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 第一章 钱队长怒踢 在内黄县梁庄镇东北两公里处的土山上,八路军和日本人都没能等到自己的援军,双方拼尽了最后一个兵力,不清楚谁是最后倒下的一方。 这大概是1938年最热的一天,太阳还未出来,空气中已经像是被点着了火。高温烘焙着这块土坡,尸体已有腐臭的味道,和着浓烈刺鼻的炸药味,猜也猜得到,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翻过几个小土丘,跌跌撞撞的来到一面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军旗前,惊恐的看着满地的尸体。汗水和着泪水洗刷着那张尚且稚嫩的小脸,他抹了一把脸,开始翻看地上的尸体。 他是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六团一营的新兵,名叫江童,因年龄小,个子小,全营都叫他“小兵”。他入伍才三天,他不明白,怎么营长叫自己送封信的功夫,一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全营三百多人,他跟营长最亲,营长如兄长般待他,可是营长呢?小兵翻看了十几具尸体,他都不认识,也没有找到营长。他抹了一把眼泪,继续翻看。面前的这个人趴在地上,后背上盖着一片破碎的军旗。他小心翼翼的将破碎的军旗叠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又将那人翻过身来。小兵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营长吕涛! “营长!营长,你醒醒,你怎么了?呜呜呜……”小兵使劲摇晃着营长,可营长再也不会醒过来,他已经战死在这片土地上了。 天微微发亮,一队士兵跑步疾行,为首的是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六团二营营长杨勇。“快!打扫战场!一定要在敌人的援军赶到之前离开!”杨勇命令道。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不远处的小兵。 杨勇看着哭花小脸的小兵,问道:“你是谁?” 小兵哭着说:“我叫江童。” “哦,你就是江童。”杨勇说,“我是二营长杨勇。你们吕营长临终前交代过,要我把你送到总队长那里,你跟我走吧。” 小兵没有表态,他抱着吕营长的尸体,呆坐在地上。 杨勇对身边的士兵道:“你们把吕营长送回团部吧,慢一点。还有插在地上的那面军旗,也收起来。” “是!”士兵们回道。他们从小兵手里抢走了吕营长的尸体,小兵撇撇嘴,几滴眼泪又落下来。 士兵们迅速清理战场,他们将同志的尸体就地掩埋,将枪支弹药连同日本人的战斗补给一并收走,在敌人的援军到来之前,清理好了一切。 在杨勇的要求下,小兵跟着二营一起回了团部。听说他们要将吕营长葬在团部指挥部后方三公里土坡下的小树林里,小兵便飞跑过去。 二营的士兵们为吕营长选了一块地,和一个名叫狮子的英雄挨在一起。 狮子是直南地区武工队第二小队的副队长,十天前被鬼子的加藤少佐从背后开了黑枪。狮子倒在队长钱伟的怀里,狮子走了,钱伟发了三天高烧,从那之后,他每天都带着二队的人来看狮子。 钱伟曾与吕营长一起打过鬼子。他来看狮子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二营的士兵,也碰上了已经牺牲的、尸体开始腐烂的吕营长。钱伟屏住呼吸,凑近了看,一营长的脸、手都已开始轻度腐烂。他紧锁眉头,怒目圆睁,几近咆哮的质问搬运一营长尸体的士兵:“一营长是怎么死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士兵被钱伟的气场吓到,哆哆嗦嗦的回道:“十个小时前,一营和鬼子的一个步兵中队干上了,我们赶到的时候,双方全体战死,一营长也……”小树林里像蒸笼,钱伟等人大汗淋漓,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汗味和尸腐味搅合在一起确实不太好闻。士兵抬了一路的尸体,又奋力挖了坑,此时体力也已不支,汇报完竟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钱伟最见不得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还没顾上教训这个,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兵来,一路嗷嗷哭着,直直的扑向闭着眼的吕营长:“营长,你醒醒,营长,呜呜呜……”小兵又哭起来。 “哪来的兵!”钱伟怒骂道,“没出息的家伙,站起来!” 小兵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趴着哭,那边呕吐的那位抹了抹嘴儿,摇摆着朝这边走来。 见小兵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钱伟抬脚便踹,小兵哭声更痛,索性趴的更彻底一些,将四肢都贴在地上,将头埋在一营长怀里。 “你给我起来,听见没有?趴那儿干嘛,等着吃奶呢!”二队的陆明和冯辉熟悉钱伟的性子,知他到了这一步,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陆明仔细打量着这小兵,见他身材短小,听哭声似年龄也不大,刚刚挨了钱伟一脚踹,吃痛不少,便有心帮他一把。陆明对钱伟恭敬道:“队长,您消消气,看在他还是个小兵的份儿上,暂且饶了他吧。”说着便给冯辉使眼色,冯辉点头回应,只一步便跨至小兵面前,一把将他拽起,又一步跨回队长身边。 冯辉身经百战,有一副好身手,这自不用说,可小兵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猛的被冯辉拉起,哭晕的他还没完全清醒,又跟着冯辉迷迷糊糊的跨了一步,这下可好,没能跨到队长面前,倒是把自己跨进了沟里。“啊呀——”小兵惨叫一声,又如孩子般哭起来。 陆明眉头一紧,心知队长已无耐心,果然队长骂了起来:“妈的——”队长指着冯辉,冯辉马上意会,跳下沟去又一把将小兵拉起来,连推带踹的将小兵弄上土坡,又帮他站好,等待队长训话。 队长向前一步,眼看就要踹过去,陆明立刻迎了上去,挡在小兵面前:“队长,队长息怒,您看冯辉好不容易把这小兵薅上来,您要再一脚踹下去,他不还得栽到沟里么,呵呵呵,呵呵呵……” 队长收起脚,仰脸道:“咋的,你小子能耐了,敢拦老子了是不是,不想挨揍就滚一边儿去!” 陆明还想说什么,冯辉上前拦住,对钱伟道:“队长,好歹您跟一营长有过一面的交情,您看这天儿热的,再不埋……都臭了。陆明该打,小兵,呃,也该踹,可也得等把一营长埋了不是?”一边的小兵继续抹着泪,他偷偷看了钱伟一眼,正对上钱伟似有杀意的眼神,吓得忙擦干眼泪,悄悄向后挪了两步。陆明索性将小兵彻底藏在身后,大有“想踹他必先过我这一关”之意。 钱伟鼻子一哼,扭头走开。 冯辉快跑两步,跟上钱伟,陆明拽出小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保重吧。” 小兵看着士兵们埋了吕营长,杨营长也来给吕营长鞠了躬。杨营长说:“直南地区作战总队的吴队长叫你,你跟我来吧。”小兵擦了擦眼泪,跟在杨营长后面,进了总队长吴仓实的屋。 狮子牺牲后,第二武工队在内黄县城休整了十来天,钱伟憋的浑身难受,再加上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兵,让钱伟气不打一处来。午饭后,钱伟思索再三,决定带着陆明、冯辉、曹彦去总队要任务。 午后的太阳更毒!从二队驻地到总队,一路上无遮无挡,黄河故道被太阳晒得直冒烟,脚踩上去随时能着火似的。曹彦被头上滴下的汗渍到了眼睛,落下了一截,钱伟只一瞪,曹彦马上跟了上来,汗水再渍眼睛的时候,他也只顾闭着眼瞎跑,脚下却不敢再慢了。 总队的几间屋子在一片树荫下,比外面凉快不少,钱伟他们想借此机会在里面躲躲太阳,可谁知总队长的房门开着,人却不在里面。他们问了几个士兵,大家都说没见到总队长,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队长,咋办,总队长不在,咱要不先回去?”冯辉问。钱伟说:“回去咱也没事儿可干,外面这么热,再等会儿吧。”冯辉又说:“那我和老曹再去问问,我们再去找找总队长!老陆,你带队长找个阴凉地儿歇会儿吧,再晒下去就烤成人干儿了。”陆明点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树荫,二人走了过去。 树荫下有四个石墩,有一个士兵正抱腿蹲坐在那里,脸埋进了胳膊中。 “哎,那个兵,不去忙你的工作,躲这儿来睡觉来了?”钱伟站在他面前问道。 士兵闻声,“噌”的站起来,打了个敬礼:“报告,我是新来的,在等命令,暂时没有工作可做。”话音落下,几滴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原来他并非躲懒睡觉,而是在这里偷偷哭呢。 这一站起来不要紧,钱伟和陆明都认出了这个士兵,正是上午抱着吕营长尸体痛哭的小兵,好家伙,你躲这儿来了!既然是新来的,那我就得好好教教你!钱伟挽着袖子上前两步,陆明快跑几步挡在小兵面前:“队长,咱有话好好说,别吓着新同志。”他又对小兵道,“小同志,快把眼泪擦擦,这是我们直南地区武工队第二大队队长钱伟,我们队长最见不得战士哭,你要是再哭,我也帮不了你了。” 小兵也终于明白这个凶巴巴的队长为何总想找他麻烦,他迅速擦了眼泪,“啪”的打了个敬礼:“队长!” “别跟我客气,我不是你队长。”钱伟摆摆手,“你坐你坐,我走。”他狠狠的看了陆明一眼。陆明紧咬着下唇,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追了上来。 “队长——”陆明话音刚落,钱伟转过身来飞起一脚踢去,陆明却不躲闪,右侧大腿上狠狠的挨了一脚,重心不稳,疾步向后退去,终因疼痛坐倒在地,小兵忙跑来扶他。 “钱伟,你干什么!”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随声望去,来者正是直南地区作战总队的队长吴仓实。 “总队长!”钱伟立正站好,打了个敬礼。 “这是总队,由不得你瞎胡闹!想收拾你的人就回你们二队去!你在我这儿嚣张什么!”总队长瞥了一眼陆明,陆明正咬牙忍痛站好,行礼道:“总队长!”总队长将目光从陆明身上移开,又对钱伟说,“你跟我来。” “是!”钱伟没跟着去,而是回头看向陆明,眼中满是愧疚,低声责备道,“你傻啊,怎么不知道躲着点!” 陆明忍痛笑道:“队长先去吧,我在这儿等您。” 总队长回过头来喝道:“干什么呢?什么时候跟个娘们儿似的这么磨叽!跟上!” “是!”钱伟应道,手指向树荫下的石墩,“坐那儿,坐那儿歇会儿,等我。” 陆明应了一声:“是!”目送钱伟离开。 第二章 加入武工队 树荫下,陆明和小兵聊得很投机,屋里,钱伟的日子却不太好过。 “你长能耐了?长本事了?敢在我这里打士兵?”总队长在人前护犊子,关起门教训起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总队长,我请求上级为我们二队指派任务!” “谁让你岔开话题的?我问你,陆明究竟怎么了,让你当这么多人的面踢他!” “总队长,我请求上级为我们二队指派任务!” “嘿,你还来劲了!”总队长也想抬脚踹,钱伟说:“总队长刚说过,不兴在这里踢士兵。” “呦,看来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啊!那好,我再给你说一句,我是说不许踢士兵,可我没说不能踢你!你过来,站好!” “总队长,不带这样的,哪有人站过来等着挨踢的,我又不是傻子。” “那外面那个就是傻子了?”总队长指着门口,“那个陆明,傻吗?他怎么不躲?” 钱伟挠挠头:“那是他知道我心里咋想的,他知道我要是今天不把这气儿撒出来,我就得憋疯。” “越来越不像话,哪有往自己战士身上撒气的!” “那就请总队长为我们二队指派任务!这样我就能往鬼子身上撒气了!” “臭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总队长抬脚踹去,被钱伟机智的躲过。“总队长,小心您的腰。” “我的腰没事,还是悠着点你的腿吧。”总队长平静下来,“当年全军大比武,你可是靠这两条腿踢出的冠军,谁挨你一下,轻则疼上半个月,重则直接变成画像挂墙上了,刚才你那一下,可是结结实实的踢在陆明的身上啊,你的气是撒出去了,陆明呢,不得疼上几天?” 刚才那一脚确实踢的有些重,钱伟早已后悔,可嘴上还死硬的嘟囔着:“他活该,谁让他护着那个小东西。”