是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对德昌很不利。 安卢氏见这事儿没个结果,想到丢掉的那二十两银票心疼的跟剜了一块肉似地,气地又哭又骂:“天杀的贼胚子不得好死,我咒你个贼胚子浑身长脓疮,从头烂到脚底板,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不得好死啊……” 安连承一回屋就关起门来质问安金氏和两个儿子:“你们老实说,银票是不是你们拿的?” 安德平和安德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 金氏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不去怀疑别人,倒怀疑到自己老婆儿子头上,连顺那么老实的人都知道维护自己的妻儿,你……你简直就不是个东西,这日子没法过了,不过了,德平,德义,我们走,不在这呆了,没法呆了……” 金氏胡乱地收拾东西做出要离家的模样来。 安连承这次不像以往的去哄,而是冷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金氏也就是装装样子,哪是真的想走,见安连承不来哄,只好改变策略哭天抹泪,那哭声一唱三叹还带转弯。 安茉儿跟着爹娘回到屋里便说:“爹、娘,茉儿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看安茉儿郑重认真的模样,安连顺心头一沉,莫非真是茉儿偷的? 王氏道:“德信,你带弟弟妹妹到外头去。” 德信应声把弟妹带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安连承夫妻和安茉儿。 安茉儿道:“爹,娘,我知道银票是谁偷的。” 安连顺和王氏俱是一惊:“是谁?” “大堂兄。”安茉儿一字一顿道。 安连顺惊诧不已,忙道:“茉儿,这可不敢胡说。” “爹,您还记得十五那天,祖父让我回家取他的烟袋吗?我看见大堂兄鬼鬼祟祟地从上房出来,大堂兄看到我,脸都吓白了,还有,其实我不是被人贩子抓走的,是被大堂兄敲了闷棍送到人贩子手上的,他们在小树林里交易的时候我都听见了,大堂兄把我卖了二十两银子,卖给了一个叫王二的,王二左脸颧骨上有条刀疤。” “我一直纳闷大堂兄为什么要卖掉我,现在我想通了,他肯定是因为偷银票的事,他以为我知道了,或者怕事发后我会把他供出来,还有,他把我卖了二十两,估计是想补上这个漏洞,但因为其他原因没能补上,我听香草她哥说有次在县城看到大堂兄从赌场里出来。” 安茉儿把自己怎么被卖,以及她的推断都说了出来。 之前她不敢说,但今天看到了爹娘对她的信任,以及维护她的决心,她才决定说出来。 第十五章 心寒 安连顺和王氏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不可思议,德昌在家人面前多乖巧,懂事有礼貌,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爹娘,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香草她哥,大堂兄要真的会赌,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要偷银票了。”安茉儿说出了重点,一个沉迷于赌博的人,那么他表现的再好,也值得怀疑。 “她爹,茉儿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件事儿来,三月里,我去大嫂那儿,大嫂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我问她找什么,蓉儿嘴快说一只金戒指不见了,大嫂却否认,还呵斥蓉儿……谁说找金戒指啦,不知道不要乱说。”王氏回忆道。 安连顺点点头,心里已然信了,怒道:“我去县城找德昌问问清楚。” “爹,不要去。”安茉儿拉住他。 “茉儿,这事你就该早点告诉爹,昨晚德昌来,我该狠狠揍他一顿才是。”安连顺想到女儿差点被卖掉,今天又被冤枉做贼,这一切都是安德昌背地里使坏,饶是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 “爹,您去了也是白去,大堂兄是不会认的,他就是想认,祖父祖母,大伯父大伯母也不会让他认,在他们眼里,大堂兄是安家的长孙,是安家孙辈里最有可能有出息的人,到时候,他们只会指责我们胡编乱造故意陷害,在祖父祖母心里,只有大房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荣耀所在,而我们,是可以被舍弃的人。” 安茉儿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这是事实。其实爹娘心里也并非不明白,只是他们长期被灌输百善孝为先以及为了家族利益的牺牲精神,已经麻木了,习惯了自欺欺人。 她算是看明白,四房要想有出头之日,首先得改变处处受欺压的现状,不能再这么愚忠愚孝,必须要好好洗洗脑了。 这话一下就戳进了王氏的心窝,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不由的悲从中来:“以往受再多委屈我都忍了,可今天的事儿,实在让人心寒,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这心眼偏的也没边了。” 安连顺气馁,颓然坐回了椅子上,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一个孝顺儿子,努力的为这个家做贡献,可最终得到了什么? 安茉儿看他们这个样子心里也很难过,安慰道:“爹娘,你们别难过,这件事,你们知道就好了,恶人迟早会有恶报,坏事儿做多了总会露出马脚,只要我们自己一家人以后把日子过好,我们一定不会比大伯家过的差。” 王氏心里那叫一个酸楚,拉了茉儿到怀里,抱着她小声啜泣:“我的好茉儿,你受委屈了。” 安茉儿眼睛也是酸酸的,却是笑着说:“今天看到爹帮着咱们说话,茉儿可高兴了。” 这可是一大进步啊!可见她这个老实的爹总算没有愚孝到不明是非的地步。 安连顺心里愧疚不已,暗暗发誓,以后不能再叫妻儿受这样的委屈了。 就在安家闹翻天的这个上午,在远离东桑村百余里的金华府一处精致的宅院里。一个身着青色花素绫,头戴青玉冠,俊美的不像话的小男孩喝茶似的喝着汤药,一边听堂中侍卫回禀。 “人已经送到了,茉儿姓安,确实是东桑村人,是东桑村安家四房的女儿,那个叫招弟的被安茉儿带了回去,听说被安家四房收留了。” 小男孩放下药碗,一旁服侍的公公姜淮马上递上温热的茶水让他漱口。 小男孩摆摆手,慢条斯理地问:“我让你吓唬吓唬她,可是吓到了?” 侍卫嘴角抽了抽:“吓的不轻,连大哥、英雄、好汉都喊出来了,还上有八十老祖,下有七岁幼弟,大哥痴呆,老娘重病都编扯出来,不过,这安茉儿倒是个聪明的,不用属下交代,她自个儿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是不会把见过世子的事儿说出去。” 小男孩想象着安茉儿吓的屁滚尿流的模样,原本冷峻寡淡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姜淮不禁露出惊讶地神色,很快又垂下眼把这抹惊讶从眼中掩藏到心里,自从王爷去世后,六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爷笑呢。 姜淮年纪四十有二,原是在宁王殿下身边伺候的,是宁王府的老人了。 六年前,先是宁王的挚友威武侯纪少廉出征北齐却遭遇埋伏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不久之后宁王和八岁的小世子都得了怪病,宁王挣扎数日还是无力回天,小世子侥幸活了下来,可太医院的御医诊了个遍,无人诊得出个所以然,只预言小世子活不到成年。王妃无奈之下请到了龙虎山的天一道长,道长也是无能为力,替小世子做了一场法事便离开了,从此小世子便深居王府之内,静心养病,只有在重要的节日才会被宣进宫拜见皇伯父。 当然,这些只是外人所知道的情况,事实上,宁王和小世子并非染上了怪病,而是中了极其罕见的冰火之毒,此毒无色无味,中了毒亦毫无察觉,一旦积累到毒发,便是神仙也难救。若非小世子中毒时日尚浅,等不到天一道长赶来也没救了。天一道长临走前教了小世子一套内功心法,让其静心修炼,约定今年到龙虎山,他自会为小世子除去余毒。 今年正是东阳县卢家老太君七十寿诞,威武侯夫人要携威武侯世子回东阳为卢老太君祝寿,小世子扮做威武侯夫人的随侍丫鬟这才得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帝都。而姜淮更是早半年就离开王府,以替世子遍访名医为借口避人耳目,早早来到此地等候世子。 谁知,才到金华府,才和威武侯夫人分开,世子就被人套了麻袋抓走了。 众人惊惶,一路追踪,但世子留下暗号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世子是想看看到底谁消息这么灵通,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居然是两个人贩子以为世子是女娃要绑了拿去卖。虽是虚惊一场,但姜淮认为,放过那两个丫头还是太过冒险,两个丫头的性命是小,万一小世子离开帝都的消息泄露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世子似乎能读懂姜淮地心思,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含警告:“以后谁都不许去找她们麻烦。” 姜淮的眼皮垂的更低了,讪笑道:“世子爷,咱们是不是该启程了?此去龙虎山还有好一段路,威武侯夫人最多只能在此地逗留半个月呐!” 第十六章 比较 王氏知道了安茉儿被卖掉的真相后,月子礼都不想去送了,但后来想想,安德昌是安德昌,安蕙儿是安蕙儿,不能因为某个人的错去迁怒旁人,这礼还是得去送,不过,王氏毫无心理负担地直接把红糖一项给去掉了,到了曹方家,把礼一放,茶也没喝一口就回来了。 当然,人家也没给泡茶,和事先料想的一样,安吕氏一看这么轻的礼茶都懒得上。 安老太太指桑骂槐的足足发泄了三天,大家都装聋子,听见了当做没听见,该干嘛干嘛。 安茉儿这几天每天都会忙里偷闲上山摘些野菜,采些蘑菇什么的丰富一下餐桌,顺便承包了做饭的任务,安茉儿以前也做饭,只是手艺跟王氏学的,做的一样烂。所以,她不敢一下子把本事儿都用上,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日安连顺得空偷偷上山打了只野兔,裹在柴禾堆里带回来。以前山上的野味随便打,但自从金华府换了个知府后,就多了一项税收,但凡上山打猎的每月都要上交十文钱,所以,打猎都只能偷偷摸摸,被抓到就麻烦了,罚钱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吃上官司。 有了野菜和野兔,家里的饭桌一下子就变得丰盛起来,终于有肉吃了。兔肉可舍不得一顿就烧完,小小一只兔,王氏分成好几顿做。 正因为兔肉难得,王氏怕被安茉儿做坏了,非得她自己来,结果吃过娘做的兔肉,晚饭安茉儿就囔囔着让她来做,实在是身为金牌大厨看到王氏跟煮猪食一样的手艺,忍无可忍了。 多难得才有兔肉吃,王氏的做菜水平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兔肉的做法安茉儿随随便便都能变化出几十种来,比如红烧、爆炒、干锅、麻辣、清炖、黄焖等等,但由于缺少辅料,安茉儿选择了清炖。 王氏也是清炖,可安茉儿的清炖跟王氏的清炖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安茉儿先把采来的牛肝菌、蘑菇洗净切片,蒜去膜,姜切片,葱切段备用,再来两个小辣椒。 取一个红萝卜,先切段,把萝卜段改成梅花的形状再切片。本来安茉儿是要把梅花切的薄如蝉翼,等兔肉煮好出锅,再把梅花撒上去,沸水一烫就熟,看起来就像红梅漂浮在汤面上,会特别漂亮,可她现在在大家眼里还是个生手,就不炫技了。 “哇!这个好好看,像花儿一样。”安芳儿和招弟眼睛都直了,以前怎么没见茉儿姐把菜切的这么好看。 王氏皱眉:“剩下的边角料岂不是浪费了?” 安茉儿笑道:“娘,您就放心好了,绝对不会浪费的。” 兔腿儿剁成块下水焯,去掉腥味儿。 “茉儿,你这一过水,兔肉里的油都没了。”王氏心疼不已,本来就嫌油水不足。 “娘,这兔肉不过水焯,有股子腥味的,芳儿,你们说是不是?”安茉儿说道。 安芳儿嘿嘿笑道:“好像是有点腥。” 王氏无语,只好由着安茉儿折腾。 油是新榨的菜籽油,纯天然,但由于这个时代的榨油技术不够好,榨出来的菜籽油成色不佳,而且味儿特别重,当然,喜欢吃菜籽油的人就喜欢这股子味儿,觉得特香。但在她这个金牌大厨的眼里,这样重的味会掩盖了食物原本的味道。 所以,安茉儿让德仁把火烧旺一点,舀了一勺油下锅,让油沸滚散味儿,再把姜蒜下锅爆炒几下,顿时姜蒜的香味弥漫开来。 “好香啊……”两个小丫头闭着眼睛,深深呼吸空气中弥漫的香味。 滋…… 安茉儿把焯过的兔肉倒进锅里,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借着旺火,安茉儿挥舞着锅铲翻炒着。然后是放盐,倒酒。 酒是正宗的金华府酒,安连顺上次打了一斤酒,偶尔咪几口,一直舍不得喝,今天却被安茉儿拿来炒菜。不过安茉儿也不敢多用,毕竟是老爹的珍藏。 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起来,肉香、酒香、油香、姜蒜的香,各种香味混合着,就像化学反应一样,最后融汇成了一种独特的香,让人闻着都要流口水。 王氏啧啧称奇,莫非茉儿今天开窍了? 安茉儿把肉炒到五分熟,然后往锅里添已经烧开的水,再放入牛肝菌,蘑菇以及梅花状的胡萝卜,先煮一小会儿,再转移到陶罐里,盖上盖子慢慢炖。 这边炖着兔肉,安茉儿又忙活开来,把之前切萝卜花剩下的边角料切成细丝,豆干切丝,自家腌的白萝卜切丝,两个蘑菇切丝,洗净一碗豆芽菜备用。 “茉儿,你这是要做什么菜?”王氏好奇问道。 安茉儿笑笑说:“混搭。” 其实,这是安茉儿前世为了准备美食大赛的材料,特意到金华购买火腿的时候,在一个朋友家吃到过的一种混炒,叫三合菜,三合菜顾名思义是三种食材搭配起来,但事实上,所用的食材不止三种。吃起来口感清脆,有腌萝卜的酸,红萝卜的甜,豆干的香以及豆芽的脆,不管是下饭还是配粥,都非常可口,而且不易腐坏,一餐吃不完,不用翻来覆去的热,冷了更爽口。 同样是等油沸滚,先下少许姜丝提香,然后依次是红白萝卜丝,豆干丝,蘑菇丝,豆芽菜最后下锅翻炒。出锅前才放野葱,等装到盘子里,只见红的白的青的,豆芽梗莹润如玉,光看卖相都让人垂涎欲滴。 别说小吃货们肚子里馋虫活跃,就连王氏都忍不住想要尝一口。 不过,大家还是很守规矩,老爹和德信没回来,再馋也得忍着。 “你们家在做什么?怎么这么香?”安家鼻子最灵的金氏闻着味儿来了,以为四房偷偷摸摸做什么好东西。 王氏道:“没做什么,就是炒萝卜丝和豆干丝和豆芽菜呢。” 金氏不信:“那咋能这么香呢?” 安茉儿之指了指桌上的三合菜:“菜就在那呢,三伯母自己看好了。” 安茉儿有些担心锅里炖的兔肉被三伯母闻出来,好在还没起锅。 金氏凑过去一瞧,果然是萝卜丝炒豆干和豆芽,不免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有肉呢。不过,这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还真是香,回头她也试试。 第十七章 希望 安连顺父子两从地里干活回来,一进屋就被满屋子的香气吸引。 “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今儿个这顿午饭可不是我做的,是茉儿做的。”王氏递上湿帕子给连顺擦脸。 安连顺笑哈哈:“看来茉儿的手艺有长进。” “你都没吃就知道有长进了?”王氏笑嗔道。 “闻这味儿就错不了。” “爹,您快坐。”芳儿迫不及待地拉着爹入座,她已经馋的咽口水了。 德信笑道:“闻着这香味儿肚子更饿了。” 王氏道:“那就赶紧吃吧,几个小的肚子里的馋虫早就按捺不住了。” 德仁去把门关上,安连顺道:“关什么门,开着,透气。” 德仁悻悻道:“那可不行,有人鼻子灵着呢!” 安茉儿会心一笑,德仁说的是三伯母。 盖子一掀开,香气四溢扑鼻而来,那汤浓白若牛奶,上面漂浮着红若梅花的萝卜,这卖相简直了,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王氏先帮安连顺盛了一碗汤,然后是德信、茉儿、德仁、招弟、芳儿。 安茉儿抢过娘手里的碗,帮王氏盛汤,还特意盛了一块肉进去:“娘,这是您的。” 娘总是把好吃的都留给他们,自己吃他们吃剩下的东西,以后她要帮娘改掉这个习惯。 王氏笑的合不拢嘴,茉儿经历了一场劫难后,似乎懂事了很多。 大家闻着碗里的香,都眼巴巴地看着安连顺,爹不动筷子大家都不能动筷子。 安连顺笑着端起汤碗喝了一口,顿时怔愣住:“这是什么汤?味道怎么这么鲜?” “就是剩下的两只兔子腿加了点蘑菇,牛肝菌什么的。”王氏道。 安连顺眨眨眼,惊奇不已:“当真?” 王氏失笑:“不然呢?咱家可没多余的钱买肉吃。” 安连顺又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喝,真好喝,大家都赶紧尝尝。” 于是几个小的兴奋的开动起来,屋子里吸呼吸呼都是喝汤的声音,好喝的连话都没工夫说了,根本就停不下来。大家被王氏粗糙的厨艺喂养了这么多年,好吃这个概念在大家的意识里无非是能吃到平常难得吃到的东西,或者是偶尔能填饱肚子就很满足了。 直到今天,王氏和安茉儿做了同一道菜味道却是天差地别,大家才知道什么才叫好吃,什么才是美味,原来吃饭除了填饱肚子还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六姐,这是我喝到过的最好喝的汤了。”德仁感叹道。 “嗯嗯,好喝极了。”芳儿忙不迭地点头。 王氏故意吃味:“我做了这么多年饭,你们可从没夸过娘一句。” 安茉儿笑着安慰王氏:“娘,那是他们吃惯了您做的饭,偶尔换换新鲜就觉得好吃了,我也就是多加了点料而已。” 安连顺笑呵呵:“你做的确实没有茉儿做的好吃。” 王氏嗔了他一眼:“行,那以后做饭的任务就交给茉儿了。” 安茉儿欣然道:“没问题,以后我来做饭。” 很多人都讨厌做饭,觉得繁琐,油腻,但做饭却是安茉儿的兴趣所在,只要一进厨房,食材上手,她全身的细胞都会活跃起来,用心烹饪,然后看到吃的人那样满足的神情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六姐,我也要跟你学做饭。”芳儿道。 招弟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学。” 德仁吐了吐舌头:“顺便教教我呗!” 安茉儿笑嗔道:“芳儿和招弟想学没问题,不过,德仁,你不是喜欢读书吗?” 德仁紧张地看了爹一眼,讪讪道:“我哪里喜欢读书了?” 他知道读书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是奢望。 安茉儿故作惊奇:“咦?你不喜欢?那你还隔三差五的跑去西桑村偷听严老先生讲课?” 王氏诧异地看德仁:“原来你常往西桑村跑是去听课了?” 德信骄傲道:“娘,德仁很聪明的,东升背不出来的书,德仁都会背,德仁认识好多字了。” 东升叫陈东升,村长陈善柱的孙子,也是巧姑的哥哥。他家条件还算可以,可能是受了安家的影响,陈大爷一定要送东升去读书,而西桑村有个很老的严秀才,因为一直考不上举人,只好开班授课赚点银子讨个生计,于是西桑村的私塾成了这十里八乡唯一的私塾,但真正读得起书的人很少,只有四个学生。 当然,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私学,供族中子弟念书,比如卢家。 “德仁,这是真的吗?”安连顺眼睛都亮了起来。 读书这种事,他一直认为安家只有大房的人才有这天分,自己的儿子肯定随他,没这天分,没想到德仁居然喜欢读书。 德仁不好意思道:“爹,您别听四哥瞎说。” “我没瞎说,上次东升答不出先生的题,还来问你呢,我都听见了。”德信说道。 王氏也是惊喜异常,目光晶亮地看安连顺:“他爹,这……” 安连顺知道王氏的意思,可是现实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读不起书啊! “可不可以跟咱爹说说?”王氏希冀道。 安茉儿道:“娘,不用去说,祖父已经把咱们这一房看死了,认定了咱们家的人就不是读书的料,靠人家还不如靠自己,以后咱们大家齐心协力,供德仁念书。”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只怕咱们再齐心协力也不成啊。”王氏叹了口气,脸上难掩失落与愧疚。 “爹、娘,不用烦恼,我不读书,我帮家里干活。”德仁乖巧地说道,不想看到爹娘这么为难。 安连顺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心:“试试看吧,总会有办法的,德仁是这块料,咱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 “以后我每天早点起床,糊鞋底,晚上帮娘做绣活。”安芳儿认真道。 “我也是。”招弟不甘落后。 德信拍拍弟弟的肩膀说:“以后你的活哥替你干,你只管念书。” 安茉儿笑嘻嘻道:“那我就负责多摘点野菜啊,蘑菇什么的,做好吃的给你增加点营养。” 德仁一脸懵圈,怎么吃顿饭的功夫,他就要变成读书人了呢? 安茉儿和德信对眼,两人默契地笑了笑。 没错,这是安茉儿和德信之前就商量好的,德仁偷跑去西桑村听课的事儿,其实她和德信早就知道了,安茉儿这两天一直在想安家人的出路,觉得还是要让德仁去念书,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于是她负责抛出这个话题,德信敲边鼓。 这个决定,让安家四房每个人都觉得肩上的担子沉了几分,但心中多了一份希望,安家能出个秀才,那可是祖孙三代共同的心愿,都快成安家人的执念了。这是一份幸福的负担,让安家四房的人终于有了一个共同努力的目标。 第十八章 卖萝卜 翌日一大早,安茉儿刚起床,祖母就把她和德信叫了去,要他们拉一车萝卜去县城卖。 临出发前,安卢氏拉长着脸交代:“这里一共是一百六十七斤萝卜,三文钱一斤,回头少一个子我找你们算。” 安卢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安茉儿,上次银票丢失案成了个无头案,但安卢氏心里对安茉儿的怀疑并没有消除。要不是德平是个正劳力,得到地里去干活,德义跟她娘一样好吃懒做,实在无人可派,她才不会让安茉儿去。 “记住没有?”安卢氏拔高了声音严厉地问道。 安茉儿和安德信闷闷地应声:“知道了。” 兄妹两各自揣了个馒头上路,安德信的力气大的出奇,推着一车的萝卜健步如飞,安茉儿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虽然祖母那番话让她很不开心,但一想到可以进县城,她又欢欣雀跃起来。 “茉儿,你上车,哥推你走。”安德信道。 “不用了,萝卜已经够重了,这里离县城可是有十多里路呢。” “没事儿,哥力气大,上来。”安德信停下车子,让安茉儿上车。 安茉儿只好上了车,由哥哥推着走。 心情好的安茉儿坐在车上唱起歌。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哪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呀,没有学问喽,无颜见爹娘…… 德信憨憨地笑:“茉儿,你唱的真好听。” 安茉儿甜甜一笑:“真的吗?” 以前音乐老师老是说她五音不全来着,或者应该归功于原主有把好嗓子吧。 “真的,比山上的鸟儿叫的还好听。”德信想了想,觉得这个比方最合适。 安茉儿笑道:“那我再唱你听。”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兄妹两就这么一路唱一路欢笑,十多里路似乎也不觉得远了。 进了县城,兄妹两直奔东市,东市有个菜市,每天都有很多庄户人家拿了新鲜的蔬菜来卖,当然他们只能在菜市的外围,里面的好位置都是菜贩子的。 两人找了个位置停下来,位置不太理想,已经远离菜市中心,但已经找不到更好的位置了。 安茉儿先去摸了下行情,今年萝卜长的好,来卖萝卜的人很多,因此价钱就低了,普遍二文钱一斤,可祖母交代要卖三文钱一斤。兄妹两犯起愁来,这会儿跑回去请示也来不及了。 “茉儿,要不咱们也卖二文钱一斤,回去再跟祖母说明就是。”德信的想法比较简单。 “不行,祖母不会相信的,说不定以为咱们私吞了银钱,就算她相信,也会责怪咱们,到时候就等着挨骂吧!”安茉儿道。 德信愁眉苦脸:“可是咱们卖不完回去也得挨骂。” “那不一样,起码萝卜还在,钱数对的上,最多骂咱们没脑子。”安茉儿眼珠子到处转,在想主意,视线被一家笔墨斋给吸引了去。 安茉儿道:“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那边看看。” 说着便跑开了。 安德信在身后喊:“别跑远了。” “知道了哥。” 安茉儿进了笔墨斋,在柜台前东看西看。 掌柜的是个中年人,可能是被书香墨香熏陶的缘故,眉眼中都透着和善,看到安茉儿在那看来看去,便问:“小姑娘,你找什么?” 安茉儿道:“我在找刻刀?” “刻刀?有啊,有刻印章的刻刀。”掌柜道。 “能给我看看吗?”安茉儿问。 掌柜的看安茉儿穿着旧兮兮的衣裳,一看就是买不起的人,但他还是拿了刻刀给安茉儿。 刻印章的刻刀和食雕用的刻刀是不一样的,但勉强也能用。 “请问这个要多少钱?”安茉儿问道。 “一百五十文。” 安茉儿倒抽一口凉气,好贵,其实也不算贵,对于有钱人来说,一百五十文算什么?但对安茉儿来说就是天价了。 买不起啊买不起,安茉儿把刻刀还给掌柜的,遗憾道:“太贵了,我买不起。” 掌柜地笑笑,倒是没有责怪安茉儿。 “但是,大叔,能不能把这刻刀先赊我用?我就在街对面卖萝卜,等卖了萝卜我再付钱?”安茉儿期待地看着掌柜。 掌柜好奇:“你要刻刀有何用?” “拿来雕萝卜花。”安茉儿如实道。 掌柜的不太相信:“那你先雕一个我看看,你若真会雕,我就先赊给你。” 安茉儿欣喜道:“大叔稍等,我去拿萝卜。” 安茉儿回到自己的萝卜摊前,见德信呆呆地坐在那儿也不吆喝叫唤,有人来问价钱,人家一听要三文一斤甩个白眼就走了。 “一个都没卖出去?”安茉儿明知故问。 安德信郁郁地点头。 安茉儿忍笑,这样卖得出去才怪,安茉儿拿了个萝卜说:“我还得再离开一会儿,去去就回。” 安德信不知道妹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都快愁死了,萝卜卖不掉,回去就等着挨骂吧。 安茉儿拿了个萝卜回到笔墨斋,掌柜的见她果真拿了萝卜来,自己先前说出去的话不好意思收回,只好把刻刀给安茉儿。 “大叔,我就雕一朵芙蓉花可以吗?” “可以,随便你雕什么花,但若是雕的不好,这刀我可不赊给你。” 安茉儿笑笑,心说:这刻刀您赊定了。 安茉儿用刻刀切了一段萝卜开始雕刻,掌柜的饶有兴趣地看她雕,看着看着,掌柜的眼睛越睁越大,惊奇不已。 这小姑娘的手法相当熟练,就看她一会儿旋刻,一会儿直刻,跟变戏法似地,不一会儿雕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那花瓣晶莹剔透层次分明,重叠而生,连花瓣边缘的曲线都完美的呈现出来,萝卜的白皙水润,让这朵芙蓉看起来如同用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惟妙惟肖,简直可以用鬼斧神工来形容。 等安茉儿再次走出笔墨斋,手里便多了一把刻刀。 安茉儿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对愁眉苦脸的四哥说:“哥,你等着瞧好了,我有办法把这些萝卜全卖出去。” 德信不信,怏怏道:“茉儿,你还有心思说笑。” 安茉儿莞尔一笑,拿起萝卜先去了头尾。 “哎……茉儿,你怎能把萝卜削了呢?回头祖母要骂人的,还有,你这把刀哪来的?”安德信着急道。 “笔墨斋的掌柜那赊的,反正坐着无聊,雕些小玩意儿。”安茉儿不以为然。 第十九章 雕花 德信想劝说妹妹不要这么做,但是随着安茉儿手中刻刀的转动,一朵盛开的山茶花成型了,好看的跟真的一样,若非他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萝卜雕出来的,德信惊讶地瞠目结舌。 安茉儿雕了几朵花,又雕了一只兔子,渐渐地往来的行人被吸引过来,把他们的小摊子团团围住,都在看安茉儿雕花。 “这花雕的可真漂亮,跟真的似的。” “是啊!多好看呐,跟冰花似地,还有这兔子,多灵巧。” “小姑娘手艺不错。” “第一次见这么稀罕的东西。”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对安茉儿的雕花技巧赞叹不已。 终于有个大婶出声问道:“小姑娘,你这萝卜花买不买?” 安茉儿打量了下这位大婶,穿的衣料算不上上乘,但也是不错了,身边还跟了个打下手的,两人手里提着的菜篮子里满是鸡鸭鱼肉,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厨娘或是采办妈妈,便露出个甜甜地笑来:“卖的,月季花,茶花三文钱一朵,芙蓉和大丽菊花五文钱一朵,兔子十文一对,拿回家装点菜盘子,看着都有食欲。” 安茉儿开出的价格留了还价的余地,谁知这位大婶当即把安茉儿雕的花和兔子全要了,一共六十文。 安德信拿到这么多钱都傻眼了,这才用了几个萝卜,就赚到了六十文钱?他心里充满了疑问,平日里是见过茉儿雕木头玩,但雕的不怎么样,今天雕萝卜却雕的这么好,跟真的一样。但是很快他就没功夫去想这些了,有人带头购买,其他人也心动起来。 “我也要,我要茶花,给我来两朵。” “我要芙蓉和大丽菊,每样给我来五朵。” 安茉儿道:“大家慢慢来,不要着急,都会有的。” 客户上门了,安茉儿加快了雕刻的速度,雕这些小玩意对她来说稀松平常,就是闭着眼睛都能雕,很快又卖出去几十朵花,六对兔子,祖母交代的五百零一文钱的任务已经完成。 安德信负责收钱,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安茉儿就这么不停歇的雕了一上午,到后来手都麻了,完全就是机械操作,但总算是把一车的萝卜都给卖的差不多了。 兄妹两数了数,竟然有一千二百六十文,减去要交给祖母的五百零一文,还剩下七百五十九文,兄妹两欣喜不已,安德信道:“这下祖母该夸咱们了。” 安茉儿道:“哥,你不会是打算全部上交吧?” 安德信一愣:“那还咋滴?” 安茉儿揉了揉酸的不行的手腕:“这可是靠我自己的手艺赚到的,跟祖母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们把所有的钱交上去,也未必就能讨好祖母,别忘了,我们还要供德仁读书呢。” 安德信觉得妹子说的挺有道理的,尤其是最有一个理由,无比强大,便道:“那就听妹子的。” 安茉儿笑了起来:“本该如此,走,咱们先去把刻刀的钱付了,然后去吃午饭。” 安茉儿把剩下的几个萝卜全送给了笔墨斋的掌柜,又付了一百五十文刻刀的钱,掌柜收了萝卜觉得不好意思,又念在安茉儿出神入化的雕刻技巧,便给安茉儿打了个八折,少要她三十文钱。 安茉儿感激不已:“大叔,您真是个好人,您这店一定会生意兴隆的。” 掌柜失笑:“借你吉言,以后你若再来,大叔还给你打折。” “嗯!等我存够钱,就到您这买笔墨纸砚,给弟弟读书。”安茉儿高兴道,今儿个算是遇到好人了。 掌柜的又是一愣,看这小姑娘分明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却想着要供弟弟读书,这让他肃然起敬,当即道:“大叔说话算数的,以后你只管来大叔这买,保证全县城最低价。” 出了笔墨斋,安德信问:“你真把刻刀买下来了?多少钱?” “本来是一百五十文,不过掌柜给我打了折,只收我一百二十文钱。”安茉儿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刻刀。 安德信心说:好贵,一百二十文,娘得做糊多少大圆饼,做多少绣活,都能给德仁买笔墨了,不过,钱都是茉儿赚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兄妹两在一家包子铺买了十五个大包子,八个素包两文钱一个,七个肉包三文钱一个,总共花了三十七文钱,又把安德信给心疼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哥,不用心疼,钱这东西,赚来就是为了花的,咱们把包子带回去,让爹娘还有德仁和芳儿,招弟他们都尝尝。”安茉儿道。 可是德信还是心疼。 “哥,放心啦,明天咱们能赚更多。”安茉儿笃定道。 “明天还有?”德信有些茫然。 安茉儿忍笑:“你以为咱家地里就得这一百多斤萝卜?明天祖母肯定又让咱们来卖萝卜,不然我把刻刀买下来做什么?” 德信恍然大悟,原来茉儿早有计较:“那接下来还有西瓜,茉儿,西瓜你会雕吗?” “小意思。”安茉儿咬了一口大包子,那个鲜香流油,不能再棒了,果然是县城里最有名的包子铺啊,真好吃。 德信憨憨笑道:“妹妹,你这手艺是搁哪儿学的?” 安茉儿道:“平日里雕木头练的呗!但木头太硬,难雕,雕萝卜容易多了。” 呃……德信纳闷,他瞧着也不容易呀!或者,妹子就是大家常说的有天分的人吧! 兄妹两开开心心地吃着包子回家去。 一路上,安茉儿不住的交代,不许在祖母那说漏了嘴,德信现在是什么都听妹妹的,觉得妹妹又能干,又有主意。 两人回到家,先把包子和钱藏屋里,再到上房把卖萝卜的钱交了,安卢氏和安秀梅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了半天,数了两遍,确定是五百零一文一个不少。安卢氏还把安茉儿和德仁的衣兜裤兜袖口全摸了个遍,这才放心地说:“明儿个你们两再去一趟县城,把剩下的萝卜卖了。” 安茉儿故意苦着脸摸着肚子说:“祖母,这个点了我们还没吃饭。” 安卢氏拉长着脸:“怎么,就做这么点事儿,还要我管你们的饭?” 兄妹两被骂了出来,安茉儿小声对哥说:“看见了吧?祖母是一点都不会替我们着想的,她就是把我们当下人使唤。” 安德信先前还觉得瞒下这么多钱有负罪感,这下是一点也没有了。 第二十章 洗脑 安茉儿回到西厢,趁着爹和娘都不在,让几个小的赶紧把自己那份肉包吃掉,剩下素包,到时候爹娘问起来,就说只买了素包,省的爹娘心疼,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吃大肉包太奢侈了。 德仁虽说聪明,但为人比较老实,不像芳儿这个吃货,有的吃,啥都听茉儿的。 德仁不安道:“咱们这样欺骗爹娘,会不会不好啊?” 安茉儿拍拍他的脑袋瓜子,老气横秋地说:“这叫善意的谎言懂不懂?包子都已经买了,还能退回去不成?最后还不是落到你们肚子里?你觉得是让娘一边心疼着钱看你们吃比较好?还是高高兴兴地看你们吃好?” 德仁嘿嘿笑了起来:“当然是高高兴兴的好。” 安茉儿哂笑:“那不就得了?德仁,这个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不好即坏,事物通常具有多面性,要学会透过表面现象去思考内在的东西,比如欺骗,也分善意与恶意,出发点是善还是恶?得到的结果是皆大欢喜还是令人难过?你要懂得,骗有时候也是一种爱,圆滑也并非是一个贬义词。只要我们不违背心里坚守的那条道德底线,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大可以采用一种温和一点的,聪明一点的方式来让事情变得更加圆满,让彼此都舒服,这就叫变通,懂了吗?” 这些话,在这个家里,安茉儿只会对德仁说,既然决定了让德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她觉得很有必要教教德仁怎么为人处事,一根筋的人在官场上是走不远的,过刚易折,善柔才能立于不败。 她作为来自后世之人,回看历史,历史上又有几个耿直的忠臣是有好结果的?运气好遇到明君青史留名,运气不好遇到个昏君,早就脑袋搬家,甚至祸及满门。倒是那些会审时度势之人才能站得更高,走的更远,才有可能去为天下,为百姓做更多的事。 德信在一旁嘟哝:“那不还是骗吗?” 安茉儿无语,德信的脑子不会转弯。 德仁若有所思:“我明白六姐的意思了,太刚则易折,太盛则人远,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进退有度是为睿智,该显则显,该藏则藏,是为一种境界,看待事物不能千篇一律用对错去衡量,就像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的故事一样,正因为这样的欺骗,让将士们有了前进的动力,最终得以脱离困境,所以,骗也是一门学问。” 德仁说着说着目光渐渐明亮起来,安茉儿欣慰地笑了,果然是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甚至比她想的更深,说的更好。 相比芳儿对哥哥姐姐的这翻对话一脸茫然,招弟这个头脑简单地安茉儿忠实粉就淡定多了,说:“反正茉儿姐说的都对。” 安茉儿哭笑不得。 等王氏干活回来,安茉儿把四百个铜钱交给娘,把她刻萝卜花赚到钱的事跟娘说了说,但隐瞒下多出来的二百多文钱,一来是怕一下子说她赚到了这么多钱,会把娘吓到,二来则是因为她对自己这个娘没多大信心,看德信就知道了,都是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的人。 果然,王氏听说后,并没有惊讶茉儿会雕萝卜花的事情,反倒不安起来:“这钱你咋能留下呢?得赶紧给你祖母送去才是。” 王氏说着就要往外走,安茉儿那叫一个郁闷,说:“娘,您以为把钱都交给祖母,祖母就会相信?您交了四百文,她不但不会高兴,还会认为您肯定藏了一部分,会逼你拿出更多来,您别忘了,祖母还认定是我偷了她的银票呢。” 王氏脚步一顿,心里犯难:“可这毕竟是公中的萝卜。” 王氏的不安,觉得她私吞了本该属于大家的钱。 安茉儿心好累,无奈道:“娘,今儿个市集上萝卜的行情是一文钱一斤,祖母交代要卖两文钱一斤,如果不是我想了这个法子,您以为这些萝卜能卖得出去?说句实在话,今儿个卖的不是祖母的萝卜,而是我的点子和手艺,因此,祖母多得了一百六十七文钱,至于剩下来的钱跟祖母有什么关系?我要是从别人那二文钱一斤收购,再雕刻成花卖出去还能赚的更多,如果娘非要把钱交出去,那么以后我再也不来费这些心思。” 王氏见茉儿不高兴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茉儿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安茉儿看娘似乎有所松动,便道:“娘,这些钱是凭我的本事赚来的,没有偷没有抢,我问心无愧,您大可心安理得的收着,对祖母,咱们只要做到她吩咐的要求的就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别做了,别忘了,我们还要供德仁读书的。”安茉儿提醒道。 王氏猛然醒悟,是啊!还要供德仁读书,于是王氏默默地把钱收了起来。 安茉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给这一家大小包子洗脑可真累人。 其实只是做决定的那一刻艰难,一旦做出了决定,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王氏很快就放下了心理负担。 晚饭的时候,王氏把热腾腾地包子端出来,安茉儿炒了两个菜,大家高兴的跟过年一样。 王氏的兜里多了四百文钱,心情大好,而且茉儿说,祖母明天还要她去卖萝卜,说不得又会有进项,再攒一攒,就够交德仁的束脩了。 安连顺把两个肉包拿出来,叫孩子们分了吃。德仁道:“这是六姐特意买给爹娘吃的,爹娘辛苦了,多吃点。” 把安连顺高兴的,带着几分骄傲说:“瞧咱们家孩子,多懂事儿。” 王氏也笑,却是把肉包掰成两半,一半给茉儿一半给德信:“你们两个今天辛苦了,肉包你们分着吃。” 又对另外三个孩子说:“你们可不许有意见,哥哥姐姐今天是出了大力气的。” 三个小家伙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德信老实,说:“娘,您自己吃吧,我已经吃过肉包了。” 安茉儿怕德信说漏了嘴,连忙补充:“四哥推着一车萝卜来回十几里地,所以,我给四哥也买了肉包,路上吃过了。” 安王氏道:“一个哪够?” “娘,这是我们孝敬您的,这才是开始,咱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安茉儿把包子放回到娘碗里。 安连顺说:“既然是儿女们的一片孝心,你就吃,吃了大家才高兴。” “嗯,正是这话。”安茉儿笑道。父母一心为了孩子,而作为儿女也要懂得感恩才是。 大家正准备开动,就听到三伯母安金氏的声音:“弟妹,弟妹……” 第二十一章 上当 王氏连起身迎了出去,安茉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装包子的大盘子瞬间不见了,原来是安芳儿把整个盘子都给端到了桌子底下。 大家看着安芳儿皆是忍笑,芳儿这是怕包子被人抢走呢。 “三嫂,您找我有事儿?”安王氏问道。 金氏讪讪地看了眼一屋子大小,把王氏拉到了门外去说话。 “弟妹,是这么回事,你看你们都已经去送了月子礼,我还没去送,连承都跟我急了,这不,想来问你借点钱,不用多,够买两斤红糖就好。”金氏腆着笑脸说道。 王氏有点心疼,红糖要六十文一斤,两斤就是一百二十文,显然这笔钱借出去是有去无回的,可是……连承为了找茉儿耽误了一门生意,她心里多少有点歉疚。 “弟妹,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你,这笔钱我一定还。”金氏拍胸脯保证。 王氏干巴巴地笑了笑,三嫂哪次借钱借东西不是这么说的?说过就等于还过了,算了,就当还连承一个人情,不借的话,连顺也会不高兴的,便道:“你等会儿,我去拿钱。” 王氏进了里屋,数了一百二十文钱出来,交给了金氏,金氏喜笑颜开:“还是弟妹好,放心,这钱我一定还。” 送走了金氏,王氏回到饭桌上,安连顺问:“三嫂找你干嘛?” 王氏如实道:“借钱送月子礼,说是要买两斤红糖,本来我不想借,都多少次了,借了就没还的时候,可上次三哥帮着找茉儿,丢了一门生意,我想着,就当还三哥这份情。” “丢了一门生意?啥生意?”安连顺纳闷。 “说是城里一户姓黄的人家本来要找三哥打制家具,可三哥为了帮着找茉儿说晚几天再去,结果姓黄的人家就另找了人。” 安连顺琢磨着说:“不对啊,茉儿丢了那天,我和三哥在地里干活,他还跟我叹气来着,说这几个月都没人找他做木匠活了。” 王氏脸色大变:“当真?” 那她岂不是上当了? 德仁悻悻:“娘,我听德平哥哥说,他娘在给他攒钱准备娶媳妇,三伯母怎么可能没钱。” 王氏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金氏怎么可以这样?自己的钱存着不动,却来骗她的。 安茉儿见娘懊恼,劝道:“娘,不管三伯母说的是真是假,咱们就当还了三伯父一份人情,三伯父人最好了,咱们就看在三伯父的面子,借就借了,不还也没关系,以后您别人家说什么都信就是了。” 安连顺点头道:“茉儿说的对,就当看在兄弟的份上,不用计较了,芳儿,人都走了,可以把包子拿出来了吧?” 安芳儿吐了吐舌头,这才把包子交出来。 第二天,安卢氏又交给茉儿和德信一车萝卜,共是两百一十斤。 兄妹两进了城,直奔昨天卖萝卜的地点,却见那地站了好多人,一看到安茉儿兄妹俩,这些人就围了上来。 “小姑娘,我是鸿福酒楼的二掌柜,我们大掌柜听说你会雕花,想请你去我们酒楼做事。” “小姑娘,我是一品鲜的,我们掌柜请你去我们那,工钱好说。” “我是香满园的……” “我是聚香楼的……” 一群人围着安茉儿争先恐后的自我介绍。 这状况有些出乎安茉儿的预料,这些酒楼在东阳县可都是有名的,昨儿个她只是小露一手,就引来了这么多的橄榄枝? 有几个杂役过来挤开了众人,一个妇人来到安茉儿跟前,微笑道:“小姑娘,你可还认得我?” 安茉儿自然认得,昨天就是这位大婶率先买了她的萝卜花,帮她打开了局面。 “大婶,我认得您,昨天多亏了您。”安茉儿感谢道。 大婶道:“我是正阳街卢宅的管事姚妈妈。” 安茉儿暗暗心惊,正阳街卢宅,那可是东阳县,乃至整个金华府都知道的大户人家。卢家的卢阁老曾做过帝师,登阁拜相的大人物,告老后回到故里,是东阳县的骄傲,虽然阁老去世多年,但因卢家子弟人才辈出多有在朝为官,故而正阳街卢宅威名依旧。 安茉儿说话便添了几份小心:“姚妈妈找我是……” 姚妈妈道:“我家主人对你雕刻的东西很感兴趣,想要见一见你。” 一听是正阳街卢宅的人,那些来招揽安茉儿的都识趣的让一边去了,谁敢跟正阳街卢宅抢人? 安茉儿道:“那……可否等我卖完了萝卜再跟您去?” 姚妈妈笑道:“我家主人吩咐了,您这一车萝卜我们全要了。” 安茉儿讶异,居然全要了。 “给你十两银子,一部分是萝卜的钱,另外的是我家主人想亲眼看你雕花。”姚妈妈道。 安茉儿倒抽一口凉气,好大方!十两银子,这样一来,德仁的束脩就足够了,还能给德仁买上一副文房四宝再买几本书。 安德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已经被十两银子震撼的傻掉了,有种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到他头上的感觉,完全没了主意,只能看着妹子。 安茉儿斟酌了下,十两银子的诱惑很大,关键是,如果借机能跟正阳街卢上交上关系,那对她对德仁都有好处。 “好,我答应了,我跟您去。” 安德信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姚妈妈笑道:“那就麻烦这位小哥把萝卜送到正阳街去,你随我来。” “我不是也跟你去卢宅吗?”安茉儿讶异道。 姚妈妈说:“我家主人在前面茶楼等候。” 说着姚妈妈指派一个仆役带安德信去卢宅,又让另一个仆役装了一篮子萝卜跟上她。 安德信见兄妹要分开不放心,说:“茉儿,我还是先送你去茶楼,再去卢宅送萝卜。” 姚妈妈道:“这位小哥尽管放心,你送完萝卜,自会有人带你去茶楼的。” 安茉儿也道:“哥,没关系,你先去送萝卜吧。” 那些前来招揽安茉儿的不免有些丧气,人没招到,被卢宅的人带走了,不过,好在大家都没有得到这个人,这样一想,心里又平衡了些。 第二十二章 你会什么 安茉儿跟着姚妈妈进了怡心园茶楼,只见楼梯口站了两个待刀侍卫,目不斜视、威严肃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茶楼里看不到其他客人,安茉儿琢磨着这茶楼已经被包场了。卢家的人真是好气魄,就为了看她雕花,便把茶楼给包了下来。 上了楼,一间包房门口也站着两个侍卫,姚妈妈站在门口回禀:“公子,人带到了。” 安茉儿听到姚妈妈说公子,心里就打鼓,可别是那种纨绔子弟,不过,就她这小身板,面黄肌瘦的丑模样,估计也引不起少爷的兴趣,便又放下心来。 门吱呀打开,一个小厮走出来,看了安茉儿一眼,不太敢确定道:“她就是那个会雕萝卜花的?” 姚妈妈态度极为恭顺:“正是,老奴昨日亲眼看她雕的。” 小厮这才道:“那就进来吧。” 跟在安茉儿后面的仆役把一篮子萝卜交给安茉儿,安茉儿费力的提着萝卜进了包房。 包房里坐着一个圆圆脸蛋,胖嘟嘟的大男孩,一身锦衣华服,皮肤白皙,嫩的能掐出水来,眼睛带笑,正乌溜溜地饶有兴趣地盯着安茉儿。 “你叫什么名字?”纪云亭问道。 “安茉儿,茉莉花的茉。”安茉儿见对方年纪不大就放心了,大男孩也是孩子,哄孩子她最有办法了,除了之前遇到的那个神秘的小丫头,似乎还有没有她搞不定的小孩。 “名字不错,不过,你看起来像茉莉花干。”纪云亭打趣道。 安茉儿在心里冷哼一声,你还像头小白猪呢。 “茉莉花干也是茉莉花,泡茶喝一样清香宜人。”安茉儿道。 纪云亭眉梢上挑,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稍纵即逝。他还以为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这小丫头见了他也不害怕,还能应答自如,难得,不禁对安茉儿多了分好感。 “说的也是,你坐。”纪云亭指指对面的座位让安茉儿坐。 安茉儿大大方方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只是小男孩身边的小厮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一直拿眼睛瞪安茉儿,心中嘀咕:到底是乡下丫头没规矩,少爷面前岂有你的座位? 安茉儿看出来了,但不予理会,你家主人让我坐,我为什么不坐? “你除了会雕花,雕小兔子还会雕什么?”纪云亭看安茉儿落落大方,不像一般女孩那样扭捏小家子气,也不像是那种没见过场面缩头缩脚的,对她越发的感兴趣。 安茉儿眨了眨眼反问:“你想我雕什么?” 纪云亭一怔:“我说的你都会?” “试试看吧,有的会,有的不会。”安茉儿道:“因为我只有一把小号斜口刻刀,工具不全,有些大物件雕不出效果。” 食雕的工具很复杂,比如用来刻轮廓和胚子的尖口刀,用来刻制花瓣,羽毛和掏洞的圆口刀,扁圆口刀,还有刻制线条和羽毛的槽刀,用来铲平刻面和去皮的铲刀,以及圆勺刀,刨刀,平口刻刀等等。 不知道市面上会不会有,按说是有的,因为食雕并非形成于现代,早在明朝就有了人物,花卉,鱼鸟,虫草的食物雕刻,当时的扬州瓜雕艺术就有了非常高的造诣,闻名中外。 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虽然不是她熟知的历史中的时代,想来这个时代的文化传承跟那个时空的文化传承差不多,只是她对这个时代的情况了解太少,所以无法确定这个时代的食雕艺术达到了怎样的一个水平高度。 不管怎样,她能在食雕工艺登峰造极的现代争得一席之地,还怕跟古人比较? 纪云亭马上吩咐身边的小厮:“阿来,你速去买一套刻刀来。” 阿来应声去买刻刀。 安茉儿趁着等待空档,注意力转移到了桌上摆放着的糕点。 一碟桂花糕,色泽淡黄,米粉细腻,一碟红豆糕半透明的凝膏中清晰可见暗藏其中的一颗颗红豆,一碟千层糕,层次分明色彩缤纷,一碟佛手酥面皮莹亮,其色金黄,形如佛手果,内装豆沙馅…… 就卖相来说,如果满分是无缝的话,安茉儿给四分,在东阳这样的小县城,能做出这样的糕点已经很难得了,就不知道味道如何。 见安茉儿盯着糕点,纪云亭啪了打开纸扇慢条斯理地摇了几下,眯着笑眼大方道:“想吃就吃,这里的糕点在东阳县是头一份的,当然,跟金陵城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安茉儿暗讶,这家伙来自金陵?也是,他的口音不像本地的,从金陵来派头又这么足,姚妈妈对他这么恭敬,身份应该很不一般吧! 安茉儿笑眼弯弯:“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倒不是想吃,纯粹就是想尝尝,了解一下所谓东阳县头一份的糕点是怎么个水准,以此来推断所谓跟金陵城差远了又是怎样一个距离,便能大致了解这个时代的糕点水平。 安茉儿先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香味差了点,米粉粘牙,而且太甜,减分。 安茉儿尝了一口又换了红豆糕,嗯……韧劲不足,太甜,减分。 放下再换千层糕,看来,这千层糕只是颜色上有所区分,味道上没有变化,太黏,太甜,减分。 尝了三种,安茉儿好生失望,这就叫头一份? 纪云亭本以为安茉儿是没有见过这些精致的美食,嘴馋了,还以为自己会看到狼吞虎咽的情形呢,结果,安茉儿每种糕点只咬一小口,细细品味的样子,好像是在品尝,确切地说是品鉴。 “觉得如何?”纪云亭有心试探。 安茉儿已经尝完了四种糕点,说:“桂花糕用的是金桂的花,色泽好看,但香味儿不够浓,用银桂的会更好,米粉中糯米粉的比例偏高了些,粘牙且太甜。红豆糕澄粉太少,不够软韧,且红豆少煮了一刻钟左右,不然效果会更好,也是太甜,还有这千层糕卖相不错,但味觉层次不够分明……” 纪云亭瞠目结舌,她就尝了那么一小口,却连用的是金桂还是银桂都尝出来了?红豆少煮了一刻钟都知道?这也太神了吧! 他对吃的东西也算是讲究了,但远达不到她这种一尝便知的程度,这丫头莫不是在蒙人?纪云亭不太相信,大声叫掌柜的来。 第二十三章 夸海口 不一会儿掌柜和做糕点的师傅都来了。 纪云亭指着桂花糕问糕点师傅:“你这桂花糕里的桂花用的是金桂还是银桂?” 糕点师傅恭敬回道:“回公子,用的是金桂。” 纪云亭诧异地看了眼安茉儿,但见安茉儿恬淡微笑,一副本就是如此的淡定。 纪云亭皱了皱鼻子,又问:“那你这红豆糕里的红豆煮了多久?” 糕点师傅紧张起来,抹了把汗,心说是不是公子嫌红豆太硬了?却是不敢说假话,道:“本来是要煮一个半时辰,可是手下偷懒,少煮了一刻钟。” 这下子纪云亭说不出话来了,怔了片刻,怏怏地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嗨!我说你这是什么嘴?连这都尝得出来?”纪云亭惊奇不已。 安茉儿挑了挑眉毛:“用心呗!” 纪云亭语塞,小丫头片子,说的真玄乎,反正都被她说中了,由着她吹嘘。 “本来这些糕点待会儿想要赏给你的,不过你既然这么嫌弃,还是拿去扔掉好了。”纪云亭扇子扇的呼呼响,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东西,居然被一个乡下丫头嫌弃,让他觉得挺没面。 “别啊,扔掉多可惜,这可是东阳县城里头一份好吃的,我带回去给我弟弟妹妹吃,他们肯定不会嫌弃,还很喜欢。”安茉儿笑道。 纪云亭突然扇子一合,啪嗒敲了下手心,说:“我知道了,你一定在糕点房做过学徒。” 安茉儿摇头:“没有。” “没有?那你会的都打哪儿学的?跟你娘学的?”纪云亭深表怀疑。 “我娘才不会。”安茉儿眨巴着眼睛道:“你也不用问了,教我的人不让说。” 这绝对是个万能的强大的理由,安茉儿早就想好了,给自己杜撰一个神秘的技艺高超的师父,才能不让人起疑,要不然,以她十四岁的年纪就有这样的雕刻水平肯定说不通,就算有个会木雕的老爹也说不过去。 其实前世的她十四岁食雕就玩的很溜了,她并不觉得食雕是件难事,相反,她学的很轻松,也觉得很有趣,而且,她的天赋不仅仅在食雕上,她的味觉天生比常人敏锐,不管什么菜肴,只要让她尝一口,闭着眼睛都能说出用了什么食材,怎么做的。 用她前世的师父的话说,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勤奋好学的厨师很多,会花心思琢磨创新的也很多,但能成为金牌大厨的,凤毛麟角。其实,不管做什么,没有天赋注定走不远,再努力也成不了大师级的人物,那些能够站上最高峰的人,无一不是天赋外加勤奋。 纪云亭理解地点点头:“你师父肯定是个隐士高人,说不定以前还在御膳房呆过。” 在纪云亭看来,天底下厨艺最好的莫过于御膳房的御厨了。 安茉儿道:“我的水平在我师父看来简直小儿科。” “小儿科?”纪云亭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 “就是嫌我差呗!不过我也练了没多久。”安茉儿道。 纪云亭笑了起来:“那你也会做菜吗?” “当然会啦,我觉得我做的还不错。”安茉儿并不谦虚。 纪云亭挑眉,怎么什么都会。 安茉儿为了证明她说的是真话,又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考我。” 纪云亭正色道:“这可是你说的。” 安茉儿点头:“我说的,你随便点,我做出来你若是吃到过比我做的更好吃,我把十两银子还给你。” 她就是要勾起这家伙的好奇心,然后用美食吊住他的胃,让他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这不就跟卢宅搭上关系了? 纪云亭不淡定了,这丫头片子真不是一般嚣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在他面前夸海口?他可是威武侯世子,生长在大兴最富饶繁华的国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没尝过没见识过?家里做饭的都是名厨,宫里的御宴也是常吃,山珍海味都吃腻味了,她到底哪来的自信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还是说无知者无畏? 是,他承认她的萝卜花雕的不错,金陵城一些大厨也会,雕的不比她差,弄点花样来摆盘,食色生香,他只是好奇居然在东阳县这种小地方也能看到这么精致的食雕。过三天就是老太君七十大寿,他一直想不出给老太君送什么贺礼好,当然,娘有准备,但那是娘的心意,不是他的心意,直到看到姚妈妈带回来的食雕,他陡然有了主意,这才急巴巴的要见安茉儿。 是,他也承认她的嘴巴是够刁钻,尝一口就能说的头头是道,一说一个准儿。 如果她说她某一样东西做的好吃,他或许会信,可她说的是随便点,小爷要真随便点一个,指不定你一个乡下丫头听都没听说过,到时候看你怎么做。 纪云亭彻底被安茉儿的狂妄自大勾起了好胜心和好奇心:“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我点一道菜,如果你做的确实是我吃到过最美味的,我再奖励你十两银子,如果你输了,我也不要你的钱,就让我在你脸上写四个字……吹牛大王。” 纪云亭不禁开始期待在安茉儿脸上写字,哈哈……一定很有趣。 安茉儿瞧他那副我赢定了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没问题,但你也得发誓,好吃不好吃,你得说真心话,如果你说假话,这辈子你不长个只长肉。” 呃……好毒的誓。 纪云亭气歪了嘴:“你把小爷看成什么人了?金陵城,你随便去打听,谁不知道我纪云亭是说一不二的人,从不来半点虚的。” 安茉儿心里默默,原来他叫纪云亭,都不是姓卢的呢,他到底跟卢宅是什么关系? 安茉儿已经达到引他上钩的目的,就不好把人给气坏了,弄巧成拙就不好了,当即俏皮一笑,道:“我开玩笑的,就凭你是正阳街卢宅的人,我就信你。” 纪云亭撇了撇嘴,面色稍微和悦了些。 安茉儿拿起个萝卜道:“我给你雕个小玩意儿,你喜欢小猫还是小鱼?” 纪云亭傲娇道:“两个都要。” 安茉儿笑了笑:“没问题,我先给你雕个小猫。” 食雕艺术可谓是烹饪艺术中的一枝奇葩,融合了绘画、雕刻和造型为一体,其雕刻手法吸收了木刻、石雕、牙雕、剪纸、造型等工艺,把刀工技巧发挥到了极致,具有极高的工艺美术价值。 食雕不仅讲究形,更讲究意,有形无意,这东西就是死的,呆板的,有形有意,作品才会生动,活灵活现。 安茉儿先观察了下手里的萝卜,根据萝卜的形状,脑海里便有了构图,然后熟练的又切又削,不一会儿一个大萝卜就变成了一个不规整的萝卜块。 第二十四章 邀请 纪云亭起初还在介意她对他人品的质疑,有点生气,但很快就被她娴熟的刀工给吸引了,就看她东削一块,西切一块,这里挖挖,那里掏掏,都不带迟疑的,只是,这块东西确定最后会变成一只猫? “你都不用画草图的吗?”纪云亭问,别人绣花还得先画个花样呢。 安茉儿手下不停:“草图自然是要的,不过我打的是腹稿。” 这就叫胸有成竹,嗯!本姑娘就是这么的牛掰。 纪云亭噎住,也顾不上世子爷的形象了,趴在桌上看她雕刻。 安茉儿开始抠细节,哎……工具不称手就是累,没有圆勺刀,掏挖的时候就得特别小心,一刀不慎作品就毁了。 安茉儿边刻边问:“公子,金陵城那边也有食雕吗?” “当然有,宫里,大酒楼里都有,什么飞龙在天,鱼跃龙门,鹤舞呈祥,不过特别精致的只有在大型的御宴上才能看到,平常就雕些花草什么的装点。”纪云亭故意夸张的说,所谓飞龙在天,鱼跃龙门,鹤舞呈祥都是他杜撰出来的,这种大型的繁复的食雕他没见过,花鸟虫鱼确实是有的,再就是龙凤。 安茉儿暗暗心惊,这些可都是大作品,难度极高的,还需要用到拼接技巧,这个时代的食雕工艺竟然达到如此之高的水准了? 看她神色凝重了几分,纪云亭心中得意,故意问道:“我说这些你会雕吗?” 安茉儿蹙眉道:“会是会,就是比较费时间。” 纪云亭惊讶:“你真的会?” 安茉儿看了他一眼,哂笑:“这有什么好骗的,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纪云亭激动了,他努力的克制着这份激动,让自己镇定,先等她把小猫雕出来再说。等他把视线转回到安茉儿的手上,却是惊讶的发现萝卜块已经变成了一只坐卧的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猫的一只爪子上还踩着一个线团子,安茉儿正在用刻刀刻线团子的上的线条。 纪云亭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个词一个词的蹦出来……鬼斧神工、出神入化…… 小丫头片子果真是个能人啊! 纪云亭不由的暗暗打量安茉儿,一张秀气的瓜子脸,眼睛很大,乌亮乌亮的,像缀在深邃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睫毛又长又卷翘,忽闪忽闪的,让人不禁想到了蝴蝶的翅膀。她的鼻子小巧挺秀,唇形也很好看,淡淡的红,像花瓣一样,嘴角的线条微微上扬,笑起来特别的甜美。 这个安茉儿长得还挺好看呢,美中不足的是瘦了点,皮肤黑了点,不似那些珠圆玉润、肤若凝脂的千金小姐。但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却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纪云亭不由的困惑,她真的是个农家女吗?还是遗落乡间的一颗明珠? 安茉儿完成最后一刀,看了看作品,觉得挺满意:“完成了。” 抬眼时,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又似有几分困惑。 偷偷打量却被对方的目光捉了个正,纪云亭不禁有些窘迫,干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雕好了?” “嗯!你看看,喜欢吗?”安茉儿只当没看见他窘迫的样子,神色如常地把小猫儿递给他。 纪云亭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猫儿放在掌心,是小猫儿坐卧着,伸出一只前爪按住一个线团的造型,线条无比流畅,体态自然,毫无生涩之感,小猫儿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这神态十分的逼真,活脱脱一只玩的正开心的小猫,憨头憨脑的可爱极了。 “茉儿,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雕的,太神奇了。”纪云亭爱不释手,毫不吝啬地赞美。 先前看到那些花和兔子,只是觉得安茉儿雕的还不错,这会儿看到这只小猫儿,纪云亭彻底信服。 安茉儿道:“昨天是为了卖萝卜,雕的不够精细,若是有称手的工具,还可以雕的更好。” 纪云亭这会儿不觉得她是在说大话了,急切地问:“如果要你雕一个鹤舞呈祥,需要多少时间?” 安茉儿想了想,说:“如果只是一只鹤倒不需要多少时间,但如果是一组食雕,那就比较费时了,还要雕祥云啊,松柏啊,或者还可以再加上个老寿星,手捧寿桃什么的。” 纪云亭大喜,看安茉儿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对对,就是要这个,你能雕不?” 安茉儿皱眉:“我怕是没那么多时间,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干的,我可是家里的正劳力。” 纪云亭道:“你家需要你干什么活?我派人去帮你干,你就帮我雕鹤舞呈祥,若是雕好了,我赏你二十两银子,不,五十两。” 这可是要送给老太君的,只花五十两实在太便宜了。 安茉儿错愕,她没听错吧?五十两? 就在昨天,她还为赚到八百多文钱欢欣鼓舞,今天早上已经得了十两银子,她已经很满足了,谁知道还有个五十两在等着她,这钱来的也太快太容易了吧! “怎么样?若是觉得少了,一百两。”纪云亭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嫌钱少。 安茉儿忙摆手:“不是,不是,五十两已经很多了,那么,你要雕鹤舞呈祥是要摆寿宴吗?” 纪云亭道:“大后天是老太君七十寿诞,要大宴宾客,到时候我想送老太君一尊鹤舞呈祥。” 安茉儿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原来是卢老太君七十寿诞,这绝对是高规格的宴席,是她深入了解上层社会饮食文化的大好时机。 安茉儿拿定主意,道:“单单一个食雕会显得单调突兀,不如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来帮你弄菜点造型,成品装盘,绝对可以让整个宴席提升好几个档次。” 纪云亭很是心动,昨天姚妈妈不过是把买回来的萝卜花摆放在菜盘上,就让人赏心悦目,食欲大增,要是寿宴上的所有菜肴都这般装点起来……那可真叫锦上添花。 安茉儿钱袋子一入手,讶异道:“这么多?” 掂掂分量,该有二十两了。 纪云亭笑道:“这里有二十两,十两是之前说好的,另外十两算是定金。”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纪公子,我和我哥先告辞。”安茉儿扶着德信转身离去。 纪云亭蓦然想到件事儿,忙道:“安茉儿,你等一下。” 安茉儿顿足脚步,回过头来。 “掌柜的,把你们茶楼的糕点每样包一斤来。”纪云亭吩咐道。 安茉儿和德信离开的时候,两人手上都拎了好几个纸包,纪云亭说每样来一斤的时候,肯定是忘了茶楼里的糕点可不止他点的那四种,掌柜的整整给打了十个包。 德信很不安:“茉儿,你收了人家那么多钱,还拿了这么多东西,不太好吧?” “哥,纪公子是正阳街卢家的亲戚,从金陵城过来,身份不一般,他是想叫我帮他雕几样东西,大后天是卢老太君的七十寿诞。”安茉儿解释道。 第二十五章 误会 “你的提议不错,只是这寿宴有专人负责,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回去跟她商量一下,总之鹤舞呈祥是一定要的。”纪云亭道。 安茉儿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当然知道纪云亭是做不了主的,毕竟纪云亭还是个小孩,这事儿得主事的大人才能拍板,而且,大后天就要开宴席了,前期的准备工作肯定都筹备好了,请厨师,拟菜单,定茶水糕点蜜饯瓜果干果,什么东西用什么盘来装肯定都有了章程,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她也只是这么一说,能够说成了自然是好,不成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她还是可以去卢宅,一样可以见识到世家门阀的高级宴会。 “好,如果需要的话,尽早知会我,最好你派个人到我家跟我爹娘说一声,不然他们不敢相信我可以去正阳街卢宅做事。”安茉儿莞尔道。 “没问题,到时候我让姚妈妈走一趟,对了,你家在哪儿?” “东桑村,到村里随便一问安家,大家都知道。” “东桑村……我记下了。”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纪云亭眉头一皱,高声道:“谁在楼下吵吵?不是都包场了吗?” 侍卫进来回话:“阿来跟人打起来了,那小子力气大的很,卫延和史量都还拿不住他。” 纪云亭愠怒:“哪来的臭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小爷的眼皮底下闹事,赵毅你去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安茉儿听说那人力气很大,想着德信去卢宅送萝卜这会儿应该来找她了,莫非他们说的是……德信? “等等,我去看看,可能是我哥来了。”安茉儿忙起身下楼去。 纪云亭愣了一下也追了出去。 安茉儿下楼一看,大惊失色,德信被一个侍卫从身后抱住,另一个侍卫拳头砸过来,德信飞起一脚逼得那侍卫不能近身,接着德信抓住死抱着他不放的手,大叫一声,腰一躬,头一低,居然来了个过肩摔,把那侍卫给重重砸在了地上。 阿来在一旁急的跳脚:“打他啊,快打他……哎呀,你们怎么这么没用……” 茶楼的掌柜和伙计都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哥,不要打了。”安茉儿喊道。 德信听到妹子的声音,当即就住了手,结果结结实实挨了史量一拳。 纪云亭连忙呵道:“史量,退下。” 史量和卫延这才退下。 安茉儿见德信嘴角都流血了,担心不已:“哥,怎么就打起来了呢?疼不疼?” 德信郁郁地瞪了阿来一眼,说:“是他自己冒冒失失撞了人,非要说是我撞了他,我不过分辨了一句,他就叫人来抓我。” 纪云亭恼火:“阿来,怎么回事?” 阿来悻悻道:“谁让他挡着道了?” “放肆,这道是你家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仗势欺人,信不信我把你踢回老家去。”纪云亭怒斥道。 阿来哭丧着脸说:“小的也是急着办公子吩咐的差事,怕让公子久等了。” “着急也不能这样,给人赔礼道歉。”纪云亭威严地呵斥。 阿来怏怏地对德信拱了拱手:“对不住了。” 德信是个好相与的人,既然人家道了歉,他便不会再计较:“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纪云亭又去骂卫延和史量:“光长肌肉不长脑子,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卫延和史量挺委屈的,阿来是侯府的人,被人欺负了,他们能不出手吗?本来以为对付一个小子手到擒来,谁知这小子力气大的惊人还很灵活,反倒让他们狼狈不堪。 安茉儿本来挺生气的,但见纪云亭是个明理的人,并不包庇手下,不由的对这个小胖子多了几分好感,劝道:“纪公子,算了,误会一场,说清楚就好了。” 纪云亭没好气地瞪了眼手下,道:“你看人都被你们打伤了,赶紧把伤药拿出来。” 卫延心里苦啊,似乎他们伤的更严重好吗?刚才那个过肩摔,差点没把他五脏六腑摔移位了,却是老老实实拿出伤药给德信,还拍了下德信的肩膀,小声道:“小子,身手不错。” 纪云亭皱眉:“你嘀咕什么?” 卫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讪讪道:“没说什么。” 纪云亭又瞪阿来:“让你买的东西呢?” 阿来忙掏出一个皮袋,弱弱地说:“跑了几家店都说没有食刻刀,只有刻金石和刻木头的,小的就只好把这些都买来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安茉儿拿来看了看,说:“有些用得上。” 纪云亭感叹:“东阳县太小了,连食刻刀都没得卖,等我回金陵帮你买一套让人给你送过来。” 安茉儿道:“那怎么好意思?这些我将就着用就行了。” “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我娘隔三差五就会往东阳捎东西,顺道带过来就可以了。” “那就多谢纪公子了。”安茉儿也就不客气,她确实很需要一套专用工具。 德信扯了扯安茉儿的袖子,小声问道:“他是谁?” 安茉儿说:“回头再告诉你。” “纪公子还要看我雕小鱼吗?”安茉儿问。 纪云亭看德信鼻青脸肿的,哪还好意思叫安茉儿雕鱼,便道:“今儿个就算了,你先和你哥回去,给他上点药。” 说着纪云亭拿出一个钱袋子给安茉儿。 安茉儿钱袋子一入手,讶异道:“这么多?” 掂掂分量,该有二十两了。 纪云亭笑道:“这里有二十两,十两是之前说好的,另外十两算是定金。”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纪公子,我和我哥先告辞。”安茉儿扶着德信转身离去。 纪云亭蓦然想到件事儿,忙道:“安茉儿,你等一下。” 安茉儿顿足脚步,回过头来。 “掌柜的,把你们茶楼的糕点每样包一斤来。”纪云亭吩咐道。 安茉儿和德信离开的时候,两人手上都拎了好几个纸包,纪云亭说每样来一斤的时候,肯定是忘了茶楼里的糕点可不止他点的那四种,掌柜的整整给打了十个包。 德信很不安:“茉儿,你收了人家那么多钱,还拿了这么多东西,不太好吧?” “哥,纪公子是正阳街卢家的亲戚,从金陵城过来,身份不一般,他是想叫我帮他雕几样东西,大后天是卢老太君的七十寿诞。”安茉儿解释道。 第二十六章 购物狂 安茉儿和德信离开茶楼的时候,正好安金氏从这条街路过,看见他们兄妹两大包小包的拎着从茶楼里出来,心里不由的犯嘀咕。 婆婆不是叫他们来城里卖萝卜吗?怎么逛起茶楼来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安茉儿去钱庄把银锭子散开,兑成三两二两一两不等的碎银子,又要了一千文,数了四百二十文装好,这是要交给祖母的。 随后,两人又去了昨儿个去过的那家笔墨斋,给德仁买了一套文房四宝,像宣纸,藤纸,澄心堂纸这些上好的纸张是有钱人家才会买的,安茉儿要了便宜点的竹纸,掌柜的说话算话,给安茉儿打了个八折,只收了安茉儿六两四钱。 这一套文具用不了多久,笔要秃,墨会用完,纸会写完,到时候还得买,再加上一年的束脩八两银子,不包括买书的钱,读个书一年没二十三两银子根本读不起,所以,对于穷人来说,读书绝对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好在安茉儿现在有钱了,供德仁读书完全没问题,而且她相信以后会赚到更多的钱。 德信一向很节约,但给德仁买读书用的东西,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不但没意见,还很高兴,乐呵呵的小心翼翼地捧着文房四宝:“这下德仁可以上学了。” 安茉儿笑道:“哥,你想要点什么?咱还有钱。” 德信猛摇头:“我不要,留给德仁买笔墨。” 安茉儿看德信的鞋子脚趾头都快出来了,便道:“买笔墨的钱还会有的,走,我给你买双鞋子去。” “茉儿,我不要。” “不要不行。”安茉儿硬拉着德信去了鞋店,花了八十文买了一双布鞋,本来想给爹也买一双,可不知道爹的脚多大,就没买。 之后,安茉儿又去称了五斤肉,三斤酒,给芳儿和招弟各买了两朵绢花,给娘买了盒擦脸用的桂花膏,不停的买买买,二十两银子花去了一半。 前世的安茉儿就是个购物狂,一有空闲就上街败家,不同的是,前世的她有用不完的钱,这一世,就目前而言还是捉襟见肘,但并不能就此剥夺她购物的乐趣。 等到回去时,车上堆满了东西,真正的满载而归。 德信走着走着,想起来说:“茉儿,好像你没给你自己买东西。” 呃……好像是哦,光记着家里人了,不过安茉儿今天得了一套工具,也算是有所收获。 “反正我暂时没想到要给自己买什么,等想到了再说。”安茉儿不以为意。 回到家里,王氏看到德信鼻青脸肿的样子,顿时慌了神,知道是因为一场误会跟人起了争执,已经解释清楚了,人家还给了伤药,这才放心,再看到这一车的东西王氏又傻眼了。 “茉儿,德信,你们今儿个到底干什么去了?哪来这么多东西?” 德信憨憨笑道:“是茉儿赚的。” 茉儿道:“娘,我昨天不是在集市上雕萝卜花了么?结果昨儿个来买萝卜花的一个大婶是正阳街卢宅的管事妈妈,她家主人对我雕的萝卜花很感兴趣,正好大后天是卢老太君七十寿诞,要大摆宴席,让我去雕花,她家主子赏了我十两银子,又给了十两银子的定金,等宴席结束后,还会给我银钱。” 王氏惊诧:“他们真看上你雕的萝卜花了?” 德信道:“娘,是真的,今儿个我们一到集市,人家就等在那儿了,还有好些酒楼的掌柜也来了,想请茉儿去帮他们做事。” 德信是最老实不过的,德信说这样就肯定是这样了。 王氏这才松了口气,欢喜起来:“茉儿,你这可算是大出息了,能帮正阳街卢宅做事,咱们村里可是头一份,说出去都有面子。” 安茉儿笑道:“卢家人还赏了许多糕点。” 大家动手拆看各自的礼物,德仁看到文房四宝开心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芳儿和招弟马上就把绢花戴了起来,王氏拿到桂花膏很是高兴,这可是儿女的一份孝心,可又心疼钱:“茉儿,娘用不到这个,咱们穷人家不兴这些。” “娘,您还很年轻呢,抹了这个保准皮肤嫩嫩的水水的,还香香的,爹肯定喜欢。”安茉儿俏皮地说道。 说的王氏脸红起来。 安茉儿和娘一起,把糕点匀出几份,一份给祖父和祖母,一份给三伯父家,又另外包了几包糕点,让芳儿和招弟送去巧姑家,香草家,还有平日里经常会拿好吃的来的人家。 安茉儿和德信拎了糕点、猪肉和酒去上房交差。 安卢氏黑着脸收了钱,数了两遍,数目没错,这才颜色和悦了些。 茉儿把篮子放在了桌上,说:“祖母,这里头是一些糕点,一斤猪肉和一斤烧酒,我娘让我拿来的。” 安卢氏不敢相信,掀开布头一看,果然是这些东西,不禁疑惑:“哪来的?” 德信要说话,安茉儿抢先道:“祖母您收着就是了,以后若有好东西,我们会再孝敬您的。” 没必要跟祖母说这么多,他们说的话,祖母是不会信的,何必浪费口舌。 两兄妹两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安秀梅吃着糕点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有一天能吃到四哥家送的东西,这么好的糕点,还有酒肉,得不少钱吧,他们捡到钱了?” 安卢氏也是纳闷不已。 德信去了趟东厢房,三伯父家没人,便又把东西拎了回来。 安茉儿叫德信过去吃糕点,几个小的已经兴奋的不能自已了,有礼物还有美味的糕点吃,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王氏看儿女们吃的欢,笑嗔道:“给你爹留点。” “娘,爹那份已经留了,还有您的。”安茉儿说道。 王氏道:“娘不吃,你们吃。” 安茉儿叫安芳儿给娘送块红豆糕去:“一定要喂娘吃下去,不然,你没得吃了。” 安芳儿欣然领命,拿了块红豆糕缠着娘,非要往她嘴里塞,王氏拗不过,只好吃下去,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总感觉,自从茉儿回来后,这个家变化很大,欢笑多了,手头也宽裕了,德仁还能读书了,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 莫非正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茉儿是个有福之人。 第二十七章 搬弄是非 安金氏从县城回来,就听三房屋里传出阵阵笑声,便蹑手蹑脚地走到窗下去偷听。 “姐,这佛手酥好好吃。”芳儿道。 “我还是喜欢云片糕,有薄荷的味道,清清凉的。”德仁道。 “我觉得都很好吃,太好吃了,我还是第一次吃到糕点。”招弟嘴里塞着糕点含糊着说道。 “喜欢吃,以后姐常给你们买,吃到你们吃厌了为止。”安茉儿笑道。 “六姐最好了。”大家拍茉儿马屁。 德信说道:“七弟,你要去学堂念书了,可得好好念,不然我会揍你的。” “哥,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念。” 金氏暗暗心惊,德仁要去念书了?四房哪来的钱供德仁念书? 再一想到安茉儿和德信从茶楼里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却是自己关起门来吃独食,心里更是愤愤难平,眼珠子一转,便去了上房。 结果到了上房,只见婆婆和小姑也在吃糕点。 金氏越发心里不平衡了,好啊!四房还学会讨好婆婆了,独独没有他们三房的份。 “哟!娘,这些糕点是茉儿拿来的吧?”金氏捡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真是好吃,怡心园的糕点可是咱们东阳县头一份的。” 安秀梅好奇道:“你吃过怡心园的糕点?” 金氏自嘲道:“我哪有那福气,我是看见茉儿和德信从怡心园出来,手上拎了好多糕点。” “他们真捡到钱了?”安秀梅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 金氏冷笑道:“谁知道呢?我刚还听说四弟和四弟妹要送德仁去念书,不知道他们打哪发的财。” 安卢氏错愕:“有这回事儿?” “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说是就要去学堂了。” 金氏边说边伸手,又要去拿糕点,安秀梅把盘子护住:“爹还没尝过,不许吃了,要吃自己问四房要去。” 金氏翻了个白眼,嘟哝道:“真小气。” 安卢氏百思不解:“这可真奇了怪了,去学堂,光束脩就得八两银子呢。” 安秀梅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娘,该不会那二十两银票当真是安茉儿偷的?要不然,他们哪来的钱?” “有可能,安茉儿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四房这是为了栽培德仁不择手段了。”金氏轻飘飘地说道。 安卢氏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这肯定是王氏的主意,老四都被她带坏了,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敢把手伸到我这来,以为送点吃的就能糊弄我?当我老糊涂了?” 安卢氏起身就往外走,安秀梅忙跟了去:“娘,我跟您一块儿去。” 金氏趁机又偷了块桂花糕,心底冷笑,今儿个看你们四房怎么交代。 西厢房里其乐融融,大家在讨论那块肉怎么做,是白切还是红烧,就听的嘭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踹开。 紧接着,祖母的声音响起来:“王氏,你个贱人给我滚出来。”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不知道祖母闹哪样,王氏忙放下绣活掀了帘子出去,安茉儿怕娘吃亏,在德信和德仁耳边叮嘱了几句,大家一同跟了出去。 安卢氏横眉怒目,手指头戳到王氏脸上:“好你个二十一天不出鸡的东西,三伏天卖不掉的臭肉,你们王家祖坟三个角缺了德了。还敢说不是你们偷了我的银票,你们没偷,你们那来的钱买糕点又买酒买肉,还要供德仁去念书?你个贼婆娘,生的一窝贼胚子,居然拿了我的钱到我面前来做好人,拿我当猴耍,你当我是死的?” “就是,把钱还回来。”安秀梅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王氏急道:“娘,这钱是茉儿赚的,不是偷的。” 安卢氏气笑了:“你可真会睁眼说瞎话,茉儿赚的?她凭什么赚的?是去卖身了还是卖艺了?” 安茉儿一出来就听到极具侮辱的话,不由的七窍生烟。 “娘,是真的,茉儿会雕萝卜花,让正阳街卢家的人见到了,要请她去帮忙。” “四嫂,你要说谎也得编个像样的,正阳街卢家看上茉儿,还要请她去帮忙?这不天大的笑话么?骗鬼也不是这么个骗法。”安秀梅冷笑连连。 “我娘没骗人,就是正阳街卢家的人看上茉儿的手艺了。”德信气的拳头捏的死死的。倘若眼前的人不是祖母和五姑姑,他就要上去揍人了。 安茉儿看到三伯母站在外头探头探脑一脸幸灾乐祸的笑,顿时就明白了,德仁要去念书的事儿,四房根本就没人往外说过,但是刚才他们在屋里头说这事儿,肯定是被三伯母偷听去了,三伯母最喜欢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然后去挑唆祖母。 安茉儿觉得自己今天的一片心意都喂了白眼狼,这些人太不知好歹。 “不用跟我说这些废话,把钱拿出来,不然我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外扬,定押了你们去报官。”安卢氏怒道。 王氏百口莫辩,束手无策,婆母为什么就不听他们解释呢? “要报官尽管去好了,到时候看看谁丢脸。”安茉儿冷声道。 “你个死丫头,做贼还做的这么嚣张,看我不打死你。”安卢氏气的随手抄起灶台上的锅铲就要打安茉儿。 王氏忙上前阻拦,被安卢氏一记锅铲敲到了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娘……”几个孩子又惊又怒。 安茉儿急声道:“芳儿,快去拿块布来,要干净的。” 安芳儿应声去找布。 安茉儿扭头怒视着安卢氏,安卢氏被安茉儿凶狠的目光震到,又看到德信和德仁也是用极其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高高扬起的锅铲愣是没敢再敲下来。 安秀梅见这架势也气弱了几分,慌张道:“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安茉儿一步一步走向安卢氏,安卢氏情不自禁的一步步往后退,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她敢打安茉儿,四房一家子能跟她拼命。 “祖母,如果我能证明钱是我赚的,你说怎么办?”安茉儿冷声道。 “你……你想干什么?”安卢氏紧张地问。 “我想干什么?祖母,你是看我爹娘老实听话,由着你打打骂骂,便欺上瘾了,今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要偏心谁,我们不管,但你若想柿子捡软的捏,对不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你若像个长辈,我们依然敬你,你若再这般无理取闹,不分青红皂白,我们不会再忍。”安茉儿掷地有声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反抗 安茉儿的话,让一屋子的人都震惊了。 长久以来,四房的人尽管心里多有不忿,但从没人想过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从小,他们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孝顺,什么是孝顺?第一条便是不能忤逆长辈,长辈骂你你得听着,长辈打你你得受着,所以,他们压根不懂得反抗,向不公说一个“不”字。 可现在安茉儿说了,还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甚至有些悲壮。说出了他们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只觉得长期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苦闷陡然间找到了突破口,心里顿时变的亮堂起来。 是啊!逆来顺受最终换来的是更加肆意的欺压,全心付出得到的永远都是责难,同为安家人,凭什么他们就是受气包?难道长辈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安卢氏和安秀梅也惊呆了,安茉儿这是吃错药了吗?居然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安卢氏先前还胆怯了几分,但安茉儿的话彻底激怒了她,四房的人是最没出息的,一直由她呵斥打骂,什么时候敢还一句嘴了?如今,一个小辈都敢来挑战她的威严,而且是在他们自己做错事的情况下,还敢这般理直气壮,她要是今天被安茉儿几句话就吓倒了,以后这个家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今后还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好啊,你忍着都敢对祖母这般不敬,你不忍的话,是不是还想杀人了?好啊,你来啊,锅铲给你,锅铲不行,你拿刀来,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杀,你今儿个要是不敢动手,你就是孬种。”安卢氏气到不能自己,锅铲直往安茉儿手里塞。 “秀梅,去,拿刀来,让她杀了我,今儿个我就让她称心如意。” 安秀梅看娘疯魔了似的模样吓坏了:“娘,您快别这样。” 王氏顾不得头上流血,忙不迭地认错:“娘,茉儿还小不懂事儿,您不要跟她计较。” 这要是传出去茉儿逼死祖母,那茉儿还要不要做人了? 安茉儿冷眼看着安卢氏闹腾,就只有这招吗?一哭二闹三上吊,老把戏玩不厌吗? “祖母,你这招数都老掉牙了,没用的,你偏心眼偏的没边,全村人都知道,你苛待我们家全村人也都知道,真要把事闹开了,大家只会更同情我们,说你的不是,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安茉儿闲闲说道。 安卢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死丫头真是要把她活活气死啊。 “而且,年纪大的人,还是少动气的好,万一气到脑中风,以后瘫在床上,话说不了,手脚也动不了,屎啊尿啊都得别人给你收拾,多惨,到时候,你是觉得大伯母会伺候你?还是三伯母会伺候你?还是五姑姑会伺候你?”安茉儿冷笑着看着安卢氏。 安卢氏捂着心口,翻了两个白眼就要晕过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头有人询问:“请问这里是安家吗?” 安茉儿微讶,这不是姚妈妈的声音吗? 外头等着看热闹的金氏见来人衣着光鲜,便热情地迎了上去:“这里是安家,请问您是……” 姚妈妈道:“我是正阳街卢宅的管事妈妈,奉我家主人之命来找茉儿姑娘的。” 金氏惊讶的张大了嘴:“你说,你是正阳街卢宅的?” 姚妈妈微笑道:“正是,请问茉儿姑娘在家吗?” 安茉儿在屋子里高声应道:“姚妈妈,我在家呢。” 本来要晕过去的安卢氏一听说正阳街卢宅的人来了,顿时头也不晕了,胸口也不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安茉儿。 安茉儿视若无睹的从她身边走过,出去迎接姚妈妈。 姚妈妈一进屋就看到安王氏额头上还淌着血,地上都是什么锅铲啊,锅盖啊乱七八糟的,讶然道:“这是怎么了?” 安茉儿苦笑:“让姚妈妈见笑了,本来家丑不外扬,可这件事关系到茉儿的清白,所以还请姚妈妈帮茉儿做个证,证明茉儿今儿个得到的银子是纪公子给的,我祖母正好丢了银子,怀疑是我偷了。” 姚妈妈看向安卢氏,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的人很是鄙夷,只是碍于这人毕竟是茉儿姑娘的祖母,才没有把心中的厌恶表露出来,淡淡一笑,说:“老太太,我家主人看上了茉儿姑娘的雕花手艺,想请她去卢宅帮忙,便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作为定金,只怕这偷银子的是另有其人吧!” 安卢氏的脸色阵青阵白,没想到安王氏说的都是真的。 安茉儿道:“祖母这下该信了吧?闹了这么久,您也累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安秀梅都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忙扶着娘灰溜溜地离开。 德仁和德信赶紧把家里收拾整齐,王氏一手捂着额头抱歉道:“姚妈妈,实在对不住,怠慢您了,您先坐会儿,茉儿快给姚妈妈倒茶。” 姚妈妈道:“您就先别管我了,赶紧处理下伤口才是。” 安茉儿道:“哥,你先给娘上点药。” “嗳!”德信扶娘进了里屋。 安茉儿请姚妈妈坐下,芳儿懂事的泡了茶来,招弟把糕点端了出来,两人放下就悄悄退走。 这茶叶还是巧姑的娘陈王氏送的,就一小包,只有家里来贵客了才会拿出来招待,不过,家里好像一直都没有来过贵客。 姚妈妈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安茉儿家,就一个字“穷”,可她进村的时候打听过,说安家在东桑村算得上是体面人家了,安家老大是个读书人,曾经做过刑名师爷,女婿还是县里的工书,她以为安茉儿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没想到同住一个屋檐下,安茉儿家却是这般状况。 不过,看到安老太太,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丢了银子就赖到安茉儿头上,把茉儿娘的头都打破了,可见平日里是欺负惯了的。 安茉儿等姚妈妈喝了两口茶,才问道:“姚妈妈怎么今儿就过来了?我还以为最早也要明日才来。” 第二十九章 到底是谁 姚妈妈道:“公子回去就跟老太君、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还有主管这次寿宴的七奶奶说了这事儿,又把你雕的小猫给她们看了,老太君很是喜欢,七奶奶就让我来请你过去,七奶奶的意思是让你先试试装点几个菜式,若是大家都觉得好,老太君寿宴上装点菜式的差事儿就交给你了。” 安茉儿惊喜万分,没想到还真成了,只要让她试,她就敢保证这差事一定能拿下。 “那我跟我娘说一声。”安茉儿道。 王氏掀了帘子走出来,头上已经包扎过了,说:“茉儿,娘都听见了,老太君愿意抬举你,是你的福分,你只管安心的跟姚妈妈去,认认真真把差事办好,莫要辜负了老太君,七奶奶的一番心意。” 王氏做梦都没想到茉儿会有这样一天,能帮东阳县乃至整个金华府最体面的人家办事儿,往后大家说起茉儿,谁不得夸赞一声,这样的好机会断不能错过。 姚妈妈听安王氏这几句话说的极为妥帖、通达世故,不由的对安王氏多了几分好感。 安茉儿的才能是她先发现的,算得上是安茉儿的举荐人,倘若安茉儿把差事办好了,她的面上也有光彩。 “娘这就去帮你收拾东西。”王氏道。 姚妈妈笑道:“茉儿她娘,东西就不用收拾了,卢府都有,人过去就好了。” 王氏犹疑:“真的什么都不用带吗?” 姚妈妈微然道:“雕刻的工具带上就成了。” 安茉儿起身朝姚妈妈屈膝一礼:“姚妈妈,失陪一下,我要离家几日,有些话得跟弟弟妹妹交代一下。” 姚妈妈道:“你去你去。” 安茉儿进了里屋,姚妈妈就跟安王氏夸起茉儿来。 “你家茉儿真是聪明又能干。” 王氏谦逊道:“这是你们抬举她,茉儿毕竟年纪还小,她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姚妈妈多提点着她才好。” “这是自然的。”姚妈妈道。 安茉儿进屋后,对德信说:“哥,我不在家这几日,家里你多照应着点。” 德信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照应好的。” “还有德仁,芳儿,你们两个机灵点,若是有人来找麻烦,德仁你护着娘,芳儿和招弟就去找爹或者巧姑她娘。” 几个小家伙纷纷点头。 “再有,我看今天这事儿就是三伯母闹出来的,我走后,德仁你跟娘说,给三伯父家的那一份礼就不送了,晚上把三伯父、德平和德义叫过来吃饭,不许叫三伯母。娘若不听,就说我说的,三伯母她搬弄是非就没她的份,今儿个如此,往后也是如此。”安茉儿可没娘那么好商量,三伯母这种人就是欠教训。昨天还借钱给她了,一点不记好,还惹事生非,不能惯着她。 德仁用力点头,芳儿说:“我会把东西看好,不让娘送去。” 安茉儿乘机给他们洗脑:“这就对了,只要咱们兄弟姐妹齐心,就没人敢欺负咱们,对咱们好的,咱们对他更好,这叫知恩图报,对咱们使坏心眼的,就没他好果子吃,这叫有仇必报,做人就是要善恶分明。” “茉儿,我们听你的。”德信这两天跟安茉儿相处下来,觉得自己这个妹子主意大,有本事,听妹子的准没错。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安茉儿带上工具跟姚妈妈一道出门。 王氏送到门口,再三叮嘱茉儿,要守规矩,好好做事。 金氏笑呵呵地凑上来:“茉儿这是要去卢宅吗?” 安茉儿唇边一抹淡漠疏离的微笑,并不搭话,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金氏又找王氏说话:“弟妹啊,你家茉儿真有出息,连卢宅的人都来请。” 王氏扶了扶额头,说:“德信扶娘一把,娘头晕。” 别以为她不知道,茉儿把糕点和酒肉送去上房大半个时辰都没事儿,金氏一回来,婆婆就来闹了,要说金氏没在里头挑事儿,她才不信。 德信过来搀扶娘,顺便瞪了三伯母一眼。 德仁也送了个白眼给三伯母,鼻子里哼了一声。 芳儿和招弟只当没看见这个三伯母,一家人回房关上了门。 金氏讨了个没趣,又跑去上房。 上房里屋,安卢氏这一阵闹下来,胸闷气短,更是被当着卢家人的面削了面子,越发懊恼,这会儿是一点神气都没了,怏怏地歪在床上唉声叹气。 安秀梅给她到了热水来,劝道:“娘,快别气了,这事儿也不怪咱,谁能想到茉儿竟能入了卢家人的眼,难怪她敢这么嚣张,我就奇了怪了,茉儿是打哪学的雕花手艺?以前没听说啊。” 安卢氏气苦,拍着床囔囔:“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钱,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一家人辛辛苦苦一个春,一下给我偷没了。” 要不是丢了银子,她也不会怀疑都安茉儿头上,今天也不会去四房闹,就不会被卢家的人瞧见,多丢脸。她回想起姚妈妈看她的眼神,尽管已经极力掩饰,但还是有鄙夷之色流露出来。 她被卢家的人看不起了,要是传到她娘家亲戚朋友那,她还有脸吗? 她有个侄儿在卢家的铺子里做事儿,她堂弟也在卢家的庄园里当个小管事儿,在族里算是头等体面了,哎哟,这事儿越想越糟心呐! “娘,您说会不会真的是德昌……”安秀梅小小声地猜疑道。 “闭嘴。”安卢氏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呵斥道:“休要胡说八道。” 若真是德昌干的,那就更不能囔囔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要知道安家下一代的指望可都在德昌身上。至于老四家的德仁,别怪她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送德仁去念书,纯粹就是糟蹋银子。 安秀梅被娘一声厉喝吓的连忙闭上嘴,但她心里还是这么觉得,本来她也怀疑安茉儿,可姚妈妈已经证明了安茉儿手里的银子是卢家给的,这样一来,最值得怀疑的还真就剩德昌了。 德平和德义鲜少会到上房来,每次来都是大家一起的,只有德昌可以随随便便进出上房,爹娘和她都不曾避讳过他。 当然三嫂金氏也值得怀疑,这女人偷吃是拿手,谁知道会不会顺手把银子给顺走了。 第三十章 卢宅 安秀梅正怀疑到金氏头上,金氏就来了。 “唷!娘,怎么躺下了?莫不是被气坏了吧?要我说,您以后还是对四房的人客气点的好,人家现在可是巴上了卢家,抖起来了,那鼻孔都快朝天了。”金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三嫂,你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要不是你来煽风点火,我和娘也不会去四房要银子,弄的这般难堪。”安秀梅没好气道。 金氏笑道:“秀梅,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煽风点火来着?你这不是檀香木盖茅坑香臭不分么?我也是替娘着急,心疼被偷的银子,怎么说那二十两银子里也有我们三房的血汗不是?再说了,我可没说那银子就是茉儿偷的,是你们自己想岔了。” 金氏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安卢氏本来就很恼火,金氏还来给她添堵,张口便骂:“你个头顶长疮,脚底化脓烂透了的坏胚子给我滚出去。” 金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娘,您莫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变成茉儿说的那样,那可就有的受了。” 说完金氏施施然地走了,直把安卢氏气到浑身哆嗦,大骂金氏不是个好东西。 安茉儿一路上从姚妈妈那里知道了纪云亭的身份,原来纪云亭是威武侯世子,这次是特意从金陵赶来为老太君祝寿的,纪云亭今年十四岁,跟安茉儿同岁,不过人家是正月里生的,她是腊月里生的。 威武侯夫人是卢家大房的女儿,族里排行第三,人称三姑奶奶,卢家大老爷现任吏部右侍郎官居正三品,膝下有二子一女,长子如今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从五品,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威武侯纪少廉,可惜六年前纪少廉随齐王出征,两人皆战死沙场,只留下纪云亭这么一个儿子,皇上感念纪家功高劳苦,说是等纪云亭年满十八便由他正式承袭爵位。 大房的小儿子,族里排行第七,人称七爷,掌管着卢氏一族所有生意,可谓卢氏的当家人,故而卢府也由七奶奶主持中馈,这次老太君的寿宴就是由七奶奶一手操办。 姚妈妈还介绍了卢府的其他成员,什么二夫人,三夫人……听的安茉儿脑仁直抽,古代的大家族着实庞大,人物关系也太复杂。不过,安茉儿只要弄清楚卢家大房的人物关系就好了,大房才是卢氏一族的精华所在。 姚妈妈说的很细致,就是怕安茉儿到了卢府两眼一抹黑出了差错。除此之外,姚妈妈还说了这次老太君寿宴请的是临安城最有名的酒楼一品居的大厨林川,两天前林大厨带了两个徒弟已经到卢府。 安茉儿心里小小地激动,果然是高规格的宴席,这次能见识到临安城一品居大厨的手艺了,真是让人期待。 马车在卢府西侧门停下,安茉儿随着姚妈妈进了卢府,七拐八弯的走了好长一段路,都快把安茉儿绕晕了。 前世她也曾游览过很多古建筑,苏州的园林,北京的王府,安徽的古村落,山西的乔家大院,浦江的天下第一家……气势恢宏的,精致奢华的,庄重古朴的,秀气典雅的各有各的特色。但她真没想到在东阳县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这么一座规模宏大的宅院,从正阳街路过,只看到卢府朴素庄重的大门,走进来才发现,别有洞天。 一幢幢房屋整齐有序,陡峭飞檐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回廊曲折,曲径通幽,假山林立,花木繁茂,流水环绕,集大气,典雅,精巧与一体。 果然是底蕴深厚的世家门第,了不得,不得了,难怪大家提起正阳街卢氏都是肃然起敬。 安茉儿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绝佳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倘若能博得老太君的欢心,七奶奶的赏识,对她的创业计划大大有利。 姚妈妈带着安茉儿进了偏院的一间房,对安茉儿说:“公子吩咐了,让你在这里梳洗一下,换身衣裳,给你一炷香时间可是够了?” 安茉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衣服,袖口和手肘处还打了补丁,脚上的鞋子也是灰扑扑的,这样去见七奶奶确实不妥,有失庄重。纪云亭这个小家伙想的还挺周到。 安茉儿莞尔道:“足够了,我很快的。” 姚妈妈笑说:“七奶奶估摸着要半个时辰后才有空见你,你先梳洗,过会儿我再来带你去见七奶奶。” 姚妈妈一走,又进来两个穿着一样的小丫鬟,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手里都捧着个托盘,一个托盘上放着衣裳,一个托盘上放着鞋袜。 “茉儿姑娘,公子让我们来伺候你沐浴更衣。”脸蛋圆圆地丫鬟说 安茉儿忙道:“不敢劳烦两位姐姐,我自己来便好,辛苦两位姐姐了。” 瓜子脸的丫鬟笑道:“果然是个会说话的,难怪我家公子肯这般费心思。” 圆脸丫鬟道:“我叫秋蓉,她叫碧云,我们是纪夫人身边伺候的。” 原来是威武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安茉儿忙行了一礼:“秋蓉姐姐,碧云姐姐,茉儿这厢有礼了。” 安茉儿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反正看古装剧,里面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 碧云抿嘴笑道:“茉儿姑娘赶紧吧,待会儿公子还要见你。” 安茉儿没敢让人伺候洗澡,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不敢劳动威武侯夫人的丫鬟伺候她,再说,她也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自己拿了衣服进去洗澡。 等她穿好衣裳出来,秋蓉帮她梳了个双丫髻,还给她戴上一朵珠花这才算完事儿。 安茉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点不敢认了,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雪白的绫衣外罩桃粉色的背心,下着白底撒花洋绉裙,腰系桃色绣缠枝莲花的腰带,哪里还像个乡下丫头?若是皮肤能再白一点,肉肉能再多一点,就是说有钱人家的小姐也当得起。 “这一打扮起来,还真是好看,怕是公子见了都不认得了。”碧云笑嘻嘻道。 话刚落音,就听见外头纪云亭的声音:“收拾停当了没有?” 第三十一章 七奶奶 秋蓉赶紧回话:“公子,已经好了。” 纪云亭这才进屋来,看到安茉儿这身打扮不由的愣了一下,围着安茉儿绕了一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打量后,笑道:“不错,挺好看的。” 被人夸好看总是高兴的,安茉儿正要跟他道谢,只听他又说:“这衣裳可是我亲自挑选的,本来想给你挑一身葱绿色的衣裙,不过你皮肤黑了点,穿葱绿色的不好看。” 安茉儿满头黑线,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说女人皮肤黑跟说女人胖一样可恶,尽管她黑是事实。 安茉儿朝他翻了个白眼,悻悻道:“你最白,穿什么都好看成了吧?” 纪云亭哈哈大笑,挥挥手让秋蓉和碧云退下,自己找了把椅子优雅落座,啪的打开纸扇不紧不慢地摇着,十足一副贵公子的派头,说:“老太君和七舅母跟前我可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牛皮已经吹出去了,你可不能让我变成白话王。” 安茉儿心知他能说动七奶奶给她这个机会肯定很不容易,怕是使了赖皮性子软磨硬泡,人家吃他不消才点头的,说不得这个点头也只是敷衍,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但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只要给她展示的机会,她有十二分的把握拿下这份差事。 “我会尽力的。”安茉儿道。 纪云亭苦着脸说:“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很不安心呐?” 安茉儿笑道:“那要怎么说?说的好不如做的好,你要真不安心,就赶紧教教我待会儿见了七奶奶的规矩礼仪,万一失了礼,惹的七奶奶不快,怕是给我试试的机会都没了。” 纪云亭扇子一敲掌心:“对极,我差点忘了来找你的目的,我七舅母是极厉害的人物,十二岁就开始管家,最讲究规矩礼仪,没办法,她管着一大家子的人和事儿,没点规矩镇不住。所以,你待会儿见了我七舅母,礼数一定要足,眼睛不能东看西看,她说话的时候也不能插嘴,她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安茉儿问道:“礼数要足,那我是不是得下跪?” 前世的她,除了跪菩萨,就没跪过谁,现代人不兴下跪这一套,在古代就不一样了,下跪是一个很庄重的礼。 纪云亭说:“那倒不用,屈膝礼就行了,你现在行一个我看看,我给你指点指点。” 安茉儿道:“要不,你行一个,我跟着学。” 纪云亭皱起眉头,啧了声:“这是你们女人行的礼,我来做像话吗?” 好吧!安茉儿讪讪,这个要求是有点为难他,只能靠自己琢磨了。 安茉儿之前也行过屈膝礼,但没那么讲究,只是意思一下而已,现在要去见七奶奶,就不能那么敷衍了,当即认真的回忆了下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屈膝礼,双手放在左腰的位置,缓缓下蹲。 “腰背要直,膝盖再弯一点,身子不能晃,头不用太低……对,就是这样。”纪云亭指点道,一会儿用扇子戳她的背,一会儿用扇子抬她的下巴,一会儿用扇子压的肩膀让她再往下蹲一点。 安茉儿试了三次,第三次纪云亭挑不出毛病了:“哈,学的还挺快。” 安茉儿眼底含着狡黠笑意,施施然地朝他行了一礼,故意捏着嗓子道:“多谢公子指点,茉儿这厢有礼了。” 纪云亭一阵恶寒,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好好说话,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安茉儿翻了个白眼,悻悻直起身,姑奶奶难得发次嗲,居然被嫌弃了,哎……真是小屁孩,不懂风情。 正说着姚妈妈过来了。纪云亭道:“姚妈妈陪你过去,我就不去了,你也不用太紧张,这次不成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纪云亭肯这么帮忙,安茉儿已经很感激了,如果事成,小胖子就算是她的贵人。 “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安茉儿朝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纪云亭怔怔地看着那道桃红色的身影远去,消失在穿堂,许久,纪云亭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她这是……一定能成的意思?” 安茉儿跟着姚妈妈去了东德堂。 只见抱厦底下整整齐齐站着两排仆妇,一个个低眉垂首等待里面的召唤,安静异常。