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小东西?”总队长指着钱伟的鼻子,“你再给我说一遍!” “总队长,别生气啊,这我也没说错啊,我一共见他两回,都哭哭啼啼的,当兵的哪有这样的。” “行了,别贫了,跟你说正事!你们二队的狮子牺牲之后,上级一直在考虑给你们补齐编制,这不,人我给你找到了,外面那个小兵,名叫江童,一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带上他,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武工队第二大队的一员了。” “什么什么?总队长,你没搞错吧!你说就那小兵,他进武工队?就那哭哭啼啼的样儿还进武工队?拉倒吧!我们队不要童子军……” “钱伟!你不要不当回事,江童可是一营长留下的种子,是一营唯一活着的人,我有权利安置好他,你也有责任收他!” “凭什么我就有责任收他,我认识他是谁啊,他跟我什么关系啊我就收他!他才几岁啊,打过仗吗?我的枪不上刺刀都比他高,还没怎么样呢就哭个没完没了,谁爱收谁收,我不收!” “钱伟!我不是跟你商量,这是上级的命令!每一个安置在武工队的人都有他实际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今天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我不听!你也别拿命令来压我!武工队是什么地方?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们武工队里都是各部队优中选优的顶尖人才!各个都是身怀绝技以一敌百的精英!每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你给我的是个什么货色?我问你,就这么个半大的毛孩子他能有什么价值?我这儿是缺个编制没错,可我的队伍宁缺毋滥!” “放肆!你吼什么,你凶什么,这有你说不的份儿吗?反了你了!老子现在就把你这队长撸下来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可我就是不信任他,我不放心把我士兵的生命交给一个没有担当的毛孩子!总队长,狮子不在了,狮子已经不在了,你知道我们二队当时有多难吗,我们八个人拼尽了最后的子弹,大家所有的招数都用上了,可是狮子还是走了,他就死在我怀里,你现在让这么个毛孩子过来,他能代替的了狮子?他能跟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他能在我们下次面临危险的时候拼尽所有的招数保护自己的战友?做梦去吧……”钱伟失声,眼眶红红的,依然强忍着没有流泪。狮子走后,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就在现在,他就要将心底的痛爆发出来了。可他却咬牙忍着,始终没流下泪来。 总队长心软了:“想哭你就哭出来,十天了,我知道你一直在逃避着这个现实。狮子不在了,这是事实,可二队也要继续走下去,还要有新的人加入你们,你不能因为他暂时比不上狮子就排斥他。是,我承认,他的条件跟狮子是差得很远,但他是一营长留下的唯一的种,只有跟着你,他才能长出果儿来。” “总队长,对不起,刚才是我情绪失控,我向您道歉。”钱伟抹了把眼睛,“可是我们武工队真的不适合带个孩子,您可以考虑把他放到正规军,随便哪个连都行,他一样能打仗,一样能成长。” “不行。” “不是,您怎么就非认准我了呢?” “我问你,你想不想接受新的任务?” “想,当然想,这还用问吗,我今天来就是向您要任务的啊!” “既然想,就把他带回去,等你们队外派的三个人回来后,我就给你指派新的任务。” “不不不,总队长,咱们武工队不是这么个逻辑,有任务您只管指派,真不用再给我配编制了,真不用……” “钱伟!”总队长忽然严肃道,“我最后再给你说一遍,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外面的江童带回去,让他好好跟你学!你要是有意见,我就撤了你的职!选一个能接受江童的人来当队长!” “总队长?”钱伟惊道,“您为了江童,为了那小子,您会放弃我?” 总队长目光坚定。 钱伟转过身去,面对着墙,额头渐渐贴在墙上,他缓了很久,才又转过来:“好吧,我收了他,可有一样,我只收他三天,三天内,我要发现他有一丁点不适合在武工队的地方,我立马把他送回来,总队长,到时候可不是我不收他,而是他不适合了。” “十天。”总队长依然很坚定。 钱伟揉了揉太阳穴:“五天。” “十天。” 钱伟挺了挺腰杆:“七天。” “十天。” 钱伟将双手蒙在眼睛上,半晌才道:“行,十天。”说完就要走。 “站住。”总队长慢慢悠悠的走来,轻声说,“他只是个种子,他能长出什么果儿来,全靠你这个队长给他施什么肥。他是一营长留下的唯一希望,我相信一营长的眼光,我也相信你的带兵能力,去吧,别让我失望。” 钱伟没回话,只是摆了摆手,走了。他来到树荫下,见冯辉和曹彦也已回来,就对陆明说:“带上江童,我们回去了。” “江童?江童是谁?谁是江童?”冯辉和曹彦面面相觑。陆明却觉惊喜,拉起小兵站起来,疾跑两步追上钱伟。远远的,总队长看着这一切,小兵看向总队长时,总队长也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在为他打气。 回去的路上起风了,气温没有来时那么高,可钱伟一路上快步走一句话都不说,气氛有些压抑,陆明、冯辉、曹彦心里直犯嘀咕。小兵有些跟不上,总是掉队,陆明和冯辉只得轮流推他一把,好让他跟上。 总队长说了,十天,十天内不准退货。可总队长还说了,能长出什么果儿来,就看自己给他施什么肥,还说不要让总队长失望,这分明就是十天后也不许退货的意思。钱伟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明明是自己主动去请求接受任务的,怎么到最后就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带了个孩子回来?他停下来看着那孩子,小兵又掉队了,冯辉刚推了他一把,他往前颠儿了两步,刚刚赶上陆明的脚步,却是气喘吁吁随时会摔倒的样子。 天呐!钱伟用力拍着脑门,你让我给他施什么肥,他才能长出果儿来! 回到驻地,钱伟打发小兵跟着曹彦学做饭,把陆明和冯辉留下。“你们也看到了。”他说,“总队长打发这么一位小祖宗过来,以后,我们七个人,除了打鬼子打汉奸打伪军,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照顾这小祖宗,你们有什么想法,说说。” 冯辉这才明白为什么钱伟一路都那么痛苦,合着这小兵以后就要常驻武工队第二大队了!“队长,您怎么接了这么一活儿,不是说要任务嘛,就算没任务,上级也不能给咱个累赘啊。” “你以为我愿意要啊?我吃饱了撑的?”钱伟叹了口气,“认命吧。” “唉。”冯辉也歇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明,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没有?我看你跟那孩子挺投缘的。”钱伟问。 “其实……”陆明犹豫再三,“我寻思,这不一定是个坏事儿……” “啥玩意儿?”钱伟和冯辉异口同声。 “队长,老冯,我说,这不一定是个坏事儿。你想啊,总队长是谁啊,那可是个运筹帷幄的风云人物,他肯定不会把不靠谱的人放在我们队的,对吧?这是其一。其二呢,我跟这个小兵聊过,小孩儿挺机灵的,脑子也好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会说几句日本话,这也算是一项技能吧,就算他腿脚慢了点儿,个子矮了点儿,但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当然,也许还有其他优点,咱们慢慢挖掘,慢慢挖掘。” 过目不忘,会说日本话……钱伟细细琢磨着,忽然道:“陆明,你去把小兵给我叫进来。” 第三章 初学乍练吃苦头 陆明去叫小兵的时候,小兵正在厨房切葱花,大葱辣劲十足,呛得小兵直流眼泪。陆明见状,随手抓起一块布就要给小兵擦眼泪,还好曹彦拦住了:“这是抹布,你要干啥?” “给他擦眼泪,哎呀来不及了,队长叫他过去呢!”陆明胡乱在小兵脸上抹了一通,拽着他的衣服往门外拉扯,一面嘱咐他说:“等会儿见了队长,可千万别多说话,队长问啥你就回答啥,不知道的可别瞎说。” “陆大哥,队长要踢俺咋办,他都把你踢倒了,他那么不喜欢俺,还不得把俺踢死啊?”小兵眼眶红红的,眼看着眼泪又要流下来。 “好了好了,你快别哭了,我跟你说,只要你不哭,队长一准儿不会踢你。”陆明补充道,“要真踢你,你就躲,能躲多远躲多远,剩下的就交给我和冯辉吧。”正说着,二人已到门口。陆明悄声又道:“你可一定记住我说的,不要多嘴,说话前动动脑子,说话时看看队长的表情,天塌下来也别哭,听见没?” 小兵点点头,把眼泪咽回肚子里。 陆明拉着小兵的袖口,把他带到钱伟身边:“队长,人带来了,刚在厨房干活呢,切葱花呢,刀工可好了,咱武工队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钱伟瞪着他:“说完没有,你话太多了。” “说、说完了,说完了。” “说完就边儿去。” “哎,哎哎。”陆明渐渐松开小兵的袖口,挪到桌子的另一侧,与冯辉站在一起。小兵很紧张,笔直的站着,不敢看钱伟的脸,目光落在钱伟那双大手上。 “你……江童是吧?”钱伟说,“把头抬起来。” 听到队长喊自己的名字,小兵很紧张:“报、报告队长,俺叫、俺叫江童。” 钱伟摆摆手:“别紧张,我叫你来呢,就问你几个问题,他们入队的时候也这样。” 小兵右手捏着裤腿,左手无处可放,眼睛偷偷瞟向陆明,陆明点点头,右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又做了个掌心向下的手势,意思是“放心吧”。这一切,又被钱伟看在眼里。 “嗯。”小兵看着队长,二人四目相对,小兵捏着裤腿的手已出汗,手心匆匆在裤腿上蹭了,又贴着裤腿放好,换了左手去捏裤腿。钱伟知他心里紧张,过于惧怕自己,心知也不是一句“别紧张”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当即决定先跟他聊点别的。 “江童,你……有十五吗?”钱伟问道,声音却柔和许多。 “报告队长!我十四!”小兵挺起胸膛,声音洪亮,几滴汗顺着脸颊滴了下去,稚嫩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少年少有的果敢与坚毅。 “十四啊。”钱伟见他比那桌子也高不出多少来,身形瘦小,定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可这是在敌后,能吃饱饭都不易,谈何营养?“十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要是老蒜在这儿就好了,上回运气好,老蒜逮了只小野鸡,肉叫一个鲜啊!等老蒜出任务回来,我叫他给你逮野鸡,给你补补,你多吃点,好长大个儿,怎么样?”一番话把大家都说笑了,屋里的气氛轻松许多。陆明也松了口气,再看小兵,傻傻的咧嘴笑着,两只手也不那么僵硬了。 “谢谢队长。”小兵调皮笑着,“俺也会逮野鸡,俺还会逮兔子,俺还会烤肉,俺烤的肉可香了呢!回来,俺去给队长逮,队长也多吃点,队长吃了好带俺们打胜仗!” 钱伟很欣慰:“小毛孩子挺机灵啊,你可别光吹牛,你真会逮?” “俺会!俺真会!俺小时候跟着爹打猎,俺逮的东西不比俺爹少!” “你爹是猎户?”钱伟问。“是啊!”小兵说,“俺们村子里都会打猎,俺三岁就跟爹进林子了。” “那这么说……你对林子很熟悉了?” 小兵说:“队长,别说林子,俺爹说俺天生会走路,不管啥路,俺走一遍就能画出图来,嘿嘿嘿……” 钱伟满意的点头:“我给你布置一项任务,要是你能完成,我就正式批准你加入武工队。” “队长,啥任务?” “冯辉!”钱伟叫道。冯辉应了声“是”,绕到小兵身边。 “冯辉,你带着江童,你们俩换身儿衣服,别穿军服,就穿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你俩天黑去林子里一趟,天一黑就进林子。那啥,这会儿没你俩啥事儿了,回去休息去吧。” “是!”冯辉敬了礼,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兵出去了。 “队长。”陆明问,“为什么让他俩去啊?让他俩去干啥啊?” “今天在总队大院儿无意中听人说到,最近总有一批伪军利用夜深人静的时候进村,天亮之后又原路回去,村子里每天都有人失踪,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名堂。