安茉儿和姚妈妈的到来都不曾引得她们侧目,安茉儿不由佩服这位传说中的七奶奶,能把底下人调教的如此听话守规矩,可见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 姚妈妈径直走到门口,跟守在门外的一个大丫鬟说:“银红姑娘,七奶奶要见的人带来了。” 银红朝安茉儿打量了一眼,那眼神带着几分不确定:“就是她吗?” 姚妈妈微然:“正是。” “看起来还很小啊。”银红觉得是不是弄错了? 姚妈妈道:“年纪是小了些,可手艺却是真的,姑娘,快禀报七奶奶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若要试试安茉儿的本事,就得抓紧时间了,免得耽误了老太君用晚饭。 银红道:“妈妈稍等,我这便去回禀。” 不一会儿银红出来,对姚妈妈和安茉儿说:“七奶奶让你们进去。” 安茉儿谨记纪云亭的叮咛,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跟着姚妈妈进了中堂。 “寿宴虽是后天举行,但明日便陆续会有客人到来,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到时候谁的差事上出了差错,我只找你们问话。”发话之人语声清悦,可语气里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安茉儿心知,这便是七奶奶了。 立时有人恭谨应诺。 随着茶碗搁下的轻响,七奶奶慢条斯理地说:“好了,你们都退下吧,让外头的人也散去。” 听得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这些人有序地退了出去。 “姚妈妈,这便是公子推荐的人?”七奶奶打量着姚妈妈身边看起来瘦小的安茉儿,语气里便透出了怀疑。 “回七奶奶,正是安茉儿,茉儿快见过七奶奶。”姚妈妈提醒道。 安茉儿恭恭敬敬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茉儿见过七奶奶,给七奶奶请安了。” 第三十二章 拭目以待 “你抬起头来我瞧瞧。”七奶奶道。 安茉儿慢慢抬起头,七奶奶在打量她,她也同时打量着七奶奶。七奶奶是个年轻的妇人,生的极美,尤其是一双细长凤目,精光内敛,一看就很精明。 “模样倒生的清秀,你几岁了?”七奶奶看安茉儿年轻的不像话,觉得这件事不靠谱,本来她答应见安茉儿,纯粹是拗不过云亭,敷衍之举罢了。 “回七奶奶,茉儿十四岁了。”安茉儿有一答一。 “我看了你雕的小玩意儿,是挺精致,不过,这雕刻和装点菜式是两码事儿,不是随便摆几朵萝卜花上去就叫装点,这次卢府要接待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非是普通场面,荷香,去取二两银子来赏给茉儿姑娘,能让云亭高兴就值得赏了。”七奶奶曼声说道。 安茉儿明白七奶奶的意思,这是让她走人,试也不用试了。 安茉儿婉声道:“回七奶奶,纪公子喜欢茉儿的雕花,已经赏过了,茉儿不敢再受领赏赐,若是七奶奶见过茉儿装点菜式的本事,要赏茉儿,茉儿会欣然受领的。” 七奶奶凤目微凝,安茉儿这是听不懂她的话么? “不必试了,府里现在很忙,等以后空些了,再找你来雕些新奇玩意儿吧。”七奶奶道。简单的装饰府里的厨子就能做到,她一个乡下丫头又能有多少本事?可别到时候弄的不伦不类,反而贻笑大方。 安茉儿道:“七奶奶可是觉得茉儿年纪小,当不得重任?茉儿听说七奶奶十二岁就开始主持中馈,彼时底下人见您年纪小,难免也会生轻慢之心吧!可如今七奶奶却是这偌大的卢府的掌家人了,可见年纪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能力,行与不行,得试过才知道,茉儿恳请七奶奶让茉儿试一试。” 七奶奶闻言,目光越发沉凝,幽暗难测。 姚妈妈惊出一身汗,安茉儿真敢说呀!这不是在暗指七奶奶也和当年那些以年纪取人轻慢七奶奶的短视之人一样吗?糟了,这下七奶奶肯定要动怒了。 谁知,预料中的雷霆并未降下,七奶奶哂然一笑:“这些话是云亭教你说的?” 安茉儿道:“公子只是叮嘱茉儿,说七奶奶是个凡事精益求精之人,别想着糊弄七奶奶,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至于七奶奶十二岁掌家的事儿,坊间多有传闻,茉儿自然也听说了,对七奶奶敬佩不已,所以,茉儿得知七奶奶召见,很是激动,来时,娘千叮咛万嘱咐,说东阳县百姓世代受卢府的恩惠,都感念卢府的高德,这次茉儿能来卢府帮忙,是天大的福分,要茉儿一定把差事办好,不然丢的可不仅仅是茉儿一个人的脸面,安家的脸面,就是东桑村的父老乡亲也会觉得很丢脸的。” 姚妈妈心里暗暗咂舌,这小丫头真能扯,安王氏啥时候说这样的话了?不过,不得不承认,安茉儿是个极聪明的,这番话可算是对了七奶奶的心意,卢家的人最重名声,七奶奶作为主持中馈之人,这一点更是看重。安茉儿先是借纪公子的口,用坊间传闻拍了七奶奶一通马屁,又把全村的父老乡亲都搬出来,七奶奶就是不想答应也会答应的。 既然人是她领来的,姚妈妈自然要帮衬几句,给七奶奶一个台阶下,便道:“七奶奶,您就看在公子的份上让茉儿姑娘试试,试过了若是不行,公子也无话可说,老奴会盯着茉儿姑娘,不会让她给厨房添乱。” 七奶奶犹豫片刻,道:“我也是怕了云亭的磨人功夫,罢了,姚妈妈,你带她去厨房吧。” 安茉儿欣喜,忙又行了一礼:“多谢七奶奶抬举,茉儿定不会让七奶奶失望的。” 七奶奶微微一哂:“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姚妈妈带着安茉儿退下,荷香道:“这茉儿姑娘真会说话。” 七奶奶唇角微扬,意味深长道:“但愿她的手艺也如她的嘴一般巧。” 能说动她改变主意的人可不多,她也不喜欢溜须拍马之人,但不得不说,安茉儿不动声色的奉承还是让她很受用。机会她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安茉儿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等远离了东德堂,姚妈妈才长舒了一口气,压了压心口四下里望了望,这才薄嗔道:“茉儿,你刚才把我吓的一身冷汗,从来没人敢说七奶奶目光短浅的。” 安茉儿讪讪:“我这不是逼急了,不得不兵行险招么。” 七奶奶连试试的机会都不给她了,她当然要博一博。 姚妈妈忍不住担心,要是安茉儿做的好,得到七奶奶地认可,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做的不好,到时候连她也要吃挂落的,七奶奶不会说纪公子什么,只会拿她作伐。 于是姚妈妈正色道:“我们现在就去厨房,我帮你盯着,你只管拿出十二分本事来。” 安茉儿打从心眼里感激姚妈妈,昨日就是姚妈妈第一个下单,帮她打开了局面,今儿个姚妈妈又在七奶奶面前帮她说话,而且这把梯子送的很是时候又极妥帖,让七奶奶顺着梯子就下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所以,先不说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冲着姚妈妈和纪公子这份心意,她也会把事情做好的。 这边安茉儿跟着姚妈妈去了厨房,那边纪云亭也得到了消息,说七奶奶答应让安茉儿去厨房了,纪云亭顿时兴奋起来:“阿来,走,我们也去厨房。” 他要看看安茉儿到底有多行。 厨房里,大家各忙各的,对安茉儿的到来并不在意,也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还以为是来做杂务的。 姚妈妈叫了负责今晚家宴的大厨刘胜过来,说明了来意,刘胜看了眼瘦小的安茉儿,眼神里毫不掩饰轻视的意味,不悦道:“这不是来添乱的吗?” 姚妈妈沉下脸来:“这可是七奶奶吩咐的,你若嫌麻烦,自己去回七奶奶。” 刘胜讪讪,他哪敢去找七奶奶,嫌命长了? “你们想怎么弄?”刘胜淡漠地问,态度欠奉。 安茉儿笑笑:“先给我一份今晚家宴的菜单吧。” 刘胜招手叫来一个手下,最没用的一个只管跑腿的少年:“小山,你来配合这位……” 安茉儿忙自报家门:“安茉儿。” 其实刚才姚妈妈已经介绍过了,可人家大厨眼睛长在头顶,压根没记住她的名字。 刘胜继续对小山说:“你配合一下安茉儿,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 说完刘胜就去忙自己的了,他才没功夫陪一个小丫头折腾。 第三十三章 初露锋芒 小山去拿了菜单来给安茉儿。 安茉儿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数,又让小山去拿一些瓜果蔬菜。 八道冷盘已经装盘了,五香牛肉,盐水鸭,白切鸡,香菜干丝,糯米糖藕,蜜汁山药,凉拌黄瓜,金针菇拌杂蔬。 安茉儿道:“小山哥哥,帮忙另外拿两个中圆盘,两个长方形盘,两个方盘,两个扇形盘来。” “哎,我这就去拿。”小山十分积极,刘大厨让他配合他就得好好配合才行。 刘胜见小山如此卖力,不禁脑仁直抽,让你配合一下而已,用得着这么卖力吗?真是个笨蛋。 须臾,八个空盘子一字排开。 安茉儿拿出她的工具开始忙碌起来。饮食讲究色香味全,头一个就是色,未尝其味先看其色,色包括菜色的颜色,菜色的形状,让人看着就能勾起食欲,而花式摆盘便是将这个色字发挥到极致,令人赏心悦目的一门艺术,讲究色彩搭配,构图的意趣,可以是繁复的花式也可以是简单的点缀,让原本单调的食物立时变的生动起来。 一朵白萝卜雕的芙蓉花,两朵紫萝卜雕的芙蓉花,大小不一成品字形排列,放置在圆盘的一角,青黄瓜的皮削出叶片的形状点缀期间,用红萝卜雕刻出一只小小的蝴蝶放置在白萝卜花的花瓣上,似花香引来蝶舞,画面顿时生动鲜活起来,再将切好的五香牛肉围着三花呈半圆形整整齐齐地码好。 姚妈妈和小山具是睁大了眼睛,惊奇不已,这……这也太神奇了,从来没见过如此新奇的装点手法,原本只是一盘普通的五香肉牛,这么一点缀,顿时就成了龙肝凤髓一般的美味, 姚妈妈是彻底安心了,就凭这一手,安茉儿的差事跑不了了。 安茉儿手里不停的削啊刻的,不一会儿一盘由芦笋的皮制作出来几支翠竹或挺秀或横枝跃然盘中,再将白切鸡整齐地码在翠竹边。 有好奇的厨子不经意地往这边瞄了一眼之后,视线就被一盘盘美不胜收的菜品给吸引住了,渐渐地大家都围了过来。 “这小姑娘是谁啊?好生厉害。” “就是,昨日林大厨一到也露了一手,可这么比起来,似乎不够瞧啊。” “不懂就别乱说话,林大厨烹煎爆炒煲汤十八般厨艺那可是整个江南道数一数二的,你没看到他的刀工吗?那豆腐丝切的跟头发丝似地,人家是真本事,这小姑娘不过是会摆摆盘子,取巧罢了,她能跟林大厨比?” 安茉儿听在耳朵里,这不服气之人正是刘胜刘大厨,别人都是压低了嗓子说话,就刘大厨故意大声说,就是说给她听的。 “确实如此,术业有专攻,这小姑娘或许其他的本事不行,但就这食雕和摆盘,怕是整个江南道无人可出其左右了。”又有人感慨说道,这口气显然对安茉儿很是欣赏。 安茉儿好奇,不知道此人是谁。 她现在也没空去理会,得赶紧完成这八道冷盘,接下来还有二十六道热菜呢。 “姜大厨这是轮不到做主宴,心里酸吧。”刘胜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被揶揄的姜大厨慢条斯理地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几分本事做几分的事儿,整天介的比来比去,技不如人还不服气累不累?刘大厨,你这几天嘴皮子都起泡了,我劝你还是看淡些。” 刘胜摸摸嘴角的泡,愠怒地冷哼了一声,旋即大声喝道:“都杵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干活了?” 大家一哄而散,赶紧各忙各的去了。 安茉儿差点没笑出来,这姜大厨好生有趣,等忙完了,得去认识一下。 纪云亭过来的时候,安茉儿刚摆放完最后一道冷盘,前后用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纪云亭看着一盘盘精致精美的不像话的冷盘,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这,茉儿,这些真的是你做的?” 比御膳房的菜品还要精致三分,他就觉得安茉儿敢夸海口肯定有几分本事,可也不能厉害成这样啊。这还叫菜吗?简直就是画呀……让人怎么舍得下嘴? 姚妈妈掩嘴笑道:“公子,千真万确是茉儿姑娘做的,老奴一直在边上看着呢。” 小山也忙不迭地点头:“是茉儿姑娘做的。” 安茉儿笑眯眯地看着纪云亭:“公子可还满意?” 纪云亭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地:“满意满意,简直太满意了。” 他这算不算是挖到宝了? 安茉儿心说:今天这些算粗糙了,时间不允许,而且这些菜不是她切的,不是她做的,色香味形都差了点,如果由她一手入,那才叫完美。 姚妈妈道:“公子,您还是先回去吧,厨房里油烟味重,乱糟糟的。” “不要,我要在这里看。”纪云亭道。 安茉儿笑笑,小孩子都好奇心重,便由他在这,那边热菜已经出锅了,安茉儿赶紧开始制作围边。在前世,这些活都是她手下做的,她主要负责烹饪,但并不表示她就不会,什么局部的,点缀的,半围的全围的,什么盆景、插花,彩蝶飞舞,马蹄盛开,荷花吐瑞,桃李芳菲……哪样不是信手拈来。 那边报出菜名出锅,这边安茉儿就叫小山上哪个盘子,告诉他该装多少分量,放置在哪个部位,早已经是胸有成竹,等装盘后她再整形,有条不紊。 纪云亭惊叹不已,安茉儿这哪里像个生手?便是他侯府的厨子也做不到她这般游刃有余气定神闲,这惊人的本事,这沉稳地气势,给人一种感觉她就是这厨房里的头,这厨房就是她的天下。 不仅是纪云亭有这种感觉,厨房里的厨子们也不自觉的开始重视起安茉儿的意见,不等安茉儿吩咐,自己就先问了,生怕自己做出来的菜色不好看影响了整体效果。 “茉儿姑娘,这碧螺虾仁里的碧螺春要多放一些还是少放一些?” “少放点,一小撮,起到点缀作用就好了。” “茉儿姑娘,这糖醋排骨颜色要深的还是略淡些?” “两勺老抽即可。” 安茉儿一一回答。 那边刘胜的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一样,要不是纪公子在场,他当即就要一勺子敲过去,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忘了谁才是这里的大厨了? 第三十四章 安老爷的远见 安茉儿在卢府的厨房大显身手,东桑村的安家,金氏简直要抓狂了。 先是德信过来请了连承去吃饭,说是家里有酒有肉,于是连承便过去了,把德义给馋的扯着她的袖子囔囔着也要吃肉,金氏骂了德义一顿,想吃肉自己去讨。 德义不敢去,结果不一会儿德仁来了,说让德平和德义也过去吃,两个小兔崽子立时就撇下她,一溜烟蹿到隔壁去了,金氏眼疾手快拉住了德仁,道:“都去你家吃了,干脆我也过去。” 德仁却说:“坐不下了。” “没事儿,三伯母站着也成。” “我娘没做您的饭。” “我不吃饭,就吃两块肉。” “我六姐说,本来买了一斤肉要给你们家的,送了来您家没人,这才先拎回去,可您不该去上房挑事儿,害我娘头都被打破了,我娘得补补,这肉就不给您吃了。”德仁说完便跑了。 金氏气炸,嗨……这臭小子蒙人的吧,这会儿由着你们说了,横竖是不给了,凭啥把其他人都叫去吃肉,独独不给她吃,她还就去吃,看他们能拿她怎么着。 金氏解了围裙就要去四房,德仁又跑回来了,金氏一喜,莫不是王氏觉得不好意思,又让德仁来请她了? 谁知德仁说:“我六姐儿说了,您若真想吃肉,就先把昨儿个借的钱还回来,一笔账先了清了再说,我六姐儿说了,您骗我娘容易骗她难,这事儿还没完,等她回来她会找您的。” 德仁说完又跑了,只把金氏气了个半死,茉儿这个死丫头可真是抖起来啦,敢这么跟长辈说话,都不把她这个当三伯母的放在眼里。不过,茉儿连祖母都敢顶撞,何况是她。金氏不由地想起那个气派的管事妈妈,客客气气地来请茉儿,坐的还是马车,东桑村的人都知道了,一下午不知道多少人来问,一个个都夸茉儿有出息。 用脚后跟想也能想得到,茉儿往后在家中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金氏不安起来,茉儿这是把她给恨上了呀!眼巴巴地望着四房的门,闻到那阵阵肉香,安金氏狠狠咽了咽口水,终究是没敢去进去。 安连顺见德仁回来了,安金氏却没跟来,不禁皱眉头:“让你去请你三伯母,你咋没请来?” 德仁回道:“三伯母说米已经下锅了,这天气越来越热放不住,她就不过来吃了,省的浪费。” 安连承颇感欣慰,自家这个婆娘难得明理一回,便笑道:“随她去吧。” 只有王氏心知肚明,德仁去是去了三房,但肯定不是去请人的,之前她想想还是决定把东西给三房送去,金氏虽然可恶,但她三伯是好人,德平也很乖,看在她三伯的面子上,也不好这么计较,结果,几个小的一起拦住她,死活不让她把东西送出去,说是茉儿交代了,如果过意不去,就把她三伯和德平兄弟两请过来吃,就是不许给金氏吃。 也不知道德仁过去是怎么说的,依金氏那脾气,她管你请了没请,自己就上门来要吃的了。 上房里,安老爷子看着桌上的红烧肉和一壶烧刀子,滋巴滋巴抽了几口烟,问:“这些真是茉儿买的?” “爹,那还能有假?卢家管事妈妈亲自来请人,亲口说了,她家主人给了茉儿二十两定金。茉儿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竟然能得到卢府的赏识。”安秀梅酸酸地说道。 一个从不被大家看好的人,突然一下子出息了,别人都得仰望她,这种心理落差、失衡的滋味真不好受。 安卢氏冷哼道:“本来就是忤逆不孝的东西,现在越发不把人看在眼里了。” 安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以后休得说这种话,你说她不孝,她一有钱就想着给咱们买好吃的,这还叫不孝? 安老爷子想的更多,更远,说道:“你知道卢府的管事妈妈一个月多少工钱?最多的也就二三两银子,卢家一下子就给安茉儿二十两定金,说明事儿办成后还会有更多的银子,可见卢府不是一般的看重茉儿,茉儿若是趁此机会跟卢府攀上关系,那将来对德昌的学业是会有很大的助益,下场考试有一科考的就是时政,卢府有的是来路弄到最新的邸报,别人有钱都没处买,卢府的子弟在这上头占了很大的便宜,故而在乡试府试中屡屡拔得头筹。” 安秀梅恍然:“爹的意思是……安茉儿跟卢府搭上关系,说不定能帮德昌弄到邸报?” 安老爷子哼了一声,烟杆子敲敲桌腿,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其实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理由没说,老大要谋这个刑名师爷的位置,少不了银子上下打点,现在家中存银不多了,所以,得想办法让老四家的收入得贡献出来。 安卢氏嗤鼻:“就你有见识,还想着茉儿能帮德昌,做梦去吧,现如今德仁也要去念书了,茉儿要帮也是帮她自己的亲弟。” 安老爷子惊诧:“德仁要去念书了?有这事儿?” “爹,是三嫂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现如今他们四房可是有钱人了。”安秀梅的酸劲还没过。 安老爷子面色凝重起来,沉吟片刻,道:“秀儿,去把你四哥叫来,我要问问他。” 安连顺兄弟两喝着小酒正聊的欢畅,安秀梅过来叫人,安连顺听说爹找他,忙起身跟着秀梅去了上房。 “爹,您找我?”安连顺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聆听教诲。 “听说,你要送德仁去念书?”安老爷子问道。 说起这件事,安连顺的眉眼间情不自禁地带了几分欢喜,说:“是啊爹,德仁挺聪明的,又好学,经常偷跑去西桑村听严秀才讲课,已经会背好些课文,识得好些字了,我觉着他是块读书的料子,打算让他去试试。” 他认为,安家又多一个读书人,爹心里一定也高兴。 “老四啊,你要知道供一个人读书要花多少钱?有多难吗?”安老爷子问道。 安连顺说:“儿子知道,只要德仁肯用功,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他读。” 安老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踌躇着开口道:“可是,现在家里正供着德昌读书,一个都快负担不起了。” 第三十五章 凭什么 “爹,德仁读书的费用,儿子会自己想办法的,不用公中的银子。”安连顺道,现在他的茉儿有大出息了,一家人节约着点,勒一勒裤腰带,还是供的起的。 安老爷子见儿子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便道:“老四,你的意思是,以后德昌的念书的事儿你们四房就不管了?” “没有不管啊爹,家里的农活儿子不会耽误的。”安连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脑子简单不会拐弯,一直以来,地里的收成,除了解决大家的温饱,多出来的全都供大哥和德昌念书了,他便以为爹是怕他去打零工赚银子而耽误了农活。 安老爷子见儿子榆木脑袋点不透,只好直说了:“老四,当初举全家之力供你大哥念书,是你们一致同意的,前年开始供德昌念书,你和连承也是拍过胸脯下过保证的,有一分力出一分力。” 安连顺点点头,是这样,他的确说过这话。 “现在你家茉儿有出息了,可不能只顾着你们自己,我的意思是,你们四房先把供德仁念书的钱拿出来让德昌先念,德昌的学业不错,很快就要下场考试,等德昌出人头地,咱们安家再齐心协力培养德仁。”安老爷子完全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在告诉安连顺他的决定。 安老爷子不能说是老大需要银子去打点,只有拿德昌读书做借口,因为举家之力培养一个读书人是安家所有人的共识,可以无偿奉献。 安连顺呆在那儿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培养一个读书人有多难,但他没想过要依靠父母兄弟,毕竟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他自己咬咬牙扛下这份重担,自打下了这个决心,他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觉得日子都变得有奔头了,现在爹让他把给德仁念书的银子拿出来给德昌,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父母之命又不好违抗,这可真把安连顺给难住了。 安卢氏见老四犹豫,便讥讽道:“老四,该不会是想反悔了吧?当初你们兄弟几个可是在祖宗牌位面前起过誓的,这做人呢,不能有私心,将来德昌有了出息也不会忘了你们几个叔叔的好。” 安连顺额头上直冒汗,他很清楚他这头一点,王氏怕是会气死,几个孩子也会恨他,要知道,茉儿赚到银子,德仁可以念书了,一家人有多高兴。安连顺不得不顾忌着妻子儿女的感受,便道:“爹,娘,容儿子跟王氏商量一下。” 安卢氏立马拉长了脸:“到底你是一家之主还是王氏才是一家之主?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商量?这是咱们安家的事情,她王氏插得上嘴吗?” 安连顺擦了把汗,说:“娘,我去商量一下,去去就回。” 不管怎样,都得跟王氏和孩子们说一声才行。 安连顺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上房,身后娘在咒骂……没用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窝囊废。 安连顺灰头土脸的回到西厢房,安连承还没走,德平和德义先回去了,安连承看他脸色不对,问道:“爹找你何事?” 王氏也是担心地看着他。 安连顺叹气道:“爹知道我要供德仁去念书,他让我先把给德仁念书的钱给德昌念。” “什么?这……这也太不讲道理了,我们供德仁念书又没要公中一文钱,是我茉儿赚的钱,凭什么给德昌念,我自己的儿子不能念?”王氏激动起来,气的手都抖了。 安连承点点头:“是这个理。” 大哥家不是没钱,可德昌念书的费用还要公中摊派,好像德昌念书是为大家念的,老四自己出钱给德仁念,爹娘却要逼着老四把钱拿出来给德昌,这有点说不过去。 王氏急道:“你该不会是答应了吧?” 安连顺忙摇头:“我说要回来跟你们商量一下,爹娘还等着我去回话。” 王氏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商量什么?这事儿没得商量,德昌的前程要紧,难道我们德仁的前程就不要紧了?反正这事儿我坚决不答应,你要是敢答应,我……我这就带孩子们离开这个家。” 德仁在里屋听到了,掀了帘子出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给气的,德仁道:“爹,娘,这钱是六姐赚的,要怎么用,得我六姐说了算。” “我这就去找六姐说去,看她答不答应。”德仁说着就要往外走。 安连承忙拉住德仁:“这会儿天都黑下来了,进城可是不少路。” 安连承又道:“老四,我看你还是先拖着,明儿个找茉儿商量一下再说。” 知道茉儿如今得卢家人器重,安连承自然不再把她当小孩,而是能商量事儿的人了。 安连顺犯难,苦着脸道:“怎么拖啊,爹娘还等着我去回话。” “就说我不答应,让爹娘来找我,要打要骂随便他们,总之就是不答应。”安王氏怒道。 德信也出来了,往德仁身边一站,说:“爹娘,我陪德仁去趟县城找茉儿,她主意多,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事儿关系到德仁的前程,这可是一家人的念想,德信自然也很着急。 德仁道:“我和四哥去找六姐,娘,您今晚就先去巧姑家呆着,爹,您就跟祖父祖母说,娘死活不答应,若是答应她就去上吊。” 德仁受了他六姐的影响也敢出主意了,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了。 “胡闹,让你娘去巧姑家呆一晚,人家问起来怎么说?不是让人笑话吗?”安连顺直摇头。 德仁道:“爹,死要面子活受罪,祖父祖母没道理就知道欺负咱们三房四房,若是大伯家穷的叮当响,我二话不说,先把银子让给德昌哥哥,但大伯家是没钱吗?你们供他念了这么多年书,他吃肉的时候可有想过你们喝稀汤?不是你们不知道兄友弟恭,是他们喝水忘了挖井人,把这一切都看成应当应分了。” “就是,德仁说的对,连顺,你忘了茉儿是怎么出事儿的了?”王氏提醒道。 安连顺猛然醒过神来,就是啊,德昌差点就把茉儿给卖了,不是差点,是已经卖了,要不是茉儿自己机灵,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就这种人,还供他念书?就是把银子给砸水里也不给德昌。 安连承听出点苗头,诧异地问:“怎么?茉儿出事儿还跟德昌有关?” 安连顺跟连承咬耳朵,把德昌卖掉茉儿的事儿告诉了三哥。 安连承脸色大变,怒道:“真是岂有此理,畜牲不如的东西,老四,就按德仁说的办,我陪你一同去见爹娘。” 第三十六章 被舍弃 王氏决定听德仁的话,借口去向陈王氏要个花样,只要她不在家,婆婆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等到公公婆婆都睡了,芳儿自会去找她,她再回来。 安连顺在三哥的陪同下一起去上房。 上房里,安秀梅有些担心:“爹,您让四哥把钱拿出来先给德昌念书,四哥能答应吗?就算四哥答应,还有茉儿呢?我看现在四房的人都听茉儿的,这要把茉儿惹恼了,她还能帮德昌弄什么邸报?” 安老爷子慢条斯理地说:“这你就不懂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安字,茉儿再不高兴,她也是安家人,凡事儿就得为安家的大局考虑,等德昌有出息了,到时候让德昌带着德仁,对德仁也有好处不是?做人,目光要放得长远一点。” 安老爷子的想法就是,先集中所有资源栽培最有希望的,安家不是大富之家,能培养出一个来就不错了。 “要我说都不用这么多废话,就凭他们姓安,就得听咱们的话。”安卢氏蛮不讲理地说道。 安秀梅怏怏道:“我看茉儿没这么好商量。” 茉儿是连祖母都敢顶撞的人,她能听你们的话? 正说着安连承兄弟两过来了,安秀梅便躲进了次间,她有种不好预感,爹说的这事儿难成。 安卢氏阴阳怪气道:“这是商量好了?你媳妇怎么说?” 安连顺讪讪:“这事儿子觉得不妥当。” 安连顺终究是老实人,把责任都推倒王氏身上,他做不出来,况且,他自己也不愿意,所以就没按德仁的主意回话。 “什么,不妥当?这是你媳妇的意思?我就知道姓王的没安好心,她就是不盼着咱们安家好,这贱人心眼坏透了。”安卢氏暴跳起来。 安连承忙劝道:“娘,您且息怒。” “息怒?我快被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气死了。”安卢氏怒道。 安连顺听娘骂王氏骂的这么难听,忍不住为王氏分辨几句:“爹,娘,德仁也姓安,王氏为着德仁多想一些,也是应该的,哪个当娘的不盼着自己的儿子好。” “老四,这话不能这么说。”神色不虞的安老爷子开口:“咱们安家能有今日,不就是靠兄弟同心,一家人齐心么?若是大家都只想着自个儿,安家还能有出头之日?王氏是妇道人家,见识短,老四,你脑子得清楚。” “爹,我看着德仁倒是比德昌强。”安连承弱弱地说道。 “放屁?你眼瞎了还是脑袋被门夹了,老四请你吃顿肉,你就猪油蒙了心了?昧着良心说话,你亏不亏心。”安卢氏又骂起安连承来。 安连承脸皮涨的通红,却是坚定地说:“德昌就不是个好东西。” 嘭嘭嘭……安老爷子的烟干狠狠敲在了桌子上,烟杆子都差点敲断了,桌上的茶碗被震的都跳起来。 安老爷子怒骂:“混账东西,哪有当叔叔的这样说自己的侄儿,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安连顺见三哥被骂了,当下也豁出去了:“爹,三哥没说错,德昌就不是个好东西,茉儿前阵子不是被人贩子抓走的,是被德昌敲了闷棍以二十两银子卖给人贩子的,他们交易的时候,茉儿都听见了。” 安老爷子胡子都抖了起来,一口气堵在心口,半天上不来,安卢氏吓坏了,忙给老头子揉背顺气,边骂道:“你们这是要把你爹活活气死吗?你舍不得拿银子出来,也不能想出这样恶毒的借口来诋毁德昌,你就不怕遭报应,天打雷劈?” 安连顺忙跪了下来:“儿子就是怕把爹娘气着了,所以才一直没敢告诉,这事儿千真万确,就是因为初十五那天,爹让茉儿回家拿烟袋,德昌鬼鬼祟祟地从上房出来被茉儿撞见了,德昌还骗茉儿他是来上房找吃的,找吃的也该是去厨房找,他咋从里屋出来了呢?现在想想,娘钱匣子里的银票就是被德昌偷了,茉儿听香草她哥说,在城里看到德昌出入赌场。” 安老爷子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去,指着安连顺半天说不上来一个字。 “老头子,老头子,您消消气儿,老四这是昧着良心胡扯,您别信……”安卢氏看老头子脸色煞白,怕是气坏了,怒斥安连顺:“你还不快给爹请罪,说你是胡扯的。” 安连承和安连顺低着头,两人就是不吭声,承认是胡扯那才叫昧了良心。 次间里,安秀梅惊骇的一不小心绣花针戳到了手,果然是德昌干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德昌看起来多乖巧,居然会赌博会偷窃,还把自己堂妹给卖掉,这心肠也太狠了。 “证据呢?”安老爷子总算缓过起来,冷声质问道:“证据呢?茉儿说什么你就信,你把你大哥置于何地?你让德昌以后怎么做人? 安连顺硬着头皮道:“只要找到那人贩子王二对峙就可明白茉儿所言非虚。” “一派胡言,茉儿随便编个人名出来,就想把这么大罪名往德昌身上按,老四啊老四,你已经变了,变得自私自利,我真没想到,不过是让你为安家多出一分力,你不但推三阻四,还……老四,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的心里既然已经没有了安家,我便只当没有生养过你这个儿子。”安老爷子沉痛道。 “爹,万万不可啊……”安连承噗通跪地,已是惊的面无人色,爹这是要将老四驱逐出安家吗?这让老四以后怎么做人?外面不知情的人会如何说老四?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啊! 安老爷子怒目凛然:“怎么?难道你也想离开安家?” 安连承顿时不敢吱声。 安卢氏错愕不已,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要把老四给赶走了?不由地扯扯老头子的袖子,弱弱道:“老四走了,那地里的活谁干啊?” 安连承用胳膊肘捅了捅老四,示意他赶紧伏个软,跟爹讨饶。 安连顺却是伏在地上毫无动静,大家以为他已经吓傻了,岂知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茉儿说过的话,茉儿说过……在祖父祖母眼中,大堂兄是安家的长孙,是安家孙辈里最有可能有出息的人,到时候,他们只会指责我们胡编乱造故意陷害,在祖父祖母心里,只有大房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荣耀所在,而我们,是可以被舍弃的人。 现在,茉儿的话果然应验了,他说了真话,于是,四房被舍弃了。 第三十七章 屈服 安连顺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他自问为人子为人兄弟对得起天地良心,自己全心全意为安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而现在,他却成了被舍弃之人,爹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把他舍弃,只因为他说了实话,损害了德昌的名声。 他真的想不通,明明就是德昌做错了,爹娘却为了保德昌就舍弃了他,舍弃了四房,怎能如此不辩是非? 他心中有无尽的怨恨,可这些怨恨到最后都变成了惶恐。 如果他们四房被逐出安家,他背上不孝的骂名也就算了,可他的几个儿女怎么办?他不能让儿女跟着他被人骂不肖子孙,这样的话,将来即便德仁学问做的再好,德行上有亏,一切都完了。 汗从额头上滴下来,滴落在地面上,一滴、两滴……安连顺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着,火堆上烤着。 “老四,快说句话呀!”安连承焦急地催促安连顺。 他也没想到捅出德昌的恶行,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为老四抱不平,却也无可奈何,爹这一招太狠了,简直不给老四一家活路。 安老爷子痛心疾首地看着跪地的老四,他在等待,等待老四开口求饶,他要老四把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咽回去,烂在肚子里,不然,德昌声誉尽毁,老大的差事也没指望了,他不能让安家的希望毁在老四手里。 “爹,儿子知道错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出这句话,安连顺心如死灰。这是一个他永远也破不了的局,一个孝字重于山岳,此生都只能被压在山底下翻不了身了,这就是命,他只能认命。 安老爷子暗暗松了口气,郑重而严厉地警告道:“老三,老四,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诋毁德昌一个字,一律逐出家门,决不轻饶。” 就在安连顺屈服与安老爷子的威胁的时候,安茉儿正在花厅外面等待消息。 八道冷菜,二十六道热菜,两道汤品已经全部送了进去,成与不成,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花厅里,纪云亭兴奋地介绍着:“老太君,这叫春色满园,这叫君子之交,这是福禄双全,这是国色天香……” 一盘盘精美的花式摆盘,让卢宅的女眷们大开眼界,赞叹不已。 威武侯夫人纪卢氏莞尔道:“若非这么多人看着那小丫头做的,我还以为是宫里的御厨来了咱们卢宅,便是在宫中御宴上也不曾见过如此精致巧妙的摆盘,美的像画一样,还寓意吉祥,这丫头心思当真是巧。” 大夫人也笑微微地说:“确实如此,光看这菜色便让人胃口大增。” 七奶奶吃吃笑道:“说来这都是云亭的功劳,若非他力荐,我一看那小丫头才十四岁,瘦瘦小小的,便要给打发走了。” 纪云亭谦虚道:“云亭只是觉得好玩儿,想着或许能给老太君的寿宴增添些新意,真正慧眼识人的还是七舅母才对。” 老太君笑呵呵地问:“那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七奶奶回道:“姓安,名茉儿,东桑村人氏,这茉儿说,她这次来卢家做事,整个村子的人都替她高兴,来时大家千叮咛万嘱咐,说整个东阳县的百姓都受咱们卢家的恩惠,感念卢家的高德,今儿个老太君寿诞,他们不能前来祝寿,让茉儿一定好好做事儿,也是代表了全村人的心意。” 一旁服侍的姚妈妈嘴角抽了抽,难怪七奶奶这么得老太君的欢心,这嘴就是会说话,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王氏说的变成了全村人说的。不过,这对茉儿来说是好事儿,这差事十成十的没跑了。 果然老太君很是受用,眯着笑眼说:“东桑村的蚕丝都是由咱们卢宅收购的吧?” 七奶奶笑道:“老太君好记性。” 老太君道:“让那丫头进来吧!” 七奶奶给姚妈妈递了个眼色,姚妈妈会意,忙出去叫茉儿。 安茉儿见姚妈妈出来,急切地迎上去:“姚妈妈,是不是事成了?” 姚妈妈眉开眼笑:“茉儿,你的造化来了,老太君要见你呐!老太君可是极少见外人的。” 安茉儿欣喜不已:“一定是姚妈妈帮我说好话了。” 姚妈妈被她逗笑;“傻丫头,妈妈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老太君跟前可没我说话的份,公子和七奶奶倒是说了不少。” 安茉儿诚恳道:“总之茉儿心里感激不尽。” 姚妈妈没想着安茉儿报答她什么,但安茉儿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丫头心灵手巧又知人情世故,让人不喜欢都难,便道:“你把差事儿做好了,便是感激了,快随我进去,莫让老太君久等。” 安茉儿跟着姚妈妈进了花厅,也不敢抬头看,只觉得好大一张圆桌坐满了人,衣香鬓影,珠翠如云,几乎都是女眷,安茉儿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便行了跪礼,像老太君这样身份尊贵,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她跪一跪也无妨。 “茉儿见过老太君,给老太君请安,祝老太君福寿安康。” “快起来不必多礼。”老太君慈眉善目道。 安茉儿起身,又屈膝一礼,道:“茉儿也给夫人,奶奶,小姐们请安了。” “瞧这孩子,礼数还挺周全。”大夫人笑道。 老太君微微颔首,问:“东桑村这几年收成如何?” 安茉儿回道:“托老太君的福,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挺好,特别是蚕茧,个个饱满鲜亮,卢家的收购价又公道,听说别地的收购价比咱们东阳县要低很多,所以,我们村长爷爷说了,这都是卢家的恩德。” 老太君的面色更和悦了,像他们这样的书香门第,簪缨之家,世代为官,最重声名。祖训有言,修身首正德。古人也道,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卢家人谨遵祖训,圣人教诲,是以卢家几代入仕之人,不管在何处为官,官声都是极好的,东阳卢家也颇受地方百姓爱戴。 但知道是一回事儿,难保底下人不是为了讨她欢心夸大其词,如今亲耳听到安茉儿这么说,老太君心里很是安慰。 纪云亭悄悄对安茉儿竖了个大拇指,安茉儿会意,唇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第三十八章 不许哭 “收成好就好,大家的日子都能过的松快些,茉儿,你这手艺应该学了有些年头吧?”老太君又问道。 “回老太君,茉儿断断续续学了三年,茉儿的师傅也是难得来一趟,故而茉儿学艺不精,让老太君见笑了。”安茉儿谦虚道。 老太君笑哈哈:“学了三年,还断断续续,足可见你是个有天分的。” “茉儿不敢当,茉儿第一次给老太君,诸位夫人、奶奶、小姐这般尊贵的人做事,又背负着乡亲们的重托,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用心做事儿,却也还是战战兢兢,生怕做的不够好。”安茉儿讪讪道。 纪云亭忍笑,这丫头还知道谦虚了,之前在他面前多嚣张多狂妄。 “没事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刚才大家都在夸你呢,老太君您说是吧?”纪云亭昂着笑脸一派天真地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眉开眼笑:“云亭说是就是,吴妈妈,取两个银镙子来,赏给茉儿丫头。” 老太君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微笑着应声,从荷包里掏出两个梅花状的银镙子赏给茉儿。 安茉儿做出惶恐地样子:“茉儿能为老太君做事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敢要赏赐?” 吴妈妈道:“快收着,长者赐莫敢辞。” 安茉儿这才收下,又跪地行礼:“茉儿谢谢老太君厚赏。” 只听老太君说:“敏儿,这事儿你安排一下。” 七奶奶恭敬应声:“是……” 老太君又对安茉儿说:“你也忙了好一阵了,先下去歇着吧。” 安茉儿再次道谢,随着姚妈妈退出了花厅。 姚妈妈一出花厅就激动地对茉儿说:“茉儿,你这次可是大大的体面了,要知道这些银镙子是七奶奶特意让人打制了,给老太君做体面赏给那些前来祝寿的千金小姐们的,八钱银子一个,打赏下人的都是铜钱,老太君一下就打赏了你两个银镙子,可见对你有多喜欢,多看重。” 安茉儿看着手的银镙子,梅花的形状,中间刻着“福”字和“寿”字,很是精致,两个银镙子也就一两六银钱,倒不是很金贵,关键是这份体面。 安茉儿当即决定给姚妈妈一个银镙子:“姚妈妈,您为我的事儿跑前跑后,忙东忙西的,辛苦您了,这个银镙子您拿着,往后茉儿需要烦劳妈妈的地方还多着呢。” 姚妈妈哪里肯收:“这是老太君赏你的,可不敢这般轻易的送人,妈妈还是那句话,你把差事儿办好了,便是给妈妈做体面了,你赶紧随我去先吃点东西,估摸着待会儿七奶奶还要找你说话。” 姚妈妈比自己得了体面还高兴。要知道卢府的管事妈妈大大小小就有三十多人,而她只是大房这边厨房里一个管采办的妈妈,平时哪有机会入得了七奶奶的眼,这次要不是七奶奶派她照看纪公子的饮食起居,她一时起意买了安茉儿的萝卜雕花对了纪公子的心思,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她看好安茉儿,说不得将来她还要靠安茉儿给她体面呢。 姚妈妈坚决不肯收,安茉儿没办法,暗想着等拿到银子后,给姚妈妈买点礼物。 安茉儿回到厨房,胡乱的扒了几口饭,正吃着,小山来找她:“茉儿姑娘,外头有两人,自称是你的兄弟来找你的。” 安茉儿诧异,她的兄弟,那肯定是德信和德仁了,他们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家里出了事情? “他们人在哪儿?” 小山说:“在西侧门。” 安茉儿拔腿就要走,又想起来件事儿,跟小山说:“待会儿若是七奶奶找我,拜托你到西侧门知会我一声。” 小山道:“茉儿姑娘放心,我会知会你的。” 安茉儿这才匆忙朝西侧门跑去。 安茉儿一走,刘胜就支使小山去后面杀鸡。 小山为难:“可是茉儿姑娘让我在这里帮她等七奶奶的消息。” 刘胜一个爆栗子敲过去:“你到底是帮谁做事的?你个没脑子的东西。” 小山吃痛摸着脑袋:“可我已经答应茉儿姑娘了,要不待会儿七奶奶的人来了,您告诉她们茉儿姑娘有家人来找,去了西侧门。” 刘胜瞪眼凶巴巴道:“不想在这里干了就卷铺盖滚蛋。” 小山惧怕刘大厨,只好去后面杀鸡。 安茉儿一路问话,跑到了西侧门,看到德信和德仁正在翘首张望,德仁一见到她,眼泪就下来了,委屈地哭道:“六姐,我的书读不成了。” 安茉儿心里咯噔一下,严肃道:“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地像什么话。” 德仁赶忙抹掉眼泪。 安茉儿这才道:“好好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德信看看德仁:“还是你来说。” 德仁把祖父要他们家把原本给他念书用的银子拿出来给德昌念书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安茉儿气炸,真是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祖父这种行为跟强盗有什么区别?简直欺人太甚。 “那爹娘怎么说?” 德仁道:“爹起先有些犹豫,娘是坚决不答应的,后来娘提到你的事儿,爹好像才下了决心不答应祖父的要求。” “我的事儿?”安茉儿疑狐。 “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是爹跟三伯父一说,三伯父就骂了句畜牲不如的东西。”德仁道。 安茉儿心里明白了,定是爹告诉三伯父德昌敲她闷棍卖掉她的事情,不禁着急起来,嘟哝道:“糟糕,这下可真糟了。” 德仁道:“六姐,你得赶紧拿个主意,我怕爹顶不住。” 安茉儿心说:爹肯定顶不住。如果不提德昌的事儿,咬紧了牙就不答应,祖父也是无计可施,但现在爹很可能把德昌的丑事儿给抖出来,那后果就不是被骂小气自私这么简单了,祖父为了保德昌,说不定会给爹按一个只因不舍得把钱拿出来就编造德昌坏话的罪名,更有甚者,说不定祖父还会以此为借口将他们一家逐出安家,那爹还能顶得住?保准祖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三十九章 迷路 安茉儿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安家去,可是这边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进展,这是扭转她命运的契机,她不能走。安茉儿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四哥,你先带德仁回去,跟爹娘说,让他们尽量拖延,不用去顶撞祖父,就说钱在我身上,一切等我回去再说。还有,四哥,你跟香草她哥二牛要好,你去问问二牛是在哪家赌坊看到过德昌,明天你再来一趟县城告诉我,这事儿要悄悄进行,不许说漏了嘴。” 德信道:“知道了,茉儿,你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安茉儿道:“我有数的,哦,对了,你可以告诉安家人,今晚老太君召见我了,还夸了我。” 这样一来,祖父也会投鼠忌器,不至于太过分。 德信惊讶:“茉儿,这是真的吗?” 安茉儿点点头,拿出两个银镙子:“这是老太君赏给我的,听说这银镙子,是只赏给那些前来祝寿的千金小姐们的,不过,这事儿你们不要告诉爹娘,包括安家的任何人。” 德信这才憨憨地笑了起来:“茉儿,你真有本事。” 安茉儿看了眼蔫嗒嗒的德仁,说:“你之前的安排做的很好,像个能顶事儿的人了,以后也要这样,遇事不要慌,更不要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凡事要冷静三思而后行,天是塌不下来的,问题来了,咱们想办法解决就是,也不许再哭了。” 德仁得到了六姐的肯定,心里好过了些,点头道:“姐,我都听你的。” 送走了德信和德仁,安茉儿忙往回跑,可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卢宅的建筑都差不多,还没边的大,安茉儿七拐八拐就拐岔了路。 却不知这时候,纪云亭正带着阿来满院子的找她。 花厅的家宴一结束,七奶奶就派人叫安茉儿,纪云亭主动领了差事直奔厨房,谁知到了厨房没看到安茉儿,姚妈妈也不在,问其他人,大家都不知道安茉儿去了哪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不见人影,把纪云亭给急的都上火了,好不容易走到这最后一步,就差临门一脚,这时候安茉儿人不见了,要是七奶奶久等不见人来,肯定会觉得安茉儿失礼,弄不好事情要黄。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不见,阿来,你赶紧去打听打听,都有谁见过安茉儿。”纪云亭沉着脸吩咐道。 安茉儿应该知道七奶奶会找她,她不会乱跑,而且她也不是那种做事顾头不顾尾的人,就算真有什么急事儿要离开,也会想办法叫人传个信,因此,纪云亭特别担心,就怕是有人眼红嫉妒安茉儿故意制造点意外出来。 阿来应声便去找人问,却听得有人慢条斯理地问道:“公子是来找茉儿姑娘的吗?” 纪云亭循声望去,只见是个厨子穿戴的青年男子,看他系的围裙是黑色的,应该是个厨头,纪云亭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那人笑笑:“在下不知,但在下之前看到小山来找茉儿姑娘,茉儿姑娘随即就出去了,公子去问问小山便知。” 纪云亭记得小山,茉儿在装点菜式的时候,给茉儿打下手的少年,但刚才他在厨房里也没看到小山。 “小山在哪里?” 那人想了想:“小山这会儿应该在后院杀鸡。” 纪云亭忙去后院找小山,果然看到小山坐在小板凳上退鸡毛。 “小山,茉儿姑娘哪去了?” 小山见是公子来了,赶忙起来行礼:“回公子,茉儿姑娘的兄弟来找她,她去西侧门了。” 说着小山苦着脸又道:“公子,茉儿姑娘还吩咐小的,要是七奶奶找她,赶紧去知会她一声,可是刘大厨让小的在这里拔鸡毛,小的走不开。” 纪云亭愠怒道:“那你不会跟刘大厨说清楚?” 小山委屈地说:“小的说了。” 纪云亭眉头一拧:“这么说,刘大厨知道茉儿姑娘去西侧门了?” 小山点点头:“知道的。” 纪云亭面色黑沉,刚才他问过刘大厨,刘大厨一口回他说不知道,看来,这个刘大厨很希望他们找不到安茉儿啊。 “别管鸡了,跟我去找茉儿姑娘。” “可是刘大厨……” “是我吩咐的,难道他敢有意见不成?”纪云亭已然不悦,这笔账先记下,等找到安茉儿,回头再跟刘大厨算账。 小山忙擦了手跟公子去找人。 等他们找到安茉儿已经半炷香过去了,安茉儿东问西问,好不容易才找准厨房的方向,正好跟纪云亭他们碰头。 没办法,前世她就是个路痴,方向感极差,在商场里都能迷路,这一世的原主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迷路才怪。 “你怎么去那么久?七奶奶都等你好半天了。”纪云亭找到安茉儿总算松了口气,晚是晚了点,但还不是晚太多。 安茉儿抱歉道:“卢府太大了,我找不着路了。” 看安茉儿满头大汗的样子,纪云亭鄙夷道:“嘴长在脸上你不会问吗?” 安茉儿讪讪:“我以为我走的是对的,来时特意记了路的,可这些巷子穿堂都长一个样,我也不知道哪个地方走岔了,好不容易才问到路找回来。” 她不好意思说其实她一路都有问的,可是人家告诉她向左向右,往东往西,她哪知道哪里是东,哪里是西。一个人若是在某一方面有着特别的才能,也会在某一方面特别的白痴,正所谓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也会为你关上一扇窗,不可能什么便宜都让你占。 “行了,赶紧擦擦汗,跟我去见七奶奶。” “七奶奶会不会怪罪啊?”安茉儿不由的担心,让七奶奶等这么久。 “不高兴是肯定的,还以为你怠慢呢。”纪云亭故意吓唬她。 安茉儿急忙申辩:“我哪敢,我这不是事出有因吗?” 心下懊恼不已,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要是因此黄了,她哭都没处哭。 纪云亭忍笑:“反正你这么会说话,到时候说几句哄哄七奶奶高兴就行了。” 第四十章 跑的够远 安茉儿撅着嘴怏怏道:“哪有那么容易哄?” 七奶奶最讲规矩,对她的印象肯定要大打折扣了。 纪云亭看她愁眉苦脸的,不忍再吓唬她:“那你哄我好了,把我哄高兴了,我帮你去哄七奶奶。” 安茉儿白了他一眼:“人家都愁死了,你还开玩笑。” “愁什么愁?多大点事儿。”纪云亭不以为然。 安茉儿心说:你当然不愁,你是卢家的外甥,又是身份尊贵的威武侯世子,谁敢不卖你面子,她就不一样了,乡下丫头一个,进了这大宅院,见谁都得作揖赔笑,哥哥姐姐的叫,讨生活不容易。 “哎,你哥这么晚来找你是有什么急事儿吗?”纪云亭问道。 安茉儿摇摇头:“家里不放心我而已,让我哥来看看。” 纪云亭哂笑:“有我罩着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安茉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又没跟我家里人说过你罩着我,我家人怎么知道我有这么大一尊佛罩着。” “那还不简单,等老太君寿诞过后我去趟你家,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家人,不,还有你们全村的人,就说你安茉儿是我纪云亭罩着的人,看以后有谁敢欺负你。”纪云亭拍胸脯豪气道。 安茉儿失笑:“说的跟真的似地。”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纪云亭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安茉儿笑道:“那我就先谢您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欺负?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纪云亭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我就这么一说,谁还没个被欺负的时候,当皇上还要被外族欺负呢!” 其实姚妈妈一回来就告诉他了,茉儿被祖母冤枉偷银子,茉儿娘因此头都被打破了。所以,他特别希望安茉儿能拿下这个差事,干好这个差事,长长脸,省的再被人欺。 “公子。”阿来扯了扯纪云亭的袖子。 纪云亭自知失言,这种话不是他可以说的,便转了话题道:“你在府里还要呆两天,姚妈妈事儿又忙,你身边得有个人,不然像今天这样迷了路岂不耽误事儿。” 纪云亭扭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吴小山,便道:“要不这样吧,这两天就让小山跟着你了,有什么差事你让小山跑个腿儿,刘大厨那边我会派人去说的。” 安茉儿道:“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现在是重任在身,自然是以你为重,小山,这两天你就跟着茉儿姑娘,听茉儿姑娘差遣,还有,你记住,本公子住在抱石轩,需要的时候你可以过来找本公子。”纪云亭吩咐道。 吴小山欣然领命。 说话间到了东德堂,七奶奶神色是有些不悦,叫个人去了老半天不来,卢府的下人都是随传随到,住的再偏,一路小跑也得在半柱香内赶到。 七奶奶不好说什么,毕竟安茉儿不是卢府的下人,但荷香可以说,荷香轻飘飘地说道:“哟!这得了老太君的赏就是不一样了,难请啊。” 纪云亭笑道:“舅母,您可别笑话安茉儿了,我去厨房叫她,结果人找不着了,您猜怎么着?” 纪云亭自己说着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安茉儿一脸的窘样,这家伙到底在笑什么? 七奶奶被纪云亭笑的勾起了兴趣,问道:“怎么了?” 纪云亭指着安茉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说道:“她就是去个茅厕,结果一出来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跑到四喜堂那边去了,正在那瞎转,急的满头大汗,就快哭了。” 噗嗤,七奶奶没忍住,掩了嘴笑出声来:“可是跑的够远的。” 安茉儿满头黑线,睁着一双无辜大眼讪讪道:“这里的房子长的都差不多,乌漆墨黑的,又这么大,我问了几位哥哥姐姐,他们告诉我厨房在西边,可哪是西啊……这卢宅实在是太大了,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有这么大。” 荷香见七奶奶都笑了,便是不再生气的意思,就说道:“难怪你会迷路,奴婢刚进府那会儿也常弄不清东南西北,出个门都怕。” 于是,安茉儿迟到这事儿就这么轻轻地揭过了。 七奶奶开始说正事儿:“我和老太君商量过,你只有一个人,厨房里其他人都不懂雕花,所以,就不必所有席面都做的这般精致,你只管负责正德堂的八桌酒席和春在堂的八桌酒席,有问题吗?若需要人手,要几个,你盘算一下,回头我让姚妈妈给你派人,需要什么食材也跟姚妈妈说。” 安茉儿起先也是担心所有席面都要做,那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十六桌也够呛了,但手脚麻利些应该还是可以的,便道:“十六桌酒席没问题,至于人手,今儿个就有一个叫吴小山的帮我,手脚还挺利索,就让他继续帮我好了。” 虽然纪云亭之前已经说过了让吴小山跟着她,但这个家里做主的毕竟是七奶奶,这口子还是由七奶奶开比较好。 七奶奶道:“行,荷香,你记一下,回头跟姚妈妈说一声,这两天就让吴小山听茉儿差遣。” “是。”荷香应道。 七奶奶又叮嘱道:“这十六桌席面都是最尊贵的客人,你得用心做,做好了,老太君有赏,我也会赏你的。” 说着七奶奶让荷香给安茉儿一份后天寿宴的菜单。 “茉儿一定尽心尽力。”安茉儿接过菜单连忙保证。 七奶奶笑道:“瞧你说话还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冒,敢情在家念过书?” 安茉儿小心回话:“茉儿的弟弟很喜欢念书,这四个字四个字都是弟弟教茉儿的,茉儿的师傅也有教过茉儿认字。” 七奶奶了然:“那你弟弟可有念书?” 安茉儿面露窘迫之色,弱弱道:“回七奶奶,读书对于穷人家来说是再奢侈不过的事儿了,我们安家几房人多年来倾力供大伯念书,可惜大伯一直考不中秀才,如今又供大堂兄念书,茉儿的弟弟虽然聪明,可是家中条件不允许没得念,他都是一有空闲就偷偷跑去邻村听先生讲课,趴窗户听,茉儿知道这样不光彩,也很对不起那位老先生,偷听了两年,一文钱的束脩都没给过,所以茉儿心想着,等有了银子就替弟弟交束脩,让弟弟光明正大的去念书。” 安茉儿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烁异常明亮的光彩,仿佛天边的星辰坠入了她的眼底,纪云亭不禁有些痴然。 第四十一章 谁忽悠谁 七奶奶闻言很是感慨:“你说的老先生,莫不是西桑村的严老先生?” 安茉儿微讶:“七奶奶认识严老先生?” 七奶奶失笑:“严老先生曾与我公爹是同窗。” “啊?”安茉儿惊讶的表情有点夸张。 “很奇怪吗?”纪云亭笑问。 安茉儿讪讪:“我看那严老先生年纪很大了,头发全都白了,看起来老太君都比他年轻许多,没想到会跟大老爷同过窗。” 七奶奶忍俊不禁,纪云亭无语道:“这同窗可不是同龄的意思,我外祖父是金华府有名的少年天才,十五岁县试案首,十八岁乡试解元。” 安茉儿故作懵懂:“解元是什么?比秀才厉害吗?” 大伯就是读书人,对本朝的科举制度她自然了解。 纪云亭耐心解释:“解元是乡试的头名,秀才才有资格参加乡试,再往上叫会元,最厉害就是状元了,我外祖父就是状元,御笔钦点的。” 纪云亭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无比骄傲的神色,七奶奶亦是一派与有荣焉的神情。 安茉儿咋舌:“这太厉害了,大老爷莫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而且是最厉害的文曲星。” 七奶奶笑道:“你这趟差事做好了,就能送你弟弟去念书了,说不定你弟弟也会有出息。” 安茉儿欢喜道:“七奶奶说他行,那他不行也得行,回头茉儿就告诉他,也好激励激励他。” 七奶奶是真喜欢听安茉儿说话,你觉得她的话朴实无华吧,却又是格外的顺耳,马屁总是拍得不动声色,但你说她是拍马吧,又觉得她说的都是实话。 七奶奶道:“你既这样说了,我就许你弟弟一场造化,让他好好念书,若是三年内能取得童生资格,便让他来卢宅私塾念书,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 安茉儿心喜,卢宅的私塾可比县学要厉害多了,要是能进卢宅私塾,就等于投在了卢家门下,卢家多有进士出身且在朝为官的,对德仁将来出仕必定大有助益。童生是只要过了县一级和府一级的考试就行,考取个童生的资格应该不太难,大伯那种平庸的资质都能过,只是卡在了院试这道门槛始终迈不过,所以真正难的是院试(省一级)这关。 安茉儿当即给七奶奶下跪行礼,喜不自胜:“那茉儿就先替弟弟谢过七奶奶大恩了。” 纪云亭在一旁流汗,茉儿的弟弟还没开始正式念书,只是偷听了几堂课,要想在三年内取得童生的资格难度不是一般大。七舅母话说的好听,茉儿什么都不懂,这么好骗,这种许诺等于没许,不过他不好拆穿七舅母,暗暗下定决心要帮衬安茉儿弟弟,茉儿的弟弟要是有了出息,茉儿也就有了倚仗。 出了东德堂,纪云亭担心道:“茉儿,这份差事你是领了,可是要做十六桌席面,会不会耽误雕那个鹤舞呈祥?” “你放心,不会耽误你的大事儿的。”安茉儿自然清楚,这尊和鹤舞呈祥才是重中之重。 正说着,姚妈妈来了,说是带安茉儿去安歇,安茉儿跟纪云亭道别,却是没有立马去安歇,而是问姚妈妈要了一堆食材,让吴小山拎到她屋里去。 时间很紧,任务很重,她得争分夺秒,连夜开工。 吴小山对安茉儿的手艺是钦佩不已,很想跟安茉儿学食雕,可又开不了口。他不是卢府的正式仆役,他老爹在卢家的一个庄子上当差,有时候他会帮庄子上干点活,因为寿宴在即,府里急缺人手,老爹就找关系让他过来了,老爹的意思是让他来府里长长见识,学点本事,若是能得到哪位主子的抬举,也好在府里谋个差事。可他嘴笨不会讨好人,能得到哪位主子的赏识抬举?别说抬举了,能给你个好脸色都很不错了。 打从他进府后,见过的最和善的人就是安茉儿,虽然安茉儿不是卢府的人,但她人是真的好,手艺也好,跟着安茉儿做事舒心又能学到很多东西。可是,拜师是很郑重的事情,不知道安茉儿愿不愿意收他为徒,他决定这两天好好表现,等寿宴结束后再郑重携礼登门拜师。 安茉儿瞅着吴小山似乎对食雕很感兴趣,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起来。 “小山,你是这县城里的人吗?” “小的是吴村的。” 安茉儿笑道:“小山,你不用自称小的,咱们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您的本事儿大多了。”吴小山憨笑道。 “反正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小的。”安茉儿懒得跟他讲道理。 “是是。”吴小山不敢不听话,他还想拜师呢。 “你是吴村人,这么说你对县城也不熟。”安茉儿道。 吴小山试探道:“茉儿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我对县城是不熟,但我堂兄对县城熟的很。” 安茉儿道:“那他对县城的赌场熟悉吗?” 吴小山目瞪口呆。 安茉儿好奇道:“怎么了?” 吴小山讪讪道:“可巧了,我堂兄就是赌场里当差的,就是……有谁闹事,他就……” 安茉儿懂了,赌场的打手,这就叫想打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可真是问对人了。 “其实我堂兄人不坏的,很讲义气的,身手又好,但我爹就觉得在赌场干活的都不是好人,不让我跟他来往,我都是瞒着我爹去找他。”吴小山怕安茉儿瞧不起他堂兄,觉得连他堂兄不是好人,忙解释道。 安茉儿笑道:“我懂,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在哪儿当差有什么关系?有件事儿我想拜托你堂兄。” 吴小山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茉儿姑娘难道也想去赌? 安茉儿一看他脑门直抽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岔了:“我想让你堂兄帮我打听个人。” 吴小山松了口气,尴尬地挠了挠头,他这脑子就是笨,茉儿姑娘怎么可能是要去赌呢? “茉儿姑娘只管吩咐,只要那人出入赌场,我堂兄一定能打听出来,即便不是他那一家,其他赌场他也是熟的。” 安茉儿大喜,便把安德昌的名字告诉吴小山,并给了吴小山五十文,给他堂兄当辛苦费。吴小山还死活不肯要,安茉儿硬塞他手里才算完事儿。 第四十二章 抱不平 此时,就在卢府大厨房东边的一幢小院子里,刘胜正和临安一品居的大厨林川说话。 “那个安茉儿不就是会雕几朵萝卜花,会摆盘子吗?这算什么本事?大家都把快把她给捧天上去了,有人还说,倘若您不是七爷亲自请来的,早到了两天,这寿宴主厨就轮不到您了。”刘胜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懂个屁,我当时就骂过去,咱们林大厨是什么人?那可是咱们江南厨艺大赛的头名,烹煎炸炒,爆溜闷煮,十八般做法样样拿手,一手刀工更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及,连老御厨崔老大人都对您赞不绝口,他们以为闻名天下的一品居大主厨是谁都能当的?一帮子蠢货。” “再说了,咱们当厨师的,要想有一身本事儿,谁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切菜,颠勺,油熏火烤的容易吗?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动点花花心思投机取巧的能比吗?” 听着刘胜义愤填膺地言语,林川只是慢悠悠地喝茶,看似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极不平静。 没想到,在东阳县这样的小地方,居然会出现个会食雕的年纪还这么小的小姑娘。 他有时也会动心思弄些花样,但他这种跟食雕完全不是一码事儿。听崔老御厨说起过,宫中御膳房就有两位食雕特别厉害的,总能弄出些新鲜的玩意儿讨得宫中贵人的欢心,故而,这两人在御膳房的地位比一般的御厨都要高。可不是吗?人都喜欢锦上添的花,漂亮,好看,于是交口称赞,以至于你做的菜好吃都是因为添了花变好看后的错觉,让人很无奈。 林川不免有些愤懑。 他今年四十有一,十三岁开始跟着大厨王景年学厨艺,七年出师,从酒楼最底层的杂工做起一直到主厨,到拿下江浙厨艺大赛头名,到成为一品居的大厨。他的成功之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倍受同行的认可,现如今他是江南除开从宫中御膳房退养回临安的崔御厨崔老之外,在厨艺界地位和声望最高的人。 他知道,安茉儿这小丫头绝非刘胜说的那样不堪,纯粹投机取巧,光听安茉儿想出的那些花式摆盘的名头,什么春色满园,荷塘暗香,君子之交,红梅吐瑞,并蒂莲开,福禄双全……足可见这安茉儿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就算她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里头,也是巧到了一定境界。 他更清楚,如果安茉儿在后天的寿宴上大展身手,到时候是安茉儿的食雕给他的厨艺锦上添花?还是他的厨艺让她的食雕更显锋芒就不好说了。唯独可以确定的是,安茉儿必将大放异彩。 那么,怎么办呢?心甘情愿为人做嫁衣? 他不是个刻薄的人,相反他很热衷提携新人,广收门徒,这一点为他带来了极好的声誉,威望这东西,除了来自实力还得会做人。但要得到他的提携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条件就是,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而这个安茉儿让他感到了威胁,毕竟在江南,食雕做的好的人不多。 现在老太君看重安茉儿的手艺,七奶奶的吩咐也下来了,让他与安茉儿好好配合,除非让卢家改主意,但是可能吗?在寿宴上做手脚,让安茉儿丢脸?那也不成,确切的说,他和安茉儿已经被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茉儿出丑就意味着寿宴的失败,而他才是这场寿宴的主厨,到时候传出去,大家只会说他马有失蹄,谁会去责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呢?这是他不允许的。 “林大厨,难道您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那安茉儿可就要踩着您的肩膀一飞冲天了。”刘胜急道。 他哪知道看似神色淡定的林大主厨此时复杂的内心世界,刘胜很着急,他的厨艺虽然远不如林大主厨,可在这东阳界面,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多少酒楼出高薪想请他去,但他愿意在卢家呆着,卢家大厨房的厨头说出去可比酒楼的大厨要体面多了,谁知道今天会杀出个安茉儿,不费吹灰之力,把他的风头抢了个干净,而且安茉儿有七奶奶的赏识,纪云亭纪公子的维护,他奈何不了安茉儿,只能寄希望于林大主厨了。 林川搁下茶碗,笑眯眯地看着刘胜:“我说刘胜啊,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一副急性子,心浮气躁的?姜保平可比你稳重多了。” 刘胜心底冷哼:姜保平就是会装而已,姓姜的处处跟他唱反调,最是讨厌。 刘胜讪讪:“我这不是替您抱不平吗?您是什么身份?她安茉儿是什么身份?明明就是她搭了您的顺风船,可大家都觉得她是真的厉害。” “卢家是我大兴朝历经百年而不衰的名门望族,老太君的身份又是这般持重,按说这寿宴的章程既已定下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但如今老太君亲自点头,七奶奶特意关照,要让安茉儿参与进来,足可见卢家人对安茉儿的认可,我是没见过她的手艺,但相信安茉儿是真的有本事。”林川慢条斯理地说道。 “既如此,我作为前辈提携一下新人又有何不可?”林川笑道,这笑意里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刘胜讶然:“林大厨,您……是打算收她为徒?” 刘胜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也曾想拜林川为师,可林川不肯收他,现在却要收安茉儿为徒,这安茉儿是走了狗屎运吗? 林川施施然道:“谁不知道我林川是最愿意给新人机会,大家都是从学徒熬过来的,都知道当学徒的不易,没出头之时的艰难。” 刘胜擦了把汗,酸溜溜地说:“这个安茉儿真是遇上了大造化。” 林川笑的讳莫如深,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将安茉儿收归林氏门下,将来安茉儿再有出息,也是他林川的徒弟,一日为师,安茉儿就休想越过他去。 此举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第四十三章 晚了 德信和德仁回到家中,就听见娘在房里哭,爹垂头丧气的蹲在门口。 “爹,这是咋了?”德信心一沉,忙上前询问。 安连顺木木地问道:“你们回来啦?” “嗯!我们见着茉儿了,茉儿说不要跟祖父顶,就跟祖父说钱都在她那儿,她回来后自有计较。”德信道。 安连顺听了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我怎么这么笨……” 德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爹,您该不会已经把钱都给出去了吧?” 安连顺哭丧着脸:“德仁,爹对不起你,是爹没用……” 德仁愣了半响,心凉了个透,沮丧地说:“爹,给了就给了吧!” 这一刻,他不仅对爹很失望,也对自己失望,茉儿姐说的法子,他应该想的到,可他偏偏就是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祖父的无耻,高估了爹抗争的勇气。 德信看得出来弟弟很难过,便道:“德仁,你去看看娘。” 德仁进了里屋,娘在哭,芳儿和招弟一脸无助的站在边上,见到德仁,两个小丫头如同见到了救星。 “哥,你总算回来了。” 德仁点点头,走到娘身边劝道:“娘,别哭了,事已至此就想开点,钱没了,大不了我不去读书。” 王氏哭的更伤心了。 芳儿问道:“七哥,茉儿姐有办法了吗?” 德仁苦笑:“有办法又有什么用?钱都给出去了。” 芳儿道:“那是因为祖父要把咱们都赶出安家,爹才把钱给出去的。” 德仁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芳儿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到,缩了缩脖子,弱弱道:“祖父要把我们赶出去……” 德仁心里的怒火如同沸腾的岩浆就要喷发出来,祖父为了压榨四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芳儿,招弟,你们先出去,娘有话要跟你哥说。”王氏止住哭泣吩咐道。 王氏拉过德仁,她虽然也怨恨连顺没用,但连顺毕竟是孩子的爹,不能被孩子瞧不起,让孩子怨恨,所以,她决定把德昌干的好事儿告诉德仁,希望德仁能体谅连顺的苦衷。 德仁听完后恍然道:“难怪那时候姐说糟糕,怕是姐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安家的希望与四房之间,祖父明确的选择了德昌,这才是导致这次抗争失败的根源所在。 王氏懊悔不已:“你茉儿姐早就提醒过爹和娘,是我们欠考虑了,我们还不如茉儿看的透彻,你不要怨你爹,你爹也是为了你们几个才不得不答应你祖父的要求。” 德仁想到茉儿姐的叮咛,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坚定地说道:“娘,我一定要念书,我要让祖父看看到底谁才是安家的希望,我要让祖父后悔做出今日的选择。” 是的,争一时的口舌之利没用,跟根本就不讲道理的人去讲道理无异与对牛弹琴,只有让自己变的强大,强大到谁也不敢忽视你,小瞧你,你说的话才有分量,才有人听,你讲的道理才是道理。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念书,交不起束脩,他就趴窗户听,买不起纸张,他可以在地上写,古有囊萤映雪,凿壁偷光,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能行为什么他就不行? 他要让爹娘挺起腰杆,受人尊敬,让兄弟姐妹都扬眉吐气,面上有光,要让人提起安家七郎都会竖起大拇指。 此刻正在上房里屋看着银晃晃地八两碎银子而眉开眼笑的安卢氏,以及逼得儿子从此闭紧嘴巴,依然对自己言听计从而感到欣慰的安老爷子,他们绝对想不到,正是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在德仁的心里埋下了一颗迫切渴望变的强大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在多年后真的长成了参天大树。 四房的人今夜无眠,三房也不安生。 安连承很后悔,如果不是他先开口捅出了德昌的丑事儿,老四不至于被逼到无路可走,他原意是要帮老四,最终却帮了倒忙。安连承想到老四面如死灰的样子,想到王氏悲戚的哭泣,想到德仁之前还高高兴兴地给他看茉儿买的文房四宝,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这一巴掌抽的结实,冷不丁的发出清脆的声响,把正在吃德平带回来的糕点的金氏吓了一跳,跟看鬼一样的看着安连承,骂道:“大晚上的你抽什么疯?脑子没坏吧你。” 安连承闷头生气,生自己的气。 金氏鄙夷道:“要说你爹也真够阴的,老大当师爷那会儿,每月十六两月例,还有米粮,啥时候见你爹问老大家要钱了?就知道欺负老实人,不过,他们也不看看如今老四家可是出了个安茉儿,那是卢家人都赏识的,还派大马车来接,你是没看到那马车,气派的不得了,等茉儿回来了,能善罢甘休?今儿个晌午,你娘冤枉茉儿偷银子,茉儿可是几句话就把你娘堵的只能憋火都说不出话来。” 金氏如今是有些惧怕安茉儿,这丫头心贼狠,手段更狠,说不让她吃肉就不让她吃,便是老大家的蓉儿也不敢这么对她,可茉儿就敢。 她虽见不得老四家好,可她更讨厌老大家的,还有公公婆婆,她巴不得安茉儿回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对此,她相当期待。 “要我说,这老四也太面了,你们兄弟两一个德性,爹娘的话比那皇上的圣旨还管用,也就王氏好商量,换做是我,我非拿把菜刀杀过去,大不了一命抵一命。”金氏轻飘飘地说着狠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比王氏强多了。 安连承烦躁地瞪了金氏一眼,他没敢告诉金氏德昌的事儿,爹警告过了,谁再说这事儿,就把谁逐出家门,金氏这张大嘴巴,要是让她知道了,不出半天,整个东桑村都能给你囔囔回来。 “你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抢了老四家的银子。”金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就少说几句,小心爹娘听见。”安连承郁闷道。 “听见又怎样?这事儿就是他们做的不地道,我还说错了?到哪儿评理他们都没理。”安金氏理直气壮地说。 安连承严正地警告她:“让你别说了你就不要再说了,更不敢往外传,听见没有?” 金氏不以为然,吃着糕点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家丑不外扬,不过这丑事儿可都是你爹娘做出来的。” 要搁以往,安连承肯定要发大火了,但今天他听到这样的话,却觉得心是虚的,第一次,他深深地觉得,爹娘做错了。 第四十四章 林大厨有请 安茉儿几乎忙了一宿,就快天亮的时候眯了一小会儿,打开门,却发现吴小山已经在门外了。 “小山,你这么早?” 吴小山说:“我已经去找过我堂兄了,他说你说的人不是他那的客人,但他会去打听,今晚肯定能有消息。” 安茉儿没想到吴小山这么上心,一大早的就去找他堂兄了。早知道小山有这路子,就不用让德信去找香草她哥去打听, “那我先谢谢你了。”安茉儿甜甜一笑。 “不敢当,不敢当,能帮到您就好。”吴小山谦卑道,自从打定注意要拜安茉儿为师,他就自觉地当起了徒弟的角色。 安茉儿很不适应吴小山在她面前这么谦卑的态度,吴小山比她还大两岁,纪云亭和七奶奶只是让他这两天跟着她搭把手而已,又不是她的下人,没必要这么谨小慎微,可是说他他也不听,安茉儿只好随他去。 安茉儿带着小山去大厨房,吃早饭的时候姚妈妈过来了,说是昨儿个连夜把隔壁院的屋子给腾出来了,专门给安茉儿用。安茉儿欣喜不已:“姚妈妈,您考虑的实在是太周到了。” 她正犯愁,十六桌席面的菜要摆盘,需要一个大场面才行,她又不好意思说,昨晚七奶奶问她的时候,她愣是没想起来,到后半夜才想起来,还打算今天去见见七奶奶,没想到姚妈妈都给她办妥了。 姚妈妈笑道:“可不是我想到的,是纪公子吩咐的,说昨儿个看你在大厨房忙,地太小,都转不开,这配菜房也是按照纪公子的吩咐布置的。” 安茉儿颇感诧异,纪云亭这个小胖子心还挺细。 安茉儿赶紧喝完碗里的粥,拿了个馒头说:“妈妈快带我去看看。” 姚妈妈带她去了配菜房,只见三间打通的屋子,中间摆放着八张八仙桌,上面铺了干净的藏青色的布,桌布上放着两个菜墩子,这样的布置用来摆盘是再合适不过了,场面够大。 姚妈妈指了指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头,说:“这是玉珍,这是玉娥,姐妹两,是我家亲戚,手脚勤快,别人我不放心派过来,只好找她们来给你搭把手,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她们去做。” 姚妈妈介绍完,就笑看着她,只是这笑有点不自然,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成分在里头。 安茉儿会意,这差事要是做好了,跟着她打下手的人也有一分体面,姚妈妈派自己的亲戚过来,自然有私心的成分在里头,但安茉儿更愿意相信,姚妈妈很看重这件事儿,不派自己人不放心。 昨儿个小山告诉她,刘大厨故意派他去杀鸡,还不告诉纪云亭她的去向。背地里想使坏的人还是有的,她不能不防着点,这样也好,自己人可以放心用。 “姚妈妈考虑周详,茉儿实在是感激不尽,就有劳两位姐姐跟着茉儿辛苦了。”安茉儿爽快地答应下来。 姚妈妈这才放心的笑了,昨晚七奶奶问茉儿要不要帮手,茉儿没要,玉珍和玉娥是她自作主张安排过来的,一来是真怕安茉儿忙不过来,二来么,也有她的私心在,想要提携提携娘家的侄女儿。她还担心茉儿摇头,结果茉儿欣然接受了,话还说的这么漂亮,姚妈妈觉得自己没看走眼,这个安茉儿有本事还会做人。 玉珍和玉娥赶忙向安茉儿行礼:“奴婢但凭茉儿姑娘吩咐。” 安茉儿流汗,忙道:“在我面前可别自称奴婢,你们比我大,我叫你们姐姐,你们只管叫我名字就好了。” 姚妈妈眼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对安茉儿更加亲热:“你需要什么食材,待会儿写个单子,我亲自去安排。” “还有,明儿个上菜,所有的菜都先送到你这儿,你这装点好了再送去正德堂和春在堂,到时候传菜的丫鬟们就在外头候着。” “这样的安排再妥帖不过了,也不会显得手忙脚乱。”安茉儿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安茉儿写好需要的食材和数量,交给姚妈妈。 姚妈妈一看单子上,各种鲜蔬瓜果外,还有什么竹篾,明矾,冰块之类的,不知道做什么用,不过,这不是她要考虑的,七奶奶说了,安茉儿要什么给什么。 不一会儿,食材和材料就全都送了过来,安茉儿让小山他们先把食材都洗干净,自己就在边上挑选食材,今天她要先把纪云亭要的鹤舞呈祥雕出来,这可是个大件,雕工讲究,工序繁琐,而且是要作为重礼献上去的,所以,要雕的特别精细,老费时间了。 外头有人喊:“茉儿姑娘在吗?” 安茉儿擦了手出门去,却见是纪云亭身边的卫延卫侍卫带着德信来找她。 卫延道:“我出门的时候碰到你哥,就把他给带过来。” 安茉儿忙道谢。 “你们聊,待会儿我再带他出去。” 安茉儿把德信拉到一边说话:“哥,家里咋样了?” 安德信道:“昨晚回去,爹已经把给德仁读书的银子都交出去了,德仁让我告诉你,你担心的事儿发生了,德仁说,这样说你就会懂,茉儿,你懂吗?” 安德信是不懂的,一头雾水,好在他一向头脑简单,想不明白的事儿就不去费脑子,也就少了许多烦恼。 安茉儿郁卒的吐了口气,她当然懂,肯定是爹情急之下把德昌干过的好事儿给抖搂了出来,看来德仁也知道了,德信和芳儿还不知情。 “那爹娘现在还好吗?德仁呢?”安茉儿问道。 安德信沮丧道:“娘哭了一夜,爹心里也不好过,德仁……我想他肯定也很难过,闷闷地都不怎么说话。” 他没敢告诉茉儿,今早娘就浑身发热起不来了。 安茉儿沉吟道:“哥,你回去告诉他们,银子没了就没了,用不着难过,凡事儿有我呢,你也告诉德仁,这书,我一定让他念,谁也阻止不了。” 安德信重重点头,既然茉儿说的这么肯定,那茉儿一定有办法。 “对了,我问过二牛,他说是在聚宝楼门口看到德昌的,茉儿,德昌真的去赌啊?”安德信都有点不敢相信,德昌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还敢去赌?那都是不正经的人才会干的事儿。 “哥,这事儿你别管了,对谁都不要提起。”安茉儿正色道。 德信连连点头:“我晓得的,我不说。” 正说着,厨房的一个伙计过来请安茉儿:“茉儿姑娘,林大主厨来了,请你过去。” 安茉儿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哥,你先回去,跟爹娘说,我后天下午回家。”安茉儿道,本来后天上午她就可以回去,但她还要办点事儿,等她回去了,再跟祖父祖母好好算这笔账,欺人太甚。 “晓得了,茉儿,你忙,我先走了。”德信说完就跟卫延走了。 等德信走了,安茉儿才想起来没问哥有没有吃早饭,应该给哥弄两馒头的。哎……还是先去见林大主厨吧,对这位江南最有名的大厨师,安茉儿颇感兴趣。 第四十五章 诱饵 安茉儿在厨房边上的茶房里见到了林川林大主厨,还有两个年轻人,看他们站在林川身边恭顺的模样,安茉儿猜想,这两位就是林川带过来的徒弟。 林川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大多数厨师一样,身材偏胖,面上油光发亮,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笑道:“你就是安茉儿,不错,不错,小小年纪本事却不小,年少有为,有前途。” 林大厨尽量表现出和气慈善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是温和亲切。 但安茉儿总觉得他那双小眼睛很贼,有种精明的算计在里头。她这人除了味觉灵敏,眼睛也很毒,看人一向很准。 安茉儿也做出晚辈该有的谦逊的姿态,行了一礼,回道:“林大厨过奖了,茉儿不甚惶恐。” “你的食雕能入老太君的眼,就一定差不了,老太君可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且姜保平对你评价很高,说你的食雕栩栩如生,怕是江南道无人能出你左右,你就不用谦虚了。”林大厨笑道。 安茉儿想起来了,这个姜保平应该就是昨天帮她说话的那位大厨,不过,这评价也太高了吧,太招人记恨。 安茉儿道:“茉儿只是会些雕虫小技,实在当不得如此夸奖,茉儿倒是听闻林大厨的厨艺乃是江南道最厉害的,茉儿仰慕的很,今日得见林大厨,茉儿三生有幸。” 两轮对话下来,林川对这个安茉儿又有所改观,本来以为安茉儿只是个山里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然而,安茉儿说起客套话来比他还客套。林川不由的重新审视安茉儿,这小丫头怕是不好糊弄。 林川问道:“除了食雕,你还会别的吗?” 安茉儿回道:“茉儿惭愧,就只会雕些小玩意儿,整整菜盘子。” “哦……像你这样有天分的孩子,要是能得到名师指点,将来必定大有作为,茉儿,你有没有兴趣学些别的?”林川试探道。 安茉儿心里门儿清,闻弦歌而知雅意这词用在此处似乎不妥,确切地说是林大厨一撅屁股她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这是抛出诱饵,想收她为徒呢。 不管林大厨是出于爱才之心还是别的目的,安茉儿可没想过要拜林大厨为师。 昨晚,她和吴小山聊过,说这位林大厨很爱收徒弟,也很愿意提携后辈,名声很好,但林大厨的徒弟中好像就没有特别出名的。 一个厨艺高超,又爱提携后辈的人,却教不出个好徒弟来,这说明了什么?不得不让人深思。是不会教还是藏着掖着不愿意教?那你收人家为徒干什么?耽误人家吗?就为了给自己博一个愿意提携后辈的好名声?若是如此,那这林大厨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她又怎么可能拜这种人为师? 但如果她拒绝,林大厨会不会给她使绊子?安茉儿想了想,觉得也不太可能,她将参与寿宴与林大厨联手一事已成定局,她要是出了差错,恐怕林大厨会比她更倒霉。她是个无名小卒,差事办砸了,无非拿不到银子,断了交好卢家这条路,此路不通,她还能走别的路,天地大的很。但林大厨就不一样了,人家拼搏多年,好不容易挣下这地位,这名声,却毁在一场寿宴,林大厨损失不起。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是这个光脚的,而林大厨就是那穿鞋的,还是一双头层牛皮做的鞋。 不过,要是能好好解决,还是不要弄的大家都很难堪的好,和气生财嘛!毕竟林大厨在江南道的厨子中有很高的声望,这种人要是一心跟你作对也是件麻烦事儿。 只是一瞬间,安茉儿的脑子里就闪过这许多念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谦逊道:“茉儿的师父曾经教导过茉儿,说凡事不求大而全,贵在专而特,要茉儿一心钻研食雕,把食雕学好了,以后总会有饭吃的。” 安茉儿这番话传递出两个信息,一是她已经是有师父了,古代对师门是极其看重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另投师门这种事是大忌,让林川断了收她为徒的心思;二是,她只钻研食雕,跟林大厨的利益不产生冲突,不会跟他抢饭碗,让林川对她放心。 至于以后要不要展示她的厨艺,那是后话,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急不来。 林川早就想到安茉儿有这手绝活不会是无师自通,东阳地界藏龙卧虎,不乏能人。但食雕和做菜是两码事儿,只要安茉儿想学做菜,并不妨碍她拜他为师。只是安茉儿一心只想钻研食雕,这就难办了。 林川不想就这么放弃,继续游说:“你师父说的好,一个人能把一件事儿做好了,做到极致便是了不起。嗳,你师傅的名讳是……” 安茉儿踟蹰道:“家师不让告诉,可能是怕茉儿借着他老人家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 林川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一双本来就小的眼睛眯的几乎看不见了,感慨道:“你师父是个高人呐!不过,技多不压身,多一样本事就多一条路,以你的天赋和悟性学什么都快,倘若你想学做菜,我可以教你。” 安茉儿做愁苦状:“茉儿多谢林大厨抬爱,其实茉儿是想多学点本事儿的,只是家师有言在先,食雕一技未出师前,不得学别的,免得心有旁骛,家师之言,茉儿不敢不从,等茉儿出师,到那时林大厨若还愿抬举茉儿,茉儿感激不尽。” 林川要说的话都被安茉儿堵死了,林川心里很是惋惜,他都想好了,倘若安茉儿能投入他的门下,就让安茉儿把食雕的技艺交出来,传授给他门下的其他弟子,又能以师父之名压制安茉儿,这下没戏了,也不知道安茉儿的师父是谁,怎么这么讨厌。 好在安茉儿也没把话说死,也有想要跟他学厨艺的意思。一大早,刘胜就已经把安茉儿昨晚雕的花拿给他看过了,确实是技艺不凡,照安茉儿现在的水平,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师,到时候他再予以招揽,便是水到渠成。 这样一想,林川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笑呵呵道:“茉儿,我很看好你,只要你想学做菜,随时来找我都行。” 安茉儿做出大喜过望的样子,忙给林川行礼:“那茉儿就先谢过林大厨抬爱了。” 第四十六章 饭桶 安茉儿出了茶房走到院中,忽听的空中一声鸟鸣,安茉儿下意识抬眼望向东南方,只见一只大鸟从东南方向飞来,越飞越高,不一会儿便往西面远去不见了。 海东青?是那个小女孩的海东青吗? 难道她还没有离开东阳县?还是说她就在这卢宅里?养得起海东青,身边还有一批训练有数的侍卫,身份又是极其神秘,莫非那小丫头也是前来贺寿的贵客? 安茉儿不免一阵心慌,又想起那个侍卫的警告,暗暗祈祷不要再碰上那个小屁孩才好。 安茉儿一走,林川的徒弟董其申就说:“师傅,我看这安茉儿很精明,话说的滴水不漏,我总觉得她是在故意推诿。” 大弟子邓春阳道:“就算她是故意推诿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是有师承之人。” 林川微微颔首,吩咐道:“春阳,你让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安茉儿的师傅是谁?有谁见过。” “弟子知道了,等老太君寿宴一过,弟子就去打听。”邓春阳恭敬道。 林川估摸着春阳不一定能打听出什么来,昨晚他就问过刘胜,刘胜毫不知情,这安茉儿就跟雨后的春笋似地,嗖一下就冒了出来。看来,还是得回去问问崔老,刚才安茉儿提到她师父用了老人家这个称呼,可见这人年纪比较大,老一辈的能人,崔老比较了解。 “师父,那老太君的寿宴……难道真的就让安茉儿插手?”董其申心有不甘。 本来这次师父带上他和春阳师兄来卢家,就是想抬举他们的,这种机会非常难得,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下好了,冒出个安茉儿,怕是风头都要被她抢光了。 林川知道徒弟的心思,淡淡地警告:“这里可是卢家,不许乱来,好好做事。” 董其申和邓春阳齐声应诺,只是董其申的应诺里不免有敷衍的成分在里头。 抱石轩里,纪云亭看完一张小纸条便扔进熏香炉里烧了。 纸条是李明睿的海东青送来的,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初一到。 今天是二十七,初一就是四天后,李明睿便会回到金华府,也就是说,李明睿此去龙虎山一切顺利,那么,四天后他也要离开这东阳县了,去金华府跟李明睿汇合。 “阿来。”纪云亭叫阿来。 阿来应声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问问夫人,是不是初一上午动身?” “是,小的这就去。” 阿来风风火火地出门,一头撞上正往里走的卫延,卫延皱眉:“阿来,你怎么总是这么毛毛糙糙的。” 阿来理直气壮:“我有急事儿。” 卫延道:“那你赶紧去,公子在里面?” “在的。” 卫延在门外拱手求见,听到里面说“进来”,他才掀了帘子进屋。 “公子,在下刚才碰到茉儿姑娘的兄长德信了。” 正在看书的纪云亭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昨晚上刚来过,今早又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卫延回道:“看起来是有事儿,他们兄妹说话的时候,属下听到那么一耳朵,茉儿兄长说茉儿姑娘担心的事儿发生了,她爹娘很难过,银子没了之类的,哦!对了,茉儿姑娘还说一定让德仁念书,谁也阻止不了。” 纪云亭慢慢合上书本,看来安茉儿家不太平。 “你怎么也不知道打听打听。”纪云亭埋怨道。 卫延叫屈:“属下怎么没打听,德信那小子嘴巴严的很,问他什么都摇头,最后逼急了他还跑了。” 纪云亭瞪他一眼:“真没用。” 卫延赔小心道:“公子要是不放心,属下去茉儿姑娘家瞧瞧?” 纪云亭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本公子不放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算盘,看上德信了吧?” 卫延嘿嘿一笑:“公子,那小子天生神力,你看他呆头呆脑的,可反应灵敏的很,绝对是练武的好苗子,周老将军不是说过?要是发现好苗子,一定给他带回去,这德信就是最佳人选啊!” 纪云亭想了想,斜眼瞅着卫延:“你真这么看好他?” “不止是属下看好,史量和赵毅都看好他,公子,那天您也瞧见了,属下和史量两人对付他一个愣是没占到便宜,当然,属下和史量也没敢真使力。”卫延讪讪道。 纪云亭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不嫌丢人,两个侯府一等侍卫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愣小子给撂倒了,说出去,侯府的脸面也要丢光了,一群饭桶。” 卫延哭丧着脸:“公子,那不一样,属下哪能用杀敌的本事去对付老百姓呢?当时只是想制住他而已,谁知道他力气这么大。” “行了,别解释了,越解释越显得你没用。”纪云亭闲闲道。 卫延被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等寿宴过后,我问问茉儿,我看德信听茉儿的。”纪云亭沉吟道。 德信要真能入得了周老将军的眼,那就是他的造化了,要是将来德信在军中混出个名堂来,茉儿也跟着沾光。看来,还真得弄清楚茉儿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让茉儿和德信没有后顾之忧,这事儿才能成。 卫延欣喜:“公子出马,这事儿一定成。” 纪云亭道:“这几天卢府人多眼杂,厨房那边我看也挺混乱的,茉儿姑娘昨个儿露了脸,难保有人不眼红心生嫉妒,你待会儿带两个人过去,守在配菜房外,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让茉儿姑娘能安安心心做事儿,本公子的寿礼可就指望她身上了。” 卫延欣然领命:“属下这就去安排。” 纪云亭强调道:“要十二个时辰不断人。” “是,公子请放心,就算是只苍蝇想飞进去,属下也会先将它拍下来。”卫延振声道。 第四十七章 自信 配菜房里,安茉儿把工具一字排开,挑了个大小合适的红薯去皮开始雕刻老寿星。 吴小山弱弱地问:“茉儿姑娘,我可以看吗?” 安茉儿笑道:“你看吧。” 食雕工艺可不是看看就会的,这得下苦功练,还得有悟性。 吴小山大喜,干脆把木盆子端到安茉儿身边,一边洗菜一边看安茉儿雕刻。 安茉儿拿着一把斜口刻刀这里削削那里挖挖,不一会儿一个老寿星的雏形便出现了,再换工具进行局部雕刻,人物雕刻的精髓在于传神,老寿星长须长眉,面带微笑,慈眉善目这些特点都必须充分的表达出来,这是最关键一步,所以安茉儿雕刻的特别仔细,细到每一根发丝,须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长短,深浅,粗细都必须在脑海里有着非常清晰的构图。 吴小山看到安茉儿全神贯注的模样,他都不敢喘气儿了,生怕自己气喘大了惊扰到茉儿姑娘,万一一个失手把东西雕坏了就是他的罪过了。 只见安茉儿下刀飞快,每一刀落在哪儿,轻还是重,弯还是直,根本就不用考虑似的,过了一刻钟左右,一个长须长眉,面目慈善的老寿星的头部便刻好了,无比传神,比他见过的画中的老寿星更像老寿星。吴小山只有惊叹的份,便是让他照着画他也画不出来。 吴小山想要学习食雕的信心有了轻微的动摇,他就是学一辈子都未必学的会吧? 可是,茉儿姑娘才这么小就有如此神技,她学了几年? 趁着安茉儿换工具的间隙,吴小山问道:“茉儿姑娘,您说您这手艺,我学的会吗?” 安茉儿瞅了他一眼:“你想学?” 吴小山老实地点头:“嗯,想学,就怕自己笨学不会。” 安茉儿笑道:“还没学呢,就这么没自信,那肯定是学不会的,不管学什么都要有恒心和毅力才行,还有一点最重要了。” “是什么?” “自信,必须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有道是天下无难事,就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安茉儿一边说着,又开始雕老寿星的身体部分。 这一部分,重在体型、体态和衣着,身体和头部的比例要协调,体态要自然,衣着不能是呆板的,要有那种仙气飘飘驾云雾而来的动感。 吴小山思绪良多,是啊!他都还没开始学,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安茉儿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那颗动摇的心又变得坚定起来,吴小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学食雕,五年不行就学十年,十年不行就学二十年,总之他这辈子就跟这食雕干上了。 安茉儿用了两柱香时间,完成了老寿星的雕刻,自己瞅瞅,神态逼真,惟妙惟肖,十分地满意,简直就是完美。 “小山,去打一盆水来。”安茉儿吩咐道。 “嗳!”小山应声就要去。 不一会儿小山打了井水来,安茉儿拿出明矾,以一比九十九的比例调好明矾水,再把老寿星给泡进水里,让小山把水桶放在冰块上面。 食物雕刻的作品不像石雕、牙雕、木雕可以保存很久,只要放置得当,过个几百年也不会坏,食物的保质期很短,所以要采用一些特别的方法尽量延长保存的期限,尤其是要保证食雕的色泽。通常采用的方法有低温保存法,明矾保存法和湿润保存法。 这个时代没有冰箱,所以,用明矾加冰块来保存应该是最妥当了。 完成了老寿星,安茉儿又把之前选好的老南瓜切开,取了两块她需要的大小开始雕底座和祥云。她这组作品是零雕组装,工艺十分复杂,要用对接、安插、镶嵌、拼接、粘连、摆放等技巧,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讲究构图比例、错落有致,是食雕中难度最高的。 咚咚……又是两块零雕被放进了水桶里。 接下来就是雕白鹤了,安茉儿构想是雕九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白鹤,或振翅欲飞,或单足而立,或翩翩起舞,或引颈高歌。九是个吉祥的数字,九为尊,九为贵,既是献给老太君的寿礼,自然要取尊贵之意。 九只白鹤是最费时间的,等安茉儿完成所有的零雕已经快吃晚饭了。 安茉儿甩了甩微酸的手,心道:到底是这小身板不给力,搁以前,颠一天勺也不会这么累。看来,以后要注意锻炼身体,每天在山上跑一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厚实的本钱怎么干大事业。 “小山,走,吃饭去。”安茉儿招呼道,又叫上玉珍和玉娥。 一出门,却见门口竖了两尊门神,安茉儿诧异,小山道:“这是纪公子派来的,说厨房这边乱哄哄,怕出乱子,之前您在里面忙,就没告诉您,怕您分了神。” 安茉儿恍然,摸摸腰间的钥匙,还是把门关上落了锁,这才对两个侍卫道:“两位大哥辛苦了。” 其中一侍卫道:“这是公子的吩咐,属下必定恪尽职守。” 安茉儿甜甜一笑:“那就有劳两位大哥了。” 两个侍卫赶忙还礼,卫侍卫叮嘱过,必须对茉儿姑娘客客气气。 安茉儿和吴小山一行去了大厨房,大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大厨们既要准备今天的晚饭,还要准备明天寿宴的食材。安茉儿转了一圈没看到林大厨,倒是林大厨的两位弟子都在,想必林大厨只有在明天晚宴的时候才会出来掌勺。 厨房里的规矩,是要等主人吃过了,这边才开饭。安茉儿忙了一天,体力消耗大,中午因为要赶工,玉珍送饭过来,她只是胡乱吃了两口,到现在已是饥肠辘辘,闻着各种菜香,口水都要下来了,但办没法,没开饭就只能忍着。 “茉儿姑娘,要不,先去边上的茶房坐会儿吧!”吴小山道。 安茉儿正想说也行,就听到刘胜刘大厨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就是命好,这么早就来等吃,这年头啊!累死累活的还不如人家弄几样小玩意儿能讨主子欢心。” 第四十八章 认输 吴小山当即脸色一变,就要上前跟刘大厨理论,什么叫小玩意儿?有本事你雕一个试试? 安茉儿忙拉住吴小山,对他摇摇头:“我们走。” 明天就是寿宴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茉儿姑娘请留步。”又有人道。 安茉儿循声望去,见是林大厨的徒弟在叫她。 安茉儿笑笑:“您有何吩咐?” 董其申抬着下巴,神情傲慢:“茉儿姑娘,听说你的刀工出神入化,我想见识一下。” 邓春阳小声道:“师弟,何必呢?别忘了师父说的话。” 董其申根本就不理会师兄的劝告,只是盯着安茉儿。 安茉儿莞尔一笑:“这位大哥,食雕的刀工和你们的刀工可不一样,我只会雕些小玩意儿。” “茉儿姑娘就不必谦虚了,都是玩刀的,大同小异,不如我们来比试一下。”董其申挑衅道。 刘胜大喜,这热闹他爱看,便道:“茉儿姑娘如今可是卢府的红人,其申,人家未必会给你这个面子。” 邓春阳觉得师弟这样做太不厚道,人家都说了她只会食雕,你让人家跟你比切菜的刀工,好意思吗?便道:“师弟,算了吧。” 董其申我行我素:“怎么个比法可以由茉儿姑娘决定。” 厨房里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开始起哄:“茉儿姑娘,你就露一手,让大伙儿开开眼呗!” 吴小山愤怒:“茉儿姑娘,别理他们。” 安茉儿当然不会跟董其申比,不是怕输,是怕董其申输的太难看,而且她只露了一手食雕就已经引起轰动,要是再展示其他刀工,怕是更遭人嫉恨。 安茉儿淡笑从容:“虽说我们都是玩刀的,但此刀非彼刀,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让你跟我比食雕的刀工对你不公,让我跟你比切菜的刀工,你也胜之不武,怎么比?这位大哥,你要是非得分出一个胜负,那我认输好了。” 这时候,有人懒洋洋地说道:“有些人啊,说话做事儿不知所谓,无聊!” 安茉儿看去,却是那个姜保平姜大厨。 “姜保平你说谁呢?”董其申黑脸。 姜保平冷冷一笑:“看来林川的眼神不太好,收了一大堆徒弟却没几个像样的。”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非议我师父。”董其申撸了袖子就要找姜保平麻烦,邓春阳赶紧拦住,董其申还不肯歇。 安茉儿见场面不好收拾了,抄起边上的一把剔骨刀,呼的甩了出去,噔的一声扎进了梁柱,把挂在梁柱上的一块风肉的绳子给割断了,风肉啪地掉在了地上。 一厨房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看梁柱上的那把剔骨刀,又看看安茉儿,就觉得后脊梁阵阵发寒。 安茉儿甜甜一笑:“不然我们就比试这个吧,我甩刀子还是甩的挺准的,你不是说怎么比我说了算吗?” 董其申看着安茉儿人畜无害的笑,却是脚底生寒,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邓春阳出来打圆场:“茉儿姑娘,其申只是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就在这时,有人道:“怎么大家都杵在这?不干活了?刘大厨,你赶紧想把法做点新鲜的吃食,小小姐又不肯吃饭了。” 大家赶紧各忙各的,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董其申愤愤地瞪了姜保平一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安茉儿见来人是七奶奶身边的荷香。 刘胜苦着脸为难道:“荷香姑娘,我实在是没辙了,这都想了多少花样,小小姐也太难伺候了。” 荷香沉下脸来呵斥:“小小姐也是你能说道的?这点能耐都没有,你还当什么大厨?” 刘胜讪讪:“反正我是没辙了。” 安茉儿小声问吴小山:“你知道小小姐今年多大?” 吴小山说:“好像是四岁还是五岁。” 安茉儿有了主意,上前给荷香行礼:“荷香姐姐,要不,我来试试。” 荷香疑狐:“你也会做菜?” 安茉儿笑道:“做菜我不在行,但是弄些新鲜玩意儿我还是拿手的。” 刘胜自己没辙,但又不乐意让安茉儿抢功劳,酸溜溜道:“可不是吗?投机取巧这种事儿,茉儿姑娘最是拿手。” 安茉儿不理会他的酸言酸语,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冒酸泡。 荷香瞪了刘胜一眼,问安茉儿:“你想怎么做?” 安茉儿问了些问题,比如小小姐平日爱吃什么菜?饭量是多少?便去锅里装了一碗米饭,让小山去拿一块干净的纱布来,开始捏饭团。 先取一小撮米饭,在上面加了青豆炒肉,再盖上一层米饭,用纱布捏紧实了。 荷香看着便露出不满意的神色,不就是饭团吗?小小姐才不要吃这种东西。 但随着安茉儿捏来捏去,最后饭团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荷香的眼神就变了。 安茉儿不一会儿就捏了六只兔子,每只兔子里面的装的馅料都不一样,小小巧巧,一口一个,在圆盘上摆成一个圈。取了一条炒熟的萝卜丝,切成小丁,当作兔子的眼睛,六只萌萌哒的小兔子完成。 荷香欣喜道:“茉儿姑娘好巧的手,小小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安茉儿道:“荷香姐姐稍等,马上就好。” 安茉儿去拿了一根青黄瓜,取黄瓜的一端,削去蒂,挖空心,边上削一圈花边,变成一个小碗的模样,又削了一条黄瓜皮,削成细丝状,插入其中,一只黄瓜提篮大功告成。再取一个胡萝卜,改成一个缩小版的胡萝卜,中间挖去一块,像是被人咬了一口似的,装进篮子里。再把篮子放在了六只兔子中间。 “荷香姐姐,做好了,不过,要想小小姐高高兴兴地吃,还得动点小心思,您就跟小小姐说,让她猜猜到底是那只兔子偷吃了萝卜。” 荷香听的直点头,笑道:“若是管用,回头七奶奶一定赏你。” 安茉儿莞尔道:“小小姐肯给面子,茉儿就很高兴了,才不要什么赏赐呢!” 荷香一走,安茉儿也离开厨房回到配菜房,待会儿开饭,让小山给她送饭。 吴小山显然还沉浸在安茉儿那威慑力十足的一刀中,兴奋道:”茉儿姑娘,您刚才那一手可是把大家都震住了,太厉害了。” 安茉儿不以为然:“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才不是,刘大厨他们就是嫉妒您才故意贬低的,您那是真本事,这刘大厨就是心眼小,见不得别人比他好,也就是您脾气好不跟他们计较。”吴小山尤自不忿。 安茉儿浅淡一笑:“不是我脾气好,萤火虫嘲笑月亮的光辉,难道月亮还要跟萤火虫计较?” 吴小山瞠目结舌,这话说的太狠了,太霸气了,不愧是他认定了的师父,就是牛气。 第四十九章 打听 安茉儿没让玉珍玉娥晚上来加班,就她和吴小山两个人,吃过晚饭继续干活。 今晚她得先把明天要用的各种花雕好,浸泡在明矾水里,要不然十六桌的席面明天根本忙不过来。安茉儿有想过要组建一个班子,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渺小,这个计划得等到寿宴结束后。 安茉儿看了眼坐在一边认真劈竹篾的吴小山,她知道吴小山想学食雕,不过,她还得再考察考察,天分,人品,毅力这些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两人正忙着,有人来传话,说外面有个自称吴青峰的要找吴小山。 吴小山喜道:“是我堂兄。” 安茉儿忙道:“那你快去。” 吴小山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把吴青峰给带了进来:“茉儿姑娘,这就是我堂兄吴青峰,我觉得还是让他亲自跟您说比较好。” 安茉儿忙擦了手,请吴青峰坐下:“吴大哥,这次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吴青峰一看就是很精明的那种人,难怪能在赌场混饭吃。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再说小山拜托我的事儿,我肯定得办好。” 吴小山嘿嘿地笑,堂兄这是在给他做体面。 安茉儿道:“小山,还愣着干什么?去给你堂兄倒杯水来。” “嗳!”吴小山乐颠颠地去倒水。 吴青峰道:“茉儿姑娘,你让我打听安德昌的事儿,我打听清楚了,他只去聚宝楼赌,是那的常客,不过最近有一阵子没去了,说是他欠了好多赌债,怕被追债。” 安茉儿心思一动,问道:“你知道他都欠了谁的?大概欠了多少?” 吴青峰说:“有好几家,不过欠的最多的是城南做茶叶生意的沈家的三少爷,听说有五十两,本金是这么多,利息还不算,他还欠了专门在赌场放印子钱的胡二爷二十两,其他的小钱我就不太清楚了,这个不好打听,反正总共加起来得有百多两吧!” 安茉儿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安德昌这个败家子,连高利贷都敢借,亏得祖父还拿他当个宝,要是让祖父知道他这些行径,会不会气吐血? “那他不去赌场,他们就不找他要银子了?” 吴青峰摇头:“那不可能,我听说他最近这阵子都躲在他姐夫家,他姐夫是县衙的工书,大家不太愿意得罪衙门的人,不好上门去追债,但只要安德昌离开他姐夫家他们肯定是要找他还钱的。” “茉儿姑娘,是不是这个安德昌也问你家借银子了?”吴青峰问道,吴青峰并不知道安茉儿个安德昌的关系,小山可没告诉他茉儿姓安。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人。”安茉儿忙道。 吴青峰琢磨着,一个女儿家的打听一个男人,说不定是为了亲事,看茉儿年纪还小,可能是她的姐姐或是亲戚想要跟安德昌结亲,于是负责任地说:“这个安德昌还是个读书人呢,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他不但好赌还常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 安茉儿早就知道安德昌不是个好东西,却没想到已经败坏到这种地步,那么敲她闷棍把她卖掉这种事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吴青峰离开的时候正好被前来找安茉儿的纪云亭撞见,纪云亭看到吴青峰从配菜房那边出来,穿衣打扮不是卢府的人,便叫住了他:“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吴青峰见这位公子衣着华丽,气度不凡,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料定这位公子身份极其尊贵,他在赌场里混饭吃,这眼力还是有的,拱手回道:“小的是吴小山的堂兄,来找吴小山的。” 纪云亭沉声道:“找吴小山?难道吴小山不知道这个院子外人是不能进的吗?” 吴青峰心里咯噔一下,怕连累了堂弟,忙道:“是茉儿姑娘让我替她办件事儿。” “安茉儿?”纪云亭蹙了眉头问道:“她让你办什么事儿了?” 吴青峰支吾着:“这个……小的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公子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便是。”史量喝道。 吴青峰很为难,觉得这是茉儿姑娘的私事儿,说给别人听不太好。 卫延道:“我们公子和茉儿姑娘是朋友,茉儿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纪云亭斜了卫延一眼,胡说什么呢?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和安茉儿是朋友了?他只是欣赏安茉儿而已,觉得安茉儿和别人都不太一样,在这个世上,他只有两个朋友友,李明睿和周廷昱。 卫延一脸无辜,公子干嘛瞪他?难道他说错话了? 吴青峰犹豫了片刻,就把安茉儿让他打听安德昌的事儿告诉了纪云亭。 纪云亭联想到早上卫岩听到的和之前从姚妈妈那问来的消息,很快就把问题给理顺了。 姚妈妈说过,安家在东桑村算是体面人家,安家一直栽培安茉儿的大伯读书,却始终没能读出个名堂,靠着他女婿是衙门里做工书的,才谋了个刑名师爷的差事,日子过的很滋润。安茉儿的爹是家中老四,为人老实本分,从安老太随便冤枉安茉儿偷银子并且打破安茉儿娘的头这件事可以看出,安家四房不受安家二老的待见。 安茉儿现在打听她堂兄安德昌,肯定是怀疑偷钱的就是安德昌。一个留恋赌坊的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干不出来? 估计那安家二老丢了银子,就把主意动到了安茉儿头上,想拿他给安茉儿的银子补他们丢了银子的缺口。那是安茉儿留给她弟弟读书用的。 纪云亭心中恼火,暗骂安家二老无耻。 纪云亭又问了些细致的问题才让吴青峰先走,然后吩咐卫延:“你去找城南沈家的三少爷,把他手里的借据买过来,明天你就去趟东桑村找安家二老讨债,就说是沈家三少爷派你去的,他们要不给就告官。” 卫延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来东阳县后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前天跟德信打了一架还算有点意思,他都快闲出鸟来了,就怕没差事。 “公子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事儿办的妥妥的。”卫延欣然领命,一旁的史量只有眼红的份,公子为什么不派他去?讨债这种事儿他也是拿手的。 “史量,你去县衙打听下安家的女婿工书曹方。”纪云亭道。 史量精神一振,大声应诺:“是。” “还有,这件事不许在茉儿姑娘面前漏了半点口风。”纪云亭警告道。 卫延和史量肃然应诺。 第五十章 翻脸 把两个属下都调派走,纪云亭摸摸荷包,从里头掏出两个小银鱼,这是七舅母赏给茉儿的,本来是要让荷香送来,正好他想过来看看鹤舞呈祥完成的怎么样了,便把差事讨了过来。 纪云亭真的很好奇,安茉儿手巧不说,脑子里怎么就有那么多点子呢?帮兔妈妈找出到底是哪只小兔子偷吃了红萝卜,就哄的淇儿妹妹欢欢喜喜的把小兔子饭团都吃了。 纪云亭摇头,哑然失笑,又往荷包里塞了两片金叶子,这金叶子是娘准备的,带到东阳来打赏用的,茉儿现在缺钱就多给她一些。 “茉儿,在忙什么?”纪云亭施施然走进了配菜房。 “在准备明天的食雕。”安茉儿手里正雕着花就不起身了,吴小山忙去搬了椅子来,又自觉的去给公子倒茶。 纪云亭探头看了看安茉儿身边的大木盆子,里面浸泡着十几朵白萝卜雕的花,有荷花,芙蓉,蔷薇在水中盛开,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 “我的鹤舞呈祥呢?”纪云亭惦记着他的寿礼。 安茉儿朝屋子一角努努嘴:“在那边的木桶里。” 纪云亭大喜,这就雕好了?赶紧跑过去看,却见木桶里浸着几只鹤,还是残缺的,要么没有翅膀,要么没有脑袋,还有几块雕了祥云图案的大块头,一个秃顶的老寿星,几块形状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的白萝卜块。 纪云亭热情的心顿时像被这冷水浸泡了一样,哇凉哇凉,失望道:“这是什么东西?” 安茉儿看到纪云亭失望的样子了,慢幽幽地说:“你这么看是看不出名堂的,你要的鹤舞呈祥是个大件,没办法整雕,只能零雕组装,所有零雕部件我都雕好了,等明天拼接起来就可以了。” “这些东西真的能拼凑出我要的鹤舞呈祥吗?”纪云亭表示怀疑。 “你明儿个晚宴开始前过来看,看我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拼成你要的鹤舞呈祥。” 纪云亭看她一点也不担心,很有自信的样子,心又渐渐安定下来,回到她身边,在椅子上坐下,手掌在她面前摊开:“喏!这是七奶奶赏你的,我给你带过来了。” 安茉儿一看他掌心里的东西不由的一阵惊讶,两个小银鱼得有二两,两片金叶子就更值钱了。她不过是捏了几只小兔子而已,怎么当得起这么重的赏赐? “这我不能收,举手之劳而已,怎能要赏钱?你帮我还给七奶奶吧!”安茉儿拒绝道。 纪云亭伸手去扯了她腰间的荷包。 “喂,你干吗?”安茉儿惊呼。 纪云亭把小银鱼和金叶子塞进安茉儿的荷包里,慢条斯理地说道:“七奶奶的赏你敢不要?你也不必觉得收的不安心,这点赏赐对你来说可能觉得太多,但对于七奶奶,只要淇儿能好好吃饭,她花多少钱都乐意。” 安茉儿讪讪:“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给淇儿小姐捏小兔子的时候可没想过要赏赐的。” 纪云亭鄙夷:“我还以为你这人挺大气也挺聪明,怎么这会儿脑子就不转弯了?要是谁做事儿都是奔着赏赐去的,那还了得?有赏就做事儿,没赏就不做事儿,有赏就好好做,没赏就敷衍着,那这偌大的卢府早就乱套了,再说了,府里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或是活契,他们好好做事儿是本分,你是来帮忙的,不一样。七奶奶治下极严,讲究赏罚分明,做的好的自然要赏,这是激励,做不好的也要惩罚,这是警戒。你是来帮忙的,还真帮上忙了,事儿办的漂亮,七奶奶心里高兴,赏你又怎么了?赏多少都是应该的。” 安茉儿听的头晕,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跟绕口令似的说一大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啰嗦嗳!” 纪云亭满头黑线,嚷嚷起来:“咳,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是在开解你,你还嫌我罗嗦。” 安茉儿嘿嘿一笑,敷衍道:“不嫌不嫌,你继续。” 纪云亭头一偏,脖子一梗,冷哼道:“不说了,好心没好报。” 安茉儿觍着笑脸:“真生气啦?我一乡下丫头不会说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纪云亭不理她,你这还叫不会说话?你是太能说了。 安茉儿笑嘻嘻道:“要不,我给你雕个好玩的。” “别把我当孩子哄。”纪云亭瓮声瓮气地说道。 安茉儿瞧他那气鼓鼓地样子更像个小包子了,忍俊不禁:“你还不是孩子?这么爱生气,是不是还想我给你磕头赔罪啊?” 纪云亭这才脸色好看些,故作凶狠道:“下次再敢说我罗嗦,我就罗嗦死你,叫一百个和尚天天在你耳边念经。” 安茉儿不以为然:“那敢情好,我就端坐莲花台,每天只管收香火钱,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你赶紧去叫一百个和尚来。” 纪云亭闷哼一声:“你想得美,天底下哪有你这么黑的菩萨。” 这已经是死胖子第二次说她黑了,安茉儿还击道:“你最白,白的跟小猪崽似地。” 纪云亭瞪起眼来:“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安茉儿不甘示弱:“凭什么你让我说就说啊?只许你说我黑啊?” 吴小山泡茶回来,就看到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很不对。吴小山陪着小心道:“公子,您的茶。” 纪云亭把荷包砸到安茉儿身上,起身踢开椅子,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 吴小山吓坏了,是茉儿姑娘得罪了纪公子吗?吴小山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茉儿姑娘,这……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安茉儿翻了个白眼,悻悻道:“没事儿,他就是闹脾气。” 真是贵公子做派,敖娇的很呐!是不是有钱人都这个德性?说翻脸就翻脸。 安茉儿鄙夷归鄙夷,心里还是很感激这个小胖子的。她知道七奶奶的赏赐不可能这么多,那两片金叶子肯定是纪云亭给的,纪云亭对她真的很不错,帮她争取到这么好的机会,事事都替她想的这么周到。只是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讲自由讲民主讲习惯了,对这些贵族们终究还是少了几分敬畏之心,觉得纪云亭跟她就像朋友一样,开开玩笑也不打紧,谁知道真翻脸了。 算了,等明天忙完了再想办法哄哄他。 第五十一章 有肚量的人 纪云亭闷闷不乐地回到抱石轩,把阿来也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生闷气,没多久,卫延和史量回来了,来见纪云亭,纪云亭想到刚才的不愉快,就没好气道:“以后安茉儿的事情不管了,就此打住。” 卫延和史量面面相觑,这是咋了?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卫延试探道:“公子,茉儿姑娘惹您生气了?” 纪云亭气鼓鼓地说:“她有什么资格惹本公子生气?她不过是我请来干活的人而已,干的好给钱,干不好滚蛋。” 居然骂他小猪崽,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骂小猪崽,难道他真的很胖吗?也就是比一般人多了一圈肉而已嘛!娘还说肉嘟嘟的可爱。 这个没良心的安茉儿,他对她这么好,居然还嫌他罗嗦,还骂他小猪崽,太过分了。 除了李明睿和周廷昱,他还从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他是爱惜她的才能,一手食雕技艺出神入化,好奇于她层出不穷的花样和点子,欣赏她小小年纪却有了家姐的担当,立志要供弟弟读书,有远见,有勇气。在她身上,他总能发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自信,坚持,聪慧甚至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世故和圆滑,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金陵城中的官家小姐要么清高冷傲,要么娇滴滴的矫揉造作虚伪的很,那些世家子弟,要么傲慢目中无人,要么呆板无趣三句不离圣人之言,要么精明狡猾整天介地尔虞我诈。相比起来,安茉儿,一个乡下丫头,却活的真实自然生动的多。 所以,他在她面前都不摆什么世家公子的谱,能帮到她的他都尽量去帮,她还骂他。 纪云亭越想越生气,下定决心以后再不理她了。 可是,四天后他就离开东阳县,想理会也理会不上了,纪云亭又觉得莫名的沮丧。 卫延和史量看公子脸色不善,两人眼神交流,想要悄悄撤退,还是先走为上,省的触霉头。 “站住。”纪云亭叫两人。 孩子气地问:“你们说,安茉儿是不是很黑?”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卫延和史量一头雾水,史量朝卫延努努嘴,示意他来回答,卫延只好硬着头皮说:“茉儿姑娘是不白,但……也说不上黑吧!” 卫延突然福至心灵:“公子,您该不会是说茉儿姑娘长的黑?”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纪云亭理直气壮道。 卫延哭笑不得:“公子,女孩子都喜欢别人夸她长的好看,您说茉儿姑娘长的黑,属下猜,茉儿姑娘肯定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你们知道她说我什么吗?”纪云亭话说一半戛然停住,不能告诉他们茉儿骂他小猪崽。 卫延和史量饶有兴致的等着公子的后话,他们也很想知道茉儿姑娘说了什么,结果没了下文。 史量嘿嘿笑道:“公子,您就为这事儿生气?” 纪云亭在心里闷哼,难道不该生气吗? 卫延故意义正言辞道:“这个茉儿姑娘真是胆肥了,公子对她已经够好了,简直当上宾来对待,公子您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看重过?她居然还敢给公子您气受,不行,属下这就去把她抓来,先打一顿板子再说,一次就教训得她老实。” 卫延说着气势汹汹地就要去找安茉儿。 “你给我站住,我让你去了吗?我有说过要打她吗?”纪云亭急忙叫住卫延,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太急切了,自圆其说道:“打伤了她,我的寿礼怎么办?你来做?” 卫延讪讪:“这个属下不会做啊,但也不能这么轻饶了她。” “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多事,让你去办的事儿办好了吗?”纪云亭怕卫延又要去找安茉儿麻烦,赶紧转了话题。 卫延心里窃笑,公子这是舍不得呢,面上故作正经道:“已经办妥了,那沈三少爷听说属下要卖下他手里的借条,求之不得,利息都不要了,沈三少爷收了银子后才告诉属下,说这账不好讨的,安德昌的老爹和姐夫这些天到处活动,县太爷很有可能要聘他老爹当刑名师爷了。” 史量回禀:“属下也打听到这消息,说是县太爷虽然还没有最终决定下来,但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儿了。” 纪云亭问:“安德昌的老爹叫什么?” “回公子,叫安连文。” “风评如何?” “就属下了解到的情况,安连文在上一任县太爷在时就是刑名师爷,帮着出了不少馊主意,为人贪婪,吃了原告吃被告,人称安扒皮,虽说有可能是上一任县太爷授意,但他确实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史量回禀。 纪云亭托着腮帮子思忖:安连文捞了不少油水,可多年来一直供他读书的两个兄弟却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这种人贪婪不说,还自私自利,全无半点亲情,不知感恩。要是再让他当刑名师爷,不仅东阳县百姓要遭殃,茉儿一家在安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纪云亭想了想,说:“卫延,明天照计划行事。” 卫延响亮应声:“属下遵命。” 至于县太爷那边,纪云亭冷冷一笑,县太爷明天肯定要来参加寿宴,到时候只要七舅舅稍作暗示,县太爷还敢聘那安连文?除非他不想过吏部的考评了。 等卫延和史量离去,纪云亭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过不管安茉儿的事了,怎么又管起来了呢?还管的这么彻底。 哎……算了算了,不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他是个有肚量的人,纪云亭郁闷地自我安慰。 今夜的卢府红灯高悬,彩绸飘飞,宅院处处灯火通明,尤其是厨房,今夜将通宵达旦,蒸馒头,做喜饼……而卢府门外早就聚集了许多百姓,彻夜排队,他们都是来讨喜饼的,沾沾老太君的喜气。这不仅是卢府多年未曾有过的热闹,也是东阳县多年未曾有过的盛事,大家都在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五十二章 讨债 东桑村安家,东厢房的金氏难得起一个大早,今天是卢府老太君的寿诞,她要早点进城去讨个喜饼沾沾喜气。谁知刚一出门,上房的门也开了,安卢氏走出来,冷着张脸道:“老三媳妇,别忘了今儿个开始轮到你们家。” 金氏心里咒骂:你个死老太婆骂起人来中气十足比公鸡叫的还响,打起人来上蹿下跳身手敏捷比老虎还猛,就这点家务还要三房四房轮着做,成心折腾人。 金氏心里腹诽,面上却是笑的如花灿烂:“娘,今儿个是卢府老太君寿诞,我想早点进城去讨个喜饼,要不,您房里的活等我回来再做?或者让四房先做?明儿个我再补上。” 安卢氏没好气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心,等你赶到卢府连个馒头渣子都没了,村里好些人昨天就进城了,连夜去排队了,那轮得到你?” 金氏诧异:“我怎么没听说?” 安卢氏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赶紧干活去,别墨迹了。” 金氏不情不愿:“那我回屋叫连承。” 安连承不用叫就起床了:“我先去挑水,劈柴,待会儿还要跟老四去趟小王村,小王村的村长家要盖房子,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活干。”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都没法过了,本来说好的三房轮流,如今可好,老大一家到女婿家躲清闲了,又成了两家轮。”金氏满腹牢骚。 “行了,别埋怨了,你还是赶紧去上房。”安连承催促道。 “催催催,催命啊,德平,起来了,去上房干活去。”安金氏窝火地叫上儿子。 德平怏怏道:“我不去,万一上房再丢了什么,怪到我头上来。” 金氏啧啧道:“连承,我看德平也不笨嘛,比你可聪明多了,我也怕,可惜我没茉儿那本事还能自证清白,万一赖我头上,我可只有去上吊的份了。” 安连承闷声不响,拿了扁担水桶出门去。 四房的门也开了,安德信跟上三伯父也去挑水,安连承问:“你娘好些了吗?” 王氏前日被气的当晚就病了,在床上躺了两天也不见好,把连顺都急坏了。 德信担忧道:“没,还起不来,我挑了水就去西桑村请郎中。” 西桑村有个铃医,这十里八乡的人看病大都找他,因为他的诊金收的便宜。 安连承点点头:“我看还是去城里请大夫,西桑村的郎中医术不怎么样,要是缺钱,三伯父那还有一些,你们先拿去。” 德信道:“不用了三伯父,我爹说了,先请西桑村的郎中瞧瞧,若是不好,明天茉儿就回来了,到时候再请城里的大夫。” 等茉儿回来就有钱了。 安连承很无奈,这都是爹娘给逼的。 等家里的活忙完,安连承和安连顺兄弟两正要出门,就听见有人敲门敲的震天响,跟土匪打劫似地。 安连承忙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一身富家仆役的打扮。 那人口气傲慢道:“这里是安老爷家吗?” 安连承点点头:“你是……” “安老爷在家吗?” 安连承不知道这人是来干吗的,直觉来者不善,正想说不在,里头安老爷子应声:“谁啊?” 那人轻轻推开安连承,不请自入,径直走向站在门口抽旱烟的安老爷子。 安连承和安连顺兄弟两面面相觑,也跟了过去。 如果安德信在家的话,他一定认得此人,他们在怡心园茶楼交过手,可惜他这会儿已经在去西桑村的路上。 那人神情傲慢地看着安秉怀:“你就是安老爷子?那正好,我是城南茶庄沈家的,奉我家少爷之命来要债。” 安老爷子一脸茫然,他跟城南沈家从无瓜葛,怎么要债要到他头上来? “你家少爷是不是弄错了?”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据展示给安老爷子看:“老爷子认字吗?要是不认字儿,你家可有认字的人?叫来一看便知。” 其他人听到动静都出门来,有人上门要债可真是新鲜事儿。 安老爷子自然是认字的,不过他眼神不好使,看了几眼没看清楚。 “要不要我给你们念念?”那人道。 德仁上前来:“还是我来念吧!” 安卢氏忙道:“正是正是,德仁,你来念。” 这外人不可信,谁知道他会不会胡诌。 那人把借据给德仁,德仁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德仁,你行不行?不会念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一旁的安秀梅着急道。 德仁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今收到沈得富纹银五十两,借期七日,日息一两纹银,逾期不还,则按日息一两五钱计,借款人安德昌,证明人聚宝楼二东家孙长柏,康元五年四月初六立。” 安卢氏着急起来:“这是德昌借的钱?他怎么要借这么多?” 安老爷子已是面无人色,卢氏不知道聚宝楼是干什么的,他知道,那是赌坊啊,还用说吗?这是德昌欠下的赌债,这孽障,好的不学学坏的,居然去赌。 “老爷子,借据上的内容您都听清楚吧,今天已经是二十八,距离还款期限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现如今安德昌躲在县衙里不出来,我家少爷还想着和气生财,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撕破脸,只好上这来问您要钱了,您要是不管,那我家少爷就只能上衙门打官司了。”那人施施然地说道。 “我家少爷说了,连本带利是七十九两五钱,五钱零头就给你抹掉,还七十九两算了。” “这这……这不是抢劫吗?哪有这么高的利息。”安卢氏快哭了。 安秀梅气愤道:“谁欠的钱找谁要去,关我们什么事儿?” 那人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安老爷子:“老爷子,这钱还不还您一句话,还,息事宁人,不还,我离了这东桑村就去衙门,状纸我家少爷都写好了,我家少爷说了,知道你们衙门里有人,但他不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哪儿说理他都不怕。” 第五十三章 凑钱 安老爷子明明是站在日光底下,可身上却是一阵一阵的出冷汗,这官司不能打,一打官司,德昌的声誉就全完了,连参加童子试的资格都没了,而且老大现在是关键时候,刑名师爷的差事不能被这事儿搅黄了呀! 安卢氏急得快哭了:“老头子,你赶紧拿个主意……” 她一听说要打官司,就怕的要死,平民百姓,最怕的就是官司缠身。 安老爷子很快镇定下来,对来人说:“先屋里坐,喝口水。” 安老爷子没让其他人进屋,自己跟来人商量:“钱我们是一定还的,绝不会赖账,只是……家里实在没这么多银子,你看,你能不能回去跟你家少爷求求情,再宽限个几日?” 安老爷子想要采用拖延政策,只要能拖到老大的事成了,到时候沈家不得不卖安家个面子?起码利免去利息。 那人道:“老爷子,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家少爷现在手头也紧,他也欠着别人的钱,你这边不还,他拿什么还给别人?人家可是说了,要再不还,就要卸了我家少爷一条腿,狗急了还跳墙呢,我家少爷要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你家德昌也没好日子过。你还是赶紧凑一凑把钱还了吧,不然,我只好去衙门请县太爷主持公道了。” 安老爷子擦了擦汗,觍着老脸道:“沈家不至于就缺这七十九两银子吧?” 那人沉下脸来:“老爷子真会说笑,不想还钱就直说,用不着在这里耗着。” 说着起身就要走,安老爷子忙拉住他:“大兄弟,你消消火,我不是不还,只是七十九两,实在是太多了,还不起啊。” “还不起跟不想还还不是一个意思?行了,我这就去衙门。”那人作势又要往外走。 安老爷子是决计不能让这人去衙门的,牙一咬,心一横,道:“行,我还,你等着。”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复又坐了下来,闲闲地喝了口茶,说:“得快点,我家少爷还等着我回话呢。” 安老爷子重重地叹口气,孽障啊孽障,孽债啊孽债,这个家要被他败光了。 安老爷子出去问卢氏:“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安卢氏警惕地问:“干吗?你还真打算还钱?” “不还能行吗?人家立马就去衙门,这状子一递上去,让县太爷知道老大的儿子沉迷赌博,还能聘老大当刑名师爷?”安老爷子懊恼道。 安连承和安连顺俱是错愕,大哥又要当刑名师爷了?这事儿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家里总共才剩六十两银子了,都拿出去也不够啊。”安卢氏哭丧着脸道,银庄里还有二百两是决计不能动的,那可是她和老头子的棺材本,将来德昌要是进京赶考也需要路费的。 安老爷子的目光看向两个儿子,安金氏立马就道:“爹,您可别指望我们,我们三房可是穷的叮当响,这么多年供大伯念书,供德昌念书,自个儿一个子都没留下,临了还要帮德昌还赌债,没这个理儿。” 安连顺刚要开口,德仁就说:“我家也没银子了,银子都已经给祖父了,连我娘看病都没钱。” 安连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是啊!王氏还要看病。 安老爷子又看向秀梅,秀梅缩了缩脖子:“爹,您别看我,我没钱。” “你怎么没钱?你在这个家里吃穿都是我们给的,你花过一文钱吗?先拿出来,就当你哥问你借的。”安老爷子愠怒道。 “还有老三,你也别藏着掖着,现在是救急,回头让老大还你。” 安连承就要点头,安金氏先道:“爹,我们是真没钱,不信您去搜,搜出来多少都算我们给的。” 安连承承受不住爹如炬的目光,弱弱道:“家里还有五两银子,我去取。” 金氏顿时哭骂起来:“你个杀千刀的,你还真以为人家会还这个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就知道想着你的兄弟,这钱拿出去了,我怎么办?德平怎么办?我……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我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进了你这狗屁倒灶的安家啊……” 安老爷子听她骂的不像话,怒道:“你嫌弃安家,滚出去好了。” 金氏气大了,发起狠来:“好啊,我为你们安家做牛做马十几年,你们不拿我当人看,就别指望我给你们留面子,我这就去找人评理,让全村人都看看你们安家人的嘴脸,还想自称什么书香门第,我呸!就他妈的一屋子男盗女娼,要我滚出去,我这辈子就跟你们耗上,除非今儿个打死我,不然我天天堵着你们安家的门嚎丧。” 金氏撂下狠话就跑了出去。 “快拦住她……”安老爷子急道,这个泼妇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要让她跑出去一囔囔,全村人都知道安家发生了什么事儿,那还了得。 卫延在屋子里头听戏听的开心,安老头还怕媳妇跑出去囔囔,其实他来的时候,找人打听安家时就已经道明来意……安德昌欠了他家赌债,他是来要债的,相信村子里很快就会传遍了。 这个安老头子真不是个好东西,长房的人当宝,其他几房的人当草,五根手指头伸出来是有长有短,但老爷子的手伸出来,怕是只剩一根手指了。 安老爷子不敢让金氏拿银子了,把自己的家底全掏出来,安秀梅贡献了五两银子,剩下的就拿安卢氏的首饰来抵。 卫延掂了掂手里的金戒指,一对金耳环,还有两只轻飘飘地银镯子,一把银锁,说:“成色差了些,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卫延收好银子,把借据交给安老爷,施施然道:“老爷子,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你家大爷有的是银子,前年还在桂花巷买了二进的宅子,听说去年又在金华府置办了宅地,你回头再问他要不就成了?” 在场人的包括安老爷子都瞪直了眼,安老爷子失声道:“你说的可当真?” 卫延故作讶异:“怎么,你们不知道吗?前年年底买的,就在桂花巷,有个老头在那看门,一问就知道了。” 金氏这下可以理直气壮的开骂了:“好啊,自己有钱买宅子,却还要两个兄弟供完老子又帮他供儿子,还自诩读书人,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知道算计兄弟,见过不要脸的,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要脸还黑心肠,看看你们这么多年没日没夜辛辛苦苦,都供出了个什么东西……” 第五十四章 求证 卫延离开安家的时候,金氏还在那破口大骂。 卫延知道,不管安老头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从今往后,安家三房和四房是不会再为大房做牛做马了。安家二老再没有理由来算计茉儿姑娘的银子了。 王氏躺在床上听着金氏中气十足不带重样的足足的骂了小半个时辰才偃旗息鼓,心里甚是佩服。门帘被掀开,安连顺和德仁走了进来。 连顺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王氏的额头:“倒是没那么烧了。” 安王氏苦笑:“我第一次听她三伯母骂人觉得这么痛快。” 她骂不出口,就只能憋在心里,她很清楚自己得的是心病,一种看不到头的绝望。 德仁对芳儿招招手,把芳儿带出去,让爹娘可以好好说话。 安连顺叹气:“没想到大哥是这样的人。” 王氏冷笑:“以往你们都说金氏刻薄,谁知都被她说中了。” “爹和三哥已经去县城了,桂花巷宅子的事儿要去证实一下。”安连顺打从心底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和爹,还有三哥一样,都希望这不是真的。 王氏目光渐渐凝冷:“他爹,不管他们求证的结果如何,往后,咱们过自己的。” 不管大伯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再相信了。 安老爷子和老连承直奔东阳县城,一进城就去了桂花巷,一打听就打听到了老大家,安连承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老头来开门。 “请问,这是安大爷家吗?”安连承问道。 那老头瞄了他们两眼,说:“安大爷不住在这里。” “可这不是安大爷的宅子么?” 那老头不耐烦道:“是安大爷的宅子,但安大爷不住这。” 说完就把门给关上了。 安连承回头看着面若覆霜的爹,劝道:“爹,咱还是回吧!” 既然已经证实了是大哥的宅子,就没什么好说了。 安老爷子嘴皮子抖了抖,从齿缝间迸出三个字:“去县衙。” 他要找连文问个清楚,这么一间宅子没个四五百两银子根本就拿不下来,金华府那边的地价就更高了,这些年,老大家居然积攒了这么多体己,却连他这个老爹都瞒着,还隔三差五的跟他哭穷,这次为了谋到刑名师爷的差事,他还偷偷塞了连文一百两银子让连文拿去打点,他都瞒着老三和老四没敢跟他们说,连文的眼里还有他这个爹吗? 所以,这事,他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 于是,父子两又去了县衙。县衙里有专门给典吏们住的地方,因着县丞和主簿这些人在外头都置办了宅地,故而平日里不住在县衙,曹方人又活络,就被他弄到了一个小院子,夫妻两外加一个使唤丫头,住着还算宽敞,但老丈人一家过来后,就显得拥挤了。 听说爹来了,安连文忙带了德昌出来迎接。 “爹,三弟,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家中有事儿?”安连文看爹和三弟脸色不善,故而有此一问。 安老爷子冷哼一声,在中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滋吧滋吧的抽着烟,用一种陌生地眼神打量着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儿子,寄托了太多太多的希望在他身上,他真不愿意相信,儿子会背着他置办下如此厚实的家底,却不曾有分毫孝敬全力栽培他的老父亲。 安连文心里直打鼓,爹这是怎么了? 安德昌乖乖地去给祖父和三叔倒茶。 安连文陪着笑道:“爹,曹方这会儿出门去办差了,不在家中,吕氏在看孩子,待会儿就过来给爹请安。” 安老爷子酝酿了下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摸出那张借据:“你自己看看。” 安连文双手结果借据,一看之下,脸色大变,他目光如电,射向身边的安德昌,怒斥一声孽障,抬手就甩了安德昌一巴掌。 安德昌被打懵了,捂着脸惊诧地看着勃然发怒的父亲:“爹,你干吗打我?我怎么了你就打我?” “打你,这一耳光都还是轻的,平日我是怎么教导你的?让你好好念书,修身养性,你倒好,居然跑去赌,还欠下一屁股债,现在要债的都要到你祖父头上去了,你……你这个孽障,败家的玩意儿,你自己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安连文把借据砸德昌脸上,他是真不知道德昌去赌博的事情,故而震怒不已,刚刚前两天他还跟县学的方教谕说好了,让德昌进县学,没想到出了这种丑事,要是传扬开去,方教谕还能答应? 安德昌看了借据心里暗恨,这该死的沈得富做的也太绝了吧!冤有头,债有主,要债也得找他要,跑东桑村去算什么?太不仗义了。 安德昌自己白纸黑字写下的借据,自然是无法抵赖,他噗通跪地,痛哭流涕:“祖父,爹,德昌知道错了,是德昌一时糊涂,被那沈三少硬拖了去,被他们下了套……” 安连文气的一脚踹过去,把德昌踹翻在地上,怒斥道:“你个孽障,我跟你讲了多少次,交友要谨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偏偏要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老实交代,一共去了多少次,外头还欠了多少赌债?” 安德昌哭道:“没有了,就一次,一次已经让儿子悔不当初,哪里还敢再去。” 他可不敢说实话,除了沈得富的五十两,他还欠了七八十两,不过,娘已经答应他,等爹的差事定下后,偷偷给他银子让他去还上,本以为这件事能瞒天过海,却不料还是被抖露了出来。 安连文这才稍微气顺了一些,却听爹冷冷问道:“那你祖母钱匣子的银票也是你偷的?” 安德昌头摇的拨浪鼓似地,惊惶道:“祖父,孙儿可以发誓,绝对没有偷祖母的银票,孙儿已经知道错了,后悔莫及,哪敢一错再错。” “没有吗?那你为什么敲茉儿闷棍,还把茉儿以二十两银子的价卖给人贩子王二?”这事安连承忍了好几天了,今天终于可以当面问个明白。 第五十五章 一笔糊涂账 安德昌额头上直冒冷汗,就知道安茉儿回来了要坏事儿,果不其然,怪只怪王二那厮太没用,到了手的人还能给跑了,害得他现在这么被动,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打死都不能认,认了他就完了。 “什么?你说德昌敲了茉儿闷棍还把茉儿卖给了人贩子?”安连文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听错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安连承说:“德昌和那王二在小树林里交易,茉儿都听见了。” 安德昌硬着头皮,头磕的怦怦响,叫起撞天屈来:“祖父,三叔,这件事,德昌绝对没有做过,要是德昌做过,就让德昌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没做过,茉儿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你?十五那天你偷偷摸摸进了上房被茉儿撞见,你敢说你不是去偷东西?”安连承怒道。 “是,侄儿是进过上房,但侄儿是去五姑姑房里找吃的,绝没有偷东西,侄儿也不知道茉儿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平日就看侄儿不顺眼,她说侄儿敲她闷棍还把她卖给王二,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侄儿敢当面跟她对质,问问他为何要嫁祸到侄儿头上?”安德昌义愤填膺。 安连文脑子转的飞快,这事儿可比赌博严重多了,赌博最多也就让人说行为有失检点,但把自己堂妹给卖掉,如有实据,那是要坐牢的。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管德昌做没做过这事儿,他都不能让德昌承认。 “爹,德昌一时糊涂受人蒙蔽,才会去赌,但要说他敲自己堂妹的闷棍把堂妹给卖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德昌的秉性您还不清楚吗?他从小便乖巧懂事儿,友爱兄弟,街坊邻居有谁不夸他的,当然,茉儿也是个好孩子,儿子以为,这里头许是有些误会。”安连文委婉道。 安连承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虽然德昌不承认,但他认为就是德昌干的,哪个做贼的会承认自己是贼?可他嘴笨,想不出辩驳的话来,只能干着急。 安老爷子犯难了,之前,他也认定偷钱的就是德昌,可如今德昌这般信誓旦旦,指天誓日的说他没做过,难道真的不是德昌,而是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金氏?秀梅?还是德平德义,或者是德信德仁? 实在是因为发现的晚,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的,人人都有嫌疑。 看来,那二十两银票只能成为一笔糊涂账了。 但态度得摆出来,不管怎样,德昌去赌博就是不对,要好好敲打敲打,安老爷子看向大儿子,阴沉着脸道:“银子是谁偷的,我会继续查,敲茉儿闷棍的是谁,迟早会弄清楚,至于德昌,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了,若是以后再犯,安家没有好赌成性的子孙。” “是是,儿子一定严加管教,他要再敢去赌,儿子一定敲断他的腿。”安连文诺诺道。 安德昌打了个哆嗦,心里又把沈得富和安茉儿骂了一通。 安连承着急,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 安老爷子滋吧滋吧抽了两口烟,说:“来要债的人说了今儿个不把赌债还上,他立马就上衙门告状,你现在是关键时候,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岔子,所以,大家七凑八凑先把赌债还了,连本带利七十九两,这笔钱,不能算在公中,得你自己出。” “是是,多亏了爹娘和兄弟,这钱儿子一定想办法还上,只是眼下儿子手头也紧,爹,您是知道的。”安连文哭起穷来。 安老爷子眼中掠过怀疑之色,道:“你会没钱?那桂花巷的宅子是怎么回事?” 安连文心中大惊,爹怎么知道桂花巷的宅子?这事儿他连德昌和蓉儿都没告诉。 “爹,您说什么呢?什么桂花巷的宅子?”安连文故意装糊涂。 安连承气不过:“大哥,你就不用否认,我和爹已经去过桂花巷,看门的都说了,那就是你的宅子,前年年底置办的。” 安连文蹙眉思索,然后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那个桂花巷,爹,您不提我都忘了,那宅子是前任县太爷的,他在任时置办了不少产业,怕太扎眼,对外就说是我的产业,那看门的老头还是我帮他请的,但每月的工钱都是县太爷自己出的。” “真的吗?”安老爷子已经不太敢相信这个儿子。 “当然是真的,儿子哪来那么多钱置办宅子?儿子要是有钱,也得先孝敬爹娘,先还了兄弟的恩情才是。”安连文无比诚恳地说道。 “大哥休要诓骗我们,你当了几年刑名师爷,会没捞点好处?”安连承质问道,这些话都是平日里听金氏说的,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安连文正色道:“三弟,大哥虽然没什么用,但还知道分寸,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中饱私囊,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安老爷子心里的天平又渐渐倾向了大儿子,他觉得自己精心教导出来的儿子不会这么没良心,那宅子说不定真是上一任县太爷的,老大只是帮县太爷担了这个名。 “连文,你要知道安家为了栽培你,花了多少心血,做人要知道感恩,你若是做了昧良心的事儿,我决不饶你。”安老爷子语气严厉。 安连文连忙跪下:“儿子无时无刻不记着爹娘的恩情,兄弟的情意,只是惭愧至今不能报答一二,爹,县太爷说了,刑名师爷的差事就交给我,今儿个县太爷要去卢府参加老太君的寿宴,等明日,他便正式写下聘书,爹,三弟,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安老爷子一阵心喜:“当真定下了?” 安连文笑道:“就差个聘书了。” 安老爷子又猛抽了两口烟,连说了两个好,道:“这回你可得好好替县太爷做事儿,明日你拿了聘书回趟家,也让家里人替你高兴高兴。” “是,儿子明日带德昌回家,让德昌到祖宗牌位前磕头认错。”安连文道。 安老爷子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之前他真的万念俱灰,觉得一辈子的心血和希望都毁了,好在来这一趟,把事情都弄明白了,安家还是大有希望的。 第五十六章 在我之上 安老爷子拒绝了儿子留他吃饭的请求,他要早点赶回东桑村,告诉老婆子和儿女们,都是误会一场。 安连承一路沉默,他就是觉得事情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进村的时候,遇上了老伙计村长陈善柱,陈善柱关切地问:“秉坤,你进城啦?” 安老爷子笑眯眯道:“是啊!去了趟县衙看看连文。” “那赌债都还上了吗?人家不会真的去告德昌吧?”陈善柱又问。 安老爷子脸色一变:“什么赌债?你听谁说的?” 该不会是金氏那张大嘴巴到处嚷嚷了吧? 陈大爷道:“是那个来要债的人说的呀!他一进村就到处问你们家住哪儿,说他来问德昌讨赌债的,哎……德昌那小子怎么不学好呢,看起来挺乖巧的。” 安老爷子面黑如锅底,冷冷道:“你听岔了,没这回事儿。” 说罢拂袖而去,陈大爷看着安秉坤远去的背影,嗤鼻道:“全村人都知道了,还瞒啥?陈二牛还见到过德昌进赌场。” 在卢府的安茉儿还不知道家里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此刻,她正马力全开,忙碌着。 冷盘的食雕摆放是最繁琐的,这得她亲自来。而热菜只要做围边即可,制作围边的材料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先摆一个,然后让小山、玉珍、玉娥按照她摆放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好在这三人都很用心做事儿,给安茉儿省了不少力。 冷盘的食材按照安茉儿的要求大厨房那边不做精细的处理,五香牛肉卤好了,整块的送过来,三黄鸡和羊肉也是整的,糯米枣和蜜汁藕什么的都是整盘的。 安茉儿洗干净两个菜墩开始切牛肉,先把边角都去掉,她要保证切出来的牛肉片大小统一,这样摆放起来才会好看。 今儿个任务艰巨,这里也没外人,安茉儿就不藏着掖着了,没多大功夫,砧板上就堆满了一片片厚薄均匀如同用尺子量着切出来的牛肉片,然后是羊肉,三黄鸡。 安茉儿逐一摆放好,做最后的整形,牛肉的盘式采用的是兰花吐瑞,青椒为叶,白萝卜雕出的玉兰花,以殷红的樱桃点缀,清丽典雅。 白切羊肉旋转的铺在生菜叶上,点缀以三阳开泰的食雕造型,寓意深远,趣意盎然。 三黄鸡累叠,配以一唱雄鸡天下白的食雕盘式。 取十根鸭舌放置在修剪过的荷叶上,配以雕刻好的睡莲,一派荷塘春色,美不胜收。 做好四道荤菜冷盘,再是四道素菜冷盘。 蜜汁山药,切成长短粗细均匀的条状,交错有致的累碟起来,淋上昨夜熬制的蜂蜜桂花汁,再撒上几片玫瑰花瓣,白的晶莹,红的鲜润,再看似零散,实则别具心裁的摆放上紫色菜头雕刻的蝴蝶兰,那花瓣薄若蝉翼,仿佛含在嘴里便要化开了似地。 脆生生的腌萝卜摆放成芙蓉花开的式样,蜜汁莲藕摆成条状,两边摆上糯米枣,莹润的糖汁那么一淋,再放上几朵盛开的白梅,以极细的胡萝卜丝为花蕊,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最后是安茉儿要求由她来做的黄瓜生菜卷,青黄瓜留皮,片成几乎透明的黄瓜片,宽窄均匀,卷上切成丝的生菜,变成圆柱形的黄瓜卷,最后淋上安茉儿亲自调制的汤汁,这道菜原是泰式菜,关键在汤汁上,安茉儿做了改变,变成适合江浙一带人的口味,酸中带点甜,甚是爽口。中午的时候,她做给七奶奶尝过,七奶奶临时决定改了一道冷盘素菜,换成了她的黄瓜卷。 十六桌共一百二十八道冷盘全部完工,安茉儿这才叫外面等候的传菜丫鬟进来传菜。 今晚安茉儿的摆盘会摆成什么样,大家都很好奇,而且安茉儿还提出冷盘的菜不要大厨房处理,这更让人好奇,要知道这切菜也是有讲究的,安茉儿食雕是绝活,可她切菜能行吗?很多人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怎奈纪公子派来的侍卫守着大门,闲人止步,故而谁也无法进去一探究竟,只能在外面等着。 等到开始传菜,立马有人去报告。 林大厨给邓春阳递了个眼色,邓春阳会意,让旁边的帮厨过来接手,自己则出了大厨房。 没多久,邓春阳就回来了,神情有些呆滞。 林大厨施施然地问道:“怎么样?” 邓春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盘式自然是不用说了,每一盘菜都精美绝伦,与其说是一道菜,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与菜品“色”这个字的理解范畴,至于刀工,他自认做不到十六盘牛肉片能切的每一片的厚薄大小都如此均匀,要知道牛肉不好切,横切肉丝容易散,肉片会残破影响美观,但安茉儿切的牛肉片厚度还不到一分,是最难切的厚度,却丝毫没有散乱,刀口极其平整,这跟牛肉的材质有关,卤煮的时长有关,但最要紧的还是力度的掌控,没有个几年的苦练,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还有那蜜汁山药,山药脆又滑,也是极难切的,可安茉儿切的山药条,就跟用模子抠出来似地,长短一致,粗细相同。 再有那黄瓜片,片的薄如蝉翼。 邓春阳觉得不仅自己做不到,怕是连师傅都难以做到。当然,如果慢慢来,慢工出细活,或许可以做到,但安茉儿一共才用了多少时间?从冷盘的食材送过去,到装盘传菜,最多也就一个半时辰,那可是十六桌的席面啊! 再想到由董其申亲自操刀切的牛肉、羊肉,邓春阳觉得,他和董其申这些年都白学了。 “师傅问你话呢,你傻了?”董其申也竖着耳朵想要听听师兄的评价,谁知师兄半天不说话。 邓春阳斟酌着用词,道:“安茉儿的刀工在弟子之上。” 他只能这么说,可不敢在师傅面前说,人家比您还厉害。 林大厨抽了口凉气,蹙着眉头,眯了小眼睛,心中甚是惊骇,这小丫头片子了得啊,邓春阳的刀工已经是出类拔萃了,竟比邓春阳还厉害。他相信邓春阳给出的评价,邓春阳是老实人,不会瞎说。 董其申不可置信:“师兄,你没看花眼吧?” 邓春阳道:“看来昨晚上茉儿姑娘不跟你比试,是怕你输的太难看。” 董其申道:“我不信,我这便去瞧瞧。” “回来,你很闲吗?现在菜都已经传上去了,你上哪看?赶紧干活。”林大厨喝道,他也想亲眼见证一下,但现在不是时候。 第五十七章 满意吗 安茉儿忙完了冷盘,便加入了热菜的围边制作,简单的围边都交给小山他们,她自己就做那些比较复杂的,比如日出东方、喜鹊登枝、五福临门、红梅报春、牡丹盆景…… 尽管安茉儿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所有材料都是昨晚和上午赶出来的,此刻只要摆放起来就好,但是架不住十六桌的席面,还是忙的她恨不得多生几只手,这更加坚定了她要组一个班子的决心,必须的,否则再碰到这样的大场面,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热菜一道一道的送进来,又一道一道的传出去,配菜房里却是悄然无声,每个人都忙的根本没有时间说话。 安茉儿终于完成了那些复杂的盘式,这才狠狠的松口气,剩下的,都是简单的,小山他们几个能行,而她要开始组装纪云亭要的鹤舞呈祥了。 只是这个纪云亭怎么还不来?不是说了让他过来看的吗?难道还在生她的气,连鹤舞呈祥也不要了?安茉儿下意识地扭头,却发现纪云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安茉儿吓了一跳,定了定神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纪云亭早就来了,但看安茉儿太忙,就没吱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看她一双巧手化腐朽为神奇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刚来,都开始上热菜了,大家都入席了,我的鹤舞呈祥做好了吗?”纪云亭心里还是有些别扭,所以语气很淡。 安茉儿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不要这鹤舞呈祥了。” 纪云亭神情不自然地说:“为什么不要?我定金都给了。” “那你不生气啦?”安茉儿巧笑嫣然,歪着头看他。 纪云亭哼哼两声:“没那么无聊,本公子忙着呢。” 安茉儿心笑,这别扭劲都写在脸上了还不承认。 “你稍等,我很快就好。” 安茉儿去提了水桶,水桶很沉,安茉儿人小力气不够大,提的很是费力,纪云亭看不过眼,走过来帮她提:“放哪儿?” “就放桌边。”安茉儿说着,去端了个放置花盆的长方形紫檀木卷腿儿的底座。这是她让姚妈妈去找来的,已经擦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又去拿了昨儿个吴小山削好的细如针的竹签还有米糊,正式开始组装。 纪云亭好奇地看着她在两块雕成祥云图案的南瓜上插入竹签,然后拼凑在一起,严丝合缝,在底部刷了一层粘稠的米糊,在把南瓜固定在紫檀木的底座上,然后又竖着拼上一块祥云,再把白色的祥云一片片的用竹签固定在黄色的祥云上,之后是老寿星,固定在了南瓜的中下部位,脚下正好是一片白云,那衣带,须眉都有一个倾斜的角度,看着就像腾云乘风而来,无比的生动。 紧接着,安茉儿把那些残缺的仙鹤一一组装、固定,有的在云中飞翔,有的云山上引颈高歌,还有两只就放置在底座上,似在跳舞,整个食雕变得鲜活起来。 纪云亭惊叹不已,这可真是神乎其神的神技。九只仙鹤,大小,形态各不相同,但都雕的栩栩如生,或飘逸,或灵动、或优雅……连那羽毛都清晰可见,芝麻装点的眼睛,红萝卜雕成的喙,就跟真的似地,而且完全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还有昨天他就好奇的白萝卜块,在安茉儿点缀上松针后才看明白,原来那是做山石用的。整个食雕的结构布局无比精巧,纪云亭发现,这就跟作画一样,一样讲究布势、主次、对比、疏密等等。 这座鹤舞呈祥的所有部件都呈现出这样一种势,给人一种腾云向前的流动之美,线条流畅,气韵生动。 而主次之分也很清晰,淡者为次,浓着为主,疏者为次,密着为主,动着为次,静者为主,轻者为次,重则为主,远者为次,近者为主,疏密相间,色彩对比鲜明,无可挑剔。 安茉儿完成了组装,自己看看也是十分满意,这一手可是她的绝活,没个七八年的功夫绝对做不出这样的精品。当然,她是例外,似乎也就学了三年多吧,她就完成了一座复杂的百鸟朝凤,当时可是轰动了食雕界。 吴小山等人也围了过来,对这座食雕,只能用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 “纪公子,怎么样?还满意吗?”安茉儿笑眯眯地问纪云亭。 纪云亭啧啧道:“太满意了,茉儿,你太神了,要不是亲眼看到你组装,打死我都不信这是你做的。” “那你还生我气不?”安茉儿敖娇地问,大有你小子要是不识相,就不把食雕给他的架势。 纪云亭嘿嘿笑道:“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 她这么在意他生不生气,这让纪云亭很开心。 安茉儿这才转了笑脸:“纪公子,你现在可以去献寿礼了。” 安茉儿红绸布都帮他准备好了,盖在了食雕上。 纪云亭有些担心:“我就这么端过去,中途会不会掉?” 都是拼接的,会不会不牢? 安茉儿笃定道:“你就放心吧,只要你不是路上把它摔了,掉不下来。” “哦!”纪云亭伸手要去捧食雕,安茉儿却道:“算了,我看你还是叫你的侍卫来,他们手比你稳,到了春在堂,再换你捧。” 纪云亭也怕自己不小心给摔了,怪都没法怪,当即叫了卫延进来,让卫延捧着,再三叮嘱,一定要捧稳了,搞得卫延紧张兮兮,步子挪的跟千金小姐的莲花步似地。 安茉儿道:“到时候你就说,这是你画的图让我雕的。” 纪云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多不好,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你怎么什么都没做?鹤舞呈祥这名儿就是你取的,而且也是你找到了我,慧眼识才,便是一大功劳。”安茉儿玩笑道。 纪云亭嗔笑:“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安茉儿也不生气:“你就按我说的说吧,献这份礼,不就是想让老太君高兴吗?老太君知道你这么有心,肯定很高兴的。” 纪云亭讪讪:“行,那就听你的。” 第五十八章 垫脚石 春在堂中喜气洋洋,老太君鬓发如银,穿着一身绛红妆缎盘金彩绣的褙子,笑容满面格外精神,也难怪老太君高兴,一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已是长寿,何况她如今依然身体康健耳聪目明;二来族中人丁兴旺,才俊辈出,百年世家花团锦簇;三则皇恩浩荡,今日天子身边的黄公公奉旨前来祝寿,无上荣耀。 一屋子的女眷们笑语盈盈说着吉祥话儿逗老太君开心。 外头有管事妈妈进来回禀:“回老太君,纪公子来给老太君献寿礼了。” 老太君笑呵呵地问威武侯夫人卢锦如:“云亭也准备了寿礼?” 卢锦如莞尔道:“孙女只知他私底下悄悄准备了,准备了什么却是不知。” 七奶奶笑道:“云亭的寿礼必定与众不同,他那脑子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老太君笑呵呵:“赶紧让云亭呈上来。” 管事妈妈应声出去回话,不一会儿纪云亭捧着个红绸布盖着的紫檀木底座小心翼翼地步入堂中。 “云亭见过老太君,给老太君请安,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纪云亭小心翼翼地跪地祝贺。 “云亭快起来,你这手里捧着的是什么?”老太君慈眉善目地问。 纪云亭道:“这是云亭想了好久,专门请人做的,名叫鹤舞呈祥,仙翁祝寿。” 有丫鬟婆子上前移了几个菜,腾出空来,纪云亭把食雕放下,揭开了红绸布。 顿时一片惊叹声此起彼伏。 只见那祥云朵朵,一个老寿星手捧仙桃腾云而来,一群姿态各异的仙鹤跟随其后,雕的十分逼真生动。 “这是那安茉儿雕的?”七奶奶立马反应过来,除了安茉儿还有谁有这般能耐? 纪云亭嘿嘿笑道:“正是,云亭之前找到她,就是为了这鹤舞呈祥,还以为她雕不出来,我画都画了好久,结果她雕的比我画的还好。” 纪云亭乘机夸赞安茉儿。 卢家的女眷自然是知道安茉儿的大名了,那些前来贺寿的贵妇千金们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老太君十分欢喜:“这丫头委实心灵手巧,有心了,卢妈妈,你待会儿去厨房,给那丫头赏对金元宝。敏儿,宴席结束后,你好好赏她,看她整的这一桌子菜,多好看。” 七奶奶笑道:“孙媳妇一定重重赏她。” 在场的贵妇千金们之前就对今晚的菜式惊叹不已,好奇着卢家到底请了哪位高人前来做这寿宴,终于知道这些既精美又寓意吉祥的盘式是出自何人之手了。安茉儿,大家暗暗记下这个名字,有些家里正准备办喜事儿的都盘算着到时候也请这个安茉儿前去锦上添花。 纪云亭暗喜,这下茉儿算是真正扬名了,怕是今日之后会有很多人去请茉儿的。 “云亭,你这份寿礼,太外祖母很喜欢,你说,你想太外祖母赏你什么?”老太君自然没忘了纪云亭的献礼之功。 纪云亭道:“老太君喜欢,这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老太君被他哄的高兴,指着纪云亭对众人说:“你们听听,云亭这张嘴就跟抹了蜜似地。” 卢锦如看自己儿子得了夸奖,心里也如同喝了蜜一样。 七奶奶笑道:“这是老太君的福气,晚辈们一个个都这般孝顺。” 老太君道:“吴妈妈,去把老太爷留下的那方岭上千峰秀的端砚包起来,赏给云亭。” 卢锦如忙道:“老太君,这赏赐太重了。” 这可是老太爷的心爱之物,乃是大兴朝最富盛名的名砚之首,便是她父亲想要,老太君都没舍得给,现在却要赏给云亭。 老太君笑道:“好东西留着是浪费,还不如赏给云亭,我说赏了就赏了。” 老太君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云亭这份寿礼称她心意之故才厚赏,她是怜惜云亭从小便没了爹,虽然侯爷的爵位已经是云亭的,但云亭的两个叔伯都对这爵位虎视眈眈,她此举也是表个态,卢家会全力支持云亭。 纪云亭懂老太君的用意,忙跪地谢赏。 “这座鹤舞呈祥送去正德堂,让大家都开开眼。”老太君笑着吩咐道。 七奶奶忙叫人来把食雕送去正德堂。 而在厨房的安茉儿此时还不知,今日有天子使臣来到卢宅,更不知,她的食雕作品被送到了黄公公面前,黄公公便记住了她的名字,于是,几年后太后的寿宴上,有了她一展食雕神技的机会。 菜全部上齐后,安茉儿叫上小山和玉珍姐妹坐下来吃晚饭,不像大厨房那边,人人都在等,等着前厅的回馈,赏是一定的,问题是赏多少?这代表了主人家对这次寿宴的满意程度。 一个伙计兴奋的跑进来回禀:“林大厨,打赏的人来了。” 林川心里一喜,这赏赐来的挺快,面上却是淡淡地神情,慢条斯理地说:“多大点事儿,用得着大呼小叫的?” 大家都在翘首以待,谁知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来,气氛就变得尴尬了。 刘胜不悦道:“柱子,你是不是看错了?” 报信的柱子说:“没看错啊,是老太君身边的卢妈妈带着两个丫鬟,丫鬟手里捧着个盘子,用红布盖着的,往这边来了。” 刘胜道:“你再去瞧瞧。” 柱子应声又跑出去打探情况,须臾回来,哭丧着脸说:“来是来了,可是人去的是配菜房。” 董其申不忿道:“我就知道要被那个丫头抢了风头,师父,您这是给人做了垫脚石。” 姜保平慢悠悠道:“我听说安茉儿替纪公子雕了一件寿礼,一个大件,这一拨赏赐应该是赏那件寿礼的。” 邓春阳怕师父不高兴,附和道:“一定是这样,寿宴的打赏,平时没那么快。” 董其申冷哼:“鬼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川瞪了他一眼,道:“说话小心点,今儿个可是老太君的寿宴。” 董其申这才悻悻地闭上嘴。 第五十九章 丰厚的赏赐 安茉儿吃顿饭的功夫,前前后后来了四拨打赏。 先是老太君派了卢妈妈来赏了她一对金元宝,乖乖,一个足有二两重,一两金子十两银,这就是四十两银子。 第二拨是七奶奶赏的,所有人都有,包括大厨房那边,但安茉儿得了二十两,跟林川林大主厨一样,刘胜、姜保平还有董其申和邓春阳是八两,帮厨二两,其他杂役都是六钱。 吴小山是七奶奶指派的,也得了二两,可把他高兴坏了,就说跟着安茉儿有前途,要是在大厨房打杂,也就只能跟玉珍玉娥一样得六钱银子了。 第三拨是大夫人的赏,只有安茉儿和林大主厨有,都是二十两。 第四拨是七爷的赏,又只有安茉儿一个人的,二十两。 安茉儿有点懵,这是怎么回事?她哪知道这是大老爷见了她的鹤舞呈祥食雕又听说老太君非常喜欢,于是轻飘飘地一句……老七,看赏。 于是她就又得了二十两。 安茉儿看着眼前的金元宝银元宝感觉像做梦,有种赤贫的贫农突然变成了暴发户的感觉,高兴的都有点不知所措了。要是搁在前世,就算扔个十万八万在她面前,她也没啥感觉,反正她钱多的是,多多少都只是数字上的变化而已,但这一世,她很穷,穷的叮当响,她太需要钱了,需要钱改善家人的生活,需要钱供德仁读书,需要本钱开创事业,处处都要用钱。 好吧!如今她有钱了,也不能太小气,安茉儿把自己原有的三两碎银子拿出来,赏给小山他们一人一两。上次得的二十两银子,除去用掉的,她交了八两给娘,让娘给德仁交束脩,剩下的三两多她就自己留着了,好在没都交出去,不然全给祖父搜刮走了。 小山和玉珍姐妹不肯要,安茉儿硬要他们收下,她从来不会亏待跟着她做事儿的人。 热热闹闹地寿宴过去了,安茉儿也算是大功告成,揣着丰厚的正准备回房去休息,纪云亭来了,春风满面的。 “茉儿,你是没看到,你雕的鹤舞呈祥,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纪云亭兴奋地说道,他觉得今晚的寿宴最大的亮点就是安茉儿的食雕了,让人大开眼界,而这里头有他的功劳,要不是他慧眼识人,看到几朵萝卜花就当机立断要见安茉儿,就没有这浓墨重彩锦上添花的一笔,故而他很是得意。 安茉儿被他的兴奋感染着,笑道:“猜到了,不然我今晚哪能得到这么多赏赐?” “说到赏赐,我也得给你打赏。”纪云亭道。 “不用了,已经够多了,多的我都不安了。”安茉儿忙拒绝。 纪云亭哂笑道:“哪有人嫌赏赐多的,不过我这会儿身上没带钱……” 纪云亭想了想,便解下腰间玉佩给安茉儿。 安茉儿前世也玩古玉翡翠,自然认得这羊脂白玉雕成的双鱼佩价值不菲,起码值好几百两银子呢,哪里敢要啊:“不行,这东西太贵重了,你要是真要赏我,还不如帮我弄几本书,我弟弟念书用到的书。” “给你你就拿着,书我另外再给就是了。”纪云亭硬要给她,这双鱼佩可不是一般的玉佩,也是他身份的象征,万一哪天安茉儿到金陵城,拿着这块玉佩,威武侯府的人自然就会带她来见他的。 “不要不要,我一干粗活的丫头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被我不小心砸了怎么办?”安茉儿觉得有这东西都是个累赘,戴在身上怕弄坏了,放在家里怕被偷了,安家可是有做贼的人。 纪云亭唬着脸道:“你不拿着我可生气啦。” 安茉儿无语,只好收下,纪云亭又道:“不许弄坏了,不许丢了,以后见了面,我要看的。” 安茉儿欲哭无泪,觉得手里拿的简直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以后咱们还能见面?”怕是他回到金陵,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她忘了吧! “当然能,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种小地方?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该去金陵,那里才是大兴最繁华的地方,才是你施展本事的天地。”纪云亭本来是顺嘴一说,但是说着说着,希望安茉儿到金陵去的心情就变得迫切起来,还有一种难以难说的兴奋与激动。 周廷昱那家伙是最爱热闹了,茉儿这么有趣的人,他一定很喜欢,李明睿太沉闷了,就该多跟茉儿这样的人接触,茉儿就像阳光一样,灿烂又明朗,他相信廷煜和明睿也会欣赏茉儿。 安茉儿笑笑,金陵,她是肯定要去的,来到这个世界,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帝都的繁华,而且,将来要是德仁有出息了,进京去考试,她肯定是要跟去的。 “好啊,那我将来若是去了金陵,你得罩着我。”安茉儿俏皮地笑道。 “没问题,我肯定罩着你,还有我的朋友,他们也会罩着你,我朋友都是很厉害的人。”纪云亭骄傲地说道。 “你自己这么厉害,你朋友肯定是厉害的,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安茉儿适时地拍了一记马屁。 这话纪云亭听的舒坦:“所以你要多跟我们这样的人接触。” 安茉儿当然想,都说麻绳跟白菜捆在一起,就只能是白菜价几毛一斤,跟阳澄湖大闸蟹捆在一起就是几百块一斤了,天壤之别,所以,交什么样的朋友就有会什么样的人生,只是她和纪云亭的交情真的能到那个份上吗? 安茉儿心思一动,问道:“纪公子,你有没有字?” “当然有,我的字是子润,子曰的子,滋润的润,你问这个干吗?”纪云亭问道。 安茉儿故作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纪云亭帮了她这么多,她也得表示一下谢意,想给纪云亭刻一方印章,她刻印章的水平可不比食雕差。 纪云亭失笑:“这么神秘。” 心里已经止不住的好奇,茉儿应该是想给他送礼物吧!什么礼物会跟他的字有关呢? 第六十章 一样的人 “你什么时候回金陵?”安茉儿问。 “初一上午动身。”说到离别,纪云亭有些伤感,算算他在东阳县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天了,每次要回来都很兴奋,走的时候就很郁闷,帝都繁华,但人心薄凉,东阳虽小,却是充满了温情。 “这么快?”安茉儿估算了下刻印章需要的时间,应该来得及。 纪云亭望着她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茉儿,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金陵吧,让你家人一起去,卫延很看好你的兄长德信,说他是练武的好苗子,想把他推荐给周将军,你弟弟德仁可以到金陵去念书,那里多的是有才华的先生,你可以开酒楼……” 纪云亭的脑子里很乱很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就是他不想那么久那么久都看不到眼前这个人。 安茉儿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神情有些紧张,很急切的样子,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可是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这是在安排她今后的生活,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做这些?朋友吗?这跟他帮她争取到这次寿宴机会是不一样的性质。 说真的,她很感激他能说这样的话,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她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接受他的好意?有没有想过,威武侯夫人会怎么看她?卢家人又会怎么看她?一定会觉得她是个惯会攀龙附凤的心机女吧!粘上了就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不,她安茉儿从来都不是那种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适当的朋友之间的帮忙她接受,但她不会把自己的人生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她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大的事儿,走多远的路。 安茉儿斟酌了一下用词,莞尔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希望我能凭自己的本事,你就在金陵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去金陵的,到那时,金陵必定会有我安茉儿的一席之地。” 纪云亭震动着,她那恬淡而自信的微笑,清澈又坚定的目光,让他情不自禁地相信,她说的这些话,真的会实现。 她就像山岭上的一棵小树苗,迎着风,沐浴着阳光,恣意的生长着,现在看它还是那么弱小,却无法怀疑有一天它会变得苍劲有力,枝繁叶茂。 她是第二个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人,第一个是李明睿,两年前,李明睿就说过差不多的话,至今他依然清晰的记得,李明睿说……等着吧,总有一天,这天下是我们的。 一种很淡很淡的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他便相信了。因为这是一个阎罗王索命索了一百回都没能索去的家伙,是一个聪明绝顶抱负远大的家伙,是一个走一步算百步的家伙,是一个和他一样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家伙…… 纪云亭笑了,语声轻柔地说:“茉儿,你真该认识他,你们很不一样,却又是一样的。” 安茉儿怔愣,听不懂他的话,茫然道:“你说认识谁?什么一样又不一样?” 纪云亭抿嘴一笑:“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们认识。好了,你也累了两天了,早点休息,许你的工钱明天再给你。” 纪云亭挥挥手离去。 安茉儿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哑然失笑,这家伙到底在说谁?一会儿很不一样,一会儿又是一样的,自相矛盾。 安茉儿关上房门,看看手中的双鱼玉佩犯愁,是不是让娘给她绣一个塞了棉花的荷包,然后整天挂在脖子上?不能弄坏了,也不能丢了,还真是麻烦,简直就是个累赘。 而此时,林川林大厨的房里,一帮人对安茉儿的批判还没有结束。 “咱们辛辛苦苦,才得这么点打赏,我们就算了,可您是什么身份?江浙第一名厨啊,居然只得了这么点,那个安茉儿算什么东西,哗众取宠而已,您有的赏赐她有,您没的赏赐她也有,这叫什么事儿?”刘胜愤愤不平。 董其申气愤道:“师父,这安茉儿分明就是在落您的面子,我可是听传菜的人说了,大家都在夸菜式装点的漂亮,就没人说您做的菜好吃,师父,不是她给您锦上添花,是您在给她做垫脚石呢。” 林川的心情也不好,按说三十两的赏赐也不少了,加上给他的酬劳二百八十两,包车马费,这样的报酬在整个江浙都算是头一份的,但是安茉儿得到的赏赐却比他多的多,关键是老太君还特意赏了安茉儿,说出去他还有脸吗? 邓春阳比较实在,说道:“师父,您别听师弟的,这会食雕的本来就少,崔老不是也说了吗?就连御膳房里,会食雕的御厨也比其他御厨要得脸些,您不用在意,食雕是食雕,厨艺是厨艺。” 林川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当着徒弟的面表露出来,那不等于他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吗?林川呵呵一笑:“刘大厨,其申,你们不能这么想,心胸还是要开阔一些,年轻的后辈有出息,能为咱们干这行的争光添彩是好事儿,我们这些前辈为他们铺铺路,搭搭桥都是应该的。” 刘胜酸溜溜道:“我是真佩服您的气量。” 邓春阳道:“师父若是没有气量,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尊敬吗?” 林川一本正经地告诫徒弟:“其申,春阳,你们都要记得为师的话,争强好胜要用在对的地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努力提升自己的厨艺才是正经事儿。” 邓春阳恭敬道:“师父的教诲,弟子铭记在心。” 董其申不走心地说:“是,弟子记下了。” 刘胜心中嗤鼻,他就不信林川心里一点都不介意,装大度而已,说不定心里恨的直咬牙,是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这么虚伪? 罢了,林大厨都拿安茉儿没办法,他一个卢家私厨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反正安茉儿又不会威胁到他的饭碗,该头疼的是那些在酒楼当厨子的。 第六十一章 磕头 第二天一早,安茉儿就起来了,换上了来时穿的衣服,包好工具和赏银,沉甸甸的,想着背着这么一袋东西走那么远的路,怕是会累趴下,待会儿还是先去银庄,把金元宝和银元宝都换成银票。 咚咚咚,有人敲门。 “茉儿姑娘,起来了吗?” 姚妈妈在外面喊她。 安茉儿忙去开门:“姚妈妈,您来的好早。” 姚妈妈笑眯眯地说:“昨晚上七奶奶就吩咐了,让我把工钱和赏赐都准备好给你送过来,七奶奶今天要陪老太君去法华寺烧香还愿,你就不用过去告辞了,希望你以后能常来卢家,淇儿小姐还惦记你做的小兔子饭团呢!” 安茉儿本想着吃过早饭去给七奶奶请个安,这下也不用去了。 “姚妈妈,昨晚不是都已经赏赐过了吗?怎么还有赏赐?”安茉儿问,这赏赐也太多了吧! 姚妈妈道:“昨儿个赏的是银子,今儿个赏的是一些糕点和瓜果,几块布料,给你弟弟读书用的文房四宝一套……还有两只羊腿,一只火腿,两坛子上好的金华米酒。” 安茉儿咋舌:“这么多?” 姚妈妈笑道:“昨儿个玉珍玉娥都告诉我了,你还给她们赏银。” 安茉儿明白了,姚妈妈是掌管厨房食材的,她昨儿个赏出去二两银子,姚妈妈这便投桃报李,帮她争取了这么多东西,这回报可真是丰厚。 “多谢姚妈妈,让妈妈费心了。”安茉儿道。 安茉儿不知道的是,姚妈妈这回的差事办的漂亮,也得了赏了,而且七奶奶对她也有重用的意思,故而姚妈妈对安茉儿也是心怀感激。 “这里是五十两的银票,是你的酬劳。”姚妈妈取出五张十两面值的银票给安茉儿。 安茉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了:“妈妈,请您帮我转告七奶奶,能为卢家做事,茉儿已经觉得很荣幸了,还得了那么多赏银和东西,这酬劳是万万不能再要的。” 姚妈妈拗她不过,只好把银票收回,心里对安茉儿越发赞赏,用五十两银票换七奶奶对她的好感,这笔买卖划算。 “那行,我就帮你这么转告七奶奶了。” “谢谢姚妈妈,您可真是我的贵人,要不是您,说不定我这会儿还蹲在哪个犄角旮旯卖萝卜呢。”安茉儿笑道。 姚妈妈被她逗笑了:“以后你只管常来,来了便说找我,七奶奶若是方便,我就带你去见她。” “嗯!我一定会常来的。”安茉儿点头。 “赏赐的东西,我都让人装车了,回头让小山送你回去,他会赶车,现在,我先带你去吃早饭。”姚妈妈说道。 两人正要出门,卫延来了。 “茉儿姑娘,我家公子让我来给你送酬劳。”卫岩递过来一张一百面值的银票。 “怎么是一百两?不是说好五十两的吗?而且已经收了十两定金了。”安茉儿讶异道。 卫延说:“公子说了,你的食雕超出他预期的满意,所以,这酬劳也要加倍,就凑个整数。” 安茉儿无语,她又不能把银票撕成两半。 “对了,我家公子说,他今儿个要随老太君去进香,没空拾掇书本,等拾掇出来了,他会亲自给你送去。”卫延又道。 “啊?这怎么好意思?”安茉儿当时只是推托的话,没想到纪云亭当真了,还要给她亲自送来。 “公子说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答应过的事情一准会兑现的。”卫延回道。 安茉儿疑狐地看着卫延:“你家公子猜到我会这么说?” 卫延点头,学着自家公子的语气神态:“公子说,茉儿姑娘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到时候你就这么回话。” 安茉儿失笑,这卫延也是有趣。 “对了,我家夫人也赏了茉儿姑娘两块好料子,我已经把料子放到姚妈妈准备的马车上了,蓝绸布包着的就是。” 安茉儿道:“请卫大哥帮我谢谢公子和夫人。” “一定转告。”卫延拱手告辞。 姚妈妈羡慕道:“茉儿,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看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安茉儿窘迫,笑嗔道:“姚妈妈快别取笑茉儿了。” 两人说笑着去了厨房吃早饭,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林川带着两个徒弟也过来吃早饭。安茉儿给林川行了个礼:“林大厨早。” 林川笑的像尊弥勒佛:“茉儿姑娘今儿个就要走了吧?” “是的,这便要离开了。” “以后若是到临安城,只管来一品居找我。”林川道。 “一定一定,谢谢林大厨抬爱。”安茉儿客套着。 她才不要送上门去,到时候林川来个强行收徒,麻烦大了。 安茉儿屈膝一礼跟林大厨告辞。 来到西侧门,吴小山已经等侯在马车边,安茉儿看到满满当当一车子的东西,当即转身面朝大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头不是白磕的,自然会有人传到七奶奶或是老太君耳朵里,她就是要让七奶奶和老太君知道,她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这头她磕的真心实意,她很清楚,昨晚寿宴之后,她的人生开始走向光明,她自然不能忘了给她光芒加持的卢家。 再次别过姚妈妈,安茉儿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启动,卢宅慢慢地远去。 吴小山问道:“茉儿姑娘,是直接回东桑村吗?” 安茉儿道:“你知道金石坊在哪吗?” “知道,东阳县城最有名的金石坊就是卢家的石头记了。”吴小山说。 于是安茉儿就去趟石头记,什么寿山田黄,昌化鸡血她是买不起的,看中了一块质地品相都不错的青田石,据掌柜的说,这青田石有三块,取自同一块石材,非常难得。安茉儿当机立断把三块青田石都买了下来,掌柜给打了个九折,花了二十七两银子,又买了一张砂纸,一只细羊毫,两张宣纸。 随后安茉儿又去了德隆钱庄,这家钱庄是大兴最大的一家钱庄,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信誉也是最好的。 安茉儿只留了二十两银子在身边,还有老太君赏的梅花镙子,七奶奶赏的小银鱼,纪云亭给她的两片金叶子,其他的全都换成银票,现在,她怀里可是揣着一百四十两银票,对于现在的安茉儿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然后,安茉儿在街市上买了一刀新鲜的猪肉,两条鲫鱼,一袋大米,一袋白面,去了西桑村,去见严老先生,送上猪肉和鲫鱼当做拜师礼,替德仁交了束脩,严老先生择了个吉日,也就是初三,让德仁去上学。 办好了这件事,安茉儿才踏上了回东桑村的路。 第六十二章 家里没钱了 安茉儿没想到卢家会派马车送她回家,她想着靠两条腿先去西桑村再回东桑村,怎么着也得下午才能到家,结果办了这么多事情,回东桑村的时候才中午。 一进村,碰到的村民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茉儿回来啦!” “哟,卢家还派马车送你回来。” “茉儿这是有大出息了。” “茉儿,来家玩啊,你都有阵子没来大妈家了……” 安茉儿脸都笑僵了,一个个的回应。 村民们很朴实,看得出来他们的笑容里的真诚,发自内心的替你高兴。 “茉儿,你赶紧回家,你家里好多人呢!”巧姑看到马车跑过来告诉。 安茉儿心头忽地一跳:“我家出事儿了?” 巧姑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来了好多人想请你去做事。” 安茉儿松了口气,笑道:“巧姑,你晚上来趟我家,我有东西给你,叫上香草。” “好的,你先忙,我晚上过来。”巧姑跟安茉儿挥挥手先走了。 车子到了安家门前停下来,安茉儿道:“小山,你等会儿,我让我兄弟出来搬东西。” “好的。”吴小山老老实实站在车边等。 安茉儿一进院门,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茉儿姑娘回来了。” 一下刻,安茉儿就被一帮人团团围住。 “茉儿姑娘,我是鸿福酒楼的二掌柜,上次咱们见过面的,还记得不?我们鸿福楼想请你,工钱好商量。” “茉儿姑娘,我们一品鲜诚意邀请茉儿姑娘,每月十两银子怎么样?” “我们香满园出十五两……” “我们聚香楼出十八两……” “茉儿姑娘,我是城北赵家的,下月初三,我们家主想请您去装点盘式,工钱五十两,怎么样?” “茉儿姑娘,到我们苏家吧,下月初八,我们出六十两。” 一个个争先恐后,安茉儿一句话都没说上,他们自己先叫起价来,安茉儿知道自己会成为香馍馍,可没想到会炙手可热到这个地步。 德仁看到六姐回来如释重负:“六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头都被他们吵痛了,娘还在床上躺着呢!” 安茉儿心里咯噔一下,娘生病了?不然这个时间娘是绝对不会躺床上的。 安茉儿一一看过去,道:“你是鸿福楼的,你是一品鲜的,你是香满园的,你是聚香楼的,你是城北赵家,你是苏家的,好了我都记下了,我今天刚回来,家里还有很多事儿要处理,要初四才会有空闲,你们先回吧,初四再来……对了,城北赵家是初三,不凑巧初三我有事儿去不了。” 安茉儿说完挤开众人进屋去了,德仁在外面应付:“诸位还是初四再来吧,家母卧病在床,还请大家谅解。” 那些人才不情愿地离开。 安茉儿进了屋子,芳儿和招弟看到安茉儿都快哭了,芳儿带着哭腔道:“姐,娘病了三天没起来,人都烧糊涂了……” “请大夫了吗?”安茉儿急声问道。 “请了西桑村的郎中,开了一副药,可是吃了药也不见好起来。” 安茉儿郁卒:“怎不去城里请大夫?四哥呢?他怎么不早来告诉我?” 招弟小小声说:“娘不让告诉你,怕你分心做不好差事。” 芳儿眼泪吧嗒掉下来:“家里没钱了。” 说到这事儿安茉儿就气的想一把火把上房给点了,要不是他们把钱搜刮走,娘至于看病都没钱吗? 招弟道:“昨儿个红姨来过,送来一根萝卜须。” 安茉儿知道那是参须,定是巧姑她娘让送来的,这份情她记下了。 “爹呢?四哥呢?”安茉儿没看到爹和四哥,问道。 “爹和三伯父去小王村找活,四哥和德平哥哥下地干活还没回来。”芳儿道。 安茉儿很无语,娘都病成这样了,爹还去小王村那么远的地方,找活要紧还是娘的病要紧?留几个半大的孩子,万一娘有个好歹怎么办? 德仁和小山一起把东西搬进来,安茉儿道:“小山,麻烦你一件事。” “茉儿姑娘请吩咐。”吴小山道。 安茉儿道:“你帮我去县城请个大夫来,要最好的,可以吗?” 吴小山二话不说:“我马上就去请。” “谢谢你了,小山。” “茉儿姑娘不要客气,我这便去,一个时辰内肯定能回来。”吴小山赶紧搬完东西就驾车进城。 安茉儿这才进屋去看娘,娘的额头很烫,跟烙铁似地,人都迷糊了,安茉儿揪心不已,赶紧让芳儿去打冷水来,给娘做冷敷,这样烧下去,脑子会烧坏掉的。 “吃了郎中开的药,娘一点没见好,反而病的更厉害了。”德仁蹙着眉头担心不已。 “庸医害人呐!好在我回来了,娘会好起来的。”安茉儿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娘是怎么病的?” 德仁愤懑:“给气的呗!” 接着,德仁把昨天发生的事儿告诉了安茉儿。 安茉儿有点儿意外,怎么她刚打听到安德昌欠了沈家的赌债,沈家的人就上门来要债了?是凑巧吗?更让她气愤的是,祖父居然替德昌还赌债,那里面还有德仁读书的钱呢! “姐,大伯说桂花巷的宅子是前任县太爷的,你信吗?”德仁的神情分明是不信的。 安茉儿冷笑道:“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这种鬼话也就只有祖父才会信。” “我也不信,这次连三伯父也不信他了。”德仁道。 安茉儿道:“其实要想证明那宅子是不是大伯的很简单,只要去县衙查一查宅地登记册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就一清二楚了。” 登记册上是做不得假的,她现在没空,等有空了,一定去查。 “对了,怎么没看到三伯母?”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她又带回来这么多东西,按安金氏的脾气,早就过来看热闹了。 德仁道:“昨儿个祖父把钱全拿出来替德昌还赌债了,五姑姑都拿出五两银子来,三伯母就怕祖父祖母问她要银子,一早就带着德义回娘家去了,德平哥哥今儿个得在咱家吃午饭。” 第六十三章 咋就怎么能 安茉儿洗米做饭,今儿个她要做白米饭,让大家香喷喷的白米饭吃个饱,炖上一锅萝卜羊肉,炒个青菜,炒个丝瓜,再来个火腿炒豇豆,香气溢满整个厨房。 上房里这会儿已经吃上了,就一盘青菜,一盘萝卜片,家里没了银子,卢氏都舍不得吃好的了。 安秀梅怏怏道:“爹,大哥今天啥时候回来?” 安秀梅惦记着那五两银子。 安老爷子道:“得下午吧。” 安秀梅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吗?上午都过去了,自然是下午了,她就怕大哥下午也不来。 卢氏有点儿心不在焉,嘟哝道:“茉儿真就这么能?这么多人来请她去做事儿?” “娘,咱们是太小看茉儿了,您听听,鸿福楼,一品鲜,聚香楼……全是城里最好的酒楼,而且,茉儿这次回来,带回来那么多东西,我偷偷去看了,两只羊腿儿,一只火腿儿,两坛子酒,大米白面,还有好几盒子里头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盒子是挺漂亮的,还有好几个大包袱,这些东西肯定都是卢家赏的,茉儿定是差事办的好人家才赏她,酒楼才会来请。”安秀梅道, 卢氏心里很不是滋味,茉儿咋就这么能了呢? “娘,您说茉儿还会跟上次那样来孝敬您和爹不?”安秀梅希冀着,她就很想知道那盒子里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卢氏朝窗外看了一眼,西厢房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卢氏冷哼道:“回来也不知道先来见过长辈,没规矩。” 安老爷子的心情很复杂,刚才那些人在院子里喊的响他都听见了,请茉儿做事一个月十八两银子,城北赵家就请茉儿去做个席面就五十两,苏家还开到六十两,让他难以置信,可又由不得他不信,没人是傻子,赶着趟的来送钱,茉儿是真的出息了。 最不被他看好的四房却出了个安茉儿,照这样下去,四房很快就发达了。 这种感觉就像他精心照看的秧苗却总是长不大,可一旁从来没管过的秧苗却已是麦穗沉甸。 不过这样也好,老四家发达了,总不能不管兄弟,不管他这个爹。 小山果然不用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请来了县城济仁堂的大夫,一番望闻问切,看过之前的药方后,大夫对安茉儿说:“你娘是郁结于心,乱了气血,加上受了风寒,病势汹汹,要是再迟两日就回天乏术了,之前那些药别吃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方抓药,三贴必见效,再好好将养,应该不会有大碍。” 安茉儿狠狠松了口气,好在她回来的还算及时,要是再耽搁两天后果不堪设想。 大夫医术高,出诊费自然也高,安茉儿付了一两诊金,想叫德信跟去抓药,吴小山却说:“还是我去,马车快。” 安茉儿道:“你还没吃午饭呢。” “没事儿,抓药要紧。” “哪能让你这么受累,还是我去。”德信也觉得不好让小山这么跑来跑去。 小山说:“你们都别跟我争了,反正我要送大夫回去的。” 安茉儿便去拿了一盒点心:“那你带上这个路上吃。” 又给了吴小山二两银子抓药。 等吴小山再次回来,未时都快过了,安茉儿特意给他留了一碗萝卜羊肉汤,一大碗白米饭,让他赶紧吃,自己去给娘把药煎上,让招弟看着火。 “茉儿姑娘在家吗?”外头又有人来了。 上午那波人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两家,安茉儿都给打发了,她现在实在没心情去接活。 德仁去接待,德仁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您找家姐何事?” 那人道:“我是金华府知府郑大人府上的管事妈妈,是奉我家夫人之命来找茉儿姑娘的。” 安茉儿一听是知府大人府上的,这可马虎不得,忙道:“德仁,快请人进来。” 吴小山很识趣的端了饭碗到一边去,安茉儿家就这么点地方,里屋躺着个病人,就只能在这厨房加饭厅见客。 管事妈妈进屋来,看到屋里简陋的景象有些讶异,安茉儿这么能干,怎么家里是这光景? 安茉儿特意擦了擦凳子这才请管事妈妈坐,德仁去沏茶。 安茉儿讪笑道:“妈妈多包涵,我今日刚回家,娘又病了,家里有些乱。” 管事妈妈关心道:“你娘病了?可有请大夫?” “请了城里济仁堂的大夫,这不,刚抓了药回来,还煎着呢,不知妈妈来有什么吩咐?”安茉儿问道。 管事妈妈见安茉儿从容带笑,一言一行都很稳重,心道:难怪能得卢家老太君和七奶奶的赏识。心里对安茉儿便也多看重了几分,微然道:“吩咐谈不上,是这样的,我家夫人昨个儿在卢府的寿宴上见识过茉儿姑娘的手艺,很是欣赏,下月二十八,我家公子要成亲,夫人想请你到时候过去做席面,我也问过卢家的姚妈妈了,知道你是只做盘式的,所以大厨我们会另外请,茉儿姑娘只管做席面,至于价钱,我家夫人说了,茉儿姑娘的手艺稀世罕见,不能怠慢了,夫人愿出一百两请姑娘,若是做的好了,另外还有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边上看药炉的招弟,还有送茶来的德仁,以及和吴小山躲在一边的德信都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一百两,这可是从来都不敢想的大数目啊。 安茉儿莞尔道:“承蒙夫人抬爱,看得起茉儿,茉儿自当尽心尽力,不知到时候要做几桌席面?” 管事妈妈见安茉儿一口答应,暗暗心喜,其实夫人交代了,若是茉儿姑娘嫌银子少,就再往上加,总之一定要把人请到,没想到茉儿姑娘这般爽快。 “一共是六十六桌席面,我家公子娶的是临安府同知大人的小姐,这场面可不能小了。”管事妈妈骄傲道。 “是吗?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安茉儿笑道,其实她很想把整个婚宴都包下来,从定菜单到做菜、盘式一手入,可惜她现在还没这能力,承担这么大的场面,少说也得有个十人的团队才行,她现在就是一光杆司令。 管事妈妈笑道:“可不是嘛!我家老爷夫人对这门亲事都很满意,更是看重,所以,这婚宴定要请茉儿姑娘去才行。” “没问题,我一定去,不知这次大厨请的谁?” “不出意外的话是姜保平姜大厨。” 安茉儿放心了,姜保平这人还是不错的。 “好,请妈妈转告夫人,茉儿二十五就到,到时候请妈妈专门给茉儿准备一个配菜房,场面要大,八张八仙桌,三个菜墩子这些是少不了的,再派四个手脚勤快的丫头给茉儿,六十六桌席面,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管事妈妈一一记下,并且付了三十两的定金,说到时候会安排人过来接她。 第六十四章 四房我当家 送走了知府家的管事妈妈,安茉儿回到屋里,盯着吴小山。 吴小山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茉儿姑娘要做什么。 安茉儿问道:“吴小山,你是不是想跟我学食雕?” 吴小山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想。” “学食雕很辛苦的,而且要学好很难。”安茉儿道。 “我不怕辛苦,我就喜欢食雕,不管多难我都要学。”吴小山心情激动,他知道茉儿姑娘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些,这是他的机会,是决定他命运的时刻,他一定要抓住。 安茉儿又问:“你家里人要是不同意呢?而且做学徒你就不能常回家了。” “我爹他一定会同意的,茉儿姑娘,您要是收我为徒,我一定什么都听您的,我也会好好学。”吴小山郑重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道理,他懂。 安茉儿静静地看着吴小山,看着吴小山的眼睛,她看出了他眼中的坚定,迫切还有诚恳,其实这几天她一直都在观察吴小山,吴小山喜欢食雕,而且吴小山为人老实也很勤快,尤其是今天的表现让她很满意,吴小山的人品值得信赖,于是她说:“那你回去准备一下,初三下午和你爹一起过来,正式拜师。” 古代对师承是很讲究的,一定要大人亲自来,一显郑重,二也是对方的一个表态,表示放心把人交给她。 吴小山大喜过望,结巴道:“是……是,谢……谢茉儿姑娘,我这便回去告诉我爹。” 德仁对吴小山的印象也很好,笑道:“小山哥,初三以后,你就不能再叫茉儿姑娘了。” 吴小山挠了挠头,憨笑道:“是是,该叫师父了。” 虽然他比茉儿大,可是拜师这种事,只讲谁的本事大,这声师父,他叫的没有半分勉强和尴尬。 吴小山开心的走了,招弟和芳儿囔囔着也要跟茉儿学食雕。 安茉儿道:“你们两就是不想学,我也会逼着你们学的,而且还不止学食雕。” 安茉儿早就有这打算,把招弟和芳儿培养成糕点师或者食雕师,现早点开始学,等以后她生意做大了,招弟和芳儿就能派上大用场。 德信嘿嘿笑道:“芳儿和招弟跟你学食雕了,德仁去读书了,我就在家种地。” 安茉儿想到之前纪云亭跟她说的话,说卫延很看好德信,觉得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想要推荐给周将军。周将军是谁她还不清楚,但能当将军的,肯定是很厉害的人物,四哥天生神力,若从军说不定还真是一条出路,总比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要强的多。 只是,这件事她还得再了解了解,不能把哥送去当炮灰,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哥自己的想法。 安茉儿且按下这桩心事不说,因为爹和三伯父回来了。 两人去了一趟小王村却是沮丧而归,昨天人家就已经请好工匠了,他们去迟了一天。 安茉儿把一家人都叫在一起,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德仁的束脩她已经交了,跟严老先生订好了日子,初三一早去行拜师礼,正式入学启蒙。 德仁惊喜地看着六姐:“姐,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初三你就带上七奶奶赏你的文房四宝去上学,七奶奶说了,只要你三年内取得童生资格,就让你进卢氏的私塾念书,德仁,你有没有信心?” 这下安连顺都惊讶了:“七奶奶真这么说?” 安茉儿道:“七奶奶说是这么说,卢氏家族的私塾可是在整个江浙一带都有名气,机会就在眼前,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德仁握紧了拳头,郑重道:“六姐,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的。” 德仁很清楚,取得童生资格后如果得不到名师的指点,想要再往前进入一步难如登天,像大伯考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童生,但他要是能进卢氏的私塾,把握就会大很多,所以,他一定要努力争取。 “好,你就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狠劲给我好好读书,不,是为你自己,为咱们整个安家好好读书,为咱们四房争口气。”安茉儿拿出当姐姐的威严来,肃然道。 德仁是安家能否脱胎换骨的唯一希望,就算她能赚再多的钱,安家再富有,也只能是个商贾之家,照样没什么社会地位,但德仁要是能中个进士,那安家就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了,而她能做的就是给德仁扫除后顾之忧,力所能及的创造有利条件。 “嗯!”德仁重重点头。 躺在床上的王氏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德仁,终于要去念书了。 安茉儿继续道:“这第二件事,我想以后四房由我来当家。” 这个决定是在得知给德仁读书的钱被祖父搜刮走后才下的,如果她不站出来,他们四房永远也别想翻身,而她辛辛苦苦的赚的钱都会落入祖父的手里,她就成了祖父和大伯的提款机。 当家的要是怂,一家人都别想好,对此,安茉儿已经深有体会,她不能再指望爹和娘,这个家就由她来撑,而且,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必须有绝对可以代表四房的话语权。 安连顺还没从德仁可以去念书的巨大喜悦中缓过神来,又被安茉儿如此惊世骇俗的话给震的缓不过神来。 茉儿才多大?虽然有本事,有主意,可是这年纪也太小了点,说出去,别人岂不是要笑话他没用? 安茉儿目光平静地看着爹,说:“爹,茉儿知道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您在顾虑什么,可家里的情况您也清楚,在祖父的眼里,只有大伯才是他亲生的儿子,您和三伯父就是牛,就是马,他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付出付出再付出,从没想过你们的需求,从不考虑你们的难处。” “现在,我赚钱了,接下来还能赚好多钱,只要我愿意,这银子会源源不断的来,到时候,祖父又来跟您说,自己日子好过了不能忘了兄弟,或者干脆让您把钱都交给他保管,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就是您答应了,我也不会答应,又让祖父拿去贴给大伯?给德昌还赌债?” “吴小山的堂兄就在赌场做事,我托他打听过了,德昌是赌场的常客,绝非他说的只有一次,还是被人拖了去的,他欠下的赌债也不仅仅是沈家三少爷的五十两,还有很多。” 安连顺倒抽一口冷气:“这……这都是真的?” 安茉儿认真地点头:“我想包括桂花巷的宅子,金华府的宅地也都是真的,我已经答应下个月去给知府大人家做喜宴,到时候我会拜托他们查一查。” “你要去给知府大人家做喜宴?”安连顺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茉儿这惊喜和惊吓一个接一个的来,他都招架不住了,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他的茉儿不仅给卢家做了寿宴,还要给知府大人家做喜宴,这是多大的体面啊。 第六十五章 当家第一事 “爹,人家定金都送来了。”德仁道。 安连顺晕乎乎地点点头。 安茉儿又道:“爹,要说贡献,您和三伯父为安家已经贡献了很多了,半辈子贡献出去了,如果祖父和大伯是知道好歹的,咱们也乐于贡献,可现实是,他们贪得无厌且自私自利。” 安茉儿的话,得到了德仁和德信的认同,两人都情不自禁地点头。 “对咱们好的,咱们要记住他们的恩情,而那些没心没肺的,我们凭什么去理会他?爹,您已经孝顺惯了,祖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次的事,但凡您能稍微硬气一点,祖父还能真把咱们逐出家门不成?理在咱这边,有什么好怕?娘也不至于气生病。”安茉儿心里对爹是有几分怨气的,爹的性子太面了,太软弱,祖父稍微施加点压力,他就顶不住。 安连顺看看病榻上的王氏,心中很是愧疚,这事儿是得怨他。 “爹,与其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倒不如把事儿全推到我头上,您拿祖父没办法,我有办法,您要想咱们四房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从今儿起,这家由我来当家。”安茉儿并非商量的语气,而是不容更改的决定。 屋子里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几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爹,其实他们心里都希望茉儿当家,他们深深的感觉到只有茉儿当家,他们才不会再受人欺负,茉儿强硬、果断、有想法,处处为家人考虑,其实就在这短短的时日里,茉儿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一遇到事情,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茉儿,而不是爹娘。 片刻后,王氏虚弱的声音响起:“他爹,就让茉儿当这个家,你,我,都不行。” 安连顺看看神情坚定的茉儿,看着几个孩子期盼的眼神,再想到父亲的无情,大哥的无义,自己的懦弱,安连顺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点头道:“好,以后就由茉儿来当这个家,你们几个都要听茉儿的话。” 几个孩子欣喜的连连点头,看向茉儿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安茉儿笑了,这些都是她的家人,最亲最亲的人,她一定会让这个家兴旺发达,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兄弟姐妹都有一个好前程。 “那我当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分东西,来,都动起来,卢家赏的东西可多了。”安茉儿笑道。 几个孩子兴奋的扑向那堆礼物,他们早就想拆了,连平时最木讷的德信都笑的见眉不见眼。 安连顺坐到床边,拉着王氏的手说:“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茉儿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王氏弱弱地笑道:“茉儿这是经一事长一智,而且去卢家见过世面了,自然是不一样的。” 安连顺点点头:“说来也怪,我这头一点吧,心里顿时就好像松快了许多。” 王氏道:“这样多好,以后爹娘说什么,你都可以说这个家茉儿做主,得听茉儿的,你也少了许多为难。” “是啊,茉儿说的对,我是拿爹娘没法子的,就是有些担心,茉儿能不能把这个家当好。”安连顺道。 王氏笑了笑:“怎样都比咱们强,你看她不动声色就把德仁读书的事儿都给办妥了,还让七奶奶许下了那样的承诺,我看就算安家所有人加一块儿也不如茉儿一个人能干。” “关键是,几个孩子现在都听她的,拿她当主心骨呢。”王氏听着外面的欢笑声,也不知是吃了药起了效的缘故还是心情好了的缘故,觉得身上没那么难受了。 几个孩子高高兴兴的分东西,两只羊腿,安茉儿决定留一只,娘身体不好,需要吃些有营养的,等晚上用盐腌了,免得坏掉,中午已经烧了小半只,再切一段下来,剩下的给三伯父家,火腿明天找村里杀猪的张屠夫剁开,到时候再分。 糕点有六盒,中午给了小山一盒,还剩下大半,自己家再留一盒,另外四盒,一盒给三伯家,一盒给祖父祖母,一盒给巧姑家,还有一盒让德仁拿去做人情,给他的小伙伴。 文房四宝自然是归德仁的,七奶奶赏的这套文房四宝比茉儿买的要好多了,德仁却说:“初三去上学,我还是带六姐给我买的那套,看到就会想到六姐的叮咛,这一套,我要留着,等考中秀才再用。” 安茉儿听了,甚感欣慰。 布料一共有六块,都是女孩子穿的绫罗,安茉儿把秋香色的留给娘,其他的让茉儿和招弟选,招弟很意外:“我也有吗?” “当然有你的份,你也是我妹妹啊,以后我有的,芳儿有的,你都有。”安茉儿笑道。 芳儿附和道:“我们有的你也有。” 招弟笑着,眼泪吧嗒掉了下来,又赶紧用手背擦掉,茉儿姐待她真的比亲妹妹都好,这一家人都对她很好,招弟默默地想着,从今以后,她会把他们当成真正的亲人。 余下还有三块料子,安茉儿在想给谁比较好,德仁道:“姐,这些你自己留着吧,你现在要出去做事,得穿的好看点,也体面些。” 德信认同的点头:“茉儿,你自己留着做几身好看的衣裳。” 安茉儿道:“我才不喜欢这么艳的颜色,这块桃红色的就给五姑姑好了,她已经出了孝,可以穿艳丽的衣服了,还有这块绛紫色的,给红姨,别忘了,红姨还送了参须来,平日对咱们家也是多有照拂。” 安茉儿最终给自己留了一块藕荷色的布料。 两坛子米酒,安茉儿拿一坛出来分,村里爱喝酒的长辈都送两斤。 一堆礼物才算分完。 安茉儿正要分派送礼任务,就听到外面安德昌大声道:“安茉儿,你给我滚出来。” 随即嘭的一声响,门被踹开了。 德信脸色一沉,起身迎上去,喝道:“你干吗踹我们家的门?” 安连顺也赶紧从里屋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安德昌怒视着安茉儿:“安茉儿你对我有意见就冲我来,你搅合我爹的差事算什么意思?” 第六十六章 上门找骂 安茉儿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安德昌,你以为我很闲吗?谁愿意理你们家的破事儿。” 心里却想着,大伯家怎么接二连三的倒霉了?昨儿个讨赌债的上门,今儿个大伯的差事又黄了,是犯了太岁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抵赖不掉的,县太爷说了,卢家的七爷反对我爹当刑名师爷,便改聘了姓赵的当了刑名师爷,你这几天就在卢家,不是你搅合和还会是谁?”安德昌怒不可支,爹费了那么多神气,花了那么多钱,都已经到手的差事就这样被安茉儿给搅黄了,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安茉儿忍不住笑了:“安德昌,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这脑袋长脖子上就是为了好看的吗?你爹谋求刑名师爷的差事瞒的密不透风,要不是昨儿个三伯父随了祖父去县衙找你们他都还不知道呢,我今儿个回来才听说,我怎么搅合?” “再说了,我是去卢家干活的,一天到晚在厨房里忙活,你当我有多大的体面还能见到卢家七爷?就是七奶奶也只见过两面,难道我第一次见面就跪求人家,哎呀,我大伯不是好人呐!千万不要让他当这个刑名师爷?你脑子有病,我可没病。” “再再说了,大伯当过刑名师爷,风评如何,我们这些天天窝在穷山沟里的人是不知道的,但七爷一定清楚,他说不合适,那大伯就得从自个儿身上找找原因了,为什么人家说他不合适?不管从哪说起你都赖不到我头上来,也就是你自己做贼心虚,觉得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才会这么想的吧?