我啊,让他俩一块去林子里守着,兴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队长,那为啥不让我带小兵过去呢?冯辉腿脚太快,我怕小兵跟不上他啊……” “糊涂!”钱伟瞪着那双大眼珠子,“我为啥不让你跟他去?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要是跟他去了,这一路你准得哄着惯着他。我跟你说啊,你可别护着他,咱武工队必须是人人都能独挡一面的精英,因为咱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鬼子和伪军,你护着他的结果就是你俩一块让人给毙了,最后拖累全队。” “队长,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钱伟狠狠的盯着陆明,陆明心虚道,“可是也得慢慢锻炼啊……” “想慢,可以,你去跟总队长说,把他调到正规军,到那可以慢慢锻炼。”见陆明没再接话,钱伟问,“怎么不说话了?刚不是还挺有理?” “队长,您知道,我不可能跟总队长说这些,再说了,我级别也不够啊。” 钱伟站起来:“那你让我怎么办?总队长就给了十天的时间。那要不这么的吧,我也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你把他给我练出来。” “队长,队长我错了,我听您的,您说怎么练咱就怎么练,别说十天了,您给我十个月我也不一定能练出他来啊,我我我承认,我确实是太护着他了。” “承认了是吧!你护着他,等于害了他!”钱伟语重心长的说,“战场上枪弹不长眼,真到了最后关头,到了我们只有殊死一搏的时候,你就知道只有历练过,才能救他。” “是。” 钱伟背着手走到门口,又扭过来一本正经的看着陆明:“武工队,不是慈善机构,既然答应总队长收了他,我们就要对他负责。” “是。” “要是练狠了,你可别心疼。”钱伟走了,陆明静静的回味着队长的话。 冯辉带着小兵在树林里等到后半夜,小兵骑在树上不住的打盹,冯辉全神贯注的盯着远处,偶尔看一眼身边的小兵,想喊他起来,可又觉得没什么事,终究没叫他。 小兵正睡着,忽然坐了起来,冯辉问:“怎么了?”小兵嘘声,指了指西边:“有人来了。” 冯辉瞪大眼睛,仔细辨认,并没有看见什么,也没听到有任何动静:“没有啊?” “嘘,来了。”小兵指着西边,“就是那里,来了七八个人。” 冯辉一头雾水:“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没有,嘘,你听。”小兵说,“有人点了支烟。” 冯辉又使劲看,眼前黑乎乎的,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朝这边来了。”小兵轻声说。 冯辉仔细盯着西边,透过几片树叶,隐约听到了脚步声,又过了一阵,他看到了七个人。这小子神了!离这么远都能听到,而且还知道来了几个人。 二人在树上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下面一行伪军。七个人没什么队形,三三两两的拥在一起。其中一个抽完最后一口烟,丢掉了烟头,还不忘把烟灰踩灭。他们走得很慢,有一个人打了个哈欠,其余的也跟着打起来。 这伙伪军没在树下停留,只是路过,朝东边走了。 “他们走了,嘿嘿。”小兵轻声道。 “嘘——”冯辉说,“他们还没走远,你听,有声音。” “那不是他们。”小兵忽然爬起来,跳到另一根树枝上,动作十分敏捷,他伸手一抓,胳膊往回一收,一只鹌鹑出现在冯辉面前。 好小子,果然是猎户出身! 小兵欣喜若狂,许是动作幅度稍大了些,脚下树枝断裂两半,小兵也重重的摔了下去。 “江……”“童”字还未喊出,冯辉猛然意识到伪军还未走远,他听见有脚步声朝这边跑来。他想下去扶起小兵,已是来不及,七个伪军已将小兵团团围住。 小兵如受惊之鸿,人在受惊的时候会本能的寻找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小兵也是这样。他抬头找冯辉,冯辉忙给他打手势,叫他不要暴露自己。小兵还算聪明,马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里的鹌鹑,它还活着。 “你是哪个村的?这么晚了在这儿干嘛?”伪军队长问。 “俺是杨庄村的,俺来,俺来抓鹌鹑。”他晃了晃手里的鹌鹑,“俺爹病了,需要鹌鹑入药,俺在这儿守了一晚上了,这不,才抓到。” “队长,他不会是八路派来的吧?”他们当中有人问。 我的乖乖——冯辉在树上感叹——幸亏队长嘱咐了换掉军装,否则小兵就被识破了! “你傻啊!”旁边的人说,“就他?还没你枪高呢,怎么可能是八路?我看咱还是抓紧去村里抓人吧,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还抓啥啊。”有人说,“这不就是个现成的吗?队长,你说呢?” 伪军队长端详着:“现成是现成,可会不会……太瘦了?” “不会!瘦啥啊!再说了,皇军不是说了吗,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都要抓,要不同的人!这就可以了,就他吧,把他抓回去!” 其他人也响应着:“就是啊队长,就他吧,我们都累了,早点抓回去早点睡觉吧!” 队长点头:“嗯,带回去!”伪军五六只手伸向小兵,有的抓他的衣领,有的抓他的胳膊,还有的去抢他手里的鹌鹑。 怎么办?冯辉心想:小兵手里没枪,小小身板儿恐怕也打不过这七个人,我现在还没有暴露,跳下去救小兵?可是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七个人?还要带个孩子逃脱!要开枪吗?不,绝对不行,我的枪声恐怕会引来敌人的援军,到时候只能被他们包饺子!要是有一支他们的枪就好了,即使开了枪,远处的援军也会以为是自己人开枪的。 冯辉心里嘀咕着,小兵也没闲着。薅领子拽胳膊也就罢了,还抢俺的鹌鹑!那是给俺队长的!还给俺!——他想着,身上就有了强大的动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真就把鹌鹑抢了回来。 “嘿!你个小兔崽子!”有人拿枪托打他,小兵灵敏一躲,趁那人不备,一把夺过了枪,闪电般的往树上一扔,冯辉接住了枪,上膛、瞄准、开枪,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四个伪军已经倒在地上。 “辉哥,打这个!”小兵喊着,用力拍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伪军,激怒了他。伪军拔腿就追,树上的冯辉扣动扳机,撂倒了他。 只剩两个了,这两个大有逃跑之意。冯辉开枪,“砰!”又倒下一个。只剩下伪军队长,他向西边仓皇逃去。小兵紧紧的追了去。 冯辉不敢贸然开枪,小兵距离伪军队长太近了,这时候开枪很容易误伤。他不放心小兵,慌忙从树上爬下来,朝西边跑去。 这边的小兵腿脚灵活,眼看就要追上伪军队长,他飞起一脚勾住伪军队长的小腿,对方“哎呀”一声被绊倒在地。小兵借势骑在伪军身上,一手拿着鹌鹑,一手在伪军脸上身上一通乱抓,伪军队长“呜哇”乱叫,空有一杆枪,却派不上用场。 冯辉借机赶上,扣动扳机,打死了伪军队长。 “嘿嘿嘿,好刺激啊,辉哥!”小兵站起来,提着鹌鹑在冯辉眼前晃晃,“它还活着呢,新鲜的!” “你还笑!”冯辉拍着小兵的脑袋,“你惹祸了!回去看队长怎么收拾你!” “嘘,别吭声!”小兵侧耳倾听,轻声说,“有人来了,至少有几十人!” 冯辉拉起小兵:“那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第四章 冯辉受惩罚 两人脚下生风,将敌人远远的甩在后头,快到村口的时候,与钱伟等人汇合了。 “怎么回事?谁打的枪?”钱伟问。 “没事了队长,没事了。”冯辉向来时的路上看去,确定敌人没有追上来,“队长,咱回去吧,这一波是援军,咱人太少。” 钱伟提高警惕:“快走。” 众人气喘吁吁的跑回驻地,天边已微微发亮。 冯辉只顾吹嘘自己与小兵如何跑得快,如何甩掉伪军,全然忘了汇报任务的执行情况,当他嬉皮笑脸的撞见脸色铁青的钱伟时,笑僵在脸上,后背发紧,一股寒气从头顶冒了出去。 “我刚才问你话呢,谁开的枪?”钱伟冷冰冰的问。 冯辉与小兵四目相对,冯辉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杆刚缴获的伪军的长枪,小兵则稍稍用力捏了一把手里的鹌鹑,鹌鹑挣扎了一下,它还活着。 钱伟向前走了两步,与冯辉只一步之遥:“我问你话呢,谁开的枪?” 冯辉被钱伟的气场压的快上不来气了:“队长——”他深吸一口气,“是我——啊……” 钱伟一拳抡到冯辉的腮下,又接连“咣咣”两脚踢在冯辉的左小腿外侧,冯辉站立不稳,跪在地上,枪也掉在一边。 “起来。”钱伟不怒自威,看着跪在地上的冯辉,余光瞥见浑身发抖的小兵。 曹彦和陆明一人一边,扶了冯辉起来。 “队长。”冯辉勉强站好,“当时的情况,不开枪是不行的。” “你暴露了?”钱伟问。 “没有,可是……”冯辉看向小兵,“江童暴露了,如果不开枪救他,他就要被狗腿子抓走了。” 钱伟眯着眼看去,趁着微弱的亮光,见小兵一副狼狈的样子,脸上身上都是土,手里还拎着个什么。钱伟挪到小兵跟前,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是……是鹌鹑。”小兵稚嫩的声音略带颤抖,他的心跳的快极了,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脚下像踩了刺,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后挪着。 “从哪弄的?”钱伟向前逼了一步,小兵慌了,向陆明投去求救的目光。 陆明摇摇头,偷偷指了指队长,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噤声的动作,却被钱伟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说是吧?”钱伟问,又对陆明,“你去给我找块木头板子,他年龄小,别给踢坏了,板子找来,打屁股吧。” 小兵急了:“队长,我说!”他看看陆明,请求他别去找什么板子,颤抖着声音说,“鹌鹑,是从树上逮的。”他支支吾吾将自己如何听见鹌鹑的声音,如何抓到鹌鹑,又如何掉在地上,伪军如何包围了他,他如何夺下长枪,如何扔给冯辉,冯辉如何打死伪军一并说了。他虽害怕,可却表述的有板有眼,钱伟也知晓了整个过程,点头道:“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小兵哑然无声,低头看鹌鹑。 “你还拿着那玩意儿干啥?给我扔了!”钱伟见小兵只听不动,按捺住自己想踹他的冲动,“听见没有?扔了!” 小兵却依旧不舍得扔掉。曹彦赶忙上前解围,他从小兵手里夺下鹌鹑:“队长说扔就赶紧扔,别让队长说第二遍。”夺下后带着鹌鹑跑向厨房。 钱伟皱起眉头:“这么说,你是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小兵低着头,小嘴撅的老高,没吱声。 “队长——”陆明想帮小兵,钱伟制止了他:“你帮他就等于害他,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钱伟有心吓吓小兵,好让他知道轻重。他盯着小兵说:“陆明,去找木头板子,给我狠狠招呼,打到他知道错为止。” 小兵吓得后退两步贴在墙边,眼泪登时流了下来,他无助的看着陆明,耳边响起钱伟的声音:“冯辉,跟我回屋!” “是!”冯辉忍着痛,一瘸一拐的跟钱伟回到屋里。 “说说情况。” “是!”冯辉说,“我和江童到了林子里,为了不暴露自己,我们爬到树上。到了后半夜,七个狗腿子忽然过来。后来江童暴露了,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江童带走,他们还说是鬼子要抓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得有,我估计,这跟村儿里莫名其妙有人失踪有关,可能是狗腿子趁村儿里人都睡了,摸黑去抓人,天亮前再把人送到鬼子那儿,这就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任务了。” 钱伟点头。 “队长,他们抓人干啥?” “你有没有听说过——‘活体研究’?” “啥?” “鬼子有一个秘密据点,专门拿咱们中国老百姓做实验,不打麻药,切掉手指,观察人体的反应,或者割下某个器官,再装上动物的器官,看看人还能不能活。” 冯辉咬牙切齿:“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钱伟点头:“这个情况,我得向上级反应,天亮就去。” “队长,带上我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冯辉向前挪了两步。 钱伟盯着冯辉刚刚挨过踢的腿,挑了挑眉:“腿不疼了?” 冯辉无地自容,小声道:“疼,队长踢的,且得疼一阵儿呢。” “那就在家休息吧。”钱伟说,“执行了一夜的任务,好好休息。张奎他们下午应该就能回来,我再去找总队长要任务,我就不信要不来。” “报告!”门外是陆明的声音,想必是解决完小兵的事了。 “进来!”钱伟看着陆明和小兵进屋,注意到小兵走路尚且稳妥,知是陆明有意放水:“打完了?” “队长,打完了。” “这不没事儿吗?打疼了吗?”钱伟问,“你给他挠痒痒呢?” 小兵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办,队长这么快就看穿了,不会再挨一顿打吧! 陆明上前解释道:“队长,打了,真打了,而且江童已经知道错了。” 钱伟本也没想真打他,只是觉得这小家伙太无组织无纪律,好在伪军人少,若是碰上大队人马,他肯定活不到现在,便有心吓吓他。听见陆明这么说,他也见好就收,不再追究怎么打的,打了多少下:“知道错了?” 小兵捏着裤腿,怯怯地说:“队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在那个时候抓鹌鹑,更不该摔下来,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队长,我已经挨过教训了,真的知道错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钱伟知道,今天这一番折腾,小兵肯定吓得不轻,课要慢慢上,急不得。“你入伍多久了?”钱伟问。 小兵的回答却让众人一惊:“我入伍第三天,一营就没了……”他声音很轻,众人却听得很清晰——入伍第三天,一营就没了,一营长吕涛也牺牲了,这跟陆明刚入伍时是何等相似!陆明入伍的第三天,他所在的连队也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一个副连长,一个他。是连长临终前把他交给了副连长,因为副连长对他的悉心栽培,才有了现在的陆明。陆明是当初连长留下的种子,如今已经长出正果。怨不得陆明对小兵一见如故!两人竟有如此相似的经历! 钱伟心情也很沉重,都知道小兵是新兵,没想到这么新!“那……会打枪吗?”钱伟问。 “会!”小兵说,“俺小时候打猎时用过枪,到一营了,营长手把手教过俺用部队的枪。” “待遇够高的啊!”钱伟羡慕道,“营长手把手教你,我都没这待遇,那你说说,一营长还教过你什么?” “营长说,有的时候不适合我方先开枪,但有时候又非开枪不可,这种时候枪声最好单一,最好用敌人的枪,这叫‘借枪杀人’,这样,敌人的援军听到只有自己的枪声,也许就不会跑来增援了。” 钱伟点头:“有道理,所以,你就下了狗腿子的枪?” “是的。”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那么恶劣的情况下,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钱伟肯定道。他想了想,又说,“可是你没有作战基础,没有实战经验,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也就是今天运气好,万一碰上了大部队,你还有命在吗?这样不行,陆明、冯辉,从今天起,你们俩,每人每天都要给他上一课,等张奎他们回来,也要轮流给他上课,把他缺的课都给我补回来。我不管你们是用哪种方法教他,总之,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他熟悉我们的作战方式,掌握实战技巧。” “是。”二人应着,深感任务艰巨。 厨房里,曹彦不声不响的把鹌鹑炖好了,天也已大亮,大家折腾一宿,又饿又困。当他把盛好鹌鹑的盆端上桌时,钱伟浑然忘了这只鹌鹑的来历。“行啊曹彦,你从哪弄的这只鸟?” 曹彦笑道:“队长,您忘了,这是江童逮的鹌鹑,您看看,这肚子里还有鹌鹑蛋呢!” “哦,对,我忘了,你是因为逮这只鹌鹑才暴露自己的。”钱伟又关切道,“屁股还疼吗?” 小兵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钱伟责怪陆明:“我就知道你是给他挠痒痒呢,我说什么来着?我不是让你狠劲儿招呼吗?你问问冯辉,你问问他,我踢那两脚现在还疼不疼?” “疼,疼,队长,疼着呢!”冯辉生怕再挨踢,狠狠的强调着“疼”。 “别说老冯了,队长,您昨天踢我那脚,现在也还疼呢,都青了。我这不是觉得江童还小,我下不去手么?”陆明辩解着。 “你下不去手啊,好说。”钱伟喝了口汤,邪笑道,“我来。” “能能能,能下得去手,能……”陆明忙改口,“江童不听话,以后我收拾他,就不劳队长费心了,呵呵呵,呵呵呵……” “队长,队长……”冯辉见钱伟也笑了,知他气已全消,“您能不能……以后……轻点儿踢……您刚那两脚踢的我都傻了……” “是啊队长,看得我都慎得慌。”陆明也响应起来。 “疼吗?”钱伟问。 “疼啊!” “对啊,特别疼!” “挺狠的呢!” “是啊,特别狠!” …… 陆明、冯辉、曹彦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大家感同身受。 “我觉得还好吧。”钱伟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 冯辉龇着牙:“队长,真疼啊。” “不,我觉得不狠,要是真狠的话,你们怎么还会再犯错呢?”钱伟喝了口汤,“嗯,味道不错,江童,下回逮两只回来,烤着吃!” 众人面面相觑,两个腿疼的咧着嘴,又一次谈判失败了。 第五章 二队接受新任务 钱伟带陆明抵达总队的时候,总队长吴仓实正在对着作战图发愁。“钱伟,你来的正好。”总队长说,“你过来看,看看这加藤又使什么坏?” 听到加藤,钱伟和陆明都是气不打一处来,十多天前武工队第二大队副队长狮子就是被加藤从背后开了黑枪,打中要害壮烈牺牲。这十多天,二队一直在调整休息阶段,钱伟他们一身的力气无处可使,想为狮子报仇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坏了总队的规矩,整个二队都快憋出病来。钱伟已经是第二次主动来找总队长要任务,这次听到“加藤”二字,顿时来了精神。狗日的加藤,爷爷正等着你呢,来啊! 总队长指着地图说:“你们来看,一夜之间,濮阳县的城关、柳屯、王助、胡村等都遭到鬼子的袭击,但只是小规模的骚扰,对方也不恋战,只是象征性的开了几枪,抓了几个村民,天亮前就撤了。这支小分队隶属于加藤大队,鬼子这么做,让我有点摸不透他们想干什么啊。” “那要是总队长都摸不透,我们怎么摸得透。”陆明摸摸后脑勺,看着钱伟。 钱伟沉默片刻。平日里,都是总队直接下命令,总队长从未找他们商量过,今天这是怎么了,总队长完全可以不提这件事,等自己思考成熟后直接下达作战任务就是了。钱伟正纳闷间抬眼看见总队长的脸,总队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便明白了,“嘿嘿”笑着:“总队长心里已经有数了,还问我们,我们哪能像总队长那样神机妙算呢。” “你少给我耍贫嘴。”总队长佯装严肃,“既然问了,你就好好回答,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歇这十天是不是歇废了。” “那肯定是废了,废完了,我刚才走路都费劲,您要再不给我们下任务,我们这一个个儿的可真要憋坏了。”钱伟故意激总队长,总队长气坏了,抬脚就要踢。钱伟轻松一跃,躲过了这一脚:“总队长,唉唉,慢点儿,小心您的腰。” 总队长见没踢成,命令陆明:“陆明,你给我按住了,我今儿非踹死他!” “我可不敢。”陆明摆着手后退一步,“平时都是队长踹我,我可不敢按他,我按了他,他还不得踹死我啊,我还想多活几年打鬼子呢。” “就是,总队长,您就别费这心了,快给我们二队下任务吧,等我们打走了鬼子,您想怎么踹就怎么踹,行不?” 总队长“呼呼”喘着粗气:“好你个钱伟,当了队长翅膀就硬了是吧,师父教训不了你了,你给我听着,这次任务要是完不成,我就枪毙你!” “呦,真生气了?”钱伟见情况不妙,凑上前去,“我贫惯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一天是我师父,就永远都是我师父,我刚跟您开玩笑呢。您也知道,我们二队都十多天没事可干了,你说外面形势这么紧,大家都在拼命打鬼子,凭啥我们二队就休息啊。您也得体谅体谅我们二队不是?嘿嘿嘿,笑一个嘛。” “哼!” 见总队长神情稍有放松,钱伟继续道:“总队长,昨天我们得着一消息,伪军去各村抓人,应该是为了小鬼子的那个‘活体实验’。他们都是晚上悄悄行动,天亮前把人抓回去。每次抓的也不多,一个两个,男女老少都有。总队长,这跟您刚才说的鬼子夜袭是一回事吧?” “不。”总队长摆手止住,“你说的那个情况,一队也跟我汇报过,他们的猜测与你一样,认为这是鬼子为了活体实验而找的‘标本’。但他们都是依靠少数伪军,打着修工事的旗号抓人。我刚才说的,是鬼子亲自出动,每个小组约二三十人,只是骚扰一下,从不恋战,大有试探之势。” “那……总队长的意思是——”钱伟停顿了一下,又琢磨了一阵,“鬼子上次大扫荡之后,我军一直处于隐蔽休整状态,没有大的动作。各地区的游击队也低调的很,鬼子想打,又不知道咱八路在哪。所以鬼子干脆引蛇出洞,看能不能探出咱的人来。之所以不敢恋战,是怕遇到咱大部队,给他们包了饺子。” 总队长笑了:“我没有看错人!” 陆明挠着后脑勺:“队长,您真神了,我开始也觉得可能是抓活人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后面这一层。” “因为你不是我啊!”钱伟得意洋洋,“总队长,求求您了,看在我猜对的份儿上,您给我们二队下任务吧!让我们去端了鬼子的实验室吧!” “我可以给你们下任务,但不是去端鬼子的实验室。” “那为啥啊?”陆明不解,“不端实验室端哪?不端实验室,老百姓咋办,他们每天都在抓人……”“你别吭声,让总队长说。”钱伟制止了他。 “你们的任务,就是明天前往濮阳县,和当地的游击队汇合,如果鬼子再次进行小规模骚扰,就利用他们引出大部队,由你们二队和当地游击队共同歼灭鬼子的小分队!” “总队长的意思,是由我们武工队的八个人配合当地二三十个游击队员全歼小鬼子的数百人大队?”陆明心里打着算盘,这账怎么算都是武工队吃亏啊! 钱伟见总队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忙假意指责陆明:“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总队长答应给咱任务已经很不错了!哪还能让你挑肥拣瘦的?还不快谢谢总队长?” “谢谢总队长!”陆明敬礼道。 钱伟也敬礼致谢,他问道:“那总队长要是没什么安排,我们就先撤了。” “等等,我问你,那个小兵怎么样?”总队长问。 “你说那兔……”“崽子”二字没敢说出口,钱伟补救道,“他能怎么样,凑合吧。” “好好带他,他会给你一个惊喜。”总队长充满信心的说。 “是,是惊喜。”钱伟回想起鹌鹑事件,肯定道,“那可不就是惊喜吗?”钱伟哪敢奢望小兵给他什么惊喜!他别拖累全队跟着一起牺牲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总队长,江童到底有啥好,您跟我直说不就完了?非让我费这么大劲。”钱伟起了埋怨。总队长却直摇头:“这就要等你来挖掘了,我又没带过他,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过他的一些与众不同,至于是真是假,就要你来验证了。” “啥?”钱伟半晌儿没透过气来,“合着这江童只是个传说啊!” 回驻地的路上,钱伟郁闷难耐,走得飞快。已近黄昏,但暑热依旧,让人透不过气来。 张奎、大茂、老蒜一行被第一大队抽调执行任务,现已回到二队驻地。钱伟、陆明回到驻地的时候,一行人正围在一起听小兵表演口技呢。他一会儿学老虎,一会儿学鹰,叫声惟妙惟肖,热闹之处还学了几声炮仗的爆响,热闹好似过年。 钱伟进院后连看都没看这里一眼,直接进了屋。陆明也只是匆匆与张奎等人打了个招呼,跟着钱伟进屋去。老蒜也觉察到不对劲,拉着张奎跟着进屋。大茂也没心思再看表演,叫停了小兵,拉着冯辉也跟了进去。曹彦紧随其后,走了几步又回来拉目瞪口呆的小兵。第二大队的八个人至此全部聚集在堂屋里,除钱伟外都直挺挺的站着。钱伟铁青着脸,压抑着怒火,先把总队长交待的任务布置了,这才问道:“今天该谁给江童上课?” 天亮前,钱伟刚吩咐了陆明和冯辉,让他们每人每天给小兵上一课,教他一些理论上的东西。陆明跟着钱伟跑了一天的路,只有冯辉在家,自然是冯辉给小兵上课。