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没人性?” 安茉儿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讥讽,送上门来找骂,还跟你客气? “就是,别当我们好欺负,什么破事儿都赖我们头上,没门。”德仁也愤愤道。 安德昌今儿个才发现安茉儿如此伶牙俐齿,连消带打,连讽带骂的,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反倒都成了他们自己的不是。 “你这是狡辩,大家都说了,你如今深得卢家七奶奶的赏识,连老太君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还敢不承认就是你搅合的?”安德昌反驳。 安茉儿冷笑:“你的意思是但凡你们家的倒霉事儿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拉你去赌的?是我让你爹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的?真是可笑,自己不知自省,什么事儿都怪别人头上,你也是读过书的,没听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见鬼的吗?” 说着安茉儿脸色一沉:“四哥,他要是再无理取闹就给我打出去。” 德信就开始撸袖子。 安连顺着急的不行,怎么能打架呢?可是没等他出声,安德昌已经先怂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叫嚣着:“你……你敢?你们等着,看祖父怎么收拾你们。” 德信虽然比他小两岁,可是个却比他高出半个头,而且安家谁都知道德信的力气大,两百斤的谷子,人家该用来抬,他一个人轻轻松松就扛肩膀上。 这要真打起来,安德昌很怀疑自己经不经得起德信一拳揍,好汉不吃眼前亏,安德昌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安德信去检查了一下门,门被踢坏了。 安茉儿道:“我会让他赔的,不赔的话,你也去他家踹一脚。” 安连顺目瞪口呆:“茉儿,这样不好吧,这门咱们自己修修就好了。” “爹,您别管,对付他们这样的人就得这样,您别忘了,去年芳儿不小心把水溅到蓉儿的衣服上,大伯母可是堵着咱家的门要咱家赔她蓉儿的衣裳,还把咱家水缸都砸了。”安茉儿冷冷道,不赔,她就去把他家的门踹了,就这样。 德仁用力点头:“跟不讲理的人打交道用不着讲理。” 德信说:“行,你让我去踹,我就去踹。” 安连顺满头黑线,这茉儿当家,会不会把兄弟姐妹都带的一身匪气? 完全背离他从小教育他们要友爱的思想。 安连顺还在纠结这件事,安茉儿已经想到后面的事儿了,说:“爹,待会儿祖父肯定派人来叫我们过去,祖父肯定听伯父的,到时候您不用吭声,不管他们说什么,我自会应对。” 本来她还在想找个什么机会一次了结这些糟心事儿,现在好了,不用找了,他们自己把机会送上门来。 话刚落音,五姑安秀梅就来了。 没好气地说:“四哥,爹叫你过去,还有茉儿。” 安茉儿笑道:“五姑姑,我正想去找您,今儿个卢家赏了块好料子,我想着给您做衣裳正合适,芳儿,去把料子拿来。” 芳儿应声去拿了那块桃红色的绫罗来。 安秀梅惊喜不已,这料子可真是漂亮,这颜色鲜的,这手感顺滑的,实在太喜欢了:“茉儿,这料子很贵的吧?” “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很贵,但卢家人,人人身上穿的都是这种好料子。”安茉儿道。 “五姑姑,您皮肤白,这桃红色最衬您了。” 安秀梅顿时觉得安茉儿太好了,太招人喜欢了:“那五姑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啊茉儿,我就知道你会有出息的。” 安茉儿笑笑:“这还有一盒糕点,您拿去尝尝,听说是金华府来的大师傅做的,可好吃了。” 安茉儿示好安秀梅,并不是因为安秀梅人有多好,相反,安秀梅也没少欺负她,但现在要对付的是祖父和大伯,她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安秀梅得了料子还有糕点,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还对安茉儿有天大的意见,觉得她回家都大半天了,也不知道孝敬一下祖母还有她,原来茉儿早就给她准备了。 “茉儿,你要小心点,你大伯母和大伯在祖父祖母面前说了你一堆的坏话,说什么就是你害得你大伯丢了差事儿,祖父这会儿气的不行。”安秀梅得了好处便好心提醒安茉儿。 安茉儿啧啧道:“大伯真是可怜。” 安秀梅讶异:“怎么说呢?” 安茉儿一记冷笑:“他要是还有办法,能把脏水泼到我头上来吗?” 安秀梅听不太懂安茉儿的话,道:“总之,你小心些。” “谢谢五姑姑告诉我这些。” 等安秀梅一离开,安茉儿道:“德仁,你去隔壁,让三伯父带着德平也去上房,你跟三伯父说,三房四房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要是不想一辈子给大房做牛做马替他们还赌债,替他们置办私产,到时候请三伯父尽量配合四房,对了,你再告诉他,四房以后,我当家。” 第六十七章 对质 德仁记下了,一溜烟跑了出去,安茉儿叫上德信:“四哥,你也去,就站在我身边,什么话都不用说。” “芳儿,招弟,你们照看好娘。” 安茉儿安排妥当,便带着爹和四哥直奔上房。 上房里,吕氏一直在哭,边哭边骂:“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我是死都想不到这事儿最终会坏在自家人头上。” 安卢氏义愤填膺:“我就知道这死丫头一身反骨,就巴不得别人倒霉,跟她那个娘一样的坏心肠,老头子,这事儿必须严惩,拆自家人的台还了得?” “我刚才去找她理论,她还叫德信来打我。”安德昌气愤又委屈。 “你没被打着吧?”吕氏紧张道。 安德昌本来想说:要不是我跑的快就被打了。又觉得这么说,自己很丢脸,便虚张声势道:“他们敢?” “这……这也太猖狂了,娘,这事儿您得替我们做主啊!”吕氏哭道。 安连文烦躁道:“哭什么哭?爹娘自有章程。” 安老爷子沉默的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吸的特别猛,脸色阴沉的跟锅底灰差不多了,安茉儿此举让他无比震怒,老大这次费了这么多的精神气儿还花了那么多银子,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要是县太爷看不上连文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但事儿坏在自己人手里,就让人忍无可忍了。就算茉儿记恨德昌敲她闷棍的事儿,也不能在卢家人面前说自己大伯的坏话,损害安家人的声誉,更何况那件事是不是德昌做的还不一定,也许只是误会呢? 此事对连文对安家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名誉。安老爷子不仅考虑如何惩罚安茉儿,还想着有没有法子挽回老大的差事儿。 安秀梅捧着一盒糕点还有一块布料回到上房:“爹,我叫过四哥和茉儿了。” 说完就往次间钻。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安卢氏问道。 “没什么,茉儿送我的。”安秀梅敷衍了一句就逃进了次间,待会儿爹娘肯定要清算茉儿,她还是避一避吧。 安卢氏很想骂女儿两句,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之前秀梅还跟她一起数落四房来着,这会儿得了好处就躲一边去了,没点骨气。 须臾,四房三人就到了。 安卢氏一看德信也跟过来,便道:“德信,又没叫你,你来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安茉儿道:“大堂兄都在,凭什么我哥不能来?” 安老爷子本来说让德昌先出去,可是看到德信眼睛跟铜铃一样瞪着德昌,生怕把德昌和德信赶出去,两人在外面打起来,便道:“既然来了,就留下,都是安家的人,听一听也无妨。” 安连顺给爹娘行了个礼,又对大哥作了个揖:“大哥。” 安连文黑着个脸,阴阳怪气道:“我可受不起你的礼。” 安连顺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站到一旁。 安老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儿个把你们叫过来,是有件事要问问茉儿。” 安茉儿装作什么都不知,淡定道:“有什么事儿,祖父问便是。” “茉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在卢家七爷面前说了你大伯的坏话?”安老爷子目光如炬,语气还算平静,但眼神却十分凌厉。 安茉儿冷冷一笑:“刚才大堂兄已经跑来质问过我了,别的我也不想多说,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我看这样好了,明儿个,咱们就去卢家,我就豁出这张脸不要,也要求卢家七爷见咱们一面,到时候咱们就在七爷面前对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倒是硬气,还不是吃准了卢家人肯定会向着你?”安德昌冷哼。 安茉儿冷睨着他:“你的意思是卢家七爷会说谎?还是觉得七爷对自己说的话不敢认?” “茉儿,现在我是在问你,你扯七爷做什么?”安老爷子不悦道。 安茉儿冷笑连连:“真是好笑,你们不是说我在七爷面前说了大伯的坏话吗?我说我没说过你不信,那就只有去问七爷这个当事人啦,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反对大伯当刑名师爷?是听了我的?还是其他缘故,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不是吗?” 安老爷子愠怒:“难道你还嫌咱们安家丢人丢的不够?” 这是要闹的全城皆知,让大家都知道连文被卢家七爷瞧不起么?那连文以后还有活路? “是挺丢人的,自己差事丢了,却赖到自个儿侄女儿头上来,说出去都要丢死人了。”安茉儿讥讽道。 “放肆。”安老爷子和安连文异口同声地厉声喝道。 安连文见爹开口了,他只好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让爹来说。 安老爷子眼睛瞪向安连顺:“老四,你就是这么管教女儿的吗?对长辈如此无礼,对自己做过的事百般抵赖……” 安连顺最怕见这种场面,低着头,脑门上直冒汗。 就在这时,安连承和金氏带着德平也来到了上房,三人默默地站在了四房这一边。 金氏是掐着时间回来的,结果一回来正好听到德仁在跟连承说那番话,她当即眼睛都亮了,赶紧跟了过来。 安茉儿本来还吃不准三伯父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反抗祖父,但看到三伯母来了,她心中大定,她很清楚,只要是对三房有利,三伯母是绝对会跟她同仇敌忾的,安茉儿镇定从容地说道:“祖父,您不必质问我爹,为难我爹,以后我们四房就由我来当家了,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就成,有什么话对我说就是。” 在场的大房一家和安秉坤夫妻两都露出了震惊地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这还像话吗?你们四房都死绝了?要一个小丫头来当家?”安卢氏当即怒道。 “可不是吗?我若不当家,只怕四房都要死绝了。”安茉儿一双清亮的眼眸直视安卢氏,犀利地如有实质。她心里就像有岩浆在翻滚,死死地压抑才控制住不让怒火喷发出来。哪有一个当祖母的这般诅咒自己的儿孙?恶毒到极点,足可见,四房在祖母的心里比草芥都不如,这样的长辈有资格让她尊敬吗? 第六十八章 一起滚 吕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安茉儿,这家是你说当就能当的?” 安茉儿道:“四房谁当家自然是四房自己决定,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大伯母操心。” 吕氏脸色一变,咬牙道:“祖父祖母都还健在,你爹娘也活的好好的,你说你来当家,这不是咒他们早点死吗?” 安茉儿施施然地说:“卢家七奶奶也是父母健在,她十二岁就当了家,难道七奶奶也是咒她爹娘早死?” “安茉儿,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你不要总是扯卢家,别忘了,你是安家人,不是卢家人。”安德昌驳斥道。 安茉儿翻了个白眼:“这个家我就是当定了,我们四房的人都没意见,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还是赶紧想想王二回来找你要那二十两银子你怎么交代吧。” 安德昌虚张声势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王二,我根本就不认识。” “认不认识很快就会知道了,等王二把手里那几个丫头卖掉肯定会回来找你算账的,希望到时候你也能这般硬气地说你不认识。”安茉儿吓唬道。 安德昌拂袖怒道:“不知所谓。” 心里却是担忧不已,难怪安茉儿回来这么多天了,王二一直都没来找他,原来是手里还有丫头没处理掉。 安老爷子是坚决反对安茉儿当家的,那以后四房还能听他的话?正要发话,只听金氏嘟哝道:“我看茉儿当家挺好的,如今四房就茉儿最有出息,这当家本就该谁能干谁来当,再说老四和弟妹都没意见,咱们瞎参合什么呀?” “你懂个屁。”安老爷子气的对媳妇爆粗口。 金氏嘴里小声嘀咕:“有些人屁都不懂。” 声音虽小,但屋子就这么点大,还是一字不落的让大家听了个清楚明白。 安茉儿看着祖父吃屎一样的表情就很想笑,这三伯母吧,有时候是够让人讨厌的,但不得不说,有时候她说的话听着确实痛快。 “你给我滚出去。”安老爷子烟杆子梆梆的敲着桌子怒道。 金氏翻了翻白眼,就是不动,她就是不走,看谁敢动手撵她。 安卢氏见如今老头子说话都不管用了,就去骂儿子:“老三,你是死人啊,赶紧叫你媳妇滚蛋。” 安连承一声不吭装聋作哑,跟一旁的安连顺一样的,今天就准备当只缩头的乌龟,啥也不说,啥也不做。 只把二老气的面皮涨到发紫。 安连文见爹娘落了下风,赶紧转移话题,拱手道:“爹,娘,今儿个是为的刑名师爷的事儿,其他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安茉儿语声冷厉:“上次祖母银票丢了赖我头上,这次大伯的差事丢了又赖我头上,你们真当我是软面团,由着你们搓圆揉扁吗?想怎么诬陷就怎么诬陷?今儿个这事儿,你们要歇,我还不答应呢,明天咱也不用去找七爷了,我直接去衙门敲登闻鼓去,请县太爷评评理去。” “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巴不得安家出丑?巴不得安家倒霉啊?你不姓安的?你的心眼怎么就那么坏?真是祖上没积德,安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一个后脑勺生反骨的东西。”安卢氏指着安茉儿的鼻子气骂道。 安茉儿讥讽道:“我后脑勺长的不是反骨,是被某些人用闷棍敲出来的肿包,是被某些偏心眼还蛮不讲理的人气出来的血肿,安家是挺倒霉的,但不是安家祖上的问题,也不是我安茉儿的问题,到底是谁的问题,某些人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安茉儿。”安老爷子忍无可忍了,安茉儿居然还指责起长辈来,她的意思是,这都是他们的错? “你别以为你如今在卢家得了脸就可以目无尊长,就可以嚣张狂妄,我们安家没有你这样的孙女。”安老爷子怒斥道。 安茉儿嘴角噙了一抹极淡的笑:“祖父这话何意?是要将我安茉儿逐出安家吗?” 安老爷子在气头上,被安茉儿这么一将,话赶话的就怒道:“你这种人不配做安家的子孙。” 安连顺大惊,就要为女儿求情,安茉儿一个眼神将他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安茉儿神色不变,一字一顿道:“祖父,我如今可是四房的当家人,您要将我逐出安家,是要将整个四房逐出安家?” 德信立马挺直了胸膛说:“茉儿,你走我们也走。” 安老爷子恍然,原来安茉儿要当四房的家,就是为了拉上整个四房做她的后盾,让他们投鼠忌器,可这会儿话已经出口,要是让安茉儿诡计得逞,他还怎么当这个祖父?怎么维持他在这个家的威严? 安老爷子怒道:“那就一起滚。” 安连顺已经吓的面无人色。 安连承也是担心不已,茉儿的话虽然说的都对,可是也说的太狠了,毕竟那是长辈啊。 只听安茉儿道:“祖父,您凭什么赶我们走?我爹我娘,我们四房,为了安家勤勤恳恳这么多年,由着你们打由着你们骂,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供大伯念书,供完大伯又供大堂兄,连德仁的读书的钱,就您一句话,我爹就老老实实的拿出来供了大堂兄,结果呢?却是拿了去给大堂兄还赌债,三房和四房这么多年的贡献都被大伯拿去置办了私产。” “到底是谁该逐出安家?祖父,您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安茉儿神色凛然,义正言辞地说道。 “安茉儿,你不要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拿家里的钱去置办私产了?”安连文出离的愤怒。 安茉儿一记冷笑:“没有吗?大伯,您真以为大家都像祖父一样好糊弄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茉儿,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否则你就是污蔑长辈,大逆不道。”吕氏也坐不住了,这安茉儿太厉害了,什么都敢说,根本就没把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安茉儿冷笑道:“你们以为我拿不出证据吗?桂花巷的宅子到底是谁的产业,去县衙查一查宅屋田地登记就一清二楚了,也是,堂姐夫在衙门里头当差,做个手脚改动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金华府那边恐怕就没这么好糊弄了吧?” 第六十九章 替罪羊 安连文和吕氏面面相觑,心里发虚,但安连文很快就镇定下来,官府的登记册是谁想查就能查的?她安茉儿是巴上了卢家,可她的手还没长到可以伸到金华府去,于是,安连文的气焰又嚣张起来:“那你去查啊,查出来如果是我的私产,我任由父母兄弟处置,如若查出来不是,你当如何?” 安茉儿莞尔,施施然道:“我劝大伯父还是先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满,只怕到时候真的会很难堪,今儿个金华府知府夫人派人来请我下个月去金华府做喜宴,我应了,三十两的定金也收了,顺便拜托夫人帮我查查大伯父在金华府的产业,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回音。” 安连文和吕氏顿时哑了,脸色阵青阵白。 安老爷子此刻的心情就如昨日那般复杂难言,他从连文的眼中看到了心虚和慌张,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他并不是因为连文置办私产而感到气愤,他气的是连文置办私产都不告诉他这个疼了他一辈子,倾注了所有心血在他身上的老爹,他被儿子忽视了。 眼下这情形对大房已是极为不利,谁能想到安茉儿这个丫头短短时日里不仅巴结上了卢家,如今又跟金华府搭上了关系,金华府那边买宅田的事肯定是瞒不住了,若因此得罪了二老,那他们大房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吕氏当机立断,说:“不用查了,我确实是在金华府置办了宅田,此事,连文也不知道,我瞒着他置办的,用的是我自己的嫁妆,可没用你们安家一文钱,难道不可以吗?” 安连文正愁的肠子打结,听了吕氏的话,霍然开朗,当即做恼羞成怒状骂吕氏:“这么大的事儿你怎敢瞒着我?陷我于不孝不义。” 吕氏反唇相讥:“我怎么陷你于不孝不义了?我用我的是我自己的嫁妆,关你什么事儿?你一个废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好不容易当了几年刑名师爷,也没捞到什么好处,一家人的吃喝用度,你四处应酬打点哪样不要花银子,你当靠你们安家那点支持能够?要不是我拿自己的体己托我表哥做些小营生来贴补家用,咱们一家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再说了,你心心念念的要孝敬父母,拉拔兄弟,我要是告诉了你,这宅地还买的成吗?我置办这些东西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最终还不是给德昌?给你们安家的子孙留点薄产?我做错了吗?”吕氏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 她做小人无所谓,现在要紧的是不能让爹对连文失去信任和信心,爹手里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你这个浑婆娘头发长见识短,自己做错了还敢无理搅三分,看我不休了你。”安连文故作盛怒。 吕氏神色凛然,不退反进,咄咄逼人:“你倒是休啊,你休啊,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我享过一天福吗?处处为着你们爷俩打算,我容易吗我?你还要休了我,你这个没良心的,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吕氏说着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委屈的不行。 安茉儿冷眼看他们夫妻两演戏,这两人,不去做演员都可惜了,绝对的演技实力派啊,这自私自利又百般不屑外加委屈悲愤的嘴脸,这至仁至孝痛心疾首外加羞愤难当的面孔,情绪层层推进,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表情都刻画的入木三分,精确到位,无可挑剔。她也挺佩服大伯母的,这么果断,这么有自我牺牲精神。 她自然是不信大伯母说的话,一句也不信,但祖父和祖母肯定会信,因为他们打从心里愿意相信,不是他的儿子不孝,是媳妇太自私。不过,这没关系,不影响她后续要进行的事儿。 金氏也不信,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安卢氏却是按捺不住了,破口大骂:“你这臭婆娘,我儿子娶了你才是倒了八辈子霉,还敢嫌弃我儿子,一天到晚你的嫁妆你的嫁妆挂在嘴边,说的好像你们吕家才是东阳首富,陪嫁过来的是座金山银山一样,不就是几块木头疙瘩,几床破棉被,连支像样的金钗都没有,还好意思说你的陪嫁,你唬得了别人,唬得了我吗?要不是家里的银子都贴补了你们,你能穿金戴银这般体面?你自己算算,这些年贴补给你们的银子有多少,你的良心都被狗吃啦……” 安老爷子拍着桌子吼道:“都给我闭嘴。”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老婆子嘴上更是没个门把,再囔囔下去,把底都要给抖露了出来,没看到老三媳妇和安茉儿都在吗?就不怕落人口舌? 安老太恨恨地瞪了吕氏一眼,气愤地闭上了嘴巴。 吕氏只是委屈地抹着泪,心里暗骂老太婆没脑子,她这般说话,还不是为了替连文摘清忘恩负义的帽子吗? 金氏听的心火直蹿,不阴不阳地说道:“我们倒是想听听,这些年爹娘到底贴补了大房多少银子。” 安连承暗地里扯了扯金氏的衣裳,让她别多嘴。 金氏一把甩开安连承的手,声音也拔高了两个度,冲安连承发火:“你扯我干什么啊?你个窝囊废,自己给兄弟做牛做马也就算了,还要拉上我,拉上德平,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凭啥都向着他们?把我们三房四房当成什么啦?偏心眼也不是这么个偏法。” 安茉儿暗赞:三伯母今日这助攻打的不错。 安茉儿道:“三伯母这话说不错,都是姓安的子孙,厚此薄彼也要有个限度,既然大伯母这么能干,用那点微薄的嫁妆都能置办下如此厚实的家底,看来往后也用不着大家扶持了,你们日子过的再艰难,好歹身上穿的还是绫罗绸缎,吃的再差,也顿顿鱼肉不缺,再看看我们三房四房,穿着的是灰土布,布丁打了又打,顿顿喝米汤,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块肉,真正该得到扶持的是三房和四房才对。” 金氏立马附和:“就是,往后大家各管各,反正我们三房是不会再做那任人驱使的牛马。” 第七十章 明算账 吕氏反驳道:“那是我的嫁妆钱,跟安家有什么关系?” 按照大兴的律法,女人的陪嫁是个人私产,婆家无权过问。 金氏嗤笑道:“真是好笑,你自己的男人你自己的儿子你不管还要公婆和兄弟来管?将来你儿子中了秀才老爷,是不是这夫人也由我们来当,跟你没关系?” 今日的谈话已经完全背离了初衷,本是要质问安茉儿,再让安茉儿想办法补救,结果说着说着,都不知道啥时候转了风向,不但牵出了老大媳妇置办私产的事儿,现在更闹到三房四房同气连枝反对起大房来,安老爷子头疼的都要炸了。 “都给我闭嘴。”安老爷子大声呵斥道。 金氏这才悻悻地住了嘴。 “我还没死,你们就要各管各?是不是要分家啊?”安老爷子怒道。 安茉儿淡淡地说道:“祖父,我们可没说要分家,只是亲兄弟明算账,没道理穷人还要去贴补富人。” 这个时代约定俗成的规则就是,父母健在不分家,若是子孙闹分家,官府是要打你板子的。所以,所谓的各管各,必须有个合理的说法。 安老爷子怒视着安茉儿,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亲兄弟明算账,你想要怎么算?” “这个简单,以后各家的田各家种,收入也归各房所有,不再全都上交充公,属于大伯家的那一份,可以叫三房四房种,但必须出工钱,或者他自己租给别人种,至于祖父的那一份,孝顺爹娘是应该的,我想我爹和三伯父都不会推辞。”安茉儿说道。 安卢氏傻眼了,这还不是分家吗?她做梦都没想过要分家。 金氏眼冒精光,她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是一直未能如愿,因为没人跟她一条心,今儿个总算找到盟友。难怪安茉儿之前会让德仁来说那番话,原来安茉儿也是这么打算的,往后没了大房这只吸血的水蛭,那三房和四房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安老爷子气笑了:“安茉儿,你这是要当整个安家的家啊?要不,我这个位置你来坐?” 安茉儿施施然道:“我只想管好自己四房,可没闲心去管别家。” 安老爷子威严地目光从老三和老四面上扫过,沉声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安连承和安连顺都不说话,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对兄长失望透顶,如果爹一定要维持原状,他们看在爹的份上,还是会应承,但心里已然不甘,如果茉儿说的能实现,那是最好不过了。 安老爷子脸色铁青,连声咬着牙说了几个好字。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的心里早就打了这样的算盘,今儿个是不管大房了,明儿个是不是连爹娘都不想管了?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这宅子是我买下的,地也是我买下的,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分田分地,今儿个我把话撂在这里,要分开过,行,但是一文钱别想从我这里拿走。” “祖父,我们没说不管您和祖母,您要是怕几个儿子不管您,大可以立下文书,以后让各房孝敬您多少,若是我们不遵守,您大可以去官府告我们,但您说不给三房四房一块地,您想留给谁?留给大房吗?”安茉儿问道。 “这是我的地,我的宅子,我说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你来过问?”安老爷子怒不可支。 “爹,您这样说可就没道理了,这么多年来,这个安家可是我们三房和四房撑起来的,十亩地,一片桑林,都是三房四房的人在耕种,在打理,大房可是一点力气没出过,却拿的比谁都多,如今您还想把地全都留给大房,难道连承和连顺不是您的儿子?”金氏气道。 “我没这样的儿子。”安老爷子气哼哼地说道。 “爹,用得到的时候就是儿子,用不到了就不是儿子了?”金氏阴测测地说道。 安茉儿道:“四哥,麻烦你跑一趟村长家,把村长还有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都去请过来。” 德信应声就要去。 “给我站住,安茉儿你想干什么?”安老爷子额头青筋暴跳,质问道。 安茉儿莞尔一笑:“三房四房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祖父您说不认就不认了,大堂兄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您还当宝贝孙子呢,大伯母瞒着大伯私自置办产业都还是您的媳妇呢,这让我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自然是要请村中长辈们来评评理,若是大家都认为,我们三房四房从此不来承担大房的一应支出就算错的话,我们再去县衙击鼓喊冤,哦……我想新上任的刑名师爷赵师爷一定会秉公断案的。” 安老爷子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这不是叫全村人来看安家的笑话吗?还有那个姓赵的,本来就是跟连文唱对台戏,真要闹到衙门去,姓赵的还不得趁机落井下石对付连文? 安连文也急了:“爹,不能由着安茉儿胡来。” 安茉儿道:“这怎么是胡来呢?既然家里没个说理的地方,那自然得找个说理的地方,三伯母,您说是不是?” 金氏正义凛然道:“就是,叫大家都来评评理,德平,你和德信一起去请。” 安连承和安连顺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又低下头,铁了心只把自己当成聋子瞎子。 “安茉儿,你少在这里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现在你赚钱了,威风了,就想撇开家里人了。”安卢氏指责道。 安茉儿笑眯眯地说:“对,我赚钱了,而且以后还会赚很多钱,但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我想怎么用,用在谁身上,我自己说了算,想让我拿钱去给人还赌债,去给别人安家置业,门都没有。” “安茉儿,你不要真把自己当一家之主了,这个安家不是你说了算。”安老爷子震怒,面沉如水。 安茉儿冷冷一笑,望着祖父,问道:“祖父,您知道为什么咱们安家这么多年就是好不了吗?为什么您这么苦心孤诣耗尽了心血却始终成不了气候吗?” 安老爷子死死地瞪着安茉儿:“怎么?你还想教训祖父?” 第七十一章 冲击 安茉儿正色道:“教训谈不上,只是这些日子在卢家看的多了,听的多了,也长了些见识,身为一家之主,得有识人之能,有决断之慧,以大局为重不错,但何为大局?绝不是私心偏颇,而是凡事都要有个章程,照章办事儿,以理服人,一家之主,就好比一条船上的掌舵之人,掌舵的不善掌舵,还要独断专行,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船倾覆没。” “祖父认为大伯才是读书的料,可事实上呢?大伯读了二十多年书,却连一个秀才都考不中,其实,您早就知道大伯资质平平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但您就是固执的认定了他是,丝毫没有想过给三伯父或是我爹一个机会,难道我爹和三伯父就真的比大伯差吗?我爹就不说了,说说三伯父吧,三伯父为人老实忠厚,但他一点也不笨,相反还很聪明,三伯父没跟过木匠师傅,但他木匠活做的比那些有师承的人都好,不管什么样式,他一看就会,祖父有没有想过,在您发现大伯不行的时候,您若是肯多花一点心思在三伯父身上,给三伯父一个机会,说不定,您现在已经是官老爷的爹。” 安连承脸皮发烫,他有茉儿说的那么好吗? 金氏第一次看自己的男人眼里多了几分光彩,好像自个儿男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挺聪明的。 “现在,您终于对大伯不抱希望了,却又把希望转移到大堂兄身上,您的目光是如此的坚定,坚定的永远放在大房这一房,为了栽培德昌,您无情的剥夺了德仁念书的权利,我们没要您出一分钱,您却逼着我爹把原本要给德仁读书的银子都拿出来,您有了解过德仁有多聪明吗?他只是趴先生的窗户断断续续听了两年,却已经能将《千字文》、《弟子规》、《三字经》倒背如流,不说通晓《幼学琼林》、《名贤集》,但绝对难不倒他,请问大堂兄可以做到吗?” 安老爷子心头剧震,德仁真的这般聪慧?还是安茉儿夸大其词?若是真的,那德仁可是大有希望。 安茉儿的语声清脆,掷地有声,眸光清亮,锐利有锋,继续道:“没能及时发现可造之材白白错过,是为无识人之能,明知是错,却一错到底,是为无决断之慧,您所谓的大局,不过是您自己的一厢情愿,一味的私心偏颇,做事没个章程,对错不分,赏罚不明……” “安茉儿。”安连文怒吼道,气的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你一个晚辈,当着全家人的面,把长辈贬的一文不值,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这就叫规矩?” 安茉儿淡笑道:“茉儿不过是就事论事,就算贵为九五之尊,金銮殿上也允许御史谏言,怎么大伯就听不得真话?祖父就听不得实话了?皇上自觉有错还得下罪己诏,难道你们比皇上还威风?” 安茉儿一句话就堵得安连文说不上话来,顶撞长辈是大逆不道,可皇上殿前设御史言官、广开言路,下罪己诏这些也都是事实,他怎敢跟皇上去比? 安连文不敢,安老爷子就更不敢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老百姓对皇权有着极其深刻的敬畏,他就觉得安茉儿的话哪里不对,但被安茉儿藐视皇权的大帽子一扣,就啥也不敢说了,连肚子里的火气都挫了下来。 “你这叫真话实话吗?还不是为了你的私心?”安德昌忍不住跳出来指责。 安茉儿语声沉冷下来,讥讽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大伯不是读了二十年书都没读出朵花来?刑名师爷的差事还是靠着女婿才谋到的?难道你不是游手好闲,你不是赌场常客?别哭囔着说你只进过一次赌坊,还是被人拉了去的,村里可是有不少人不止一次看见你进出赌坊,你到底欠下了多少赌债你自己心里清楚,真的就只有沈得富一家吗?如今大伯的差事泡汤了,人家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只怕明日那些人就登门要债,我劝你还是赶紧让你娘准备银子替你还赌债吧,反正你娘体己多的是,应该够你赌上一年半载的。” “安茉儿,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打你。”安德昌被刺激的暴跳如雷,再也顾不得在安家人面前维持一贯的乖孩子的形象,他恨不得撕了安茉儿的嘴,他很后悔自己那一棍子敲的太轻,早知道当日就该敲死她才对。 德信往前一站,挥了挥拳头,威吓道:“你碰我妹妹一根头发丝试试?” 吕氏怕自己儿子吃亏,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急声喝道:“德信,你想干什么?” 德信瞪着眼睛说:“他想干什么我就想干什么。” 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的吕氏也不敢说话了。 安茉儿真心觉得有个哥哥真好,被哥哥保护的感觉真好。 “粗鲁,野蛮,四弟,你到底是怎么教养子女的?”安连文气势汹汹地质问。 “大伯父,关于怎么教养子女的问题,您最好还是不要提了,我们再不济也不会沦为败家子,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儿子吧。”安茉儿嘲讽道。 一句把安连文噎了个半死。 安茉儿还没完,说:“对了,大伯,刚才大堂兄把我家的门给踢坏了,这损失该赔吧?少算点,就一百文好了,还有,昨儿个祖父替大堂兄还的赌债里头有八两银子是我们家的,也请还回来,我们没有给人还赌债的义务。” “还有我的五两银子。”一直躲在次间听墙壁的安秀梅呼啦掀开帘子,出来要债了。 “要这么说的话,那也得还我们家银子呐,那可是公中的钱,我们也有份,爹,您说是吧?”金氏也来凑热闹。 安连文气了个仰倒,今儿个,他是回家来算账的,结果一个个的问他算账,他悲愤地望着父亲:“爹,这个家咋成了这样了?” 安老爷子脑仁直抽,是啊,为什么这个家变成这样了?仿佛一夕之间就变了天,老大家的不争气,老四家的越来越强势,还动不动就要叫人来评理,他原本坚若磐石的一家之主的威严,在安茉儿的一再冲击下,在金氏这根搅屎棍的一再搅合之下,似乎已经摇摇欲坠了,让他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第七十二章 分田地 “你们不就是不想再为安家出力了吗?也好,十亩田,我和你娘留四亩,剩下的,你们三兄弟一人两亩,收入归各房所有,老大家的地,你们爱叫谁种叫谁种,但我这四亩地,老三老四,你们负责耕种,至于桑林,暂不分配,也由三房四房打理,每年的收入我留一半,剩下的也你们三房分配,但有一点,分地不分地契,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安老爷子没力气再闹下去了,大势已去,这个家再不是由着他说了算,他只能尽量多抓住一些。 金氏悻悻道:“爹,您留四亩要是都给您和娘,我们是没意见,但您要是私底下贴补了谁,我们可不干。” 安老爷子勃然怒道:“那你还想咋样?是不是要把我和你娘这把老骨头都啃了才算了啊?” 金氏讪讪地住了嘴,心里不服气,她敢肯定,爹心里还是向着老大家的,这样的分配法,不是换汤不换药吗? 安茉儿却是欣然道:“就按祖父说的办,大伯,您是读书人,就麻烦您起草一个文书好了,口说无凭嘛!” 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家,只是田地使用权和收入归属的一个分配,但也要立下文书比较稳妥,免得某些人日后反悔。 安连文冷冷道:“你说这么办就这么办?还真把自己当安家家主了?” 安连文转而去问老三和老四:“这事儿你们怎么说?” 安连承和安连顺异口同声道:“就按爹的意思办吧!” 安茉儿心中鄙夷,大伯还想在这里充老大呢,你也配。 “还有,我和你娘年纪都大了,活也做不动了,上房的家务,也得由你们三房负责,你们自己商量商量,怎么个轮流法。”安老爷子语气无力道。 最后三房决定一家负责一个月,一年就四轮,从老大家开始。 安连文让德昌取来笔墨,按着爹的意思写下分配文书,一式四份,兄弟三个以及安老爷子都在上面摁下了手印。 从提出分田就开始沉默的安卢氏,在看到那四个鲜红的手印后,眼泪唰的淌了下来,觉得这个家已经分崩离析了,散了,败了…… 安茉儿拿到文书,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又伸手向大伯要门的赔偿:“大伯,一百文。” 安连文实在不想跟安茉儿讲话了,掏出钱袋子数了一百文给安茉儿。 “大哥,那我的五两银子呢?你得还我,那可是我的体己。”安秀梅也来要钱。 “没有。”安连文捂紧了钱袋子。 屋子里秀梅和安连文吵架,安卢氏呜呜的哭,好不热闹,安茉儿等人趁机离开。 “茉儿,这分法咱们不是吃亏了吗?你怎么就应了呢?”金氏抱怨道,她觉得是茉儿到底还小,这里面的门道不清楚的缘故。 安茉儿道:“三伯母,这已经是祖父的底线了,祖父偏心片了几十年,哪怕他现在对大房失望,可是他已经习惯了维护大房,如果我们要的更多,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还有的闹。” “闹就闹呗,谁怕谁啊?”金氏不以为然道。 安茉儿道:“能和平解决还是和平解决的好,闹起来大家的面上都不好看,您也得为三伯父和德平他们想想,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两亩地的收入,不用再负担大房一家,日子比以前肯定会好过一些,关键是心里舒坦了,到时候我再帮三伯父找些木匠活,还能贴补家用,不是很好吗?” “茉儿说的对,能有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三伯父安连承憨憨地笑道。 金氏道:“茉儿,那你以后可得多帮村三房,咱们可是一边的。” 安茉儿莞尔道:“帮衬这种事儿是相互的,只要三伯母以后真心待我们四房,我自然会想着三伯母的,对了,你问我娘借的钱就不用还了。” 安连承茫然道:“什么钱?” 金氏忙道:“没什么,这是我和弟妹的事儿,你一大老爷们别管。” “不是,你怎么又问弟妹去借钱?咱家不是有银子吗?”安连承不悦道,很不喜欢金氏这种爱占小便宜的性子。 金氏面上窘迫,讪讪地看了眼茉儿一家,拉着连承赶紧回屋去了。 安茉儿笑笑也朝自己家走去。 一进家门,安茉儿就对四哥说:“四哥,麻烦你舀两斤米酒出来,再把那块小的羊肉送去祖父那,德仁,你把给三伯父准备的那一份礼送过去。” 兄弟两应声去办事儿,安连顺这才开口:“茉儿,你今日太大胆了。” 吓得他出了好几身冷汗。 安茉儿道:“爹,您看这不是把事儿办成了吗?以后咱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大房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跟咱们都没关系了。” 安连顺想想也觉得松快,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松快过,就好像肩头压着的千斤担子,一下子卸了下来,骨头都轻了几分。 “说的也是,我赶紧告诉你娘去。”安连顺进了里屋。 王氏一直悬着颗心,上房那边祖父的怒吼声,她在这边都听见了,几次挣扎着想起来去看看,被德仁给劝住,这会儿看到连顺笑眯眯地进屋来,她忙支起身来问:“爹把你们叫去都说什么了?” 安连顺把文书拿出来,这上面的字他是不认得,但大哥写完后,茉儿念了一遍,他大都记得,便背书似地背给王氏听。 王氏惊喜地都不敢相信:“他爹,这意思是,以后这两亩地的收成都归咱们了?不用再拿出去?还有桑林……” 安连顺笑道:“是啊,都归咱们了,以后咱们可以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了。” 王氏看着文书上面的手印,喜极而泣:“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盼到这一天。” “多亏了茉儿,这孩子,胆子真是大,太能说了,连爹都被她数落的说不出话来,大哥更是被她气的差点吐血,到底是去卢家见过世面的,厉害了。”安连顺呵呵笑道,想想茉儿这么能干,将来德仁读书再有了出息,四房可就是安家最体面的一房了,安连顺的心里欢喜的直冒泡。 王氏也笑道:“咱们两个都是闷葫芦,还好茉儿不像咱们,这家就该让茉儿来当。” 安连顺这次由衷的点头。 第七十三章 不是一般差劲 安家三房和四房都是欢欣鼓舞,大房和上房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被安老爷子视为导致今日分家事件的罪魁祸首的安德昌和吕氏,一个被罚跪,一个被安卢氏盯着乖乖地去当煮饭婆。而安老爷子和安连文在屋子里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至于谈话内容别人就不得而知了,只看到安连文出门来的时候,又恢复了神清气爽的模样。 吃过晚饭,安茉儿让德仁和芳儿几个去村里各家各户的分发礼物,她自己就坐在厨房的八仙桌上开始琢磨雕刻印章的事情。 纪子润这几个字不太好布局,安茉儿拿了张纸,在上面设计来设计去,最后还是决定用篆体。 德仁回来的时候,安茉儿正在砂纸上磨印石,把刻印面的蜡层磨去。 “姐,你是要刻印章吗?”德仁大感兴趣,在一旁坐了下来。 安茉儿笑了笑:“嗯!这次能去卢家做事儿,多亏了纪公子帮忙,我刻方印章谢谢他。” 德仁好奇道:“姐,你怎么什么都会?以前没见你弄这些。” 安茉儿就知道德仁会有此一问,故作神秘地笑道:“你姐我会的东西可多了,我这叫真人不露相,你还不是偷偷摸摸的就读了那么多书。” 德仁不好意思道:“还是姐比较厉害。” 安茉儿问道:“你想学刻印章吗?” 德仁猛点头:“想啊!” “我教你,你先帮我把这块印石的刻印面磨平了,要平着磨,不能有半点倾斜。” 安茉儿把印石递给德仁。 前世,她从小就被爷爷盯着练字,爷爷是有名的印刻大师,一心想把她培养成接班人,谁知她对食雕和做菜更感兴趣,没办法,对门那位五星级特级大厨家里天天飘出诱人的香味,对她这个吃货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于是就此跑偏,不过,被爷爷逼着,倒也把爷爷的本事学了七八分,而这分本事又让她能更好的驾驭食雕技能。 此时,县城的卢家大宅里,忙了一整天的七奶奶终于得了闲,歪在一张贵妃榻上让荷香帮她揉揉腿,一边听姚妈妈的回话。 “茉儿姑娘不肯要银子,老奴怎么塞都不成,茉儿姑娘说,七奶奶肯给她机会让她为老太君的寿宴做点事儿,已经是抬举她了,又打赏又给了这么多东西,她已经感激不尽,这酬劳她是万万不能再要了。” 七奶奶朱雯敏嘴边浮了浅淡微笑,慵懒的语声中透着几分愉悦:“这孩子倒是个知足的。” 姚妈妈道:“茉儿姑娘离去的时候,还在府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七奶奶睁开一双明媚地凤目,眸中略有些意外之色,半响后,说:“往后家中有什么重要的宴席,都请她来吧。” 姚妈妈心知,七奶奶这下是真把茉儿姑娘当回事儿了,心里也是欢喜,应声道:“是。” 荷香笑道:“只怕不是重要宴席也得请茉儿姑娘来,今儿个小小姐就囔囔着要吃小兔子呢,若烟她们几个哄了好半天都没哄住,后来只能说明儿个一定有小兔子吃,小小姐这才不闹了。” 七奶奶无奈地:“这孩子,被老太君宠的没人治得了她了,姚妈妈,你明儿个再跑一趟东桑村吧,让安茉儿中午来一趟。” “听送茉儿姑娘回家的吴小山说,茉儿姑娘她娘病了,还病的挺重,家里都没银钱看病,还是茉儿姑娘回家后才请的大夫。”姚妈妈也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就觉得应该让七奶奶知道下安茉儿家里的难处,怕是这些日子不太方便来做事了。 七奶奶关心地问:“请了哪家的大夫?” “说是济仁堂的坐堂大夫。” 七奶奶沉吟片刻说:“你跟胡管事说一声,从自家的药铺里拿一支二十年的人参,明儿给安茉儿送去,就说,等她娘病好了,让她来一趟卢府。” 而在抱石轩的纪云亭,此时正指挥着阿来把一叠书装箱。 阿来嘀嘀咕咕:“拿这么多书去,人家读的完吗?一个乡下人,他读的懂吗?” 纪云亭蹙眉:“阿来,你这趟跟我出来,我发现你这人目光太短浅了,而且还喜欢仗势欺人,毛病不是一般的多。” 阿来委屈地看着公子:“公子,阿来有那么差劲吗?” 纪云亭摇头:“不是一般的差劲。” “阿来,咱们公子可不比那些纨绔子弟,咱们公子将来是要做大事儿的,你要是不改改自己的性子,迟早给公子招祸。”卫延道。 纪云亭深以为然:“阿来,永远不要随意的去轻视一个人,今天你看不起的人,也许有一天你连仰望他的背影的资格都没有,这个世上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性,就像安茉儿,在你没有见识到她的能力之前,你能想象得到那些精美绝伦的食雕是出自一个平凡的乡间丫头之手?阿来,并非那些身穿锦衣华服,身份地位显赫的人,才是值得尊敬的人,你要记住这一点。” 要不是阿来是从小陪伴着他的书童,知道阿来对他的忠心,纪云亭早把他打发走了,才不会这般耐心的教导。 阿来这下不敢造次了,诺诺道:“阿来记住了。” 史量进屋来:“公子,两支五十年的人参准备好了。” 纪云亭道:“放箱子里去。” 今日,他进香回来后就让人去找了吴小山来,才知道安茉儿的娘病的很重,而且,之前他给安茉儿的银子都被安茉儿的祖父搜刮了去,安茉儿的娘病了都没钱看大夫,让他很恼火,所以,他准备明天去安茉儿家好好给安茉儿撑撑场面,那安老爷子要是再不识趣,他就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史量把人参放进了箱子里,问道:“公子,明日何时出发?” 卫延道:“这里去东桑村坐马车也得半个时辰。” 纪云亭想了想:“那就辰正出发吧,阿来,明日一早你再去买些好酒好菜一并带上。” “对了,卫延,明日你就不要去了。” 卫延错愕:“为什么公子,属下认得路,属下可以带路啊,而且,属下要保护公子的安全。” 史量得意洋洋幸灾乐祸:“你要是跟着公子出现在安家,那安家人岂不是知道上门要债的人是公子指派的了?所以,你就安心呆在家中好了,公子的安全我会负责的。” 卫延哭丧着脸怏怏道:“早知道就不接那桩差事了。” 第七十四章 我的鞋很贵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早上起来,空气中都透着湿润的水汽,纪云亭去见过老太君和母亲就出发了。 出城向东,行到半路,马车却停了下来。 纪云亭诧异,不是说要半个时辰才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挑开车窗的帘子,只见外面一望无际的田野,绿油油地一片,令人心旷神怡。 “公子,前面一辆牛车陷在了泥里,属下过去看看。”赶车的史量道。 “公子,小的也去瞧瞧。”阿来是个好动的,坐不住,也钻出了车厢。 纪云亭道:“让史量快点。” 史量走到牛车旁,见牛车的一边车轮陷的很深,车上载了好些东西,还坐着两个人,一年轻的男子,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模样生的挺俊俏。 那年轻的男子态度恶劣的一个劲的催那赶车的:“你说你这人是怎么赶的车?倒是快点让车子出来,我可是赶时间的。” 那赶车人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又是挥鞭赶牛,又推车辕,但牛车就是陷在泥里纹丝不动。 史量本来想着推一把算了,但就是看那年轻男子不顺眼,便道:“车上载的东西太重了,你得下来一起推才行。” 那男子看了眼史量,看他穿着下人的衣裳,就没好气地囔囔道:“你谁啊?你让我下来推?你以为小爷我都你们这些泥腿子一样?知不知道我脚上这双鞋子是什么料子做的?一双鞋就得一两银子,要是弄脏了你赔的起吗?” 旁边的女孩扯了扯男子的袖子,小声道:“哥,你看后面。” 男子扭头一看,看到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这种马车他见过,是卢家的马车,而且是卢家身份最高的人才能坐的马车,当即变脸,笑眯眯地问史量:“你是卢家的人?” 史量心中甚是鄙夷,典型的小人嘴脸,都懒得搭理他。阿来走过来,趾高气昂地说:“怎么回事?我家公子还要赶路呢,你们赶紧把车挪走。” 那男子立马跳下车来,陪着笑脸道:“是是,我们马上就挪。” 史量低头看了眼他脚上那双值一两银子的鞋子就那么浸在了泥水里,不禁揶揄道:“哟!这可是值一两银子的鞋子,就这么被泥水泡了,多可惜。” 那男子忙道:“没事儿没事儿,回头换一双就好了。” 男子叫车夫在前面赶车,自己在后面推,推了好几下,车子没动,自己却是滑了一跤,一头扎进泥里,真正的狗啃泥,端的是狼狈不堪。 史量就抱着手臂袖手旁观,阿来一个劲的催……快点快点,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怎么这么没用云云。 纪云亭等了好一会儿阿来和史量还没回来,就探出车子喊道:“史量,你搭把手,别耽误了时间。” 坐在车上的女孩看到了纪云亭,那目光便黏在了纪云亭身上,心想,不知道这一位是卢家哪一房的公子,虽然胖了点,但五官精致,而且气度不凡。当即连坐姿都端正起来,做出羞怯地模样,一颗心儿怦怦乱跳。 公子吩咐了,史量不好再袖手旁观,上前搭把手使劲一推,车夫趁势挥鞭赶车,车轮顺利的脱离了泥坑。 那男子一个劲的拱手道谢:“多谢多谢,今儿个要不是遇到你们,还不知道要陷在这多久。” 谢完史量和阿来,那男子又殷勤地跑去卢家的马车前,恭敬地拱手施礼:“在下安德昌,多谢公子相助。” 纪云亭本来没把这人当回事,不过是个偶遇的路人,谁知对方自称安德昌。 纪云亭蹙眉问道:“你叫安德昌?东桑村安家的安德昌?” 安德昌讶异:“公子认得在下?” 安德昌昨晚上回县城收拾东西,今早雇了牛车去外祖母家接妹妹一起回东桑村,没想到车子陷在了这里,碰巧又遇到了卢家的公子,听公子道出东桑村安家,安德昌心中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纪云亭翻了个白眼,谁特码的认识你啊! “不认识,不过却是听说过你的大名,聚宝楼的常客是吧!”纪云亭斜着眼神情傲慢。 安德昌的脸色顿时阵红阵白,煞是精彩,心里就像是有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他赌钱的事儿怎么谁都知道? 史量和阿来回到马车上,纪云亭看都不看安德昌一眼,对这种人无比的厌恶,要不是安德昌一家,安茉儿的日子不会这么难过,纪云亭放下车帘,吩咐道:“赶紧赶路。” “好嘞!公子您坐稳了。”史量故意用力一挥马鞭,马车快速的滚动起来,溅了安德昌一身泥点,但安德昌恍若不觉,直到马车走远,安蓉儿叫他,安德昌才失魂落魄的回到牛车旁。 “哥,你怎么了?刚才那位公子你认识吗?”安蓉儿问道。 安德昌怏怏道:“应该是卢家的公子。” “是卢家哪位公子?”安蓉儿眼神里透着兴奋,她觉得刚才那位公子看了她两眼,定是被她的美貌吸引了。 安德昌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我这样的身份还结交不到卢家的公子。” 安德昌心里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去赌场的事儿让卢家的这位公子知道了,然后卢家的七爷也知道了,这才坏了爹的好事? “刚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呀!人家帮了咱们,这一来二去的不就搭上关系了吗?肯定是你不会说话。”安蓉儿埋怨哥哥没用,早知道她就自己上了。 安德昌嘴角一斜:“你想多了,人家帮咱们,不过是因为咱们的牛车挡了他们的道。” 安蓉儿望着已经渐行渐远地马车,喃喃道:“这条路是去东桑村的,哥,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去东桑村?” 安德昌猛地想到安茉儿和卢家的交情,顿时一个激灵,想要跳上牛车,却发现自己一身泥,可别把车上的东西弄脏了,便急声催促车夫:“车夫,赶紧上路。” 他自己跟在牛车后头快步走,他要赶紧回去证实一下,这位公子是不是去找安茉儿的。 他心里很是不安,倘若安茉儿连卢家的公子都勾搭上,那以后还真是不好对付了。 第七十五章 贵公子到访 安家果然很好找,照卫延说的,进村往东看,白墙黑瓦,门前一棵樟树的人家就是。 院门是开着的,阿来先进去问话,知道公子看重安茉儿,阿来可不敢再那样颐指气使的,觍着笑脸,和声和气地问一个正蹲在门口倒药渣的小姑娘:“请问,这里是安茉儿家吗?” 那小姑娘乌溜溜地大眼睛滴溜溜地在阿来脸上转了一圈,问道:“你是来请我茉儿姐去做事的吗?如果是,我茉儿姐说了,初四以后再来。” “不不,我家公子是来给茉儿姑娘送书的,之前就约好的。”阿来道。 这时德信劈好柴禾从后院过来,一见阿来,脱口道:“你怎么来了?” 阿来见到德信,欢天喜地:“德信,我家公子来了。” “纪公子?”德信惊讶。 “还能有谁?你快让茉儿姑娘出来吧!”阿来看德信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怀疑卫延和史量的眼光,就这样的愣小子还要推荐给周将军,会不会把周将军气吐血? “茉儿去割草了。”德信说着,忙跑进屋子里。 阿来傻眼,这叫什么事儿啊?公子来了,排队迎接才像话,没人接就算了,居然还跑了。 刚腹诽完,就见德信拉了个男孩子出来。 那男孩看起来斯斯文文,对阿来拱手作揖:“我叫德仁,安茉儿是我姐,请问纪公子在何处?” 原来是德信怕自己招待不周得罪人,进去叫德仁出来迎接。 阿来指指门外。 德仁便出门去相迎,看到一位身穿石青色暗纹锦缎长袍,腰缠墨绿色绣云纹锦带,系一块用墨绿色丝绦缀着的羊脂白玉,身形微胖,皮肤雪白,五官长的精致如画,年纪看起来比他略大一些的男孩站在马车前,正仰头望着樟树上的一个鸟窝。德仁心知这位便是纪公子了,忙上前拱手施礼:“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家姐现去割草,很快便会回转,请公子到寒舍先坐一会儿。” 纪云亭听德仁咬文嚼字的,礼数倒是周全,像个读书人,又长的周周正正,不由的心生好感,问道:“你就是德仁吧?” 德仁笑了笑:“正是。” 纪云亭对史量道:“你把东西搬进去。”然后自己背着手进了安家的院门。 德仁紧随其后。 史量看到德信躲在门后探头,便喊他:“德信,过来搭把手,东西可多了。” 德信哎了一声,跑过去帮忙,一手就把一箱子书给捧了起来,还问史量要拿什么。 史量直摇头,这厮才几岁,力气就这么大,那箱子书可沉了,他和卫延一起才把箱子抬上马车的。结果人家捧起来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史量瞄了眼那袋子五十斤重的大米,问道:“再加一袋米如何?” “行啊,放上来。”德信道。 史量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把五十斤大米放在了木箱子上,把德信的视线都给挡住了,可德信就这么抱着箱子根本就不用看路就往院子里走。 史量目瞪口呆,心想:一定要把这个家伙带回去才行。 纪云亭进院子的时候,看到正厢门口站着两个妇人,一个年轻一点的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差不多有四十岁了,鬼鬼祟祟地打量着他边窃窃私语,纪云亭对她们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来看安茉儿的。 德仁站在自家门口做着请入的手势。 这是纪云亭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真正的穷人家里,不说家徒四壁,但也差不多了,纪云亭目光扫视了一周,就没发现这屋子里有一件像样的家具,门边竖着一把锄头,一把铁锹,一把扫帚,对面墙上挂着两件蓑衣和一把木弓,屋子的右边是一个灶台,一个橱柜,右边是一张八仙桌,四张长条的凳子,靠着墙脚还竖着一张床板,他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床板,也可能是门板,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而且这些家具都很旧,看得出岁月深刻的痕迹,但这间屋子是干净的,整齐的,他看到八仙桌边的窗台上,一个陶罐里插着几支野花,叫不出花的名字,但那绽放的花瓣,鲜艳的嫩黄色让这间陈旧简陋的屋子多了几分生气与活力。 纪云亭想,那花儿一定是安茉儿采摘来放在这里的吧! 屋子里传出几声轻微的咳嗽,随即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端着个空了的药碗出来,看到纪云亭这样衣着光鲜的公子,赶紧又回里屋去了。 德仁请纪云亭落座,说:“刚才那是招弟妹妹,有点怕生。” 阿来赶紧用袖子在凳子上擦了又擦,才让公子坐,自己看了看袖子,却是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纪云亭坐下,问道:“你娘身体可好些了?” 德仁回道:“请了济仁堂的大夫来看过,吃了两贴药已经好多了。” 然后赶紧去泡茶。 纪云亭地视线又被桌上放着的一个木盒子吸引了过去,木盒子里放着一方印章,纪云亭随手把木盒子拿了过来,捡起印章来看,印章用的是篆体,刻的是“纪子润印”四个字,“印”字还没刻好。 纪云亭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惊讶。 原来茉儿问他的字是要送枚印章给他,不得不说,这字刻的真好,那篆体颇有先朝古韵之气,笔力深刻入木三分,章法自然、严谨,气韵流畅浑然一体,看出其娴熟的刀工技巧和不俗的书法造诣,颇有大家之风。 “这印章是哪里刻的?” 德仁端了茶来,纪云亭问道。 这等雕刻水平,堪称大师级了,都说东阳出人才,果然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回公子,是家姐刻的。” 纪云亭讶然:“你姐刻的?你姐居然还会刻印章?” “嗯!家姐会的可多了,这枚印章,家姐昨晚刻了大半夜。” 呃……纪云亭感念安茉儿的这份心意,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出自安茉儿之手。 “那这印章上的字是你写的?” “回公子,字也是家姐写的。” 纪云亭盯着印章半响无语,他练了多年的字也写不出这样好的篆体,这个安茉儿太让人惊奇了,这也是她师父教的? 安德昌和安蓉儿紧赶慢赶回到东桑村,一到家门口就看到了那辆醒目的马车。 两人面面相觑,心思却是各异。 安德昌是心里惶惶,那位公子一定是来找安茉儿的。 安蓉儿却是几分窃喜,德昌并没有告诉她,安茉儿如今深得卢家人赏识的事儿,所以,她以为,安家人里值得这样一位贵公子登门拜访的,除了她爹还有谁? 第七十六章 难缠的史量 安蓉儿进了院门,见德信和之前帮他们推车的卢家下人拿了两张小板凳坐在西厢房前说话,安蓉儿便道:“德信,去把车上的东西搬进来。” 德信习惯性的要起身,史量却是一把将他摁回凳子上,继续跟他说:“这事儿你要好好考虑,呆在这穷山沟能有啥出息?我家公子还会害你不成?” 德信为难道:“可是我除了种田什么都不会。” “不会可以学,谁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 “可是我要是走了,家里的活谁干?我爹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请人干就是了。” “可是我要是走了,我弟弟妹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史量不耐烦道:“你这个人怎么有这么多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 德信直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走。” 安蓉儿见自己被忽视了,心生不悦,要是以前,她早就呵斥过去了,可那位公子在她们家,她可不想给公子留下泼辣的形象。但那公子的下人也太没眼力了,怎么跟德信聊的这么来劲? 安蓉儿恨恨地瞪了德信一眼,朝上房去,她得先去拜见祖父祖母,而且她认为那位公子也应该在上房。 谁知到了上房,祖父不在,说是跟她父亲和两位叔叔去了地头,安蓉儿见过祖母,祖母躺在床上,气色不太好,整个人都蔫蔫的,安蓉儿退出里屋,悄声问五姑姑可有见过一位公子? 安秀梅道:“见了,他来找茉儿的。” 安蓉儿错愕不已:“找安茉儿?为什么他会来找安茉儿?” 安秀梅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我这些天都在外祖母家。”安蓉儿完全无法接受那位贵公子是来找安茉儿的事实,安茉儿凭什么得到贵公子的青睐?长的黑不溜秋瘦兮兮的乡下丫头而已。 安秀梅啧啧道:“安茉儿如今可了不得了,卢家老太君的寿宴都是她去做的,在卢家甚是得脸,你没看到昨儿个她回来时,带回来一马车的东西,全是卢家赏的。还有啊,东阳县城里的大酒楼都跑来请她,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哦,对了,下个月金华府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娶媳妇,也请安茉儿去,定金都付了,足足三十两银子呢!” 安蓉儿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五姑姑说的是安茉儿吗?这怎么可能呢?安茉儿除了会干粗活,还会干什么?为什么老太君的寿宴要请她去做,那些大酒楼,还有知府大人家也要请安茉儿,大家都疯了吗?太不可思议了。 “五姑姑,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为什么他们要请安茉儿?”安蓉儿问道。 安秀梅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说是茉儿会雕萝卜花,雕的可好看了,正好被卢家的管事妈妈给看见,就把她请了去。” 萝卜花?这是什么东西?她从没见安茉儿雕过萝卜花。她不过是离开家个把月时间,安茉儿就变得这么厉害了?那还是安茉儿吗?鬼俯身了吧! 安蓉儿离开上房,先回后院,哥已经换了脏衣服,一个人费力的搬那些东西,安蓉儿也把新做的衣裳换上,想了想,把舅舅给她的一朵绢花拿上便出门去。 “蓉儿,你上哪儿去?”吕氏端着个木盆准备去洗衣裳。 安蓉儿道:“我去看看茉儿。” 吕氏脸色阴郁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告诉你,以后离茉儿远点,她就不是个好东西。” 安蓉儿眼底浮着一丝阴冷笑意,谁还真去看安茉儿。 安茉儿割草回来,远远就看到门口的马车,蓦然想起纪云亭说过会送书来,安茉儿加快脚步,一路小跑,果然,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哥哥和史量正促膝长谈。 “茉儿姑娘。”史量见到安茉儿赶紧起来打招呼。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安茉儿放下竹楼,德信就接了过去,趁机道:“我去喂牛。” 他已经被史量缠的头都大了,想走又走不掉,史量一直拉着他怂恿他去金陵城,他不想去史量还一直说一直说。 “我跟你一起去,想当年,我没入行伍的时候,在家也是喂过猪牛的。”史量搭着德信的肩膀跟他一起去喂猪,反正今天非得缠到他答应不可。 公子说了,要想把德信拐走,只有德信自己愿意去才行。 而且,来的时候他可是在卫延面前拍胸脯保证过的,完不成任务,会被卫延挖苦的。 德信欲哭无泪,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 安茉儿看他们勾肩搭背,好哥们一样,但哥哥的表情却苦不堪言,安茉儿就知道史量在打什么主意。其实她并不反对哥哥去金陵投奔到周将军麾下,相信纪云亭推荐的,周将军不至于把哥哥派到很危险的地方去,最起码在哥哥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不会。 家中几个兄弟姐妹,她都有了长远的规划,只有德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让他在家里种地?岂不是埋没了他的天赋,天生神力用来种地太可惜了,现在有了这么个可能性,她是持赞成的态度,将来德信和德仁,一文一武都有出息,一样光宗耀祖,兄弟两谁也不用羡慕谁,也不用觉得亏欠了谁,互相守望,这才是两全其美。 安茉儿摇头笑笑进了家门,只见阿来正从箱子里把书一本本的拿出来,纪云亭在给德仁做介绍:“这本《声律启蒙》是一定要读的,读完了再读《四声切韵》,我家里还有好些好书,到时候让人给你带过来。” “多谢公子。”德仁感激涕零。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书,结果纪公子给他送了这么多,全是好书,怎能让他不感激,这比送他一大箱金子都要让他激动。 “谢就不必了,你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你姐姐的期望才是。”纪云亭道。 阿来在一旁讪讪,公子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德仁的姐夫似地。 阿来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一跳,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尽管这是公子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但公子什么身份?茉儿姑娘什么身份?除非将来德仁中了状元,德信当了大将军,不过,那也似乎不太可能,公子的婚事儿就连夫人也做不了主。 第七十七章 我喜欢暗爽 “纪公子。”安茉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纪云亭一回头,原本清淡地眼眸闪动着异样的神色,安茉儿穿着一身衣角打补丁的衣裳,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她这样的打扮,看到她满头大汗,心里就很不舒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穿戴,可那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那时候她说在家里要干活,他也没有什么概念,但现在好像有些事情不太一样了。他不喜欢看她穿着的这么寒酸,不喜欢看到她这么辛苦,并不是嫌弃,而是……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纪云亭皱了皱眉头:“割草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安茉儿道:“割草不远,不过,我去山里摘了蘑菇。” 安茉儿说着,低呼一声:“糟了,我的竹篓里还有蘑菇呢,德仁,你赶紧去牛栏,看看四哥有没有把草都给倒食槽里。” 德仁哦了声,赶紧去了。 纪云亭指着桌子上的木盒子道:“这是送给伯母的。” “是什么?”安茉儿问。 阿来嘴快:“是人参,还有好多东西,米,肉,鱼……公子吩咐小的一大早去集市上买的,都很新鲜。” 那些东西,安茉儿进来就看到了,木盆子里一条大草鱼,灶台上放着一大刀肉,橱柜边上一大袋米。 安茉儿打开盒子,看里面的人参,少说也有五十年,不觉皱起了眉头:“这太贵重了。” 五十年的人参,得好几十两银子一支,成色好的还不止,上百年的,几百两甚至上千两。本来说给他刻方印章算是还他一份情,这下又欠上一大笔。 纪云亭道:“听小山说伯母病了,家里正好有这个,随便拿了两支,今天我要在你家吃午饭。” 安茉儿讶然:“你确定?” 在这么简陋寒酸的地方吃饭,他吃得下吗? “当然啊,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做吗?”纪云亭理所当然道,他可没忘记在茶楼的约定。 安茉儿嘴角抽了抽:“那好吧,吃的保证让你满意,就是环境差了点。” 纪云亭四下扫了一圈,违心地说:“我看挺好的。” 阿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么昧良心的话公子居然说的这么坦然。 “茉儿妹妹……”门口传来一声娇柔婉转的声音。 安茉儿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在她的记忆里,安蓉儿可从来没用这么好听的声音叫过她,每次都是颐指气使地,高傲地,冷漠地叫她“喂”,或者连名带姓的叫“安茉儿”。 安茉儿回头,看到安蓉儿穿着一身粉嫩粉嫩的草绿色的衣裙,更衬得肌肤白皙如雪,像春日里柳枝上新抽出的嫩芽尖儿那么水灵。 安蓉儿一脚踏进门来,眼波一转,仿佛才发现纪云亭在似地,露出讶异的神色,原本热络亲切的笑容顿时变得羞涩起来:“原来妹妹这里有客人。” 按照套路,安茉儿此时应该做个介绍,但安蓉儿那声“茉儿妹妹”已将她的来意暴露无疑,安茉儿并不想配合她,更何况纪云亭也没有要认识安蓉儿的意思,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本书在那翻看起来,甚至连阿来都故意仰头看屋顶上的房梁,好像那里长了一朵花似地。 于是安茉儿淡然浅笑:“大堂姐找我何事?” 安蓉儿本以为自己的精心打扮能吸引贵公子的注意,没想到,这位公子对她视若无睹,更可恨的是,安茉儿居然不给她介绍,不然她就有由头和公子搭上话了。按照她以前的脾气肯定就开骂了,但此刻却是不能,安蓉儿笑的有些僵硬,柔婉地说道:“茉儿妹妹,我舅舅前日从金陵回来,带了十朵集芳阁的绢花,我特意要了两朵,一朵给妹妹。” 说着,安蓉儿拿出一朵桃红色的绢花来。 那绢花薄如蝉翼,色泽艳丽,做工精细,确实是好东西,安蓉儿也算是舍得了。 安茉儿笑的淡漠而疏离:“大堂姐的好意茉儿心领了,不过我是做粗活的人,这么好看的花给我戴,糟蹋了,大堂姐还是自己留着吧。” “谁说你戴花就是糟蹋了?不过,这集芳阁的东西太次配不上你就是了,在金陵,也就是那些小商贾才会去买的,等我回去,给你买琳琅阁的花戴,琳琅阁的花才是金陵城里贵女们的最爱。”纪云亭眼皮也不掀一下,闲闲说道。 安茉儿看到安蓉儿快哭了,手里捏着绢花,一双杏仁大眼水雾迷蒙的委屈地望着纪云亭。 先前她还觉得小胖子说她黑已经够损了,现在才知道小胖子对她有多仁慈,人家宝贝似的绢花被他说成了次品货,这不是啪啪打安蓉儿的脸吗?这样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娇滴滴的女孩子是不是太残忍啦?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可是,她很想笑怎么办?这脸打的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纪云亭损人还不够,阿来还来补刀,嫌弃地看着那朵绢花,说:“集芳阁的东西都是骗骗那些外地人的,买了回去再哄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 好吧!安茉儿真的有点同情安蓉儿了,人家就是为了纪云亭来的,下了大血本做借口,结果被纪云亭主仆两一顿讽刺奚落。 安蓉儿终于是撑不住,哭着跑了。 安茉儿摇头直叹:“公子,你真是太直爽了,把我大堂姐都气走了。” 纪云亭幽幽地看着她:“我这么直爽,你就不要虚伪了,想笑就笑呗,憋着多难受。” 安茉儿真诚地说:“我喜欢暗爽。” 纪云亭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那愉悦笑意从心底直达眉梢,染的那双黑瞳格外的透亮,像黑曜石般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光芒。安茉儿真是个妙人。 安蓉儿跑回自己家里,把绢花往地上一扔,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安德昌走进来,问道:“你是不是去安茉儿那了?” 安蓉儿哭的更厉害了。 “你是去见那位公子的吧,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动这心思了,现在的安茉儿已经不同以往了。”安德昌劝道,安茉儿现在风头正劲,最好不要去招惹她,更不能去招惹卢家的人,卢家的人已经对爹对他很反感了,再惹得他们不痛快,后果更严重。 第七十八章 把人请过来 “我就想不通,安茉儿她凭什么得到公子的青睐,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雕几朵破萝卜花吗?”安蓉儿哭了好一阵,才渐渐止住心里的悲伤,但那种不甘的情绪更强烈了,抽泣道。 一直以来,安茉儿都是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怎么突然就爬到她头上去了?简直莫名其妙。 这个问题安德昌比她更想知道答案。 是安茉儿掩藏的太深?他那一棍子逼得她不想再掩饰了,还是说老天突然给安茉儿开了窍?所谓传说中的天授。 这边兄妹两在纠结,安老爷子和三个儿子,金氏母子,一行人从地里回来了。 十亩地分成四份,金氏虽然带了两个儿子前去助阵,然并没有什么用,安老爷子已经把最好的四亩地给要走了,剩下的分作三份,每房两亩,安老爷子说按长幼顺序挑,安连文就挑走了最靠近水渠的地,肯定是安老爷子事先授意的,一个压根就不懂农活的人,知道哪块地好? 剩下的地,金氏不等安连承开口就要了边上的,不然连承肯定会挑离水渠最远的地的,就此,安家地产分配完毕。 安老爷子一回来就看到了一辆豪华马车停在自家门口,到上房才知道是卢家的公子来找安茉儿的。安老爷子心思一动,让秀梅去叫连顺过来。 安连顺被纪云亭的到访惊到,他从没跟这么尊贵的人打过交道,一时间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舌头打结:“纪……纪……纪公子。”就要给人下跪行礼。 纪云亭心说:这老爹还不如几个孩子,安茉儿就没怕过他,还敢骂他是头白猪崽,德信敢跟他的属下打架,德仁应对有礼,待人接物颇为老道,便是茉儿的两个妹妹出来见礼也是大大方方。所以,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有时候也不怎么准。 “伯父切勿多礼,今日冒昧上门叨扰,给伯父添麻烦了。”纪云亭赶紧扶住安连顺,不让他下跪。 安茉儿一边切菜边笑道:“爹,您就随意些吧,省的纪公子不自在。” “哦哦……”安连顺连连点头,心里却是发愁,人家可是未来的威武侯,这是多大的官?却来他家做客,像他这样的泥腿子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随意?怎么随意的起来哦! “是啊大叔,随意些,我家公子最是随和了,不兴这套的。”史量嘿嘿笑道。 “哥,爹让你过去一下。”安秀梅来叫人。 安连顺忙跟纪云亭拱了拱手:“公子,我去去就回。” 纪云亭微笑着点点头。 安连顺出了门抹了把汗,这几个死孩子,家里来了这么尊贵的客人也不知道早点跑来告诉他一声,王氏又卧病在床无法招待,实在是太失礼了。 来到上房,安老爷子稀罕地没有摆一副严肃的臭脸,而是小心翼翼地问:“在你家做客的是卢府的哪位公子?” 安连顺回道:“是卢府大老爷的外甥,威武侯世子,姓纪。” 安老爷子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心惊:这么大的来头? “那他是来……” “纪公子是来给德仁送书的,好大一箱子呢!”安连顺笑呵呵地说道,显然是极开心的。 安老爷子沉默着,抽了好几口烟才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威武侯世子,就是将来的威武侯,这官具体是做啥他不是很清楚,却知道能拥有“侯”这等爵位的人都是贵不可言的人。早就听说,安家大老爷有个闺女嫁了金陵的大人物,原来是个侯爷。 一个世子爷跑到这穷山沟来给德仁送书,自然是因为安茉儿的缘故,但德仁也算是入了世子爷的眼了。 不得了啊不得了,老四家真的要发达了。 安茉儿能赚钱,赚大钱,其实安老爷子并不怎么看重,之前还想着茉儿赚钱了,能贡献点出来供德昌读书,但昨天之后,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安茉儿人小主意大,心眼多,用啥理由压制她都不成,也怪老大家的不争气,落人口舌挺不起腰。这也就罢了,安家的主要产业终究还是掌握在他手里,而连文已经答应把金华府的产业卖掉,用来全力培养德昌。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世子爷跑来给德仁送书的举动来的意义重大。这意味着德仁念书,不但钱方面没问题,各种资源也不成问题,德仁若是真如安茉儿说的那样聪慧,那么极有可能德仁会成为安家明日的希望。 想到这,安老爷子心中一阵激动,直至这一刻,他终于是把目光稍稍放在了德仁身上。 安老爷子把没抽完的烟都给灭了,问道:“纪公子什么时候走?” 安连顺想了想,说:“他要在我家吃午饭,至于什么时候走我也说不好。” “你那屁大点地方怎能招待贵客?”安老爷子皱眉道:“赶紧把人请到上房来,让你娘做几个好菜,我再让德昌去打壶好酒,让你大哥作陪。” 安连顺欢喜应声:“嗳……那我这便去请。” 安连顺正为这事儿发愁,家里太寒酸了都没有准备,而且他又不会说话,现在爹这么安排,正合他心意,安连顺乐颠颠地赶紧回家。 安老爷子把歪在床上的卢氏给叫了起来:“赶紧整几个好菜,秀儿,快把屋子再打扫一下。” 卢氏怏怏道:“你让我上哪弄好菜去?家里银子都没了。” 安老爷子道:“你只管先把米淘了,炉子生起来。” 说罢,安老爷子直奔后院找连文去了。 安连文听说要招待世子爷,当即叫吕氏拿银子出来,让德昌去买酒,再到张屠夫家买肉。 相比爹和祖父的激动,安德昌就冷静多了,拿着银子嘟哝道:“还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来。” 纪公子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是那般厌恶的神色,可见有多讨厌他,而且妹妹过去也碰了钉子的,他不觉得纪公子肯来上房跟他们这些人一起吃饭。 第七十九章 不想去就不去 安老爷子还没开口,安蓉儿掀了帘子进来,正色道:“哥,你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咱们请纪公子是咱们的心意,他领不领情是他的事儿,总之,礼多人不怪,倘若咱们不声不响不闻不问,一点表示都没有,人家不得对咱们更有意见?” 安老爷子欣慰:“还是蓉儿懂事,就是这个理儿。” 安连文唬着脸催促德昌:“你还杵着干吗?还不快去?” 安德昌歪了歪嘴出门去买酒买肉。 西厢房里,安茉儿准备开始炒菜了。 本来安茉儿让德仁和哥哥带纪云亭四处走走,领略一下乡野风光,但纪云亭似乎看她做菜更感兴趣,坚决不去,安茉儿只好由着他,事先警告:“待会儿被烟熏着了,可不许埋怨。” 德仁笑道:“公子放心,我姐做菜,便是那烟里都是透着香气的。” 安茉儿瞪他:“好好生你的火,瞎吹什么?” 德仁讪讪,朝炉灶里塞了两根柴禾。 纪云亭哈哈大笑:“没事儿,我还从来没被烟火气熏过,今日熏一熏也无妨。” 阿来用袖子捂着嘴,苦着脸道:“公子,小的想去看看史护卫和德信切磋。” 纪云亭没好气道:“打架有什么好看的?在这待着。” 阿来的五官耷拉成一个衰字,想不通公子为什么会对做菜这么感兴趣,公子可是做学问的人。 锅里板油在高温下渐渐地渗出油脂,咕噜咕噜的冒着油香。安茉儿用铁勺子把热油一瓢瓢的舀出来,装在陶罐里。 虽然植物油比动物油要健康,但有些菜还就得用动物油炒起来才香,正好纪云亭今儿个送来的猪肉有点肥,就用来熬油。 剩下的油渣子不能熬的太老,呈金黄色就差不多了,等冷却后,又松脆又香,对穷人家来说也是一道美食。 安连顺去了没一会儿回转,对纪云亭拱手作揖:“公子,家父想请您去上房坐坐。” 纪云亭有些为难地看着安茉儿,他是来看安茉儿的,可不想去见安老爷子,卫延说了,安老爷子就是个没啥见识硬要装有见识,顽固不化的老头儿,那个安老太就是地道的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妇人。可安茉儿的父亲相请,这个面子他又不好不给。 安茉儿知道纪云亭不想去,便问:“爹,祖父怎么说的?” 安连顺老实道:“你祖父说咱家地太小,怕怠慢了贵客,让去上房,你祖父会整几个好菜,这会儿德昌去买酒了。” 安茉儿蹙眉道:“纪公子才多大,你们就让他喝酒,要是喝醉了,卢家怪罪下来,谁担着?” 安连顺怔愣住,是啊,纪公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能喝酒的。 安茉儿放下锅铲,往锅里加了一瓢水,然后拉着纪云亭到一边去说话。 “你不想去就不要去,没关系的。” 纪云亭眼底漾着温和的笑意,像被春风吹皱的一池春水,微波荡漾,柔光潋滟。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安茉儿一句不想去就不要去,眼神里的那份坚定的维护,宁可让自己老爹没面子也要顾全他的心情,让他改变了主意。 “去一下也不要紧,就去坐坐,午饭我是要回来吃的。”纪云亭道。 “那好吧!让德仁陪你去,待会儿我来叫你吃饭。”安茉儿道。 别以为她不知道祖父打的什么算盘,还不忘给大伯和德昌牵线搭桥,如果祖父是为了四房考虑,就应该叫德仁一起去。 安家上房忙碌起来,吕氏和安老太负责生火做饭,安秀梅和安蓉儿把中堂的桌椅擦了又擦,安老爷子把烟杆子都收了起来,安连文拿出了他珍藏的黄山毛峰。 安连顺带着纪云亭来到上房,安老爷子已经带着安连文在门口相迎。 “纪公子,快里面请。”安老爷子难得的满脸堆笑。 “纪公子光临寒舍,让寒舍蓬荜生辉,不甚荣幸。”安连文客套拽文。 纪云亭面无表情地步入中堂,连点个头意思一下都欠奉,一撩衣摆就在安老爷子专属的位置坐下,啪的打开扇子慢慢轻摇,十足的帝都贵公子的派头。 安老爷子和安连文并不觉得纪云亭无理,人家那么尊贵的人,肯踏进他的家门就是给面子了。 “蓉儿,快上茶。”安连文笑呵呵地催促女儿上茶。 安蓉儿微垂螓首,眉目含羞带娇,轻移莲步来到纪云亭面前,纤纤素手,雪白皓腕奉上香茗,眼波恰到好处的那么一转,若秋水微澜,星光流转,再那么屈膝一礼,从头颈,腰背,到腿膝脚尖,优美的曲线,完美无缺地体态,语声带着三分娇七分媚,柔婉道:“公子请用茶。” 安蓉儿可谓是拿出了她所有的本事,并且超常发挥,她就不信不能引起纪公子的注意,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十足的信心。 然而,安蓉儿再一次失望了,纪公子压根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好像她就是个毫不起眼的丫鬟似地。安蓉儿倍感挫败,难道她就没办法引起纪公子的关注了吗? 还是说,纪公子年纪尚小,并不懂得男女之情? 安蓉儿失落地退出了中堂来到厨房,吕氏忙拉着她急切地问:“怎么样?” 知道纪云亭是威武侯世子后,吕氏的心思也活络起来,不过她可没想那么远,结亲什么的太不切实际了,她只希望纪公子能高看她的女儿一眼,纪公子连安茉儿那样的丑丫头都看得上,她的蓉儿天生丽质,纪公子见了肯定会心生好感另眼相待,到时候,纪公子也能像抬举德仁一样抬举德昌就好了。 安蓉儿道:“什么怎么样?那么多人在,他便是想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 安蓉儿给自己找台阶下,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安茉儿。 “这倒也是,看看待会儿还有没有机会,最好能让你跟纪公子单独说上话。”吕氏道。 安卢氏冷哼:“人家金陵来的世子爷,什么漂亮的女的没见过?还是少丢人现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家的女儿都不正经。” 吕氏面上讪然,不满道:“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又不是让蓉儿去做什么?要说不正经,那也是安茉儿不正经,人家都跑家里来了。” 安卢氏正色道:“那不一样,人家看中的是茉儿的手艺。” 尽管她不喜欢安茉儿,但要说安茉儿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人,她是不信的。可能是安卢氏潜意识里觉得安茉儿也没这狐媚的资本和手段吧! 第八十章 旁敲侧击 中堂里,就纪云亭一个人坐着,阿来站在他身边,其他人都堂下垂手而立,纪云亭没说让他们坐,他们不敢坐。 安连文搜肠刮肚地找话茬,觍者笑脸道:“纪公子这趟来东阳,是特意为老太君祝寿的吧?” 纪云亭摇着扇子懒得搭话,这不是废话吗? 阿来不咸不淡地说:“那还用问吗?” 安连文讪讪,又道:“听小女说,来的路上,多亏了公子仗义相助,小的替犬子和小女谢过公子。” 纪云亭慢条斯理道:“那因为他们挡着本公子的去路了。” 要是他早知道那牛车是安德昌的,就让史量直接把牛车给踹到一边去。 安连文的脸皮差点就挂不住了,这世子爷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德仁艰难地忍着笑,大伯还想巴结纪公子,结果是自讨没趣。 纪云亭目光转向安老爷子,施施然道:“老爷子,听茉儿说,你是个颇有见识的人。” 安老爷子受宠若惊:“不敢当不敢当。” 心里却是颇为欣慰,茉儿还知道说他的好话。 纪云亭继而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要想安家子孙有出息,还是要走科举之道。” “是是是……”安老爷子感动的想哭,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他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可他始终不曾动摇过培养安家人博取功名之心,今日得到纪公子的肯定,老怀甚慰。 纪云亭目光又转向安连文,问道:“听说你博学多才,且问修身治国平天下作何解?” 安连文一阵凛然,纪公子考他学问呢,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回道:“圣人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先齐其家者,先修其身……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纪云亭心底冷笑,书倒是背的挺熟,却丝毫没把圣人言放在心里,这书是白读了。 纪云亭看向一脸茫然的安连顺,问道:“伯父可听得懂?” 安连顺直摇头,什么先啊后的,他听得头都快晕了。 “德仁,你可知其意?”纪云亭问道。 德仁回道:“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说的浅显些,免得你祖父和你父亲听不懂。” “是,这番话的意思是,古时候那些想要在天下弘扬光明正大品德的人,就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通过对万事万物的研究,才能获得知识;获得知识后,意念才能真诚;意念真诚后,心思才能端正;心思端正后,才能修养品性;品性修养后,才能管理好家庭家族;家庭家族管理好了,才能治理好国家;治理好国家后天下才能太平。”德仁朗声回道,那张还很稚气的脸上有着与他年龄并不相符的肃然正气。 纪云亭微微颔首,难怪安茉儿这么坚定的要让德仁去读书,这个德仁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答的不错。”纪云亭赞道。 安老爷子望着德仁,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惊讶与赞赏,德仁果真可以。 “我再来问你,人重官非官重人,德胜才毋才胜德又作何解?” 安连文心里跟百爪挠似的,纪公子怎么又问德仁,应该问他才对呀! 德仁恭恭敬敬回答:“人们敬重为官之人,非是敬重他的官职,而是敬重为官者的品德,做人做官,应该是他的品德比才能高,而不应该是才能胜过他的品德。” 纪云亭的面上有了几分愉悦之色:“那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宠,一危也;才下而位高,二危也;身无大功而受厚禄,三危也。又作何解?” “天底下最危险的事情有三,一是缺乏道德的人却受到过多的宠爱,二是才能低下的人却占据着高位,三是没有大功的人却享受着丰厚的俸禄。”德仁对答如流。 安老爷子看德仁的目光愈发地热切起来。 安连顺也觉得很骄傲,腰杆都比往日硬挺了许多,笑的见眉不见眼,憨傻憨傻的。 只有安连文手心里直冒汗,纪公子考校学问句句不离德,这是在影射他吗? 果然纪云亭的总结来了:“不错,不管做人还是为官,德行为先,有才有德者国之栋梁也,有才无德者民之祸患也,所以,老爷子,你一心想要安家子孙光宗耀祖,此心可敬,此情可解,但莫要急功近利走偏了道,培养出个祸害来,那将来可不是光宗耀祖,而是让祖宗蒙羞了。” 纪云亭说着貌似不经意地瞥了安连文一眼,安老爷子眼皮突突直跳,纪公子这是在暗示他连文品行不端吗?难道连文当真做了不该做的事儿? 安连文更是冷汗淋漓,毫无疑问,纪公子含沙射影的就是在说他。难道他在卢家人心里已经这么不堪了吗? 安连顺可没想那么多,他就是觉得纪公子说的很有道理,到底是世家子弟,学问高深。但德仁心里是明白的,不禁对纪公子又是感激又是佩服。纪公子这是借着考校学问在祖父面前抬举他,一环扣一环,层层深入,暗示了大伯父德行有亏,难当大任。不管祖父是否听的进去,大伯父听了是否会有所悔悟,纪公子这番心意难能可贵。 “公子此言甚是,老朽受教了。”安老爷子战战兢兢道。 纪云亭该说的都说完了,看了看门外,安茉儿还没来叫他,倒是那个讨厌的安德昌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和一刀肉。 安老爷子今日把纪公子请到上房来,最主要的目的是就让纪公子见见连文父子,可纪公子对连文似乎不待见,让他在介绍德昌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公子,这位是老朽的长孙德昌,德昌,还不快见过纪公子。”安老爷子给安德昌递眼色。 安德昌硬着头皮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纪云亭施了一礼。 “德昌见过公子。” 纪云亭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德昌这个人,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茉儿这饭还没做好吗?早饭吃的早,这会儿都饿了。” 安老爷子忙说:“公子若不嫌弃,就在老朽这将就一顿,德仁他祖母已经去做饭了。” 阿来嘟哝着没好气道:“我家公子从来不会将就的,倒是讲究。” 纪云亭道:“老爷子不必客气,本公子与茉儿有约在先,就先告辞了。” 德仁机灵道:“想必,我姐也快做好饭菜了,公子请。” 第八十一章 家常菜 安老爷子和安连文父子三人眼睁睁地看着纪公子随德仁父子而去。 “祖父,这酒和肉咋办?我早就说了人家是不会领情的。”安德昌发牢骚。 安老爷子狠狠瞪了德昌一眼,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便拂袖而去。 安德昌怔愣住,他长这么大,祖父还是第一次骂他,即便上次赌博事发,祖父也没骂过他,只是稍微严厉的告诫了一番,祖父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看到纪公子与德仁亲近,便开始嫌弃他了? 安连文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感觉前途一片灰暗,刑名师爷的差事没了,还被卢家人嫌弃了,这要是传出去,他在东阳县根本别想再找到什么好差事。 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离开东阳县离开这个家。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读书,更厌恶听到爹说……是全家人在供你读书,你一定要争气之类的话。 他知道,在他当上刑名师爷以后,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说他自私、无情,自己日子好过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家兄弟。 凭什么?一家人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逼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还要感恩戴德吗?一辈子背负着所谓的一家人的恩情吗?难道仅仅只有他们在付出吗?他当上刑名师爷,靠的也是女婿,不是安家。 他真的厌烦透了这些道德枷锁,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家,他想要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可他又舍不下这份家业,如果他离开,爹的家业肯定轮不到他了,还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他不孝,说他无情无义。 眼下或许是个时机,当不上刑名师爷,被卢家厌弃,就等于他在东阳的前途被堵死了,包括德昌的前程命运也堪忧,倒不如去扬州,吕氏的哥哥在那边经商,小有成就,而他去年在扬州也置办了一些产业,索性把桂花巷宅子和金华府的房产地产卖掉去扬州。 安连文拿定了主意便去找吕氏商量。 安茉儿刚做好菜正准备去叫纪云亭,纪云亭和爹他们就回来了,倒是德信和史量不知道跑哪儿切磋,德仁跑去找人。 纪云亭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郁的菜香,原本就逼仄的厨房里,又摆了一张小一点的饭桌,都摆上了碗筷和菜,纪云亭走到大饭桌前看了看,菜色并不算丰盛,只有五菜一汤,但这所谓的不丰盛只是对他这种出身优越的人而言,对于安茉儿这样的穷人家,怕是过年都未必有这么丰盛。 一道清炖狮子头是地道的扬州菜,乳白色的汤水里漂着五个狮子头,间以翡翠般的青菜,狮子头上撒了些金黄色的鸭蛋黄,白的青的黄的,颜色煞是好看。 一道香气扑鼻的红烧肉,色泽红亮,肥瘦相间。 一道炒鱼片,那鱼片片的极薄,色泽莹亮,辅以豆角丝,葱丝,姜丝,莹白翠绿,也是卖相极好。 再是一道茭白炒肉丝,一道似乎是茄子豇豆和土豆的混炒,纪云亭没见过,但莫名地觉得会很好吃。 汤是羊肉炖萝卜,还有香菇火腿之类,香菇是差点被德信喂了猪,被德仁抢救回来的茉儿亲手采的野蘑菇。 “不知道你今天要来,所以都没有准备,就着家里有的食材做了几个菜,只能委屈公子了,倘若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做一顿大餐。”安茉儿知道这样的一顿饭实在是太简陋了些,恐怕是纪云亭吃过的最简单的饭菜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实在是变幻不出更多的东西来。 “没事儿没事儿,今日就是来体验一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用不着那么讲究。”纪云亭好脾气道,简单是简单了点,但因为这些菜都是安茉儿亲手做的,便有了不同的意义。 “纪公子,请上座。”安连顺腆着笑脸躬着身请纪云亭在主座落座,似乎从见到纪云亭那一刻开始,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的腰就没有直起来过,他没有任何跟有身份地位的人打交道的经验,只能用最大诚意的笑和躬着的身体表达他对贵人的尊敬和热情。 所谓主座,便是四方桌上背北面南的位置,是最尊贵的客人坐的位置,平日则是家中最重要的长者的位置,在古代,这些礼仪是很讲究的。 纪云亭不客气地在坐下,再请伯父坐。 安连顺连连摆手:“不不,我站着就好。” 他哪敢跟一位世子爷同桌吃饭。 纪云亭便要起身相请,安茉儿忙道:“爹,您还是坐吧,您要是站着,纪公子会吃不下饭的。” 纪云亭点头:“言之有理。” 安连顺这才不安地坐了下来,目光瞥到放在墙角的酒坛子,忙问:“公子可要来喝点酒?是卢家赏的米酒。” 安茉儿刚想说纪公子年纪还小不能喝酒,却听纪云亭欣然道:“就陪伯父喝两盅。” 安茉儿还能说什么呢?去舀了两小碗的米酒来:“不是我小气,公子你还是少喝点的好。” 安连顺憨笑道:“公子莫怪,茉儿就是个管家婆,我这个当爹的都得听她的。” 纪云亭笑看着安茉儿,那眼神里的笑意意味莫测。 安茉儿嗔了爹一眼,爹咋啥都往外说。 说话间,德仁带着德信和史量回来了。德信的衣服撕了一角,史量的脸上一块淤青,两人都挺狼狈,看样子切磋是动真格的,德信看起来很不高兴,史量却是很高兴,眼睛里还残余着兴奋,特别的亮。 安茉儿莞尔道:“史侍卫快请坐。” 史量摇头道:“我坐这边就好了。” 说着便在小方桌这边坐下。 安茉儿心想,幸好早做了准备,古人主次分明,尊卑分明,下属是不敢与主人同桌的,所以,她才特意问三伯父借了张桌子过来。 于是纪云亭,德仁,安连顺,安茉儿坐一桌,史量德信和阿来坐一桌。至于安芳儿和招弟两个,早就端了饭碗躲屋里去吃了。 纪云亭作为今天的尊客,要先动筷,其实闻着这么香的菜肴,他肚子的馋虫早就发作了,只是强忍着不好做出失礼的举动,毕竟还有长辈在。他先夹了一块红烧肉,慢条斯理的放进嘴里,本以为这样一道家常菜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意外的惊喜,然而入口后味蕾便被这美妙无比的味道给刺激到了。 咸中略带一点甜,但又不是很甜,淮扬菜的特点就是带着甜,以往他吃着总觉得略甜了些,今日的红烧肉则是刚刚好,肥瘦相间,肉质绵烂,肥而不腻,咬一口,满口留香,这味道简直不能再好了。 第八十二章 太不矜持 “茉儿,这红烧肉好好吃,太好吃了。”纪云亭惊喜不已。 德仁骄傲地说:“家姐做什么都很好吃的。” 纪云亭迫不及待地去尝鱼片,那鱼片更是鲜嫩无比,滑而不腻,狮子头,肉香蒜香似乎还有莲藕的清香,柔韧有嚼劲,茭白肉片,那茭白也是香嫩可口,茄子更是一个字“鲜”,极其的美味。 以他这般挑剔的嘴,完全挑不出毛病来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就是宫中的御宴,他也能道出个一二三的不足之处,而安茉儿做的这一桌菜,却是无可挑剔,让他欲罢不能。 阿来听着公子口中溢美之词不断,心中鄙夷,公子也太不矜持了,为了讨好茉儿姑娘不遗余力,这哪还像是金陵城中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威武侯世子? 鄙夷归鄙夷,阿来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公子已经吃上了,他也动起筷子,这一尝之下,阿来感动的想哭,真的很好吃,怎么可以这么好吃,比侯府中的大厨,卢府的大厨做的都要好吃,原来公子并不是虚伪夸张的赞美,茉儿姑娘不但食雕技艺惊人,做菜也是顶呱呱,家常便饭都做的这般好吃,他不禁期待着茉儿姑娘说的大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识到。 两桌子菜,安家人没吃多少,大部分都落入了纪云亭主仆三人肚子里,风卷残云般,扫荡个干净,吃的是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的纪云亭摸着肚子想,茉儿这等手艺,再加上食雕点缀,要是在金陵城开一家酒楼,那绝对是要称霸金陵饮食界的。看来她当日豪言并非狂妄之语,而是自信的宣告。 就不知那个比他的嘴更挑更讲究的家伙会如何评价安茉儿的手艺,对此,纪云亭相当期待。 安茉儿不知道纪云亭什么时候回去,也不知道他午饭后是否有午休的习惯,就算他想休息,她家也没地方让他休息,安茉儿为难着怎么安排纪云亭下午的活动,总不能让他一直在这简陋的屋里干坐着,纪云亭却是主动提出想出去走走,安茉儿求之不得。 出去走走是最好不过了,这东桑村一带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对于纪云亭这种在帝都长大的王公子弟来说,偶尔领略一下乡野风光,体会一下乡间百姓的劳作许是件趣事儿。就像现代城市人喜欢去农庄吃农家饭,采野果钓钓鱼一样新鲜。 于是安家四房的五个孩子全体出动,照顾生病的王氏的任务就交给了安连顺。 安连顺一再叮嘱德信茉儿等人要照顾好纪公子。 安茉儿愉快地应声,让芳儿和招弟背上竹楼,自己提上竹篮,一行八人浩浩荡荡出了安家。 村里人早就知道安家今日来了贵客,有不少人跑去安家张望,但只看到那辆豪华到令人炫目的马车,还有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侍卫模样的人跟德信在溪边干上了,打的难舍难分,最后德仁来喊了一嗓子,两人又勾肩搭背的回安家去了。 现在终于看到安家四房的几个孩子陪着贵客出门来,一时间,趴窗户的,趴门缝的比比皆是,胆子大一点的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跟路过的安茉儿等人打个招呼,顺便多看几眼那位衣着光鲜,肌肤比女孩子还白腻细嫩的富家公子。 纪云亭本来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参观的感觉,看猴戏一样,他就是那耍戏的猴子。但发现这些村民的笑容淳朴,眼神清澈带着敬意,便也释然。 经过一户比较像样的宅子前,安茉儿进去说了几句话,一位大婶送安茉儿出门,笑呵呵地说:“你们只管采,采多少都没关系。” “谢谢红姨。”安茉儿巧笑嫣然,跟红姨挥了挥手,招呼纪云亭等人继续往前。 这红姨就是巧姑的娘,王氏的闺蜜。 “茉儿,刚才那位大婶说让我们随便采,采什么?”纪云亭好奇地问。 “咱们去摘樱桃,今年天气暖的迟,这个时节还有樱桃,不过也不多了,就红姨家的樱桃树还有一些。”安茉儿道。 “摘樱桃?”纪云亭顿时来了兴趣,便是身后的阿来也雀跃起来,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红姨家的樱桃是这一带最甜的,待会儿可以边摘边吃。”德仁补充道。 “都不用洗吗?”阿来马上想到卫生问题,自家这位公子可是有洁癖的,衣服上脏了一点,或是出了点汗就要换衣裳,吃的东西上更是讲究,那苹果葡萄什么的都是要一洗再洗的,像今天在茉儿姑娘家这般浑不在意的表现可以说是破天荒了。 “哈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安茉儿笑道。其实前世的她也很讲卫生,做饮食的,这是必须具备的素养,但重生在这样的穷人家,有时候真没法讲究那么多。 “你要是实在怕脏,待会儿可以去山中的泉眼洗一洗,那泉水清澈极了,又清又凉。”安茉儿道。 “德信,待会儿咱们找个地方再来一场。”走在后面的史量打架打上瘾了,这趟来东阳,好些日子都没能活动活动筋骨,今儿个总算碰到个能打的,还不得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德信没好气道:“不打。” 纪云亭蹙眉,扭头道:“史量,不得强人所难。” 史量这才悻悻作罢。 纪云亭心知能让史量这么来劲,说明德信的确是潜力无限的好苗子,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想是这么想,但纪云亭心里多少有些遗憾,明睿身边还是缺人才,太缺了。 安茉儿没说什么,带着大家走过田埂,往小山坡上走。 绕到山坡的背面,一大片樱桃林赫然出现在眼前,熟透了的樱桃悬挂在枝头,在阳光的映照下,掩藏在绿叶间那一串串红樱桃红润欲滴,像极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玛瑙儿,煞是喜人。 纪云亭不禁感慨:“这可这真是满林璀璨缀繁星,明睿家中也有几株樱桃树,但跟这里比起来就不够瞧了。” 允直?安茉儿第一次听到纪云亭提到明睿这个名字,明睿会不会就是纪云亭说的既一样又不一样的人? 安茉儿莞尔道:“我一直觉得这片樱桃林是东桑村最美的景致,尤其是三月里樱桃花儿盛开时节,一片莹白翠绿,清香怡人。 纪云亭望向向安茉儿,彼时,她微微带笑,凝望前方,山风轻拂着她的秀发,金阳的光辉落在她明澈如镜的眼,洒下细碎的金光,如同明珠般璀璨夺目。这样的安茉儿像极了袅娜在春风中,芳香怡人的樱桃花儿,清清淡淡,一缕幽香却在不经意间熏染了看花人的心情。 第八十三章 给我写信 巧姑从樱桃林边上的小木屋里走出来,看到安茉儿等人,便小跑了过来:“茉儿,你怎么来啦?” 安茉儿灿然一笑,指着身边的纪云亭说:“这位是卢家来的纪公子,过来摘樱桃,我已经跟你娘说过了。” 巧姑怯怯地飞快地瞄了眼这位长的极好看笑容又温和的公子,拉着安茉儿的手说:“我带你们去,我知道哪几棵樱桃树上的樱桃最甜。” 于是一群人在巧姑的带领下走进了樱桃林,高矮搭配着开始摘樱桃。 纪云亭虽然比安茉儿高了小半个头,但还是够不着高处的樱桃,又做不来爬树的举动,索性站在一颗樱桃树下跟安茉儿说话。 “你最小的妹妹叫招弟?” “对啊。” “难道你爹娘还想再生个弟弟?”纪云亭打趣道。 安茉儿笑笑:“招弟不是我亲妹妹,前阵子我差点被人贩子给卖了,拉着招弟逃了出来,招弟是被她爹给卖掉的,她家五个女孩儿,只有一个男孩,还体弱多病,家里很是艰难,而且,招弟也说不出她家在哪儿,我爹娘就收留了她,如今,我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纪云亭错愕,实在没想到安茉儿竟然有过这等遭遇,为招弟的身世唏嘘之余,纪云亭更欣赏安家四房的善良,穷人家那是多养一口人都不容易的。 “茉儿,关于你哥德信的事儿……”纪云亭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我会跟他好好谈谈,其实我哥只是放心不下家里而已。”安茉儿道。 “倒是你说的那位周将军,他能看上德信吗?” 纪云亭道:“卫延和史量都很看好德信,想来是错不了,别的我不能保证,但我可以保证你哥去了金陵一定能得到周将军的悉心栽培,没成气候之前不会让他上战场,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身为将士唯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安茉儿莞尔,有这样的保证就够了,德信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关键还是看他自己。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纪云亭眸色微黯:“应该是辰时。” 虽说每次要离开东阳都很不舍,但这次的不舍之情似乎更加浓烈一些。 “那明日我就不来送你了,如果我哥愿意跟你去,我会让他在辰时之前赶到卢府。”安茉儿微然道。送是肯定要去送的,不过先骗骗他。 纪云亭眼中多了几分幽怨,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相见,她都不来送送他,但转念一想,这里去县城路远,他也不忍她劳累,说出一定要她来送的话,只能压下心头那份难以言说的惆怅离情。 “公子公子,快来尝尝这樱桃,真的很甜,小的已经洗过了。”阿来端了一碗樱桃过来,献宝似地说。 纪云亭捡了一颗放进嘴里,一咬,酸甜的果汁让人心旷神怡,不禁赞道:“果然味道极好,比在金陵城吃到的樱桃都好吃。” 说着,纪云亭又捡了一颗喂到安茉儿嘴边:“你也吃一个。” 那冰凉的樱桃碰触到安茉儿的唇,鼻息间萦绕着他衣袖上淡淡地荷叶的清香,安茉儿略有些错愕,这样的举动似乎太亲密了些。 可是纪云亭的眼底一片清明,那容笑纯洁的像初雪,安茉儿暗暗鄙视自己:想什么呢?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风花雪月? 安茉儿笑了笑,用手接过他喂来的樱桃,放进了嘴里,脸上浮起淡淡地机不可查的红晕,窘的。 纪云亭唇边的笑意变得越发浓醇,把碗递到她手上,一颗接一颗的吃起来。 而阿来在一旁却是看的心惊肉跳,什么时候见过公子喂别人吃东西了?就是夫人也不曾有过这等待遇。好吧!公子倘若真的喜欢茉儿姑娘,将来收茉儿姑娘做个偏房也不是不可以。 公子别的没什么可让人操心的,也就这事儿了。 阿来识趣的跑开,樱桃林里不时的传来欢笑声,清脆的如铃铛一般,纪云亭站在山坡上眺望远方,悠悠道:“茉儿,你一定要来金陵,那里才是你施展才华的天地。” 安茉儿点头:“我一定会去的。” 前世,她便是站在了中华厨艺界的顶峰,这一世,她一样可以,金陵,大兴国都,美食天堂,她自然是要去的,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甘平庸。 纪云亭唇边噙了抹恬淡地笑意:“给我写信。” 安茉儿没有犹豫:“好。” 她并不太确定她和纪云亭的关系到底属于哪一种,纪云亭是欣赏她的食雕技艺还是出于一种新奇的感觉,世家子弟见惯了娇贵的鲜花,偶尔发现乡间的野花也别有风情,一时的好奇而已。但她却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个胖小子,给了她改变命运的契机。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德仁他们已经摘了满满两篮子的樱桃,安茉儿估算了下重量,偷偷塞给巧姑一两银子,巧姑不肯要,安茉儿骗她说跟她娘说好的,巧姑半信半疑地收下了。 等安茉儿一行人回到安家,安连顺说有个姚妈妈来过了,又送来好些东西,还有一支人参,没等到安茉儿就先回去了,留下话七奶奶让她得闲了就去卢府。 纪云亭脸色微窘,他今日出来可没说来东桑村,这下要被舅母知道了。 不过,知道了也不怕,他来访友又如何?还访不得? 说归说,但纪云亭却是不敢在东桑村耽搁太久,便提出告辞。 安茉儿让德信把两篮子樱桃都搬到马车上去,让纪云亭带回去给老太君大夫人和七奶奶她们尝尝鲜。 兄妹几个送纪云亭到村口,纪云亭微然道:“不用送了,答应我的事儿别忘了就成。” 安茉儿笑道:“不会忘的。” 阿来搭了小方凳,纪云亭踩着凳子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子里,便叫史量驾车,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只是等马车行的远了,他才掀开后面的窗帘子回望了一眼,看到安家五兄妹依然站在原地,遥远的距离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面容,纪云亭的脑海里却映着安茉儿站在樱桃树下,迎风带笑的模样,挥之不去。 心中一下子涨满了惆怅。 第八十四章 我去 送走了纪云亭,安茉儿让德仁几个先回家,自己和德信沿着小溪走。 “哥,你想去金陵吗?”安茉儿问道。 德信直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呢?” 德信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新布鞋,沉默。 “你是担心我们吗?还是说,从来没出过门,害怕?”安茉儿微笑着问。 德信迟疑地点点头,都被茉儿说中了。 安茉儿微然道:“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家里你不用担心,有我呢,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谁想欺负咱家,我会加倍的欺负回去,至于你怕去一个陌生的环境,我想说,好男儿志在四方,难道你想一辈子都窝在东桑村?” 德信张了张嘴,想说……窝在东桑村有什么不好? “哥,德仁将来必定是要走出去的,我相信他一定走得出去,而我,将来也要去金陵的,开一家金陵城最大最赚钱的酒楼,我要把爹娘还有芳儿招弟都带出去,到时候你做什么呢?地不用种了,你到我酒楼打杂吗?” 德信的神情很是纠结,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他只想着好好种地,保护好家人。 “打杂我可以请人,我的哥哥打杂太掉价了,哥,你可是卫延和史量都很看好的人,我相信他们的眼光,你必定会成气候,哥,有时候保护家人,不一定要靠拳头,不是守护在身边就好,倘若你在军中能混出个模样来,德仁又能金榜题名,到时候还有谁敢欺负我们?” 德信的心思开始动摇。 “哥,其实我让德仁走仕途,心里不是没有担心,官场上水很深,德仁再聪明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我总想着,自己努力一点,多赚点钱,或者能帮村到他一二,毕竟安家毫无根底,但现在,我觉得,你和德仁一文一武,兄弟两互相守望才是最好的。” “茉儿,你不用说了,我去,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德信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不愿离开东桑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放不下家人,现在茉儿告诉他,他的家人需要他去金陵,需要他去走一条不一样的路,那么,哪怕这条路上布满荆棘,有着千难万险,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他是安家四房的长子,这是必须有的担当。 安茉儿笑了,望着远方明媚的山色,不禁生出一种直抒胸臆的豪情,若干年后,这东桑村会不会再出现一门可以和正阳街卢宅相媲美的大兴新贵?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从她穿越的那一刻起,蝴蝶煽动着翅膀,许多人的命运终将改变。 当晚,安家四房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全员赞成德信去金陵,只是,分别来的太快,大家的情绪有点低落,一时间难以适应,王氏撑着病体为德信收拾行囊,遗憾着没能为德信准备几身像样的衣裳,做几双应脚的鞋子。 翌日清晨,当公鸡发出第一声啼鸣,安茉儿就起来了,蒸馒头,做早饭。她知道德信跟着纪云亭走,一路上不会缺吃少喝,但她还是想多做一些馒头,炒一罐梅干菜肉让德信带上,这是家的味道。 吃过早饭,安连顺带着德信去上房给安老爷子和安老太磕头。 安老爷子听说德信要去金陵了,心中很是诧异,知道是纪公子的意思,安老爷子沉默良久,说:“那就去吧,在军中可不比在家里,一定要争气。” 这是安老爷子第一次对这个孙子生出些许期待,再一次重新估量四房,安茉儿有赚钱的本事,德仁要去念书了,如今德信在纪公子的介绍下要去投军了,他没能看到很远的将来,但也知道,四房有了贵人的扶持,终究是不一样了。 拜别祖父祖母,再拜别父母,兄妹笑着分别,不敢哭,哭了怕德信心里有了更多的牵挂,德信也不敢哭,怕家人更不舍,只能憨憨地笑着,叮嘱芳儿招弟要听话,家里的事儿也要多担待些。 安茉儿和德仁一起送德信进城。 看着三人走出去老远,芳儿才哭了起来,王氏摸摸芳儿的头,又把眼睛红红的招弟搂在了怀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儿子是奔前程去了,是好事,可这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儿行千里母担忧,王氏的心像是空了一个角落,隐忍的泪水悄然滑落。 安连顺亦是失神地喃喃自语:“儿子能走出这个村就是好事儿,是好事儿……” 辰时未到,卢府侧门,一队车马已经整装待发,七爷卢启贤亲自送三姐一行到金华府。 “秋蓉,你去问问公子,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卢锦如略有些不快,云亭也不说要干嘛,非要等到辰时再出发,这么多人都等着,多不好。 须臾,秋蓉来回禀:“夫人,公子说再等片刻,辰时一到就出发。” 卢锦如蹙了蹙眉头,心想:云亭莫不是在等那个安茉儿? 这边厢,纪云亭也是坐立不安,茉儿说过,辰时之前德信会到,可现在离辰时只差半刻钟。 守在马车边的卫岩瞪了史量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说他一定会来的吗?” 史量讪讪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公子说的。” “少把责任往公子身上推,你不是拍胸脯跟我保证,说你一定会说服他的吗?”卫延呛声道。 史量悻悻地嘟哝:“谁知道那家伙油盐不进。” “哎……来了来了,公子,德信来了。”坐在车头的阿来先看见了德信和德仁两兄弟。 纪云亭掀了帘子探身出来,没看到安茉儿,心中不禁一阵失望。她还真不来送他。 德信一路小跑,跑到纪云亭的马车前,递上一个盒子:“公子,这是茉儿让我带来的。” 纪云亭不用看就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一方印章。 见德信肩上背了个大包袱,纪云亭问:“你决定了?” 德信用力点头:“决定了,我跟你们走。” 卫延和史量对视了一眼,脸上笑开了花。 好小子,终于还是来了。 德仁上前施礼:“公子,家姐本来是想来送送公子的,但她脚程慢,怕耽误了时辰,就让我们先行。” 纪云亭顿觉安慰,随即又觉心疼:“不是说不用来了吗?这么远的路。” 秋蓉又来催了。 纪云亭无声叹息,对德仁说:“回去告诉你姐,要给我捎信,交给七奶奶便可,让她不用担心德信,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你也要好好念书,替你自己,替你家人争气。” 德仁虚心受教,又拱了拱手。 纪云亭这才放下车帘,看着手中的盒子,闷闷地说了声:“出发。” 这一次是真的分别了,她不来也好,来了只怕他会更难过。 第八十五章 她的名字 德仁望着车队渐行渐远,死死盯着车队中那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守护神,谁想欺负他,这个身影总是第一时间出现,铁塔一般的挡在他面前;哥总是帮他背黑锅,他调皮捣蛋闯了祸,哥一股脑儿都认下;哥自己饿肚子,却舍不得他喊饿,娘分配的食物,哥总是藏起一半偷偷塞给他,看他吃的心满意足,哥在一旁憨憨地笑,比他自己吃饱了还高兴;他经常跑西桑村听课,哥就包揽了他的农活,每次只叮咛路上小心…… 现在这个陪伴了他十二年的哥哥要走了,德仁的视线逐渐模糊,不由自主的追着车队跑。 却见那道身影蓦然转身,依旧是那憨憨地笑,朝他挥了挥手,张了张嘴。 隔的太远,德仁一个字也没听见,但他知道哥在说什么,哥说……回去吧,好好念书。 德仁顿住脚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用力的点头。他会的,一定会好好念书,他会成为安家第一个秀才,第一个举人,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因为崴了脚坐在城外五里处一间凉亭里休息的安茉儿,终于等到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焉答答地德仁回来。 “哥离开的时候没哭吧?”安茉儿问道。 德仁摇摇头。 “你哭了?” 德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通红的眼睛骗不过茉儿姐的,他答应过不哭,要高高兴兴地送哥离开,但他还是没忍住。 安茉儿道:“好了,不要难过了,离别只是暂时的,有一种离别叫为了更好的相聚,我希望今天这场离别就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所以,我们都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才行,免得相聚的时候惭愧。” 德仁又记起哥临走时的叮咛,郑重地点头,他不会让哥失望的。 纪云亭一行傍晚到了金华府,李明睿已经在了。 卢锦如和纪云亭屏退左右去和李明睿见面。 “锦姨。”李明睿拱手施礼。 他的父王和威武候纪少廉是挚友,他母妃和锦姨也是情同姐妹,尤其是父王和纪叔先后遭遇不测后,两家的关系更加紧密,这次若非锦姨配合,他也不能金蝉脱壳去往龙虎山找天一道长,要知道金陵城中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宁王府的一举一动,锦姨肯帮他,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所以,这一声锦姨包含了感激,真挚的情意。 卢锦如瞧李明睿脸色苍白,关切地问:“身上的余毒可是清了?” 李明睿道:“已经清除,无碍了。” 卢锦如长舒一口气,欣慰不已:“这便好,这些年苦了你了。” 明睿和云亭同岁,然因为冰火寒毒的缘故限制了明睿的生长,足足比云亭矮了一个头,又瘦又小让人心疼,不管怎样,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拨云见日,她真心替这孩子高兴。 “若非锦姨肯助明睿脱身,明睿此行怕是不能这般顺利。”李明睿诚挚道。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宁王府的事儿就是纪家的事儿。”卢锦如温和说道。 “你余毒刚清,今日就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启程回金陵可好?” “一切听从锦姨安排。” 他偷偷来了江南这么多日,也不知母妃顶不顶得住压力?事情有没有暴露?李明睿心里也很着急,巴不得越快动身越好。 卢锦如笑了笑,看了眼身边已经迫不及待要和明睿叙话的儿子,哂笑道:“我就不在这碍事儿了,你们兄弟俩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待会儿我会让阿来把晚膳送过来。” 卢锦如一走,纪云亭就兴奋道:“明睿,太好了,此行你我都收获不小。” 李明睿漫不经心道:“该不会是老太君把岭上千峰秀的端砚赏你了吧?” 纪云亭错愕:“你怎么知道的?” 李明睿理所当然地说:“卢家除了那方砚台还有什么宝贝值得你惦记的?” 纪云亭笑道:“说的也是,不过,这事儿纯属意外,我压根没想到老太君会把砚台赏给我,好吧,这只是其中一样收获,更重要的是,我交了个新朋友。” 李明睿的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眼底划过一抹讶异之色。纪云亭交了个新朋友?这可真稀奇。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的脾性,李明睿太了解了。云亭这人挑剔,想得到他的认可十分不易,不然,就算他对着你笑,那笑容也是拒人与千里的淡漠。今日之前,纪云亭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除了他就是周廷昱了。 “哦?是吗?”李明睿不禁好奇。 纪云亭献宝似地拿出一个盒子:“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盒子里是一方青田石雕刻的印章,李明睿拿起印章,篆体雕刻的“纪子润印”四个字一入眼,李明睿古井无波的黑瞳明显的亮了几分,细细端详起来,半响缓缓道:“有道是‘印人必须是书家,书家未必是印人。’‘善书法者,治印有笔有墨,善章法者,治印有神有韵,善刀法者,治印裁顿合度,三者具备则臻完善,是为神品也。’这方印章虽还称不上神品,但也不远了。” “评价这么高?”纪云亭讶然。 李明睿感慨:“印石廉价,但字值千金。此人的印刻水平可与苍梧先生的亲传弟子相媲美了。” “你是说闻人石钦?” 纪云亭震惊了,他是不太懂这些,但李明睿是这方面的行家。 苍梧先生云游四海多年,把金石坊交给了闻人石钦打理,闻人石钦延续了苍梧先生的规矩,一年只刻十枚印章,奇货可居,供不应求,有钱都未必求得到。是以大兴有这样的说法……世间三难求,谢丰的画,肖乾的字,闻人的章。 李明睿微微颔首:“字稍不如,但刻法不在闻人石钦之下。” “那她肯定能超过闻人石钦。”纪云亭道,脸上写满与有荣焉的骄傲。闻人石钦都二十多了,安茉儿才几岁?假以时日,成就必定在闻人石钦之上。 李明睿眉梢微挑:“哦?你这么有信心?” “那是当然,刻这枚印章的人今年才十四岁。”纪云亭吐出这个数字,毫无意外地在李明睿眼中看到了惊诧的神色。 “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初次见她,还以为她只会雕几朵萝卜花,便请了她为老太君的寿宴做盘式,结果,她一座鹤舞呈祥的食雕技惊四座,所有人都被震惊了。”纪云亭得意道,这多亏了他慧眼识人,挖掘出这么一个宝贝。 “食雕?萝卜花?”李明睿来了兴致,一个刻印章的还玩食雕? 殊不知,对方是个刻食雕的玩刻印章。 “你是没见过她的食雕,宫里的御厨都该拜她为师。而且,她还做得一手好菜,一道寻常的家常小菜经她的手便成了精致无比的美味……”纪云亭说着情不自禁地砸吧下嘴,一副垂涎欲滴,意犹未尽的模样。 李明睿蹙眉道:“此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这小小的东阳县竟有此等人物。 第八十六章 巧合 纪云亭笑道:“她叫安茉儿,就是乡野丫头,但她真的很特别,身怀绝技不说,谈吐也一点不像个乡下丫头,跟她说话,如沐春风又趣意盎然。” 安茉儿……李明睿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就在不久前,他们还一起落难,她还救过他一命,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救了他一命。 就不知道此安茉儿是不是彼安茉儿。 李明睿故作不信:“你蒙我的吧?一个乡下丫头,玩的一手食雕绝活,还会刻印章?” “我骗你作甚?不信你可以去打听,她就住在东桑村。”纪云亭急切道。 李明睿神情微变,东桑村,安茉儿,那就没错了,可他还是无法把那个黑黢黢还爱罗里八嗦装大人教训人的安茉儿,跟云亭说的安茉儿重叠为一人,简直匪夷所思。 “我跟你说,不仅安茉儿是个人才,她的两个兄弟也非池中之物,她哥安德信今年十六岁,天生神力,没学过武艺,人看起来憨憨的,却是反应灵敏身手矫健,史量赤手空拳跟他打根本占不到便宜,把卫延和史量心痒的跟百爪挠似的,非要把人弄到周将军那去,废了牛鼻子老劲,后来还是安茉儿说动了安德信,总算把人给带了来。”纪云亭道。 李明睿暗暗心惊,史量的本事可不小,那安德信居然能跟史量对打不落下风,是真的吗? 只听纪云亭又道:“她那个弟弟安德仁天资聪颖是块读书的料,只是断断续续地偷听先生讲课便能把《千字文》、《弟子规》、《三字经》倒背如流,《琼林幼学》、《名贤集》也难不倒他,安茉儿铁了心要培养她弟弟读书,我很看好安德仁,我相信他日金榜之上必定有安德仁的名字。” 李明睿失笑:“这么有信心?” “那是,我去过安家,说起来真的很不可思议,谁能想到,这么平凡的一户农家,居然有这么出色的儿女,尤其是安茉儿,明睿,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她真的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纪云亭脑海里又浮现那日安茉儿站在樱桃树下,迎风带笑的模样。 李明睿瞅了他两眼,调侃道:“瞧你那一脸陶醉的样子,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纪云亭大窘:“你别胡说,我只当她是朋友。” 耳朵却是可疑地红了起来。 李明睿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印章,安茉儿确实与众不同,身陷险境却不见慌乱,更不会听天由命,而是沉着冷静积极寻找脱困的机会,如果不是他把鳞灰鹅菌膏放进汤里,安茉儿也会把别的东西放进去,他看到她偷藏了不知名的草。他和她萍水相逢,甚至话不投机,但当他被毒蛇咬了,她二话不说,不顾自身安危帮他吸、毒。当那个大麻子垂死挣扎要伤人的时候,她也是想都不想就把他和招娣护在了身后。 她身上有着很多人不具备的品格,热情、善良、勇敢、机智、圆滑……啰嗦不算,啰嗦是女人的通病。 不仅是纪云亭好奇,他也很好奇,一个山沟沟里的平凡农家居然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子女,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如果纪云亭没有夸张的话。 莫非这安家有什么来历?可安家若真有来历,卢家会不知道? 看来,有必要好好了解下安家,尤其是这个安茉儿。 德信离开了,两天后也就是初三,安茉儿亲自送德仁去了西桑村,完成了拜师仪式,正式入学,以后德仁每天可以和陈东升结伴上学下学。 下午,吴小山的父亲还有堂兄吴青峰陪着吴小山来拜师,吴小山成了安茉儿的大徒弟,留在了安家。 初四,安茉儿去了趟卢宅,谢过七奶奶,在卢宅做了几道点心,并教卢宅的厨娘做小兔子饭团,小熊饭团,小狗饭团,并送去了她请三伯父做的煎蛋用的磨具,可以煎出各种形状的鸡蛋,应该能应付一阵。 出了卢宅,安茉儿带着吴小山在县城里逛了一圈,把之前来相请的几家酒楼都考察了一遍,心里有了计较。等她回到东桑村,那几家酒楼的管事果然在等她,还有赵家和苏家的管事。 安茉儿先让赵家和苏家的管事进屋说话。 赵家管事表示,为了请到安茉儿,赵家愿意把时间延后到初六。 安茉儿问了有多少桌,赵家说有三十桌,苏家赶紧也道有三十六桌。 安茉儿算了算,说:“知府大人请我去做喜宴,人家出的是二两银子一桌,这是最低价了,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抬价,你们回去问问你们家主人,若是愿意出这个价钱,我就去。” 两家人表示不用请示了,就这个价,各自付了定金。 安茉儿开了张所需物品的单子给他们,让两家务必提前一日全部准备好,她也会提前一日到。 两家管事开开心心地走了。 安茉儿又让吴小山把下一拨人叫进来。 对于这些酒楼,安茉儿哪家都不想得罪,只说,她只接受今日来的这五家酒楼的生意,别的酒楼就不去了,而且每家酒楼每月最多只去一次,一桌三两银子,三桌以上二两一桌,统一价格,酒楼可抽三成,提前三日预定,食材由酒楼准备,干完活就结算,她若要出远门也会提前通知。 几位管事听了之后面面相觑,既欣慰又失落还有几分为难。 欣慰的是,自家酒楼没能独霸安茉儿,别家也同样没能得逞。要知道,那天聚香楼喊出月薪十八两银子之后,他们回去跟掌柜的再三商议,今儿个就是抱着来砸钱的决心,无论如何要把安茉儿请回去的。这几家酒楼在东阳县都有些年头了,论人脉,大家都不差,但开酒楼最重要的还是大厨,你家酒楼的菜好吃,有特色,就有生意,所以,东阳县出了安茉儿这样一个宝贝,大家都眼热心热,但你有这份决心,别家也用,眼看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抢不可避免,安茉儿抛出这样的提议,称得上皆大欢喜。 失落的是,这样一来,自家酒楼的获益就不大了,可少了这一份收益,大家又不甘心,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 鸿福楼的管事道:“那要是几家酒楼预定的时间撞上了如何是好?” 安茉儿微微一笑:“那就看谁先预定了,我要是排的过来,两家一起做也是可以的,正好你们的酒楼差不多都挨着,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改时间,改时间也不行,我就没办法了,要知道,我可是很忙的,这个月二十八还得去趟金华府,给知府大人家里做喜宴。” 大家一听知府大人都来请安茉儿,顿时那点小小的失落也消弭无形,东阳县的富人们可不就爱讲个派头,图个新鲜吗?谁不想见识一下安茉儿那神乎其神的食雕? “那就按茉儿姑娘说的办。”聚香楼的管事率先表态,其他几位管事也纷纷表示可行,反正他们说了不算,得安茉儿说了算,谁让人家是香饽饽呢? 第八十七章 卖女儿 把来的人都送走了,吴小山才提出心中困惑:“师父,为什么每家酒楼每月只去一次?” 如果有生意多去几次不好吗?可以多赚点。 安茉儿道:“东阳县就这么点大,这么点人口,市场太小,现在大家不过图个新鲜,等新鲜劲一过就没人稀罕了,毕竟食雕只是锦上添花而非不可缺少,我说每月只去一次,就是要让大家知道这食雕宴就算有钱也不是随便能见识到,大家就会觉得食雕精贵,越是难得的东西越想要拥有。” 这就叫饥饿营销,走精品化路线。 “所以,不但酒楼要限制,以后私家宴席也要限制,每月最多就做一场宴席,这是其一,其二,你也需要时间来学习食雕,食雕不是光摆摆盘子,里面的学问技巧多了去了,需要下苦功才行。” 吴小山闻言忙拱手称是,心里佩服不已,师父到底是师父,想的深看的远。 局面算是彻底打开了,但目前面临两个难题,一是人手不足,只有一个吴小山远远不够,要满足当前的需求,起码得有个三到四人团队;二是家里的厨房太小,她要收徒得有地方教学,她自己也需要空间研发更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的盘饰。 安茉儿看着自家狭小拥挤的厨房兼客厅,再看看对面东厢房,忍不住叹气,大伯一家四口人却住着四间房,连安蓉儿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可三房和四房却是好几口人挤在两间小屋子里。 以前安家只有一个大厨房,大家一锅吃饭,后来分开了,祖母要三房四房每月从上房领米粮自己开伙,大伯一家还是和上房一起吃饭,美其名曰给你们自由,爱吃啥做啥,其实还不是嫌三房四房人多吃的多,占了她的便宜。 这世上的不公,不用去别处看,就这一方院子里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要解决场地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买地建宅,她手头上已有一百七十余两银子,等做了赵家和苏家的宴席,以及知府大人家的喜宴,拿到剩余的工钱就能有三百多两,只要不建大宅子,足够了。 但祖父肯定会反对,四房是安家的主劳力,岂能轻易让你离开? 安茉儿绕着西厢房转,西厢房的右侧靠近大门的地方是猪圈牛栏,旁边有个鸡舍,又脏又臭,屋后一排房子是杂物间和蚕室,要是能拆了重建就好了,起码可以多出三间房,勉强够用,不过蚕茧是安家一项非常重要的收入,蚕室是必须的,若拆掉就只能建到东厢去,东厢的屋后有个小花园,种满了花和竹子。 安茉儿叹了口气,要让祖父祖母点头,难!不过,还是要争取一下的,安茉儿寻思着找个机会大家坐下来商量商量。 “姐,姐……”芳儿和招娣急匆匆地跑了来,两人身后背着竹篓,装满了喂牛的草。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姐,我看到香草坐在石桥边的大樟树下哭,我叫她她都没搭理我。” “香草哭了?”安茉儿诧异,她和香草从小玩到大,好像就没见过香草哭鼻子,香草这家伙皮实,没心没肺的,一天到晚乐呵呵,不像巧姑,巧姑是她们三个里面最娇气的。 “我去瞧瞧。”安茉儿拔腿往外走。 来到石桥,果然看到香草坐在大樟树下,头埋在膝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香草,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安茉儿上前询问。 香草抬头看了眼安茉儿,用手背擦掉眼泪,摇摇头,蔫嗒嗒地说:“我没事儿。” “眼睛都哭肿了还说没事,赶紧说,发生了什么?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安茉儿逼问。 香草瘪了瘪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成串成串地滚落:“茉儿,我爹要把我许给王员外做妾。” 安茉儿惊讶:“你是说小王村的那个老色鬼?” 香草点点头。 “为什么?”安茉儿不能理解,香草家是穷,属于村里困难户中的困难户,可李叔和李婶都是良善之人,对闺女一样疼爱,从不打骂,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那个王员外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色鬼、恶霸,娶了十一房妾室却接连死了五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听说是被老色鬼给折磨死的。李叔把香草许给王员外做妾,那不是把香草往火坑里推吗? “我大哥今年二十了,还是娶不上媳妇,王员外愿意出二十两银子聘金,这会儿孙媒婆就在我家……”香草哽着声道。 安茉儿心底升起一股子邪火,为了娶媳妇就把自己女儿给推进火坑吗?女儿的命难道连草芥都不如吗? “你爹娘答应了?” “不答应能怎么办?没钱我哥就娶不了媳妇,可我不想嫁给那个老色鬼,我都想好了,等进了王家的门,我就一根绳子吊死。”香草悲怆决绝地说,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得了银子又不会连累家人。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安茉儿很生气,她知道香草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以为你吊死在王家,王家人就不会找你家麻烦?他花二十两银子是想办喜事儿,你却给了他一鼻子晦气,信不信他回头告你家骗婚骗钱?打起官司来,你们家打得过王家吗?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安茉儿数落道。 香草哇的哭出声:“那我能怎么办……” 安茉儿沉吟道:“香草,你愿意跟我学食雕吗?” 哭声戛然而止,香草怔怔地看着安茉儿,不太明白安茉儿是什么意思。 “我就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事?” 香草迟钝地点点头,她当然愿意,只要能不嫁给王员外,让她干什么她都愿意。 “你起来,跟我走。” 香草抹掉眼泪,爬了起来,弱弱地问:“去哪儿?” “先去我家,再去你家。”安茉儿拉上香草就走。 安茉儿先回家拿了三十两银票,然后直奔香草家。 到了香草家,刚进门就听见孙媒婆笑呵呵地说:“我这就去王家回话,让王家尽快挑个好日子来接人。” 安茉儿上前,忍着满心的厌恶,笑咪咪地说:“孙媒婆,麻烦您回去告诉王员外,香草不能给他做妾了。” 这孙媒婆声名狼藉,多少女儿家的终身幸福葬送在她手里,要不是怕孙媒婆去王家挑事儿,横生事端,她肯定不会这么客气,直接拿扫把把孙媒婆赶出去。 “茉儿,你这是做什么?”李婶错愕地看着安茉儿。 “茉儿,别胡闹。”李叔神色不渝。 第八十八章 条件 安茉儿面带微笑:“李叔,李婶,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就跟香草说好了,让她以后跟着我做事儿,你们也知道,我现在很缺帮手。” 说着,安茉儿从怀里摸出三张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李叔,李婶,这是三十两银票,算是预付香草五年的工钱,如果生意好,香草做的也好,每年年底还能有奖励,叔,婶,你们可千万不能拒绝我,我仗着有了香草这个帮手,已经大着胆子接下了知府大人家的喜宴,定金都收了,月底就要去金华府,你们要是不让香草跟我走,那我只能天天坐你家哭了。” 老色鬼不是愿意出二十两吗?那她就出三十两,以绝对的优势压倒李叔李婶心里的天平。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香草最是震惊,原来茉儿先回家就是去拿银票了,茉儿为了帮她,竟然愿意拿出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对于穷人家来说是一笔天大的财富,就算茉儿现在能挣大钱,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茉儿说给就给了,香草感动的一塌糊涂。 李叔李婶已经被三十两银票砸晕了,他们这辈子连银票是啥样都没见过,茉儿一下子拿出三张,说是预付香草五年的工钱,这工钱也太多了吧! “茉儿,这……这是真的吗?”李婶看着那花花绿绿的银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当然是真的,这是德隆钱庄的银票,拿去钱庄,随时可以兑换。” “我不是问这银票,我是问……你真的要香草去帮你做事儿?”李婶怕安茉儿诓他们,等孙媒婆走了,安茉儿就把银票拿回去了。 “不信您问香草。”安茉儿给香草使眼色。 香草赶紧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李婶和李叔对望一眼,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么说来,香草可以不用嫁给王员外了? 李叔早些年干活伤了腰落下病根,再也干不得重活,他娘又久病在床,家里少了他这个主劳力还得给娘治病,以至于家穷的揭不开锅。眼看着大牛就要满二十岁,按照大兴律例,男子年满二十未娶,女子年满十八未嫁的,每人每年得交两百文税,这笔税款对他们这样的穷人来说,无疑是一项沉重的负担。所以,他们尽管舍不得把女儿许给那个老东西做妾,却也不得不点头,毕竟二十两银子的诱惑太大了,一家人辛辛苦苦干一辈子都存不下这么多钱,可心里总归是愧疚的,纠结的。 现在有了这三十两,而且是香草的工钱,不是卖身钱,是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的钱,这样一来,不但大牛的婚事有了着落,连二牛娶媳妇也不成问题,李叔心中再无半点纠结,把装满银锭的匣子推回到孙媒婆面前:“孙媒婆,不好意思,我们家香草没这个福气。” “那怎么行?王家聘金都给了。”孙媒婆跳起来,要是亲事黄了,她就拿不到王家的赏钱了。 李叔李婶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确实是点了头的,可孙媒婆不是还没走吗?把聘金还给人家不行吗? 安茉儿摸出一颗碎银子塞给孙媒婆:“孙媒婆,您大老远跑一趟辛苦了,就当我请您喝茶,我也不是故意要坏这门亲事,实在是之前说好了的,知府大人家的管事妈妈也知道香草要去,都已经安排好了,不好再变卦,要知道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娶的是临安府同知的千金,知府大人对这场喜宴非常重视,容不得出半点岔子,再说了,香草年纪还小,她就想跟我学食雕,不想这么早嫁人,所以,王家那边还得请您圆个场,莫要伤了两家和气。” 安茉儿抬出知府大人,孙媒婆顿时没了脾气,安茉儿虽说只是个厨子,却是个有来头的厨子,不好得罪。可若就这么算了,孙媒婆心里又不甘,王员外许了她二两银子的赏钱,安茉儿给的不过六七钱,差远了。 “这事儿不好办呐!王家是诚心诚意要纳香草,不然也不会给这么多聘金,来的时候我可是打了包票的。”孙媒婆故作为难。 “您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嘴儿,哪有您办不成的事儿,就看您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安茉儿奉承道。 孙媒婆做媒婆三十多年,自知风评不佳,听惯了冷嘲热讽,碰上凶悍的主,挨打也是有的,安茉儿冷不丁的奉承她两句,倒让孙媒婆不太习惯,不习惯归不习惯,心里还是挺受用,孙媒婆掂了掂手里的碎银,道:“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跟王家说,香草的八字跟员外老爷不合。” 安茉儿笑道:“我就说您最有办法,那就有劳您再跑一趟王家了。” 孙媒婆带着二十两银子走了,安茉儿冲着孙媒婆的背影呸了一口,现在她的能力还不够,不然一定禁止孙媒婆这种无良媒婆来东桑村。 转个身,安茉儿笑吟吟地问李叔:“叔,您不会怪我坏了香草的亲事吧?” 李叔老脸一红,讪讪道:“茉儿,你就别寒碜你叔了。” 他也是迫于无奈,谁让他穷呢! 安茉儿见李叔满脸羞愧,多余的话便不说了,不然她可不管什么晚辈不晚辈,定要羞臊羞臊李叔,当爹妈的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就是不对。 “茉儿,你是打算收香草做徒弟还是……”李婶问道。 安茉儿转头看香草:“我和香草是好姐妹,她若是叫我师父,我会不习惯的,就跟着我做事吧!香草,你说呢?” 她并不确定香草是不是真的想好了,不过,这没关系,她之所以帮香草,只是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友就这么被毁了,跟她做事就是一个借口,这三十两银子,李家有能力还就还,没能力还,就当给香草好了。 但如果香草真的愿意跟她做事,求之不得,她正好缺人手。 “我都听你的。”香草迫切地诚恳地表态,茉儿在她最难的时候肯拉她一把,她就是帮茉儿白干一辈子都情愿。 安茉儿笑了笑,对李叔李婶说:“叔,婶,香草要跟我做事的话,我还有一个条件,如果你们不答应,那这银票就当我借你们的,免息,为期十年,你们若是答应,以后香草就跟着我了,这银票便是香草五年的工钱。” “你说来听听。”李叔心里打鼓,不知道安茉儿会提什么要求。 第八十九章 老大要去扬州 安茉儿道:“学食雕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要下苦功的,没个三五年出不了师,所以,我的条件是……香草必须跟我做满五年,五年之内你们不得以任何理由叫香草离开,尤其是不能给她议亲。” “先定亲也不成吗?”李婶小心翼翼地问。香草今年十四了,过五年就十九了,十九的老姑娘再想找婆家可不好找,岂不耽误香草的终身大事? 安茉儿心说,你们都要把香草许给那个老色鬼了,还在乎香草的幸福吗? 不过,这话安茉儿自然不能说出口,李叔李婶人不坏,说白了就是老实的怂人。 “不成。”安茉儿果断杜绝李叔李婶想要支配香草的终身大事的念头。 李叔和李婶皆犹豫起来,觉得安茉儿这个条件有点不近人情。 香草急了,带着一股子怨气道:“爹,娘,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上哪做事能赚这么多银子?把我卖了也不过二十两,我就算当一辈子老姑娘,也总比给人做妾的好,反正不管你们答不答应,我跟定茉儿了。” 几句话臊的李叔无言以对。 三十两银子的诱惑,加上香草的坚决,李叔总算点了头。口说无凭,安茉儿当即找来纸和笔,写了雇佣协议,让李叔和香草摁了手印。 她不是非要绑香草五年,实在是怕李叔李婶胡乱把香草嫁了,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会,女子很难拥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穷人家,她只希望能帮香草拖延几年,等生理和心理都成熟一点,看人看问题都能更全面透彻的时候,再做决定,而不是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 收好合约,安茉儿少不得要叮嘱李叔李婶,她一次性支付香草五年工钱的事儿要保密,免得到时候这家那家都来找她。 李叔道晓得了。 香草送安茉儿出门,拉着安茉儿的手感激道:“茉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谢什么,我正缺人手,你来帮我最好不过了。”安茉儿笑道。 香草吸了吸鼻子,感动的又想哭,她知道茉儿这么说是怕她心里过意不去,像她这种笨手笨脚的人,也就茉儿愿意给机会。反正这份情她记下了,以后慢慢还。 “明儿个你卯正来我家,咱们一起进趟城,后天赵家有一场宴席。”安茉儿道。 “好,我一定准时到。” 晚饭后,安连顺带着吴小山去村民家里收萝卜,练食雕用,德仁在里屋读书写字,安家四房的女眷围坐在厨房包粽子,明天是端午节。 往年只有祖母才会包粽子,给三房四房的小孩分几个小小的尖角棕,里面除了糯米就没别的,但她见过祖母给安蓉儿的粽子,里面有大块肉。尽管如此,孩子们还是吃的很开心,毕竟一年只能吃到一次,一次也就一个。 现在她手里有钱了,所以今儿个上午进城时她特意去买了五斤肉,十斤糯米,还有一坛雄黄酒,准备包几个结结实实的大肉粽,让家人吃个够。 肉取自肋条,也称五花肉,这部分的肉肥瘦相间,最是鲜嫩,早早切成条状用料酒酱油,加上少许梅干菜腌制起来。 糯米亦是早早用水浸泡,直到糯米泡发成颗粒饱满的状态,再沥干加入各种调料。 粽叶清水里泡软了,一张张绿油油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安茉儿卷起粽叶,留一条尾巴,舀了一勺糯米塞进粽叶,放入一条五花肉,再铺一层糯米,然后把粽叶尾巴全部卷起来,不留缝隙,用棉绳扎紧。 王氏看茉儿手法熟练,惊奇道:“茉儿,你什么时候学的包粽子?” 安茉儿边扎绳边道:“以前祖母叫娘去包粽子,我在一旁看着就学会了。” “咱闺女就是聪明,我看她包的比你包的好。”安连顺笑呵呵,眉眼间全是骄傲神色。 王氏嗔笑:“茉儿什么都比我能干我才高兴。” 一旁怎么也没办法把粽叶卷好的芳儿气馁道:“我是不是太笨了?” “你不是笨,你是年纪还小,慢慢学,我相信你一定能包出一个漂亮的粽子来。”安茉儿安慰她,小孩子要多鼓励,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 芳儿果然振奋起来,学着茉儿姐的手势认真的摆弄粽叶。 “这粽子好多肉哦!”招娣很兴奋,她就没见过馅比糯米还多的粽子,馋的她直咽口水。 王氏笑道:“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肉粽了。” 说实话,包这么多肉进去王氏有点心疼,可茉儿坚持,说是年年吃没料的粽子,今年必须吃个好的,她就没法反对了。 的确,年年婆母都要叫她去包粽子,可那些塞满了肉和蜜枣的粽子,她的孩子们一个都吃不到,那是大房才有的待遇。如今自家有这个条件,是该让孩子们好好享受享受。 王氏看着专心包粽子的茉儿,不禁有些恍惚,半个月前她还在为家里快见底的米缸发愁,现在不但顿顿能吃上白米饭,鱼肉也不缺,德信跟威武侯世子奔前程去了,德仁也开始读书了……突然之间就过上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而这些都是茉儿带来的。 茉儿这孩子平时虽然话少,但心思通透,什么活计一看就会,是个内秀的孩子,或许真如连顺说的,德昌那一棍子让茉儿不想再隐忍下去了。 “哟!你们家也包上粽子了?”金氏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盯着盆子里的肉眼放精光。 安芳儿不动声色的把放着包好的肉粽的盆子往里挪了挪,生怕三伯母来抢似的,安茉儿忍俊不禁。 “三嫂,待会儿粽子煮熟了,给你送几个过去。”王氏不是小气的人,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敢情好,我们家别说卖肉了,就是糯米也买不起。”金氏眼馋那大块肉,心里酸溜溜,四房真是过上好日子了,不知道待会儿王氏能给她家几个粽。 见金氏还不走,王氏问:“三嫂还有事儿?” 金氏犹豫了下,自己去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了王氏边上,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吗?老大一家要去扬州了。” 王氏惊讶:“他们要去扬州?你听谁说的?” 这也太突然了。 第九十章 先发制人 金氏讪讪:“我刚去上房,亲耳听见老大在跟公爹商量这事儿。” 金氏没好意思说,她偷偷摸摸去上房,是想瞧瞧上房今年包什么粽。 “那他们是去走亲戚还是打算常住?”大嫂吕氏的哥哥在扬州做生意,王氏是知道的。 “一家人都去,那肯定是常住。”安茉儿道。其实不难理解大伯这个打算,大伯丢了刑名师爷的差事,那日又被纪云亭敲打,自知待在东阳县没什么前途了,更不想待在家里伺候二老,说不定大伯在扬州也置办了产业,索性一家人去扬州美滋滋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虽然我只听了一耳朵,但我也这么觉得,我巴不得他们去杨州,最好别回来了。”金氏美美道:“大房的人走了,东厢的房子可就归咱三房四房了,你们家孩子多,挤不下,我家德平呢!也要说亲了,搞不好明年媳妇就能进门,小两口子总得有个单独的房间,还有老大的地……” 安茉儿忍不住泼金氏冷水:“三伯母,你想的太美了,就算大伯去了扬州,东厢的房子还有大伯的地也轮不到咱们,祖父肯定不会答应,不但咱们一点好处捞不到,咱们还得出血。” “出……出啥血?”金氏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听到要出血,下意识的紧张了起来。 王氏也不解地看着安茉儿。 安茉儿道:“他们一家子去扬州不要盘缠的?大伯肯定会跟祖父哭穷,你们看着好了。” 话音刚落,安秀梅来了:“咦?你们家也包粽子?” “五姑姑,等煮好了你拿两个尝尝。”安茉儿笑眯眯地说。 安秀梅笑的见眉不见眼:“那敢情好,也尝尝你的手艺,对了,我四哥呢?” “秀梅,你哥出去办点事儿。估摸着也快回来了。”王氏道。 “爹叫我四哥过去一趟。” “没叫你三哥?”金氏问。 安秀梅不爱搭理金氏,懒洋洋地说:“三哥已经过去了。” 两妯娌对了个眼,心照不宣,老爷子叫三房四房的人去,肯定是为了老大的事儿,金氏想到安茉儿说的要出血,立时就坐不住了,起身道:“我也去瞧瞧。” “哎……三嫂,我爹没让你去。” 金氏哪里肯听,关系到四房的利益问题,她必须在场把关,不然连承那个木头还不是公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茉儿不慌不忙包好手里的粽子,说:“五姑姑,我跟你去吧!四房现在我当家,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便是。” 安家上房,安老爷子看到金氏和安茉儿,不由的皱眉头,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 安卢氏沉浸在儿子要远行的心慌与惆怅中,压根不管来的是谁,只是不舍地盯着儿子,满面愁容:“一定要去扬州吗?扬州那么远,回来一趟都不容易。” 安连文给吕氏使眼色,让吕氏说几句宽慰宽慰娘,吕氏避开安连文的目光,只做没看见,铁了心当闷嘴葫芦,最近婆婆看她各种不顺眼,她还是少开口为妙,不然婆婆还以为是她撺掇连文去扬州。 安连文讪讪,只得自己出马:“娘,这不是为了德昌嘛!现在村里人看德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德昌哪还有心思念书,倒不如去扬州,那边没人认识他,他才能静下心来读书,过个两三年再让德昌回来参加乡试,一举夺魁风风光光,爹,您觉得呢?” 安老爷子不吭声,心里是赞同的,德昌赌博的事儿影响太恶劣了,别说大家看德昌的眼神不一样,对他的态度都与往日不同了。 “要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也不用去扬州,去金华府不好吗?过时过节你们回来也方便。”安卢氏道,扬州真的太远了。 “娘,去金华府还不如在家呆着,整个金华府总共就那么几个读书人,传来传去,一下就传开了,怪只怪德昌自己不争气,被人诱惑误入歧途,再说了,茉儿叫人去查我这个当大伯的,知道的是吕氏自作主张用她的嫁妆置办产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宋连文不是人,我哪还有脸去金华府。”宋连文悻悻,不忘给安茉儿上眼药。 要不是安茉儿,金华府的地产他们就能瞒混过去,可恨的丫头。 “哥,这事儿可怪不到茉儿头上,要不是茉儿有门路,我们还不知道当年大嫂嫁过来,竟然抬了这么多嫁妆,敢情破棉被里塞的全是银票。”安秀梅倚在门边磕着瓜子儿阴阳怪气道。 最近她看茉儿是越看越顺眼,忍不住替茉儿说话,这种烂借口也就爹娘愿意相信。 安连文呛声:“这有你什么事儿?” “你把钱还我,我立马回屋去。” “没钱。”安连文没好气地甩袖。 “你没钱,大嫂有啊!能置办得起金华府的地产,还差这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可是给她儿子还了赌债的,儿子不是她生的?她不管?”安秀梅反呛。 “住嘴。”安老爷子喝道:“吵吵什么?” 安卢氏摆摆手,冲安秀梅喝道:“你还杵在这干嘛?快烧火去。”粽子还没煮上呢! 安秀梅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走了。 安老爷子面色凝重地问连文:“你们去扬州,住哪儿?以什么为生?一家子过去,吃喝用度,德昌还要念书,开销可不小。” “爹,吕氏她哥在扬州买了一栋二进的宅子,我们先住他家,等安定下来,再去租个小房子,至于开销肯定少不了,那麓山书院每年光学费就得五十两银子,不包括吃穿住,我打算卖了金华府的地,因为时间仓促,一时找不到买家,我那好友他这会儿手头也紧,但他愿意出八十两买下,有这八十两银子,应该够顶一阵子了。”安连文说的可怜兮兮。 “五十两银子,这么贵?”安老爷子一阵肉疼,这哪是读书?分明就是烧钱。 “爹,贵是贵,可麓山书院名气大,那的先生都是我朝名士,状元也出过好几个,要不是大舅爷他刚好认得书院的管事,像德昌这样尚未取得秀才功名的学子书院是不收的,那管事拿了德昌的文章给书院的先生看过,书院的先生说德昌是个可造之才。”安连文骄傲道。 安茉儿心底冷笑,一个整天只知道赌博的家伙写的文章还能得到书院先生的夸赞?看来那先生的水平也不怎么样。 安老爷子闻言,心里不再动摇:“若真如此,去书院也好。” “书院好是好,就是太贵,你那八十两银子还不够德昌一年的开销。”安卢氏发愁,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金氏和安茉儿身上打转。 金氏心里咯噔一下,不出茉儿所料,爹娘又要把算盘打到三房四房头上来了。金氏决定先发制人,阴阳怪气道:“大哥大嫂真是好气魄,换做是我,若非有着万贯家财,不然我是不敢把孩子往那贵死人的地方送,莫非大嫂嫁妆丰厚,在扬州也置办了产业?” 第九十一章 凑什么凑 安茉儿暗赞,金氏这话说的漂亮,管你有没有置办产业,屎盆子先扣上再说,你能证明你没有么?不能证明就别想伸手要钱。 吕氏一张脸憋的通红,恼羞成怒:“弟妹,你休得信口雌黄。” 安连承紧张地小声嘀咕金氏:“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金氏不以为然,老大夫妻两坏的很,偷偷摸摸在金华府置办了产业,谁能保证扬州就没有?反正他们想从三房搂银子,没门。 “爹,您别听金氏胡说八道,孩儿的状况爹娘最清楚,要是孩儿有那么多闲钱在扬州置办产业,还用得着亏本卖掉金华府的地吗?德昌天资聪颖,只要他肯静下心来认真读书,他日必定有所成就。孩儿和吕氏商量过了,到扬州孩儿就去找事做,吕氏和蓉儿帮人绣绣花,浆洗衣裳也能有进项,总之,我们再苦再累咬着牙也得供德昌读书。”安连文说的大义凛然。 安茉儿差点没吐出来,让大伯母和安蓉儿去给人洗衣裳,骗鬼呢!可能吗? 安卢氏迟疑道:“能不能就德昌一个人去,让他舅舅照应着点?” “他舅舅不用做生意的?能成天给你看孩子?要去就一家人都去,连文,德昌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安家的事儿。”安老爷子道。 让德昌一个人去扬州肯定不行,万一又去赌……孩子还得大人看着管着才行。 安老爷子看看老三,又看安茉儿,默默叹了口气,四房让安茉儿当家真是各种不便,安茉儿可没老四那么老实好商量,但该说的他还是要说:“老大一家要去扬州,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两家看看,多少帮衬一些。” 金氏立马装起可怜来:“爹,大房再不容易,还有八十两银子,我们三房可是一穷二白,端午节想给孩子包两个粽子吃都没钱买米,可怜见的,德平德义长这么大都没尝过大肉粽的滋味,我还想跟大哥大嫂借点银子花花呢!”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连承,你爹问你话,你哑巴了?”安卢氏狠狠瞪了眼金氏,说不出的嫌弃,早知道就不该让这个又懒又馋自私自利的婆娘进门。 安连承心里不愿意,打从桂花巷和金华府的宅地一事儿被捅破,他就不再相信大哥,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爹娘,一旁还有个金氏用凶狠的目光警告他,可把他为难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安茉儿及时打岔,问道:“大伯,你金华府的地有几亩?” 安连文没想到安茉儿会问这个,不由的磕巴了起来:“五……五亩,怎么了?” 事实上,那地是他一个人的,一共十亩,也已经找好买家谈好价钱,三百二十两银子,为了能从爹这里多捞点银子,他才说跟人合伙的,而且只卖了八十两。 安茉儿掰着手指算了算,讶异道:“五亩地八十两,那岂不是一亩地才十六两银子?” “哎呦喂!一亩地才十六两银子,他大伯,你那好友是想趁火打劫呀!地段再偏好歹也是金华府的地,就咱们东桑村最偏最贫的地如今都不止这个价。”金氏怪叫起来。 安卢氏之前没问儿子有几亩地,现在听到这个价钱,当即不忿:“你那朋友简直是个黑心鬼,这地,咱不卖了。” 安连文急道:“娘,我这不是急于出手吗?大舅子他船都租好了,十三启程回扬州,我们想跟他一道走,这样还能省点盘缠钱。” “这也太亏了。”安卢氏心疼的割肉似的,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 安卢氏心思一动:“要不你把地先交给你爹,八十两银子我……” 安老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打断了安卢氏的话,向安卢氏投去警告的一瞥。蠢婆娘差点就把家底抖漏出去,上次替德昌还债都说没钱,还逼的秀梅出了五两银子,这会儿又有钱卖地了?那金氏和秀梅不得闹翻天? 安卢氏被老爷子一瞪,顿时醒过神来,强行改口:“我……我们大家凑一凑。” 安老爷子没好气道:“凑什么凑?你有钱凑还是秀梅有钱凑?” “爹,八十两的话,我们三房和四房应该能凑起来。”金氏脑子转的快,八十两买下来再转手卖掉能赚不少,这种好事儿自然不能放过。 安老爷子斜睨着金氏:“你不是说没钱吗?” “我去借啊!到时候卖掉再还就是。”金氏道。 安老爷子冷哼:“刚骂人家趁火打劫,怎么,你也想来打劫?” “爹,瞧您说的,我可从不占自家人的便宜,您想想,我们三房什么时候伸手问您问兄弟要钱了?是娘让大家凑一凑的。”金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安茉儿听了直想笑,前几天也不知是谁借着送月子里的名目从娘那骗了银子去,不过听金氏怼大房,安茉儿觉得很痛快。 安老爷子懒得搭理金氏:“连文,你这地卖八十两实在太亏,金华府的地,如今最便宜也要三十两一亩,若是地段好还不止这个价,这样吧……三房四房凑一凑,拿一百五十两把这地先买下,你们再找机会卖掉,不会亏。” 金氏错愕:“爹,这地卖人家八十两,怎么到了自家兄弟这就成了一百五十两了?天底下哪有这种事儿?” 金氏一肚子火,偏心眼的死老头,就知道从自家人身上拔毛。 安老爷子瓮声瓮气道:“不然还叫帮忙?没钱你就别叫唤。” 安卢氏也数落金氏:“就知道咋咋呼呼,像什么样。” 安连承胳膊肘捅捅金氏,让她别说话了。 “茉儿,这地,你拿。”安老爷子完全是命令的口气,而不是商量。 安茉儿心里很不爽,就算她有钱,可这钱怎么花是她的事儿,祖父凭什么来支配?没等安茉儿表态,安连文抢先道:“爹,您这不是为难我四弟吗?他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安老爷子看着安茉儿,淡定道:“初六赵家三十桌,初八苏家三十六桌,一桌二两银子,加上赏钱,还有金华府知府大人家喜宴的定金,应该能凑够一百五十两了吧!” 安老爷子一副你不用推诿,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的神情。 第九十二章 弄巧成拙 安茉儿看向金氏,金氏一脸无辜,她可没多嘴。不过金氏暗暗惊诧,安茉儿雕个萝卜花居然能赚这么多。 “爹,即便四房能拿出银子,可这事儿都已经跟别人说好了,明日就办手续,出尔反尔的不太好,凡事儿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吕氏忍不住开口,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预想的轨道,本来故意说一个低价好让公爹多补贴一点,她和连文都知道,老爷子手里还有不少体己,谁曾想,老爷子要让安茉儿买了她的地,这样一来岂不是要露馅? 那地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这是犯了公爹和婆母的大忌讳的,而且地的数目跟连文说的也对不上。 安卢氏见到吕氏就来气,自己的嫁妆拿去置办私产,却老是怂恿连文到她这要钱,现在老头子出来当恶人帮大房,吕氏还在这拎不清,这不是让老头子里外不是人吗?安卢氏当即喝骂道:“你懂个屁,人家那是趁火打劫,你还要跟他讲什么先来后到?白白亏七十两,七十两银子都够租船扬州几个来回了,你到底会不会算账?败家婆娘。” 吕氏被骂的缩脖子,焦急地给连文使眼色:你倒是说句话呀! 安连文心里也急啊!从头到尾他没说一句实话,现在让他怎么圆? 安茉儿把大伯和大伯母的异常反应瞧在眼里,心底冷笑,看来,这块地有猫腻,她敢肯定就算她答应把地买下来,大伯也不会卖给她。 她正发愁盖房子的事儿要怎么才能让祖父点头,这下好了,大伯给她创造了机会。 于是安茉儿故作为难:“一百五十两我倒是拿得出来,只是……我原想着,等做完苏家的席面,有了银子先买辆马车,以后出去做事儿也方便些。” “安茉儿,你当自己是官家大小姐?还卖马车?”安卢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安茉儿莞尔:“祖母,现在请我去做事的人多了去了,以后只会更多,除了金华府说不定还有别的地方,要是没辆马车代步,岂不耽误事儿?” 安茉儿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继续道:“另外,三房四房的屋子都不够住,我得添加个小厨房,德平哥哥也快娶媳妇了,总不能娶了媳妇还跟德义弟弟挤在一块儿,今儿个我看了看,西厢房屋后的空地可以加盖几间屋子,两家一起盖,钱我来出……” 金氏噌的两眼放光,住房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了,她已经托媒婆说亲,可是说了几家就因为房子的事儿黄了,现在茉儿居然愿意出钱替三房盖房子……金氏心里那叫一个激动。 安连承也很意外,这如何使得?盖房子可是得花不少银子。 “你这两件事都不着急,缓缓也不要紧,你大伯的事耽误不得。”安老爷子施施然道。 “那祖父是同意我们用屋后的空地加盖房子?”安茉儿顺杆子爬。 安老爷子愣了下神才会过意来,安茉儿这是在跟他谈条件。 安卢氏没好气道:“那块空地你们用来盖房子,那蚕室怎么办?” “娘,人都没地方住了,还管什么蚕室?难道人还不如几条虫子重要吗?蚕室可以放到东厢屋后去,反正大哥一家要去扬州了,要不,干脆东厢房给我们三房四房住。”金氏不咸不淡地说道。 “弟妹,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巴不得我们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吕氏硬邦邦地说道,她人还没走,三房四房就划算她的房子,想多了吧! “大嫂,你多心了,我只是说房子既然空着就暂时给我们住,你也知道,这房子没人住没人打理,很容易坏的,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再还给你们住就是。” 吕氏翻了个白眼:信你个鬼,谁不知道你安金氏就是个黄鳝笼子,只出不进,再说了,你自己家乱的得跟个鸡窝似的,还指望你打理? 安卢氏脸拉的老长,语气生硬:“老三媳妇,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金氏什么德性她清楚的很,只要松了这口子,再想让金氏搬出去那是不能够的。 金氏嗤鼻:“那就只能盖房子了,不然我们德平成亲,让他们小两口住您那去?您那宽敞。” 安卢氏气到舌头打结:“你……你这叫什么话?” 金氏不以为然:“爹,我们三房四房加起来十一口挤在西厢房,大房才四口人却占着整个东厢房,这么多年,家里的地是三房四房种的,蚕是三房四房养的,赚的钱全贴补给大哥了,可没见大哥往家里拿一文钱,论对安家的贡献,那全是我们三房四房的,如今,我们也不要您出钱,房子也不用您盖,就点个头的事儿,您给句痛快话,是东厢房先给我们住,还是我们自己盖房子?” 既然茉儿主动提出她出钱,那金氏自然要卖力的赶紧把这事儿给落实了。 安连文夫妻两在一旁气的面皮发青,金氏这话说的太难听了,把他们大房说的一无是处,还想把蚕室挪到他们东厢去,那东厢还能住人吗? 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本来爹找老三老四过来是想让两家贴补点,结果演变成三房四房要盖房子,真是莫名其妙。 安连承眼巴巴地看着爹,盖房子那是他想了多少年的事儿,只要爹点个头,钱,他可以先问茉儿借。 安老爷子郁闷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川字,他特意在东厢的屋后拾掇出一个小花园,就是为了让连文和德昌读书有个好的环境,这样一来全破坏了。可若是不答应,金氏肯定要闹,连文他们一家去扬州屋子空了出来,德平要娶媳妇了,愣是不让人住,好像也说不过去。 屋子里静静地,只有烟丝燃烧发出的滋滋声,一屋子的人心思各异。 良久,安老爷子绷着脸道:“房子你们自己盖,但蚕室也要重新给我建好。” 安茉儿莞尔:“既然祖父答应了,那我就先把这两件事放一放,大伯在金华府的地,我买。” 金氏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房子的事儿总算有着落了,而且碍眼的老大一家都要滚蛋了,金氏恨不得去买几串炮仗放一放。 安连文急的满头大汗,本来今天想捞点好处,结果弄巧成拙,偷鸡不着蚀把米。不过,眼下他顾不得蚕室会不会挪到东厢去,关键得先解决那十亩地的事儿。 “爹,我想,我还是先问问我那好友,一百五十两他买不买,他不要的话再卖给老四家,免得落人口舌,您说,是这个理吧?”安连文讪讪道。 安老爷子沉吟道:“这话也对,那你先问问。” 安老爷子觉得连文问了也是白问,八十两和一百五十两差距太大了,人家能答应? 安茉儿唇角浮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乖巧道:“大伯,我会把银票准备好,什么时候去办手续您说一声。” 安连文嘴皮子扯了扯,鬼才卖给你。 第九十三章 让他们后悔去 出了上房,金氏就追着安茉儿问:“茉儿,你说盖房子你出钱,是真的吗?可别哄你三伯母。” “当然是真的,钱我出,到时候三伯父多出点力。”安茉儿道,在这个家庭的生态环境下,三房四房就该互帮互助,再说了,三伯父人是真的好,帮三房就是帮三伯父,这钱安茉儿出的心甘情愿。 金氏拍着胸脯:“没问题,盖房子你三伯父有经验,你只管出钱,盖房子的事儿就全交给你三伯父。” 金氏盘算着把盖房子的活全揽过来,到时候买材料还能从中谋点好处。 安连承觉得三房一文钱都不出有点过意不去:“茉儿,我们出力是应该的,但这银钱……就当我们借的。” 金氏暗地里在安连承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借什么借?借了不要还吗?有人愿意帮忙盖房子,你还非得搭银子进去,是不是有病? 安茉儿余光瞄到金氏对三伯父下暗手,笑道:“三伯父,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以前日子艰难的时候,您没少帮我们四房,我都记在心里,只要咱们两房一条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最后这一句,安茉儿是看着三伯母说的,三伯母这人需要时刻给她敲敲警钟,免得又出幺蛾子。 金氏笑的见眉不见眼:“必须是一条心。” 正说着,安连顺急慌慌地迎上前来:“三哥,我听王氏说,大哥要去扬州了?” “嗯!说是十三动身。”安连承回道。 “那……爹叫咱们是……” 金氏悻悻咕哝:“还不是又想从咱们身上拔毛。” 安茉儿看到大伯父大伯母从上房出来了,便道:“爹,三伯父,咱们回屋说吧!” 安连文看着三房四房的人凑在一块嘀咕,脸色越发难看,寒着脸回屋,吕氏紧随其后把门关上,这才道:“连文,地的事儿怎么办?” 安连文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好好的一件事儿全让金氏和安茉儿搅合了。”一个泼妇一个死丫头,都不是好东西。 “明儿个我进趟城,顺便去看看蕙儿,回来就跟爹说,那地我好友愿意出一百五十两买下。” “那……咱们还去扬州吗?”吕氏心下担忧,她是做梦都想逃离整天被婆婆支配的生活,她以为可以带着大笔钱去扬州,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谁知会出岔子,钱没弄到手不说,自己这东厢房还被人惦记上了。 安连文也在发愁,去还是不去? 当刑名师爷这几年,他是弄到不少银子,大部分用来置办了产业,桂花巷的宅子,金华府的地,扬州的宅子和商铺,仅剩的积蓄为了谋求刑名师爷的差事已经花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算上卖地的三百二十两,还不到四百两。他在爹跟前吹嘘,说麓山书院愿意收德昌是看重德昌的才华,事实上,麓山书院要收三百两银子才肯让德昌进书院,而且还是外围。 本想着能从爹和兄弟那再弄个一二百两银子出来,手头便能宽裕些,这下好了,爹知道地卖了一百五十两,能再贴补你五十两顶天了。这一正一反,他得损失多少银子? “没钱怎么去?都怪安茉儿这个死丫头,就是她起的头。”安连文郁闷地咕哝,安茉儿肯定是故意的,这死丫头鬼精鬼精。 “安茉儿怎么变的这么精明了?换了个人似的。”吕氏也很纳闷。 “谁知道呢!” “没法拿地的事儿做文章,我想爹不会再贴补咱们,就算有也没多少,要不……咱把桂花巷的宅子也卖掉?”吕氏出主意。 安连文连连摇头:“桂花巷的宅子不能动,家里都以为那是前任县太爷的宅子,买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正因为这样才要卖掉,咱又不能去住,白白空在那多亏,再说了,咱们偷偷地卖,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安连文沉吟:“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等将来德昌有了出息,咱就留在扬州或是去金陵,不回东阳了,你听听金氏今日说的,意思就是咱们欠了他们的,他们觉得咱们之所以能过上好日子都是他们的功劳,到那时,他们会理直气壮的要求咱们回报,像一群吸血的水蛭牢牢的吸附在咱们身上甩都甩不掉,咱要不能满足他们就是不仁不义……”吕氏已经过够这样的生活,吃点好的得躲着吃,买了好衣料不敢做衣裳,有了漂亮的首饰不敢戴出去,她也想拥有马车,出行方便,可她只敢坐牛车,还不敢常坐,就怕一露财,大家就会说,你家相公能有今天都是家人的功劳,你怎么只顾自己享福,不知道回馈家人?没良心。 是,安家是倾尽全力让连文读书,可他们真是为连文好吗?说穿了,还不是为他们自己,为了安家的荣誉前程,就像做生意,他们把所有的财力物力投资在连文身上,以求将来得到更多的回报,动不动就安家的希望都牵系在你一人之身,动不动就做人不能忘本。 真是恨透了这样的说辞。 连文当上刑名师爷又不是靠的他们,那是自家女婿的功劳。再说了,要不是连文当了几年刑名师爷,安家在东桑村能那么受人尊敬吗? 吕氏这些话算是说到安连文心坎里去了,这些年,他一直背负着安家人的希望,承受着所谓的“恩情”,这两件事儿就像两座大山压的他无法喘息,厌恶不已,但他还是有点犹豫:“那东厢的房子……” “我想过了,回头你跟爹说,德昌过两年要回来备考的,没个清雅的环境可不行,要做难人让爹去做,爹心里肯定向着咱们。”吕氏道,德昌的前程就是爹娘的命门,一拿一个准儿。 安连文笑道:“还是娘子聪明。” 吕氏嗤鼻:“要我说,咱们这次索性就什么都不要,免得又被他们说咱们能去扬州全仗家里人的支持,哼!就他们那几个铜钱还支持,够塞牙缝吗?现在是咱们自己砸锅卖铁培养的儿子,与他们无关。” 等德昌将来有了出息,让他们后悔去。 安连文深以为然:“我明日进城顺便处理一下卖宅子的事儿,不过十三出发怕是赶不上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大不了咱们自己租船去。”吕氏心意坚决,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安家。 门外,安蓉儿狠狠地瞪着四房所在,安茉儿,又是你坏我们家的好事儿。 第九十四章 见风就是雨 安家四房的厨房里,热气蒸腾,粽香弥漫。吴小山去归置萝卜,芳儿和招娣退到里屋去,留出厨房间给大人们说话。 金氏噼里啪啦把情况介绍完毕。 安连顺听的一愣一愣的:“茉儿,你答应买地,还要盖房子,咱家有这么多银子吗?” 这得多少钱?想都不敢想。 安茉儿道:“爹,祖父把我的收入算的一清二楚,赵家苏家的宴席,加上知府大人家的喜宴,的确有这么多,我不答应都不成,至于盖房子,等把地卖掉就有了。” “反正爹娘这偏心眼的毛病是没得治了,买别人八十两,却要茉儿出一百五十两,坑咱们三房四房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然,咱们马上就能动手盖房子,这下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金氏郁闷不已,巴不得明天就动工。 安茉儿笑笑:“不会很久的,爹,您和三伯这些天先去了解下木材的价钱,做个预算。” 金氏假惺惺道:“茉儿,卖地的事儿急不得,越急越卖不起好价钱,咱们多等几天没关系。” “是啊!茉儿,不着急的。”安连承也道。 安茉儿呵呵:“你们放心吧!大伯是不会把地卖给我的。” “此话怎讲?”金氏不解,众人亦是茫然地看着安茉儿。 “三伯母,你没发现祖父要我买下大伯的地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的反应很奇怪吗?”安茉儿问道。 金氏愣了下,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们的脸色很难看,而且推阻了好几次,说什么要先来后到,怕落人口舌……这样一琢磨,确实不正常,按老大夫妻两搂银子不要命的性子能多赚七十两,早偷着乐了,哪有推三阻四的道理。” 安茉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他们是心虚,我猜大伯跟人家谈好的价钱并非八十两,起码比一百五十两要多,他们故意说八十两,就是想从祖父那多要点银子,让咱们多出点钱,或者大伯的地并非是五亩,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大伯没说实话,你们瞧着好了,到时候大伯肯定跟祖父说,他那合伙人愿意出一百五十两。” 金氏气的咬牙:“我就说老大夫妻两最不是东西,家里的活全咱们干,他们那份都是咱们代劳,还说什么县里开销大,全家人勒紧裤腰带贴补他们,他们倒好,自己买田买宅,天天吃香喝辣,临了还想坑自家兄弟一把,我就是喂狗吃颗花生米,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就没见过比他们更不要脸的。” “你轻点声。”安连承低声道。 “为什么要轻声,我就大声怎么了?不要脸的是他们,有本事他们现在就把地契拿出来给大家瞧瞧,要我说,他们在扬州肯定也置办了产业,说什么为了德昌念书,我呸!我看他们就是坏事儿做多了没脸呆在东阳县,顺带还能逃避侍奉爹娘的责任。不行,我得去找爹娘。”金氏火爆性子起身就走。 安连承赶紧拉住她:“你这人怎么见风就是雨,你现在找爹娘干什么?” “她三伯母,你别着急。”王氏劝道。 “不急不行,趁老大一家还没走,我得问问爹娘,以后侍奉爹娘的事儿怎么说?老大家的地怎么说?没道理他们拍拍屁股走了,享清福去了,什么事儿都丢给咱们,咱们替他孝敬爹娘,替他种地,便宜全让他们占。” “三伯母,您这会儿巴巴的跑去问只会惹的祖父祖母不高兴,等下次祖父找咱们,您再提也不迟。”安茉儿道,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 总算是把金氏给劝住,安连承兄弟两按耐不住要盖房子的激动心情,提了盏灯笼去屋后勘察,金氏就赖在厨房跟王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睛不时瞄着锅里。安茉儿心知,三伯母不等到粽子出锅是不会走的。 里屋,芳儿和招娣正趴在那看德仁写字,见茉儿姐进来,芳儿道:“姐,你快来看,哥写的字可好了。” “是吗?我瞧瞧。”安茉儿拿起德仁写好的字。 德仁紧张地等着姐的评价,他刚开始练字,好是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写的很用心,还是希望能得到姐的肯定。 安茉儿看这些字写的还算方正,就跟木柴棍拼凑起来似的,完全没有笔法,甚至连比划顺序都不对。不过,对初学者还是要以鼓励为主。 “还不错,继续努力,明儿个我进城,去笔墨斋看看有没有碑帖,买几本回来你照着练。” “谢谢姐。”德仁嘿嘿笑道,先生说了让他去弄几本碑帖来练,可他不好意思跟姐开口,姐已经为他花了很多钱,姐赚钱也不容易,结果姐自己想到了。 “都说字是人的第二张脸,读书人没有一手好字可不行,你起步晚,要比别人多用功才是。”安茉儿叮嘱道,便是大伯这种半吊子的读书人,也写的一手好字。 德仁重重点头,又问:“姐,你上次写的那种是什么字体?挺好看的。” “你想学?” “想。” “等你先练好了楷书,有了一定基础再学,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做事一定要脚踏实地。” 德仁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安茉儿:“姐,我觉得你比严先生还像先生。” 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安茉儿故意板起脸来,凶巴巴地:“是呢,我可是比严先生凶多了,你要不好好读书练字,看我怎么收拾你。” 德仁吐了吐舌头:“我们先生说了,读书靠自觉,头悬梁锥刺股,要别人盯着才用功,那种人是不会有出息的,你弟我可不是那么没出息的人。” 安茉儿失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茉儿,粽子煮好了。”王氏在外面喊,听着声有点着急。 安茉儿估摸着娘是怕粽子被金氏拿多了,向她求援。 “来了。”安茉儿回身,只见芳儿和招娣正盯着德仁写的字,眼中流露着渴望地神情。 安茉儿心思微动,看来两个小鬼头也想学。 第九十五章 意不平 王氏已经往竹篮里装了八个粽子。 “弟妹,再来几个。”金氏又从锅里拿粽子往篮子里放。 “这……”王氏为难,不是她小气,茉儿说了,还要往上房送几个,给邻居几个,怕是不够了。 “三伯母,包粽子的时候就按人头来的,一人两个。”安茉儿笑眯眯地走过来,把篮子拿过去,捡了四个出来,给金氏留了八个,再把篮子还给金氏。 金氏瞅着锅里,锅里还有好多,咕哝道:“哪止一人两个?” 安茉儿莞尔道:“祖父祖母那要孝敬,平日里街坊邻居有好吃的没忘了我们,也要还礼。” 金氏这才作罢,讪笑道:“你们不早说,那我先走了,拿回去让德平和德义趁热吃。” 金氏一走,安茉儿开始分粽子,先把自家的十四个粽子留着,剩下的上房六个,这家两个,那家两个,一串串绑好。 “德仁,先不写字了,把这串粽子给祖父祖母送去,就说给祖父祖母和五姑姑的。” 德仁接过粽子就出门去,芳儿不高兴,嘴巴翘的都能挂油瓶了:“平日里祖母有好吃的都不给我们,上次还冤枉咱们偷她的银票。” 安茉儿刮她的小鼻子:“所以才要送给他们吃,让他们知道,咱家好起来了,咱们的粽子肉比她的多,比她的香,往后只有他们眼馋咱们的份。” 芳儿眼珠子一转,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俏皮道:“哦……我懂了,别人没有,我有,这是高兴的事儿,我有的,别的比我的更好,就变成难受的事儿了,对不对?” 王氏笑嗔道:“什么高兴难受的,给你祖父祖母那是孝敬,赶紧给红姨他们送粽子去,你和招娣一起去。” 芳儿提上粽子拉上招娣:“走咯!我们送粽子去。” 王氏又招呼在外面忙活的吴小山:“小山,别忙了,快进来吃粽子。” “伯母,我马上就好。”吴小山回应道。 王氏摇摇头:“这小山太识趣,见咱们里头说话,他就不进门,一直在外面呆着。” “嗯!我就是看中他这点,老实本分,又细心周到。”到目前为此,安茉儿对吴小山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茉儿,盖房子要不少钱,你真打算帮三房出这笔钱?”王氏想想有点心疼,这不是小数目。 “娘,没三房,咱们这房子盖不起来,今天祖父能点头,三伯母功劳最大,而且往日三伯父没少帮咱家,德平哥哥对我们几个也很关照,再说了,三伯父会木工,弄泥瓦,咱们出钱,他多出点力,大家都省事儿。娘,我多接一场生意,什么都有了,咱不计较这些,一家人开心最重要。”安茉儿道。 王氏点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惭愧,自己还不如女儿想的周到,做事大气。 安德仁去到上房,安卢氏一见到德仁就没好声气:“你来干什么?今年没钱,没包你们的粽子,一个个的就知道惦记我这点吃的,我欠你们的?” 安德仁递上篮子,脸上挂着乖巧地笑:“祖母,这是我家包的大肉粽,祖母每年都只能吃没有馅料的粽子,今年尝尝我家的大肉粽吧!” 安卢氏面皮抽了抽:“你们家包粽子了?还是大肉粽?” 安秀梅闻着味儿出来:“哟!德仁,你家粽子煮好了?” “嗯!我姐让我送过来。” “这么多,都给我的?帮我谢谢你姐啊!”安秀梅一把接过篮子回屋去了。 “哎!你怎么都拿走了?给我拿回来。”安卢氏忙追了进去。 德仁眼底一抹讥讽笑意,祖母年年包粽子,给他们的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没馅料的粽子,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给大房的却是肉粽,蜜枣粽,塞的满满当当,还生怕大堂兄嫌不好吃。以前他们只能默默地羡慕,以后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六姐做食雕挣钱,他读书挣功名,等着瞧吧!安家四房会有出息的。 上房里,安卢氏和安秀梅还在抢粽子。 “你拿来。” “娘,这两个是我的,茉儿说过的,粽子煮好了给我两个。”安秀梅一手抓着一个粽子,东躲西闪。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没听见德仁那臭小子的话吗?那是在挖苦我呢,没给他大肉粽吃,现在他吃上大肉粽了,跑我这来示威了……你给我拿回来,全部还回去,我才不稀罕他们家的东西。” “娘,您也太难伺候了,人家有好吃的记着您,您说他挖苦示威,不记着您,你又该说他没良心,我四哥也太难了。”安秀梅替四房的人抱不平。 “你就是个没骨气的东西,谁给你点吃的就把你收买了……” “吵吵吵,还有完没完?”安老爷子气的拍桌子。 安卢氏这才住嘴,安秀梅趁机跑掉。 “这孩子,气死我了。”安卢氏气的心口疼,对于安秀梅最近立场的改变,安卢氏极为不满,觉得她最疼爱的女儿跟她不是一条心了。 安老爷子郁郁地看着老婆子:“有什么好气的?秀梅说的没错,你就是矫情。” “我矫情,我怎么矫情了?他们若是真心实意孝顺就不会说那样的话。” “我看你呀……是意不平,平日里最不看好的老四家如今出息了,原本在你面前得小心翼翼的人腰杆子挺起来了,你心里不舒坦。”安老爷子施施然道。 安卢氏翻了个白眼,却没辩驳,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她怎么想都想不通,老四家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本来由她喝骂,她说往东不敢往西的人,现在反过来敢顶撞她,讥讽她,这心里落差她没法接受。 “所以我说你们女人就是见识短,老四家再出息又能出息到哪里去?安家还是要靠老大这一房,德昌的文章连麓山书院的先生都称赞,前途不可限量,德仁是比不过德昌的。安茉儿虽然精明,可她毕竟姓安,安家需要她出力的时候,她敢袖手旁观?她越能干,赚的越多,安家不也受益?”安老爷子说着,拿了个粽子剥开来,一口咬下去,糯米软糯,五花肉软烂,咸淡适中,肉香混着梅干菜的香,糯米的香,粽叶的香,怎一个香字了得。 实话实说,老四家的粽子比老婆子包的粽子好吃多了,舍得下本钱能不好吃吗? 安卢氏悻悻道:“受益个屁,就拿今天的事儿来说,她是答应出一百五十两买连文的地,可她转手卖掉一文不亏,说不定还有得赚,还逼的你点头答应他们盖房子,这也叫出力?这死丫头算盘打的精,稳赚不赔。” 安老爷子:呃…… 被老婆子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茉儿一文钱的损失都没有,还从他这要了一块地去盖房子,所以,到头来亏的人是他。 原本香喷喷的粽子顿时变得难以下咽。 第九十六章 没品位 翌日,不到卯时,香草便来了,也不进门,在外面等候。 安家人四房的人正在吃早饭。 “德仁,你今天不上学,在家好好念书,中午你们三个就吃粽子对付一下,不要乱跑。”王氏叮嘱道。 今天茉儿要进城,她和连顺要去娘家送端午礼,家里就剩三个小的,王氏有点不放心,因为今天二姑要回安家送端午礼,说不定四海和如意也会跟着来。四海那孩子顽皮的很,爱欺负人,以前有德信在,四海讨不了便宜去,现在德信不在,王氏怕德仁吃亏。 德仁知道娘在担心什么,乖巧地说:“我就关起门来念书练字,谁也不搭理。” “我们也不出去,在家里糊大圆饼,顺便监督哥哥读书。”芳儿也道。 德仁无语,现在他是全家重点关注对象,谁都能监督他了。 安连顺笑道:“这就对了。” 安茉儿放下碗筷:“我吃好了,爹娘,我先走了。” 吴小山赶紧也放下碗筷:“伯父伯母,我们走啦!” “姐,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德仁提醒道。 安茉儿莞尔:“忘不了。” 出了门,安茉儿直奔三房,把德平叫了出来。 “德平哥哥,你今天要去你外祖母家吗?” 德平摇摇头:“我不去,地里还有活,德义跟我娘去。” “那我拜托你件事儿。” “你说。” “要是四海那小子来了,他欺负德仁的话,你得帮着点。” 德平挠挠头,憨憨道:“我不会打架,但我会拦着。” 几个堂兄弟里,就德信才会打架。 安茉儿笑道:“拦着就行,咱们两家一定要互相帮衬。” “嗯!”德平昨儿个听爹娘说了,茉儿要出钱帮他家盖房子,有了房子他就能娶上媳妇,所以茉儿拜托的事儿,他是一定要答应的。 安茉儿这才放心离开,一出远门,香草就迎上来:“茉儿。” “你怎么站在外面,没见到你人,我还说你是不是睡过头了。” “怎么会呢?一想到今天要跟你去干活,我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老早就起来了。” 安茉儿盯着香草的脸瞅啊瞅。 香草被她盯的心里发虚,弱弱道:“我脸没洗干净吗?” “黑眼圈你也洗不掉。”安茉儿笑道。 香草紧张地捂住脸,小声问:“是不是很丑?” “不丑不丑,可好看了,跟熊猫似的。” “熊猫是什么猫?”香草没见过熊猫,听都没听说过。 安茉儿狡黠道:“一种很可爱的猫。” “是吗?比巧姑家的小花猫还可爱?哪有?带我去瞧瞧。”香草信以为真。 安茉儿:呃…… 这恐怕有点难,熊猫在四川,远着呢!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见得着,忙岔开话题:“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吴小山,我的大徒弟,这位是香草,我最要好的朋友,以后我们三就一起做事了。” 吴小山都不敢正眼瞧香草,低着头见礼:“香草姑娘。” 香草笑哈哈:“茉儿不肯收我做徒弟,不然我得叫你吴师兄了” 吴师兄这个称呼,让吴小山莫名的脸上发烫,心想:这姑娘性子活泼,跟师父不太一样,虽然她们两同年,但师父看起来就有大人的稳重和威严。 在溪边洗衣服的巧姑看着安茉儿和香草有说有笑的出了村子,身后还跟着吴小山。巧姑纳闷,茉儿和香草这是要去哪? 进了城,安茉儿先去赵家。 赵家的管家带他们去了配菜间,笑眯眯地说:“茉儿姑娘,您看这配菜间布置的如何?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安茉儿扫视一圈:“不错,可以的。” “茉儿姑娘,这次的百日宴我家老爷十分重视,为了等您,愣是推迟了三天。”管家道。 安茉儿笑笑,此言倒是不虚,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说了,赵员外年已不惑,正妻一直怀不上,两个妾室倒是给他生了七个丫头,凑足了一出七仙女,膝下无子是赵员外多年的心病,谁知去年正妻居然怀上了,一举得男,赵员外总算抱上了儿子,还是嫡出的儿子,高兴坏了,要大摆百日宴,但为了等她,百日宴硬生生拖成了一百零三日宴。 “管家替我回赵老爷,这百日宴,我一定会用心做。” 管家笑道:“有劳姑娘了,在下一定转达。” “宴席的菜单定下了吗?” “定下了定下了。”管家从怀里摸出一份菜单交给安茉儿。 安茉儿瞄了两眼,不由的皱眉头:“这菜单是谁拟的?” 全是大鱼大肉,一点不讲究荤素搭配,而且菜名俗不可耐,什么红烧肘子,红烧鲤鱼,炖鸡炖鸭……就不能取个好听点,喜庆点,应景点的名字?没品味。 “这菜单是一品鲜的大厨金满和我家老爷一起定下的,我家老爷不差钱,目的就是要让大家吃好喝好尽兴。”管家骄傲道。 安茉儿无语,你说这是暴发户的品位,赵员外还真是个暴发户。坊间传闻,赵员外早年只是车马行的一个伙计,有一次接了单私活,运送一只箱子,货送到地方无人查收,委托人也没留下姓名,他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居然全是黄金,既是无人认领,他就自己留下了,辞去车马行的活计做起了别的生意。 “这次用的菜盘子是什么款式?” “我带您去厨房看看,菜盘子是金大厨精挑细选的,十分贵气。” 安茉儿带着怀疑的心态跟着管家去了厨房。 厨房里热火朝天,香气四溢,厨子们正在准备明天的硬菜,见管家领了几个人进来,对为首一位小姑娘十分客气,口称“茉儿姑娘。”众人恍然,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安茉儿,不由的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不会吧,安茉儿还是个黄毛丫头?一个黄毛丫头有这么厉害?” “那还能有假?听说卢家老太君的寿宴,安茉儿得到的赏赐比林天一林大厨还多。” “嗯!我还听说知府大人家的喜宴也邀请了安茉儿。” “这么牛,难怪赵老爷无论如何也要请安茉儿来做百日宴。” “你们这些话千万别在金大厨面前说。” “为什么?”大家不解。 “反正听我的准没错。”说话的人一副不好明说的表情,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知道,赵家请金大厨,大厨带小厨才十五两银子,请安茉儿据说要六十两,金大厨这么心高气傲的人,被称为东阳县最年轻有为的大厨,这么大的差距,金大厨心里能痛快才怪。 安茉儿并不理会周遭复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只是看着眼前一摞摞花花绿绿的菜盘子,脑门直抽抽。 这叫贵气?应该是俗气吧!你用花盘子就用花盘子,好歹统一起来用一个款式,还能将就将就,现在倒好,花盘子还分好几款,花里胡哨的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赵员外家没钱,东家凑西家借弄来的盘子。 这金大厨啥眼光啊? “茉儿姑娘,你觉得怎么样?”管家一脸期待地看着安茉儿,就等着安茉儿夸赞。 安茉儿摸摸鼻子,琢磨该怎么说比较好。 用这么花的盘子根本没法展现她的摆盘艺术,摆的再好看都白搭。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凶巴巴地吼道:“一个个的杵在那干什么?你们是会雕萝卜花还是会摆盘子?没那投机取巧的本事儿,没那坐享其成的命,就都给我老老实实干活。” 第九十七章 没听说过 安茉儿嘴角噙了一抹几不可查的冷笑,火气不小嘛!能呵斥一屋子的厨子,敢当众讽刺她的,只有金满金大厨了。 安茉儿眼皮子都不掀一下,放下手里的盘子,施施然道:“管家,这些盘子谁挑的?花里胡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赵家摆的是百家宴而不是百日宴。” 管家:呃…… 茉儿姑娘明知故问,分明是跟金大厨杠上了,你挖苦我,我回讽你。这两人一照面就闹的这么僵,这宴席还怎么做? 管家忙堆起笑脸要打圆场。 “茉儿姑娘,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用不着,鼎鼎大名的安茉儿嘛!谁不认识?”金满阴阳怪气道,抱着双臂晃过来,用一种很不屑地眼神看着安茉儿。 随他而来的两个厨子一左一右如护法金刚,也是目光不善。 吴小山和香草见状,也默默地往前一步,站地离安茉儿更近。 安茉儿抬眼,莞尔道:“你认得我,可我不认得你。” 继而对管家说:“管家,如果他是要紧的人,你就介绍一下,若是无关紧要之人就不必了。”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赔笑道:“茉儿姑娘,这位是一品鲜的主厨金满金大厨。” “哦……”安茉儿拖着长长的尾音,语调上扬,却是话锋一转:“没听说过。” 咣当,不知是谁手里的勺子掉地上。 金满循声瞪眼,那手滑的厨子赶紧把勺子捡起来,其他人亦装作啥也没听见,继续干活,可是真的很想笑怎么办?金大厨自从当上一品鲜的主厨就牛气的不得了,鼻孔朝天的,没想到安茉儿比他更牛气,这下有好戏看了。 金满再回头时,眼中,怒意取代了轻蔑,安茉儿居然敢当面下他的脸。 “没见识的乡下丫头,我们金大厨是东阳县最年轻有为的大厨,便是江浙第一名厨林大厨对我们金大厨也是赞赏有加的。”金满的小跟班骄傲地说道。 “哟!那可真是了不起,不过,这个最年轻有为的称号,似乎不太妥当。”安茉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怎么不妥当?”小跟班随口问道。 安茉儿打量着金满:“很明显,我比他年轻。” “噗……”不知是谁没憋住,笑了出声。 小跟班气极,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是觉得自己比金大厨厉害吗?正欲开口讥讽,金满抬手制止了他。 金满嗤鼻道:“安茉儿,你踩着林大厨替自己挣名声就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了?像你这种只知道投机钻营,抢夺他人功劳的,只适合一个称号,就叫最无耻。” 众人错愕,再看安茉儿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你懂什么是食雕?食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吴小山忍不住站出来维护师父的尊严。 金满冷哼:“我自然是不懂,不屑去懂,我若知道赵家这次也请了你,根本不会答应接下这场宴席,不过我既然答应了自是不好反悔,但你安茉儿休想踩着我出头,我可没林大厨那么宅心仁厚,实话告诉你,酒楼的生意你不用想了,东阳县没有一个大厨愿意跟你合作,不想自取其辱,最好回家本本分分地卖你的萝卜。” 刚听说有个叫安茉儿的凭着一手食雕绝活在卢家老太君的寿宴上大放异彩,他还真信了,要不是刘胜告诉他,他都不知道安茉儿原来这么无耻,靠着花言巧语,讨好小世子,巴结七奶奶得到参与寿宴的机会,踩着林大厨的头往上爬,林大厨一身本事却是做了安茉儿的铺路石。 想他们这些当厨子的,哪个不是长年累月坚持不懈才练就一身真本事,最看不上安茉儿这种靠点小伎俩哗众取宠的人。 安茉儿明白了,金满挑这些花盘子,不是他眼光差,而是存心刁难她。金满口口声声说她踩着林大厨替自己博名声,这种说法是怎么传出来的?无外乎三种可能,一是林大厨自己说的,二是卢家的厨子刘胜在冒酸泡,三么,她的横空出世,让东阳县的厨子们感受到了危机,怕她抢了他们的饭碗。 而且金满还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东阳县的大厨要联手抵制她了。 “两位,有话好好说。”管家头大如斗,生怕百日宴搞砸。 安茉儿不以为然:“说这么多,不就是不服吗?你觉得我的食雕只是小伎俩,看不上,既如此,不如你我比试比试,手底下见真章。” 金满冷笑:“比试?你我之间有什么可比的?” “比什么都行,怎么?你不敢?”安茉儿激他。 “笑话,我不敢?你划出道道来,比就比。”金满年轻气盛,哪经得起挑衅,明知安茉儿在激他也要应战。 众人精神一震,有好戏看了。 安茉儿道:“我说比食雕,那是欺负你一个外行,不如就比传统厨艺的刀工,金大厨刀工可还行?” 金满失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金满刀工行不行,满东阳县去问问,他说自己第二,有谁敢说自己第一。 “行啊!怎么比?”金满似乎已经看到安茉儿输的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安茉儿扫视一圈,厨房里有不少食材,便道:“你挑选一样食材,我挑选一样食材,你挑的按你的要求切,我挑的按我的要求切,我要有一样不如你就算我输。” “说的好像自己有多能似的,我不欺负女人,我要有一样不如你算我输。”金满自信道。 安茉儿挑眉:“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安茉儿走到一筐萝卜面前,捡起一根萝卜掂了掂:“我选这个。”把萝卜扔给金满。 金满接住,对跟班说:“去弄两块嫩豆腐。” 跟班兴奋地立马去找豆腐,金大厨要展示他的拿手绝活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安茉儿就等着被金大厨惨虐吧! 厨房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凑上来围观,面对如此状况,管家也无能为力,只希望两人比完之后能冰释前嫌,齐心协力做好百日宴。 香草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生怕茉儿会输。吴小山则是一脸困惑,师父不是那种争强好胜之人,当日董其申非要跟师父比试,师父都懒得搭理,今日为何主动提出比试?师父的行事总是让人看不透。 安茉儿和金满都挽起了袖子,系上围裙,各自洗净双手。在他们面前各有一块砧板,一把菜刀,还有一块嫩豆腐,边上还摆着一碗清水。 金满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水的菜刀抄起嫩豆腐放在砧板上,正准备下刀,只听安茉儿说:“慢着。” “怎么?不敢比了?你要是现在认输也行。”金满嘲弄道。 第九十八章 我要清场 “我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二字,我是想说,既然要比试,总得有个彩头,如果我输了,我自动放弃酒楼的生意,如果你输了……”安茉儿眨巴着大眼睛,笑吟吟地说。 金满忍不住笑了,问围观的厨子们:“她居然觉得我会输,你们觉得我会输吗?” 她到底哪来的自信? 大家纷纷摇头,真心觉得安茉儿不可能赢,金大厨的刀工在东阳县的厨子里无人能及,安茉儿的食雕或许很厉害,但玩刻刀的能跟玩菜刀的比吗?安茉儿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比试就比试,输了大不了没面子,结果她还要加筹码,不知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无知者无畏。 “凡事无绝对,万一你失手了呢?”安茉儿曼声道。 金满嘴角勾起冷笑:“我若输了,我辞去一品鲜主厨之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尽管他们笃定金满不会输,但这赌注还是听的人心惊肉跳。 安茉儿心想:这金满很硬气啊!敢下这样的赌注,应该是对自己的刀工很自信。 “两位没必要这么认真吧!切磋一下就可以了。”管家苦着脸道,玩这么大,不管谁输谁赢都不好收场。 安茉儿从善如流:“管家说的是,如果金大厨输了,只需好好配合我做完这场百日宴即可,你当不当一品鲜的主厨跟我没关系。” 赌注太大,金满若是输了,也许会哭鼻子哦! 金满鄙夷,不就是想让他甘愿当她的铺路石吗?可惜她的如意算盘终究要落空。 “就依你。” 金满话音落,手里的刀也动了起来,只见他取了一分厚的豆腐,修了边角只余长方形的一块豆腐,然后刀背贴着食指和中指的第二节指关节,跟着手指的移动从右至左快速下刀,刀与砧板碰触,发出密集的笃笃声,如同一串清脆急促的木鱼声敲响。 “好快的手法。” “一品鲜的招牌菜就是文思豆腐,这是金大厨的拿手绝活。” “金大厨用拿手绝活来对付安茉儿,安茉儿输定了。” “我觉得金大厨这样胜之不武。” “这怎么能怪金大厨,是安茉儿自己提议的,要怪就怪安茉儿太狂妄了……” 身后几位厨子在小声议论。 香草越发着急,扯了扯安茉儿的衣角:“茉儿,咱还是别比了。” “为什么?”安茉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金满切豆腐,心说,果然有两把刷子。 香草无语,居然还问为什么? “人家拿他的绝活跟你比,你比不比得过心里没点数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比输了,传出去,你还怎么在东阳混?” 安茉儿云淡风轻道:“我只是想见识一下所谓的东阳县第一刀是个什么水平,他一个拿菜刀的,我一个拿刻刀的本来就没什么好比。” 香草:呃…… 身后的厨子们闻言差点仰倒,安茉儿是在开玩笑吗?是不是等金大厨切完了,她来一句不比了?耍金大厨呢?这也太无耻了。 金满聚精会神的下刀,完全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哪怕这套流程他已经经历过千万次,但每一次都会用心对待,“用心”是师父崔老对每个徒弟最起码的要求也是最严厉的要求,他始终牢记在心。 切下最后一刀,金满用刀抄起已经被他剁成泥状的豆腐放入清水中,小跟班赶紧拿起筷子,轻轻一拨,豆腐丝迅速化开,所谓细如发丝不过是夸张的说辞,谁也不可能真正达到那样的水平,但金满切的豆腐丝根根如细棉,均匀整齐,已是十分了得。而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赏心悦目。 “厉害……” “太牛了……” “不愧是东阳县第一刀……” 众人惊叹,赞不绝口。 金满抱着双臂神气十足地看着安茉儿:“安茉儿,该你了。” “茉儿姑娘,动手吧!”金满地小跟班挑着眉梢,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安茉儿感觉到香草又在扯她衣服,哎!香草就不能对她有点信心? 安茉儿拿起菜刀掂了掂重量,还算趁手。 大家以为安茉儿要开始了,谁知,安茉儿又把菜刀给放下了。适才听到安茉儿那番无耻言论的厨子们心下鄙夷,有人起哄:“茉儿姑娘该不会是要认输吧!” “可千万别说拿菜刀的和拿刻刀的不好比,比试是你自己先提的。” 厨子们你一眼我一语先断了安茉儿的后路,决不能让安茉儿耍赖。 安茉儿呵呵一笑:“认输……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金大厨,咱能不能打个商量?” “你想商量什么?” 安茉儿扫了眼周围的厨子:“我这人有个毛病,看的人多,我就紧张,紧张就会发挥失常,我希望能清个场……” 话没说完,嘘声四起。 怕输怕丢脸就直说呗!找什么借口。 安茉儿面不改色:“金大厨,你也不希望我是因为受外界干扰输掉比试,那样的话,就算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金满心底冷笑,不就是怕输的太难看吗?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儿个她是输定了。 “行,我让你输的心服口服。”他不会给她任何借口。 金大厨都同意了,其余人也没话好说,只遗憾没能亲眼见证安茉儿是怎么输的。大家不情不愿地离场,在厨房外等候。 安茉儿拿起菜刀冲金满眯眼一笑:“金大厨,我要开始了,不要眨眼哦!” 金满翻了个白眼,看你怎么表演,却见安茉儿手腕翻转,舞了几个刀花,眨眼功夫,一块一分厚的豆腐稳稳贴在刀背上,快到金满都没能看清她的动作。金满不由的暗暗心惊,她似乎连看都没看食材就把料子取下来了。 不容他多想,安茉儿已经开始切片,手速快到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怎么可能这么快?金满无比震惊,他对自己的手速一向自信,他的刀工,不说在东阳界,就是在江浙一带也算得上行业中的翘楚,这不是他自夸,是师父崔老的评价,结果安茉儿比他更快,不是快一点点,而是快到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随即,金满又安慰自己,光快又有什么用?还要讲究下刀的分寸,差之毫厘,豆腐丝就不均匀,会断,而这分寸是最难把握的,没有几年的苦功,反复琢磨练习断断不行。 第九十九章 愿赌服输 等金满稳住心神定睛再看,安茉儿却是完工了。 “这……这就完了?”金满不可思议,他就走了一会儿神而已。 安茉儿淡笑从容:“最后一步。”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地时刻。 安茉儿把豆腐泥放入清水中,收刀。 金满拿起筷子要去拨清水中的豆腐,可是看到安茉儿泰然自若地神情,金满伸出去的手不禁有些犹豫,感觉手里的筷子有千钧重,一个小小地声音在心里说:不会真的输了吧? 金满牙一咬,心一横,拨开水中的豆腐,同样细如棉丝,条条分明,粗细长短均匀,竟然看不见一点碎末。 筷子吧嗒掉落,金满整个人都懵了。 很显然,不管是从速度上还是最后呈现的豆腐丝的粗细,均匀度都说明,他输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真的只是做食雕的?”这太不可思议了,安茉儿才多大年纪,怎会有如此了得的刀工? 安茉儿拿了根萝卜,貌似漫不经心地去边取料,施施然道:“看来你对食雕的误解很深,所谓美食,不外乎满足三个条件,色、香、味,色是视觉上的感受,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增,在你们传统厨师的认知里,色通常指菜色,菜色色彩鲜艳便足够了,然色的范畴不仅仅是菜色,还包括菜品的造型,成品的装盘,宴台的设计等等,都能起到美化菜肴,增加用餐者食欲的作用,所以,做食雕不但要有精湛的刀工,还得掌握一定的绘画,雕刻技巧,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 说话间,安茉儿手中菜刀陡然增速,下刀极快,却只听到刀切萝卜沙沙的声响,正面切完,翻转萝卜片再切,须臾收刀。 安茉儿捏住切好的萝卜片两端,徐徐拉伸,一张细密的网呈现开来。 金满盯着那张网,震惊到失语。这么薄薄的一片萝卜,要切成这么细的丝,且要构成网状,需要非常精细的刀工,力度,分寸的捏拿要恰到好处,一丝一毫不能偏差,难度不亚于切豆腐丝,可安茉儿信手拈来……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他敢打包票就算江浙一带最有名的林大厨也未必做得到。 “金大厨,你还觉得我是在哗众取宠吗?”安茉儿笑问道。 “所以,你让大家出去,是在给我留面子?”金满自嘲,心中五味杂陈,之前他还觉得安茉儿自不量力,现在才知道安茉儿已是处处给他留余地。 “谈不上,我确实不喜让人围观,做食雕是我的兴趣所在,用我掌握的技能,再花点小心思让食客们得到视觉享受,吃的更香,何乐而不为?食雕和所谓的传统厨艺源出一脉,相辅相成,并不存在谁踩谁,谁沾了谁的光,为什么卢老太君的寿宴能被人津津乐道,正是食雕和厨艺双赢的结果,可能是我年纪小,之前又没什么名气,突然一下冒出来,很多同行接受不了,所以才会有那些不好的言论出现。” 金满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确实,他之所以对安茉儿有成见都是听了刘胜的话,若非今日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敢相信安茉儿有如此实力。 金满收拾复杂的心情:“我金满是言而有信之人,愿赌服输,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好说,先把盘子换了,再把菜名改了,我知道金大厨是有见识的人,若非故意,断不会选那么俗气的盘子,取那么俗气的菜名。” 一番较量下来,安茉儿觉得金满这人虽然傲气,但人还是不错的,起码坦荡,不服当面刚,输了痛快认。 心思被识破,金满略有些尴尬:“行,那你来定。” “不了,这是金大厨的职责所在,我岂能越俎代庖,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安茉儿莞尔道。 门外,两个厨子想要扒门缝瞧瞧里面什么情况,香草上前把两人给拽了回来,双手叉腰拦在门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都说了不许看。” “我们又没看,听听不行吗?”想要偷看的厨子郁闷道,这丫头瘦瘦小小,端的是泼辣,力气还大。 “听也不行,万一你干扰到茉儿比试,输了算你的?”香草气势汹汹。 “呵呵,她是怕咱们听到安茉儿在跟金大厨求饶吧?”金满的小跟班讥讽道。 众人哈哈大笑。 香草不免心虚,她确实也是这么想来着,茉儿肯定比不过金大厨,说不定这会儿正在跟金大厨打商量。 “我师父不会输的。”吴小山认真地说。 别人都以为师父只会做食雕,但他见识过师父的刀工,在卢老太君的寿宴上,十六桌席面,每桌八个冷盘,四荤四素,所有食材由都是师父一个人完成切片改刀,那速度简直快到离谱,不管多难切的食材,师父都能处理的极好。所以,他坚信,师父不会输。 大家都说金大厨是东阳县第一刀,那是金大厨没跟师父比过。 “就是,谁跟谁求饶还不一定呢!小心话说的太满,待会儿啪啪打脸。”香草重新抖擞精神,不管待会儿是什么结果,现在必须替茉儿撑住场面。 “被打脸的是你们吧!不过你们脸皮厚不怕打。”有人嘲弄道,引得众人哄笑。 就在此时,厨房的门打开,安茉儿走了出来。 