陆明向冯辉摇了摇头,抢先一步:“队长,我和冯辉商量过,由我给江童上第一课,这不,咱才刚回来……” “你又替人扛事儿?”钱伟的表情很严肃。 “队长……我……”陆明流下冷汗来。唉,又被队长看穿了。 “都不愿意上的话,明天我给江童上第一课吧。”钱伟盯着小兵,“免得某些人不务正业,日子过得太轻松。” 冯辉的额上渗出汗来,天亮前被钱伟踹过的地方依然很痛,他咬咬牙,走出队伍,来到钱伟跟前:“队长,我错了,我这就去教他。” 钱伟看了一眼冯辉略跛的左腿,又瞥见他额上的汗,再看一眼低着头怯懦不语的小兵,心里想到的都是他们平日里的不争气,狠狠心说了个“滚”字,语气中却透着失望与无奈。 冯辉身手灵敏,与张奎的大开大合相配合,几乎场场都能胜利。大茂善于用棍,曹彦善于用刀。陆明心思较为细腻,侦查时总能掌握更多的信息。老蒜的枪法很准,即使是很恶劣的条件下,他依然能命中目标。二队的这七个人,如能每人传授一点技能给小兵,小兵就能够成长的很快。如果都不上心,得过且过,小兵就彻底成了废物一个,别说让这颗种子长出正果了,能长出草来都要谢天谢地! 总队长啊,您要我如何去教这位小祖宗? 钱伟双手抱头,额头贴在桌上,心想: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第六章 江童水中救女兵 总队长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小鬼子在中召进行小规模骚扰时,当地的游击队对其进行了阻挠。这本无碍,因为游击队全歼这些散兵是很轻松的事,可不幸的是,敌军的一个小分队正驻扎在中召附近的赵庄村。当游击队与鬼子的散兵在深夜短兵相接时,枪声传出数里远,惊了鬼子的哨卡。早有准备的鬼子迅速向赵庄村发出信号,赵庄村的鬼子也闻讯赶来…… 那一夜,鬼子的小分队将游击队赶尽杀绝,就连傍晚时分路过歇脚的女卫生兵也一并被手榴弹炸死。三十多个人,只幸存了两个:方桦、许佳。 方华被流弹射中左肩,许佳被手榴弹的碎片划伤了脸,两人被一小股鬼子追了十多里地,一直追到北召。 鬼子为何会穷追十多里地?因为她们是女兵。确切的说,是两个女孩。 两个女孩被追到一条河边,进退两难。前方已无路可走,后方,一群穷凶极恶的野狼正垂涎欲滴的等着她们。 许佳轻抚自己的脸颊,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方桦姐,你看看我的脸,现在是不是很丑。” 方桦肩上的伤较重,又跑了十几里路,脸色已变的煞白,意识也有些模糊:“嗯。”她点点头,险些没站稳。 许佳将她扶到一棵树下,方桦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虚弱的说:“许佳,我们……绝对不能……让鬼子抓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许佳哭着说:“方桦姐,我听你的,反正我脸已经花了,我也不想活了,你说,我们怎么办?” 方桦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投……河……你扶我……过去……” 身后的小鬼子距离她们已不足百米,许佳几乎是将方桦拖到河边的。二人淌过浅水滩后,水忽然没过胸口,二人只觉腿脚无力,先是漂起来,却又很快沉下去。 许佳开始害怕起来,她不想就这么死去,可她已经漂到深水区,回不去了。她开始拼命挣扎。 方桦很清楚,能跑下这十几里来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毅力,可现如今眼前没有了路,再加上伤重,人在孤立无援时极容易放弃。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劳累过度,方桦已陷入昏迷。 钱伟的武工队第二大队也是这天出发的。路线是从梁庄镇到王助乡,正好路过北召。小兵早在两三里外就听到了小鬼子的脚步声,他向钱伟汇报了他听到的情况,钱伟命众人小心,悄悄从鬼子身后绕了过去。 他们尾随着鬼子,在鬼子身后约300米的位置准备伏击。钱伟下令开枪的同时,小兵忽然叫道:“队长,你看!”他指着那条河,“有人落水了,好像是我们的人!” 钱伟只看见水面上有人上下漂浮着,看帽子,确实是八路军不假。“听我的命令——”钱伟对众人说,“从现在起分成两队,一队开枪吸引鬼子,一队下水救人。” “俺去救人!”张奎说完就要走,被冯辉一把扯了回来:“拉倒吧!你去救人?你会游泳吗?” “那不救人咋办,你看看那人都快不行了!” “那你也不能去!”冯辉不肯松手,“你去了,我们还得想办法再救你!” “那让大茂去!”张奎推了大茂一下,“大茂会游水。” 大茂慌忙摆手:“俺们村口的小池塘还行,这里水多深啊,俺肯定不行……” 钱伟咬紧牙,一拳砸在地上:“都别争了,你们掩护,我去救!” “队长,你不能去!”、“队长,你水性也不好!”……大家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既不能见死不救,又不能让自己的战友去送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队长!”是那个稚嫩的声音,“让俺去吧!” “你?”钱伟打量着小兵,“你行吗?” “没时间了队长,大家掩护我吧!”小兵说完便冲出去,避开与鬼子正面交火,从侧面绕到河边,“噗通”一声跳进河里。这边,钱伟的枪火很密集,将鬼子全部引了过来,七个武工队员对付十几个鬼子,绰绰有余。 “冯辉、大茂,去帮江童!”钱伟命令道。冯辉身手灵敏,腿脚快,大茂力气大,二人即使水性一般,也能帮小兵出些苦力。 小兵下水后,很快游到两个女兵身边。方桦已经开始下沉,许佳尚有意识。小兵游向许佳,许佳拼劲最后的力气拒绝道:“救她,别管我……” 小兵托起许佳,在她耳边用较快的语速说:“你别说话,听我说。她快不行了,我必须先救她。你不要慌,深吸一口气,不要呼吸,你可能会沉下去,但你要相信我会来救你,好吗。” 许佳流下泪来,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有些恐惧、绝望、犹豫、失落的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小兵快速游到方桦身边,以右臂卡住方桦的脖子,使她的头部露出水面,用最短的时间把方桦拖到浅水滩。“大茂哥,让她趴在你腿上,你蜷腿,拍后背,压肚子!” “哦哦,好!”大茂应着,照着小兵说的做了。只压了几下,方桦就“哇哇”吐出水来。 小兵重返水中,许佳已完全沉了下去。小兵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摸到了许佳。他也像刚才一样,用右臂卡住许佳的脖子,许佳的头刚露出水面,她就大口大口的吸气,边吸气边哭着说:“你怎么才来啊!” 小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幸好她听了自己的话,在水下没有呼吸,否则此时肺部一定积满了水!“别说话。”小兵命令她,许佳也就安安静静的被小兵拖到浅水滩去了。 那边,五个武工队员全歼鬼子十几人的小分队。钱伟跑来看了情况,见许佳已无大碍,方桦也睁开了眼,但见方桦伤势较重,需马上医治。“这不能待了,快走。”他说,“我们不走马寨了,改道小王顾,那儿有一个我们的联络站,让他们想办法,先给这两位同志治伤。” 钱伟将消息带到了小王顾联络站,联络站的同志马上派人报告总队长。鬼子的消息也很灵通,总队长知道消息的同时,加藤少佐也知道了那支小分队被八路全歼的事。此时的加藤正火冒三丈,“噼里啪啦”的打着副手青木的耳光。 一连打了十几个,加藤右手已经发麻,青木的嘴角也早已渗出了血。“八嘎!”加藤怒道,“竟然连和谁打的仗都不知道!快去给我查!” 青木是加藤的得力副手,加藤一直很看好他,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木,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他头晕目眩的答了声:“嗨!”之后就眼冒金星了,踉跄着出去安排人去查。 加藤一直看着地图不说话,目光固定在梁庄镇、中召乡、王助乡这个三角地带。 “据我所知,加藤少佐可从未对青木君发过这么大的火啊。”一直坐在旁边的北村少佐突然发话了。北村是特战队的指挥官,这次只带了十几个人,他们刚刚执行过一项秘密任务,途经加藤的指挥部,准备借住一宿。 加藤对青木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他摇头道:“北村君,如果你的手下打输了仗,他们却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你会如何?” 北村少佐很自豪的说:“我会亲手杀了他。因为在我的战队里,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我对青木还是仁慈的。”加藤回应,北村哑口无言。 “我队前不久刚抵达鲁豫一带,唯一交过手的只有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六团一营,一营已被我队全歼。北村君,你一直在鲁西北一带,是否对此种作战方式较为熟悉?” 北村思忖片刻,说:“八路都是如此,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我对待他们都不会留情。” 加藤摇头,显然对北村的回答极为不满。他回想着青木说过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北村说:“青木刚刚说,他们打完了仗,并没有带走我们的武器……没有带走武器,是他们装备精良,还是时间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突然冒出一句,“这不是八路的正规军!” 北村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来到地图前,问加藤:“你想到了什么?你如何知道你不是输在正规军手里?” “如果不是时间紧急,他们不会不带走我们的武器的。”加藤肯定的说,“正是因为他们人少,怕我们的援军赶到,他们才慌忙逃走的。” “你觉得是游击队?”北村问。 加藤思索片刻:“不对,最近这几天,我们打了周边十几个村,没有一支八路的军队出来回应,唯一出战的中召这支游击队已经被我的战队杀光,所以……这不是游击队,这应该是……碰巧路过的,人数较少,战斗力较强……武工队!” “是武工队的风格!”北村说,“我想起来了,我在鲁西北跟武工队交过手,只是不知道这支是不是鲁西北的那支。” 加藤没有回应他,看着地图,从中召到北召,一路向北十余里路,最后一次交战正是在北召。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一带。他决定去北召,一探究竟。 第七章 老蒜中枪致昏迷 武工队抵达小王顾村时天已尽黑。小王顾联络站的站长叫王濮城,也是这一带的游击队队长,小王顾村的游击队员有三十多名。钱伟是在村口遇到王濮城的,他们曾在总队有过一面之缘,钱伟一眼就认出了王濮城:“老王,快救伤员!” 王濮城也来不及多问,“哎哎”应着,打发旁边的人去喊村医。众人加快脚步,跟着王濮城来到他的家中,陆明走在队尾,确认没有可疑人员跟踪,才进院来。 安置好两个伤员,钱伟叫了王濮城出来:“老王,你赶紧派人去趟总队,中召的游击队已经被鬼子全部歼灭了,派去赵庄村的几个卫生员就剩下这两个,我们得赶紧把这个消息传到总队。另外,你马上派人去周边几个村,告诉游击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鬼子只是小规模的骚扰袭击,真正的目的是放长线钓大鱼,他们的援军就在我们附近,只要出手,必大伤元气!” “好的钱队长,我这就派人去,钱队长还有什么吩咐,我们随时出发!” 钱伟看了一眼堂屋的门口,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见坚守在门口的略显疲惫的冯辉。又看了一眼院门,陆明守在那里,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他有些心疼,问道:“老王,能不能问你借几个人?” 王濮城假意生气道:“钱队长这是什么话,我们游击队从我开始都听你的,哪有什么借不借一说呢,有什么要求钱队长只管吩咐就是了!” 钱伟拉着王濮城的衣袖,压低声音说:“我的兵今天跑了几十里路,刚刚又打了一仗,现在都累了,我想从你那儿借几个人,回趟北召。一来看看那儿有没有什么新情况,二来呢,我们刚才走得急,鬼子的武器……还没收回来。” “我明白了,钱队长,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去!” “队长!”听到身后有人喊,钱伟转过身去,见是冯辉。“什么事?”钱伟问道。 “队长,让我去吧。”冯辉说。 钱伟装傻:“什么让你去吧,让你去哪?你老实给我在这呆着,哪都别去!” “队长,我都听见了,您刚刚说让王队长派人去北召……” “兔崽子,耳朵倒挺灵。”钱伟假装要踹他,冯辉跳了一下,躲闪开来。 “队长,您就让我去吧。游击队的同志不熟悉北召的情况,咱刚从那儿过来,很熟悉。我去了,正好给游击队的同志带个路。再说了,换别人去侦查,我也不放心。” “怎么说话呢?”钱伟佯装生气,“王队长可在这儿呢!哦,就你会侦查,别人都不会?” 冯辉委屈道:“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钱伟抬脚又要踹,王濮城拦住了。“钱队长,别生气,这位同志说的是实话,武工队的队员是一流的,侦查也是一流的,我们确实不如你们。”王濮城说完,又转对冯辉说,“这位同志,钱队长是心疼你,怕你累着,毕竟你已经赶了几十里的路。” 冯辉对王濮城敬了个礼,说:“王队长,我是冯辉,武工队第二大队队员,刚才不是有意冒犯,请王队长原谅!” “好好好,冯辉你好,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行了行了。”钱伟不耐烦道,“就这么定了。老王,你派几个人去吧,天黑了注意安全,见机行事。”钱伟准备回屋休息,被冯辉拦住:“队长!” “我说你有完没完了?”钱伟命令道,“你马上给我回去休息,明天还有任务!” “我不回。”冯辉赌气道。 “你再说一遍?”钱伟指着冯辉的鼻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不回!”冯辉铁了心,“队长要踹就踹死我吧,踹不死我,我还是会去的!” 钱伟僵住,没有抬脚,也没有说话,情绪由很生气转而慢慢平复。两人僵持了约有半分钟,钱伟终于松口:“让老蒜跟你去,路上小心,早点回来。”说完转身离去。 冯辉兴奋道:“谢谢队长!” 钱伟没有回头,只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冯辉带着老蒜和十几个游击队的兄弟,摸黑奔波了十几里路,赶到了北召,鬼子的枪支弹药和尸体已消失不见,地上只剩了几滩血迹。冯辉看了老蒜一眼,二人心知肚明,这地方鬼子已经来过了,要小心伏兵。 “我们得马上回去。”老蒜说,“叫兄弟们都撤吧。” 冯辉点头附和,对后面的游击队员说:“小心点,原路返回。” 老蒜冲在最前面,冯辉断后。走了不到两里路,老蒜忽然发了警戒信号,冯辉凑过去看,见远处似有人在搬运、掩埋尸体。仔细去听,还有女人、孩子的哭声但哭声很小。冯辉命人靠近侦查,来者报告说,那群人应该就是附近的村民。 冯辉等人出现时,女人与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冯辉看着这十几个村民,他们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老乡——”冯辉问,“你们这是……”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拿着铁锹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冯辉等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老蒜想说话,被冯辉制止了。冯辉说:“我们是吴村的,路过这里,你们需要帮忙吗?” 男人听说只是几个路过的村民,就放下了铁锹,放松了警惕,沮丧道:“俺侄子和俺外甥被鬼子打死了,俺们是从中召把他俩的尸体背回来的,说啥也得入土为安啊!” “这么说,他们是在中召被鬼子打死的?”冯辉问。 “是啊,都死了……三十几个人……全都死了……”男人哽咽着,身后的两个五六岁的女孩也嘤嘤哭着。“你俩别哭了。”男人埋怨道,“女娃就知道哭,回头再把鬼子招来,全家都不得好死!唉,绝后了啊!” 冯辉马上想到了那两个卫生员女兵说过的话,在中召,鬼子的援军进行了大规模反击,中召的游击队员全部被鬼子打死了。冯辉向老蒜使了眼色,老蒜去了队伍的最后面,查看有无别的动静。冯辉劝道:“大哥,您节哀,我们兄弟路过这里也算是缘分,我们帮你们一起埋吧!”他招了招手,几个游击队员便上前来帮忙埋人。 老蒜在四周来回走着,看着远处的动静。忽然,他感觉像是有人走来,忙对挖土的人说:“嘘,都别出声!”他仔细听了,确实像有人,又仔细朝几个方向看了,见西边黑压压的有几个人影,便轻声喊了冯辉:“老冯,有人来了,像是鬼子!” 一听到“鬼子”二字,两个小女孩拽着大人的衣角躲在后面,几个女人也惊恐的看着冯辉和老蒜,剩下的几个男人都很气愤,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怒喊道:“操他娘的小日本……” 冯辉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捂住那男人的嘴,搂住他的腰:“你嚷嚷啥,怕小鬼子听不见?” 被捂住嘴的男人一面挣扎一面喊着什么,冯辉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他是在喊:“老子就是要让他们听见,来啊小日本,有种再开枪啊!老子拿铁锹拍死你个狗日的……” 冯辉用力捂着他的嘴:“别喊了,你不怕死,这儿还有女人和孩子呢!” 男人这才安静下来,这一安静,大家都清楚的听到鬼子提枪上子弹的声音。坏了!——冯辉心想——这下可麻烦了,鬼子在暗处,自己带着游击队的人和这几个乡亲们在明处。跑?乡亲们能跑多远?不跑?乡亲们怎么撤离? 正思忖间,鬼子的子弹已经射出枪膛,子弹密密麻麻的打过来,女人和孩子哭作一团,刚才大声吵吵的男人也慌了,他用尽力气挣脱开冯辉,跑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身边,一手抱一个,一手拉一个,往东跑去。“他奶奶的,人还没埋完呢,开个鸟枪!”他拉着自己的女人喊,“快跑!” “快!掩护乡亲们撤退!”冯辉拔出腰间的枪,朝西边“砰砰”开了两枪,老蒜也拿出了他那杆狙击枪,开始射击。 硬打不是办法,敌人来者众多,流弹极为密集。冯辉听着子弹从自己耳边“嗖嗖”飞过,疲惫使他产生了幻觉,可他马上又想起了队长鼓励的眼神和对他的期望,他打起精神说:“同志们,撤吧,我掩护!” 老蒜坚持要与冯辉一同留下,几个游击队员也不肯走,冯辉只好指挥大家边打边撤离。 “啊!”老蒜一声惨叫,狙击枪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冯辉命人捡起枪,扶着老蒜的左臂边跑边问:“打到哪了?” “右肩……妈的。”老蒜想要回自己的狙击枪,可是右臂根本抬不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折磨着他,他忽然有一种恐惧,他怕以后再也不能打枪了。 流弹疯狂的飞舞着,身边有几个同志倒了下去,许是轻微的擦伤,三三两两的互相搀扶着,咬着牙还能坚持继续跑。 也许是失血过多,亦或者过于疲惫,老蒜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冯辉仔细听了听身后,确认没有人跟上来,便说:“我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从现在起,我们分成两队。你们几个跟我一队,其他人保护这几个村民和重伤员撤离到安全地带。 大家应着,马上分头行动。老蒜已经昏迷,被两个伤势较轻的游击队员轮流背着,往小王顾村的方向跑去。 钱伟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总担心冯辉他们会出事。到了后半夜,还是不见冯辉回来,他准备出去探探情况。他打开屋门时,正碰见陆明也从屋里出来。“队长……”陆明叫着,眼中满是焦虑的神情,“老冯他们去的时间太久了。” 钱伟点头:“我也正琢磨着,他们该回来了。” “队长,我去看看吧!”陆明请示道。 “走,一起去。”钱伟转身关门,准备同去。陆明拦住了他:“队长,您去休息吧,我去就行了。” “别废话了,一起去。”钱伟大跨步向院门走去。 “队长,俺也去!”张奎也从屋里走出来。 “没睡?”钱伟问。 “是啊,老冯他们没回来,谁都睡不踏实。”张奎说,“就叫俺跟着一起去看看吧!” 曹彦、大茂和小兵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左右都是睡不着,不如一起去看一看。他们都看向钱伟,就等他下命令了。 钱伟点头示意大家:“拿枪,走!” 大家应着,回屋拿了各自的枪,向村外跑去。曹彦应钱伟要求,让王濮城集合余下的游击队员,向北召赶去。 第八章 江童口技斗鬼子 钱伟带着人,在小王顾村的村口遇见昏迷的老蒜。背着老蒜的游击队员向钱伟指明了他们撤离前的最后方向,就匆匆去找村医为老蒜救治。 冯辉一行只剩下六人,其中包括两个伤势较轻的伤员。也许是因为过度疲劳,冯辉已经出现幻觉,拿着枪的右手连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子弹在耳边嗖嗖飞过,几个同志拼尽全力与鬼子殊死较量,他却眼前一片朦胧,全身瘫软在地。 “老冯!”离冯辉最近的游击队员大喊道,“老冯你醒醒!” “哪受伤了?”另一个游击队员问,“快看看!” “没有啊,没受伤啊!”大家手忙脚乱的查看着冯辉的“伤势”,忽听有人大喊,“鬼子摸上来了!咱们的火力太弱了!冯辉!快醒醒!” 冯辉被晃醒,只隐约看见似乎是钱伟带着人朝这边跑来,他抬起左手向钱伟的方向一指,又昏睡过去。 这几人顺着冯辉的手看去,欣喜道:“钱队长来了!王队长也来了!王队长带着咱游击队来了!” 钱伟和王濮城很快指挥众人投入战斗。敌人火力更猛,钱伟等人很快又处于弱势。 “钱队长,怎么办?”王濮城说,“我们的弹药不多啊,鬼子的火力这样猛,我们拼不过啊!” 钱伟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冯辉,道:“我掩护,你找机会带他们撤。” “这太危险了,钱队长,要撤一起撤,我们撤了,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王濮城急道。 “没时间了老王,你把弹药都给我留下,带着他们走吧。” “队长,你撤,我留下!”陆明说。 “队长,我也不走,我也留下!”曹彦也说道。 钱伟思忖着,对王濮城说:“这样吧,你带游击队撤,武工队跟我留下,冯辉和江童……你带走,江童是一营长留下的种子,我把他托付给你……” “队长,俺不走。”小兵倔强道。 “不走也得走!这是命令!没跟你商量!”钱伟对王濮城说,“还愣着干啥,拖走啊!” 两个游击队员抬走了冯辉,还有一个人抱起小兵就要走,小兵情急之下咬了他一下。“哎呀!”那人吃痛,将手缩了回来。 “我说你怎么敌友不分呢!竟然还咬自己的同志!”钱伟气急了,又要踹小兵。 “队长危险!”陆明上前扑倒钱伟,一发子弹“嗖”的一下,从方才钱伟站立的地方飞过,好险! “队长!鬼子越来越近了!”曹彦大有扛不住的架势,枪里的子弹也打完了,“谁还有子弹,匀给我点!” “钱队长!”王濮城急道,“你带着武工队撤吧,我留下来掩护,再晚了,谁都走不了!” 钱伟狠狠的盯着小兵,发出最后通牒:“我让你走!”每个字都是掷地有声,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队长!”小兵被游击队的同志连拖带拽的往回撤,任他拳打脚踢也无济于事。他又不争气的流出眼泪来,一边挣扎着,一边想着办法,怎样才能让大家活下去,怎样才能安全撤退,到底要怎样…… 被拖出去大致三十米远,小兵忽然想到了办法,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王濮城说:“王队长,求你让他们放俺下来,俺有办法让队长他们安全撤回去,求你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王濮城还没反应过来,抱着小兵的那位同志却先愣住了,小兵趁这个空档,挣脱了他,跑到钱伟身边。 “你怎么又回来了!”钱伟急道,恨不得将枪口抵在小兵头上,“赶紧滚蛋!” “队长,俺有办法让大家脱险!求队长信俺一次!俺会口技!”小兵将自己的想法跟钱伟说了,钱伟觉得这是个主意,决定试试。 “一会儿,都给我集中火力,打鬼子的先锋部队,手榴弹全部拿出来,我说扔的时候,大家都卯足劲给我扔。”钱伟说,“都明白了吗?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举了。” 借着月色,可以看到鬼子的先锋部队距离钱伟她们已不足百米。