场面立即安静下来,大家眼巴巴地看着安茉儿,想在安茉儿脸上寻找蛛丝马迹以推断比试的结果,可安茉儿面色淡然,完全看不出高兴还是难过的情绪。 “管家,我还有别的事儿,就先告辞了,明儿个一早我再来。”安茉儿径直走到管家面前,对管家说。 管家也很好奇,茉儿姑娘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可终究是忍住了没问出口,输赢他不管,别影响了明天的百日宴就好。 “那我送姑娘出去。” “不用了,管家您忙您的,告辞。” 香草和吴小山连忙跟上安茉儿,三人快速离开了这座小院。 “她走的这么急,肯定是输了。”有人猜测。 “去问问金大厨不就知道了?” 第一百章 赢不是目的 大家伙涌进厨房,却见金大厨在切萝卜,啥情况? “金大厨,我看安茉儿那张脸臭的,肯定输惨了。”金大厨的小跟班笑嘻嘻地说道。 其余人都竖着耳朵等待答案。 金满默不作声,只是看了眼不远处的泔水桶,可以定输赢的证据全被安茉儿倒进泔水桶了。是安茉儿提议比试,却拦着他下重注,又要求清场,而现在安茉儿赌上她自己的前程名誉,把宣布输赢的决定权交在了他手上,只要他说赢的是他,没人会不信,说平手,他不丢脸,安茉儿也不倒霉…… “我输了。”金满道,他已经输了比试,不能再输了人品。 “哈哈,我就知道安茉儿一定输……呃……金大厨,您刚才说谁输了?”小跟班刚想拍几句马屁,一琢磨,不对啊!金大厨好像是说,他输了。 大家也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听岔了。 只见金大厨抬眼,一字一顿道:“我说,我……输……了,从现在开始,大家全力配合茉儿姑娘,不许懈怠,不许偷懒。” “怎么可能?”小跟班不敢相信。 “怎么不可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老子又不是天下第一,有人比我强不是很正常吗?干活。”金满阴沉着脸吼道。 众人被金大厨一吼,吓的一个激灵,赶紧干活去,心下皆纳闷,金大厨的刀工已经厉害到那样子,居然还输给安茉儿,那安茉儿得厉害到什么地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还是说,安茉儿给金大厨灌了迷魂汤? 可是……安茉儿如果是个天仙模样的美人,灌迷魂汤还说得过去,可安茉儿顶多算清秀,难道说……金大厨就好这一口? 总之这事儿太不可思议了。 一出赵家,香草好心地安慰安茉儿:“茉儿,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才十四,那个金大厨我看有二十好几了,咱勤加苦练,到他那个年纪,肯定比他强,不过,我还是得说你,以后这种没把握的事儿,咱还是别往上凑,让人家说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掉块肉去。” “谁说我输了?”安茉儿好笑道。 “你就别逞强了,跟自家姐妹有什么好掩饰的。”香草以为茉儿是要面子。 “师父肯定赢了,香草姑娘,我师父的刀工在金大厨之上。”吴小山十分笃定。 香草半信半疑:“茉儿,你真赢了?” 安茉儿抿嘴一笑:“我赌了一把,是输是赢就看金大厨怎么选择。”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香草一头雾水,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怎么还有选择一说? “吴小山,你怎么看?”安茉儿问吴小山,这么复杂的问题香草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是不会明白的。 吴小山想了想,说:“事实上是师父赢了,但师父把宣布输赢的决定权交给了金大厨,师父是在考验金大厨的人品吗?” 安茉儿打了个响指:“正解。” “可是徒儿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也听见了,金大厨说我靠着点哗众取宠的小伎俩,踩着林大厨博名声,很明显有人在造谣,并且煽动东阳县的厨子们联手来抵制我。林大厨在江浙一带厨子中声望极高,这谣言不解决,别说东阳县,整个江浙的饮食界都没我容身之地。”安茉儿感叹,不是她自危,事实如此。 “这么严重?”香草愕然。 吴小山道:“所以,师父才要高调的和金大厨比试一场,借此打破谣言。” “没错,既然要大家心服口服,就必须用实力打败大家心目中所谓的最强者。” “那你就该让大家亲眼见证啊!为什么还要清场。”香草完全没法理解安茉儿的做法。 安茉儿抿嘴一笑:“香草,人心是很复杂的,要让金大厨认输很简单,可我若是当着大家的面打金大厨的脸,即便他认输,心里也会恨我,我要的是他从心里认可我的实力,认可我这个人。” “你也说人心复杂了,万一他说赢的是他,你怎么办?” 安茉儿挑着眉梢,自信道:“不会,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希望你没看走眼。”香草撇了撇嘴,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走吧,我们去苏家。”安茉儿才不纠结这事儿,万一真看走眼,她就再找金满比一场呗! 刚走到十字路口,安茉儿就看到了大伯,大伯和一个人同行,边走边说着话,从她面前经过也没发现她。安茉儿听到大伯说……那宅子风水极好,买的的时候找风水先生看过…… 安茉儿若有所思,宅子?莫非是桂花巷的宅子。 “茉儿,那不是你大伯吗?”香草道。 “旁边那人好像是牙行的。”吴小山说。 “你认识?”安茉儿问。 “在卢家的庄子上见过一回,专门做宅田买卖的中间人。” 安茉儿心说:原来房产中介自古就有。 “那他是那间牙行的?” “师父,咱们东阳县就一间牙行,同德牙行。” 安茉儿不由思忖,大伯要买了桂花巷的宅子是打算去了扬州就不回来了? 苏家的宴席在初八,但苏家已经按照安茉儿的要求准备好了配菜间,安茉儿打听苏家请的主厨是谁,没想到竟然是姜保平。 苏家的管事告诉安茉儿,姜保平本来不想接这单生意,他是金华府醉仙楼的大厨,过来一趟不方便,但听说苏家还请了她来做食雕,姜保平才答应的。 安茉儿对姜保平的印象很不错,她和姜保平素昧平生,没有半点交情,然而,在她被刘胜和董其申为难时,姜保平发声替她解围,足可见此人仗义且有包容心,并不因为你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看不起你,因为你是个做食雕的就排斥你。 可惜姜保平要明天才来东阳,不然可以好好聊聊。 午饭,安茉儿找了家生意不错的小面馆,点了三碗肉丝面,加了四个煎蛋,吴小山两个,安茉儿和香草一人一个,吃的心满意足。 边上有食客在讨论赛龙舟的事儿,安茉儿心思一动,问香草和吴小山:“你们想不想去看赛龙舟?” “真的吗?我想去,好多年没赛龙舟了。”香草兴奋道。 以前县里年年端午都有龙舟赛,可是前几年发生了一场意外,观龙舟的棚子塌了,压死了人,因为恐慌又发生了踩踏事件,反正死伤惨重,于是县太爷就下令取消了龙舟赛,既然赶上了这热闹,那是肯定要去瞧瞧的。 吴小山一旁不住地点头。 安茉儿摸出几个铜钱给香草:“你们两去,这钱拿着想买什么吃的就买。” 有热闹看的地方,必定有很多小吃,边吃零嘴边看热闹才有趣。 第一百零一章 毒蘑菇 把香草和吴小山打发去看赛龙舟后,安茉儿先去了趟绸缎庄,挑了几块料子打算做两身制服。这时代的厨子有没有制服她不知道,但她的团队必须要有制服,有制服才显得正式,有仪式感,能更好的树立团队形象。 从绸缎庄出来,安茉儿已经化身一个清秀的少年模样,手里拎了一个大布包。询问了同德牙行所在,安茉儿径直前往。 “这位公子,请问您有何需求?要买还是卖?”牙行的伙计看安茉儿虽然衣着寒酸,却是书生打扮,便客气几分。 “有没有清静一点的宅子。” “有啊!您要多大,租还是买?” “租也可以,买也行,只要合我心意,价钱合适。”安茉儿道。 伙计腹诽:这些穷酸的书生最爱装,明明只想租一间陋室,却偏要做出买得起大宅子的气派。 “公子,那您得说说您的心意,小的也好有的放矢。”伙计道。 安茉儿想了想,问:“你这都有什么房子?” “公子,我们这房子多了去了,城里的,乡下的,大的,小的,都有,您给个方向。” “自然是要城里的,你若是忙,把租买的登记册拿来我自己瞧,有中意的我再问你。” 伙计求之不得,据他的经验,这桩买卖即便成了也是小生意,他才懒得殷勤伺候,便拿了两本册子给安茉儿自己看:“小心别弄脏了。” 安茉儿只做没听出伙计言语中的嫌弃之意,接过册子便翻看起来。 一直翻到最新一页才找到了桂花巷一栋三进带花园的宅院,登记日期就是今天。 “这宅子买下来的话要多少价钱?” 伙计凑过来一看,笑道:“公子好眼力,这宅子是今儿个刚登记的,桂花巷地段极好,闹中取静,三进院落带一大花园,屋主急着出手,价钱比市价便宜了不少,只要四百八十两,公子要买吗?” 安茉儿心说:东阳县的房价不低呀! “急于出手?是不是这宅子有问题?” 伙计不悦:“瞧您说的,这宅子没问题,是屋主要出远门,几年之内都不回来了,这才便宜出售。” 安茉儿恍然地点点头,遗憾道:“这宅子是不错,只是我一个人住太大了。” 伙计嘴角抽了抽:嫌大你还问?买不起就买不起,借口这么多。 “公子想要小宅子早说呀!金水巷,独门独户,屋子小,通透还有滋味儿。”伙计不耐烦起来。 安茉儿虽然进城的次数不多,却也知道金水巷是什么地方,那是有名的夜香一条街,里头住的大多是收夜香的,房屋破旧叫通透,臭气熏天叫有滋味儿。 安茉儿勃然起身,把册子重重往柜台上一撂,指着伙计,嘴皮子哆嗦,半响憋出一句:“有辱斯文。”便气哼哼地走了,目的已经达成不走更待何时。 身后伙计嘲讽道:“一副穷酸样装什么装……” 安茉儿不以为然,姑奶奶就喜欢装穷酸,咋地? 离开同德牙行没走多远,就见几个衙役锁了个老人家,一老妇人死死拽住老伴的衣裳,哭着喊冤,街上有不少围观的人在那指指点点。 “出了什么事儿?”安茉儿好奇地问路人。 “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这老头卖的蘑菇吃死了人。” “死的是正阳街尾卢旺一家,卢旺媳妇在集市上买了石灰菇,卢旺被人叫去喝酒没在家吃午饭,等卢旺回家,母子三人已经没气了。”一个知情人说道。 安茉儿心惊,石灰菇是不能鲜食的呀!得晒干了才能吃,不过,到底是不是吃了石灰菇的缘故,还是说那对老夫妻在采摘之时不小心混入了其他有毒的菇就不得而知了,依照当下的检验条件怕是检验不出来。 有人感叹:“菇类虽然鲜美,可食用起来风险也大,若非对菇类极其了解,还是不吃为妙,已经发生了这么多起中毒事件,这些人还是不长记性。” “像花菇,香菇,蘑菇,平菇,草菇什么的应该好辨认,不要图新鲜采买那些不认识的菇就没问题了。”安茉儿道。 “你觉得好辨认,却不是人人都认得,再说了,这些菇也不是漫山遍野的长,哪有那么多菇让你吃。” 这话说的没错,她自己平日里特意上山找蘑菇都不一定找得到。 “这老头进了衙门怕是出不来了,毕竟三条人命……” 众人唏嘘不已。 安茉儿也替那卢家母子三人惋惜,可怜这对老夫妻,他们不过是想卖蘑菇换几个小钱度日,却惹出这么一场泼天大祸,要是蘑菇能种植就好了,既可以满足大众的需求,又可确保食用安全。看来,等苏家的宴席结束得好好琢磨一下这事儿。 老头被带走了,围观的人也散了,安茉儿叹了口气,去了县学附近的一条街,这条街上开了几家笔墨斋。安茉儿一家家看过去,想找一本适合初学者的字帖,没找着,这就麻烦了,严先生不可能教德仁练书法,她又不方便教,德仁字倒认得全,可比划顺序都不懂,更别提运笔结构……怎么办? 安茉儿瞧着这家店没客人,就一胖子在看店,店中还摆了一张大书桌,桌上摆放着笔架砚台,不知是供客人用的,还是掌柜的自己练字用的,便道:“我在你这买纸笔,借你这地方写点东西可以吗?” 胖子瞄了她一眼,懒洋洋道:“没什么不可以的,你要哪种纸,哪种笔?” “毛边纸来两刀,剡溪藤纸来十张,湖州产的小狼毫,中羊毫各来一支,朱砂一两,再问您借一个小碟子,一把尺子,一把裁刀,还有针线。” 胖子算盘噼里啪啦一打,说:“一共七两二钱,零头我给你去掉,算七两。” 安茉儿腹诽:奸商,别处毛边纸五百文一刀,剡溪藤纸贵些十张最多也只要三两银子,反正全部加起来不会超过六两,他比别处贵了一两还充好人算是给你抹了零头,难怪店里没人来。 罢了,她就是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写字,这一两权当租他这张桌子了。 安茉儿付了银钱,拿了东西坐下来开始干活。 先把藤纸裁开,一张变四张,然后把朱砂用水匀开,小狼毫沾了朱砂就着尺子在藤纸上画格子。 她之所以选择藤纸,是因为藤纸洁白细腻匀密且不留墨,还不容易破损。 胖子第一次见到在纸上画格子,不由的纳闷,这是做什么用? 第一百零二章 打个商量 四十张米字格费了不少时间才画好,安茉儿这才开始写字,写的是楷书。 对于初学者应该先学哪种字体,莫衷一是,有人主张穷源朔流,先学篆书,也有人主张先写隶书,但安茉儿从自己的学习心得出发,觉得还是先学楷书比较合适,楷书点画分明、字形端正,适合初学者,而且楷书运笔结体森严,基本功能得到很好的训练,练好楷书,将来学别的字体都能游刃有余。 至于字体结构,安茉儿选择了独体字,合体字中的左右结构和上下结构。 这是第一本自制的字帖,等德仁他们练完了这一本,她再出第二本,第三本。 胖子起先没大在意,但见安茉儿气定神闲、运笔自如,便凑过来瞧瞧。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胖子那双眯眯眼陡然迸出两道精光。 好字,难得一见的好字!这少年的字结构法度森严,点画既刚劲又柔媚,正所谓徘徊仰俯,容若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了不得,不得了。 他店里就有不少字帖,不乏各书家甚至书法大家的作品,但从未见过谁的楷书能与这少年的楷书相媲美。再看那画满米字格的纸张,胖子突然意识到这米字格的作用,可以让初学者更好的掌握字体结构,胖子敏锐的嗅到了里面的商机,激动的暗暗搓手,心痒难当。 安茉儿专注写字,忽见手边多了一杯茶,视线顺着捧着茶盏的那双白胖手向上,但见胖子笑的一脸谄媚:“您慢慢写,有什么需要只管说。” 安茉儿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不再理会胖子,蘸墨继续写,她和吴小山香草约好了酉时在南城门碰面,时间紧迫,她得赶在酉时之前完成。 四十张纸,每张二十个格子,一共八百个字,安茉儿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写完。好在这段时间她一直有在锻炼她的腕力,不然一口气写这么多大字,手都要抖了。 接下来就是装订工作,就在安茉儿拿起锥子准备扎洞时,那双白胖的手又递来两张书皮纸,满脸堆笑:“您看,这个用不用得着?” 当然用得着,有书皮才像字帖,之前她都没想到,安茉儿接了过来:“多少钱,您算上。” “不收钱,您尽管用。”胖子笑的见眉不见眼。 安茉儿扎好洞,胖子已经帮她把针线都穿好了,服务周到,笑呵呵地说:“在下姓朱,是本店的掌柜,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可是东阳人氏?” 安茉儿琢磨着这胖子应该是看上她的字了,问这么多。 “朱掌柜,我不是本地人,游学经过此地而已。” 胖子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就说嘛!字写的这么好,若是东阳人氏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这少年随身带了个大包裹。 “公子,那您这册子是……” “送人。”安茉儿言简意赅。 呃……谁这么幸运?胖子眼热心热不已,嘿嘿笑道:“公子的字圆润清秀,端正严谨,又不失行书之飘逸娟秀,公子的楷书可谓朱某所见之最……” 安茉儿不动声色,等待胖子的下文。 胖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笑容讨好:“可否跟公子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公子,朱某觉得公子的字完全不输所谓的书法大家,若是刊印出来,必定大受欢迎,所以……咱们是不是可以合作,您写,我出,收益咱们二八分,如何?”胖子小眼睛眨巴眨巴,期待地看着安茉儿。 原来胖子打的是这主意。 “你有出书的门路?” “有,不但有出书的门路,销路也不愁,而且质量有保证。” 安茉儿点了点头:“其实,之前有不少人跟我提过此事。” 胖子一听,立马道:“只要公子愿意合作,一切都好商量,在下实在是太喜欢公子的字了。” 安茉儿哂笑:“之前我没答应,是有些事儿我觉得不太好把控。” 胖子搬了张椅子坐下来,一脸诚恳道:“公子有什么顾虑只管说,咱们一一来解决。” 安茉儿边缝着书皮边说:“其一,字帖的质量我如何把关?” “这您放心,出书之前我会交给您过目,直到您满意为止。” “其二,关于字帖的印数,你跟我说印了一百册,实际上你印了多少我也不知道。” 胖子道:“公子,朱某的为人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朱某开门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信用二字。” “我跟你不熟,我也懒得去打听。”安茉儿道,她没这闲工夫。 胖子面皮抽了抽,腆着笑脸道:“公子若是不放心,等字帖印出来,您在上面盖上您的印章,盖印有效,若是您发现外边有卖没盖印的字帖,您只管找我,有一赔十。” “说说你的计划。”看得出来,这胖子是真的很想出她的字帖。 胖子兴奋道:“我已经想好了,一册三十页,六百个字,咱们可以出五册,每册不同结构的字,单卖二两一册,整套十两一册,若是刊印五百册,那就是五千两,刨去成本大约四成,剩下的咱们二八,您就有六百两进账,怎么样?而且通过这套字帖,您一定可以名扬四海,成为人人皆知的书法大家。” 安茉儿不由心动,没想到今儿个又得了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 “成本需要四成?多了吧?” “不多不多,咱们要保证这字帖的质量,用料自然要讲究一些,让人一看就觉得精致,精致才更能体现公子的字的价值。” 安茉儿沉思片刻,道:“多少成本我不管,如果合作,首印至少三百册,我要书价的二成,加印,我要两成半,超过一千册,我要三成。” 前世她也出过书,就没有刨去成本再分成一说,成本里头的水分太大了。 胖子心说:这少年是个内行,不好忽悠啊! 胖子哭丧着脸:“公子,总价的二成有点多……” “朱掌柜,你要是跟书法大家合作,远不止这个价钱,哪怕你出价再高人家也不会交给你来做,咱们要是合作成功,如你所言,将来我当真名扬四海,我的字依然交给你来出,独家授权,如何?” 胖子犹豫。 安茉儿已经把字帖装订好了,起身道:“既然朱掌柜不接受我的条件,那我便告辞了。” “哎……您等等。”胖子忙拦住她,咬牙道:“行,就按您说的,您保证以后您的字都交给我出。” 安茉儿心笑:“口说无凭,立据为证。” 第一百零三章 德仁被打了 遵照双方的意愿,胖子起草了合同,双双签字画押。 胖子叫朱茂财。 安茉儿则用了个假名,王易安。 用母亲的姓氏取代父亲的姓氏的意思。 “王易安,好名字。”胖子拿着合约乐呵呵道。 安茉儿笑了笑:“我看朱兄很有经商头脑,怎么店里的生意这么清淡?”一下午就她一个客人。 “咳!这笔墨斋是我家老头子的,非逼得我子承父业,我的雄心哪是这一家小小书笔店能装得下,一文一文钱的赚累不累?” 呃……原来是看不上小生意。 安茉儿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份合约:“这是大生意,好好做,一起赚大钱。” “那是,不过……王兄,我能不能再跟你打个商量?” “还有什么事儿?” 胖子腆着笑脸:“不瞒你说,我家老头子抠门的很,我就这么去跟他说,我要印字帖给我点本钱,他肯定不能给,你看你能不能写一幅字,我拿回去给我家老头看,好说服他。” 安茉儿无语,连本钱都没着落就着急忙慌的跟她签约,她可别是上了贼船。 安茉儿还是留了一副行书给胖子,说好初九再过来。 从笔墨斋出来,安茉儿手里又多了个大包裹,胖子大方的把收下的钱全退还给她,还多送了她一刀毛边纸,两管笔,以示诚意。 不得不说,这胖子还是很有眼光的,看准了她这支潜力股。想当初,爷爷每天逼着她练书法,她还很不情愿,她又不想当书法家,印刻大师……结果,现在书法成了她又一项谋生技能。 安茉儿换回女装,比约定的时间迟了好一会儿才到南门,香草和吴小山都等急了,她要再不出现,两人就该到处寻人了。 回到东桑村,天都快黑了,模模糊糊看到两个小人影儿跑过来。 “芳儿,招娣。”从两人跑步的样子安茉儿一眼认出是芳儿和招娣,以为两个小的特意来接她。 “姐,你终于回来了。”安芳儿哭道。 安茉儿心头一紧:“怎么了?” 安芳儿委屈的瘪着嘴,鼻子一抽一抽,难过的都说不出话来,招娣道:“茉儿姐,四海哥哥非要来咱家,不停的踹门,德仁哥哥怕他把门踹坏了就开了门,四海哥哥又说德仁哥哥不配读书,摔了德仁哥哥的砚台,撕了哥写的字,还撕了纪公子送给德仁哥哥的书,德仁哥哥就跟四海哥哥打起来,德仁哥哥打不过四海哥哥,眼睛都肿了,嘴角也破了,可祖母还骂德仁哥哥,要德仁哥哥罚跪……” “赵四海那个王八蛋又找事儿。”香草火大,赵四海曾经在安家住过大半年,只要德信不在,他就欺负安茉儿和德仁几个。 安茉儿急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打起来的?德平哥哥呢?” “他们晌午打起来的,当时德平哥哥去地里干活不在家。”安芳儿总算能说话了,带着哭腔。 晌午打起来,那德仁岂不是跪了一下午? “那爹娘呢?” “爹娘已经回来了,可怎么求情说好话,二姑和祖母就是不依,非要罚哥跪到天亮,二姑还要爹娘赔钱,明明是四海哥哥挑事儿,凭什么只罚我哥,明明我哥才是吃亏的那一个……呜呜呜……” 安茉儿气炸:“香草,你先回去,明儿个早点过来。” 说着赶紧拉上芳儿和招娣跑起来。 “哎……茉儿,我也去。” 吴小山拦住香草:“香草姑娘,你还是别去的好,我师父会处理的。”说完撒腿赶紧去追师父。 香草恨恨,赵四海,你个小王八蛋,给我等着。 安家院子里,王氏守着跪在院中的儿子,看儿子鼻青脸肿的,而且跪了这么久,这得多疼,王氏心疼的像有把钝刀子在剜她的心。 “德仁,要是膝盖疼就往娘身上靠一靠。” “娘,我没事,您回屋去吧!”尽管真的很疼,浑身都疼,但为了不让娘更担心,德仁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只是他自己看不到,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王氏见了更心酸,也不知他三伯父和连顺去求情能不能成。 安蓉儿和安德昌躲在东厢的屋子里扒窗户缝。 “哥,你猜安茉儿回来见到德仁被罚跪会怎样?”安蓉儿幸灾乐祸道。 “她现在可威风了,祖父祖母都不放在眼里,你看着好了,她肯定会闹。”安德昌道。 “那就闹呗!闹的越凶越好,她再威风还能威风得过祖父祖母去?只会让祖父祖母更讨厌她,讨厌她们一家,而且二姑可是比三婶还要凶悍的人,最好让二姑狠狠教训她一顿。”安蓉儿满心期待。 “是该有人好好灭灭她的威风。”安德昌十分赞同妹妹的话。 安家三兄弟从上房出来,安连顺和安连承皆是垂头丧气,安连文语重心长道:“连顺,你别怪二姐和娘,不管德仁再有理,动手打人就是不对,让他长点记性没什么不好的,爱之深,责之切。” 这话安连顺听着不舒服,什么爱之深,责之切,你家德昌欠了一屁股赌债,敲自家堂妹闷棍还给卖掉,怎没见你责之切? 不过,安连顺也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 “连顺,咱们待会儿等二姐和娘气顺了再来求情。”安连承道。 正说着,只见安茉儿进了院子。 王氏如见救星:“茉儿,你回来啦!”她没办法替德仁开脱茉儿一定有办法。 安茉儿面色铁青,说:“吴小山,扶德仁回屋。” “姐……”德仁耷拉着脑袋,自觉给家人惹了麻烦,心里有愧。 安茉儿大声道:“低头干什么?作为读书人,别人摔你砚台,撕你的书如同杀你父母,打了又如何?下次谁敢再动你的东西,抄家伙往死里打,打死了,我替你去偿命。” 在场的人皆惊愕,没想到安茉儿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而且还说这般掷地有声。 安连文连连摇头:“不成体统,不成体统,这等行径与土匪何异?” “大伯父,我刚远远的听您说‘爱之深,责之切,’我想大伯父肯定不疼爱大堂兄,不然,大堂兄欠一屁股赌债,怎没见您责之切?要不,您让大堂兄也到这院子里跪上一跪?”安茉儿反唇相讥。 “你……你……”安连文气的指着安茉儿的手都抖了起来,又冲三弟安连顺道:“三弟,你看你教的好女儿。” “我爹教的自然是好的,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再没出息也不会去赌,敲自家人闷棍。”安茉儿寸步不让,今儿个她就嚣张了,怎滴?老虎不发威,你们真当我是病猫? 第一百零四章 硬刚 屋子里,安德昌气的冒烟:“她干嘛老拿我说事儿。” “哥,你到底有没有敲安茉儿闷棍?” “她的话你也信?” “我当然不信,不过你欠了赌债是真,哥,你真不应该去赌,害的爹娘都抬不起头来,往后且改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罗里吧嗦。” 两人继续扒窗缝。 “放肆,安茉儿,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今儿个是我要罚德仁,怎么?你是不是要抄家伙,把我往死里打?”安卢氏呼啦打开门走了出来,凶狠地质问,身后还跟着吕氏和安秀娟母子。 “娘,您别生气,茉儿那是瞎说的,她也是担心弟弟。”安连顺忙替女儿解释。 安茉儿冷冷一笑:“祖母,我说的是对付那些无理取闹之人没必要客气,您是长辈,哪怕您再怎么无理取闹,做晚辈的我们也得受着不是?上回您冤枉我偷银票,还把我娘的头都打破了,我们也没说什么不是?我们四房的人被您打骂了这么多年,也不曾有王家人上门来打砸不是?” “你们听听,听听,这一句句的都是在骂我呢!安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安卢氏气的肝疼。 “安茉儿,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你扯东扯西做什么?”吕氏不悦,上门打砸的就只有她的娘家,安茉儿明显是想挑起婆母对她的仇恨。 “安茉儿,你别以为你现在能挣两个小钱了,就抖起来了,在长辈面前就能作威作福了,你真当安家的规矩是墙上的摆设?”安秀娟怒斥道。 她长时间没回娘家,今儿个回来听到的全是安茉儿的“壮举。”顶撞长辈是家常便饭,还当起了四房的家,撺掇了三房一起闹分家,差点没把爹气死。起先她还不敢相信,现在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老四夫妻真是太无能了,既然他们不会教子女,那她便替他们好好教训教训安茉儿。 “安家的规矩?二姑跟我说安家的规矩,真是笑话。”安茉儿半点不怵,对二姑更没半点好印象,每次回来都颐指气使,说这个说那个。 “安家的规矩是可以随便砸人家的东西?还是说,这是你们赵家的规矩?把我们四房的人当软柿子捏还在这说什么规矩,你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 “你……”安秀娟以为自己出言能压制住安茉儿,谁知安茉儿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反过来讥讽她。 “你什么你?你不懂规矩,我作为四房的当家教教你,毁坏他人财物,先道歉,再照价赔偿,这才是规矩,搁哪儿说都是这个理。” “连顺,王玉娥,这个女儿,你们教是不教,不教今天我来替你们教。”安秀娟撸起袖子,挥起拳头就朝安茉儿冲过来。 “她二姑,你不能打孩子……”王氏忙上去阻拦。 “你起开。”安秀娟一把推开王氏,安秀娟身形粗壮力气大,王氏被她推倒在地。 “不许欺负我娘。”安芳儿冲上去想推开二姑,哪里推得动,自己反倒被反弹的摔了个屁股蹲,安芳儿一骨碌爬起来又冲上来保住二姑的腿,哭喊道:“不许欺负我娘,不许欺负我姐……” 招娣也去帮忙,保住安秀娟的另一条腿。 安秀娟,一把抓起招娣的头发就把招娣扯了起来,甩了出去。 “二姐,你太过分了。”安连顺眼睛都红了,当他的面打他的妻儿,当他是死的吗?安连顺要去帮忙,却被安连文死死抱住:“老四,女人家的事儿你别参合。” 安卢氏厉声道:“连顺,你给我滚一边去,你这几个孩子太不像话了,是该好好教训。” 大伯拦住爹拉偏架,祖母助长二姑的气焰,吕氏在一旁看好戏,娘和芳儿还有招娣被二姑打,德仁又急又怒眼睛都要出血了,可他的腿还麻着,自己站都站不稳,三伯父有心帮忙却不知该怎么办……安茉儿很清楚,今天要是就这么被欺负了,以后他们会变本加厉,欺你四房没人,安茉儿转身回屋拿了把菜刀出来。 “茉儿,你这是要干什么?”王氏吓得魂飞魄散。 “拼命。”安茉儿寒着脸道:“我们四房一直以来逆来顺受,谁都可以欺,谁都可以打骂,在安家活的像头牛,像条狗,但是,这种日子我们过够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今儿个我四哥不在,没有能打的,不过没关系,谁想教训我,来啊!” “安茉儿,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安秀娟冷笑,在她看来安茉儿就是装腔作势,豆芽菜似的小身板,拿把刀就想吓唬人? “你可以试试。”安茉儿冷冷说道。 今天金氏不在,她娘家离得远,明天才能回来,祖父也不在,说是下午就被村长叫去议事,晚饭也在村长家吃。祖母是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所以,她放弃了讲道理,今天就是硬刚,比横,谁怕谁? “茉儿,你别冲动。”安连承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心急如焚。 他知道茉儿是个有脾气的,可是动刀子也未免太严重了些。 “三伯父,不是我要冲动,在外头,谁不夸我们四房的人,和善,勤恳,老实,可在安家,就是有人看我们不顺眼,时不时的想来踩上一脚,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不止是今天,从今往后,谁要是敢再欺负四房任何人,我都要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德仁挣开吴小山的手,踉跄着拿起了竖在墙边的铲子,来到姐身边。 安芳儿和招娣也跑回去拿家伙,安芳儿拎着烧火棍,招娣拿了把剪子。 吴小山按理说不该掺和人家的家事,但安茉儿是他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他也站了出来。 五个半大的孩子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尽管人人都很狼狈,但他们眼中是玉石俱焚的决绝。 这场面震的在场的安家人目瞪口呆,连彪悍的安秀娟也被唬住了,看得出来,四房的几个孩子是要豁出命去来拼,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鬼附身 气氛异常诡异。 就在这时,赵四海振臂一呼:“打她,打死她。” 安茉儿眸光一凛,手里菜刀猛的甩了出去,菜刀擦着赵四海的头顶飞过,噔的扎进赵四海身后的柱子,几缕头发飘落下来。 赵四海怔在原地,如同石化。 这一幕让所有人头皮发麻,两腿发软,那菜刀若是偏了分毫,便能削了四海的脑袋。 安秀娟愣了一下才灵魂归位,嘶吼着奔向儿子:“安茉儿,你敢对我儿子动刀?你疯了吗?四海,伤着了吗……” 安茉儿鸟都不鸟她,手里又多了一把刻刀,眸光森冷,如刀锋般凌厉:“赵四海,给德仁道歉,不然……” 安茉儿晃了晃手里的刻刀。 赵四海整个人抖的如筛糠,一股黄色的液体顺着裤管滴下来,旋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安秀娟忙把儿子搂在怀里安慰:“四海别怕,她不敢……” 可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敢信了,柱子上还扎着菜刀呢! “疯了,疯了……”吕氏打着哆嗦,这安茉儿定是疯了,泼妇她见的多了,但真敢动刀子的她还是第一次见,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安连顺,你女儿要杀人了,你管是不管?”安卢氏不敢冲着安茉儿去,只能对着自己儿子吼。 安连顺本来也觉得茉儿这样做太过分,但转念想想,若非被逼到无路可退,茉儿又怎会如此,怪只怪他这个当爹的没用。 今天的事,本来就是四海有错在先,可娘只处罚德仁,不罚四海,而且还要德仁跪到天明,这口气,便是他也忍不了。 于是,安连顺站到孩子们边上,硬气道:“让四海给德仁赔个不是,今天的事儿就算了。” “没那么便宜,德仁的砚台二两六钱,威武侯世子送的书无价,我且折算十两银,还有德仁的医药费,且算一两,一共十三两六钱,赔钱。”安茉儿道。你不是要我爹娘赔钱吗?我先叫你赔钱。 “你做梦,你吓坏了我儿子,我还没找你要赔偿。”安秀娟气囔。 “茉儿,你这就过分了,怎么说也是德仁先动手的。”安连文道。 安茉儿呵呵:“大伯好生大度,那我上您家砸您家几样东西,您打我不?” “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我强词夺理,还是你们选择性失明?看事情不问前因后果,只盯着德仁动手,大伯,您可是当过刑名师爷的,您以前就是这么断案的?那恐怕是有不少冤案。” 安连文气的嘴皮子哆嗦:“难道别人打你一拳,你就可以动刀子吗?” “这是打一拳的事情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我家穷,不像大伯大堂兄这么好命,有安家所有人拼了命的支持,你们知道德仁能念书,能用上笔墨纸砚有多不容易吗?你们知道这些东西对他意味着什么吗?那不是一方二两六钱的砚台,不是一本别人赠予的书,而是安家四房所有人的期待,威武侯世子的一片心意,现在这份期待,这片心意被人恶意摔碎了,搁你你能不急?打他都是轻的。” “我动刀子怎么了?削他几根头发怎么了?既然你们不讲理,还想我跟你们讲理?没门,今儿个就得赔钱,不赔钱的话……德仁,你马上回去写几张大字就写二姑在娘家是怎么纵容儿子欺负人,怎么嚣张跋欺负自家弟媳外甥女,贴到赵家村去,我们四姐妹都去,敲锣打鼓的好好宣扬一番,我就不信没个说理的地方。” 安秀娟也是个泼辣之人,可她的泼最多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撸袖叉腰骂大街,哪有安茉儿这等手段,她还真怕安茉儿去赵家村败坏她的名声,她和赵家几位妯娌平日里就纷争不断,要是让她们拿住了这把柄,往后她在赵家还有好日子过? 今天她原本是想帮娘好好出口气,结果反过来被安茉儿给治了,捏拿的死死的,心慌地哭道:“娘,这还是安家吗?安家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一问,可把安卢氏问住了,是啊!这个问题她也想不通,自从安茉儿失踪三天两夜后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刚才,安茉儿拿着菜刀浑身散发着戾气的样子……安卢氏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脸上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神色惊恐地看着安茉儿,嘴里呢喃:“莫不是被鬼附身了?” 不然真没法解释安茉儿为什么性情大变,为什么突然就会雕萝卜花,平日里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丫头转眼成了能说会道人人称赞的茉儿姑娘。 鬼附身? 大家再看安茉儿就如同见了鬼一样。 安王氏急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根本就没那回事。” 娘这么说是要茉儿的命吗?鬼附身是个很严重的说辞,之前张家村有个女的,也被说成是鬼附身,结果被村民活活烧死。 安茉儿当然也知道这种事的严重性,她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很谨慎,暴露她的食雕技艺时她就想好了说辞,那是为了防外人生疑,没想到这样的危险却先来自于她的祖母。 “我是变了。”安茉儿大方承认,随即目光一凛:“与其说变了,不如说我醒了,悟了,不想也不愿再忍了,如果我没能从那个王二麻子手底下逃出来,这会儿我已经被卖进窑子里,那就真成鬼了,这一切都拜安德昌所赐,凭什么他一个好赌成性,连自家姐妹都敢残害的人还被你们当成宝,而我们一家任劳任怨予取予求还捞不到一句好?凭什么他一个人渣,大家还捧着他读书,我弟弟那么聪明勤奋,想读个书又不要你们一文钱,你们却各种阻挠?” “我不愿再当傻子,再当牛做马,就是鬼附身了?呵呵!我看某些人才是鬼,人模狗样心里却住着一个魔鬼。” 安茉儿不能说祖母的不是,只能把安德昌拉出来批判,反正她说的都是事实,半点没冤枉安德昌。 “安茉儿,你休得血口喷人,我敢对天发誓,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安德昌再也听不下去了,从屋子里冲出来。 话音刚落,黑沉沉地天空中猛地响起一声闷雷。 安德昌抬头看天,吓的缩了缩脖子。 安茉儿冷笑:“安德昌,人在做,天在看,发誓要谨慎呐!” 老天爷今天很给面子,配合默契,看把安德昌吓的。 安德昌很想反驳安茉儿,可刚才那一声闷雷让他不敢再肆意开口。 安茉儿甩了他个鄙夷的白眼,施施然地朝二姑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抓紧点 安秀娟看着安茉儿手里明晃晃的小刀,心里犯怵,安茉儿可是真敢动刀子的疯子:“你……你要干什么?” 赵四海更是怕的只往娘身后躲。 “安茉儿,你……你……你别胡来。”安卢氏紧张的舌头打结。 安茉儿赏钱握住扎在柱子上的菜刀柄,一使劲,拔了出来,看了看天色,又摸摸手里的菜刀,漫不经心道:“看样子要下雨了,谁还想教训我抓紧点。” 没人出声,安茉儿那貌似云淡清风的语气,那不屑的神情,仿佛在说……谁想送死,赶紧的。 横的人怕两种人,一种是不要命的,一种是疯子,而安茉儿是不要命的疯子,谁还敢去触霉头。 “既然没有,那我回家了,二姑,别忘了十三两六钱,没钱先打个欠条也行。”安茉儿说罢,提着菜刀走了,走两步,貌似不经意地朝东厢房瞥了一眼。 扒窗缝的安蓉儿赶紧往后缩,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蹿后脑勺。这样的安茉儿好可怕。 “娘,做饭了吗?”安茉儿来到娘面前。 “没……还没做。”王氏一回来就发现儿子被罚跪在院子里,哪还顾得上做饭。 “我来做吧!都回家。” 须臾,安家四房的人撤了个干净,余下之人仍未从安茉儿和安家四房几个孩子带给他们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今天安茉儿展现了她的另一副面孔,一个字……狠。相比之下,安茉儿之前的顶撞,忤逆,都不算什么了,人家可是一言不合就敢甩菜刀的。而安家四房的团结更超乎他们的想象,只要安茉儿说拼命,那几个小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敢跟安茉儿上。 看来,老四家真的大变样了,不是说变的有钱了,而是一个个的从骨子里变了,再也不是唯唯诺诺,老实可欺的安家四房了。 安茉儿放下菜刀去淘米准备做饭,王氏把盆子拿走:“你去歇会儿,娘来做。” “去吧,爹给你娘搭把手。”安连承也道。 安茉儿没有坚持,转身进了里屋。 里屋,吴小山已经在用药酒帮德仁揉膝盖活血,德仁的膝盖一片触目惊心地青紫。 “哥,疼不?”安芳儿蹲在一旁呼呼地吹那伤处。 “我不疼。”德仁咧着嘴角笑。 “怎么可能不疼,上回我被祖母罚跪了一个时辰,都快疼死了。” 德仁看到姐进来,怯怯地叫了声:“姐……” 安茉儿在床边坐下:“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二姑和赵海生是午饭前到的,我就怕赵四海来烦我,所以我们都没去给二姑见礼,只装作家里没人,结果午后,赵四海跑来踹门,说知道我在家,不开门就踹门进来,我怕门被踹坏了只得把门打开,赵四海进门就说……听说你也念书了,就你这种人也配念书?然后他就把砚台给扫到了地上,又说我的字写的丑,把我的字给撕了……”德仁说到这顿住,没往下说。 “就这样?”安茉儿盯着德仁的眼睛,他的眼神在闪躲。 德仁迟疑片刻,坚决地点头。 “芳儿,你接着说。” 芳儿没开口就气鼓鼓的了:“姐,你不知道赵四海有多可恶,他居然说……” “芳儿。”德仁制止芳儿说下去。 安茉儿加重语气,威严道:“芳儿,继续。” 安芳儿觉得没必要瞒着姐:“姐,赵四海抢走纪公子送的书,说这就是你勾引的那个小白脸送的?哥这才恼了,扑过去揍他,可惜哥个子没他高,力气没他大,打不过他。” 安茉儿明白了,难怪德仁要动手打人,赵四海这张嘴太欠,刚才她就该狠狠扇他两大嘴巴才是。 “姐,你别理会那厮,现在我是打不过他,总有一天我会打的他满地找牙。”德仁恨恨道。 安茉儿揉了揉德仁的脑袋:“书要读好,身体也要锻炼,等你腿好些了,我给你拟个锻炼计划,至于赵四海,有的是机会收拾他,而且收拾一个人,不一定要动手。” 安茉儿心里门儿清,绝对是有人挑唆赵四海这厮来闹事儿,不是安德昌就是安蓉儿,否则赵四海不会说她勾引小白脸这种话。这笔账,先记下了。 “芳儿,你去外头把那个蓝色的包裹拿来。” 安芳儿应声,到外间去提了包裹进来:“姐,这里头什么东西?” “好东西。”安茉儿打开布包,把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我买了毛边纸,给你们练字的,还有毛笔,德仁已经有了,这是给你和招娣,还有吴小山的。” “啊?”三人异口同声,一副错愕地表情,他们也能学写字? 安茉儿莞尔:“你们不是想学食雕吗?学食雕不是练刀工就行,还得练字,学画画,学了这些,你们才知道盘饰要怎么摆才更赏心悦目,所以,你们都给我练起来,就照着这本字帖来练。” “太好了,我也能学写字了。”安芳儿摸着毛笔爱不释手。 “嗯嗯!”招娣欢喜的都不知该说什么。 两个小家伙虽然发髻都散了,披头散发的,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笑得像朵夏日里盛放的花儿一样灿烂,先前的不开心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吴小山却是犯愁:“师父,您让我拿什么都行,拿笔……我真不行。” “不行也得行,拜师之前,我可是告诫过你,要不怕苦不怕难,这都没开始呢!就退缩了?一支笔就把你难倒了?” “不是,我是怕我再怎么写也写不好。”吴小山哭丧着脸。 “那就写到我满意为止。”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安茉儿的大徒弟岂能是目不识丁之辈? 正说着,外头传来五姑姑的声音:“四哥,四嫂,茉儿呢?” “秀梅,你找茉儿什么事儿?”安连顺问道。 “爹回来了,让茉儿过去一趟。”安秀梅道。 “爹找茉儿做什么?”安连顺夫妻两又紧张起来,这事儿还没完吗? “五姑姑,我们这便过去,不好让祖父久等。”安茉儿掀了门帘走出来。 “我也去。”王氏解了围裙,她不能让茉儿一个人去。 “娘,您还是赶紧做饭吧!大家都饿了,我去去就回,不碍事儿的。”说着,安茉儿拉着五姑姑出门。 第一百零七章 见好就收 安秀梅一出门便小声道:“茉儿,你别怪我今天没帮你,实在是我也为难,不好露面。” “我理解的,五姑姑。”这阵子安茉儿频频示好,小礼物不断,五姑姑不说完全向着她了,但绝不会助纣为虐。 “还有啊,我给你提个醒,往后你们给祖父祖母送东西,话要说的好听一点,漂亮一点,奉承奉承老人家,权当哄小孩儿了,不会吃亏的。” 安茉儿心思一转:“德仁昨天送粽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我是觉得没有,但不都说嘛,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安秀梅不好说的太明白,其实娘今天非得跟德仁过不去,还不是昨天几个粽子闹的,娘就觉得德仁是来示威的,讽刺她来着,憋了一肚子火。 安茉儿明白了,敢情是送粽子埋下的祸根,就如她昨天跟芳儿说的,你有的,别人比你的更好,才更让人堵心。祖母就是不痛快了,堵心了,所以今天故意拿德仁作伐。 “多谢五姑姑提醒,只是我们真的太难了,祖母看我们不顺眼,便连真心孝顺也成了罪过。” 安秀梅安慰道:“自己问心无愧就是,我会帮你多说说好话的,不过茉儿,你今天太冲动了,万一那菜刀砸偏了,闹出人命来,你怎么收场?”现在回想起那一幕都还一身冷汗。 安茉儿不能说她是不会砸偏的,吓唬吓唬人而已,故作委屈道:“还不是被气的。” 安秀梅:呃…… 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动刀子呀! 安茉儿以为又一大堆人要清算她,谁知到了上房,就只有祖父一人,祖父把安秀梅也赶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一老一小。 祖父的眯着眼瞅着她,神色阴晴不定,安茉儿坦然上前行了一礼:“祖父。” 安老爷子收回目光,拿起烟杆装烟丝,慢条斯理地问:“你知道你今天错哪了?” “我没错。” 安老爷子又瞪了她一眼:“差点闹出人命你还没错?” “我要不动刀,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娘,我妹挨打吗?” “你就不会来叫祖父?” “祖父当时在村长家,跑去叫您,岂不是让外人知道家丑?是您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只能自己解决。”再说了,叫您回来有用吗?您什么时候站在四房这边考虑过? 安老爷子叹了一气,想让这个孙女服软,难! “事情经过我已经知道了,四海也承认是他无理取闹在先,你祖母觉得四海难得回来一趟,是客人,总不好为难他,故而只责罚德仁,毕竟德仁也有错嘛!” 安茉儿有些诧异,祖父今天是转性了?虽然这话听着不舒服,但祖父难得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跟她说话,还有解释的意思在里头。 “祖父,既然是做客,那就该有身为客人的自觉,而不是肆意妄为,无理挑衅,我认为德仁没错,四海就是该打,如果他砸的是大堂兄的砚台,撕的是大堂兄的书,祖母早把四海给赶出去了,还说什么客人。”安茉儿悻悻道,区别对待就是区别对待,偏心眼就是偏心眼,何必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是觉得你祖母处置不公?”安老爷子蹙眉。 “这是事实。”安茉儿毫不退让,自个儿有理的时候不争,何时争? 安老爷子重重叹气:“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二姑不让你家赔钱,你说的那十三两六钱也算了,都是一家人,传出去让人看笑话。” “我让二姑赔钱天经地义,到哪儿都不怕说,倒是二姑,她也好意思要我们家赔钱?她敢出去囔囔?”安茉儿冷哼。 安老爷子郁卒:“你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吗?不就是两个孩子打架的事情吗?” “祖父认为是两个孩子打架的事儿,但事实并不是,这里头体现的是安家的不公,谁都想拿我们四房的人当软柿子捏,我不答应,这事儿解决不好,我不会罢休。” 换做以前,祖父早跟她拍桌子了,然而今天祖父摆的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安茉儿觉得不寻常,所以她必须更强硬,在祖父出底牌之前。 “那你想怎样?” “让四海给德仁道歉,让二姑给我娘道歉,以后还是一家人,不然就赔钱,不赔钱,我们就到赵家村敲锣去,亲戚没得做。” 有些人可以讨好拉拢,但对有些人这招无效,那就只能让你怕,怕到你下次想挑事儿之前得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的起。 安老爷子目光幽幽地看着安茉儿,纳闷着,老四和王氏都是那么面儿的性格,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强势的闺女?能赚钱,还爱讲道理,她一讲道理就让人头疼,可她不讲道理起来更让人头疼,关键是眼下还有事儿用到她。 “道歉是应该的,我已经跟四海说过,这事儿他必须跟德仁道歉,不过,你也得跟祖父保证,下次不再这么冲动,一个女儿家家的,动不动甩刀子,像话吗?” 安茉儿知道能让四海给德仁赔罪已是不易,已经意味着四海才是理亏的一方,这场纷争算四房赢了,想让二姑给娘赔罪不太可能,所以,只能是一人让一步,不过她得摆明她的态度:“如果谁再敢欺负我家人,我可管不住自己的手。” “你……”安老爷子硬生生忍住拍桌子的冲动,改口道:“你这种性子,早晚会吃大亏的。” 安茉儿瘪了瘪嘴,没有顶回去,见好就收。 安老爷子急需抽口烟,平息下情绪,点了好几下火石都没点着。 安茉儿见状,上前拿起火石,咔咔两下把火给点着了。 安老爷子抽了两口烟,语气平和下来:“以后有什么事儿先跟祖父说,别自作主张。” “哦!” “坐。”安老爷子指指下手边的椅子道。 安茉儿讶异,祖父训话,连大伯都得恭恭敬敬地站着,祖父居然让她坐? “让你坐就坐,椅子上又没钉子。”安老爷子没好气道。 “哦!”安茉儿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个椅子怕是没这么好坐,要付出代价,至于代价是什么,马上就能揭晓了。 第一百零八章 认捐 安老爷子慢声开口:“今天,你陈爷爷叫了村子里几位有名望的长辈去议事,想要把村口这条路修一修,省的每次下过雨就泥泞不堪,出行不便。” 安茉儿心下了然,都说要致富先修路,只是村子里修路上面没拨款,只能靠捐款,祖父是打算让她捐钱吧! “祖父,这是好事儿啊。”安茉儿识趣的附和。 安老爷子点点头:“是好事儿,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事儿给办成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陈爷爷认捐了十两,你宝善爷爷的儿子在城里做小本生意也认捐了二十两,祖父本来想也认捐个二十两,但大家都说如今村里就属你最能挣钱,咱们家怎么也不能比宝善家少……他们是不知道咱们家的难处,你大伯要去扬州了,手里钱本来就不够,你三伯父家又指望不上……”安老爷子眉头紧皱。 言下之意就是只能指望你们四房了,而且是因为她能赚钱的名声在外,导致安家必须捐最多……捐款修路,她举双手赞成,多捐点也没关系,问题是怎么捐?以谁的名义捐? “祖父,您打算捐多少?” “我想,三十两是少不了的,但上回有人来要债,祖父的家底都掏出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捐哦!” “那祖父想让我捐多少?” 安老爷子故作为难,踟蹰道:“三十两都让你出不太好,不然,你出二十五两,祖父再凑五两。” “祖父,本来三十两都我们四房出也没问题,只是……您还让我买大伯家的地呢!” “那地你不用买了,你大伯今儿个去找他朋友说了,他朋友愿意出一百五十两买下,不过需要多等几日,他去筹钱。” 安茉儿心知,不是大伯的朋友需要时间去筹钱,而是大伯要多等几日卖掉桂花巷的宅子。 这事儿她暂时不想捅出来,宅子还没成交,她没有证据。 “既然如此,那三十都由我来出,祖父就别出了,五两银子您自己留着,不过……我想问问,这钱捐出去是以谁的名义?” 安老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对安茉儿唯一满意的地方就是,于钱之一事上,安茉儿还是挺大方的。 “自然是以安家的名义,当然,私下里我会跟村长说,这都是你捐的,你以为如何?” 安茉儿点头:“没问题。” 以安家的名义她没意见。 “就这么说定了,最好明天就能把捐的银子交上去。” “钱我现在就有,但四海得先来道歉。” 不然等她钱拿出去了,赵四海又不来道歉。 “听说你晚饭还没吃,你先回去吃饭,待会儿你二姑会带四海过来赔礼的。” 安茉儿回到家,一家人全都围了上来。 “茉儿,没事吧?”王氏拉着安茉儿,上下前后检查了一遍,生怕女儿挨了打。 “娘,我没事儿。” “祖父叫你去说什么了?”安连顺问。 “祖父说,今天的事他都知道了,错在四海,待会儿二姑会带四海来赔礼。” “当真?”安连顺夫妻两错愕不已。在安家,从来都只有他们向别人赔礼的份,哪怕你再有理呢!没想到也有别人给自己赔礼的一天。 “自然是真的。”安茉儿看着爹娘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不免心酸,老实人不该活的这么窝囊。 “姐,你是不是答应祖父什么了?”德仁敏感道。 其实安家最不讲道理的人就是祖父,别人不讲道理还不加以掩饰,但祖父的不讲理总会冠以堂皇的借口,今天的事儿闹的这么大,姐都动刀子了,祖父会轻轻揭过此事?还让赵四海来赔礼道歉?不可能的。 安茉儿坦白道:“村里要修路,我答应祖父捐三十两银子,以安家的名义。” “姐,这不等于拿三十两银子交换一个赔礼吗?这样的赔礼我宁可不要。”德仁气闷。 “德仁,看问题不能这么看,首先,村里修路是造福村里的每一个人,这是善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算不为今天的事儿,我们也要捐,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我还想把村口的这座桥修一修,还想让村民都过上好日子。” 安连顺道:“是这个理,行善积福。” 王氏也连连点头。 “德仁,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安茉儿道。 德仁无法辩驳,可这捐款和今天的事儿联系起来就是有点膈应。 安茉儿继续道:“其二,这世上,当一个好人或许能得到别人的尊敬,但更多人的尊敬或者敬畏是源自于别人手里的权和钱,有钱有权的人总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今天祖父为了三十两的捐款可以妥协,何尝不意味着咱们四房的话语权在提升?这是好事儿,起码咱们不用再活的那样憋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最简单的问题,但咱家要想得到大家发自内心的尊敬,还得靠你,懂吗?”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哪怕她赚再多的钱,做再多的好事儿,也不如德仁考个功名受人尊敬。 德仁点点头:“我会努功读书的。” “饭做好了,茉儿,快吃饭吧!”王氏去张罗碗筷。 晚饭刚好吃好,安秀娟就带着赵四海来赔礼了,臭着一张脸语气生硬:“四弟,四弟妹,这死孩子没跟我说实话,只说德仁先动手打他,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生气,现在事情弄清楚了,四海,还不快给德仁赔礼。” 背锅侠赵四海同学委屈吧啦的给德仁作揖:“表弟,都是我的错,你莫跟我计较。” “好了好了,小孩子打打闹闹常有的事,都过去了,过去了。”王氏心肠软,别人说句好话就什么都不计较。 安茉儿没出声,只是在一旁耍刻刀,嗖的……刻刀飞出去,扎进柱子里。 赵四海吓地打了个冷颤,立马躲娘身后去。 安秀娟心里恨的直咬牙,却不敢表露出来,确实也是怕了安茉儿的狠劲,爹都说了,安茉儿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的人。行,今儿个她认栽,有本事下次别犯到老娘手里。 第一百零九章 钢铁直男 既然二姑来道歉了,安茉儿说话算话,把三十两银票交给祖父。 第二天还是卯时,安茉儿师徒三人准时出发,这一趟得做完苏家的宴席才能回家了。 安秀娟此番回娘家过的极不愉快,吃过早饭陪娘聊几句就准备回去了,临出门却找不到赵四海,问了家里所有人,都说没见着。 安秀娟急的直跺脚:“这死孩子又不知野哪里去了。” “姐,您不用着急,东桑村四海熟着呢,丢不了。”安秀梅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啊,说不定待会儿他就回来了。”安卢氏也道。 “娘,再不走,都赶不上吃午饭了。” “那就在家里吃过午饭再走。”安卢氏巴不得女儿在家多待会儿,可以跟她一起数落安茉儿,秀梅如今跟她不是一条心,每次她说安茉儿的不是,秀梅就跟她唱反调,气死人。 “秉坤,秉坤……”院子外头有人在喊。 “宝善叔,秉坤去老陈家了,你找秉坤啥事儿?”安卢氏道。 “刚才我去后山溜达,看到一大麻袋倒在路边,我说谁把东西落这儿了?就打开来看,结果里面是个人,满头血污,吓得我摔了一个屁股蹲,我用手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我瞅着像你家四海,你赶紧去瞧瞧……” 王宝善说话慢吞吞还漏风,实在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后山”和“四海”两个词安秀娟听清楚了,一下就蹿出门去。 “秀娟,你慢点。”安卢氏也追了上去。 “娘,跑慢点,别崴了脚……” 与此同时,走在半道上的安茉儿讶然:“什么?你让二牛哥去揍赵四海?” 香草摇头晃脑,不以为然:“这小子欠揍。” “你不知道我二姑有多泼吗?我三伯母在她面前都只能认怂,你让二牛哥去揍赵四海,你不怕我二姑找你家麻烦?” “你放心,我让我二哥套了麻袋再揍,赵四海不会知道是谁揍的他。”香草得意道。 安茉儿和吴小山面面相觑。 好吧!把赵四海狠揍一顿是挺痛快的事儿,只是这样一来,二姑今儿个怕是不会走了,搞不好会怀疑是她下黑手,毕竟她先离的家,没有不在场证明。 看安茉儿好像不太高兴,香草不由忐忑:“茉儿,我只是气不过赵四海那厮老是欺负你们,该不会给你惹了麻烦吧?” “没事儿,二牛哥不暴露就好,我们快点走吧!”反正赶回去也来不及了,真要有麻烦,见招拆招呗!没什么大不了。 到了赵家,赵家已是张灯结彩,这百日宴办的比一般喜宴还要隆重许多,足可见赵员外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嫡子的重视和喜爱。 家丁引着安茉儿去厨房,一进厨房,所有人都停下手里地活,恭恭敬敬地叫她……安大厨。 安茉儿怔了一下,安大厨?她什么时候有了这称号? “诸位,你们还是叫我茉儿姑娘吧!”安茉儿微笑道。 “安大厨,那可不行,金大厨说了,得叫您安大厨。”一帮厨道。 安茉儿有些头疼,不知金满是真心佩服她还是故意害她。要知道在古代的厨师界是等级分明的,一般在厨房里帮忙的叫厨役,这种人也就是洗洗菜,洗洗碗,搬搬东西。往上是帮厨,帮主厨打下手,比如切菜、配菜,做一些简单的菜式。再往上是主厨,掌勺的。只有那些厨艺高超,而且被知名酒楼聘请为主厨的厨子才能拥有大厨的尊称,普通小酒楼的主厨还没资格被称为大厨。 据她了解,食雕在这个时代尚未形成完整的体系,不过是一些大厨在闲暇之余研究出来的算作锦上添花的小伎俩,食雕虽然惊艳,然在大多数同行的眼中,食雕和传统厨艺是有区别的,总而言之,就是不认可食雕也属厨艺。她一个做食雕的,也不曾在哪家知名酒楼任职,就被称为大厨,传出去,大家还以为她飘了,自以为是,会引起大家的反感,更加排斥。 “安大厨。”金满走了进来。 “金大厨。” “今日宴席所用的碗碟换了一批,已经放在配菜间,你去瞧瞧,如果不满意,现在再换还来得及。”金满绷着个脸,很显然,金满想要配合她,但又放不下这张脸,看起来挺别扭。 安茉儿笑笑:“我相信金大厨的眼光。” 再换一批,赵府的管家要昏头了,三十桌,几百个盘子,哪是说换就能换的,她只能选择相信金满。 “不过,金大厨还是叫我茉儿姑娘吧!我算哪门子大厨啊!”安茉儿玩笑道。 谁知金满一把正经地说:“你赢了我还没资格叫大厨,那我岂不是更没资格。” 呃…… 这家伙绝对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直男。 安茉儿干咳两声:“金大厨,麻烦移步说话。” 金满道:“有什么话,你在这里说就行。” 安茉儿无语,对上这种钢铁直男,实在没啥好说的,说也说不通。 “算了,改天再说。” “安大厨,每月初十上午,东阳县的厨子会在一品鲜聚会,请你务必参加。” “啊?你们聚会都做什么?为什么要我参加?” “打败他们啊!让他们服气,我已经告诉他们你会参加。”金满严肃地说道。 安茉儿:…… 大哥,所以,现在你是通知我参加,而不是问我想不想参加? “好了,大家都动起来,干活,谁敢偷懒,扣工钱。”金满拍拍手指挥手下干活,自己也系上围裙开工了。 安茉儿摇摇头,出了厨房。 “师父,初十的聚会您要去吗?” 安茉儿悻悻道:“金大厨都替我下了战书,我要是不去,别人还以为我怕了。” “就是,必须去,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香草兴奋地握拳。 “哎……打乱了我的计划。”安茉儿叹气。 “你有什么计划?”香草好奇地问。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先干活吧!”安茉儿本来打算稳扎稳打,低调一点,免得太遭嫉恨,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金满一样愿赌服输的,起码刘胜就不是。 第一百十章 雕个大件 安茉儿在赵家忙活,安家却是炸了锅,赵四海被人套了麻袋敲了闷棍,头敲都敲破了,身上也有不少淤青,把安秀娟给心疼死了,气疯了。 “一定是安茉儿,一定是她,这小贱人,我跟她没完。”安秀娟气囔道。 “姐,茉儿今天一大早就进城去赵家干活,她哪有时间蹲后山敲四海闷棍,你还是等四海醒来问问再说。”安秀梅道。 “除了她还有哪个会跟四海过不去?你就知道帮她说话,她许了你多少好处?”安卢氏也认定是茉儿干的。 安老爷子道:“秀梅说的没错,等四海醒了问问。” “娘……好痛……”四海悠悠醒转,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四海,我的儿啊!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样?你快告诉娘。”安秀娟心疼的直掉泪。 “我看到门口有只兔子,我就去追,我也不知道是谁打了我……”四海哭道。 “这兔子分明就是诱饵。”安卢氏道。 安秀娟不死心:“真没瞧见?那你可曾听见声音?” 四海可怜巴巴地摇头:“没有,他们没出声。” “看来是有人故意要整四海。”安老爷子道。 “四海跟人无冤无仇,谁会害他?除了老四家的孩子,不会再有别人,不是安茉儿就是德仁。”安秀娟越发笃定:“我跟他们没完。” “姐,那可说不定,去年四海在咱家住了小半年,三天两头跟人打架,结了怨也难说。”安秀梅嗑着瓜子闲闲道。 “你给我滚一边去。”安卢氏没好气道。 安老爷子想了想,说:“德仁去上学了,茉儿进城干活,等他们回来再问问。” “爹,您可一定要给四海做主,套麻袋,下黑手实在太可恶了。”安秀娟道。 “你放心,查出来是谁做的,绝不姑息,你且陪着四海,我让德平去赵家村报个信,就说家里有事儿,多留你们几天。”安老爷子心里也怀疑是四房的几个小的干的,但还得有证据,不然安茉儿那脾气,你要是冤枉她,她非闹翻天不可。 安连顺地里回来听说四海被人敲了闷棍,不免担心:“孩她娘,你说这事儿不会是茉儿做的吧?” 王氏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猜度自己闺女的吗?茉儿不会做这种事的,她要教训四海,会当面教训。” “我也这么想,那会不会是德仁?”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我懒得跟你说话。” 安连顺讪讪:“我是怕孩子们冲动。” “自家孩子是什么脾性,你这个当爹的不清楚吗?谁都可以怀疑他们,就你不行。”王氏怒道。 “是是,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安连顺赶紧认低头,近来王氏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大了。 “说也不许,这会儿二姑他们肯定怀疑咱家孩子做的,你还一副心虚的样子,岂不是更说不清楚?” “爹,娘,肯定不是我姐和我哥做的。”趴在饭桌上写字的安芳儿道:“我姐说了,做人要光明磊落。” 王氏甩了安连顺一记白眼:“听见没?你还不如芳儿明白。” 夜幕徐徐降临,赵家张灯结彩,宾客满门,三十桌酒席,每桌酒席八道冷盘已经摆上,精美的摆盘令人啧啧称奇。 “早就听闻安茉儿的食雕绝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了这食雕的点缀,感觉这酒席都上了好几个档次……” “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菜肴,你看那花雕的跟真的一样。” “这食雕以往只有权贵才资格享受,要不是咱们这出了个安茉儿,怕是这辈子都见识不到。” “听说这个安茉儿才十四岁,手艺却如此了得,不知师从何人……” “定是隐士高人。” “后天苏家的请帖你们可曾收到?苏家好像也请了安茉儿。” “何止是苏家,知府大人家的喜宴都请安茉儿去做盘饰……” 宾客们议论纷纷,后厨里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金大厨,安大厨说热菜需要做围边的都做好了。”一帮厨来报。 “这么快?”金满诧异,之前传冷盘的时候,他跑出去看了两眼,一个字“美”,不但美如画,而且道道菜名都有吉祥寓意,正如安茉儿所言,做盘饰不是简单的摆盘,不仅需要精湛地雕刻技巧,对布局和造型也有很高的要求,关键还得有玲珑心思,金满这下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她现在在干什么?”金满问道。 “说是在雕一个大件。” 大件?金满立马想起安茉儿在卢家展示的鹤舞呈祥大型食雕。 金满想了想,说:“你找个人盯着配菜间,安大厨的大件雕好了,立刻来报。” 错过了鹤舞呈祥,一定不能再错过这次的大件。 香草和吴小山忙活了一整天,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可是安茉儿好像没事儿的人一样,又开始雕大件,要知道他们两只是打打下手,真正要紧的活都是茉儿在做,安茉儿一个人顶他们三个,让他们都不好意思喊累了,搬了小板凳坐在安茉儿边上看她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茉儿,你雕的是什么呀?怎么一块一块的。” 吴小山是见识过师父雕鹤舞呈祥,便给香草解释:“这是底座,这些是祥云,这是凤凰吧……到时候这些会拼凑在一起,就组成一个大件了。” “好神奇,就看这些碎块完全想象不出整个大件是什么样子,茉儿,你就这么随手一雕,都不用画图纸吗?” 吴小山道:“师父这叫胸有成竹,画都在脑子里呢!” “哟!吴小山,没想到你还会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 吴小山不好意思地挠头:“上次师父雕鹤舞呈祥地时候,听别人说的。” 安茉儿笑道:“你们两一边歇着去,累了一天了。” “师父,我不累,不过赵家好像没有要求雕大件。”吴小山问道。 “反正事儿做完了,闲着也是闲着,雕个大件添个喜庆,让主人家高兴高兴,说不定赏银会加倍。”安茉儿玩笑道。 其实这座大件才是今天的重点,盘饰摆的再好,大家最多也就觉得好看,巧妙,外行人不会觉得这有多难,甚至觉得自己花点心思也能摆弄出来,但大件就不同了,更能体现食雕的技艺,让人叹为观止,就像鹤舞呈祥,一端出去,技惊四座。 第一百十一章 麟趾呈祥 安茉儿在憋大件,安德仁却被祖父叫去审问。 “是不是你打了四海?” 安德仁瞥了眼头上缠着厚厚白纱布,脸肿的像猪头的赵四海,淡定道:“不是。” “你怎么证明不是你?” “你们又怎么证明是我?” 安秀娟道:“我问过了,你今天比往日提早两刻钟出门去上学,之后四海就被人打了,你还敢说不是你?” 安德仁从容道:“昨日被罚跪久了腿脚不利索,故而提早出门以免上学迟到,我出门就先去了东升家,我两一起去的学堂,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东升。” “说不定就是你和东升一起打的四海。”安秀娟道。 安德仁道:“你们冤枉我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但冤枉东升,得问陈家答不答应。” “我管他答不答应,打了我儿子,我还不答应呢!”安秀娟愤愤道。 “秀娟你莫要毛躁,此事得从长计议。”安老爷子道,东升是老陈家的孩子,不是随便可以质疑的。 “还从长计议什么?德仁好你个狡猾的小兔崽子,你以为拉上东升就能逃避责罚吗?”安秀娟哪里肯歇。 “二姑只管去问东升。”安德仁懒得跟二姑多话。 安老爷子沉吟道:“德仁,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那就说不好了,我也不会胡乱猜度。”安德仁才不上祖父的当,祖父不就是想让他咬出姐姐吗?莫说不是姐姐做的,就算是姐姐做的,那他宁愿自己担下这个罪名,也不会把姐姐推出去。 “算了,你先回吧。”安老爷子摆摆手。 “爹,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安秀娟急道,她已经认定是四房的人干的,不是德仁就是安茉儿。 安老爷子皱眉:“你给我闭嘴。” 安德仁拱手一礼,退出上房。 安老爷子这才道:“秀娟,这事儿就算了,咱们拿不出真凭实据,德仁不承认,茉儿更不会承认,你要满村子去求证,也未必能有结果,怀疑谁都得结怨。” “爹,四海被打成这样,我回去怎么跟赵家的人交代?您是不知,赵家几个孙子里,我公爹婆母最疼的就是四海。” 安老爷子沉吟道:“要不……你先回去,就说我想留四海多住几日,等四海的伤全好了,我让你三弟送四海回去。” “娘,我不想留在这,万一他们又打我。”四海被打怕了,巴不得马上就离开东桑村。 “四海,听话,你乖乖呆在家里,外祖父保证没人敢打你。” 德仁一出门就看到三伯母躲在窗下偷听。 金氏尴尬地笑了笑:“德仁,三伯母是担心你会吃亏,过来瞧瞧,你没事儿就好,三伯母也相信不是你干的。” 金氏今儿个下午回来的,回来就听说昨晚闹的可凶了,都动刀子了,把她给后悔的,早知道昨天死活都要赶回家,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尤其是比她还厉害的二姑都吃了瘪,她心里就无比的痛快。 “多谢三伯母。”德仁拱了拱手,走人。 金氏冲着上房幸灾乐祸:安秀娟啊安秀娟,你也有今天。 赵家厨房里,金满掀开蒸屉笼子,一股浓郁的干菜香味混着肉香扑鼻而来,金满拿起筷子戳了戳扣肉,道:“干菜扣肉可以了,上菜。” 色泽金黄,光泽油亮的扣肉整整齐齐码在事先用小青菜叶做了围边的盘子里,金黄青翠,从视觉上降低了扣肉的油腻感,让这道菜变的更加美味可口。 只是多了几张菜叶而已,便有了不一样的效果,可他为什么就是想不到?平时他们只重视菜的味道,却忽略了食客的其他感受。可见“用心”二字上,安茉儿比他做的更到位。 “金大厨,大件……大件出来了。”一个厨役跑进来大声喊道。 金满忙把锅铲递给边上的帮厨,跑去看大件。 安茉儿正在交代上菜的丫鬟:“这座食雕叫麟趾呈祥,恭贺赵员外喜得贵子,他日继承家业,光宗耀祖,记下了吗?” 丫鬟点头:“记下了。” “小心点,别摔了。” “安大厨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丫鬟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转身。 “稍等。”金满赶到。 金满细细观察托盘中食雕,这座食雕半尺许长,尺许宽,雕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麒麟踏着祥云拉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儿,小孩梳着两个抓髻,眯着笑眼,手里还抱着一条红鲤鱼,马车上停着一只小凤凰,像在引吭高歌……整座食雕造型美观、线条流畅、神韵动人。 再看细节处更是令人啧啧赞叹,麒麟的每一片鳞片,凤凰的羽毛,甚至小孩怀中的小鲤鱼的鳞片都清晰可见,还有联系着麒麟和马车的链子上的环扣,也是精致逼真。 金满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南瓜、地瓜加萝卜,这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食材,到了安茉儿手里,竟然变成如此精美的食雕,除了“鬼斧神工”四个字,金满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词能形容。 “安大厨,金某彻底服了。”金满郑重地向安茉儿拱了拱手。 “金大厨,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啊!”安茉儿莞尔道,边示意那丫鬟赶紧把食雕端走。 “当真?”金满深表怀疑。 厨艺就是厨师手里的饭碗,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教给别人,等于多了一个竞争对手,所以,每个大厨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拿手绝活教给别人,安茉儿却说要教他,应该是客套话吧! “当然是真的,越多的人喜欢并且参与进来,食雕技艺才能发扬光大,大家互相学习,互相促进,不是很好吗?不过,学食雕费时费力就是了,金大厨要是没那么多时间,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也够用了。”安茉儿最不怕的就是竞争,有竞争才有动力,有竞争才会进步,而不是怀揣着一项技能然后吃老本吃到死,那是没自信的表现。 “那金某先谢过安大厨。”金满当即道,傻子才不学呢! “我也想向金大厨讨教烹饪技巧,咱们互相学习如何?”安茉儿狡黠的眨眨眼。 金满失笑,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人家都这么大方了,他又岂能小气:“没问题,以后多切磋。” 第一百十二章 犯了命案 宴席结束,天色已晚,城门已经落锁,安茉儿三人就歇在赵家客房。 第二天早起,管家已经在外等候。 “茉儿姑娘,这是余下的工钱五十两,外加十两赏银,按你的要求换成了银票。” 安茉儿诧异:“昨儿个不是已经赏过了?” 昨晚赏了十两,比金满还多了五两,而且香草和吴小山也各得了一两,把香草给高兴的,一晚上不会睡觉。 管家笑道:“昨儿个是老爷赏的,这是夫人赏的,夫人说,你那尊麟趾呈祥的食雕她非常喜欢,十分满意。” “那多不好意思。”安茉儿讪讪道。 “茉儿姑娘不用不好意思,这是你该得的。”管家把银票交到安茉儿手上,老爷夫人不差钱,要的就是这份体面,而安茉儿那尊麟趾呈祥给老爷夫人挣了好大一份体面,实属意外之喜,自然要多赏些。 “管家,您替我谢谢老爷夫人。”安茉儿收下银票。 “是是,在下一定转达,夫人说了,以后家里办酒席还请茉儿姑娘来。” “好说好说,别家的宴席我不一定会接,但赵家的,只要我有时间一定来。”这次合作还是挺愉快的,前世她做过不少宴席,主家指手画脚各种要求,有些要求还很奇葩,总之就是难商量,相比之下,赵家的家主不要太好说话,什么要求都没提,给你最大的发挥空间,正因为如此,她才愿意奉上一座食雕,不然赏钱再多,她也不愿费这功夫。 办完了赵家的宴席,紧接着就是苏家,安茉儿终于见到了姜保平。 从金满那里打听到,醉仙楼是金华府最有名的酒楼,姜保平是醉仙楼的主厨,可以说姜保平代表了金华府厨艺的最高峰,但姜保平在卢老太君的寿宴上却只能给林大厨打下手,到底是世家门阀,要求不是一般高,自己能参与其中,真的要好好谢谢纪云亭。 “茉儿姑娘一尊麟趾呈祥再次名动东阳,佩服,佩服。”姜保平见面便恭维道。 “姜大厨见笑了,我还以为要等知府大人家的喜宴才能与姜大厨合作,没想到合作提前了。” “能跟茉儿姑娘合作是在下的荣幸。”姜保平笑道。 “也是我的荣幸。” “咱们就不要互相谦虚了,茉儿姑娘,这宴席的菜单还没定下来,我想听听你意见。” 两人很快进入正题,拟菜单,选食材,定器具,有商有量,事情办的也特别顺利,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这才是真正的合作。 “茉儿姑娘,不如咱们组个团队,以后我接到生意拉上你,你接到活带上我。”姜保平道,本来以为安茉儿只会做食雕,没想到她对做酒席也很有一套,拟菜单不但能想出各种好听又吉祥的菜名,还注重荤素搭配,而且对果盘,糕点的搭配也很讲究,比他这个常年做酒席的人还要懂一些,便萌生了长期合作的想法。 “好啊,求之不得。”安茉儿心喜。 这是最好不过了,有固定的团队,互相熟悉对方的办事风格,做起事来轻松加愉快。 “那就这么愉快的商定了。”姜保平笑呵呵。 “嗯!就这么决定了。”安茉儿欣然道。 “对了,我听说这个月十一,你要挑战东阳县所有大厨?” 安茉儿错愕:“不会吧,外头是这么传的吗?” “可不是?我昨儿个一到,就有几个大厨请我吃饭,向我打听你的底细。” 安茉儿哭笑不得,金满啊金满,你这是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我真没说过这话,金满金大厨只是说十一有个聚会,他告诉其他人我会去,怎么就变成我挑战他们呢?应该是他们摆鸿门宴想要我好看吧!” “我猜也是,当日董其申逼你跟他比试你都没答应,又怎会行如此高调之举。不过,你去一下也好,你想在东阳县立足避免不了跟他们打交道,与其让大家在背后揣度,不如手底下见真章。” 姜保平说的比较含蓄,事实上东阳县的厨子们对安茉儿已是意见天大,想要联手抵制安茉儿,这里头自然少不了刘胜那厮各种诋毁挑拨,还有林大厨那个沽名钓誉的家伙设的障碍。林大厨的地盘毕竟在临安,手长能伸过来也起不了大作用,只要安茉儿能让东阳县的厨子们服气,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他相信安茉儿有这个能力。 “姜大厨,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我学的是食雕,跟他们怎么比?”安茉儿故意苦着个脸。 姜保平笑了笑:“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怂了,金满那个脾气我了解,如果他瞧你不顺眼,对你不服气,肯定给你下绊子,还能顺顺利利办成赵家的宴席?能让金满服气可不容易。” 安茉儿讪讪:“你确实很了解他。” “这样吧,我在东阳县多呆几日,十一,我去给你助阵。” 有姜保平这个愿意精诚合作的伙伴,苏家的宴席办的非常成功,首先菜单就让人耳目一新,菜肴更是多了很多新鲜花样,加上安茉儿食雕的装点,宾主尽欢。 然而宴席结束后,几个衙役来到苏家找安茉儿。 安茉儿很是讶异,她又没犯事,官差找她做什么? “你就是安茉儿?”衙役凶巴巴地问。 “是,不知官爷找我何事?” 为首的衙役一挥手:“锁了。” 手下立马一条大铁链子把安茉儿给锁了起来。 吴小山和香菜都慌了,不知所措,姜保平上前道:“敢问官爷茉儿姑娘犯了何事要锁她?” “安茉儿涉及一桩命案,官府要拿她去问案。”衙役态度很不友好。 安茉儿傻眼:“我犯了命案?”这是从何说起? “官爷是不是弄错了?安茉儿她不会杀人的。” “有没有杀人,不是你说了算,得县太爷审过才知晓,带走。”衙役道。 安茉儿被大铁链子拴着拉走。 “茉儿……”香草快哭了。 “师父……”吴小山六神无主。 姜保平也没办法,官府要拿人,谁敢阻拦,只能说:“茉儿姑娘,你且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第一百十三章 荒谬 安茉儿被带进县衙关入大牢,大牢里阴暗潮湿,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好在这阵子东阳县太平,牢里关押的人犯少,安茉儿还捞到一个单间。 来的一路上她苦思冥想,这横祸到底从何而来? 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王二的事儿犯了。 可王二和他的老大、老三都已经化作一滩黄水,现场被那个小丫头的手下处理干净了,这事儿又是怎么被翻出来的?官府还找上她? 好吧!如果真是因为王二的事儿,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招娣顶不住压力供出那个小丫头。 只要她和招娣统一口径,就说她们两是趁王二他们不注意,磨破绳子逃出来的,官府也没法定她们的罪。 安家这会儿子炸了锅了,安家人牵扯进命案里,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曹方,这是真的吗?”安老爷子不敢相信。 “祖父,我一得了消息就赶紧来报信,估计这会儿茉儿已经被抓了,大家都知道她今日在苏家做事儿。” “茉儿一定是被冤枉的,她怎么可能犯下命案。”王氏急哭了。 吕氏轻飘飘道:“怎么不可能,她对自家人都敢动刀子。” “就是。”安卢氏难得跟吕氏统一战线。 曹方道:“现在还不好说,前些日子,王二他娘来报案,说王二不见了,县衙没受理,王二这厮以前没少犯偷鸡摸狗的事儿,县衙有他的案底,但王二他娘说王二出门前说过,最迟半月必回,如今半月已过仍不见人回来,肯定是出事了……” “前日有人到王二家找王二讨钱,还把王二她娘打了,邻居们抱不平把那人给扭送到县衙,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人预付了王二等人定金,让王二等人弄几个小丫头要卖去金陵,他们在乌伤接应,结果等了多日没等到人这才寻了来。县太爷着人沿路搜寻,在一处谷底发现一辆损毁的马车,经王二娘辨认,王二离家那日就赶了这辆马车,后官差在附近的河边又找到一枚铜钱,那铜钱正是王二随身携带,开元通宝,说是戴着可以转运,但尸首始终找不到。官府便查了查最近有没有小孩失踪,一查就查到了茉儿。” “是听茉儿说起过王二这个名字。”安连文说着瞄了儿子一眼。 安德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长舒一口气,难怪不见王二回来找他要钱,原来是出了意外。但愿王二真的死了,那他敲安茉儿闷棍买掉她的事就是死无对证。 “我家茉儿就是从这个王二手里逃出来的,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杀得了王二?”安连顺觉得此事太荒谬了。 “你们也不用太着急,茉儿虽然有嫌疑,但官府定罪也要有证据。”曹方安慰道。 安连承愁道:“就怕屈打成招。” 这话可是戳了王氏心窝,衙门那是吃人的地方,谁进了衙门不得脱几层皮,能活着出来就是万幸了。 “大哥,你当过刑名师爷,你赶紧想想办法救救茉儿。”安连顺腿一软,给大哥跪下。 “四弟,你快起来,茉儿是安家的人,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只是,我跟那刘师爷争这刑名师爷之职已是形同仇家,我若出面,只怕适得其反。”安连文遗憾道。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岳父大人万万不能出面。”曹方附和道,有些话他没敢说出来,按理茉儿应当作为人证,但王县丞和刘师爷直接把茉儿定为疑凶,还不是因为跟岳父大人有过节,自从刘师爷上任后,他在县衙的日子都不好过了,刘师爷和王县丞处处针对他。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茉儿受苦吗?”王氏哭道。 “弟妹,你先别急,茉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金氏安慰道。 她是真心盼着茉儿没事儿,她的房子还指望着茉儿呢! 王氏哭的更伤心。 安卢氏不耐烦道:“哭什么哭,又没定罪。” 安老爷子面色凝重:“曹方,官府那边还要你多多留意动向,茉儿的事儿不能不管,咱们安家要真出了杀人犯,对德昌的前程很不利。” “祖父,我会盯着的,那我先回去了。”曹方拱手告辞。 “这会儿都关城门了,你还回去?”吕氏道。 曹方道:“我是官府的腰牌,只说出城办事儿去了,守城侍卫会给我开门的。” 临走,曹方想起一事,说:“四叔四婶,可能明日官府会派人上门询问,那个叫招娣的必定要叫去问话的,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千万别说错了话。” 正说着,德仁闯了进来:“堂姐夫,你能不能带我进城。” “德仁,你进城做什么?”安老爷子问道。 “我去求卢家七奶奶,卢家七奶奶一向很看重我姐,如果卢家愿意帮忙说句话,比咱们喊千万句冤都有用。”德仁道。 “正是正是,只要卢家肯帮忙,茉儿就有救了。”金氏率先反应过来。卢家七奶奶对茉儿多好,王氏生病,七奶奶还送了王氏一根人参呢!七奶奶肯定愿意帮忙的。 “开玩笑,卢家七奶奶是你想见就见得着的?”安卢氏嗤鼻。 “七奶奶要是不见我,我就跪在卢家大门前,跪到她愿意见我为止。”德仁乌亮的眼中透着决然,只要能救姐姐,让他豁出命都愿意。 “德仁,爹与你一同去。”安连顺不放心德仁一个人前去。 “爹,我一个人去比较好。”德仁反对,娘已经六神无主了,芳儿和招娣都还小,家里需要个男人坐镇,再说,他年纪小,更容易得到七奶奶的同情。 安德仁跟着曹方进了城,进城便跟曹方分道扬镳,安德仁先去了苏家,见到了吴小山和香草,还有姜保平。 两边信息一对,姜保平气愤道:“如此说来,茉儿姑娘才是受害者,县衙却将她当成疑凶,简直莫名其妙。” 衙役拿人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茉儿姑娘犯了命案,未经审讯就把受害人当成行凶之人,这对茉儿姑娘很不利。 “我觉得这里头必定有缘故。”德仁猜测,姐被抓多半是受了大伯连累,大伯跟那刘师爷不和,刘师爷知道姐和大伯的关系,故意为难也不一定。 “你这会儿进城是……”姜保平问。 “我想去趟卢家。” “去求卢七爷?” “目前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最好能在开堂前让卢家给官府递个话,不然姐肯定要吃大亏的。” 吴小山道:“我和你一起去,卢家我比较熟,能找到递话的人。” 就算德仁不来这一趟,他也打算去找七奶奶求情。 “行,那你们赶紧去,不管卢家是什么态度,有了消息赶紧给我个信,实在不行,我立马赶回金华府找找知府大人那的关系。”姜保平道。他的表舅在知府大人家当管事,很受重用,在知府夫人面前还是能说上话的。 第一百十四章 夜审 德仁和吴小山去了正阳街卢宅,吴小山托人递话找姚妈妈。 不多时,姚妈妈出来相见。 “小山,你这么晚来找我,可是茉儿姑娘有事儿?” 德仁拱手长揖:“姚妈妈,我是茉儿的弟弟安德仁,深夜相扰实属无奈……” 德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姚妈妈细说了一遍。 姚妈妈闻言,当即道:“我这便去找七奶奶,你们在此稍等。” 牢房里没有烛灯,只有一弯弦月透过一扇小小的窗洒进一点银辉,越发显得凄清惨淡、阴森可怖。安茉儿缩在墙角的一堆稻草上,心情焦虑,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碰到这种事儿,要说不慌是假的。 这比落入人贩子之手严重多了,落入人贩子之手她还能想办法逃,可陷在这,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官府凭什么把她列为杀人疑凶都不清楚,而且官府办案不会跟你讲道理讲证据,没有证据就屈打成招,想到在电视剧里看到那些酷刑之法,安茉儿就胆怯了几分。 也不知家里是否已经知道她的处境,爹娘胆子小,会吓坏的。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吴小山,但愿小山聪明点,去找找七奶奶,看在纪云亭的面子上,七奶奶或许会施以援手,有卢家出面,官府起码不会乱来。 “安茉儿,出来。”牢头打开了牢门的锁。 安茉儿心头一凛:“敢问官爷,要带我去哪儿?” “去哪儿,当然是受审,小丫头,识趣点,早早招认免得受皮肉之苦。”牢头道。 “夜审?不开堂问案吗?”安茉儿错愕,一边不忘给牢头塞了几颗碎银:“官爷,我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遭此无妄之灾,还请官爷提点一下。” 牢头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塞进怀里,说:“安茉儿,犯没犯事儿我不清楚,但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你应当清楚。” “得罪人?没有啊,我一向与人为善,从不得罪人。”安茉儿实在想不出自己得罪了谁?最近对她比较有意见的是东阳县的厨子们,可就因为有意见就给她按个杀人的罪名?东阳县的厨子有这么大能量? 安茉儿蓦然心惊,又想到一种可能性,难道是赵四海被打死了? “小丫头,想不想我给你透个底儿。”牢头伸手。 安茉儿把碎银子都摸出来给他。 牢头四下里张望了下,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案子是王县丞主审,王县丞跟你大伯素来不和,现在更是刘师爷走的近,明白了吗?” 安茉儿恍然大悟,敢情她是受了大伯的牵连,王县丞与大伯有旧怨,刘师爷跟大伯竞争师爷更是水火不容,于是两人合起伙来要拿她开刀,杀鸡骇猴。 “多谢官爷指点,不知我这案子是什么案子?” “就是王二的案子啊!” 果然如此,一切都清楚了,王二的事被翻出来了,她是从王二手里逃出来的,这点官府不难查到,本该作为证人的她,被一心要公报私仇的王县丞当做冤大头,直接将她定为疑犯。古代官府办案也太随意了吧! 完了,这下麻烦大了。 知道真相后的安茉儿越发愁苦,人家有心要弄死你,你一无权,二无势,还能怎么办? 安茉儿被带到刑讯处,两个衙役杵着杀威棒威立两旁,四面墙上挂满各种刑具,那鞭子上还沾着干涸了的黑褐色血迹,看的安茉儿心惊胆颤,直冒冷汗。 “跪下。”衙役喝道。 安茉儿老老实实跪下来。 “下跪何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王县丞施施然问道。 安茉儿腹诽,我是你奶奶。 嘴上却是老实道:“安茉儿,东桑村人氏。” “上月十八,你可曾见过王二?” “王二?王二是谁?” 王县丞拍桌子:“大胆刁民,到了此处还敢装傻充愣,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安茉儿委屈道:“大人,小民真的不知王二是谁,要不,您说说他长什么样。” 王县丞狠狠瞪了眼安茉儿:“把画像给她看。” 衙役上前拿了画像展示给安茉儿瞧。 也不知这画像是哪位灵魂画手画的,除了个刀疤,别的没有一处相像。 安茉儿道:“刀疤脸,小民倒是见过一位,就是上月掳了我的歹人,莫非他叫王二?” “你说的是上月十八见过王二?” “如果他叫王二的话,小民确实见过。” “你说王二掳了你,他们一共有几人?你们又有几人,你又是如何逃脱?” “与王二同行的还有两人,小民听王二叫他们老大,老三,和小民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儿,叫招娣,她年纪小,都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我们两是趁歹人不注意磨断绳子逃出来的,招娣无家可回,被我爹娘收留,情况就是如此。” 王县丞冷冷道:“他们三个人看你们两个小孩,你们还能顺利逃脱?” “回大人,事实如此,可能他们觉得我们两个小孩翻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所以看的没那么紧。” 王县丞盯着安茉儿,神色阴翳,默了默,道:“本官听说你的刀工甚是了得。” 安茉儿失笑:“大人,小民的刀是用来切菜,雕刻的,再说了,当时小民手里也没有刀。” “你如何证明你手中无刀?” 安茉儿无语,要这么说的话,那她还真没法证明。 “可大人又如何证明小民有刀,有刀的话,小民就不用小心翼翼磨断绳索逃跑,还把手都磨破了,这会儿手腕上还留有伤痕。” 王县丞眸光一凛,露出凶狠神色:“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说实话,来人,先打二十板子。” “大人,小民说的句句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大人到底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您想听到的话……哎哎……你们要干什么?”安茉儿急道。 两个衙役上来就把安茉儿摁倒在地要解她的腰带脱她裤子。 太不人道了,打板子还得脱了裤子打。 你丫的,老娘还是黄花闺女,两辈子的黄花大闺女,岂容你等这般糟践。 “等等等等……”安茉儿喊道。 衙役住了手,王县丞嘴角噙了一抹阴冷笑意,对付这种小丫头太容易了,一吓唬就怕了。 第一百十五章 要人 安茉儿慌张地爬起来:“过几天我还得去知府大人家做喜宴,知府大人的公子娶了临安同知大人家的千金,知府大人对这场喜宴十分重视,你把我打伤了,坏了知府大人的好事儿,你担待的起吗?” 王县丞犹疑,有这事儿? 安茉儿不就是个会做食雕的厨子吗?知府大人也看上了她的手艺? 见王县丞迟疑,安茉儿越发理直气壮:“大人若不信,只管去问,定金我都收了,这个月二十八知府大人会排马车来接。” 烛光摇曳,王县丞的神色晦暗难辨。 “知府大人请你去做事又如何?知府大人一向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若知你犯下重罪,知府大人还会请你去做喜宴?”王县丞振声道。 “大人既然知道知府大人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就更应该谨慎断案,说我杀人,且拿出证据来,拿仵作的验尸单来,王二等人的死因到底为何?而不是只因我擅长刀工便给我定罪。” 王县丞冷冷一笑:“本官自然有证据,本官劝你还是莫要心存侥幸。” 说谎不眨眼,你有屁个证据。 “既然大人有证据,那再好不过了,赶紧拿出来瞧瞧,我也很想知道我是怎么杀的人。”这会儿安茉儿已经不怕这个王县丞乱来了,她与知府家这层雇佣关系,王县丞还是有所忌惮的。 王县丞暗暗咬牙,本以为用几招酷刑,逼这丫头认罪,供词他都写好了,自然是想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谁知这死丫头甚是狡猾,还跟知府大人攀上了关系,这就不好办了,不能动刑她断不肯招认,既然威逼不成,那就只能哄骗了。 “安茉儿,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罢,看在知府大人的情面上,本官不为难你,只要你告诉本官,王二等人的尸首在何处,本官便放你回家。” 安茉儿才不上这个当,她要能说出王二的尸首所在,岂不是嫌疑更大? 当然,她想说也没法说,王二等人早已融入大地,尸骨无存。 “大人,不是小民不愿意配合,小民实在是不知道王二等人的去向,反正我和招娣逃跑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咦?不对啊,大人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人,那应该是见到王二等人的尸首了,原来你们不知道王二的尸首在哪,怎么就断定王二等人已死呢?说不定王二等人到别处去拐骗孩子了。”安茉儿反将一军。 王县丞眼角抽了抽,拿起一枚铜钱:“这枚铜钱叫开元通宝,是王二随身佩戴,王二的娘说,此物王二从不离身,便是洗澡也不会取下来,如今只见铜钱不见人,王二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并不意味着人就没了,大人,小民才是受害者,差点被王二等人卖了。” “正因为如此,你有杀王二的动机,而且你是最后见过王二的人,你的嫌疑最大。” “大人还是赶紧找找王二在哪吧!仅凭一枚铜钱就断人生死,未免太草率了些,等你们找到尸首,验明死因,再想个能说得通的理由定我的罪也不迟,要不然,大人给我定了罪,结果王二又活生生地跑了出来,我冤死不说,对大人的声誉也有损害不是?” 王县丞被安茉儿怼了一通恼羞成怒:“本官办案还用你来教?你莫以为本官当真不敢动你。” 安茉儿摊手:“那就动啊,我哥如今跟随在威武侯世子身边,深得世子器重,我哥最疼我了,他若知道我受了这天大的冤屈,定要替我讨回公道的。” 王县丞噎住,刚牵出知府大人,怎么又扯出个威武侯世子?这安茉儿不就是个小小厨子,安连文的侄女吗?安连文自己屁都不是,他侄女却跟侯爷世子都能扯上关系,莫不是诓骗他?她哥一个乡下土包子,身无长处,世子能器重他? 王县丞懊恼的发现本该由自己主导的审讯却一再被安茉儿牵着鼻子走,这丫头巧舌如簧,甚是狡猾,不行,不能再听她胡说八道,还得速战速决,打昏了直接摁手印了事儿。 王县丞心意已决,目露凶光,厉声道:“来人,上拶指。” 安茉儿脸色骤变,王大人这是铁了心要弄死她吗? 衙役正要给安茉儿上刑,有人进来附在王县丞耳边嘀咕了几句,王县丞闻言似乎很惊讶,看了眼安茉儿,吩咐道:“先将她押回大牢。” 安茉儿逃过一劫,一身冷汗,只是不知逃过这一次能不能逃过下一次。 王县丞匆匆赶到前厅,见到来人,忙拱手作揖:“不知卢七爷深夜造访有失远迎,失礼了,失礼了。” 卢家乃是东阳县第一大族,而七爷卢启贤是卢家主事之人,便是县太爷见到卢七爷也要客客气气,王县丞自然不敢造次。 卢七爷并未起身回礼,捧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茶盖,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县丞公务繁忙啊,这么晚还在问案。” “一桩小案子,七爷可是来找县太爷?”王县丞腆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卢七爷放下茶盏,目光透着一股子凉意:“我不跟你绕弯子,今日我为安茉儿而来,原本说好今日她做完苏家的宴席就来给老祖宗做点好吃的,左等右等不见人影,老祖宗心里牵挂,我一打听,才知她被官府以杀人罪下了狱,王县丞,可有此事?” 王县丞手心里攥了一把汗,他还以为安茉儿说大话,没曾想安茉儿果真与卢家交情匪浅,能让卢家的老祖宗牵挂,让卢七爷深夜为她跑一趟。幸好他没对安茉儿动大刑,不然还真不好交代。 “七爷这是听谁说的?下官只是让人把她带回来问个话,问问她可知王二等人的下落,不曾说她杀了人呐!定是前去拿人的衙役会错了下官的意思。”王县丞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既是问话,王县丞可是问明白了?”卢七爷淡淡道。衙门里的这些猫腻他最清楚不过,王县丞与安茉儿的大伯安连文之间的恩怨他也略知一二,只是懒得过问,他来的目的就是把安茉儿带走。 王县丞赔笑:“今日事务繁忙,还不曾有时间询问,七爷放心,待下官明日问过安茉儿和一个叫招娣的孩子就放她回家,或者下官直接把人送到府上?” 今日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七爷把人带走,之前他审安茉儿说了很多重话,还差点动刑,必须好好安抚一番,消了安茉儿心中的怨气才好放人,免得安茉儿跟卢家抱怨。 第一百十六章 七星卫 送走卢七爷,王县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招来衙役:“给安茉儿换个干燥点的牢房,送床褥子和吃食过去,要好的。” 衙役应声前去。 安德仁和吴小山焦急地在衙门外等候,见到卢七爷只身出来,两人快步迎上前。 卢七爷看两人满面焦虑和疑问,和声道:“放心吧!你姐没事儿,明日便能出来。” 安德仁虽然有些失望,姐今晚没能出来,但卢七爷都这么说了,姐肯定不会有事了,当即下跪磕头:“小子替姐姐谢七爷大恩。” 本想着求到卢家,能让七奶奶给衙门递个口信就很好了,没想到七爷二话不说,亲自来跑一趟,这份恩德,必须铭记。 吴小山也跪下磕头:“多谢七爷。” “都起来吧!你们两今晚就随我去卢家安歇。”卢七爷道。 “七爷,小的要去趟苏家,姜大厨还在等消息。”吴小山道。 卢七爷点点头:“也好。” 安茉儿被带回牢房不久,牢头又来了:“安茉儿出来。” “去哪儿?”安茉儿心中忐忑,该不会是王县丞处理完了事情又要审她。 牢头道:“王县丞吩咐,给你换个牢房。” 换牢房?安茉儿脑子里立马浮现一群衣衫褴褛,满身污糟的乞丐将她团团围住,两眼放光,如同盯着肥羊的狼,笑的狰狞可怖的画面,又或是她被关进水牢里,水蛇在她身边游走,昂着头朝她吐信…… 安茉儿一阵恶寒,心道:王县丞要真敢这么对她,除非把她弄死了,不然,她出去后一定要叫王县丞好看。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牢头将她带到了另一间牢房,牢房里不但有床还有草席褥子,床边的小木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烧鸡和米饭。 安茉儿更加惊骇,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断头饭? “安茉儿,你这待遇可不是一般犯人能享受的,吃吧,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牢头道。 安茉儿转身就往外冲。 牢头赶紧拦住她:“你别跑啊!” “官爷,我要见王县丞,他不能知法犯法草菅人命,我要见县太爷,我要喊冤……” “嘿!你这丫头,有福不知道享,瞎折腾啥?” 安茉儿想到身上还有一锭银子,摸了出来塞给牢头:“官爷,麻烦你帮我去正阳街卢宅找姚妈妈,就说我吃了冤枉官司命不保了,让她给七奶奶传个话,官爷,只要我能离开这个地方,我一定重重答谢您……” 牢头把银子还给她:“谁说你小命不保了?你就安安心心在这呆着,说不定明天就能出去了。” “啊?”安茉儿怔愣,她没听错吧?明天就能出去了? “那……烧鸡怎么回事?不是断头饭?” 牢头哭笑不得,给她弄点好吃的看把她吓的。 “是王县丞吩咐给你弄点好吃的,没说要你的命。” 安茉儿长松一口气,原来不是断头饭,不过……王县丞怎么突然发善心,给她换牢房还给吃的,莫非王县丞逼供不成换套路了?不管他用什么招,总之想让她承认杀人,不可能。 烧鸡安茉儿是没胃口吃,不过她已经连续忙活了三天,又受了惊吓,身心俱疲,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色深沉,十几艘大小不一的船只静静停靠在运河边,一只信鸽扑棱棱地飞向其中一艘船。 “世子还睡着呢!” “可这是东阳县来的急信。” “再等等吧,不差一两个时辰。” 李明睿睁开眼,他的睡眠一向很轻,一有动静便醒了。 “九黎。” 吱呀,船舱门被打开,九黎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李明睿起身:“信拿来。” 他让莫冲去调查安茉儿,应该是有结果了。 九黎把一根细短的竹管呈上,又去拨亮了油灯。 李明睿去了竹管上的蜡封,从里面抽出一卷小纸条,展开来,看着看着不由的蹙紧了眉头。 信中并未写安茉儿的底细,只有两句话:官府在查那三个人贩,疑安茉儿是凶手。安茉儿现已入狱,王县丞夜审,是否除之,请示下。 什么狗屁王县丞,他是用屁股办案的吗?简直荒唐。安茉儿哪里像凶手了?即便当日身处困境想要逃脱,她也只想给那三个歹人下点药,让他们拉肚子而已。 李明睿盯着“除之”两个字,莫冲想除掉的是安茉儿,怕她供出他来。 “九黎,研墨。” 李明睿披衣来到书桌前,提笔写道:执七星卫令命官府放人,确保安茉儿无恙,以后你便留在她处,不得暴露身份。 然后将纸条交给九黎:“速速传于莫冲。” 黎明时分,莫冲收到回信,便去了衙门。 王县丞刚起,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在想待会儿怎么哄安茉儿,忽见眼前站了个人,此人头戴围帽看不清面目,腰间佩剑,浑身散发着肃杀的寒气。 王县丞惊的往后一倒,连人带凳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光天化日之下,此人如同鬼魅忽然而至,外面的下人都是死人吗? 莫冲一步一步走向王县丞,王县丞惊慌地手脚并用往后退。 莫冲掏出一块令牌:“可认得这个?” 王县丞一看那令牌上七星图案,更是惊惧,止不住的哆嗦:“不……不知大人……找……找在下何事?” 七星卫官场上谁人不知,七星卫可监察百官,可逮捕任何人,秘密审讯,直达天听,哪个官员对七星卫不是闻之变色。 王县丞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居然会有七星卫找上门来。 “王二的案子不用查了,是七星处置的,放了安茉儿,如果她少一根头发,我就要你的脑袋。还有,此事若是泄露半个字,也小心你的脑袋。”莫冲冷冷说道。 “是是,在下立刻就放人。”王县丞跪在地上,以头磕地,以示恭谨。 等他抬头,那人已经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王县丞扶着凳子想要站起来,却是两腿发软,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老天爷!这安茉儿到底是什么人?连七星卫都出动了。 第一百十七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曹方昨晚就听说王县丞夜审安茉儿,差点动大刑,后来卢七爷来了,王县丞不但没有继续审下去,还给安茉儿换了最好的牢房,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便知安茉儿没事儿了。 本来也没事儿,是王县丞和刘师爷没事儿找事儿,公报私仇。 既然确定安茉儿没事儿了,曹方就想着去牢里看看安茉儿,毕竟是亲戚,而且安茉儿跟卢家的关系不一般,这个时候卖个好,或许将来用得上。 谁知到了牢房,典狱说王县丞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见安茉儿,怕串供。 曹方正要跟典狱理论,就见王县丞挺着个大肚子,官帽也是斜的,一路小跑过来,嘴里囔囔着:“开门,快开门。” 典狱茫然:“王县丞,您要开哪个牢门?” “废话,自然是安茉儿的。”王县丞急声催促:“快点快点……”径自先跑进去了。 从始至终没看曹方一眼。 曹方纳闷,王县丞这么着急见安茉儿,唱的又是哪一出? 安茉儿早早醒了,在想牢头昨晚说的话……或许今天就能回家。 为什么?难道有人保她? 若说这东阳县有能力,且有可能保她之人,就只有卢家的七奶奶了。 “茉儿姑娘,昨晚睡得可好?”一道和蔼可亲,带着隐隐关切,甚至有些讨好的声音响起。 安茉儿抬眼,只见王县丞满脸堆笑地站在牢门之外,而且还拱手跟她施礼。 什么情况?昨晚还跟凶神恶煞似的,今天就换了这样一副嘴脸。 “大人想知道在牢里睡不睡的好,找间牢房睡一晚不就知道了?”安茉儿从头发上摸下一根稻草,随手扔到一边,淡淡说道。 “茉儿姑娘说笑了。”王县丞推门进来,也不嫌牢里弥漫着腐臭味儿,又拱手作了个揖,笑容里讨好的意味越发明显:“昨日本官听信了刘师爷的推测,对茉儿姑娘多有得罪,还请茉儿姑娘莫往心里去,本官这便放茉儿姑娘回家。” 安茉儿心思微动:“不问王二的下落了?” “王二罪大恶极,像他这种人渣,死了倒是少了个祸害,茉儿姑娘快请吧!” “那不行,王大人派人抓我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也听见了,大家都知道我行凶杀了人,案子没查清楚,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出去,起码要见到王二的尸首,再抓到杀王二的真凶还我清白我才能走。”安茉儿施施然地摆起谱来。 王县丞这么着急放她出去,定是受到了他顶不住的压力,那就别怪她趁机为难了,姑奶奶是你们说抓就抓,说放就放的?昨晚他还想打她板子呢,还想给她上拶指呢! 王县丞欲哭无泪,王二是七星卫杀的,他敢抓七星卫?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 卢家他不愿得罪,但七星卫是他连得罪的念头都不敢有的。 “茉儿姑娘,是本官没有调查清楚,让姑娘蒙受不白之冤,要不……本官张贴告示,说明姑娘与王二的案子无关,实属误会,如何?”王县丞无奈,只要能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出去,官府的脸面丢就丢了,总比丢命好。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安茉儿道。 王县丞心头一松,只听安茉儿捂着心口蹙着眉头怏怏道:“不过……我昨晚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今儿个浑身都不得劲,头疼,心口疼,肝也疼,怕是有阵子不能干活了,不知道到月底能不能恢复过来,恢复不过来,恐怕知府大人家的寿宴去不成了,损失惨重呐……” 王县丞:呃…… 安茉儿这是讹上他了,拿知府大人要挟他,问他要补偿。 换做别人,能从这大牢出去都该谢天谢地了,她却想着讨补偿,这种行径闻所未闻。 “本官家中还有一株上好的人参,送与姑娘补补。” “虚不受补,我这瘦弱的身体无福消受这么精贵的人参。”鬼才要你的人参,人参哪有银票好使。 人参还嫌差,那可是三十年的上好人参,值六七十两银子。王县丞心里恨的牙痒痒,真想把人给拖出去丢到大街上了事,可他不敢,七星卫说了,安茉儿掉一根头发就要他的脑袋。 无奈,只得出点血,让她满意地离开。 “那本官送姑娘五十两银票,姑娘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 安茉儿的表情越发痛苦:“哎呦,头疼。” 这是不满意? “六十两?” 安茉儿倒在床上:“哎呦,心口也疼起来了,不行了,我喘不上气了。” “一百两。”王县丞咬咬牙,只当破财消灾。 安茉儿支起身子,叹了口气,假惺惺道:“我也是怕耽误了知府大人家的喜宴,到时候知府大人怪罪下来,我担不起,王大人也担不起,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王大人的好意的。” 王县丞一口老血哽在喉头,面上还只能赔笑:“知府大人的喜宴要紧,茉儿姑娘一定要好好将养才是。” 曹方在外头踱来踱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王县丞的随侍已经进进出出好几趟,一会儿送热水,一会儿送香膏,这种景象在县衙大牢可是从未见过。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只见王县丞陪同安茉儿出来了。 安茉儿容光焕发,收拾的整整齐齐,跟王县丞有说有笑,这模样哪像是被抓进来的疑犯,简直就是来做客的,而且还是贵客。 “茉儿。”曹方迎上前去。 “堂姐夫,终于见到你啦,我还以为昨儿个就能见到堂姐夫呢!”安茉儿笑吟吟道。 “昨儿个我听说你被抓了,就想来见你,只是……”曹方说着看了王县丞一眼。 王县丞道:“曹方,你来的正好,就麻烦你送茉儿姑娘回家。” “是。” “王大人,那我就先走了,哪天你请客千万记得叫我,我来给你做食雕,不收钱。”安茉儿大方道。 “一定一定。”王县丞耐着性子客套。 安茉儿笑笑:“堂姐夫,咱们走吧!” 王县丞笑眯眯地目送,等安茉儿走出县衙大门,王县丞敛了笑容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个难缠的安茉儿打发了,好话说尽,还花了一百两银子,还跟伺候老娘似的伺候梳洗,罢了罢了,七星卫惹不起,安茉儿惹不起。 不过,这一百两银子刘师爷得承担一半,都是他起的哄。 第一百十八章 道谢 安茉儿刚出县衙,就看到一群人围着门口的衙役在交涉。 “不让看安茉儿,那你把曹方叫出来也成,我们是曹方的亲戚……” 安茉儿诧异:“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不但爹娘来了,还有芳儿招娣,三伯父三伯母,香草,以及一些东桑村的村民。 刚才说话的是三伯母。 王氏见到女儿,上前一把抱住,哭道:“茉儿,可把娘急死了,香草说你今天一定能回家,可是我们来了,官府却不让见……” “姐,我们都担心死了。”芳儿和招娣不停的抹眼泪。昨晚大家一夜没睡,愁的不行,茉儿姐对她们而言不仅仅是姐姐,是亲人,更是安家四房的精神支柱,支柱崩了,无异于天塌了。 “娘,我这不是出来了吗?快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她不但出来了,怀里还揣了一百两精神损失补偿。 “他们有没有打你?”王氏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没有没有,您看我像是挨了打的人吗?官府都查清楚了,王二的事儿与我无关。” “那就好那就好。”安连顺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我就说吧,茉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金氏笑的跟母鸡叫似的,咯咯咯…… “我们还说来给你作证,官府要是不放人,我们就击鼓鸣冤。”红姨道。 原来这些村民都是来帮她作证的,安茉儿心中感激不已。只是怎么没看到巧姑? 安连顺对曹方说:“曹方,这次多谢你了。” 安连顺以为茉儿能平平安安地出来,曹方一定帮了不少忙。 曹方讪讪道:“四叔,都是一家人,客气啥!” 安茉儿没说破,她能出来跟曹方半点关系没有,且不管曹方是否有心帮她,曹方不过是个小小工书,在平头老百姓面前他是衙门的人,但在衙门里,他就是个小喽啰,想帮也说不上话。 “娘,咱们回家,今儿个大家都上我家吃饭,我请客。”安茉儿道。 香草欲言又止,将安茉儿拉到一边儿,小声说:“茉儿,你还是赶紧去趟卢家,德仁和小山都在卢家,你这次能出来,多亏了卢七爷,昨晚德仁去找七奶奶,卢七爷二话不说就亲自跑了趟衙门。” 安茉儿心说:果然是卢家给王县丞施压,这么说来,昨夜王县丞突然终止审问就是因为卢七爷来了。 卢七爷居然为了她,深夜上衙门。 那是必须先去卢家道谢。 安茉儿对娘说:“娘,您和大家先回去,我这次能平安无事,多亏了卢家七爷七奶奶,我得去道谢。” “哦,应该的应该的,要不要我们也去?”王氏问。 “先不了,我自己去就行。” 王氏等人欢欢喜喜地走了,安茉儿和香草直奔卢家。 衙门对面的茶楼里,莫冲收回目光,抱着双臂犯愁,他不是十分理解殿下的意思,留在安茉儿处,是暗中保护还是明着保护?这个留到底是怎么个留法。 安茉儿到了卢家,先见到了姚妈妈。 姚妈妈说:“你没事儿就好,七奶奶说了,官府若是今日不放人,她就去找县太爷的夫人。” “姚妈妈昨日多亏了你,不然我可就冤死在牢里了。”安茉儿感激道。 “我就是传个话而已,你真要谢就谢谢七爷和七奶奶。” 安茉儿莞尔道:“很多时候,就是传话难。” 姚妈妈笑道:“你的事我自然上心。” 虽然是她先发现安茉儿的才能,但安茉儿也给她挣了体面,寿宴过后,她就被提拔为内院管事妈妈了。 “这会儿,七奶奶应该在老太君那,七爷带你弟弟去见识卢家的学堂,也要过会儿才能回来,你就先到偏厅等候,七奶奶等空了必定见你。” 安茉儿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七爷带德仁去卢家的学堂,七爷莫不是有心让德仁进卢家的私塾? 七爷心里怎么想的,回头问问德仁便知。 安茉儿在偏厅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七奶奶身边的荷香来唤她。 安茉儿见到七奶奶便跪下行大礼:“七奶奶和七爷的救命之恩,茉儿无以为报,感激涕零。” 七奶奶淡笑着问:“没吃苦头吧?” “幸亏七爷来的及时,不然茉儿就有苦头吃了。”安茉儿委屈地说。 七奶奶眉头轻蹙,昨儿个七爷回来说,王县丞在夜审犯人,那个犯人应该就是茉儿了,这个王县丞真是猪油蒙了心,想破案立功也不是这么个立法,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说安茉儿一个弱女子杀了三个身强力壮的人贩,简直是笑话。 安茉儿有卢家相帮才能洗脱罪名,那些无依仗之人若是吃了这等冤枉官司,岂不是要被冤枉死? 吏部年年整顿吏治,可整顿来整顿去,还是有这么多的昏官,庸官,吃苦的是老百姓呐! “你没事就好,不然卢家自是要替你讨回公道的。”七奶奶道,安茉儿会做事也会做人,很合她心意,便是看在云亭的面子上,她也不会不管安茉儿,云亭临走的时候可是郑重的拜托她照看安茉儿。 “茉儿再次谢过七奶奶。”安茉儿又要磕头。 七奶奶笑道:“行了,别磕头了,不过,这事儿,你莫要告诉云亭,他那个嫉恶如仇的脾性若是知道了,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安茉儿讪讪:“茉儿不会说的。” 要是纪云亭知道了,说不定德信也会知道,德信远在金陵又回不来,只能白白担心。 “七奶奶,听说七爷带我弟弟去了卢家私塾?” “你弟弟德仁倒真如你说的,是个聪颖的孩子,知礼识仪,今早七爷考他学识,他也能对答如流。”这个德仁也让七奶奶很惊讶,一看就有很好的教养,安家几个孩子还真是个个有长处,安茉儿自是不必说了,听说老大德信孔武有力,云亭身边的两个侍卫很看好德信,非要将他带回去举荐给周老将军,而德仁……七奶奶想到七爷说的,德仁比起卢家子弟并不逊色。 当初她还跟茉儿说,只要德仁能过童子试就让德仁到卢家私塾念书,看来,这个承诺要提前了。 第一百十九章 德仁的选择 安茉儿陪着七奶奶说闲话,一直到德仁和吴小山回来,却不见七爷,说是七爷临时有事儿忙去了。安茉儿未免有些遗憾,还想着当面谢谢七爷的。 从卢家出来,安茉儿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德仁诧异地看着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说。” “你这一路心事重重,几度欲言又止。” 德仁垂着脑袋:“我也不知我做的对不对。” 卢启贤去了趟账房便回,想见见安茉儿,谁知前后脚错过。 “听茉儿说,若不是你昨晚去的及时,她便要吃苦头了。” 卢启贤送到嘴边的茶盏一顿,目色微冷:“衙门里派系林立,新任县太爷根本压不住,这些人越发无法无天。” “不过,今早王县丞亲自去牢里放茉儿出来,还出了告示,说明茉儿与王二的案子无关,还算识趣。”七奶奶道。 卢启贤冷哼:“他识趣,是畏惧父亲大人手中的权力和咱们卢家百年的名望。” 七奶奶见七爷不高兴了,便换了个话题:“你带德仁去私塾,是想让他进卢家学堂吗?” 卢启贤无奈地苦笑:“我倒是有此意,你知德仁怎么说的?” 七奶奶笑道:“他自然是欢喜的。” 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多少读书人想进卢家学堂都被拒之门外。 “非也,他说,你曾许他过了童子试便让他进卢家学堂,他备受鼓舞,发誓一定要好好念书,不辜负你这番好意,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走进卢家学堂,赴一个君子约定。”卢启贤眼中满是赞赏之意。 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性,难得。 七奶奶很是惊讶:“他真这么说?” 当时只是觉得安茉儿对培养弟弟读书一事认真的有趣,随口一说罢了,却知德仁当真了,还把这看成是君子之约。 卢启贤微然道:“他还说,她姐姐教导他做人要脚踏实地,很多事情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太容易得到的结果,会让人失去前行的动力。” 多朴实的话,却意味深远,很难想像这是由一个乡下丫头嘴里说出来的,这也是他想见见安茉儿的原因,现在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云亭愿意和安茉儿交往,将她视作朋友。 安茉儿听完德仁的话,还没开口,香草就急了:“德仁,你脑子坏了?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给拒绝了?你知道卢家学堂有多厉害,出了多少个进士?很多人做梦都想进卢家学堂。” 吴小山心里也觉得可惜,但他想听听师父怎么说,便没有发表看法。 德仁怏怏道:“姐,我真的做错了吗?” 安茉儿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德仁,你能这么选择,姐姐很高兴,说明你成长了,有自己的想法。卢家学堂的确很厉害,但你现在进去未必是好事儿,七爷欣赏你,别人未必看的到你的优秀,并非人人都有七爷的眼光,免不了说三道四,你在里面学的也不快乐,等你过了童子试再进去,就不会有人再瞧不起你,那才是凭你自己的本事得到的机会。” 德仁的眼睛发亮,一扫心中的阴云:“姐,我就知道你会懂我。” “姐不但懂你,还支持你。”安茉儿笑道。 香草无语,撇了撇嘴:“我不懂你们。” 姐弟两相视一笑,你会懂才怪。 吴小山又一次受教了,跟着师父,食雕厨艺没学到多少,但为人处世的道理倒是学了不少,师父看问题的角度与常人不同,但事实证明,师父总是对的,吴小山对师父越发敬佩。 四人去集市采办了好多酒菜,安茉儿说过,今天要请乡亲们吃饭,那可不是一句客套话。 买好了东西,安茉儿道:“你们先回村,我还要去办点事儿。” “姐,那你早点回来。”德仁道。今晚请客,姐是主角,不能迟到。 “让娘受累,先把菜做了,我会尽早回来的。” 莫冲一直跟着安茉儿,见她进了一家绸缎庄,出来后变成了个寒酸的小书生,差点没认出来。 这般乔装,神神秘秘的,她是要去做什么? 莫冲好奇地尾随着安茉儿来到四海笔墨斋。 朱茂财已经翘首盼了一上午,王易安不肯透露住处,万一他食言而肥,他上哪儿找人去?好不容易找到一门生意是老爹鼎力支持的,可不能就这么黄了。 就在朱茂财等的无比心焦的时候,王易安一脚踏进门来。 “王兄弟,你可算来了。”朱茂财如同见到财神爷一般,赶紧拉了王易安到书桌前,将她按在了座位上。 “纸给你准备好了,墨也研好了,连格子我都替你画好了,你赶紧写,写好了我马上拿去金华府……” 安茉儿错愕:“这么急?都不让人缓口气儿?” “我的王兄弟,这是大生意,大生意……我爹本钱都给我准备好了,书局那边也帮我联系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你的字,咱们得赶紧把字帖印出来,月底府试放榜后,各书院学堂就要开始招收学子,正是卖字帖的好时机,王兄弟,这都是钱呐!你也有份的,赶紧赶紧……”胖子急巴巴地催促,把笔塞进安茉儿手里。 安茉儿哭笑不得,都说心宽体胖,就没见过性子这么急的胖子。 “行,我写,不过,这会儿快到饭点了,我早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写不好字啊!” 胖子豪气道:“待会儿我去一品鲜点几个菜,让人送过来,你只管好好写字儿,其他事儿全交给我,保准让你吃好吃饱。” 人家服务这么到位,安茉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一翻底下的纸张,足有一百多张。 “朱兄,你准备了这么多纸,该不会是让我今天都写完吧?”那得写到什么时候去? 胖子道:“三十张一册,我准备先印两册,如果卖得好,马上推出第三册,第四册……” 安茉儿:呃…… 两册六十张,一张二十个字,那就是一千两百个字,任务很艰巨呐! 不过看在胖子这么用心的份上,那便写吧!万一这字帖真被胖子操作成功,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第一百二十章 不去 一下午,安茉儿足足写了八十多张大字,胖子要求十分严格,吹毛求疵被他淘汰了二十多张,不过,安茉儿怀疑胖子是故意的,她并不觉得那些淘汰了的字有瑕疵,胖子定是想留着她的真迹,等她将来扬名四海,奇货可居。 安茉儿懒得计较,天色不早了,她得赶紧回村。 等她回到家,宴席已经摆开,安家四房地方小,酒席只能摆在院子里,整整四桌,坐满了男女老少,几乎各家各户都派了代表来。 大家一见到安茉儿,纷纷恭喜她平安归来,只差没说恭喜你出狱。 安茉儿团团道谢,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钻进了自家厨房。 娘,金氏,还有红姨在厨房忙碌。 “红姨,三伯母,你们歇着,我来。”本来今晚的酒席该她来掌勺,被胖子给耽搁了。 “茉儿,你就别忙活了,歇着去,我们弄的差不多了。”金氏难得这么积极。 “是啊!你此番受了不小的惊吓,多歇歇。”王红莲也道。 王氏笑看着女儿:“你就听你三伯母和红姨的吧!” 安茉儿甜甜一笑:“那就辛苦娘,三伯母和红姨了。” “这孩子还这么客气。”王红莲笑道。 安茉儿抬脚要往里屋去,却是想起一事,回头问道:“红姨,巧姑怎么没来?” 她刚才扫了一眼,村长家除了巧姑,全都来了。 她这几日忙,没留意,现在想想好些天没见到巧姑了。 王红莲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巧姑受了风寒,不便出来,在家歇着呢!” 王红莲心里也纳闷,以前茉儿家有什么事儿,巧姑跑的比谁都积极,今晚叫她来她却不肯来,还得她帮着扯谎,不知这两孩子之间闹什么别扭。 “那我回头去看看她。”安茉儿道。 进了里屋,三个孩子都在写字,这认真劲儿让安茉儿感到无比欣慰。 她非要芳儿招娣识字写字不仅仅是为将来学食雕打基础,主要是为了丰富她们的内涵,培养她们的气质,开拓她们的视野,将来若是德信德仁有了好前程,她们便都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你们怎么不出去吃饭?”安茉儿问道。 “坐不下了,娘说待会儿给我们弄几个小菜,就在屋里吃。”芳儿道。 坐不下?可不是,大房就占了五个位置,她可没想请大房的人,这次遭难还不都是受大伯的连累,而且听德仁说昨晚曹方来报信,大伯母还说风凉话,这会儿倒是好意思来蹭吃。 还有四海那厮,也顶着个大猪头坐那儿胡吃海吃。 “行,我也在这陪你们吃。”安茉儿脱了鞋子上床,看他们写字。 这间屋子小,两张床,一个柜子一放就没有可腾挪的地方了,在床上放一张方几就是他们学习的书桌。 “姐,这字帖哪买的?可好用了,以前练字不知道该怎么写,与其说写不如说画,依样画葫芦,现在有了这字帖心里就清楚明白了,起笔运笔收笔一目了然。”德仁边写边说道。 “四海笔墨斋买的,我瞧着这上头的字端端正正挺漂亮的,掌柜说,这个适合初学者,我便买了。” “姐,你上回刻印章写的字就很好,纪公子都称赞,姐,你会不会写这种字?”德仁收笔蘸墨,貌似随意地问道。 安茉儿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家伙莫不是生疑了?安茉儿皱了皱鼻子:“我那字就适合刻印章,这种字我可写不来。” 德仁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嘴角还勾了勾,笑的很是耐人寻味。 安茉儿心虚道:“练字要专注,不要讲话。” 德仁乖顺地继续伏案写字。 上房里,安秀梅第二次进来请娘去吃饭。 “娘,四嫂做了很多好吃的,您也去吃点。” “我不去。”安卢氏硬气道。 心里十分不痛快,被下了大狱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悄默声的出来便是,居然还大张旗鼓的请客,一请还请那么多人,这得花多少钱?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娘,您别扭啥?大嫂去了。” “我没她那么不要脸。” “娘,好些人都问起您,您就是躲着不出去,大家还以为你跟四房有矛盾。” “他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管不着。”安卢氏不以为然,她是决计不会给四房这个脸。 “您真不去?” “不去。” “那我可去了,这酒席比过年都丰盛。”安秀梅不管娘了,娘就是个老顽固,说不通,没法说。 运河上,一条大船在夜幕中徐徐前行,纪云亭在舱房中陪李明睿下棋。 “再有三天就到金陵,这一路你都躲在船舱里,不闷吗?”纪云亭道。 自从上了船,明睿就没离开过这间房,换做是他,定要憋坏了。 “习惯了,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李明睿云淡风轻地说。 这话听着让人心酸:“回京后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装病?” “太医断定我活不过二十,既如此,我何不随心所欲地度过我仅剩的有限的时光?”李明睿微微一哂。 纪云亭很是期待,笑道:“你若出来,那金陵就有热闹瞧了。” 李明睿笑笑:“几位成年的皇子都觊觎储君之位,以前这份心思还藏着掖着,现在也懒得掩藏了,动作频频,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纪云亭道:“皇上的心思难以揣摩,朝中大臣多次上奏请立太子,皇上就是不点头,一拖拖了这么多年。” “君心难测,立太子有立太子的好处,不立也有不立的好处。” “此话怎讲?” 李明睿慢条斯理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纪云亭啧了一声:“你知道我脑子不如你好使儿,你偏故弄玄虚,跟你说话,费劲。” 李明睿道:“不是我要故弄玄虚,确实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不过我猜皇上近些年是不会立太子的。” “为何?”纪云亭忍不住又问。 李明睿一颗黑子封住了纪云亭的退路,一口气吃掉他一片白子,闲闲道:“你没发现喊立太子喊的最响的那几位,不是告老了就是调离京都了吗?有时间,让你娘劝劝你外祖父,千万不要卷进去,现在不是时候。” 纪云亭默然,外祖父是立长立嫡的支持者。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鸽鸣,李明睿耳朵动了动,再下一子:“你输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话痨 纪云亭不服气:“再来。” “你棋下的太烂,没意思。” “嘿……我好心好意陪你下棋解闷,你还嫌我下的不好,李明睿,你有没有良心?” 李明睿微笑:“到底是我陪你解闷还是你陪我解闷?” 纪云亭悻悻,把棋子扔回棋罐里:“算了,不玩了,看卫延他们打架去。” 卫延和史量一得空就操练德信,德信没他们招多,起初被打的没有招架之力,练了几天,卫延和史量卯足了劲也占不到便宜了,如今两人很无耻的联起手来打德信一人。 哎……真不知是卫延和史量太菜还是德信果真是习武奇才,反正他这个当主子的觉得挺没面子。 纪云亭一走,九黎就进了船舱:“殿下,莫冲传信。” 李明睿展开小纸条,上写着……安茉儿已安然出狱。 李明睿把纸条放到烛火上,烧了,心里对莫冲的办事效率不太满意,关于安茉儿的刻印之术是跟谁学的,莫冲到现在都没查出个所以然。 他很怀疑教安茉儿的高人是苍梧先生,苍梧先生云游四海已多年未现身,很多人都在找他,但毫无踪迹。 “九黎,那个叫德信的,你瞧着如何?” 九黎眼中流露出几许热切:“此人是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虽未习内功,但他天生神力,而且卫延和史量跟他对招,他从没在同一招式上吃过亏。” 李明睿暗暗心惊,九黎都如是说,那便错不了了。看来安家四房几个孩子都不简单。 “殿下,不如他送去申屠大人那……”九黎建议,殿下要做的事极其凶险,身边需要人。 李明睿摇摇头:“送去申屠那,或许他会成为绝顶高手,但在周将军那,他会成为一员良将虎将,与其让他只护我一人,不如让他护一国之安危,天下百姓。” 九黎略感可惜,他眼中只有殿下,但殿下眼中是天下,殿下看的更远。 “金陵那边可有消息?” “齐王府风平浪静。” 李明睿沉吟道:“你等今夜就下船吧!” “是!”九黎应诺。 既然殿下离开金陵的消息未曾走漏,由威武侯夫人护送殿下更安全,他们在,反倒露了破绽。 本来安茉儿想着等宴席结束去看巧姑,结果几位叔叔伯伯爷爷们喝高兴了,就是不走,客人没走就不好收拾。所以,安茉儿和娘一直等着,等到所有客人走光,收拾好桌椅碗筷,都快子时了,只能明天再去看巧姑。 安连顺今晚酒喝的有点多,话也多了起来,拉着王氏大着舌头说个不停:“玉娥……我心里真是痛快……平日里各家请酒,我都不好意思去,我回请不起,如今……我也能请大家吃饭喝酒了……我高兴。” “行行,我知道了,你高兴,赶紧躺下。”王氏将安连顺扶上床,安连顺却不肯睡,继续念叨。 “我是享了我闺女的福,我闺女能耐……十里八村,还有哪家的闺女有咱们的茉儿能干……我儿子也有出息,德信有出息,德仁也会有出息……我安老四是怂人,可我闺女儿子都有出息……” 王氏哭笑不得,顺着他的话哄道:“是,都有出息,你快睡。” “我……我不睡,我高兴……” 安茉儿几个孩子在外间听的只想笑,爹喝醉了原来是个话痨,也多亏了这顿酒,他们才知道平日纳言的爹,心中藏着多大的骄傲,而这份骄傲是源于他们。 翌日一早,安茉儿还睡着,听到外头三伯父在问娘:“弟妹,连顺还没起呢?” “昨晚喝多了,醉话连篇的,闹了大半宿才睡着。” “哦,那就让他睡吧,我先走了。” “他三伯,你找连顺有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在城里找了份木匠活,工头说人手不够,我就叫上连顺,这不是茉儿出了点事儿吗,我想连顺可能没心思去做工了,但我也没回绝,若是连顺还想去,今儿个就一起去。” 安茉儿睁开眼睛,发现芳儿招娣都已经起来了,就她和爹还睡着。安茉儿突然想到一事,赶紧爬起来,谁知对面床铺上,前一刻还呼噜打的震天响的爹动作比她更快,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三哥,我去的,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你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小心着凉。”王氏薄责道。 安连承也说:“四弟,你慢慢来,我等你就是。” 安连顺又跑回房穿衣,见茉儿也起来了:“茉儿,你多睡会儿,这几日你也辛苦了。” “爹,你去做木工的话能弄到木屑吗?” “能啊!木屑多的是,一般雇主家都不要木屑,当垃圾扔,你要木屑做什么?” “暂时保密。”安茉儿笑的神秘兮兮。 安连顺失笑,这个女儿鬼灵精:“行,你要多少。” “越多越好,有多少要多少,给点钱也没关系。” “要钱的话再跟你说。” “谢谢爹,我还有件事要麻烦爹,你回来的时候能帮我去买点米糠麦麸,还有石膏吗?” “茉儿,你到底要做什么?”安连顺忍不住好奇。女儿又要买木屑,又要买米糠麦麸和石膏,能有什么用?家里最穷的时候也没让她们吃过米糠麦麸。 “生钱用啊!你就先别问,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但若是成了,不止咱们家,对咱们整个村都有好处。”安茉儿稍稍透露那么一点点。 “成,爹去买,买多少?”安连顺一听对全村都有好处,心里也来劲,爽快地答应下来。 安茉儿从荷包里拿出五两银子给爹,米糠麦麸石膏都很便宜,五两银子可以买很多了,现在是实验阶段,等成功了,再多买点。 “紧着这点银子买,米糠麦麸各一百斤的话,石膏就买五斤,按这个比例。” 安连顺诧异:“买这么多?咱家没地方放啊!”米糠麦麸轻,一百斤很大一堆了。 安茉儿道:“会有地方放的,待会儿我就去找地方。” 村后上山的路旁有间石头房,没门也没窗,破败不堪,通常是村民们避雨用的,安茉儿决定这房子租下来用作菌菇培植实验基地,买也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气 爹拿了两个馒头就跟三伯父走了,德仁早已去上学,芳儿和招娣去溪边洗衣裳,吴小山把自己当成安家的正劳力,起床就挑水砍柴,娘也要去地里干活了,貌似就她一个人最闲,慢悠悠地吃着早饭。 香草来找她:“茉儿,今天不用出工,咱们是不是开始学食雕?” “待会儿咱们先去看看巧姑,红姨说巧姑病了。” “是吗?那得去看看,我也好些天没见巧姑了。” 安茉儿吃完早饭,两人一道往村长家去,刚到门口,巧姑端着一盆衣服出来,显然是要去洗衣裳。 “巧姑,听你娘说你病了,你怎么还干活?”安茉儿伸手要拿巧姑手里的木盆。 巧姑往边上一闪,避开安茉儿手,冷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便走掉了。 “巧姑,你这是怎么了?跟谁生气呢?”香草追了几步,巧姑走的飞快,跟躲瘟疫似的。 香草郁闷地走回来:“茉儿,巧姑她……” 安茉儿道:“她在生我们的气。” 香草纳闷:“生我们的气?我没惹她啊?你惹她了?” 安茉儿叹气:“是我忽略了,你想,以前,我们三个总在一处玩,一处干活,最是亲密无间,现在你跟着我做事,在她看来,咱们两亲厚疏远了她,她心里不痛快。” “啊?那怎么办?她能咱们一起做食雕?” 安茉儿道:“你去帮她洗衣服,顺便跟她解释一下,她若消气了便好,若是还不消气,我再找她。” 十四五岁,都还是小孩子的心性,一点小事儿就容易闹别扭,说开了就没事儿了。 香草去找巧姑,安茉儿进了陈家,村长爷爷正好在,安茉儿跟他说想租后山的破屋子。 陈善柱道:“租什么租,破破烂烂又没人用,你拿去用就是了。” “那不行,村长爷爷,我不是用几天,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毕竟村里人都把那房子当成是村里的房子,我还是交点租金,免得有人说闲话,到时候村长爷爷难做。”安茉儿坚持交租。 陈善柱不以为然:“用间破屋子怎么了?我看谁敢说闲话。” “村长爷爷,您要是不收点租金,我用着不安心。”咱不能占公家便宜不是?而且村里头也不是人人都心思纯朴,为了几个小钱让人说闲话,划不来。 陈善柱拗不过安茉儿:“那就一个月五个铜钱好了,意思意思。” “还是二十个铜钱吧,村长爷爷。”安茉儿当即数了二十个铜钱给村长。 陈善柱拿着钱哭笑不得,只见过嫌贵的没见过嫌便宜的。 “村长爷爷,回头咱们写个租赁协议,先租三年。” 香草追到溪边,正好碰到芳儿和招娣洗完衣服,芳儿小声跟香草说:“巧姑姐姐不知道怎么了,我刚才叫她她都没搭理我。” 香草道:“没事儿,她跟我闹别扭,正气头上,我哄哄她就没事儿了。” “哦,那你快去哄,我先回家了,我姐还没吃早饭。” 香草失笑,说的好像芳儿才是茉儿的姐姐似的,小大人。 “你姐已经起来了,也吃过早饭了,现在在村长家。” “哎,我姐就是闲不住。”芳儿摇摇头,和招娣一道走了。 香草在巧姑对面蹲下,拿衣服过来要洗,巧姑一把抢回去。 “巧姑,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觉得茉儿跟我要好,疏远了你是不是?” 巧姑绷着脸不说话,衣服往水里一浸,捞出来放在石板上使劲的搓。 香草望着溪流,自嘲地苦笑了下:“巧姑,你知道吗?就在前几天,我觉得我走投无路了,想过跳进这溪水中一了百了。” 巧姑搓衣服的手一顿,抬眼看香草,忍不住问:“出什么事儿了?” “我家遇到难处,实在没办法了,我爹就想把我嫁给王员外做他第十二房小妾,我当时去找过你,你不在,我又去找茉儿,但我说不出口,后来茉儿跑来找我,知道我的难处,二话不说拿了三十两银子,当做我五年的工钱,解了我家的难题,也是救了我的命,我没什么可报答她的,以后就跟着她做事,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香草说起这段,还是感动的不行,眼眶里有了湿意。 巧姑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香草遇到难处的时候找过她,但即便找着她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吧!三十两银子,她是决计拿不出来的。 “这事儿,村里只有你和茉儿知道,你也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怕告诉你。” 巧姑呐呐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几天我们都在城里忙着做宴席,昨晚茉儿听说你病了就想去看你,不过你也知道,宴席散的太晚,巧姑,别的我不敢说,换做是你需要帮忙,茉儿也会毫不犹豫的。” 巧姑有些惭愧,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刚才还对茉儿摆臭脸。 “巧姑,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做食雕吧!你是没见过茉儿的食雕,做的可好了,我没法形容,你见了就知道了。”香草目光晶亮,想着她们三个以后一起做事就很开心,很期待。 “我?”巧姑犹豫,不是她看不起食雕,其实她很羡慕茉儿,村里人人都夸茉儿能干,如今村里的大人教育自家的闺女,张口就是……你看看人家茉儿。 只是……东升哥说了,别看茉儿现在风光,食雕再好也只是个厨子,地位还不如种田的农民,而且娘希望她学好女红,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如果跟着茉儿做了厨子,要是能做的像茉儿那样好还行,但她肯定不如茉儿,茉儿在她们三个当中,一直是手最巧的。最大的问题是,厨子已经没什么地位了,厨子的跟班岂不是更低贱? “你还犹豫什么?你怕你娘不答应?你娘要是不答应,让茉儿娘跟你娘去说。” “不是,我对食雕不怎么感兴趣。”巧姑道。 香草很失望,别的问题都好解决,巧姑自己不愿意就没办法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误导 安茉儿听香草说,她想叫巧姑跟她们一起做事,但巧姑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对食雕不怎么感兴趣。那就不能强求了。 写好了租赁协议,安茉儿叫上吴小山拿上扁担簸箕锄头,准备把破房子先清理出来。 芳儿和招娣也想去出力,安茉儿不让,两人非要跟着,安茉儿只好安排她们去捡牛粪。 两个小家伙也不嫌脏,觉得只要能帮家里出一份力就很开心,高高兴兴地背着篓子,拿上铁钳捡牛粪去了。 香草说她二牛哥在家,让二牛也来帮忙。 吕氏和安蓉儿坐在窗边绣花,看着安茉儿姐妹出门,吕氏鄙夷道:“天天带着个吴小山在外面跑,知道的是徒弟,不知道的人会怎么想?伤风败俗,安家女儿的名声都被她败坏了。 “娘,我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娘,您得跟祖母说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安蓉儿趁机加油添醋。 吕氏冷笑:“你祖母哪管得了她,昨儿个巴巴的在屋子里等安茉儿亲自去请,你外祖父还提醒了安茉儿,让她去叫祖母,结果安茉儿愣是装作没听见。”安茉儿压根就没把祖母看在眼里,安家没人治得了她。” 吕氏回想起那日安茉儿一菜刀扎在赵四海头顶,还是心有余悸,叹道:“如今安家是没人治得了她了。” “难道就由着她这般肆意妄为?” “反正我是没办法,以后你也躲着点,等咱们去了扬州,随他们怎么闹。”吕氏是不想去惹安茉儿这个疯子。 安蓉儿郁闷不已,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我去瞧瞧他们在做什么。” “你管他们做什么?”吕氏怕蓉儿出去跟人起冲突。 安蓉儿不听,她就要去看。 后山的破屋子前,四个人一字排开,望着残破不堪的石头房。 “茉儿,你要这个破屋子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住到这里来?”香草纳闷。 “我自有用处,干吧!先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 安茉儿率先进入破房子,一进去安茉儿不由的皱起鼻子,这里面可真臭,各种臭味混合着熏的人想吐。 她经常从这破屋子旁经过,却从未进来瞧过一眼,没想到里面会脏乱成这样,简直就是个杂物间加公厕。 安蓉儿尾随而来,见安茉儿等人不停从破屋子里搬东西出来。 这是在做什么呢?难不成家里住不下,见这屋子没人住,想整理出来住? 有村妇从山上下来,看到此情景也是好奇,再往下走,碰到了安蓉儿。 “蓉儿,我看安茉儿在整理石头屋,她这是想干嘛?”村妇问道。 安蓉儿见是俞嫂,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心思一动,道:“我也不知道,问她她不说,我觉得吧!这石头屋虽然无主,但随便拿来用总归不太好。” 俞嫂道:“说的也是,这屋子是给上山下山的村民避雨用的,茉儿占了,以后大家都没处躲雨。” “实在是不好意思,茉儿的性子就这样,在家也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回头,我提醒一下她。” “是吗?茉儿这么厉害?”俞嫂讶异。 安蓉儿露出几分慌乱地神色:“俞嫂,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罢,安蓉儿提着裙子快步离去。 这样的反应落在俞嫂眼里难免浮想联翩,安蓉儿好像很怕安茉儿,茉儿这孩子在村民们的印象中一向乖巧懂事儿,见人就叫很有礼貌,自从她的食雕本事儿被卢家看上便发达了起来,可也没见她就此得意忘形,昨儿个还请大家吃饭……难道说茉儿在人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安蓉儿回到家继续做针线活,吕氏问:“她们上哪儿了?” “跟丢了。”安蓉儿不准备告诉家里,现在阻止安茉儿有什么意思?等到村里的人对安茉儿此举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时候传到祖父耳朵里,祖父肯定要收拾安茉儿的,祖父就怕安家人在外头丢脸。四个人捏着鼻子清理里面的脏物,干了足足一上午才全部清理干净。 “行了,就先这样吧!香草,二牛哥,上我家吃饭去?”安茉儿道,人家帮忙干活,总得请人家吃饭。 二牛道:“不了,我还是回家吃,我娘一定做好了。” “茉儿,我和我哥回家吃。”香草也道。 “行,那下回请你们吃饭。” “茉儿妹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开口。”二牛是后来才知道安茉儿帮了他们家大忙,心里对安茉儿很是感激,很乐意能帮着干点活。 王氏正在屋里做饭,忽然听见婆婆在外头大声问话:“谁把牛粪放在这?” 安芳儿闻声,跟兔子一样蹿出去:“祖母,这牛粪是我姐要的。” 王氏赶紧叮嘱招娣看着点火,快步走了出去。 “你姐要的拿你自己家里放,放在这算什么?”安卢氏火大,一大筐牛粪放在猪圈旁,害她差点绊一跤。 “牛粪太臭了,反正猪圈也臭。”安芳儿如今也敢在祖母面前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我不管,拿走拿走,不拿走,我立马给扔出去。” 王氏忙道:“娘,您别生气,我这就拿走。” 王氏提起篓子,一手拉上芳儿赶紧走人。 婆婆还在身后骂骂咧咧。 王氏把牛粪放在角落里,关上门,这才问道:“这牛粪真的是你姐要的?” “嗯!姐去后山收拾石头屋去了,姐让我和招娣去捡牛粪回来。” 王氏皱眉,茉儿又在捣鼓什么呢? “娘,我回来了。”安茉儿推门进来。 安茉儿放下手里的工具:“娘,祖母又在骂谁?刚才她还白了我一眼。” “姐,我把牛粪放在猪圈旁,祖母不高兴了。”安芳儿告状。 “没事儿,吃过午饭,我把牛粪拿到石头屋去。” 吴小山嗅了嗅,牛粪半新鲜,挺臭的:“师父,我现在就拎过去吧!” 说着就把牛粪拎走了。 王氏问道:“茉儿,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安茉儿神秘一笑:“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不是她要故作神秘,培植蘑菇她并没把握成功,前世有参观过菌房,当时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到,所以人家解说的时候,她听的心不在焉,只记得一个大概。而且即便蘑菇种出来了,怎么打开销路还是个问题。 她想等实验成功再告诉大家。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还真敢来 晚上爹和三伯父回来了,没有带回她想要的米糠麦麸还有石膏木屑,因为他们今天收工就晚,店铺都关门了。 晚饭后安茉儿继续指导吴小山和香草练刀工,按理说要从最基本的刀工开始,但二十八要去知府大人府上做喜宴,所以只能先来个速成培训,教他们切花样。如胡萝卜蝴蝶,白萝卜兔子,黄瓜树,黄瓜叶……到时候都用得上。 安茉儿教了方法,让他们自己练,她就靠在一旁看,看着看着安茉儿走了神。 明天就是十一了,她将要面对东阳县厨师们的挑战。 挑战她不怕,不管是刀工,还是炒煎贴烹炸熘,还是说做面点,她是个全面的厨师,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学习钻研各种美食,问题是这个度怎么掌控。 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他们?让一干人等颜面尽失? 不行,太招恨了。 算了,到时候看情况。 第二天,安茉儿早早起来,但并不着急进城,金满也没说具体的时辰,那就慢慢来吧! 安茉儿这边慢吞吞,但一品鲜酒楼里早已聚满了人。 不仅本地的主厨大厨都来了,连金华府的一些大厨也闻讯赶了来。安茉儿最近的名气太响,而这个人就像雨后春笋一般,突然冒了出来,实在是让人好奇不已,都想见见。 当然更多人是抱着不相信不服气,替林大厨打抱不平的心思来的。 “林大厨在大家心中一直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居然被安茉儿利用了,踩着林大厨一飞冲天了,这如何能忍?”刘胜义愤填膺。 “只能说这个安茉儿心机太深,林大厨是前辈又不好跟小辈计较,吃了个闷亏。” “林大厨不计较,那是林大厨宽容大度,咱们却不能不计较,这安茉儿简直是咱们东阳县厨师界的耻辱。” “在座的所有人,哪个不是熬了十几年,几十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安茉儿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凭什么蹿的这么快?” “哼!她算厨师吗?一个做食雕的而已,雕虫小技。” “可恨的是,香满园,聚香楼,鸿福楼还有一品鲜都把安茉儿当成宝,拼命拉拢。” “没错,掌柜还要我们好好配合她,难道要我们也当她的垫脚石吗?”香满楼的牛大厨愤慨道。 “我们不能让她得逞。” 大家越说越气愤,群情激奋。 在场的只有金满和姜保平默默地喝着茶,看着唾沫横飞,就差撸起袖子干架的大厨们,不由的流露出怜悯之色。 一群井底之蛙,以为酒楼聘你当主厨,别人叫你一声大厨,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现在他们说的话,等安茉儿来了,都会变成巴掌甩回他们脸上。 刘胜很满意自己的煽动结果,目光一转,看到了金满和姜保平,这两人似乎来了以后没说过一句话,于是刘胜施施然道:“安茉儿到底是什么水平,我想跟她合作过的金大厨和姜大厨应该最清楚。” 金满心里怎么想的他不太清楚,但他听说金满刁难过安茉儿,肯定跟安茉儿也不和。 而姜保平在卢宅的时候就多次替安茉儿说话,这人本来就爱跟他唱反调,最是可恶。他倒是想看看姜保平敢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再替安茉儿说好话。 顿时金满和姜保平成了场上的焦点。 “金大厨,姜大厨,你们说说看,这个安茉儿到底怎么个情况?”有人问道。 金满淡淡道:“眼见为实,等她来了,你们自己看呗!” 他是很期待待会儿看到一个个哑口无言的样子,那种感受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体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姜保平干咳了两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金满的话。 两个人都不愿意多说,大家又不敢逼迫,毕竟金满是东阳第一刀,姜保平是金华府醉仙楼的大厨,在厨子中有一定的地位,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刘胜见状,道:“时辰不早了,安茉儿怎么还不来,金大厨,你到底有没有通知她?” “我告诉她了。”金满道。 “莫不是她怕了,不敢来。”牛大厨道。 “我看肯定是如此,她一个靠雕虫小技,耍心眼得利之人,哪敢跟咱们拼实力。” “她不来,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继续声讨,只要咱们心齐,以餐饮行会的名义发一份声明,坚决不跟安茉儿合作,看哪家酒楼还敢请她,那户人家还敢请她,咱们就是要这种小人混不下去。”刘胜慷慨激昂。 “我赞同刘大厨的建议,声明算我一份。” “也算我一份。” 众人纷纷响应。 “真的吗?都不跟我合作?好怕怕。”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瘦,皮肤略黑的小姑娘跨进门来,双手负在身后,面带微笑,神情自若,哪有她说的“好怕怕”的样子。 金满见到安茉儿,略有不满:“你怎么才来?” 安茉儿无辜地耸耸肩:“你也没说什么时辰,只说上午,我还怕来早了。” 金满:呃…… “怪我。”金满主动承担责任。 安茉儿向姜大厨拱了拱手,姜保平放下茶盏起身回礼。 众人错愕,姜保平对安茉儿这么客气?还有一向不好相与的金满,跟安茉儿说话就像老朋友一样。这是什么情况? 安茉儿拱手,笑眯眯地对众人道:“在座的诸位都算我的前辈,晚辈这厢有礼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礼数先做足了再说。 其实她来了有一会儿了,这些人议论的声音太大,她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果然是刘胜这厮搞事情。 她就纳闷了,她又没强刘胜饭碗,刘胜干嘛这么跟她过不去?难道刘胜是林大厨的迷弟?只是出于替林大厨抱不平? 那日卢家寿宴,她得的赏赐比林大厨多了不少,这对林大厨来说的确是很打脸的事儿。当然也有可能是林大厨授意刘胜坏她名声,林大厨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伪君子,像极了笑傲江湖中的岳不群,岳不群还比他长的帅。 安茉儿自称晚辈,还给他们行礼,本来想一见面就喷口水的众人,有点不好意思喷,但也不想给安茉儿好脸色,于是,纷纷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刘胜冷笑:“安茉儿,你还真敢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群无耻的人 安茉儿失笑:“我为什么不敢来?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在坐的前辈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今天不就是同行之间聚一聚,切磋下厨艺,给新人混个熟脸的机会,也给大家一个对自己看的顺眼的人狠狠吹捧,对看不顺眼的人使劲吐槽的机会,是不是这样啊?金大厨?” 安茉儿笑看着金满。 金满哭笑不得,这样的聚会由来已久,原意是切磋厨艺互通有无共同进步,后来渐渐地……的确演变成安茉儿说的样子,成了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的机会。 可能因为他与崔老有半师之缘的关系,故而同行们从不敢打压他,但他是见过有人被打压的无路可走,只能去别处谋生。 好你个安茉儿,一开口就打了所有人的脸,却叫人莫名的痛快。 于是金满道:“差不多吧!” 众人面皮抽搐,不敢相信金满居跟安茉儿一个鼻孔出气,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安茉儿在说什么?那是对大家赤、裸裸的讽刺和污蔑。 安茉儿之所以要问金满,只是想确定一下,金满是否会跟姜大厨一样支持她,现在确定了,她没看错人。 “好厉害的一张嘴,不知你的厨艺是否如你的口舌一般厉害。”刘胜道。 安茉儿呵呵一笑:“好说好说,我知道刘大厨早就想跟我切磋,今日就如刘大厨所愿,请刘大厨指教。” 姓刘的,你这么能搞事情,那就别怪我拿你开刀了。 刘胜没想到安茉儿点名要跟他切磋,不由的心慌起来。他的本意是煽动大家对安茉儿的不满情绪,逼安茉儿接受不平等的比试,然后由刀工第一的金满跟安茉儿比试刀工,让最擅长烹饪的牛大厨跟安茉儿比试烹饪,就是要用传统厨艺来狠狠打压安茉儿,以己之长攻安茉儿之短,谁知安茉儿就盯上了他。 “刘大厨,好好教育教育她,让她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有人囔囔起来。 “就是,刘大厨,上。” 大家不是起哄,而是迫切地想要看安茉儿输的灰头土脸,刘胜的十八般厨艺在众人中虽然不是拔尖的,但对付安茉儿绰绰有余。 刘胜心里叫苦,他要是不应战,岂不是等于怕了安茉儿? 安茉儿的刀工如何,他不是很清楚,但他记得邓春阳说过一句话,安茉儿的刀工在邓春阳之上。而邓春阳的刀工他见过,与他不分伯仲。邓春阳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谎,这就意味着,比刀工他很有可能不是安茉儿的对手。 刘胜调整了下情绪,心中有了主意,刀工这一环节是没法避免了,所以要比就比全套,从切菜到烹饪,这样,即便自己在刀工上赢不了安茉儿,但最后做菜的环节,安茉儿肯定不如他。刘胜施施然道:“你是做食雕的,我是做菜的,你想向我讨教烹饪之法吗?” 安茉儿故意做出犹豫之态。 刘胜瞧在眼里,暗生欢喜,果然烹饪是她的弱项。 “怎么?难道你想让我们跟你比试食雕?这种哗众取宠的伎俩,我等自是不会也不屑会。”刘胜道。 “食雕也算厨艺?”牛大厨呵呵冷笑。 “安茉儿,你要是不敢比,就趁早滚回家去种地,别丢了厨子的脸。” “就是,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安安分分。” 众人嚷嚷起来,可劲地嘲笑安茉儿。 金满看不下去,起身道:“刘大厨,你让安茉儿跟你比烹饪有点为难人了吧?依我看,不如只比刀工,食雕要用刀,咱们学厨艺首先要练的就是刀工,比刀工最公平。” 刘胜暗骂,这个金满是不是吃错药了?今天屡屡帮着安茉儿说话。 便来个顺水推舟:“那好啊,比刀工,你金大厨跟她比。” 金满不以为然:“她要讨教的人又不是我。” 安茉儿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刘大厨,比烹饪就比烹饪,你说,做什么,炒还是煎,炸还是焖?” 刘胜得意,腰板子都直了几分,感觉胜券在握:“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安茉儿点头。 众人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安茉儿输的灰溜溜的模样,简直大快人心。 姜保平默默摇头,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上了安茉儿的套还在那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真当安茉儿只会做食雕? 金满则不仅愤怒还很着急,他之所以明知今天的聚会主要就是对付安茉儿,他还给安茉儿传话让她来参加,是因为他知道安茉儿的实力,以为最多也就比试刀工,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居然强迫安茉儿比试烹饪。 看安茉儿刚才犹豫,料想她对烹饪没有把握,这让金满如何能不着急?安茉儿要是输了,他们可不管自己是不是胜之不武,定会提出各种不合理的条件,让安茉儿混不下去,那岂不等于是他害了安茉儿? 金满暴脾气上来:“安茉儿,这种不公平的比试不比也罢。” “金大厨,你到底站哪一边?” “就是,安茉儿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敌我都不分了。” 金满的话引起了大家的不满,在他们看来,金满是跟他们一国的,甚至应该比他们更痛恨安茉儿,赵家的宴席为人称道,人人都夸安茉儿的食雕,可有听见谁说金大厨的菜做的好?被人当垫脚石踩了还这么拎不清。 金满敢于犯众怒也要阻止这场比试,安茉儿领他这份心意,自己没看错人,金满脾气不好,但为人耿直,仗义。 “都不用说了,我既然答应了,自会奉陪到底。”安茉儿道。 刘胜闲闲道:“我听说你出生农家,想来那些复杂的菜式你见都没见过,为了避免有人说我欺负你……” 刘胜这么说的时候睃了金满一眼,继续道:“不如我们就比试做最简单的菜式,以白菜为主食材,怎么做随意,如何?” 刘胜打的如意算盘,做白菜基本上就用不着什么刀工了,而这道菜看似简单,实则很考验烹饪技巧,白菜要软烂还要入味,玄妙全在汤里,如何调出美味浓郁的汤汁才是胜负的关键。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来点实在的 做白菜?安茉儿心说:那你不是找死吗?今儿个老娘就让你们瞧瞧白菜也能做出花来。 “好啊,做白菜就做白菜,做白菜我还是拿手的,家里常常吃白菜。”安茉儿欣然道。 此话引来一阵嗤笑,就说乡下丫头没见识,你以为刘大厨做的是你家吃的那种白菜?安茉儿这回输定了。 刘胜道:“你我今日比试,总得有个彩头吧!” 金满急的脸都红了,这样的比试已是极大的不公,刘胜这厮居然还要彩头?要不要脸了? 正想出声阻止,只听安茉儿说:“有道理,不知刘大厨想要什么样的彩头?” 刘胜与众人眼神交流,随即道:“你若输了,从此不得在金华府地界做食雕。” 有本事,你去外地混,别搅乱了金华府的饮食界。 安茉儿愠怒道:“刘大厨,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牛大厨傲慢道:“你若赢了,我们无话可说,自认技不如人,但你若输了,还是趁早混蛋,这里没人欢迎你。” “就是。”众人纷纷附和。 姜保平见赌注太大,不免担心起来,用目光询问安茉儿:你能行吗? 若是安茉儿说不行,那他就是冒着犯众怒也要主持公道。 安茉儿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姜保平便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看好戏。 安茉儿做出被激怒了的样子,冷着脸说:“好,你们人多,你们说了算,但我若是赢了呢?光一句自认技不如人是不是太简单了?” 刘胜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输,故作大方:“你想怎样?” 安茉儿扫视众人,缓缓道:“我若赢了,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再为难我,谁要是再在背后搞事情,谁就是大黄狗和大黑狗的后代。” 噗……姜保平一口茶喷了出来。 大黄狗和大黑狗的后代,那不就是狗杂种吗?安茉儿太有意思了。 众人瞠目结舌,这种粗鄙不堪的话,她也说的出口? “刘大厨,如何?”安茉儿最后将视线落在刘胜身上。 刘胜脸色铁青,安茉儿这话就是冲他来的,骂他狗杂种。 好你个安茉儿,老子今天不把你赶出东阳县誓不罢休。 “依你所言,现在就开始吧!”刘胜道。 “慢着,这些彩头都不实在,我喜欢实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安茉儿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啪”拍在桌上。 “今儿个我输了,这一百两归你刘大厨,你若输了,也拿一百两出来归我。” 今天不让你刘胜放点血出来,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丫。 刘胜看看一百两的银票又抬眼看安茉儿,只见安茉儿瞪着眼睛咬着牙,像是极其败坏之举,又像是虚张声势的行为。 刘胜呵呵冷笑,这么迫不及待给他送银子,这女人果然是被逼疯了。 刘胜解下钱袋放在桌上:“我没带那么多银子,钱袋里只有二十五两,谁先借我。” “刘大厨,我借你。”有人放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在钱袋旁。 “我也借你。” 不一会儿便凑足了一百两。 姜保平这会儿施施然地起身,淡淡道:“难得有人做局,我也来凑个热闹。” 说着也掏出五十两放在安茉儿这边。 “姜大厨,你这五十两注定要打水漂。”牛大厨拿出两锭银子放在了刘大厨这边。 两人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下注,须臾,刘胜面前堆满了银票银子,安茉儿这边只有两张银票十两银,金满出于内疚也掏了十两银子表示支持。 安茉儿看着对面白花花的银子,花花绿绿地银票,心里笑开了花,发大财了。 姜保平道:“有个问题。” 因为姜保平旗帜鲜明的支持安茉儿,大家对他很有意见,没好气道:“什么问题?” “谁来评判?我们在场的人都下了注,无法公允地评判结果。”姜保平道。 大家面面相觑,的确是个问题。 牛大厨想到一个办法:“到外面请三个客人进来,菜做好后,由一品鲜的伙计端与客人,客人说谁的好便是谁胜出。” 姜保平点点头:“此举倒不失公允。” 金满立即叫伙计出去找三位客人。 莫冲接到留在安茉儿处的指令后就一直在考虑该怎么留,然后昨天下午他去买了一匹好马,安茉儿做完知府家的喜宴后,应该会有不少外地的前来请安茉儿,安茉儿会需要一辆马车,他打算卖马外送马夫一名。 今天安茉儿进城后他就一直在安茉儿身后跟着,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安茉儿兜售他的马,安茉儿进了一品鲜后,他就牵着马在一品鲜面前的街道上溜达,结果一品鲜里冲出几个伙计,一见他牵着马就上前来拽他。 “你们干什么?”他在一品鲜门前溜达不犯法吧? 伙计点头哈腰,笑道:“客官,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莫冲诧异,一品鲜生意不是挺好吗?需要满大街拉客? “你们打算强买强卖?”莫冲面无表情道。 “不是不是,请你白吃,机会难得,大厨们在比试,需要请人品尝。” 莫冲心想:该不会是安茉儿在跟人比试吧? 莫冲道:“那我的马……” “客官请放心,马我们会帮你保管好的。” 于是,莫冲就这么被拽进了一品鲜。 大厨们纷纷移步后厨,一品鲜的厨房很宽敞,这么多人挤进去也转得开。 刘胜和安茉儿开始挑选食材,安规定,一旦选好不能再增加。 “你先请。”刘胜道。 免得到时候安茉儿学他。 安茉儿当仁不让,挑了几颗白菜,蒜葱姜,枸杞,火腿。 “请问,有高汤吗?” 金满道:“有,有猪骨汤,鸡肉汤和牛骨汤,你要哪种?” “鸡肉汤。” “好。”金满去勺了半锅鸡肉汤,安茉儿说够了。 刘胜见状皱了皱眉头,安茉儿挑的食材跟他要挑的差不多,而且她居然知道用高汤,再看站在安茉儿身边的金满,心想:该不会是金满告诉她的吧!” 便道:“待会儿开始做,其他人就不要上前了。” 安茉儿嗤鼻一笑,刘胜是怕金满教她怎么做,便示意金满站到观众区去,道:“刘大厨,我选好了,该你了。” 刘胜上前拿了白菜,一根红萝卜,一块火腿肉,几颗鹌鹑蛋,蒜葱姜,还有枸杞,高汤要的是猪骨汤,光从食材搭配上,刘胜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认输吧 挑好了食材,伙计那边炉火也生起来了,刘胜和安茉儿背靠背开工,时间两刻钟。 安茉儿先尝了口高汤,满意地点点头,一品鲜的高汤用足了材料的确鲜美,虽然离她的要求还有一定距离,但足够应付比试了。安茉儿将火腿切成薄片放入高汤中提香,另一只锅中加清水,然后开始洗白菜,她挑了三棵白菜,一棵大的,两棵小的,洗净白菜后,取出她随身携带的做食雕的工具……剪子,咔咔剪去白菜叶子。 “她怎么用剪刀?” “不走寻常路。” “哼!旁门左道而已。” 安茉儿的举动引起众人议论纷纷。 金满紧张地小声问姜保平:“姜大厨,茉儿姑娘到底在干什么?她把叶子都剪掉了。” “我哪知道。”姜保平说。 “我听说卢家老太君特别爱吃白菜,所以刘胜钻研了不少做白菜的方法,这厮说的好听是为茉儿姑娘着想,实则做白菜是他自己拿手的。”金满甚是鄙夷。 “不用担心,茉儿姑娘心思灵巧,不会输的。”姜保平对安茉儿充满信心,无他,就凭苏家宴席上,安茉儿给他提的几个建议,便让他茅塞顿开,几道菜稍加变化美味加倍,可见安茉儿于烹饪技艺上也是有一定研究的。 看姜大厨这么有信心,金满也只能暗暗替安茉儿鼓劲。 三棵白菜被修成了莲花的形状,锅里的清水也开了,安茉儿把白菜放入沸滚的水中焯一下便捞出来,用凉水反复冲凉,放在竹捞里沥干。 倒掉清水,往锅里倒少许油,等待油温加热的过程中,安茉儿快速的把葱切段,姜切丝,蒜切丝,全部切好,油刚好热了,将姜蒜葱依次放入,爆香,再加入高汤。 接着,安茉儿拿出一把尖头刻刀,在每片白菜帮子里侧顺着纹理小心翼翼地划几道口子。 高汤沸腾,浓郁地香气飘满整个厨房,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安茉儿把白菜放在盘子里,用勺子舀了一勺高汤缓缓地均匀地淋在白菜上。 而刘胜那边也正把白菜放入高汤中煮。 “她居然用淋的,这样能入味吗?” “应该可以,她在淋高汤前,好像在白菜帮子上划了几道口子。” “即便如此,她这种做法肯定不如刘大厨的做法更能入味。” 众人纷纷赞同此说法,的确,用淋的哪比得上用煮的入味呢? 安茉儿对围观区传来的质疑声置若罔闻,认真而专注的淋高汤,一遍又一遍。他们知道什么?将白菜放入高汤中煮是能更好的入味,就是因为太入味,反倒失去了白菜自身清甜的味道。每种食材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在多种食材混合产生化学反应后还能保有食材原有的味道才是最难的。 刘胜那边已经将白菜捞出装入盘中,刘胜取的都是白菜最嫩的菜心部分,长短大小一致,码的整整齐齐,再往剩下的汤中加入鹌鹑蛋,小红萝卜丁。 安茉儿等白菜充分吸收鲜美的汤汁后,倒去多余的汤汁,开始切肉。 笃笃笃…… 安茉儿的手速极快,以至于剁肉末的声音密集的像雨滴敲打在屋顶。 “好快!”围观区有人发出惊叹。 金满睃了发出感慨之人一眼,哼!你才知道,晚了。 想对付一个人之前,怎么也得了解清楚对方的实力吧!就凭人家的年纪,道听途说加上自己的臆想得出的结论,往往是不靠谱的,他已经受过深刻的教训了。 肉末加入沸滚的高汤中,不一会儿,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浓厚的高汤渐渐变得清澄起来,但香气越发浓郁。 刘胜那边已经完成了勾芡,晶莹的汤汁浇在白菜上,鹌鹑蛋是切成两半的,看似杂乱无序的摆放在白菜上边,加上红萝卜丁,撒上几颗枸杞,几粒葱花,红的白的青的颜色分明,卖相相当不错。 而安茉儿这边找了个灰蓝的大盘子,将一大两小的三棵白菜摆放其中,又往白菜芯里塞了颗枸杞,用筷子轻轻地将有些散开的白菜帮子捋成花苞的模样。 大功告成。 本来做这道白菜开花很费时间,时间主要耗费在熬制高汤上,现在有现成的高汤可以用就简单多了。 两边几乎同时完成。 在围观区等候的一众大厨们迫不及待地涌上前来,两盘白菜放在一起,高下立分,刘胜的白菜莹润欲滴,颜色喜人,安茉儿的就三棵光溜溜地白菜,形状还难看,你说你要弄成花苞样子,怎么也得添点绿叶点缀一下,你不是做食雕的吗?这不是你擅长的吗?三棵白菜还要用这么大的盘子,越发显得白菜孤单可怜,简直无法理解这样的审美居然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赞赏。 而且安茉儿的白菜没有汤头,看上去就很干燥,让人毫无食欲。 金满看到安茉儿的成品心凉了半截,还以为她能做出什么惊艳的菜式来,比烹饪安茉儿是肯定比不过刘胜,但弄造型不是你的强项吗?起码在卖相上总能胜出一筹吧! “很显然,刘大厨赢了。”牛大厨哈哈大笑。 “刘大厨的烹饪技艺是越来越精湛了,一道简单的白菜都能做的这般精致。” 刘胜负手而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今日总算能把安茉儿这个碍眼的女人赶走,还能赢下一百两银子,收获颇丰。 “安茉儿,认输吧!”有人叫囔道。 姜保平淡淡道:“是输是赢,不是由你们来评判的,你们说了不算。” “不管由谁来评判,结果都一样。”牛大厨冷笑道。 “那还等什么?再等菜就凉了。”安茉儿挑着眉梢,笑的耐人寻味。 金满叫来伙计,把菜端出去,安茉儿叫住端她这盘菜的伙计,交给他一把茶壶,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明白了吗?” 伙计连连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众人看在眼里,很不以为然,安茉儿又在故弄玄虚。 “走吧,咱们也去前面看看。”牛大厨道。 他要亲眼见证安茉儿输。 于是,一众人跟着伙计去了大堂。 安茉儿、金满、姜保平三人落在最后。 金满歉疚道:“安大厨,对不住了,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以为最多也就比试刀工,你一定不会输。” 安茉儿似笑非笑:“难道你认为我现在输定了?” 金满茫然:难道不是吗? 姜保平拍拍金满的肩膀:“是输是赢,很快见分晓。”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见证奇迹 大堂中坐着三位客人。 莫冲是生客,另外两位算得上一品鲜的常客,其中一人正是沈得富。 两盘白菜端上来,莫冲左看看右看看,到底哪盘菜是安茉儿做的? 适才等候的时候,那位沈公子好奇心重,问了伙计不少问题,确定是安茉儿和刘大厨在比拼厨艺。 沈得富以为大厨比拼肯定会做大菜,结果只有两盘白菜,不由的失望:“搞什么名堂,做什么不好偏做白菜,让小爷白高兴一场。” 又指着灰蓝盘子无比嫌弃:“这也算菜?大厨就这水平?” 一个大盘子里就装了三棵光秃秃的白菜也好意思端上来? “唔唔唔……这白菜好吃,白菜软烂入味,那叫一个鲜美。”另一年纪略长五十来岁的客人已经吃上了,吃的是刘胜做的白菜,嘴里砸吧着滋味,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神情。 “我尝尝。”沈得富夹了一片白菜放入口中,顿时睁大了眼睛:“好吃,太好吃了,没想到白菜能吃出肉的味道来。” 莫冲也夹了一片白菜来吃,依然面无表情也没有评价。 刘胜转看安茉儿,目光是胜利者看失败者的骄傲与不屑。 三位客人都选择先品尝他做的菜,两位客人给出了非常满意的评价,另一个年轻人可能是面瘫所以没表情,但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他赢,安茉儿做的白菜叫人连尝一尝的欲、望都提不起来。 安茉儿给伙计使眼色,伙计收到指令,提着茶壶上前。 “三位客官,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这句话是安茉儿教他说的。 金满的心情已经跌落谷底,觉得已经没有悬念了,安茉儿输定了。然而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伙计手里的茶壶。 这句话,安茉儿跟他比拼刀工的时候也说过,然后奇迹果然发生了。 那么,今天又会发生怎样的奇迹? 围观的大厨们发出阵阵嗤笑,狗、屁的奇迹,顶多也就给白菜加点汤料而已,不还是输? 伙计提着茶壶,对准花苞的顶端缓缓浇下去。 嗤笑声戛然而止,众人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那花苞在热汤的浇灌下,一层层花瓣次第绽开,变成了一朵盛开的白莲,白莲中一颗红润的枸杞,如同花芯,娇艳欲滴。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伙计浇开了三朵莲花,清澄的汤水映着灰蓝色的瓷盘如同一汪澄碧的湖水,水中三朵莲花含心吐蕊静静绽放,似有幽香浮动,好一派荷塘春色。 大堂里鸦雀无声,太震撼了,从没想过白菜还能这么做。 刘胜脸色煞白,没想到安茉儿的玄机在此处。 金满兴奋地握紧了拳头,安茉儿,你就是个奇迹的创造者,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姜保平内心亦是久久无法平静。 第一次看安茉儿做食雕,他就觉得这姑娘心思巧妙,十分佩服,不管什么菜肴经过她的装点便能美成一幅画,然而没想到,她能直接把菜做成一道景。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酸溜溜地咕哝:“好看的未必好吃。” 一群呆若木鸡的大厨们顿时反应过来,连声附和。 “就是,好看未必好吃。” “今天比的是烹饪,以味道取胜。” 尽管大家都佩服安茉儿的奇思妙想,但打从心底不希望安茉儿赢,一来这很打脸,做烹饪的居然在烹饪上输给一个做食雕的,丢脸不?哪怕出战的不是自己,大家依然觉得脸上无光,毕竟刘胜的厨艺在东阳县算得上拔尖的,不然能当上卢府的厨头?二来,他们都押了银子赌刘胜赢,刘胜若是输了,他们的银子就打了水漂。 刘胜本来都绝望了,大家的言语又让他萌生出一丝希望,安茉儿在造型上下了这么多功夫,其他方面未必顾得上。 于是所有人都盯住了三位评判。 “这,这如何下得去手。”年长的评判筷子伸出去又缩回来,第一次吃菜有种无从下筷的感觉,舍不得吃,舍不得破坏这么美的菜肴。 莫冲终于开口了:“这菜做出了让人吃不起的感觉。” 此话引得众人感慨万千,可不是嘛!最最便宜的白菜被安茉儿做的犹如瑶台仙宴上的仙菜,凡人吃不起啊! “再好看也是一道菜,给我吃我就吃,现在不吃,下回或许真吃不起了。”沈得富捋起袖子,伸出筷子夹住了一瓣莲一抽,那莲瓣轻轻地脱落。 众人的心跟着抽了一下,油然而生一种美好事物被破坏的惋惜。 沈得福动手了,另外两人也动起手来。 每个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眼巴巴地看着三人吃白菜,迫切的想知道,到底味道如何。 “美味,这是我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白菜。”沈得福吃的眉毛都飞起来了,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肚子里没啥学问,词穷,想不到怎么形容这等美味,只能用最直白的语言来表达他的想法。 年长的评判眼含热泪:“我吃了大半辈子白菜,今天才知道白菜原来这么好吃。” 莫冲很认真地品味,因为他已经确定,这是安茉儿做的,只有擅长食雕的安茉儿才会想到把食雕运用到烹饪当中。 “鸡汤的鲜美充分融入到白菜中,然而却不曾喧宾夺主,反倒更激发出白菜清甜的味道。” 莫冲的评价是三个评判当中显得比较专业的,于是牛大厨问他:“到底哪个更好吃?” 莫冲看了他一眼,这人,这些人,都很想安茉儿输,然而今天注定事与愿违。 “自然是这道莲花白菜更好吃,因为它不但味美还保留了白菜原本的味道,而这道菜,如果我闭着眼睛吃,我吃不出它是白菜做的,喧宾夺主,它已然失去了白菜的原味。” 沈得福说不出这么多道道,但觉得这位佩剑的年轻人说的很对,在一旁不住的点头,又夹了一瓣莲来吃。 “你们到底会不会品尝?”刘胜气急败坏,他怎么可能输给安茉儿。 刘胜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沈得福手中的筷子,他要亲自品尝。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成见难消 大堂里几十双眼睛盯着刘胜,刘胜细细地嚼着,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位佩剑的青年没说错,安茉儿做的白菜软烂的程度刚刚好,细嚼之还有点脆脆的口感,而味道上,初时是鸡汁的鲜美,后有白菜清甜的回味,他知道他为什么输了。 因为他的白菜是做给老太君吃的,老太君牙口不好,所以他总是尽量做的软烂一些,易消化,而安茉儿的白菜是做给常人吃的,所以安茉儿考虑的是常人的口感。 “怎么样?”牛大厨小心翼翼地问,因为刘大厨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刘胜看看安茉儿又看看一众大厨,“我输了”三个字哽在喉咙里,盘旋在舌尖上,可就是说不出口。 刘胜的脸色和犹豫的神情已经说明了结果。 “我来尝。”牛大厨不死心。 大厨们都涌了上来,都想尝尝,没用筷子直接上手,姜保平和金满也安耐不住,挤了进去,抢到了一小片白菜,而那三个评判早已经被挤出圈。 “不是让我们来吃白食的吗?我就吃了两片。”沈得富很郁闷。 “这样的美味,一片足以回味。”年长的评判感叹道。 大厨们吃了安茉儿的白菜都不言语了,哪怕心里再不服气也找不出由头来否定安茉儿,只能沉默。 姜保平感慨道:“这道开花白菜其形之美,清雅灵动,意韵悠长,其味之美,清而不淡,鲜而不俗,世间难得的美味。” “姜大厨谬赞,茉儿愧不敢当。”安茉儿被夸的不好意思起来。 这一次她最多只展现了六成功力,便被夸成这样,她要认真起来可怎么办? 不过,这没什么好骄傲的,她会的乃是千年来人们对美食孜孜不倦的追求形成的经验和智慧的结晶,说来是她胜之不武。 “茉儿姑娘无需谦虚,以后还希望能与茉儿姑娘多切磋。” “不胜荣幸。”安茉儿道。 金满望向一众沉默的大厨们:“你们怎么说?今儿个到底谁输谁赢?” 还能说什么呢?谁还好意思说安茉儿输了?但也不想说她赢了。 刘胜一拱手,硬邦邦地说道:“告辞。” 其他人也纷纷拱手:“告辞。” “慢着。”安茉儿道。 “你们不表态,我就当你们认输了,往后有谁再在背后搞事情就是大黄狗和大黑狗的后代。”安茉儿笑的人畜无害。 刘胜心里别提多郁闷,自己今儿个输了面子又输了银子,真是不想再多看安茉儿这个讨厌鬼一眼,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安茉儿欢愉地声音:“刘大厨,你那一百两银子我就收下了,改天请你吃饭。” 吃个屁,刘胜走的更快。 须臾,大厨们走了个干净。 金满嗤鼻道:“这些人就是死鸭子嘴硬。” 认个输会死吗? “他们哪有你坦荡耿直,所以,做人,你比他们强多了。”安茉儿由衷道。 金满讪讪:“愿赌就该服输,承认别人比自己强有那么难?” “对有些人来说,确实很难。”姜保平摇头道:“输赢容易定,成见却很难消除。” 安茉儿不以为意,今天她特意只挑刘胜比试,就是要狠狠打刘胜的脸,没想过要跟刘胜搞好关系,至于其他人,并没有真正交锋,他们只是输了点银子,落空了要赶她走的计划,此刻心里不服,也不会对她恨之入骨。 她要的就是他们的不反对,不能反对,其他的不强求。 “来来,咱们来分银子。”安茉儿想到那一堆银子和银票,心情倍儿好。 “我就不要了。”金满不好意思要这银子,他下注完全是为了支持一下安茉儿,那时他觉得安茉儿赢不了。 “怎么能不要?今天多亏了你们支持,不然我孤军奋战,多凄凉,咱们先说好,待会儿午饭我请客,谁都不许拒绝。” “那个……茉儿姑娘,你是不是也该请我们仨,我们可都说你做的更好吃。”沈得富嘿嘿笑道。 安茉儿打量着三人,一个一看就是纨绔,一个一看就是座冰山,从始至终他的脸上就只有一个表情,就是没表情,但他的评价倒像个内行,还有一个年长的神情矍铄,看起来挺有学问的样子。 “好啊!一起吃。”安茉儿不是个小气的人,请评委吃个饭,小意思。 安茉儿自己留了一百五十两,其余的都给姜保平和金满,两人坚决不要那么多,安茉儿硬塞,两人才勉强收下。 安茉儿又拿出一锭银子,请金满碎开,打赏给一品鲜的伙计们,把伙计们高兴的,连声向安茉儿道谢。 想他们平日里累死累活只能那点微薄的工钱,何曾得到过赏银?今儿个只是帮着生生炉火,端端菜就得了赏银,能不高兴吗?都觉得安茉儿这人有本事还大气,对安茉儿越发恭谨,殷勤伺候。 金满去安排酒菜,姜保平也要回趟客栈,他原本初九就该回金华府,为了支持安茉儿,特意留到今日,既然安茉儿已经搞定了东阳县的大厨们,他下午就得回去了,所以要去安排马车,吃完饭就启程。 安茉儿就和三位评委在包间里闲谈。 一聊起来才知道,那位长者居然是县学的教谕,安茉儿赶紧起身行礼:“原来是孙教谕,茉儿有礼了。” “茉儿姑娘无需多礼。”孙教谕道。 “教谕有所不知,我弟弟也是读书人,师从西桑村严老先生。” “是吗?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读了几年书?” “我弟弟叫德仁,今年才十二,算是读了一年多吧!之前家里穷,上不起学,我出来做事后,家里的情况才有所改善。” 孙教谕道:“严老先生才学过人只是时运不济,让你弟弟好好跟严老先生学,过几年考个童子试,这个老夫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安茉儿喜出望外:“茉儿先替弟弟谢过教谕。” 学问有老师教,但是考试也有门道,比如县试主考是县太爷,县太爷喜欢怎样的文章,华丽的还是务实的?不对味口的文章,便是写的再好,也难胜出。都说严老先生时运不济,这个时运就是运气,哪怕他满腹经纶,但写的东西考官不喜欢,能有什么办法?而且说不定县学的教谕还会担任考官,所以,孙教谕愿意指点德仁是最好不过了。 一旁的沈得富不甘受冷落,腆着笑脸问道:“茉儿姑娘,你弟弟叫德仁,不知安德昌跟你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三十章 卖马送车夫 安茉儿警觉,这纨绔跟安德昌认识?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请问你是……” “我叫沈得富,城南沈家的三公子。” 原来是这个家伙,上次派人到安家讨债的就是这厮,安德昌的赌友。 安茉儿心里一直存着一个疑问,总觉得沈得富派人讨债讨的甚是及时,但一想到孙教谕在座便忍住不问,安德昌在县学念书,孙教谕肯定认识安德昌,她要开口问赌债的事儿不太好,到时候孙教谕以为安家的孩子都像安德昌这般不务正业岂不坏事儿。 “哦……久仰久仰。”安茉儿客套一句便转头问那个面瘫青年:“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莫冲道:“我叫中二。” 中二乃冲也。 安茉儿:呃…… 居然有人叫这名字? 莫冲见安茉儿很震惊地样子,微蹙了蹙眉头,认真地问道:“这个名字有问题?” “没……没问题,好名字,很独特。”安茉儿忙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茉儿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沈得富追问。 安茉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丫的还有没有点眼力?没看出姑奶奶不想接这话茬吗?你还问。 “算是亲戚,不太来往。”安茉儿淡淡说道。 确实不太来往,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沈得富顿时来了兴致:“是什么亲戚?我跟你说,我和安德昌很熟的,我们是赌……” 安茉儿立马堵他的话:“读书的朋友?” 桌底下一脚踹过去外加眼神警告,不要乱说话。 莫冲是习武之人,桌底下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 孙教谕好奇地打量沈得富:“你也在县学念书?我怎么没见过你?” 沈得富莫名挨了一脚踹,正想找始作俑者,但见安茉儿眼神中透出警告之意,迟钝地反应过来,孙教谕是安德昌的先生,忙打哈哈:“我不是县学的学生,不过……我和安德昌时常会一起念念诗,交流交流学问。” 好在金满和姜保平及时到来,这个话题总算就此打住,六个人,一桌菜,吃的尽兴。 孙教谕县学里还有事,吃的差不多就先告辞了。 姜保平也要赶路,大家便散了席。 金满送众人到门口,对安茉儿说:“配菜间很快就会准备好,期待与安大厨合作。” 别家酒楼什么态度他不管,但一品鲜是铁定要跟安茉儿合作了。 “好嘞,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安茉儿笑笑,朝金满挥手。 金满目送安茉儿等人离去,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所谓的约定:安茉儿教他食雕,他教安茉儿烹饪。当时觉得此举乃是取长补短,现在方知,安茉儿是给他面子,她的烹饪水平远在他之上。 等走远了,安茉儿才质问沈得富:“沈公子,你还好意思问安德昌跟我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他是我堂兄,你上次派人登门要债,把我们家搞的鸡飞狗跳,我还想找你算账呢!” 沈得富愣了一下,叫起屈来:“冤枉啊!我什么时候派人去你家要债了?” “你没有?” 沈得富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真没有。” “但上门要债的人拿的是安德昌写给你的欠条。” 沈得富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那张借条我卖给别人了,安德昌欠了好久,每次都说明天还,明天又明天,后来干脆躲在县衙他姐夫家不出来,我又不好意思去县衙要债,刚好有人来买欠条,我就卖啦!那几天我刚好手头紧……” “这年头还有人买欠条?” “我哪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买欠条的人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 沈得富回忆道:“好像长着一张方脸,浓眉大眼,个子很高。” 安茉儿心里有数了,是卫延错不了。 原来又是纪云亭在帮她,若非今天碰到沈得富,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为她做了这么多。 安茉儿抬眼向北望,他们应该快到金陵了吧! “茉儿姑娘,等我娘生辰,你能不能来我府上做一场宴席?”沈得富笑眯眯地问。 “再说吧,得看我有没有空。” 打发了沈得富,安茉儿想着去米粮店找找米糠麦麸,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好像有人跟着她,安茉儿猛回头,身后那人顿住了脚步,与她相隔十余米距离。 中二兄? 跟踪她的正是面瘫中二兄,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匹枣红马。 “你跟着我干嘛?”安茉儿问道。 莫冲上前,他是故意让她发现的,不过这女人有点迟钝,这么晚才发现。 “我打算卖马,我想你可能用得着。”莫冲道。 “为什么觉得我用得着?”安茉儿好笑道,原来是想跟她做生意。 “你要给知府大人做喜宴,喜宴之后,应该会有各地的人来请你去做事,我觉得你需要一辆马车。” 安茉儿摸摸枣红马的鬃毛,马儿侧了侧脑袋,打了个响鼻。 “这匹马来自西漠,西漠的马素来以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著称,你看它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是一匹上等的好马。”莫冲介绍道。 好像他这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为了连人带马推销出去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不得不费些口舌。 安茉儿心动,她确实需要一辆马车。 “多少钱?”价钱合适的话,她就买下来。 “不要钱。” 安茉儿错愕,不要钱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卖马吗?为什么不要钱?” “我想靠它吃饭。”莫冲言简意赅。 安茉儿琢磨道:“你的意思是,你来当马夫?” 莫冲点头:“我与这匹马感情深厚,舍不得分开,但我找不到事做,这边没人请护院。” 买马外送一马夫?这生意值得考虑,虽然吴小山也会赶马车,但出远门的话,路途遥远,吴小山恐怕不行。 “你有什么要求?比如工钱。” “一月五两银子,包吃住。” 安茉儿犹豫,五两银子一个月倒是可以接受,毕竟包含了马的价值在里边,吃也没问题,问题是住,她家那小房子已经快塞不下了。 见安茉儿犹豫,莫冲道:“这样的马值五百两,而且可遇不可求,吃,我只需温饱,住,有片瓦遮风雨既可。” “这马这么贵?”安茉儿讶然。 “不贵。”莫冲道,他是运气好,碰到一个不怎么懂马的卖马人,不然,一千两未必买得到。 安茉儿讪讪,她不懂马的行情,不过,可能是因为中二兄面瘫的缘故,所以,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比较高。 “行,那我就聘你当车夫了,一月五两工钱,不过我家现在住不下。” 安茉儿说着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他:“你先自己找个客栈住一下,然后帮我配备好车厢,车厢外边尽量简单,就是低调点,但里面要求舒适,这月二十五辰时你来东桑村安家找我。” 说完,安茉儿就先走了。 莫冲拿着银票怔愣,一百两银子她就这么给了? “你不怕我拿了银子跑了?”莫冲冲着她的背影道。 安茉儿举高手摇了摇。 反正这一百两是今天赢来的,她若真看走眼,就当没赢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敌 安茉儿买了三百斤米糠麦麸和六十斤石膏,加了点银子让人明日送到东桑村。办完了事儿,安茉儿便回村去。 村子附近的麦田里,有不少村民在干活,安茉儿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方叔,方婶……钢子哥,翠花姐……” 这些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的有些尴尬,埋头继续干活。 安茉儿没多想,人家忙着呢!到了村口,又碰到几位大婶,安茉儿热情打招呼,得到的依然是尴尬的笑,几位大婶还加快脚步与她错身而过。 “真没看出来,她会是这样的人……” “是啊!平日里看她多乖巧,叔叔长,婶婶短的……” 安茉儿直觉她们在议论她,一扭头,几位大婶立马若无其事地转换话题:“已经好些天没下雨了,今年会不会闹旱灾?” “可千万别旱,像咱们这些靠天吃饭的,天公要是不作美,日子还怎么过……” 不对劲,很不对劲,往日这些村民看到她都要拉着她说几句亲热话,今天大家好像都不愿意搭理她,还背后嘀嘀咕咕。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茉儿。”巧姑站在大樟树下向她招手。 “巧姑,你怎么在这?” “我娘让我去地里摘菜,远远地瞧见你,就在这等你。” “巧姑,村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这么奇怪。 巧姑踟蹰道:“上午捐款修路的红榜张贴出来了,上面有你的名字,捐了五两。” “五两?”安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祖父说三十两银子以安家的名义捐,怎么又把她的名字挂上去,还给写成了五两? “大家都说现在东桑村就数你最能赚钱,说你小气,连宝善爷爷家的儿子做小本生意的都捐了二十两,然后村子又在传,说你霸占了后山的石头屋,现在大家对你意见很大。”巧姑担心道。 安茉儿总算明白了,大家以为她是个又小气还爱占公家便宜的小人。 “你爷爷呢?”安茉儿问道。 别人不知道内情,但村长爷爷是知道的呀!村长爷爷怎么没帮她解释? “我爷爷上午进城了,县衙召集各村村长议事,到现在还没回来。茉儿,前些天你爷爷来捐款的时候,我听到一耳朵,只说安家捐三十两,没说谁谁谁多少,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安茉儿思忖道:“红榜是谁写的?” “你大伯写的呀!我爷爷说村里就你大伯学问高,字也漂亮,所以今天临出门前就把这事儿交给你大伯了,让他写好张贴到村祠堂外的墙上。” “捐款名单上可有我大伯的名字?” “有,他捐了十五两,你爷爷捐了十两,你五两。” 安茉儿:呃…… 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大伯咋不把所有捐款都写成他的呢? 安茉儿道:“巧姑,我先回家,你爷爷要是回来了,麻烦你来告诉我一声。” “好!”巧姑点点头。 安茉儿憋着一肚子火回到家中,家里却没有人,安茉儿去三房找三伯母,三伯母也不在,就德义在家。 “德义,你知道我娘还有芳儿她们去哪儿了?” 德义一边嚼着炒黄豆口齿不清地说:“有人把大粪泼石头屋里了,她们都去石头屋了,我娘说她也去瞧瞧热闹。” 我去,是谁这么缺德? 安茉儿怒火更甚,她现在成了全村的公敌了吗? 安茉儿匆匆跑去石头屋,见吴小山和香菜也在,娘正带着几个小的用草木灰清理粪便,三伯母金氏捏着鼻子站在门口:“弟妹,我说你还是别弄了,不就一破石头屋吗?有什么用?还不如咱们自己早点把房子盖起来,到时候自己的房子想干嘛干嘛,免得被人说占便宜。” “这石头屋是我花钱租的,跟村里签了租赁协议的,谁敢说我占便宜。”安茉儿上前道。 “茉儿,你回来啦!”王氏忙从屋里走出来,怕安茉儿看见里面的状况会生气,拦在门口柔声道:“大家不知道这屋子是你花了钱租的,心里有想法也是正常,你别跟他们计较,等事情说清楚了就好了。” 安茉儿面若寒霜,她就是怕有人说闲话才执意要付租金,没想到这些看着朴实的村民居然会做的这么过分。 “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瞧见俞婶提了个恭桶从山上下来,我就纳闷了,俞婶提恭桶上山做什么,便上来瞧一眼,我敢肯定就是俞婶干的。”香草气愤道。 “那个姓俞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多嘴多舌,到处搬弄是非。”金氏嫌弃道,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东桑村公认的两大长舌妇之一。 安茉儿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都别弄了,回家。” “可是,不弄干净怎么用?”王氏道。 “这屋子没门没窗,你们这会儿弄干净了,待会儿他们又来搞破坏,先别弄了,等我把事情说清楚,到时候谁干的好事我让谁自己来收拾。”就不惯着这些人。 一行人回到家,安茉儿家门都不进就直奔东厢房。 安蓉儿一个人坐在堂前绣花,见到安茉儿进来,安蓉儿皱眉,没好气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我找你爹,你爹呢?” “不在。” “蓉儿,谁在外面?”书房里传来大伯的声音。 安茉儿径直走进书房,笑吟吟地给大伯福了一礼:“大伯。” “原来是茉儿,你找大伯有事儿?”安连文拿着本书装模作样在研究学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当初祖父找我商量捐款修路的事儿,说您手头紧怕是捐不了,所以我就多出点,今儿个红榜张贴出来,原来大伯愿意认捐十五两,那敢情好,就烦请大伯把十五两银子还给我。” “安茉儿,你还要不要脸?凭什么说那十五两是你出的?有证据吗?”安蓉儿跟了进来,理直气壮地质问安茉儿。 安茉儿懒得搭理她,只盯着大伯:“大伯,红榜是你写的,你这么分配捐款祖父可知道?” 安连文恼羞,把书往桌上一拍,豁然起身:“茉儿,你这是质问大伯吗?大人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小辈置喙吗?” 安茉儿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大伯是不打算把钱还我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家人 安连文厚着脸皮道:“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不就是十五两银子吗?你就这么气冲冲的上门来质问,像什么样?” “大伯,我哪有气冲冲,我打从进门一直笑脸迎人,反倒大伯又摔书又拍桌子,急吼吼的,有些事儿一家人确实不必分的那么清楚,但捐款修路是行善积德,我出的银子,写的却是你的名字,那这德算你积的还是我积的?既然大伯觉得十五两银子是小数目,就还我呗!我可是一个铜钱一个命,银子看的重的很呢!” 安连文气的吹胡子:“我现在没钱,等有了再还。” 呵!这是想赖账。 “行啊,打张欠条。” “安茉儿,你不要太过分。” 安茉儿施施然道:“欠条也不想打?那行。” 说着,安茉儿转头就走。 “你给我站住,你想干嘛?”安连文觉得安茉儿不是这种善罢甘休的人,她说走就走,反倒叫他不安。 “当然是跟大家把事儿说清楚,我实打实的出了三十两银子,结果榜上只写了五两,现在全村人都以为我安茉儿是个小气鬼,我冤不冤?” “这事儿是你祖父的意思,有本事你问你祖父去。”安连文把责任都推到爹头上,确实,爹也赞成这样写,他就不信安茉儿敢去质问她祖父。 “我不管谁的意思,那十五两写的是大伯的名字,我自然向大伯要钱,大伯不给,我就去把红榜改回来。”根本就没必要去问祖父,大伯多狡猾的人,做这事儿之前,肯定先知会过祖父,让祖父替他担责任,祖父为了大伯的名声,什么都会答应。总之就是拿她当冤大头,到时候一句家丑不可外扬,让她接受这个闷亏。 “你敢。”安连文急的一把拽住安茉儿。她要真去改红榜,那他岂不成笑话了? “大伯是想动手吗?”安茉儿面色一冷。 安连文看着安茉儿冰冷如刀的目光,不由的回想起那日她拿刀子的神情,顿时泄了气,正要放手,只听爹喝道:“连文,你在做什么?” 原来是安蓉儿跑去搬来救兵。 “爹,茉儿要去把红榜改回来。”安连文一见到爹,气势就弱了下去,习惯性装可怜,装无辜。 安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他先放开茉儿。 “茉儿,这事儿事先没跟你商量,不是不想商量,是你不在,那红榜今天就得张贴出去。”安老爷子在太师椅上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道。 安茉儿冷笑,这么说来,还是她的错,谁让她不在家呢?什么狗屁逻辑。 “你大伯怎么说也是当过师爷的人,在村里有头有脸,修路是村里的大事儿,要是红榜上没你大伯的名字,就该让人说道了。” 安茉儿道:“祖父怕大伯被人说道,就不怕我被人说道?” “茉儿,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你大伯眼下手头紧你是知道的,你若怕被人说道,不如,你再捐点,毕竟你来钱容易些。”安老爷子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反正茉儿有钱。 安茉儿气笑了,真当她人傻钱多,由着他们糊弄,骗她的钱给大伯挣名声,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祖父,您说一家人不要这么斤斤计较,那么,每次发口粮的时候都要按户头分配,从来没想过我们四房人多吃不吃得饱?每次让我们家出力出钱的时候,从没想过我们四房日子还过不得下去?您要求的从来就不是一家人之间不要计较,而是我们都不要跟大房计较,我们活该为大房做牛做马,铺路搭桥。” 安老爷子不悦地皱起眉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大伯家日子好过了,你们不也沾光?” “大伯家日子好过着呢?一个个吃的面色红润,油光发亮,一个个穿着体面的衣裳,我们沾到什么光了?算了,不说了,说了就来气,这三十两银子我不要了,我自己另捐。”安茉儿说罢,敷衍地福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去。从今往后,祖父休想再从她这骗一文钱去。 安连文心中不安:“爹,她不会出去闹吧?” 安老爷子冷哼:“她不敢。” 王氏一直站在门口盯着东厢房,茉儿去找她大伯,肯定是要钱,这钱能要回来吗?公爹都过去了,怕是要不回来了。 一见安茉儿出来,王氏便上前将她拉回自家,劝道:“茉儿,算了,都是一家人,闹起来不好看。” 安茉儿心里的邪火一下子蹿了出来,压都压不住,一脚踹开脚边的椅子,语气生硬,声音也响了起来:“娘,你当他们一家人,他们可从没把咱们当一家人,往后不要再跟我提什么一家人。” 王氏第一次见茉儿冲她发脾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姐,你不要凶娘。”安芳儿虽然对姐很是崇拜,但姐冲娘发脾气是不对的。 安茉儿看着护在娘面前的芳儿,再看看揪着围裙手足无措的娘,心里很是自责,她是被气坏了,没能控制住情绪。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安茉儿诚恳道歉。 王氏笑了笑:“没事儿没事儿,你受了委屈发发脾气也好,憋在心里你难受,娘看着也难受。” 娘越是这样,安茉儿越发自责,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发火。 安茉儿转身回屋,须臾拿了笔墨出来:“娘,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回来再说。” 王氏赶紧叫吴小山跟上,就怕安茉儿气头上做出冲动的事儿来。 安茉儿来到村祠堂,祠堂门口围了不少人在那议论红榜,见到安茉儿,一个个都闭上嘴巴,神情冷淡。 安茉儿郁郁地吐了口闷气,如果只是捐款的事儿,大家不会对她有这么大意见,关键是石头屋的事情发酵出来,两件事加在一起,她就成了小气又爱占便宜的小人。 安茉儿上前,大家纷纷避开,如同躲避瘟疫,这让安茉儿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人也未免太现实了。 安茉儿提笔把自己名字以及名下的五两银子划去,然后写上安连承五两。 村民们诧异:安茉儿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底线 只见安茉儿又在红榜的末尾,重新写了安家四房捐助五十两。 写完后,安茉儿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在场的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宝善爷爷。 “爷爷,这才是我家的捐款,一直以来,乡亲们都很照顾我们家,如今我能赚钱了,自然要回馈乡里,报答乡亲,怎么可能只捐五两?银票您帮我收好了,回头交给村长爷爷。” 众人瞠目,安茉儿捐这么多?而且是以安家四房的名义捐的,那之前的五两是怎么回事儿? 接着安茉儿又拿出一份租赁协议,目光从乡亲们脸上一一扫过:“这份协议是昨天跟村长爷爷签的,我以每月二十文的价钱租下后山的石头屋想要做点事情,这事儿若是成了,对大家都有好处,而这租金,村长爷爷说了,全都会用在村民身上,之前大家不知道我是付了租金,签了协议的,所以做出一些不好的举动,我不怪,但请往石头房倒东西的人在明日之前自己去把脏东西清理掉,我知道是谁做的,有人看见了,你要不清理,可以,往后这好处你也别想沾。” “原来是付了租金的,我们都错怪茉儿了。” “我就知道茉儿是个极懂事儿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霸占无主的房子呢?” “那石头屋白送我都不要,茉儿还付了二十文的租金,她这哪是占便宜,分明是在给村里送钱。” “茉儿说的应该是俞氏吧?我看到俞氏提着恭桶去后山了。” “你说俞氏?对了,安茉儿霸占石头屋这事儿就是俞氏告诉我的。” “我也是听俞氏说的,她还说茉儿在安家很霸道,安家人都怕她。” “这俞氏也太龌龊了吧!她定是嫉妒自己没有像茉儿这么能干的闺女。” “茉儿说的好事儿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啊!不过茉儿是为大家谋好处,我们一定要支持她。” “嗯!支持她……” 一时间舆论风向调转一百八十度。 安蓉儿远远地听着,心里气的要命,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小人,见安茉儿能给他们好处就都说安茉儿的好话。 好在安茉儿还算识趣,没有捅出祖父和爹爹把捐款写到自己名下的事。 安蓉儿赶紧回去告诉爹和祖父这边的情况,爹就怕安茉儿当众揭丑,急的不行。 宝善爷爷没剩几颗牙,说话漏风:“茉儿,爷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银票你还是直接交给村长吧!” “爷爷,没事儿,这银票丢不了,我的银票上都做有记号,角落里有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安茉儿微然道。 那天祖父让她出钱以安家的名义捐,她就有点担心祖父会骗她,所以她留了一手,在那张银票的角落里画了一朵茉莉花。 果然她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不管怎样,她是安家的人,揭自家人短的事儿不能大鸣大放的做,封建社会比不得现代,长幼尊卑,家族观念非常看重,因为钱的事儿闹,你再有理,人家都只会说你太计较,不就是几个钱的事儿吗?呵呵!人就是这么可笑,明明在意的就是钱,偏不肯承认,好像承认了自己就变俗了。 所以,她只能以这种隐蔽晦暗的方式留下线索,让大家自己顺着线索摸出这个瓜。 安茉儿走出人群,大家纷纷散开来给她让路。 只是这次让路和先前不同,先前是鄙视,现在是愧疚中还有那么点连他们自己都没发觉的尊敬在里头。 吴小山和香菜默默地跟在安茉儿身后离开了村祠堂。 安老爷子听蓉儿回来说,茉儿又捐了五十两。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混杂难言。 五十两银子她说捐就捐,也不问问他的意思,那么多银子白送出去,她怎么就想不到给自家人?最可恨的是,她居然用的是安家四房的名义,存心要压老大家一头。 “爹,她这是在跟您跟我唱对台戏。”安连文道。 “捐都捐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安老爷子叹气。 “爹,可不能由着她这么败家,她赚的银子都是安家的,理当由您来分配,不管哪个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安连文道。 “她就是仗着自己能赚钱,威风的不行,再这么下去,安家都得她说了算,要我说,就得让她把赚到的银子都上交,她就拽不起来了。”安蓉儿也趁机起哄。 安老爷子眉头紧锁,连文和蓉儿说的不无道理,被茉儿闹了几场后,他在安家的权威地位已不复从前。如果茉儿赚的银子都能控制在他手里,茉儿就不得不听话了。 “你觉得这事儿能成?她能答应把钱都交出来?”安老爷子问儿子。 安连文道:“爹,本就当如此,我们都该听您的,您要是让儿子上交所有收入,儿子二话不说,一文钱都不留。一家就只能有一个主事儿的,要是都各管各,这家还能好吗?你看卢家,其实全靠卢家大房撑起来,卢七爷的生意做的多大,还不是所有收入都归入公中。” 安老爷子越发心热,沉吟道:“回头召集兄弟几个商议一下。” “爹,这有什么好商议的?您怎么说怎么办,谁要是不听,就不是咱们安家的子孙。”安连文道。 安老爷子点点头,可是一想到茉儿那个脾气……还是不能头脑发热,这事儿得考虑周全。 “容我再想想。” 安秀梅是得了娘的令过来瞧瞧什么状况,听到这,她悄悄退了出去,正好看到安茉儿回来了。 安秀梅心思一转,上前拉了茉儿就往外走。 “五姑……” “嘘……”安秀梅警觉地回头看了看东厢房。 安茉儿立马会意,示意吴小山和香草先回去,自己跟着五姑去了外边。 “茉儿,出大事儿了。” 安茉儿心头一凛:“怎么了?” “我听见大哥在跟爹说,要你把赚的钱全部上交,以后由我爹来支配。” 安秀梅有自己的想法,大哥那人她算是看透了,自己的银子放起来不用,天天哭穷,别人不知道,她知道,爹娘私底下不知贴补了他多少银子,像个无底洞。茉儿的钱要是到了爹手里,最后肯定全进了大哥的钱袋。所以她选择告诉茉儿,希望茉儿能顶住压力,不能让大哥阴谋得逞。 第一百三十四章 水落石出 安茉儿已经无法预知大伯这人的底线在哪了,或许根本就没有底线。 以前还觉得大伯只是会装可怜坑自家人,现在看来这人是蔫坏蔫坏。 要是在现代,别说分家各过各的,她早跟这种亲戚脱离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可惜,这是在大兴朝,不管是律法还是道德要求上,都不允许父母健在分家另过,那是蔑视伦理,蔑视孝道,不但要罚银子还要挨板子,严重的处以徒刑三年以上,德仁也别想再走仕途。 所以,摊上这么一房奇葩亲戚,摊上这么偏心眼的祖父母,只能认倒霉,只能在律法和道义允许的范围内跟他们斗智斗勇。 “茉儿,你该早做打算,大哥怂恿我爹,如果你们不愿意,就赶出安家。” 安茉儿笑了笑:“五姑姑,谢谢你来提醒我,你放心,他不会得逞的。” 让她把钱交出来,那大伯在桂花巷的宅子也别想保住,说不定还有扬州的产业,都该好好查查。 安秀梅先回去,过儿一会儿安茉儿再进门,直接去了三房找三伯母。 金氏一听就激动了:“我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他就是不想让咱们盖房子,茉儿,这钱无论如何不能交出去。” 钱到了公爹手里跟到了大哥手里有什么区别? “我晓得的,我还需要点时间来证实一些事情,三伯母,你知道三伯父和我爹是在哪家做木工吗?” “就城里福祥绸缎庄的吴掌柜家。” “行,我让吴小山去找他们,让他们最近别回家,只要他们不在,祖父就不能提这事儿。” “让德平一起去,德平认得吴家,干脆让他们兄弟把活干完再回来,这份工原本就是包吃包住,他们惦记着家里,非要每天回来。”金氏求之不得,能多吃别人家几顿饭也是好的。 陈善柱一回村就被叫去了祠堂,村里有威望的长者除了安秉坤,其他人都在。 陈善柱先跟大家传达官府的事儿,不是什么好事儿,地税要增收,本来每亩两升,现在要加一升,户税也要增收,具体增收多少上面还在商议,但地税增收一升是铁板钉钉了。 众人惊道:“怎么要增收这么多?这收成本来就只够勉强度日,这下越发难过了。” “没办法,上面定的税制,税收完不成,县太爷都要吃挂落,更何况咱们老百姓。”陈善柱叹道,各村的村长在县衙已经跟官府掰扯了大半天,一点用都没有。 “也不知安茉儿说的那个好处是啥好处,若是能给村里人增加点收入弥补下税收上的损失就好了。”一长者道。 “对了,善柱,安茉儿今天拿出一份契约,说是昨儿个跟你签的,以每月二十文银子租用后山的石头屋,有这事儿吗?”长者又问道。 “有啊!我本来说那石头屋反正没人用,让她拿去用就是,她非要给租金,还非得签个协议。” “那大家真是冤枉她了。”有人道。 陈善柱茫然:“冤枉什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今儿个发生地事儿告诉陈善柱。 陈善柱怔忡:“秉坤来交善款的时候没说谁谁多少,只说以安家的名义,怎么突然又变了?安茉儿才五两,不能吧?这孩子挺大气的。” “今天安茉儿补捐的那张银票的角落上画了一朵茉莉花,而之前我们收到的捐款里头有一张十两和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上也有一朵茉莉花,我对照过了,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负责管账的东叔道。 “大多数村民捐的都是碎银子和铜钱,银票一共只收到三张,安家两张,宝善叔家一张。”东叔又补充道。 “这么说来,安秉坤之前交的银票都是安茉儿给的?”一长者思忖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都清楚了,之前安家的捐款就是安茉儿出的,今天叫安连文写红榜就变成安茉儿只出了五两,十两银子跑到了安秉坤的名下,十五两跑到安连文名下,这事儿做的,太不厚道了。 “哎……秉坤心里只有他家老大。”陈善柱直摇头,安家四房太难了。 吃过晚饭,安茉儿又在督促吴小山和香菜练刀工,安秀梅过来问四哥什么时候回。 安茉儿道:“刚才我爹托人捎口信,东家要他们赶工,活没干完之前就不回家了。” “那要多少天才能干完?” “不清楚,听说这次东家要打造的家具不少,估摸得好几天。” 安秀梅如实去回话。 安老爷子闻言默默地抽烟,那就只能多等几天了。 安老爷子在盼着两个儿子早点回家,好实施他独揽安家钱财大权的计划,却不知今晚东桑村的村民们正在积极的串门子,安老爷子偏心眼纵容儿子安连文篡改善款数额的消息在飞快地传递着,都在骂安连文无耻,还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都在替安茉儿抱不平,明明钱都是她出的,被逼的又捐了五十两,她是真心想帮村里做点事。 骂着骂着,大家又去说俞氏,十几个大婶堵在了俞氏家门口,非要俞氏去石头屋把粪便清理掉。俞氏叫屈,说她都是听安蓉儿说的。 这下好了,连安蓉儿也被骂,安连文生的一双儿女都不是好东西,儿子欠赌债,女儿长的漂亮却是个坏心眼。 第二天早上,安茉儿带着吴小山去石头屋,待会儿麦麸米糠什么的就要送来了,如果俞氏硬是不肯把脏东西清理掉,还得自己清理。 不过她说话算话,以后便不当俞氏是这个村里的人,有啥好处,都不会有俞氏的份。 一路上,安茉儿碰到不少村民,一个个都安慰她。 “茉儿,你的委屈我们都知道了,你别难过,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茉儿,往后有什么难处告诉婶婶,婶婶别的本事没有,帮你骂骂人没问题。” “茉儿,昨儿个我们错怪你,你别往心里去。” …… 安茉儿一一道谢:“多谢诸位叔叔婶婶,其实没什么,就是点小误会,一家人嘛,没必要计较。” 安茉儿越这么说,大家越觉得安茉儿懂事儿,安连文做的丑事都已经人尽皆知了,茉儿在替他说话,越发显得安连文无耻。 别过诸位村民,吴小山挠挠头,纳闷道:“师父,今儿个她们怎么就变了态度,还有,她们到底都知道了什么?” 安茉儿笑笑:“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 这就是人的通病,她哭诉未必有人听,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得出的真相,或是第三方的言论。 经此一事,往后祖父在村里的威信将大打折扣,大伯已然名声扫地,看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反骨 到了石头屋,安茉儿发现有几个村民在清理。 “钢子哥,怎么是你们?” 钢子说:“我娘让我来的,昨晚,她们很多人去堵俞嫂家的门,俞嫂死活不肯来,说她也是被你堂姐骗了,她还委屈呢!那我娘就说,你弄这石头屋是要替大家谋好处,就让我们来清理干净。” 安茉儿有点意外,原来这里头还有安蓉儿的事儿。 俞嫂是村里的长舌妇,安蓉儿跑到长舌妇面前搬弄是非,挺能耐的啊! “谢谢钢子哥,谢谢几位大哥。”安茉儿道。 “不用不用,我们都清理完了,就是还有点味儿。” “没事,这里四面通风,散散味就没了。” 正说着,芳儿和招娣跑了来。 “姐,你买的东西送来了,几大车呢!” 钢子问:“什么东西?” “米糠麦麸还有石膏,钢子哥辛苦你们了,你们先回吧!” 钢子回头对几个伙伴说:“大家都去搭把手帮忙搬东西。” 安茉儿等人走到半路,就见香草和二牛哥带着好多村民,扛着麻袋上来。 “茉儿,你不用去了,东西我们全搬上来了。”香草道,又附在安茉儿耳边小声说:“大家自愿来帮忙的,我拦都拦不住。” 安茉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大家这么积极,真是把这石头屋的事儿当成自家事了,安茉儿感到压力山大,万一她种不出蘑菇来可怎么办? 不管了,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总之,试到成功为止,她就跟蘑菇干上了。 吕氏端着一盆衣服气冲冲地回家,跨进院子,正好碰到去喂猪的安卢氏,安卢氏瞅了眼吕氏手里的一大盆衣裳:“你这衣服是洗过了?” 都没打湿。 “娘,气死我了,刚跟人吵了一架。” 安卢氏诧异,头一回听说吕氏跟村里人吵架。吕氏这人虽然毛病一大堆,但在外面话不多,而且她是安家的长媳,连文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村里人都敬她三分,谁这么不长眼敢跟吕氏吵架? “谁跟你吵架?” 吕氏张了张口,其实都不能说吵架,她是被围攻了,所有人都指责她,骂的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娘,我先去找连文,回头我跟连文上您屋里说。” 安卢氏不高兴,婆姨之间吵嘴,还要男人出头?连文可是读书人。 安卢氏一转身,差点跟人撞上,定睛一看,是老头子。 老头子脸色阴沉地可怕。 “你这又是这么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是晴天,怎么一回来就变阴天了? 安老爷子闷不吭声,背着手径直去了东厢房。 安卢氏一忖,不对头,吕氏破天荒地跟人吵架,老头子出个门回来又是这副样子,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儿。安卢氏扯着嗓子喊王氏,王氏应声出来,安卢氏把猪食交给她:“你去把猪喂了。”随即也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的堂屋里,吕氏正在哭诉:“你是没听见,她们骂的可难听了,连蓉儿都被骂,说咱们一家都是坏胚子……” “爹,这肯定是茉儿那丫头在外面诋毁我。”安连文气的跳脚。本以为他这么做,安茉儿最多只敢问他讨要银子,绝对不敢把真相囔囔出去,就算去囔囔也未必有人信她,没想到安茉儿本事这么大,昨天大家都还在指责安茉儿,今天他却成了千夫所指。 安老爷子面色凝重,事情真的闹大了。他本想去看看安茉儿到底买了什么东西,好几大车,就看到村民们热情地帮着搬运,然后他碰到几个老哥,老哥们劝他……秉坤啊,当父母的哪有不偏心眼的,但也得有个度,这次的事儿,您做的不妥当,欠考虑了。 他当时就傻眼了,心虚地问:他做了什么欠考虑的事儿? 老哥说: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茉儿是个好孩子,你家老四一家人都是本本分分,你也该多关心关心他们。 还有位老哥说:秉坤,以前咱们村里,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识字儿能算,还有远见,所以,有些事儿都没告诉你,你家连文当师爷那会儿名声可不好听。 他问:怎么个不好听法? 老哥就不肯再说了。 现在他才知道老哥说的大家都知道了指什么,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茉儿出的银子又怎样?都是他们安家的银子,他是安家的一家之主,难道还没有分配的权力?他真正在意的是连文当师爷那会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以至于名声不好听。 于是,安老爷子沉沉问道:“连文,你当师爷的时候有没有犯事儿?” 这一问,把安连文问住了,愣了一下开始装糊涂:“爹,没有啊!儿子要是犯了事儿,今天还能好好地站在您面前吗?您的教导,儿子可是一直牢记心上,不敢有半点违拗。” “就是,咱们连文一贯老实,怎么可能犯事儿。”安卢氏不是要帮连文说话,而是她心里就这么想的,连文是读书人,斯斯文文,啥都好,就是胆子小,你逼他去犯事儿他都不敢。 “爹,又是谁跟您嚼舌根了?”吕氏被公爹这一问惊的都忘了哭。 安老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连文:“有人告诉我,说你当师爷那会儿名声不好听。” 吕氏着急地替自家相公辩护:“爹,别人说的话您也信?在衙门当差的,哪个不被老百姓骂?老百姓总觉得官府的人仗势欺人,再说了,连文只是给县太爷当师爷,替县太爷处理一些琐事,什么事儿他都做不了主,他想犯事儿也没机会,怕是人家痛恨县太爷,连带着觉得连文也不是好人。” 安连文连连点头,媳妇说的对。 “就是,我觉得还是茉儿那死丫头搞的鬼,她就是不服气,故意败坏连文的名声,咱们安家容不下这种脑后生反骨的东西,我这便找她去,逐出家门。”安卢氏说着便要往外走。 “站住。”安老爷子喝道。 “你少添乱。” “我怎么添乱了我?添乱是茉儿,那个丫头,她巴不得咱们两个老不死的早点进棺材,巴不得老大一家东桑村待不下去,安家就剩他们四房。”安卢氏越想越气。 “爹,您得赶紧拿个章程出来,不然,这东桑村我们真待不下去了,我和连文倒是无所谓,什么骂名都可以担,可德昌和蓉儿年纪还小,德昌以后怎么参加科举,蓉儿以后还怎么找婆家?”吕氏哭道。 安老爷子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我会找茉儿谈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孝与不孝 安茉儿自然知道祖父是一定会找她谈话的,但她不想再跟祖父啰嗦。 “祖父,您让我另捐,我捐了,别的话我可一句都没多说,您要是不信,随便去问,祖父,我还有事儿要进城,就先告辞了。” “站住。”安老爷子被安茉儿这般不在意的态度激怒。 “祖父还有吩咐?”安茉儿回头,微微一笑。 安老爷子的怒火已经冲到头顶,但看到安茉儿那淡然又疏离的笑,顿时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孙女已经不把他这个祖父放在眼里了,或许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他想骂她忤逆,不孝,可证据呢?她有好吃的好喝的,一次不落的往上房送,让她买下连文的地,她也满口答应,让她出捐善款,她亦是二话不说就拿了出来,昨日她在众人面前也并未道出实情,说她忤逆不孝,又有谁会信? 现在外头全是同情夸赞她的声音,而他成了偏心失了分寸的糊涂老头,他在这节骨眼上为难她,不会有人站在他这边,只会让大家更加同情茉儿。 人言可畏! 安老爷子有些后悔自己的自信,红榜的事,他该事先跟茉儿商量,用情与理去施压,她必不能不答应,但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他低估了茉儿的大气,他那句你自己可以另捐,不过只是说说而已,谁知道她真会另捐,而且一捐就是五十两。 五十两……安老爷子陡然明白过来,她捐五十两,就是在用银子砸他和连文的脸,让所有人对榜上那五两银子生疑,有疑惑就会有探究,别人或许不晓得内情,但那天他去交善款的时候,跟陈善柱说过,三十两银子是以安家的名义捐,陈善柱那个老狐狸一琢磨就明白了。 好啊,真是厉害啊!这等手段,就算明知道她没怀好心,却不能说她半点错,是他让她另捐的。 安老爷子满肚子的火气都挫了下去,这一次,他是彻底败了,毫无还手之力。 安老爷子无力的摆摆手:“你下去吧!” 安茉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每次祖父都会以不孝的大棒来打压她,估摸着祖父已经发现他没法再利用“不孝”这两个字了。 她多孝顺啊!时常好吃的好喝的往上房送,祖父说怎样她便怎样。 就算知道她只是做表面功夫又如何?知道她阳奉阴违又如何?有证据吗? 既然你喜欢利用“不孝”做文章,那她便好好利用“孝”字做文章,看谁做的过谁。 此时,远在金陵城齐王府凌霄阁的书房里,李明睿正在看莫冲传来的密信,姜公公在一旁伺候,默默地数着殿下唇角上扬的次数。 第五次了。 姜公公好奇的百爪挠心,莫冲送来的密信里到底说了什么?让殿下这般高兴。自打殿下病后,见到殿下笑的次数加起来都没今天多。 李明睿把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莫冲的信毫无文采可言,就是记流水账,可他却从这流水账的般的描述中看到了安茉儿以一敌众毫无惧色,一道白菜开花技惊四座,让一众大厨输的灰头土脸的场面,看到了莫冲拿着安茉儿给的一百两银票风中凌乱的样子。 纪云亭没说错,安茉儿真是个有趣的人。 大黄狗和大黑狗的后代,亏她想的出来。 那道白菜开花,真的有那么好吃吗?让莫冲那个木头都为之动容。 说她傻吧,她扮猪吃老虎,诓的一干人跟她下重注,说她精明吧,随手就给了莫冲一百两让他去办事儿,却连莫冲的底细都不清楚。 “殿下,不知信里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姜公公笑眯眯地问。 李明睿把信折好,这次并没有烧掉,而是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红漆匣子,把信放了进去。 “姜淮。” “老奴在。” “给莫冲支一千两银子。” “这么多?”姜淮讶异,像莫冲这些分散在各地的暗桩手里都有一笔不少的资金,供他们打探消息,方便行事,只有特殊情况才会另外拨款,他都不明白东阳县那种小地方哪有什么值得打听的消息,东阳不就一个卢家吗?有威武侯世子在,什么消息不知道,更不明白莫冲到底哪里需要用到这么多银子。 “给吧!”李明睿淡淡道。莫冲都跟他诉苦了,为了接近安茉儿,莫冲买了匹上好的马,现在安茉儿给了莫冲一百两让莫冲去配备车厢,莫冲怕是按照最高的防御级别来配备,故而一百两远远不够。 “是!”姜淮安耐下好奇心,领命行事。 外头有下人通传:“威武侯世子,周公子到……” 李明睿点点头,姜淮出去迎接。 “嗨!我说明睿,你不厚道,云亭去东阳期间,我来探望你都被拦着,怎么云亭一回来,你就见了?”周廷昱进门便囔囔道。 纪云亭和李明睿对了个眼神,李明睿咳嗽了几声,虚弱道:“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这两天才好些。” 他离开金陵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信不过周廷昱,做戏得做全套,免得旁人看出端倪来。 “原来如此,那你也得告诉我一声,害我郁闷了好些日子。”周廷昱郁郁道。 “这有什么好郁闷的,明睿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纪云亭嗤鼻。 周廷昱讪讪:“我这不是憋闷的慌吗?你不在,明睿又躲着不见人,我都找不到人喝酒聊天。” “去去去,我看你是闲得慌,周老将军不是要让你去军中历练?怎么还不派你去?”纪云亭道。 周廷昱道:“你还别说,过阵子我可能真的要去军中历练了。” “去南方?”李明睿问道。 周廷昱讶异:“你怎么知道?” 李明睿失笑:“这很难猜吗?眼下大兴与北齐暂时相安无事,跟南夷倒是断断续续交战不休,不过,周老将军不会让你去那么凶险的地方,今年赣州闹匪患,周老将军应该是让你去赣州。” 周廷昱摇头道:“没意思,在你这,什么事儿都没悬念。”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奇葩二中兄 有时候真的很嫉妒李明睿的聪明,如果他有李明睿一半脑子就好了,周廷昱悻悻喝茶。 李明睿和纪云亭相视一笑。 纪云亭道:“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金陵城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周廷昱茶盏一搁:“倒是有那么一件。” “快说。” “就前儿个晚上,郑国公家那小子和韩相的公子在流觞阁打起来了。” 纪云亭错愕:“你是说郑同和韩言林喝花酒打起来?” “对啊,郑同本来叫我一起去,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我爷爷会打断我的腿,听说两人争相向楚窈姑娘献殷勤,互不相让,最后拳脚相向。” “那韩言林岂不吃亏?”纪云亭都能想象到韩言林的凄惨下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敢跟郑同打架,这不找死吗? “可不是?听说韩言林被打成了猪下水。” “这是什么说法?”纪云亭不解。 “就是被打成猪头还被踹下水,简称猪下水。” 哈哈哈哈……纪云亭笑的直打跌。 周廷昱道:“猪下水还不止一个,韩言林当天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的,他们以为自己人多,郑同就一人,结果被郑同三下五除二全都打成了猪下水,然后朝堂上就吵翻了天,文武官员互喷,我爷爷说,这两天武官的嘴皮子都利索起来了。” “哈哈哈……太有趣了。”纪云亭笑的停不下来。 李明睿慢悠悠地喝着甘露茶,这事儿他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韩言林的姐姐嫁给了二皇子李承业,郑同的姐姐嫁给了三皇子李承宗,这起事件,明面上是两个小舅子吃花酒起纷争,实际上还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储位之争的影响,楚窈姑娘不过是根导火索,支持二皇子的多是文臣,支持三皇子的多是武将,于是这起纷争又演变成文武之争。 的确够热闹。 “殿下,该吃药了。”下人在外面回禀。 纪云亭识趣地起身:“明睿,改天再来看你。” 周廷昱道:“你好好养病,什么时候咱们去骑马。” 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太医都说明睿活不过二十,可他还是这么希望着,希望奇迹能出现,不然明睿太可怜了。 李明睿微然一笑:“好。” 纪云亭和周廷昱一走,婢女送药进来。 “先放着吧!刚喝了茶,喝不下。”李明睿歪在了榻上,闭目养神,做出很虚弱疲惫的样子。 婢女迟疑:“殿下……药凉了就不好喝了。” 姜淮和声道:“你先下去,殿下会喝的。” 婢女放下药碗,退了下去。 姜淮竖着耳朵,听脚步声远去,表情松了下来。 李明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凭几上,细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凭几,问:“楚窈那边可有人盯着了?” “殿下,已经盯上。” 李明睿从开着的窗望出去,天色有些阴沉,一树西府海棠的枝叶在风中摇颤:“起风了……” 姜淮去把窗户关上:“殿下莫要受寒。” 安茉儿吃过午饭,安茉儿安排下训练任务,让吴小山和香菜练习,她自己则进城去买些做糕点的材料,打算做几样小点心送人,卢七爷和七奶奶救了她,得感谢,孙教谕那也要保持联系。 到了城门口,安茉儿意外地发现了二中兄。 “好巧啊二中兄,你在这做什么?” “等你。” “等我?你知道我今天要进城?” “碰运气。” 安茉儿:呃…… “那我今儿个要是没进城,你打算在这站一天?” “嗯!” 安茉儿无语,他不应该叫二中,应该把中字去掉。 “以后有事儿找我可以去东桑村,我告诉过你的。” “好。”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说说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儿? “钱不够。” “一百两还不够?”安茉儿惊讶道,三伯父和爹都会做木工,这方面的行情她多少了解一些,配个马车车厢,连带里面的软装,一百两足够了。 莫冲想了想,说:“车厢够了,住客栈和吃饭不够。” 配车厢的银子他已经在信中跟殿下提了,殿下会不会给他拨银子吃不准,万一他现在跟安茉儿要了,殿下那边又拨下来就不好了,所以,他只要住宿和吃饭的钱。为了这个任务他已经花光了身上的银子,昨天配车厢定材料又把一百两全花了,现在的他身无分文,连午饭都没钱吃。 “你住哪?” “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看安茉儿眼睛越睁越大,莫冲补充道:“他家只有这么一个房间了。” 安茉儿无语,不是说要求不高吗?吃饭温饱足以,住宿有片瓦遮风雨足以,怎么跑去住悦来客栈?还是天字一号房。东阳县有好几家客栈来着,便宜的也有,地字号房一晚几文钱就够了。 他还真不亏待自己,勉为其难地找了家最好的客栈,勉为其难的住进了天字一号房,然后她掏钱。 安茉儿歪着脑袋瞅着莫冲:“二中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莫冲皱了皱眉头,表示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其实很穷,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还有很多事要做,处处都要花银子,所以……你的住宿标准能否降低一点,我知道有家客栈环境不错,价钱还公道。” “没有。”莫冲说。 安茉儿怔了怔:“什么没有?” “东阳县一共有五家客栈,长乐客栈离县衙近,出入的多为前来打官司的,或是来办差的,两套价钱,衙门里带过去的人便宜,其他人贵,同心客栈在县学附近,出入多为读书人,一天到晚之乎者也,吵,朝阳客栈便宜,但太旧,潮湿发霉,住在里面对身体不好,归元客栈和悦来客栈出入方便,住客多为生意人,环境还行,但归元客栈的掌柜有狐臭,很臭……”莫冲认真道。 安茉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人家是经过实地考察,精挑细选,深思熟虑后才选的悦来客栈,连归元客栈的掌柜有狐臭都成了他拒绝入住的理由,那她还能说什么? 安茉儿咬咬牙:“缺多少?” 莫冲道:“算住到二十五,省着用,还差十两。” “身上没这么多散银,只有银票,回头我去钱庄找开再给你。” “我没吃午饭。” “干嘛不吃?为了在这等我?” “没钱。” 安茉儿满头黑线无语望天,这位二中兄绝对是奇葩中的翘楚。 第138章 跑了 , 安茉儿以手托腮,看着对面吃面的二中兄。 他吃的很慢,用筷子夹起面条,然后将面条卷起,再塞进嘴里,没有滋溜滋溜的吸面声,不会在吸面的时候将面条甩的汤水四溅,一个人的吃相可以看出他的教养。 而且昨日他评价她的开花白菜挺专业的,应该是吃过好东西的。 安茉儿不由的想:或许他以前是个富家公子,养尊处优,现在落魄了,不得不卖马度日,可他与他的马感情深厚,不舍得分开,才来当她的车夫。 安茉儿想着想着,对他住天字一号房,配个车厢能把一百两都花光就不那么介意了,谁还没个艰难的时候? 莫冲被安茉儿看的心里别扭,想想又解释一句:“其实,十两银子不是我一个人用,还有马要喂养。” “我知道了,待会儿你吃完面帮我去做件事。” “好。” “你都不问是什么事儿?” “你是雇主。” “可你的职业是车夫。” “你请我吃面了,还加了两个鸡蛋。” 两人从面馆出来,先去了钱庄,安茉儿把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兑换成一张五十两,一张二十两,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外加二十两银。 安茉儿给了二中兄十五两。 莫冲道:“给多了。” “另外五两算你这个月的工钱,省着点花。” 莫冲把钱收起来,问:“你要我办的事是什么?” “你去同德牙行,帮我查看一下桂花巷那标价四百六十两的宅子有没有人询价。”安茉儿断定宅子没卖掉,因为大伯这些天没进过城,但她想知道大伯这宅子短期内有没有可能卖掉。 “你想买?” “不是我想买,我在查一个人,跟这宅子有关。” 莫冲恍然地点点头:“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莫冲说走就走,安茉儿冲他的背影道:“待会儿我去悦来客栈找你呀!” 莫冲举了下手里的剑。 安茉儿也去采购,发现很多材料在这个时代都没有,比如琼脂,比如绵白糖……都得自己加工。 那就只能先按着现有的材料做几样小吃了,其他的慢慢再弄。 安茉儿买好材料,大包小包的拎着去了悦来客栈找莫冲,结果天字一号房没人,安茉儿去问掌柜,掌柜问她是不是姓安,安茉儿说是,掌柜说天字一号房的客人刚刚出去了,给姓安的客人的留了个口讯,说过三天他会去找她。 安茉儿风中凌乱,这二中兄看起来挺靠谱的,怎么行事这般让人无语,都说好了她会过来找他,他却走掉了。 安茉儿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他会不会跑掉了?带着她的一百十五两银子。 赶紧问掌柜,客人的马还在不在? 掌柜说骑走了。 安茉儿心里拔凉,看来是真的跑了。 刚刚吃面的时候,她还对他心生怜悯,以为他是个落魄公子,还特意多给了他五两银,结果人家只是拿她当冤大头。 罢了罢了,就当花钱买教训。 安茉儿垂头丧气的回村,那一百两银子虽说是赢来的,但对于此刻正处在创业时期的她来说,一百两不是小数目。 第二天一早起来,安茉儿就开始做糕点,今天她要做四样点心,芸豆糕,雪花糕,兰花酥,海棠酥。 煮红豆的事儿就交给香菜了,她自己处理芸豆,芸豆是昨晚就磨去了豆皮用开水浸泡了的,早上再用温水泡,把未去尽的豆皮泡掉,再放入锅里煮,加点碱,煮熟后捞出用布包起来上锅蒸。 这些步骤看不出什么新意,但芳儿和招娣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因为家里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小点心。 安茉儿也给她们两个小的派了任务,芳儿捣青菜汁,招娣磨砂糖。 那边蒸着煮着,安茉儿开始和面。 取一定比例的熟猪油和面粉,加水揉成水油面,再取一定比例的熟猪油和面粉擦成干油酥,弄好后先放置一旁,这是做海棠酥用的。 用捣好的青菜汁当水,加面粉和熟猪油揉成青菜水油面,同样备一份油酥面。 再把水油面包入油酥面中,用擀面杖擀成长方形的面皮,折叠成三层再擀,擀成薄薄的面皮,用刀切去四周,露出酥层,切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块,然后开始定型。 从三个角往里切三分之二,用鸡蛋液把切开的角捏成兰花的形状。 “姐,这个好好看。”安芳儿看的眼睛都直了,姐姐就跟变戏法似的,捏啊捏,一朵漂亮的兰花就成型了。 香草也是诧异:“茉儿,你什么时候学的?以前从未见过。” 安茉儿笑道:“上次在卢家做事,见卢家的厨娘做过一次就学会了,不难。” “这还不难,我看的眼都花了。”香草道。 吴小山倒是淡定:“师父学什么都快。” 他要是有师父一成的聪明就心满意足了。 “卢家本来就有这些,你还做这个送给七奶奶?”香草觉得茉儿刚学的,肯定没卢家的厨子做的好。 “那又如何,这是我的心意。”安茉儿不以为然。 王氏从地里回来,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香气。 “娘,快来看,姐要炸兰花酥了。”芳儿兴奋地招呼娘,视线却不舍得离开油锅一下,那兰花酥经过热油一炸,形状越发立体,真似一朵盛开的兰花,不但好看,还香气四溢。 “兰花酥啊,茉儿居然会做这个。”王氏还没开口,身后冷不丁地传来金氏的声音。 金氏和王氏是一起从地里回来的,王氏推门的时候,金氏就闻到味儿了,锄头一扔就跑了过来。 安茉儿道:“三伯母,今儿个我做的有限,要送去卢家,改天我再做一回,让你尝尝。” 金氏有些失望,不过茉儿已经说明这是要送给卢家的,她就不好下手了,毕竟上次茉儿差点吃官司,是卢家帮的忙。 “茉儿,三伯母可记下了,三伯母还没吃过这么精致的点心呢!”金氏笑呵呵地走了。 王氏松了口气,金氏嘴馋,看见有好吃的就两眼发直,她还真怕金氏非要弄几个走。 第139章 什么关系 , 安茉儿忙活了一上午,做好了四样糕点,每样都多做了几个,只够自家人尝尝。 众人自然是赞不绝口,都说比宜香园的糕点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上辈子,她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去学中式糕点,因为奶奶喜欢吃,可惜,她还没学成,奶奶就去世了,遗憾至今。 安茉儿也给德仁留了一份,剩下的用盘子装起来,放入食盒,准备进城。 “师父,这食盒重,我陪您去,替你拎。”吴小山道。 “不用了,你和香菜还是在家里好好练习刀工,争取在知府大人寿宴前多学几样。” 这几天练下来,两人在速度上有了明显的提升,但还远远不够,既要有速度又要保质量,不下点苦功是不行的。 安茉儿先去了县学,胖子的四海笔墨斋就在县学对面,却是关着门。胖子去金华府还没回来?也不知事情办的怎样了。 且不管胖子的事儿,安茉儿跟门房说找孙教谕。 门房进去传话,安茉儿就在门口等着,几个书生走了出来,一个个摇头叹气。 “孙教谕也太严苛了,这次府学要来考察,他出这么难的题,把咱们一个个都考倒了,他脸上就有光?” “就是,我听说别的县学都提前告诉学生考题范围,提前做准备。” “府学的考察就是摸个底,等到府试,那些成绩好的,自然会受到更多的关照,咱们这边如此行事,只怕到时知府大人一看到东阳二字,就得把咱们的卷子扔到一边儿去。” “不是糊名的吗?”有位学生问道。 “你太天真了,考场上的门道多着呢,糊名也可以做手脚。” “倒霉哦,摊上这么个教谕。” 看来,这孙教谕是位严厉的老师,这些家伙,自己不用功,考不好就怪老师出题难,考不上就怪科举有猫腻,准没出息。 “安茉儿,你来这做什么?” 安茉儿一回头,看到了安德昌。 安德昌就在县学读书,住在曹方家,有阵子没回东桑村了。 “没干什么,找个人。”安茉儿面无表情道。 安德昌见她手里提着食盒,心中纳闷,找人?找谁? 他实在想不出安茉儿能跟县学里哪个人有关系。 正想着,孙教谕出来了,笑呵呵地:“茉儿姑娘,你怎么来了?” 安德昌傻眼,孙教谕是县学里出了名的老刻板,一天到晚拉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便是县太爷来巡视,他也没啥表情,怎么看到安茉儿就笑的跟朵喇叭花似的。 安茉儿笑吟吟道:“我做了几样糕点,送先生尝尝,算是谢谢先生前日投了我一票。” “哈哈,茉儿姑娘客气了,能吃到茉儿姑娘做的菜,是老夫的荣幸。” 安德昌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安茉儿做菜给孙教谕吃,孙教谕居然说荣幸。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到底是什么交情? 安茉儿打开食盒,拿出一个青色的印花油纸包,油纸包的底部放了安茉儿自己做的圆纸盒,上面用淡青色的细缎带扎了个蝴蝶结,煞是别致。 “先生若是喜欢,下次我再做些送来。”安茉儿把油纸包给孙教谕。 孙教谕愉快地收下。 安茉儿欠身一礼,提了食盒告辞,看都没看安德昌一眼,当他是空气。 孙教谕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不免期待里头会有什么惊喜,安茉儿做的白菜都那么惊艳,这点心肯定也差不了。 孙教谕转身往回走,抬眼却看见愣在一旁的安德昌,顿时笑容一敛,又变成那个严厉的师者模样,冷冷道:“你还站在这做什么?” 安德昌被先生冷厉的目光吓的脖子一缩,弱弱道:“先生,刚才那人是我堂妹。” 孙教谕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个安德昌不学无术,写的文章狗屁不通,要不是他爹先前当过师爷,能进得了县学才怪。还好意思说安茉儿是他堂妹,安茉儿那日便说了,不熟,今日更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可见,连自家人都嫌弃。 安德昌怔立原地,无数疑问在心头盘旋。 安茉儿是什么时候跟孙教谕攀上关系的?特特意意跑来送点心,如此讨好,意欲何为? 在孙教谕面前说他坏话?还是想为德仁将来入县学铺路搭桥? 不管是哪种目的,都不是安德昌乐见的。 安德昌觉得,等府学考察过后他该回趟家了。 安茉儿接着又去了卢宅。 报了名字,便有人带她进去,说七奶奶吩咐过了,以后她来,进去便是,不用再另外通传。 到了七奶奶的住处,一进院子就听见里头小孩儿的哭声。 荷香见到她,迎上前来,颇有些无奈地说:“七奶奶正在教淇儿小姐练琴,淇儿小姐还小,没定性,坐不住,这不,正闹着。” 安茉儿笑笑:“孩子都这样,我带了几样小吃,或许淇儿小姐会感兴趣,让她高兴了说不定她就能认真练了。” “那敢情好,你稍等,我去告诉七奶奶。” 须臾,荷香出来,朝她招手。 安茉儿入内,给七奶奶行礼。 “快别多礼了,说来也怪,淇儿一听说你来了就不哭了。”七奶奶无奈苦笑。 安茉儿来卢府几次,但头一回见到淇儿小姐,小姑娘长的粉嫩,跟年画娃娃似的,乌溜溜地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水汪汪的,像一颗黑葡萄漾在水中,正好奇地将她望。 安茉儿笑道:“淇儿小姐是不是猜到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淇儿立马就盯上她手里的食盒。 安茉儿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样一样的摆出来。 “我自己试着做了几味点心,不知道淇儿小姐喜欢吃哪样。” 淇儿挣开娘的怀抱,朝安茉儿跑了过去,想爬到椅子上。 “小姐小心。”荷香急声道。 安茉儿已经把淇儿抱了起来,指着糕点一一问:“淇儿小姐认得这是什么吗?” 淇儿伸着一根肉嘟嘟的手指,奶声奶气地说:“兰花酥,雪花糕,海棠酥,这个……” “这叫芸豆卷,清凉爽口,很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茉儿姑娘,小姐不能吃凉的食物。”荷香提醒道。 安茉儿道:“这芸豆卷营养丰富,易消化,不管大人小孩吃了都有好处。” 七奶奶温婉道:“少吃点没关系,来,娘喂你吃。” 七奶奶把淇儿抱了过去,拿起一块芸豆卷喂淇儿吃,淇儿咬了一口,欢快地拍起手来,仰着脖子对娘露出个灿烂的笑:“娘,好好吃。” 第140章 生意上门 , 淇儿吃完一块芸豆卷还想要,七奶奶怕她吃多了不消化,不让吃了。淇儿嘴巴一瘪,眼里迅速充泪,委屈吧啦的看得人不忍心。 安茉儿柔声道:“淇儿小姐还小,所以不能一次吃那么多,淇儿小姐不如去练会儿琴,等肚子里这块芸豆卷消化了再吃第二块,你要是练琴练的好,我就给你做更多好吃的。” 淇儿抬眼问娘:“我去练琴,待会儿就能吃吗?” 七奶奶道:“那得认真练才行。” 淇儿二话不说跑去练琴了。 七奶奶松了口气,对安茉儿道:“幸亏你来了,我是拿她没法子,打舍不得打,骂舍不得骂,又不能都依着她的性子。” “淇儿小姐其实很懂事了,换做别的孩子,面对心爱的食物,怕是要撒泼打滚不肯罢休。” 七奶奶想想也对,心情渐渐好转。 “我听说,你跟刘胜比厨艺了。” 安茉儿吃惊:“都传到七奶奶这来了?” 七奶奶道:“老太君爱吃白菜,所以刘胜没少在做白菜上下功夫,结果还是输给了你。” “我这人,没事儿就爱琢磨吃的。”安茉儿讪讪道。 “你琢磨吃的是出于对美食的喜爱,有些人琢磨吃的心思就复杂了些,我打算让刘胜做完这个月就把他辞了。” “辞了?” “我不喜欢毫无容人雅量的人,更不喜欢背地里耍手段的人。”七奶奶笑着,笑容有点冷。 安茉儿心说:刘胜啊刘胜,这可是你自找的。 卢家是清贵之家,最重名声,刘胜对付她的手段,确实卑鄙了些,对一个跟他毫无竞争关系,没有利益纠葛的人都这般算计,可见刘胜的人品真的很差,卢家自然容不下他。 安茉儿陪七奶奶说了会儿话,有管事妈妈进来禀事儿,安茉儿便识趣地告辞了。 七奶奶忙完了琐事,淇儿又来讨吃。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淇儿认真道:“好吃,比府里的厨娘做的好吃多了,比宜香园的糕点更好吃。” 七奶奶半信半疑,拿起一块海棠酥,那海棠酥白中带粉,花型喜人,咬一口,外酥内甜,甜而不腻,口感松软滋润,果然好吃。 这安茉儿于吃食一事上着实天赋惊人。 要是她愿意来卢府做厨娘就好了。 晚间,七奶奶跟七爷提起这事儿,七爷道:“你别开这个口,茉儿一家如今全靠她养活,还得供她弟弟读书,刘胜一月的工钱二十两,在东阳县已经是顶天了,你让茉儿来,准备给她多少?她做一场宴席就是好几十两,不是咱们请不起,也不是她不会来,而是,她不来对她家更好。” 七奶奶道:“可她在卢府做事的话,在东阳县没人敢欺负她和她家人。” 七爷哂笑:“她即便不在卢府做事也没人欺负得了她。” 东阳县的大厨联手欺负她,还不照样被她给收拾了?有真本事的人是不会怕的。不过他倒想尝尝她做的菜,云亭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起先他不信,觉得云亭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一尝乡间野味便觉得好吃了,但如今安茉儿做的开花白菜让一众大厨们输的哑口无言,他就不得不信了。 东桑村村民关注的石头屋,这两天动静不小,石头屋的边上搭起了一个茅草棚,堆满了先前大家搬运上去的麻袋,石头屋屋前的空地也被整理出来,晒满了猪粪牛粪和泥土,德平敲敲打打,给石头屋撞上了门窗,二牛和吴小山挑来泥巴混了糯米浆水糊墙。 村民们越发好奇,安茉儿到底要在这里做什么? “德平哥,你的手艺不错嘛,尽得你爹的真传。”安茉儿试了试刚装好的房门,严丝合缝,比她预想中好太多,没想到德平哥看起来憨憨的,却跟三伯父一样,有做木匠的天赋。 德平被夸的不好意思:“我爹说我还不行。” 所以,这次去吴家做工,爹都不带上他。 “跟你爹比自然还差点,但已经很不错了,再学学就可以出师了。”安茉儿鼓励道。 德平高兴的又去钉窗户。 安茉儿拿了五股叉翻牛粪猪粪,古代没有更好的消毒条件,只能靠日头晒,好在天公作美,连日的大太阳,再晒两天应该就可以了。 “姐,姐,有人找你。”招娣一路跑上来。 “谁找我?” “他说他姓金。” 姓金,莫非是金满? 安茉儿把五股叉交给香草,叮嘱她隔半个时辰再翻一次,自己先回家。 来找她的还真是金满。 “金大厨怎么来了?” 金满道:“有生意,明天一品鲜十三桌,全都要食雕。” “十三桌?这么多?” 金满苦笑道:“你定下的规矩,每家酒楼只来一次,我只好让他们定在同一天。” “再说了,别家酒楼还没搞定大厨,客人们想见识你的食雕就只能来一品鲜,要不,咱们打个商量,往后你只在一品鲜做得了,一品鲜不要提成,食雕的收入全归你,让那些没眼力见的人后悔去,如何?” 安茉儿想了想:“行倒是行,但得过了这个月,之前答应出去的话不能食言,另三家酒楼这个月要没动静,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不过,就算往后我只接一品鲜的生意,我也只来一次。” “为什么?”金满困惑。 “做多了就不稀罕了,物以稀为贵,最好一品鲜每月接受预定不超过五桌,咱们做的是长远生意,不图一时热闹。” 金满琢磨着,安茉儿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只要一品鲜能得到安茉儿的独家食雕宴,近三年内,在东阳县餐饮界将立于不败之地。 “那我就祈祷那些个大厨犯浑犯的久一点。”金满道。 “对了,这次不少客人提出要点你的开花白菜。” “那不行,我只做食雕。”安茉儿一口回绝,她要真涉足烹饪,东阳县的大厨们不得更恨她。 “我想你也不会答应就拒绝了,但有两桌客人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为什么?客人来头很大?” 金满点点头:“一位是卢七爷,一位是县太爷。” 卢七爷跑一品鲜去订酒席,就想吃她做的开花白菜?安茉儿哭笑不得,有这个必要吗?卢家人想吃,只要一句话,她上门去做都行。 金满用目光征询她的意见。 安茉儿道:“卢七爷的我接了,不要钱,县太爷的,我要收加收十两银子,没银子,不做。” 金满错愕,县太爷的你也敢收银子?县太爷来一品鲜吃饭,一品鲜都恨不得不收钱。 “很为难?”安茉儿看金满一脸便秘地表情。 金满诚实地点头。 安茉儿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再退一步,如果到时候掏钱的是县太爷,我就不要这银子了,如果是别人请县太爷吃饭,那我得收。” 金满说:“是县太爷请人吃饭,请的好像是金华府府学的人。” “你不早说?那就不收了,免费赠送。”安茉儿干脆道。 第141章 装病 , 安茉儿送金满出门,一转身,三伯母金氏笑眯眯地问:“茉儿,又有生意上门啦?” “是啊,三伯母。” “这次是哪家呀?”金氏边问边朝安茉儿挤眉弄眼。 安茉儿朝东厢扫一眼,大伯书房的窗子打开一条缝,一道人影闪过。 偷听? 于是安茉儿道:“也不是哪家,县太爷在一品鲜订了酒席,请我去做食雕。” “哎呀,茉儿了不得,县太爷都特意派人来请你,真是太有面子了。”金氏故意大呼小叫。 安茉儿忍笑,三伯母,演的有点过了。 金氏朝她挑眉,两人心照不宣。 金氏实在是太喜欢现在这个安家的状态了,终于有人可以跟她联手斗上房和大房,现在的她斗志昂扬,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安连文郁闷地瘫坐在椅子上,心里各种滋味复杂难言。 县太爷也看上安茉儿的手艺,邀请她去做事。说的好听做食雕,其实还不是个厨子,极其低贱的职业,谁瞧得起?可安茉儿偏偏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欣赏和肯定。 如今安茉儿名气越来越大,而他,红榜一事被人揭穿,成了过街老鼠,只能整天窝在家里大门都不敢迈出去。 安连文想着,要不桂花巷那宅子便宜点卖掉,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安蓉儿懊恼地吮吸着手指,刚刚听到金氏的话,一分神,被针扎了一下。 她快憋屈死了,怄死了,凭什么?她长的比安茉儿好看,琴棋书画都会,安茉儿跟她比,就是地里的泥巴,可偏偏人人都捧着安茉儿,骂她坏心眼。她怎么就坏心眼了?其实真正坏心眼的是安茉儿才对,安茉儿明明租了石头屋故意不说,狠狠算计了她一把。她才是受害者。 安家上房,安老爷子沉默地抽着烟,一口接一口。 安卢氏皱眉道:“你少抽点,屋子里乌烟瘴气。” 安老爷子看了老婆子一眼,继续抽。 他心里烦着呢! 他还没想出招对付茉儿,茉儿又入了县太爷的眼,她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连承和连顺出去做工好几天都没回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要我说,用不着这般伤脑筋,你不是有风湿吗?在床上躺几天,我看连承和连顺敢不敢不回来。”安卢氏道。 安老爷子一想,对啊!老爹病了,做儿子的不回来那就是不孝,还能借此机会,让老大一家好好表现,挽回点名声。 吃过晚饭,陈善柱来家里。 王氏赶忙请他上座,安茉儿停了手里的活给村长爷爷上茶。 陈善柱没看见另外几个小的,便问:“德仁和芳儿呢?” 王氏随口道:“都在里面练字呢!” 这外间要让给茉儿教吴小山和香草练刀工。 陈善柱闻言怔了怔,不敢相信:“芳儿也练字?” 安茉儿笑道:“村长爷爷,不止芳儿,招娣,香草,吴小山都要练字,练字也是食雕的基本功之一。” 陈善柱这才释然,他还以为安家不但要培养才子,还要培养才女嘞!那真是想都不敢想。 “没想到做食雕还这么多讲究。” “那是,将来还要学画画。”安茉儿道。 陈善柱暗暗感慨,原来食雕这么难。 “村长爷爷,您是来找我的?” 陈善柱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茉儿,你给德仁买的那本字帖,严老先生说极好,让大家都去买,东升他爹去了四海笔墨斋,但是笔墨斋关门,别的书斋笔墨斋都找遍了没找着。” “四海笔墨斋的掌柜好像就是为这字帖的事儿去金华府了,可能过阵子就有了。” “原来是这样,茉儿,爷爷拜托你件事儿。” “村长爷爷您说便是,能办我一定替您办。” 陈善柱道:“茉儿你经常进城,方便的话帮爷爷去四海笔墨斋看看,若是字帖有了,你帮我买回来,钱我先给你。” “村长爷爷,这是小事儿,我记着了,有空就去瞧瞧,字帖我先买了,钱回头再给没关系。”安茉儿满口答应下来。 “那爷爷就先谢谢你了,你忙你的,爷爷去你祖父那跟你祖父聊几句。”陈善柱起身要走。 安茉儿让他等等,从橱柜里拿出一壶金华府酒,一叠花生米。 “村长爷爷带上这个,陪我祖父喝点酒,祖父这些天都不怎么出门,心情不太好。” 陈善柱由衷地感叹:“茉儿,你真是个孝顺孩子。” 秉坤对安家四房怎么样,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可即便如此,茉儿还是想着他祖父。 安茉儿送村长爷爷出门,神色复杂地看着村长去了上房。 她不相信祖父会就此醒悟,偏心眼的毛病已经深入骨髓,已经成为无法更改的习惯,所以,这场较量会一场旷日的持久战。 祖父这几日没动静,怕是在憋大招。 安老爷子见老哥来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陈老哥儿,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 “这可不是我带来的,刚才去了茉儿那托她办点事儿,我说要过来看看你,她就拿了这酒和菜,秉坤啊,你这孙女真是没话说,能干又孝顺。” 安卢氏冷哼一声:“孝顺?做样子给你看罢了。” 安老爷子呵斥道:“你少说两句。” 安卢氏道:“我有说错吗?她要真孝顺,你这腿疼了几天了,她来看过你没?门都没踏进来半步,更别说问候一声,今儿个陈老哥儿来了,她就假惺惺地来孝顺了。” 陈善柱不理会卢氏说茉儿的坏话,卢氏看茉儿一家向来不顺眼,陈善柱关心道:“安老弟,你这腿疼的毛病又犯啦?” “哎,老毛病了,每年总要疼上那么几回。”安老爷子假意敲了敲腿。 “那你得去看看大夫。” “看大夫不得要银子?没银子……我们就是吃了没银子的亏,说好了那善款让茉儿先垫着,等有了银子再还她,她倒好,跑出去修改了红榜,又捐了五十两,搞的村里人人都以为她祖父和她大伯怎么对不起她,哎……摊上这么个有心计又爱计较的孙女,我们是有苦说不出。”安卢氏懊恼道。 第142章 看病 , 陈善柱酒也没喝,呆了一盏茶功夫就出来了,走到四房门口,犹豫了片刻,又进了四房。 村长去而复返,而且神色凝重,王氏和安茉儿见了,还以为村长和祖父闹不愉快了。 陈善柱问王氏:“你公爹腿疼了好几天你知道不?” 王氏茫然:“腿疼?没听说呀!今儿个我帮爹娘洗衣裳,娘也没说起。” 陈善柱又问茉儿:“你这两天没去给你祖父祖母问安?” 安茉儿苦笑:“村长爷爷,我哪敢去,祖父祖母认定红榜的事儿是我说出去的,正生我的气呢!” 陈善柱沉吟道:“连顺媳妇,明天还是给你公爹请个大夫看看吧!有病治病,没病自己也心安。” 安茉儿立马明白了村长爷爷含蓄地提醒,祖父终于憋出大招来了。 “村长爷爷,我祖父是不是说没钱看病?” 陈善柱踟蹰的点点头。 安茉儿无奈道:“祖父这是在恼我呢,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们,那我大伯知道这事儿不?” “知道的,你祖母说你大伯天天过去给你祖父按腿。” “那就奇怪了,既然大伯知道祖父身体不适,怎么不给请大夫?祖父没钱,是因为祖父的钱都给我大堂兄还了赌债,大伯父刚卖掉金华府的地,他应该有钱啊!” 陈善柱恍然大悟,敢情安秉坤是装病,夫妻两一唱一和就是为了在他面前抹黑茉儿,说安连文孝顺。 孝顺个屁,之前安秉坤说连文手头紧他还真信了,谅解他没钱想要面子,原来安连文不是没钱,是舍不得掏自己的钱就抢茉儿的善款,太膈应人了。都说知书识礼,安连文读了那么多年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最让人失望的是安秉坤,身在福中不知福,把宝当成草,把扶不上墙的烂泥当黄金。 “不管怎样,还是请个大夫看看。”陈善柱身为外人,不好过多掺和别人的家事儿,安家的事还得安家人自己解决,他只能提个醒。 “好的,我明日要进城做事儿,不得空,我会给德平银子,让德平去请大夫的。”安茉儿道。 送走村长爷爷,王氏就要去上房瞧瞧,被安茉儿拦住:“娘,别去。” “可是你祖父身体不适,你爹又不在家,我怎能不管?” “娘,您还没听明白吗?祖父没病,他这是装病给村长看,以证明咱们不孝,还好村长爷爷是明白人,特意过来提醒咱们。” 王氏怔愣住:“你确定?” 安茉儿无声叹气,娘是心善之人,愿意相信人,愿意把人往好了想,怎奈人心难测。 第二天一早,安茉儿出发没多久,德平就出发进城了,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回来。 路上碰到二牛和钢子他们,二牛问:“德平,你家谁病了?” 德平大声回答:“我祖父说他病了,茉儿让我请大夫来看看。” 安老爷子今儿个就没起床,从今天开始他要装病,本想早早打发连文去请大夫,又想让儿子多睡会儿,等到日头三尺高,安老爷子才让秀梅去把连文叫来。 安连文这一点倒是好的,只要安老爷子叫他,他立马就到。 见爹躺在床上,安连文大惊,一个箭步扑到床边:“爹,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爹多年来习惯早睡早起,除非生病,不然不会赖在床上。 安老爷子看儿子神色着急,心中颇感安慰,连文还是孝顺的。 “秀梅,你出去。” 打发了女儿,安老爷子把自己的计划跟安连文说了说。 “眼下村里人对你有些意见,你懂我的意思?” 安连文又不是傻子,自然懂了。爹装病,让他装孝子表现给村里人看,以挽回点名声。 “你现在就去请个大夫回来,不过你得跟大夫先商量好怎么说……” 正说着,就听见金氏那个大嗓门在外头囔囔:“爹,听说你病了,我们特意请了济仁堂的大夫过来给您瞧瞧,爹……” 安老爷子心头一凛,金氏怎么把大夫请来了? 安卢氏见金氏王氏带了个大夫过来,情急之下拦住房门:“你爹昨晚腿疼了一夜没合眼,天亮了才睡着,你……你们不要去打搅他。” “哎呦,爹病的这么严重?那更得赶紧瞧瞧了。”金氏说着屁股一扭一转身挤开婆母,王氏赶紧掀开门帘让大夫进去。 “哎……你们不能进去。”卢氏着急大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房里的安老爷子和安连文都没反应过来。 金氏瞅了眼呆呆的两人,回头对追进来的婆母说:“娘,爹这不是醒着的吗?” 人都进来了,安卢氏还能说什么?安卢氏狠狠地瞪金氏。 金氏不以为然,道:“大哥是在侍疾呢!” 安连文鼻子一哼:“连承和连顺不在家,爹身体不适,自然由我来侍疾。” 金氏笑道:“大哥可真孝顺,不过你就这样在床边站着有用吗?你又不是大夫,又不会开药,来来来,沈大夫,赶紧给我公爹瞧瞧。” 安老爷子冷着脸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不看大夫。” 这会儿看大夫,装病的事儿不得露馅? “爹,您这就不对了,生病了就该看大夫,该吃药吃药,该干嘛干嘛,反正大夫都已经来了,诊金您不用担心,茉儿会出的,茉儿说了,多少钱她都出,一定要给您治好为止。” “她的钱我没福气享用。”安老爷子悻悻冷哼,死活就是不给大夫看。 “爹,您不愿意用茉儿的银子,那这诊金让大哥出好了,大哥,爹一直说您是安家最孝顺的,您不会舍不得拿几个钱出来给爹看病吧?”金氏道。 安连文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怎么会舍不得?给爹看病,我就是砸锅卖铁都乐意。” 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感觉自己中了安茉儿和金氏的奸计,这大夫是安茉儿请的,有病没病还不是由大夫说了算?到时候大夫开最贵的药,那他岂不是被坑了? “爹,大哥说诊金他来出,您赶紧让大夫看看,看过了,到底是什么问题?病的严不严重?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连承连顺在外做事儿也好安心呐!” 王氏附和:“是啊爹,看看吧!” 第143章 想开点 , 安老爷子被逼急了,吼道:“我不看,你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秉坤,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宝善爷爷带着村子里的几个老伙计掀了门帘进来。 德平跑来央求他们去劝劝他祖父,说他祖父病了不肯看大夫。 当时宝善等人正跟陈善柱在一块儿商议开工修路的事儿,陈善柱便说:“你们就去劝劝吧,昨日我去安老弟那,他说他腿疼了好几天,都走不了路了。” 陈善柱自己借口有事儿没去。 安老爷子急的汗都出来了,他只是想装个病而已,怎么还把老伙计们都惊动了? 宝善爷爷道:“秉坤呐!连承和连顺都不在家,两个媳妇知道你病了都着急的不行,特意从城里给你请来了大夫,你咋还犟上了呢?有病就得治,你听老哥我一句劝,赶紧让大夫瞧瞧。” “秉坤叔,人家大夫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 “别心疼银子,身体要紧。” 其他人也劝。 安老爷子看看金氏,又看看王氏,再看看几个老伙计,恍然明白过来。 好啊!这一切又是安茉儿的计谋。 茉儿看穿了他是装病,故意请大夫,又请人来劝,闹得人尽皆知,这是要当场拆穿他的谎言,让他没脸。 安卢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她想把金氏和王氏给赶出去,可这会儿宝善他们来了,就不好硬赶了,只能干着急。 金氏给大夫使眼色,大夫拿出脉枕,趁着安老爷子愣神之际,已经搭上了脉。 安老爷子心如死灰。 他特意选在今天装病,因为今天安茉儿要进城做事顾不上他这边,他让连文去请大夫,跟大夫商议好,装个几天病。 结果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被安茉儿给识破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击的他毫无招架之力。 这事儿坏就坏在他太急切,昨儿个不该跟老陈说他病了,不该跟老陈抱怨那么多,老陈那厮精明的很,定是听出一些端倪,给安茉儿提了醒。 完了完了,今天这脸是彻底丢没了。 屋里,七八双眼睛都盯着大夫,大家心思各异。 大夫搭完脉又检查安秉坤的腿,按按这,摸摸那,问了几个问题,这才起身收脉枕。 “大夫,我公爹怎么样?”王氏问道,她到这一刻都还不相信公爹是装病。 大夫道:“风湿应该是老毛病了,但不算严重,我按压了几个穴位,他并无疼痛反应,另外肝火有点旺,其他的都没毛病,放心吧!” “那就烦请大夫开药。”王氏道。 “用不着,吃的清淡些,想的开一些,心宽才能体健。”大夫淡淡道。 “那您的意思是……我公爹没病?”金氏问重点。 大夫对刚才安秉坤的态度很不喜,所以也不给他留颜面,一把年纪还这般矫情,便道:“可以这么说。” “你是哪来的大夫?你到底会不会看病?我家老头子腿痛的都走不了路了,你还说他没病?”安卢氏心气急败坏指着大夫的鼻子发难。 大夫蹙了蹙眉头,愠怒道:“我是济仁堂的坐诊大夫,行医三十多年,有口皆碑,适才我按压的要**位他都没反应,反倒是不要紧的穴位喊起痛来,有病没病这不一目了然吗?你若是信不过我,可以请别的大夫来瞧瞧,若是我诊断有误,你可以来济仁堂砸我的招牌。” 济仁堂在东阳县的口碑极好,济仁堂的大夫说出你可以砸我的招牌这样的话,那便是十分自信其诊断无误。 赶来劝安秉坤的几位老伙计顿时尴尬无比。 原来人家在装病,他们还急巴巴的赶来劝人家看病。 可转念一想,都觉得安秉坤太能折腾了,这是折腾谁呢? 哎……一直以为安家是东桑村最有规矩的人家,向来给人的印象是一家人心齐,安卢氏脾气不好喜欢磋磨媳妇这不算什么,婆媳之间的问题素来有之,屡见不鲜,但红榜一事揭开了安家的遮羞布,让大家发现,原来最讲规矩的安老爷子偏心眼起来亦是毫无底线,原来村里人人羡慕敬重的读书人安连文也有另一副无耻的面孔。 今日又闹这一出,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宝善讪讪道:“没病就好,秉坤,大夫的话你得听,想开点啊!” 其他人也纷纷劝说:“想开点,想开点……” 然后便走了。 安老爷子面沉如水,一颗心却如同在沸水里煎熬,想开点,想开个鬼。他现在恨不得立即马上把安茉儿逐出家门。 金氏笑眯眯地说:“爹,您没病,我们就放心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然后金氏拉着王氏陪大夫出去。 安卢氏看老头子脸色难看之极,不免胆怯,小心翼翼道:“老头子,你……没事儿吧?” 安老爷子慢慢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里满是愤怒,吼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安卢氏委屈道:“我哪想到会这样。” “你要是昨晚能少说几句,事情就不会这样。”安老爷子真的郁闷透顶,当着老伙计的面装病被拆穿,让他无法接受。 “我说的时候你也没拦着呀,现在来怪我,怪的着吗?”安卢氏委屈地哭了起来。 “爹,娘,你们别吵了,要怪就怪安茉儿,哪有这么巧,大夫前脚到,后脚宝善叔他们就来了,而且这大夫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分明就是安茉儿授意的。”安连文咬牙切齿地道。 这下安卢氏的委屈找到了宣泄口:“我就说这个死丫头后脑勺生反骨,最不是东西,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被她气死。” 安连文说的,安老爷子早想到了,此番又被安茉儿摆了一道,而安茉儿反倒又挣了个孝顺的名声。 孝顺,孝顺…… 安老爷子现在想到这两个字都想吐血。 “爹,咱们拿安茉儿真的就没办法了吗?”安连文也是恨死安茉儿了。 安老爷子嘴里喃喃:“还有什么办法?” 斗不过她啊! “不如,儿子去把连承和连顺叫回来。” “叫回来有用吗?”安老爷子反问,如今在安茉儿的影响下,连顺已经不是从前的连顺,他这个当爹的,在连顺心里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第144章 骗子 , 安家的这场闹剧落幕,但造成的影响远没结束。 安茉儿此时正在一品鲜看菜单,定盘饰。 十三桌,数目是不多,但每桌点的菜不全是一样的,她得把一样的菜统计出来,不一样的菜列出来,而且,卢七爷和县太爷定的这两桌的食雕,她得精心设计。所以今天吴小山和香草并不能发挥大作用,还得她自己来。 这头理完思绪,定下方案,那边就要把用到的食材准备起来。 就一天时间,工作量还是挺大的。 安茉儿三人在配菜间忙活,店里的伙计来传话,说是有个叫中二的人找她。 安茉儿心说,好你个中二兄,居然还敢来。 “让他进来。” 香草好奇地问:“这个中二是谁啊?” 安茉儿道:“一个骗子。” “骗子你还见他?” “一个好玩的骗子。”安茉儿补充道,她倒要看看,貌似老实的中二兄又要耍什么花样。 不一会儿,伙计把莫冲带了过来。 安茉儿斜了他一眼,这人还是一副面瘫脸。 “怎么?钱都用完了?” 莫冲略一思索:“还剩九两三钱。” “你倒是老实。”安茉儿讽刺道。 她可不就是被他的老实样给骗了吗?骗了一次又一次。 “我临时有事,必须离开。” 编,你再编。 说好客栈里见,结果人跑了,留言说三天后来找她,这都第六天了。 “那栋宅子有人询价,但嫌价钱太高,尚未成交。”莫冲其实那天就去了同德牙行,但临时有事离开昨晚才回来,生怕这几天那栋宅子的情况又有变化,所以刚又去确认了一下才来见她,她看起来不太高兴。 于是莫冲继续道:“房主姓安,叫安连文,他在金华府还有十亩地,两间旺铺,估价八百两。” 他知道安连文是安茉儿的大伯,殿下让他调查安茉儿,安家的情况他都了解,既然安茉儿要查她大伯,他自然要查的清清楚楚。 香草和吴小山下巴都要惊掉下来了,八百两,天呐!原来安茉儿的大伯这么有钱,却还要安家一家人供养他们,有没有搞错? 安茉儿也颇感意外,但她意外的不是大伯名下又多出两间旺铺,而是这消息的来源:“金华府那边你是怎么查到的?属实吗?” “我有不少朋友各处在衙门里当差。”莫冲道。 别说金华府,大兴的每一个州府,只要七星卫想查,都能查到。 安茉儿嘴角抽了抽,这话说的就不可信了。 “你有那么多朋友都在衙门里当差,那你怎么不让他们给你介绍事情做,反倒来我这当马夫?” 香菜和吴小山面面相觑:这个长得挺帅,看起来冷冰冰的骗子要给安茉儿当马夫? 马呢?车呢? 莫冲想了想,说:“不喜欢在衙门当差,拘束,而且经常要做一些违心的事。” 衙门里很黑,真正清明的衙门,真正替老百姓办事的衙门太少。 “你这么厉害,那扬州府你能不能查?”安茉儿是拿话堵他,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谁知中二兄说:“可以,查什么?查谁?” 安茉儿:呃…… 还真敢夸海口。 “那你帮我查一查安连文在扬州有没有置办产业。”安茉儿顺杆子上,让他知难而退,别再当人家是傻子了,她没这么好骗的。 “好。”莫冲应承道。 安茉儿语塞,他还真敢答应? “多久能查到?” 莫冲本来想说明天,但怕查的太快,安茉儿会生疑,便说:“三天。” “好,那三天后我等你的消息,若真能查到,我给你十两酬金。”他敢说大话,她也不吝啬许些好处给他。 “不用,算是我食言的补偿。”莫冲道。 他也没想到这次任务会这么棘手,以至于没能按时赶回来。 “我先告辞了。”莫冲转身离去。 他拒绝的干脆,走的干脆,反倒让安茉儿又不确定起来,他真是骗子吗? “茉儿,他真的是你的马夫?”香草不敢相信。 安茉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三天后就能确定是不是了。” 如果他真的能查到消息,就证明他不是骗子。 但他有这般神通却甘愿在这种小地方当个小马夫,更让安茉儿不安。 且不管中二兄的事儿,现在她的任务是做好今天的酒席。 花灯初上,一品鲜酒楼门前车水马龙,今晚东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齐聚一品鲜,都是奔着安茉儿的食雕来的。 一品鲜的热闹景象,让附近的聚香楼,鸿福楼和香满园几家原本跟安茉儿有了协议的酒楼眼热不已,怎奈自家的大厨就是不愿意配合,甚至说出,如果安茉儿来做事,他们就辞职不干这样的狠话。大厨就是酒楼的命脉所在,他们不能为了赚这点小钱把大厨给得罪了,这年头,大厨不好请。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品鲜风光,唉声叹气。 卢启贤今日就是冲着安茉儿的开花白菜来的,但发现,今日安茉儿做的食雕又与老太君寿宴时做的没有一样是重复的,而且更为精致,不由的诧异,她哪来那么多奇思妙想? 隔壁县太爷与府学的教谕们也在为一盘盘精美绝伦的食雕赞叹不已。 府学的教谕们没见识过食雕,以为就是弄点装饰,没想到食雕可以做的这么雅致,这般有意境。 上菜的伙计道:“安大厨说,每盘食雕都是从诗中得来,大人们可以猜猜。” “这位大厨是在考我们?”一位教谕傲慢道,一个厨子敢考府学教谕? “大人们说笑了,安大厨说,只是为了给大人们助兴,增加点乐趣。”伙计道。 教谕们这释然,纷纷开始猜谜。 “本官觉得,这一行直上云霄的雁子,应该是一行白鹭上青天。”县太爷道。 “那这水中浮游的鸭子,和岸边绽放的桃花,应是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孤舟独钓的蓑笠翁应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伙计笑眯眯地说:“恭喜大人们都猜中了,大人们厉害。” 县太爷开怀大笑,他是在座的人里猜对最多的:“这安大厨实在是个妙人。” 孙教谕今日也来陪同,忍不住要称赞几句:“这位安大厨确实心思灵巧,她能将诗意融入到食雕中,雅到极致,着实令人惊讶。” 第145章 新的创举 , 在后厨忙活的安茉儿得到了伙计的反馈,说两个大包间的客人都十分满意,尤其是县太爷这边,大人们猜诗句猜的不亦乐乎。 安茉儿笑笑,这些教谕们不就喜欢附庸风雅吗?给他们玩个可以一展文采的小游戏,他们当然高兴。 “你怎么这么多花样?”被安茉儿叫过来帮忙的金满道,还能把食雕和诗联系起来让客人猜。 “让客人们高兴,多花点心思是应该的。”安茉儿说着,舀了一勺沸滚的高汤淋在白菜上。 “我就知道怎么把菜做好,让客人吃的满意,没想过在别处花心思。”若是以前,他会对安茉儿的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会冠以投机取巧四字评价,因为他觉得没本事的人才会走旁门左道,但现在他已然了解安茉儿的实力,对她信服,便会客观地看待她的言行。 “咱们做饮食,卖的不止是食物还有服务,要让客人吃好,感觉舒服,宾至如归,如果能让客人觉得你家的食物不仅好吃还很有趣,让他印象深刻,每次上酒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品鲜,那才叫厉害。” 金满琢磨着安茉儿的话,自嘲地苦笑,他也算一品鲜的半个掌柜,但他骨子里还认为自己是个厨子,尽的是厨子的本分,而安茉儿做食雕,其目光却放在整个酒楼,或许,这就是境界不同的缘故。 安茉儿看他还在想问题:“你别想东想西了,教你做开花白菜呢!机会难得哦!” 金满讪讪:“我学这个真的好吗?这可是你的独门绝活。” 每个大厨都会有自己拿手菜,但能做到一道菜肴只有你会别人都不会是非常不容易的,一旦拥有,绝对不舍得传授他人,安茉儿却这般轻易地就说教他,弄的他都不好意思学。 其实,那日见识过安茉儿的开花白菜后,他自己偷偷试过几回,但无论是造型上还是味道上都跟安茉儿做的差太远。相信别的大厨也在偷偷尝试,结果肯定也不怎么好,不然各家酒楼的菜单上就会有开花白菜了。 “什么独门绝活,只要肯用心钻研,什么菜我都能做成绝活。”安茉儿不以为然,厨师不但要继承传统,更要有创新精神,固步自封永远成不了大师。 当然,开花白菜不是她的创新,只是刘胜提出以白菜为食材,她才做了这道国宴名菜,但她自己确实也有不少创新,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为金牌大厨、国宴大厨。 金满无言以对,他相信安茉儿不是说大话,总之,现在他觉得安茉儿敢说的必定都做得到。 卢启贤期待了几天的开花白菜终于上来了。 灰蓝色的盘子里,盛着三朵大小不一的白菜做的花苞,如传闻的那样,初见这道菜并不觉得有什么独特之处,平淡无奇,甚至会觉得有点寒碜。 伙计提着茶壶,对准花苞的顶端缓缓浇下。 随着汤汁的冲刷与浸润,花瓣次第绽放,如同一朵白莲盛开,清幽的荷香扑面而来。 三朵花苞全部打开,静静地漾在清澄的汤汁里,最神奇的是,随着几片小小的荷叶漂浮起来,大家才发现那荷叶底下居然藏着几尾袖珍的金鱼,活灵活现。 这还是一道菜吗?分明就是一道景,让人叹为观止。 卢启贤觉得外边的那些听着有些夸张的传闻都太含蓄了,这种震撼,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细细品尝,有鸡汁的鲜美,白菜的清甜,还有荷叶的清香,其味妙不可言。 隔壁包间此刻鸦雀无声,一个个震惊的都忘了发出惊叹。 不可思议,不敢置信,这真的是白菜做的吗? 县太爷问孙教谕:“这便是你品尝过的开花白菜?” 孙教谕点头又忙摇头。 “有些不一样,多了荷叶,还有金鱼,原来是静到极致的美,现在是静美中又充满了生机。”这意境比先前又更上一层。 听说现在各家大厨都在研究这道开花白菜,而安茉儿在原来基础上又有了新的创举,变化之快,让人怎么学? “这个安大厨,想必是个雅人。”一府学教谕道。 众人纷纷赞同。 王县丞今日也来了,对大家的评价不敢苟同,雅个屁,那是你们没见过安茉儿有多无赖,没被她坑过银子。 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来,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七星卫已经吓破了他的胆,谁知道那七星卫是为了阻止他继续追查王二的案子,还是为了安茉儿来的? 所以,对安茉儿他选择敬而远之。 “没想到东阳县这么个小地方,连个厨子都是藏龙卧虎之辈。”一府学教谕感叹。 孙教谕道:“知府大人家的喜宴,请的就是这位安大厨。” “是吗?知府大人有眼光。” 众人又纷纷拍起知府大人的马屁,不再讨论安茉儿。 文人大多自命清高,厨子再厉害,终究还是厨子,今天给的赞美之词已经够多了,这位安大厨应该感到非常荣幸了。 这边是如此,但卢启贤那边的乡绅们可没这么多讲究,安茉儿食雕做的好,菜品更是惊艳,有人就囔囔起来,对伙计说:“去叫安茉儿过来敬酒,爷有赏。” 卢启贤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悦,道:“陈三爷,安茉儿深得我家老太君的喜爱,你要赏便赏了,敬什么酒。” 陈三爷愣了愣,不知道卢七爷哪来的脾气,让安茉儿敬酒怎么了?让她来敬酒是看得起她。 不过,卢七爷在东阳县乃至金华府都是地位超然的存在,既然卢七爷不允许,陈三爷只能作罢:“不敬就不敬。” 随即掏出两个银锭子:“爷赏了。” 卢启贤淡淡一哼:“最近你可是发了一笔大财,还这般小气。” 陈三爷只得又拿出两个。 在场的都是有眼力见的,见卢七爷这般维护安茉儿,想到安茉儿就是从卢老太君寿宴开始扬名,外头都说安茉儿与卢家关系匪浅,看来传闻是真,既是老太君看重的人,那他们自然也要表示表示。 安茉儿已经忙完了,正在后厨吃饭,伙计端着个盘子,飞快了跑了进来。 “安大厨,安大厨……客人有赏。” 第146章 我请客你付钱 , 一盘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几颗金子晃的大家眼晕。 乖乖,这么多赏赐,该过百两了吧? 从没见过赏这么多的。 金满都忍不住心里犯酸了,谁出手这么大方? 安茉儿问:“哪桌客人赏的?” 伙计笑呵呵道:“是卢七爷那桌,每人都出了赏银,卢七爷赏的是金子,本来有客人想叫您去敬酒,被卢七爷给拦了。” 卢七爷帮她拦了? 其实安茉儿倒不介意给客人敬个酒,敬酒也是交流的方式之一,厨师需要从后厨到前台,了解客人对菜品有什么评价与建议,才能有所改进,而不是一直躲在后厨做菜。 但卢七爷阻拦了,显然,卢七爷不想她去应酬那些人,是为她着想,毕竟她是个女的。 这份好意她心领了,问题是这么多赏赐该怎么办? 按她的作风,肯定是要大家分一分的,可这毕竟是金满的地盘,她要是太大方,金满以后很难做。 于是安茉儿道:“卢七爷那桌的账算出来了吗?” 有伙计跑去前台看了账目,须臾跑回来:“安大厨,已经算出来了,一共一百十六两。” 安茉儿粗粗一算,这赏银差不多有一百二十两,便道:“这些银子拿去把七爷的账给结了,剩下的,碎开,大家分,算是我第一次来一品鲜做事的见面礼,往后少不了要各位兄弟鼎力帮衬。” 厨子们都傻眼了,这么赏银,安大厨一文都不要? 安茉儿看大家吃惊地表情,不得不解释一下,不然大家还以为她在巴结卢七爷,安茉儿莞尔道:“前阵子我不小心吃了冤枉官司,是卢家七奶奶伸了把手,正愁不知道怎么还这份情,就请七爷吃顿饭好了。” 众人恍然,原来还有这缘故。 伙计捧了银子出去,金满苦笑道:“你要是每次得了赏银都分,往后东阳县的大厨们日子不好过了。” 很少有大厨得了赏会分给下面的帮厨和厨役们,除非那天心情特别好,给点意思意思。像安茉儿这般大方的大厨不是少见,是压根没有。 “他们好不好过我管不着,反正一品鲜东家是你舅,你日子能过就行了。”安茉儿俏皮一笑。 金满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是越发欣赏安茉儿的性格,爽快。 卢启贤这边散了席去结账,结果账房先生说已经结过了。 卢启贤诧异:“结过了?谁结的?” 账房先生笑眯眯:“是安大厨结的,安大厨说要请您吃饭。” 卢启贤:呃…… 随即苦笑了起来,这丫头,他给她赏银,她却用赏银请他吃饭。 难怪惠敏总说安茉儿有趣,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卢启贤出了一品鲜,车夫已经把马车赶过来,卢启贤刚踏上马凳,听见有人叫他。 “七爷。” 脆生生的声音,煞是好听。 卢启贤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姑娘笑吟吟地上前来,福了一礼:“茉儿见过七爷。” 原来她就是安茉儿,卢启贤不由的多打量了一眼,她很瘦,但人挺拔,五官不是那么精致,但一双眼睛甚是灵动,笑起来,眉眼弯弯,很亲和。 她谈上不上漂亮,却有种特别的气质,从容,自信,没有半点羞怯与矫情。 “你怎么把我的账给结了。”卢启贤微然道。 “七爷大恩无以为报,今日正好有机会,就借花献佛了,关键是……赏银太多,我要是吃独食不太好,拿来分,又怕这里的大厨怪我。”安茉儿如实道。 卢启贤被她逗乐了,居然是赏银太多的错。 “你倒是实诚。” “七爷不怪就好。” “有什么好怪的?我请客,有人付钱不好吗?”卢七爷道。 “那七爷下次多赏点,我再帮您结账。”安茉儿笑道。 卢启贤失笑:“这么晚了,你要回东桑村吗?” “嗯,要回去的,城门还没落锁。” 卢启贤想了想,说:“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谢谢七爷,不过不用了,我和我徒弟还有好姐妹一起来的,三人做伴走走就到了,东桑村也不是很远。”安茉儿说着回头指了指站在街边的吴小山和香草。 卢启贤认得吴小山,既然她有同伴,到不用担心路上安全问题。 “既如此,那你们路上小心。” “嗯!七爷走好。” 卢启贤上了马车,马车滚动起来,安茉儿正要往回走,听到七爷叫她。 “安茉儿。” 安茉儿赶紧快步上前。 卢启贤掀着车帘跟她说话:“上次你送来的糕点,七奶奶说好吃,老太君也很喜欢那雪花糕,可惜,我没尝到,听说淇儿吃的最多。” 安茉儿笑道:“我明日多做一些送到府上。” “不用特意送,过三天我要去你们东桑村办点事儿,到时候我来取。” 有件事本来他还在考虑,但见到安茉儿后,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这桩好事就送给东桑村好了,不能让她这顿饭白请。 这回马车是真走了。 安茉儿一直目送马车远去,没想到卢七爷是这般清俊儒雅的人物,跟七奶奶好生般配。 “茉儿,你跟七爷说什么呢?有说有笑的。”香草不知何时来到身边。 “我当面谢他救命大恩呐!”安茉儿道。 她都没敢跟人提起,她在牢里,差点被王县丞动大刑。 那拶指一上,她的手指还不得废了,职业生涯也得就此中断。 “师父,咱们也得赶紧回去,不然城门就落锁了。”吴小山催促道。 三人急忙赶往南城门,守城的士兵已经开始关门了,差一点出不来。 晚上,七奶奶提起预定蚕茧的事儿,有几个村子已然得到消息,七拐八弯的求到她那去了。 卢启贤不急不慢地喝着茶:“我已经有了决定。” “哪个村?” “东桑村。” 七奶奶有些意外:“可东桑村出的蚕茧并不是最好的。” “咱们不需要最好的,给谁都一样,只不过,我吃了人家的嘴软,总得还点什么。”卢启贤道。 七奶奶一头雾水:“今晚不是你请客吗?” “是啊,今晚安茉儿在一品鲜做事儿,上了一道开花白菜,大家吃的尽兴就给她打了赏,结果你猜怎么着?” 七奶奶笑嗔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总让人猜,累不累。” 卢启贤笑道:“安茉儿用得到的赏银替我结了账,说是谢我救命大恩,请我吃顿饭。” 七奶奶也忍不住笑了:“这种行事,也只有她做的出来。” “所以,预定蚕茧的事儿我想交给东桑村,算是送她一份体面,只是,这体面怎么送,我还得考虑考虑。” 第147章 怎么证明 , 安老爷子装病一事暴露后,安家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上房大房与三房四房泾渭分明,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安茉儿才不在乎,爱理不理,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打击你,非要惹事儿,她自然不客气。 石头屋里的臭气已经散了,地面墙上都撒了石灰粉消过毒,爆嗮后的牛粪、猪粪、石膏,草木灰加上德平去吴家运回来的木屑全部混在一起,一层一层的铺在屋子里做菇床。 也不知道对不对,安茉儿很后悔,前世参观蘑菇种植基地的时候没好好听讲解,那时候她还带回一份蘑菇培植说明书来着,不知道被她扔哪去了,以至于现在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安茉儿带着大家伙在石头屋正忙着,巧姑陪着村长爷爷过来。 “茉儿,你这弄的是啥?”陈善柱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石头屋正在进行的事情已经成了全村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很好奇,可安茉儿就是藏着掖着不肯说。 “村长爷爷,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我自己都吃不准能不能成,等我实验成功再告诉您。” 巧姑心里又不是滋味了,以前她和茉儿之间压根就没有秘密,现在茉儿连她也瞒着,问香草,香草推说不知道。 怎么可能? 不想告诉她罢了,她们不再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了。 “没成功就不能告诉?”巧姑道。 安茉儿知道巧姑不高兴,但她连吴小山和香菜都没告诉,就是不想招惹太多干扰,不能静心做事儿。 如果大家知道她是要种蘑菇,肯定很多人反对,前景不看好,她又不愿一一去解释,去说明。 罢了,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不高兴也是暂时的,等她实验成功,打开销路,大家自然就高兴了。 “我怕被人笑话啊!”安茉儿半开玩笑地说道。 陈善柱道:“算了,爷爷不问了,你安心做的你实验,爷爷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安茉儿道:“村长爷爷,那字帖现在还没得卖,我去看过了,说是最快要下个月。” 朱茂财那个胖子之前是这么跟她说的。 “不是字帖的事儿,茉儿你跟爷爷来。”陈善柱把安茉儿叫到一旁去。 “我得到消息,卢家今年的绸缎生意做的极好,明年的订单都爆满了,所以,卢家要预定明年的蚕茧,别的村子都已经动起来了,想方设法找门路去卢家说情,你跟卢家比较熟,你看是不是帮咱村里去说说?” 安茉儿回想起卢七爷前日说的话,三天后要来东桑村办事儿,难道说卢七爷要办的就是预定蚕茧的事儿? “村长爷爷,您找过卢家的人没?” “不瞒你说,我托了卢家的一个管事儿,那管事儿说这事儿比较难办,毕竟咱们东桑村的蚕茧质量不是最好的,这我也知道,可是总还是得试一试不是?今年朝廷要增税,大家的日子越发难过了,要是能多这一份收成,大家心里就不慌了,你说是不是?” 安茉儿不禁感慨,村长爷爷要搁在现代也是人民的好公仆,心里总想着大家。就冲村长爷爷这份心,她肯定要帮一把的,哪怕厚着脸皮去求七爷七奶奶呢!为村民的事厚脸皮不丢人。 “爷爷,我去试试看,成不成的我不能肯定。” 陈善柱喜出望外:“你能答应就好,咱们尽心了,不成也对得起大家,爷爷先替大家谢谢你了。” 村长爷爷一走,安茉儿就开始盘算等七爷来了给七爷做什么好吃的,说不定七爷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不行,她现在就得进趟城买食材先研究一下,比如有没有可能提炼出琼脂,黄油。 没有这些东西,很多糕点都做不了。 安茉儿让吴小山和香草都出去收集新鲜牛奶,东桑村没人养奶牛,但附近的村子好像有,她自己则进城去找材料。 走到半路,居然又碰到中二兄。 “中二兄,你这是准备上东桑村找我?” 莫冲点点头:“都查清楚了,扬州府文昌路上有一栋三进带偏院的宅子,皮市街上有铺面三间,两年前置办下的,屋主是安连文,当时价值两千七百两,现如今起码值三千五百两。” 安茉儿疑狐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随便编个街道地名,她又不能去杨州求证。 莫冲也犯难,那她要怎么样才相信?给她看交易凭证? “今晚丑时你能出来吗?”莫冲问。 “丑时出来干什么?” “给你看凭证。” “为什么要丑时?白天不行吗?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万一他对她起歹意不就惨了吗?不过,安茉儿看看自己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又有些气馁,估计她这姿色,想让人起歹意都难。 “丑时一刻,后山石头屋见。”莫冲说完干脆走人。 安茉儿怔了一下,石头屋?他怎么知道后山有个石头屋? 安茉儿赶紧追上去:“中二兄,你去过东桑村?” “嗯,雇主的情况了解一下。” 安茉儿失笑:“原来你还调查过我,可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说说你是哪里人,中二是你的真名吗?” 莫冲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 “你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儿,所以要隐姓埋名?” “不是。” “那你在躲仇家?” “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神神秘秘地让人怎么放心雇用他? “我是好人。”莫冲道。 安茉儿悻悻:“没人说自己是坏人。” “我是好人。”莫冲再次强调。 安茉儿扶额:“行,你是好人,你保证,我雇你当车夫不会有什么麻烦。” 莫冲抬头看了看天,把她的行踪,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殿下,算不算她的麻烦? 应该不算吧!殿下又不会害她,不然她被抓进县衙的时候,殿下也不会命令他救她。但殿下给他派了这么一个任务,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算了,他只需听命行事,必须当上她的车夫。 于是莫冲笃定道:“不会。” 第148章 神偷 , 安茉儿转遍了县城所有集市,终于被她找到一些石花菜,就是数量不多。 安茉儿全给买了下来,能提炼多少是多少。 一回到家,安茉儿就用大水盆把石花菜浸泡起来,加入碱。 吴小山和香草只买到一桶鲜牛奶,生怕安茉儿嫌少,安茉儿已经很满足啦!先让鲜牛奶静置一个时辰,然后开始制作淡奶油。 锅涮干净,生小火,把牛奶倒进锅里,等牛奶的表层凝成油脂便小心翼翼的将这层油脂捞出来,继续炖,继续捞。 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安茉儿时辰会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就不多问,只等结果就好了。 “茉儿,这么一大锅牛奶要炖到什么时候去?”王氏心疼女儿,天已经很晚了。 “娘,我不困,我把这些弄好再睡。”安茉儿想着丑时一刻的约,今晚就不打算进屋睡觉了,到时候出门不方便。 “要不娘帮你弄,你去睡。” “还是我自己来,免得弄坏了,一晚上功夫白费。” 夜色渐深,小山村里的灯一盏一盏熄灭,万籁寂静,终于快到丑时,安茉儿看看对面已经睡的打鼾的吴小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安茉儿还是第一次半夜三更在村子里转,月光清冷笼罩着山村,山村里有很多灵异故事,小时候常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讲,什么没脸只有一头长发的女鬼,又是穿着红嫁衣没有脚的女鬼,还有坐在路边哭的老女鬼…… 为啥变成鬼的都是女的? 是因为封建社会受压迫受委屈的都是女人吗? 夜里的风凉飕飕,从后脖子领灌进来,就好像有人在她脑后吹冷气。安茉儿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敢回头看,战战兢兢向石头屋走去。 心想着,要是中二兄敢骗她,下次见到他,一定用刻刀在他脑门上刻两个大字加一个圈……王八蛋。 突然安茉儿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她快那脚步声也急,她慢那脚步声也缓了下来,妈呀!不会真有鬼吧? 安茉儿汗毛都竖起来了,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却是一不留神被石子绊了一跤,吧唧,摔了个狗啃泥,下一刻一道黑影将她笼罩,安茉儿吓的长大了嘴巴,尖叫声就要冲出喉咙。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陡然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是我。” 安茉儿回头,借着月光看清了人脸,果然是中二兄,已经飞出去的魂又被拉回身体里。 安茉儿小声怒骂:“你跟在我后面干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莫冲很无辜:“路这么窄,你在前面走,我又不能飞过去。” 他倒是可以施展轻功飞,只怕这一飞会把她吓死。 安茉儿气闷:“证据呢?” “先到石头屋。” 安茉儿鬼鬼祟祟地摸到石头屋的门。 “你用不着这么轻手轻脚,这里没人。”莫冲道,他耳力好,附近有人的话,他早发现了。 “你知道什么?万一有人失眠,半夜睡不着出来溜达呢?”安茉儿悻悻推开房门。 莫冲擦亮火折子,递给她几张纸。 安茉儿接着火光一张一张看过去,金华府梅花门外十亩地的地契,熙春巷两间铺子的房契,扬州府文昌路上的房契,扬州皮市街三间铺面的房契,上面都有买卖双方的签字和手印以及官府的印章。 安茉儿倒抽一口凉气,乖乖,按照中二兄的估价,这里就值四千多两。大伯当师爷那几年到底捞了多少银子? “你怎么弄来的?”安茉儿问。 “偷来的。”莫冲淡定道。 安茉儿两眼发直:“你上我大伯家偷的?” “嗯!” “什么时候?” “子时三刻后进的屋,他藏在自己的枕头里。” 安茉儿的眼睛瞪的越发圆了:“你从他枕头里拿东西,他都没醒?” 而且那时她还醒着呢,完全没听到动静。 “嗯!”他用了点手段。 安茉儿用一种看破真相的目光将他打量:“我明白了,你以前一定是个神偷。” 跟武林外传里的白展堂似的,金盆洗手躲在同福客栈当跑堂。 莫冲皱了皱眉头:“我不是。” 若不是她非要看证据,他才不会去偷,他是被逼的,一切为了任务。 “你不用否认,反正你是个有故事的人,我警告你啊,工钱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但你不许动我的东西。”安茉儿先打预防针,他的偷技太厉害了,不得不防。 莫冲郁闷的抱着手臂,以沉默来抗议。 安茉儿又把几张房契地契看了一遍,越看越生气,大伯夫妻两太不是东西了,自己悄摸摸的置办了这么多私产,还在家人面前装穷,还要家人供他儿子读书,葛朗台见了大伯都要自叹弗如吧! 不知道祖父看到这些会作何感想,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有出息,这么能捞钱? “我看完了,这东西还得想办法放回去。”安茉儿道。 莫冲不吭声,偷是不干送回去这种事的。 安茉儿看出他生气了:“之前跟你开玩笑的,玩笑都开不起。” 莫冲这才把房地契接过去,说:“他屋子里还有一千两银票,五十两金,百余两银。” 我去,资产过五千两,这才古代算大财主了,自己那点小金库跟大伯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要不要给他偷了。”莫冲问道。 “偷他干嘛?” “他会心疼。” 这倒也是哦,把大伯的银票,银子偷了,大伯得心疼死,还不敢说,夫妻两躲屋里捶胸顿足,这场面想想都很痛快。 但她不想这么做,她还是要赌一把,试试看祖父面对这样的现实会不会对大伯彻底死心。 “算了,先留着,我另有打算。” 莫冲点点头,让安茉儿先回去。 安茉儿踟蹰道:“你能不能远远跟着我,大晚上的,我一个人走夜路有点……” “嗯!” 有了个保镖跟着,安茉儿胆子大了起来,顺利的回到家,摸进厨房,吴小山和德仁的姿势都没动过,睡的很香。 安茉儿特意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什么异响都没有,看来中二兄还是个高手。 第149章 又要背黑锅 , 后半夜王氏起来换安茉儿。 安茉儿一觉睡到大天亮。 早上起来,德仁已经去上学了。 安茉儿出门转了一圈,大伯在书房装模作样的看书,看到她透过窗子看他,还起身把窗户给关上。 大伯母在厨房做早饭,他们家的人起的晚,早饭吃的也晚。 安蓉儿在练琴,琴声叮咚,估摸着有现代小孩六级的水平。 总之大房一切如常。 安茉儿放心地回屋,开始制作黄油。 昨儿个捞出的奶皮足有小半罐。 吴小山帮她看着火,这个也要稳火慢炖。 将奶皮倒入锅中,用木铲慢慢搅拌,等到奶油水分渐收,变的浓稠起来,再用小刮刀搅拌,一直炖到刮刀提起黄油能挂住,黄油算是做成了。 等放凉密封起来,大功告成。 “姐,弄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么点黄不拉几的东西?”安芳儿纳闷。 安茉儿得意地挑眉:“你别小看这黄不拉几的东西,这个叫黄油,用它能做很多好吃的。” 芳儿和招娣同步摇头:“没听说过。” 安茉儿一人刮一个鼻子:“你们没听过的东西多了去了。” 下午,安茉儿又开始提炼琼脂,忙活了一下午,也只得了一根琼脂条,虽然达不到她以前使用的琼脂的标准,但可以将就了。这些东西她都是第一次尝试,第一次尝试就成功,已经很有成就感了。 香草家门口就有枇杷树,安茉儿让香草摘几个枇杷来。 一个个剥开,切一块先尝尝,甜的再整形,切成一颗颗四四方方的枇杷丁。 鲜奶是吴小山下午去买来的。 将鲜奶倒入锅中,加入琼脂,琼脂化了再加入适量的水,适量的糖,搅拌均匀,再把枇杷丁放入其中,搅拌,最后装在深口盘里,等其冷却就变成了果冻。 没错,这是她特意为淇儿小姐做的水果果冻,洁白的牛奶里凝着澄黄的枇杷颗粒,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来不及做模具,安茉儿只能手动整形,用刻刀把果冻改成一朵朵梅花的样式,剩下的边角料给几个小的吃。 “怎么样?”安茉儿期待地看着芳儿和招娣。 “姐,你做的东西都好好吃,又软又滑又有弹性,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芳儿道。 “茉儿姐,这个叫什么?”招娣问。 “这个叫果冻,姐姐这次要办点事儿,所以,这些好看的就先拿来送人,以后姐姐教你们做,你们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安茉儿道。 两个孩子懂事的点头。 吴小山都搞不清楚师父到底是做食雕的,还是做烹饪的,亦或是做糕点的,怎么每一样她都能做的这么好。 算了,他能把食雕学好就很满足了,他还是去山上再砍些柴来,这两天炉火不熄,柴都快烧没了。 第二天就是七爷说要来东桑村的日子了,安茉儿不知道七爷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天不亮就起来做点心。 果冻已经做好,雪花糕老太君爱吃,得再做点,芸豆卷淇儿小姐很喜欢,也要再做些,七奶奶爱吃酥,但她不准备再做兰花酥和海棠酥了,改成荷花酥,另外再加一味奶酪雪媚娘。凑齐五种点心来一个五福临门。 奶酪雪媚娘,她最喜欢的口味是蓝莓味,可惜蓝莓没地方找,古代没有大棚种植没有空运,老百姓只能吃一些时令水果。 安茉儿现有能利用的水果就只有枇杷和杨梅了。 杨梅是野生杨梅,很酸,她只能再加工,多加些糖进去,捣成杨梅浆作为内馅。 牛奶加糖隔热水蒸,待糖融化后加入糯米粉和玉米粉搅拌成无颗粒的粉浆,再用大火蒸一刻钟,取出,趁热伴入黄油,待放凉后,用手将面团揉光。 没有冰箱,安茉儿也有解决办法,就是取来山上冰凉的泉水,算是冰镇。 然后做内馅料,没有吉利丁片,但她有琼脂可以替代。 所以说,做点心,真的少不了琼脂和黄油,没这两样辅助材料,很多点心都没法做。 安家四房的人就看着安茉儿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然而在她脸上看不到一点疲惫之色,反倒乐在其中。 厨房就是她的阵地,而美食是她的快乐源泉。 好在七爷上午没来,安茉儿弄一上午,才把所有的糕点做好,然后安安心心地等着卢七爷来。 谁知卢七爷没等到,却等来了安德昌这个丧门星。 安德昌回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安德昌还冲她横眉怒目,安茉儿不甘示弱的还了一记白眼。 没多久,安秀梅又来了。 说她又来了,是因为她早上闻到香味儿过来蹭吃,好在安茉儿这次料备的足,给五姑一些,也给金氏一些。 戳破祖父装病事件,金氏功劳不小,听娘后来跟她描述当时的情景,金氏的战斗力相当惊人,如果只有娘一个人,怕是会被祖母拦住门都进不去,所以,是该做点好吃的奖励一下三伯母。 安秀梅神色慌张:“茉儿,我爹叫你去,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儿。” “跟大堂兄有关?”安茉儿问道。 “你怎么知道?”安秀梅表示诧异。 “他一回来就冲我瞪眼,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她了。”安茉儿在这个家背黑锅都已经背习惯了,就不知道安德昌这次要给她甩什么锅。 “我也不清楚,大哥跟爹嘀咕,我没听见,就看我爹脸色不好,然后让我来叫你。” “我去叫娘回来。”芳儿怕姐一个人会吃亏,娘这会儿去红姨家送花样。 安茉儿摸摸她的脑袋:“你和招娣在家好好练字,我去去就回,小山,你帮我看好她们两,让他们别乱跑,待会儿说不定家里还有贵客来。” 吴小山虽然也担心,但看师父很淡定,他只能听师父的话。 安茉儿随无姑走了。 安芳儿仰着头问吴小山:“小山哥,万一我姐吃亏了咋办?” “应该不会。” “万一呢?” 吴小山:呃…… 这让他怎么回答。 “所以我去偷听,听听他们说什么,如果他们要对姐姐不利,咱们得去搬救兵,要是姐姐自己能应付,咱们才能放心是不是?” 安芳儿说的头头是道,吴小山顺着她的话不自觉的就点了头。 第150章 不会再忍 , 安茉儿有些日子没到上房来了,一进屋,所有人都用极其仇恨地目光瞪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几个洞出来。 “跪下。”安老爷子憋了好几天的火终于是发作出来了。 安茉儿跪下行了个大礼就起来。 “我让你跪着。”安老爷子加重语气,他没让她起来,她居然敢起来,果真是不把他这个祖父放在眼里了。 安茉儿道:“祖父,我做错了什么要我跪?” “跪下。”安老爷子气的挥起了烟杆。 安茉儿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跪了下来。 刚一跪下,祖母就骂骂咧咧地冲过来要打她。 “好你个脑后生反骨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安茉儿自然不能平白无故挨打,一闪,躲过了祖母挥过来的手。 安卢氏这一巴掌是下了大力气的,结果扇空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娘……”安秀梅急忙去扶。 “娘,您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 安卢氏闪了腰,直不起来,哎呦哎呦直叫唤。 安老爷子见老婆子人没打着自个儿还闪了腰,气不打一出来,随手操起八仙桌上的茶碗就朝安茉儿砸过来。 安茉儿头一侧,茶碗将将擦着她的发丝飞过,摔在地上,粉碎。 安茉儿也火了,什么都不说,一进门就叫她跪下,夫妻两轮流上阵上演全武行,真当她是软柿子吗? 安茉儿慢慢起身,目光冷厉,语气森冷:“祖父这是气我给您请了大夫,让您装不成病?” “安茉儿,你休要猖狂。”安老爷子也站了起来,怒目喷火,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猖狂什么了?我一进门你们就又是打又是骂还拿茶碗砸我,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祖父这般大动肝火。” “安茉儿,你不要装傻充愣,就是你干的好事儿。”安德昌愤怒的指着安茉儿的鼻子骂。 安茉儿气笑了:“安德昌,你是不是很久没去赌,憋出毛病来了?行,你是习惯性甩锅,说吧,这次又想给我按个什么罪名?” “我亲眼看到你给县学的孙教谕送吃的,这事你认不认?” “认啊,我给孙教谕送吃的,有问题吗?碍你什么事儿了?” “爹,祖父,她会无缘无故给孙教谕送吃的?这次府学来考察,我写的文章明明比很多人都好,但孙教谕非要把我的文章批的一无是处,硬是把我的文章排在了最末,还当着众人的面训我,孙教谕平时虽然严苛,却也不至于这般不近人情这等于是毁我前程,我还读什么书啊,我都在府学教谕那留名了我……”安德昌说着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边哭边说:“要不是她在孙教谕面前说我坏话,孙教谕至于这样吗?” 大伯安连文也是悲愤道:“安茉儿,就为了十五两银子,你算计祖父,算计大伯,现在连你堂兄也不放过,你的心怎么会这么狠毒,你还是人吗?” 安茉儿失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因为我认得孙教谕,大堂兄文章做不好挨了批也成了我的错,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我曾经去赌的事儿,县学的教谕压根不知道,不是你说的还有谁?”安德昌委屈的抽泣。 “安德昌,你还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光荣事迹啊!你还有脸说,我可是在孙教谕面前提都不敢提你的名字,生怕孙教谕知道你是我堂兄,连带着以为德仁跟你也是一个德行,那日在县学门口我都没搭理你,你看不出来吗?”安茉儿讥讽道。 “你书念不好,找理由是一等一的好,我告诉你,别想什么事儿都赖我头上,没门。祖父,大伯,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你们爱信不信,我也懒得解释,待会儿家里还有贵客要来,我就不奉陪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指控她都要一一解释,她可没这么闲。 “你给我站住。”安老爷子喝道。 安卢氏顶着腰伤拦在了门口,这死丫头毁了德昌的前程,就是毁了安家所有的希望,今天她是不会放过她的,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拉她垫背。 安茉儿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可能是面对的多了,现在的她居然愤怒不起来,也可能是对这样的祖父祖母彻底心死了吧! “安茉儿,你处心积虑要搞垮你大伯一家,搞垮自己的祖父,别以为我不知道,别的事我都能忍,但你对德昌下手,毁德昌的前程,我就不能容你。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安家的人。”安老爷子说出这句话,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以前这个家多和谐,大家多齐心,可自从安茉儿当了四房的家,一切都变了。这几日他想明白了,只有把安茉儿这个罪魁祸首赶出去,安家才能从归安宁。 “爹,你不能这么做。”安秀梅急了,茉儿再能干终究是个女儿家,把她赶出家门,让她以后怎么活? “你给我闭嘴。”安老爷子吼道。 “谁敢求情一并赶出去。” 安茉儿挑了挑眉梢,问:“祖父,你确定要这么做?” “你现在讨饶也没用。”安卢氏恨恨咬牙。 安茉儿哂然一笑:“我原想着你们终究是长辈,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可既然你们要将我赶出安家,那我也无需再忍。” “安茉儿,你害的安家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你看看现在的安家,哪里还像个家。”安连文道。 “对于大伯来说,这个家当然不如你所愿,因为这个家里的人除了祖父祖母,没有人再心甘情愿地替你做牛做马,不过我就好奇了,大伯这么有钱,怎么老在家人面前装穷呢?巴不得自家兄弟兜里一文钱都要抠走。”安茉儿嗤鼻道。 “爹,你看看她,到现在还在胡说八道。”安连文气道。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金氏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就见芳儿着急忙慌的往外跑,拉住一问,才知道公爹要把茉儿赶出安家,她忙跑来上房瞧瞧。 “三伯母,你来的正好,一起听听。”安茉儿莞尔道。 第151章 搜就搜 , 安茉儿施施然走到大伯面前:“大伯,你说你没钱,你说你很穷,那是因为银子拿去卖了桂花巷的宅子吧,金华府梅花门外不但有十亩地,熙春巷还有两间旺铺对吧!扬州府文昌路上一栋三进带偏院的宅院,皮市街上还有三间三开间的大铺面……啧啧,都是极好的地段,价钱应该不菲,置办这么产业得花多少银子?我算算,怎么也得五千两往上吧?难怪大伯你这么穷。” 一屋子的人都听傻了,安茉儿说的是真的吗?老大家产如此丰厚? 安德昌都忘了自己的委屈,疑惑地看着爹,他们家真的那么有钱吗? 安连文也傻了,为什么安茉儿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你……你胡说八道。”安连文又气又心虚,声音都打着飘。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大伯你心里最清楚,所有的房产,地产交易官府都有备案,有门路一查便能查到,大伯要不要跟我打个赌,我能拿到这些东西。” 安茉儿随即对祖父说:“也难怪祖父要将我赶出安家,一直以来,在您心里只有您自己和祖母,以及大伯一家才是真正的安家人,我爹我三伯父,还有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牛栏里的那头牛而已,若肯任劳任怨,那么你是安家的牛,若敢有抱怨,就赶出去任你自生自灭……而我,就是那头最不听话的牛,总想求个公道,碍着您继续偏袒您唯一疼爱的儿子,您很清楚我走了,我们四房必然跟着我走,剩下三房还不是由着您摆布?呵呵!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说大伯自私更不可能分走大伯名下的产,您和祖母就可以安心地享大伯的福了……那么多产业,随便卖掉一处,你们这辈子都花不完。” 祖父不是很喜欢给她扣罪名吗?她也来个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你……你……”安老爷子指着安茉儿的手都在抖,只觉胸口气血沸腾,难受的说不出话。 明明是她包藏祸心,为祸安家,却说成他为了保住老大的产业,自己好跟着老大去享福才故意为难她,舌头无骨,杀人诛心。 “今天,谁要是赶四房走,我们三房一起走,茉儿,别怕,三伯母和你共进退。”金氏站到了安茉儿身边。 她最担心的就是四房被赶走,独剩三房,那她以后还怎么跟老太婆斗,跟大房的人斗?还不得被压制的死死的?那样的话,她宁可跟着四房走,跟着四房,安茉儿不会亏待她的。 安茉儿看着一脸坚决的三伯母,发现自己开始有点喜欢三伯母,理解三伯母了。其实,三伯母往日的各种作,各种上蹿下跳,何尝不是她对这个家的抗争,因为她没别的本事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有用,所以她成了安家的泼妇。 在她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家以前,三伯母才是安家最叛逆的人。 “不对啊,为什么要我们三房四房走?老大才不是东西,自己那么有钱,还来装穷,让我们供他这个老的再帮他供小的。爹,这事儿你得给个说法,老大置办下这么多产业,您知不知道?您要是知道,那我无话可说,您就是真把连承连顺当成家里那头老黄牛了,真把我们三房四房的人都傻子了。您若是不知道,那就请您主持公道。”金氏咄咄逼人。 这会儿她占着理字,昂首挺胸的,气势十足。 “大哥,茉儿说的是不是真的?”安秀梅放开娘不管,质问起大哥来,大哥这么有钱,却还赖她的银子,太过分了。 “不是”两个字,安连文含在嘴里就是吐不出口,他确信安茉儿不是吓唬他,她既然能查到,说不定真能拿出证据,所以,眼下该怎么办?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急的他满头冒汗。 安连文的慌张足以说明问题,安老爷子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最疼爱,最信任的儿子居然瞒着他置办下价值五千银的产业,还在他面前哭诉去了扬州会过的如何艰难,可笑的是,他信以为真,一心想从安茉儿那把银子弄过来给连文,甚至都想好了,如果真弄不来,就把自己棺材本贴给连文。 他对这个儿子可以说是极尽所能,掏心掏肺,到头来,儿子连他都欺瞒,这已经不仅仅是欺瞒了,而是坑骗。 安老爷子开始打哆嗦,从手到腿,到全身,止不住的哆嗦。 内心激烈交战,逼连文承认还是不逼?倘若他开了口,连文的罪名就坐实了,从此连文不仅在外抬不起头,在安家也别想再抬头。 安卢氏现在啥也不敢说,生怕说错一句话,又被老头子怪罪。 安茉儿将他们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心底冷笑,果然,即便到了这个地步,祖父对大伯还是下不去手,挖自己的心头肉确实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 “五姑姑,三伯母,很显然,祖父祖母是知道这事儿的,说不定买哪的地,哪的宅子都商量着买来着。”安茉儿再加把火添把柴。 安老爷子几乎要喷血,怒视安茉儿,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没有的事。” “没有?是您没参与,还是您不相信大伯会背着您?” “我不知道。” “爹,平时我们犯一点小错都要被您骂的狗血喷头,如今老大犯了这么大的错,您轻飘飘一句不知道就想揭过?那我们可不答应,老大置办的产业里,也有我们的血汗,我们有权知道真相。”金氏理直气壮道。 安卢氏看老头子被逼的狠了,着急道:“连文,你倒是说句话,说没这回事儿,你快说啊!” “祖母,有没有这回事儿,搜一搜大房不就清楚了?你敢搜吗?”安茉儿将祖母的军。 “搜就搜,身正不怕影子斜。”安卢氏话赶话气囔道,她打从心眼里觉得连文没那本事置办这么多家产,估摸着连文在金华府有十亩地或许是真的。 祖母话一出口,安茉儿便不再给她改口的机会:“三伯母,祖母要搜,还不快去搜?” 金氏转身就走,扯着嗓子喊:“德平德义,都出来。” 第152章 抢枕头 , 安秀梅见金氏出去了,她也要跟着去,安茉儿却是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两个字。 安秀梅点点头就走了。 “站住,你们给我回来。”安老爷子气急败坏地喊道。 刚才他心痛难当,一时失神,压根没听见老婆子说了啥,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安连文倒是没先前那么慌了,之前他慌是不知道爹会怎么想他,怕爹气大了把他赶出安家,现在看来,爹还是会维护他的。再则,他确信安茉儿肯定搜不到,房契地契藏在他的木枕里,那木枕是有机关的,外面看不出门道,还有银票银子和金子他都藏在床前的踏脚里,也是有暗门的,德昌偷偷进里屋翻过好几次都没找到,可见不是那么好找的。 只要安茉儿搜不出来,他就可以反将一军,先把安茉儿赶出安家,三房不是要跟四房共进退吗?最好不过了,老三老四都滚蛋,他再哄好爹娘,就啥事儿也没有。 于是,安连文道:“爹,就让她们去搜,要是搜不出来,爹,今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安老爷子怔怔地看着儿子,连文怎么突然又硬气起来了? 莫非刚才他是故意装心虚,就是为了引安茉儿入圈套? 这个念头,让他已经低落谷底的心蹭的一下又归位了。 这孩子,事先也不跟他通个气,差点没把他吓死,不过情况来的突然,连文没时间跟他通气,怪不得连文。 安老爷子冷静下来,拿起烟杆,连文忙上前打火石替爹点上。 安卢氏见爷两都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心里也是狠狠松了口气,剜了眼安茉儿:“丧门星,趁早给我滚出安家。” 安茉儿不以为然地笑笑,谁滚还不一定呢!大伯这么淡定,不就是吃定她找不到吗?可惜,他的秘藏昨晚就被中二兄光顾过了。 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发作这事儿,既然他们自己把机会送到她手上,她还客气啥? 吕氏和安蓉儿两人正在里屋一起骂安茉儿。 “没想到安茉儿这么卑鄙,算计我哥。” “这一次,你祖父绝对饶不了她。”吕氏很有信心,公爹和婆母本来对安茉儿意见就很大了,德昌有是安家的希望所在,德昌的前程就是老爷子的命门,现在安茉儿动了德昌,老爷子还能容她才怪。 嘭……一声巨响。 像是房门被踹开了。 吕氏急忙起身出去相看,却见金氏带着两个儿子和秀梅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金氏,你做什么?”吕氏拉下脸来。 金氏昂首挺胸:“奉爹娘之命,搜你们家,德平德义,动手,每一个柜子抽屉都不要放过,还有米缸,花瓶……给我仔仔细细地搜。” 吕氏错愕:“爹娘要你来搜我们家?有没有搞错?” 连文不是带着德昌去上房请爹娘做主了吗?怎么变成搜家了? 金氏没工夫搭理她,动手翻找起来。 “唉,你们不要乱翻……”吕氏着急,生怕这些粗人把东西弄坏了。 安秀梅得了安茉儿的提示,径直往里屋走。 吕氏忙拦住她:“秀梅,你凑什么热闹?” 安秀梅道:“五两银子还我。” 吕氏听她讨要银子就头疼,不就五两银子吗?都讨了多少回了,见面就讨,烦不烦? “没有。” 没有是吧!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安秀梅一把推开吕氏,进了里屋。 安秀梅算是看透了,大哥家财万贯都跟她没半点关系,这位大哥,是不会照拂她这个苦命的妹子,反倒是茉儿,为人讲义气,有亲情,四哥四嫂人更好,所以,这一次,她选择四哥一家。 安蓉儿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从没见过这等架势。 安秀梅径直走到床前,床头放着一个木枕,一个软枕,安秀梅先拿起软枕来拆。 软枕里没有,安秀梅又抱起木枕。 吕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生怕安秀梅发现其中的玄机。 安秀梅翻看了下木枕也没发现什么。 奇了怪了,难道茉儿猜错了? 不管怎样,既然茉儿说是枕头,就把枕头带走。 “你把枕头抱走做什么?枕头里没有东西。”吕氏哪能让安秀梅把枕头带走,拦住了安秀梅的去路。 “没有东西你怕我抱走?”安秀梅也不是傻的,看吕氏紧张的脸都红了。 “我……你……你们要搜就搜,但不能把东西拿走。”吕氏急道,说话都磕巴了。 “我就抱走。”安秀梅越发肯定这木枕有问题。 “你给我放下。”吕氏情急上去抢。 安秀梅死死抱住不放的,大声喊金氏:“三嫂,你快来……” 金氏正在书房里翻找,她觉得安连文把东西藏在书房的可能性更大,听到秀梅大声喊她,金氏一下从书房里蹿了出来。 “三嫂,快来帮我。” 金氏哗啦掀开门帘,见秀梅和吕氏在抢一个枕头,忙冲过去帮秀梅一起抢。 吕氏一个人对付秀梅都吃力,加上一个金氏哪里还抢的过?便冲安蓉儿道:“你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安蓉儿在一旁急哭了,五姑姑和金氏跟饿狼扑食似的,她不敢上。 三人争抢一个木枕,混乱中木枕飞了出去,砸在地上。 咔…… 机关的锁扣摔坏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是几张纸。 吕氏扑过去抢房契,安秀梅一把将她抱住:“三嫂快捡起来。” 金氏捡起地上的纸头就跑,冲出东厢房,迎面碰上村长,王氏和红姨,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人。 王氏见金氏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惊愕道:“三嫂,你这是做什么?” 安芳儿从家里跑出来告诉:“娘,祖父冤枉姐姐,要把姐姐赶出家门。” 安芳儿先前是要去找娘的,但碰到了三伯母和德平哥哥,有他们在,安芳儿就不怕了,想着娘回来也没啥用,平白担心,还不如不告诉,说不定等娘回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氏魂飞胆丧,公爹为什么要赶茉儿出家门? 安芳儿看三伯母,这事儿还是三伯母来说比较好。 “金氏你给我站住,把东西还回来。”吕氏终于摆脱了安秀梅追了出来,安秀梅紧随其后,又揪住了吕氏,两人就在门口拉扯不休。 这一幕看的陈善柱目瞪口呆,安家今天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