小兵开始模仿各类枪支的声音,钱伟他们集中火力打向鬼子的先锋,子弹“嗖嗖”的飞过,鬼子倒下一片,对方的指挥官田中躲在树后望向钱伟所在的地方,可自己身处树林里,树叶和枝干挡住了月光,四周黑乎乎的,加之钱伟等人隐藏的很好,竟也看不清八路究竟有多少人。 “怎么回事?八路忽然增强了火力!”田中命道,“快去派人查看情况!” 他哪里查得了情况!鬼子只要一露头,无情的子弹立马就会在他们的脑袋上钻个洞。 正犹豫间,小兵忽然模仿了进军号的声音,钱伟等人也实时的配合着喊着“冲啊!打小鬼子!拼了!”小兵又模仿了众人的脚步声,惟妙惟肖。钱伟看着小兵,那是一种欣赏的眼神。小兵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依然认真的模仿着。 一个打前站的鬼子向田中汇报着情况:“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听到了八路的冲锋号,听声音,至少也有几百人过来,咱们撤吧……” “八嘎!”田中拔出刀来,明明心里胆怯,却硬着头皮喊着,“给我冲!” 一小股鬼子只得探出头来,钱伟抓住这个机会,喊道:“打!” 一阵枪响后,几个小鬼子倒地不起,还有少数几个,重新躲回树后。 “都给我准备好了,我数三下,手里的手榴弹都给我扔出去。”钱伟停顿一下,轻声喊道,“一、二、三,扔!” 小兵很合时宜的配出了手榴弹划过天空的声音,增强了音效,十几颗手榴弹被丢进树林里,在鬼子身边炸开了花。 “同志们,冲啊!”小鬼子还没反应过来,钱伟便大声喊道。武工队和游击队的同志也配合着,大喊“冲啊!”十几个人黑压压的朝树林冲去,田中见势不好,慌忙下令撤退。 “钱队长,鬼子撤了,咱还追不?”王濮城问。 “假装追!”钱伟说,“捡枪,动作要快,捡完就撤!” 十几个人杀入树林中,将方才打倒在地的鬼子的枪支弹药都收罗了回来,武工队的速度之快,远超游击队的想象。 “张奎、大茂,你们俩给我朝鬼子逃跑的方向开枪,先打两梭子再说。” “是!”二人将子弹上了膛,一边打还一边喊着“冲啊!”几个游击队的同志也帮着助力,喊的不亦乐乎。 王濮城捡了三杆枪,背在身上,问钱伟:“那接下来咋办?” 钱伟抬头看天:“天快亮了,咱们得撤,鬼子早晚得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兴许还得杀回来。我估摸着,这个指挥官没什么经验,今儿是咱们运气好,要是遇到加藤,我们不会这么幸运。” “钱队长跟加藤交过手?”王濮城问。 钱伟点头道:“交过。”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我们二队的副队长狮子……这仇我早晚要报。不说了,撤了撤了!”他对张奎、大茂说:“差不多得了,背上冯辉,撤了!” 回到小王顾村,天已大亮。耗了一夜,村医也没能把老蒜肩上的子弹取出来。村医说:“子弹打在右肩的肩胛骨里,打的太深,这里医疗条件不行,只能做简单包扎,要想取出子弹,还得把他转到后方去。” “那就去后方吧。”钱伟对曹彦说,“马上联系总队,报告这里的情况。”曹彦应着,跑了出去。 “队长……我不走……”老蒜忍痛,虚弱的说道。 “你不走怎么办?刚才村医也说了,这儿根本取不出子弹。”钱伟知道老蒜顾虑什么,安慰他道,“你放心,武工队离不了你那杆枪,等养好了伤,你还回武工队来!这下安心了吧?” 老蒜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 王濮城说:“只是这样一来,你们二队就又少了一个人,要不这样吧,钱队长,你看我们游击队里也有枪法好的,你带上吧。” 小兵凑上前来,趴在老蒜身边,拉着他的左手:“老蒜叔,我还没跟你学打枪呢!” 老蒜摸摸小兵的头顶:“你乖乖的听队长的话,等我好了,回来教你打枪。” 钱伟看着小兵,笑着对王濮城说:“你的兵,你留着吧,我这里有种子,慢慢培养。” 陆明在一旁看在眼里——“江童,你大概可以放心的留在武工队了。”陆明心里想着,露出了别人不易觉察的笑。 钱伟收回目光的时候,看了一眼陆明。陆明觉察到队长在看他,二人四目相对。陆明笑了,朝着小兵的方向点了点头,钱伟却有意转过身,避开了陆明的眼神,挠了挠头。陆明笑着心想:队长啊队长,你明明已经肯定了江童,却不想承认。钱伟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正撞见陆明的笑脸,他似乎已经知道了陆明看穿了他的心思,更加不敢看他,只得目光游离,最终落在老蒜身上。他将双手插在腰间,故作镇定道:“老蒜有村医照顾,大家都累了,各自都去休息吧。”他见小兵还有不舍之意,就吩咐道,“江童,快去休息,明天还有任务呢。”语气却比之前柔和许多。 “哦。”小兵应着,不忍放开老蒜的手。他似乎也没有感受到钱伟的语气差别。 “走了。”钱伟故作严肃,小兵这才放开老蒜的手,跟着钱伟等人离开,却是一步三回头。 陆明心知肚明,笑着摇摇头,跟着离开了这间屋子。 王濮城只嘱咐了村医几句好好照看之类的话,跟在陆明后面离开,却依旧是不明所以:不就是培养个种子嘛,怎么还笑上了? 王濮城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回家睡觉去了。 第九章 冯辉带江童值夜 北召那一仗,鬼子打了败仗,领头的田中一回到军营就挨了耳光,加藤只听了几句,就断定田中中计了。“你就是个白痴!”加藤骂道,“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弹药有限,你带了几百人,弹药无数!到手的阵地都让你给丢了!”说着又狠打了田中几个耳光。 田中不敢抗拒,委屈道:“我们都听到了冲锋号,听到敌人的大部队杀过来……” 话还没说完,加藤“啪啪”又赏他两下:“你见到啦?你们交火啦?” “没有,只是听到……”“啪啪”又是两下,只一会儿的功夫,田中挨了一二十个耳光,早已头晕目眩耳鸣,脸上是重叠的指印,脑中是打耳光的回音…… 冯辉从北召被抬回来之后,这一睡,就是三天。 冯辉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吃晚饭。他精神抖擞的跳进堂屋,喊了一声“队长”,很自觉的在小兵和曹彦中间刨了个坑坐下,嘿嘿笑着,“大家都在啊,我也饿了。” 见大家都低头吃饭不说话,队长也没有发话,冯辉用胳膊肘顶了曹彦一下,轻声说:“老曹,我也饿了。”眼睛却是看着队长。 “你不会自己去拿碗筷?”曹彦抱怨道,“睡了三天的人,还好意思使唤别人。”语气中却是满满的醋意。 “三天啊?”冯辉自己也惊了,“我睡了三天?” 见队长还不发话,看表情也看不出队长的情绪,冯辉心里也发毛。他又用胳膊肘顶顶小兵:“你怎么不叫我?”此句声音更小,更像是在对口型。 小兵委屈的看了冯辉一眼,又看看队长,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你别为难他了。”队长终于发话了,冯辉挺直了腰板,看着队长。队长说:“是我不让他们叫你的,北召那一仗,打得也辛苦,总队长说让我们调整几天。你自己去厨房拿碗筷吧,吃过饭,晚上你值夜。” “哎!是是是,我值夜,晚上你们都好好休息吧!我来值夜!”冯辉起身要去厨房拿碗筷,队长突然发话:“今天值夜,江童一起去。” 冯辉大喜,有人陪着值夜,当然再好不过。虽然睡了三天,精神状态很好,但睡觉本身就是孤独的,好不容易醒来,晚上自己值夜,更加孤独。现在有人陪同,而且又是招人喜欢的江童,嗯,不错,还是队长心疼我——他心里想着,一蹦一跳的,美滋滋的去厨房拿碗筷。 小兵咧咧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自打北召那一仗打完,他已经连续三天值夜。白天也不敢多睡,午饭前,队长准会让人喊他起来,午饭后,队长又会让他拿着枪去草垛子上趴着。队长也不说为什么,他就这么趴了三个下午,好几次都快睡着了,尤其今天,他本来已经抱着枪见了周公,队长忽然干咳了两声,吓得小兵立马醒来,重新调整姿势趴好,再也不敢睡着。 陆明看见小兵的反应,转眼去看队长。钱伟已经意识到陆明在看他,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话锋却是对着小兵:“怎么,有意见?” “没没没、没有……”小兵说着便脸红了,抱着碗猛喝了几口汤。心脏“扑通扑通”的猛跳,心底却在哀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冯辉那样,一睡就是三天。 没有意见?怎么可能!钱伟太清楚小兵的心理了!这孩子自打第一次见他就是挨骂,第二次还是挨骂,加入武工队后,挨骂更多!算下来,似乎没有一天是不挨骂的,可能他自己也是习惯了,不挨骂就觉得少点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在这孩子面前是什么形象呢?大老虎?凶神恶煞?自打副队长狮子牺牲,自己就没有正经笑过吧,还总把气往冯辉他们身上撒,不是踹几脚就是骂几句,也难怪小兵这孩子害怕。这次接连安排他值夜,是想让他更快的学到更多东西,武工队的这几个人,虽然也只是普通的小人物,可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可替代的技能,单独安排他与别人值夜,这也正是不可多得的机会。钱伟抬眼看看猛喝汤的小兵,不自觉的轻轻摇摇头,在心里叹道:我的良苦用心,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陆明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儿的,像看戏一般,这三天也不急于向小兵说透。他也摇了摇头,却是笑了。他端起汤碗,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笑,却又被钱伟尽收眼底。钱伟在陆明放下汤碗前转眼看向小兵,见小兵还在猛喝汤,便道:“你急什么,慢慢喝。”后又淡淡的说了句:“没意见就好,我谅你也不敢。”说完却又后悔不已,这么一来,大概又吓着他了。 算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毕竟我是队长,他怕我,是应该的——想到这,钱伟心安理得,扒拉着筷子,端起碗来喝完最后一口汤。 冯辉吃饱睡足,拉着小兵躺在房顶上。这个时间点儿大家都还没有休息,两个值夜的也悠闲些。“你快跟我说说,打北召那天,我是怎么回来的?”冯辉翻了个个儿,趴下去,两人一仰一俯的,看架势,还真像聊闲天儿的。 小兵将两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把脚丫子朝天上一挑,说:“被抬回来的。” “被谁抬回来的,怎么被抬回来的,那一仗后来咋样,你都给讲讲呗!”冯辉刨根问底,小兵也就把那天的细节说了。末了,他还加了一句:“队长很生气,你回来后,队长还踹你一脚,说你打仗都能睡着,还说要好好处分你。” “真的假的?”冯辉不信,“队长那一脚多狠,要是真踹了,那还能不踹醒?” 小兵却说:“真踹了,踹的左腿,我们从北召回来,队长就先来看你了,见你睡得死死的,队长就踹了,我看的真真儿的呢!” 冯辉扁起裤腿,趁着月色,也没看出有青印子,倒是让小兵这么一说,他还真觉得腿疼。“那刚才队长咋不说处分的事儿?我看你还是忽悠俺的。算了算了,就算队长踹了,那也是心疼俺,怕俺在战场上送命。你看,俺睡了三天,队长都没让叫醒,队长还是心疼俺的,舍不得处分。” 小兵伸出手指,在心里默数天上的星星,一、二、三、四……“也许队长忘了。”他说。 “忘啥?”冯辉问。 小兵一愣,刚才数到几了?这一颗数没数?从哪开始数的?……他完全懵了,自言自语道:“忘了。” “俺问你忘啥了?” “忘了数到第几颗星星了。”小兵忽闪着眼睛,天真的回答着。 “你刚才不是说队长忘了?队长忘啥了?” 小兵调皮一笑,知是很好的报复机会,他爬起来边跑边说:“队长忘了处分你,俺去提醒他一下!” “你个小屁孩,你回来!”冯辉紧追其后,“你回来!俺保证不打死你!” 顺着梯子爬下去的小兵撞进了钱伟的怀里,小兵还没站稳,冯辉又撞在小兵身上。这一撞,倒是把钱伟的火气撞了出来。他指着两个人的鼻子说:“让你们值夜呢,跑到房顶上干什么!” “队长,我们……”冯辉把小兵揽在身后,“我们……”一向思维敏捷的冯辉竟然思维断片,要怎么解释呢?在房顶上看星星?在房顶上聊自己要不要挨处分? 钱伟将冯辉推开,走近小兵:“江童,你说。” 冯辉有些手足无措,碰巧陆明远远的来了,冯辉逃跑似的拉了陆明过来,边跑边对他说:“惨了惨了,江童这下要挨踹了,快点快点。” 钱伟听到冯辉的话,懒得理会他。见小兵两手又开始抓裤兜了,他便问道:“你跟裤兜有仇吗?” 小兵的两手无处可放,只得背在后面。 冯辉使劲拉着陆明的衣服,想让陆明解围,陆明一反常态,如今无动于衷。 其实小兵的双手背在后面也不安分,将衣服从后面拧成了麻花。看着他如此不自在,钱伟也于心不忍。“你只告诉我,刚才在房顶上干什么了,我就放你走。” 小兵将信将疑,又习惯性的看向陆明,陆明回以鼓励的眼神,点点头。小兵低声道:“刚才聊天……冯大哥问那天是怎么回来的,我就讲了……” “队长队长……”冯辉怕小兵提醒队长对他进行处分的事,连忙插话,“你看江童也说了,就放我们走吧,我们今天还得……值夜呢……” “亏你还记得!”钱伟摆摆手,“去吧,别闲聊,正经教他点东西。” 聪明如冯辉,一点就透。“哎!”他应着,拉了小兵快跑出去。 钱伟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准备回屋。 “队长。”陆明叫住了他。 钱伟扭头看了一眼:“怎么?” 陆明笑道:“没什么,想跟队长聊聊。” 钱伟问:“聊呗,聊什么?” 钱伟问完这句才恍然大悟,聊什么?还能聊什么!自然是他和小兵的事喽! “队长明知故问。”陆明笑着,拉着钱伟去树下坐了。 第十章 值夜偷懒抓现行 冯辉带着小兵寻找了一个中间点,既能看见村口,又能看见武工队的驻地。两人很快爬上了树,冯辉斜靠在一根较粗的枝杈上,小兵骑在一根较细的枝杈上,二人不时的环顾周围。 小兵到底还是个孩子,坐在树杈上也不老实,听着蝉鸣,倒起了抓蝉的兴致。屁股挪动了几下,刚想去抓蝉,又想起前不久因为打鹌鹑的事被队长罚过,想想还是算了,又重新回到先前的位子上坐好。 冯辉倒是悠闲,躺在枝杈上翘起二郎腿,顺手抓来一片树叶,咬在嘴里。他透过树叶的缝隙看星空,对小兵说:“你知道吗?打北召那一仗,我困的睁不开眼,有几次我都盼着中弹,这样就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可是在当时,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小兵沉默,往冯辉跟前凑了凑,没说话。 “怎么了?”冯辉笑着问,“是不是觉得很可笑?看你都不说话,肯定是了。” “冯大哥——”小兵忽然开口,“以后别再这样想了,你要好好活着,队长也要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这话不像是从一个十四岁少年嘴里说出的话,这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严肃,冯辉也收了笑容,靠向小兵:“人小鬼大啊,怎么忽然这么说?” 小兵透过树叶的缝隙看了看月亮,轻叹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半个多月前,我娘让鬼子抓走了,为了救我娘,爹跟鬼子拼了命。爹临终前,要我带着弟弟快跑,去找当时的驻军,也就是一营。可是弟弟却被流弹打死……”小兵有些哽咽,“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爹娘和弟弟……” 冯辉不知道小兵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顿时心疼起来。他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勾起了小兵沉痛的回忆。他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抬起的手不知该放到哪,最后又落下。 小兵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放心爹娘,又背着弟弟回去,那时候弟弟已经不行了。我回到家,看见家里一片狼藉,爹躺在院子的中间,娘已经不见了……爹被刺刀扎中了心脏,他是睁着眼走的……”小兵抹了一把眼泪,冯辉听得出来,他是在尽力控制自己不哭。 “想哭就哭吧。”冯辉安慰道,“队长不会知道的,我替你瞒着。” 小兵揉着眼睛,哭了一阵,冯辉默默的看着他,若是在地面上,他一定会一把将他抱住,像抱着孩子一般,让他在自己怀里哭一会儿。可现在是在树杈上,安全为重,他只得这么默默的看着他。 “你知道吗?冯大哥,打北召那天,队长说让我和你一起走,他们留下,我脑子里全都是爹娘临走前的影子。爹娘和弟弟走后,一营就是我的亲人,一营没了,我来到武工队,你们就是我的亲人,真的不想你们再有什么……”小兵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冯大哥知道错了,冯大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想法,我一定珍惜生命,好好活着。回去我就跟队长说,让队长召集开会,让大家都珍惜生命,好好活着。” 院子里,陆明拉着钱伟坐下,两个人也是沉默了一阵。陆明感到钱伟有些不自在,大概是钱伟觉得陆明已将他看穿了吧。 陆明决定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优先开口道:“队长,江童已经值夜三天了,明天如果还让他去的话,不如让我跟他一起吧。” 钱伟盯着陆明看了一阵:“你凑啥热闹?” 陆明笑着:“队长明知故问,不就是怕我跟江童摊开了谈吗?” “噫,就你能。”队长感叹,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队长,我都知道了。”陆明一本正经的,“队长现在已经接受江童了,不是吗?因为江童救了全队人的性命,而且江童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有什么本事,他那是小聪明。”钱伟装作不屑。 “队长口是心非了。”陆明笑着说,“这几天,我都看见了,队长看江童的眼神都变了,语气也变了,对他有了更多的包容和指导,包括这几天让他去值夜,其实也是想让他跟队里的人多接触,好让大家都齐心去带他,不是吗?” 钱伟看向远方,目光游离,没作声。 “可是,江童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他年龄小,经历的事儿也不多,他现在还不知道队长的良苦用心,而且还是一如既往的怕队长,你看他根本不敢靠近你。”陆明继续说,“队长不妨考虑一下,明天安排我和他值夜吧,我去跟他说说队长的意思,也好让你们俩的关系能再近一点儿……” “还值夜啊?”钱伟说,“他都值三天了,当初江童也是你执意让留下的,好歹也算你半个徒弟,我说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怜悯心么,好歹让孩子休息几天。再说了,我是队长,用得着你这么……还还还关系拉近点儿,我们……我们关系近的很,比跟你近。” 队长就是这样,明明被我说中,心里也认,就是嘴狠——陆明心里想着,摇摇头笑了:“那队长说咋弄就咋弄,俺听队长的。” 这么一说,倒是降住了钱伟的软肋,陆明把皮球抛给了他,钱伟不接也得接了。 钱伟想了想,嘟囔了一句:“谈……还是要谈的,但不能再值夜了,对吧,人家孩子也累了,你好歹也等人明天睡醒了,下午再谈。” “好,俺听队长的,那,依队长说,俺咋谈?” “还能咋谈,就那么谈呗!”钱伟说,“你看啊,你可以跟他分析,你就说‘有没有发现最近队长对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得引导他,让他自己发现,激发他的意志,然后我再好好带他,是吧?你不能上来就说‘队长看好你,你得好好努力……’这不行,这也不是我带兵的风格。” “我懂。”陆明呵呵笑着,“跟了队长这么久,俺知道队长是咋想的,呵呵呵,呵呵呵。” “嗯,你知道,你看着办吧。”钱伟站起来,准备回屋,忽然又想去看看小兵和冯辉,就转过头来对陆明说,“你跟我去看看那小子,看他有没有好好值夜。” “是!”陆明站起来应道,跟着钱伟走出院子。 冯辉讲了很多幽默的段子,好不容易哄得小兵忘了刚才的悲伤,小兵开始向冯辉介绍打鸟的技巧,比如什么鸟应该打什么位置,什么时候拉弹弓,什么时候放弹药等等。巧的是,刚好有一只鸟落在枝杈上,小兵拿起随身带来的弹弓,一拉、一放,一只鸟被打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神了啊!”冯辉拍拍小兵的肩膀,“你真行!” “冯大哥,你帮我看着点,我下去把鸟抓上来。”小兵顺着树干滑下去,看了看鸟,对树上的冯辉说,“它还活着呢,只是疼晕过去了。” 冯辉应了几声好,余光看见似乎有人朝这里走过来,那两个人影走近后,冯辉发现是队长和陆明,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值夜,慌忙低声喊道,“江童,快上来,队长来了!” 小兵没反应过来,队长来了,我干嘛要上树?他捡起那只鸟,看着队长和陆明越走越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值夜!江童啊江童,你完蛋了! 钱伟面带微笑,想拉近与小兵的距离,使他不再像先前那么惧怕自己,刻意柔着声音问:“干什么呢?” 陆明视力好,早将刚才的一幕看在眼底,他拍着脑门心想大事不妙,脑子里开始飞快的想着等下要如何解围。 冯辉见大事不妙,也从树上滑了下来,他将小兵护在身后,对钱伟说:“队长,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 钱伟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声音也变得低沉:“你起来,我问的是他。” 陆明很合时宜的插了一句:“江童,队长问话呢,你刚才在干什么,好好说。” 小兵抬起头看着陆明,陆明示以鼓励的眼神。 小兵将背在后面的鸟拿了出来,低沉着声音说:“刚才在树上值夜,没有发现敌情,听到了鸟叫,就用弹弓把鸟打下来了,我刚下来捡,队长您就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来的不是时候?”钱伟问道。 “不不,队长,是江童错了,江童不该在值夜的时候打鸟,以后……不敢了……队长不要生气,江童以后真的不敢了。” 陆明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兵的态度还算诚恳,说的也算全面,想来队长要罚,也最多罚他个擅离职守,不会迁怒于其他。 钱伟看着小兵手里的鸟,说:“上次打鹌鹑,这次又打鸟,我记得上次你受过罚了吧,怎么这次又犯?不长记性!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 冯辉以为队长要踹,斜跨一步又将小兵护在身后:“队长,这次有我的责任,队长要打要骂我都认了,江童还小,您放过他吧。” “你以为你逃得了干系?”钱伟说,“冯辉、江童,擅离职守,罚面壁三天。今天值完夜,明天就开始执行吧。” 冯辉和小兵敬礼道:“是!”见钱伟带着陆明离开,二人重新爬回树上。“没想到这次队长没踹人。”冯辉自言自语道,“被踹惯了,忽然不踹还有点不习惯,嘿嘿。” 小兵被吓坏了:“冯大哥,面壁三天,是不是不让吃饭也不让睡觉了?” “不会!队长没那么狠心!咱队长就是嘴狠点儿,心可软!”冯辉说,“你就放心吧,该吃吃,该睡睡,面壁可比值夜轻松多了!” 小兵半信半疑,但愿如此吧。 第十一章 钱伟被迫演节目 由于二队在北召一战延误了时机,濮阳县的战役暂时由一队去完成。二队也有了时间在驻地休整。 二队从北召救回来的两个女兵,如今伤势也有所好转。钱伟带着陆明前去探望,还没进院儿,就听见里面有人唱曲儿,有人喝彩,好不热闹! 唱曲儿的是许佳,原本也就只受了轻伤,又养了几天,早没了大碍。方桦是被流弹打中左肩的,手术取出子弹后一直静养,也就今天才勉强起来,想出来透透气。方桦脸色依然苍白,她斜靠在院墙上,用右肩撑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唱曲儿的许佳,脸上带着笑,丝毫没有注意有人进来。 “唱的不赖!”钱伟忽然喊了一句,许佳暂停了唱,方桦也循声看去,见是钱伟,想站起来表达一下那天的救命之恩,却腿上无力,左肩生疼,无法站立。院里几个百姓见了钱伟,也都恭敬的站起来。钱伟倒觉得不好意思:“你看你看,我就是来看看两位女兵伤员,倒是搞得我跟扰民似的。你们该唱还唱,该听还听,我啊,还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儿呢!” 有老百姓为钱伟和陆明搬来凳子,许佳酝酿了一下情绪,接着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钱伟一听就知道是《空城计》。好家伙,平日里听这出戏都是大老爷们在唱,听小姑娘唱这段真真儿还是头一回。 方桦也听得尽兴,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在打节拍似的。钱伟就这样被方桦吸引着,他看着方桦,听着许佳的唱曲,陶醉其中。 待许佳唱完,老百姓们大声叫好,钱伟这才回过神来。他站起来说:“都说我们武工队是要负责文化宣传工作的,可我们最近就顾着打仗了,看来文化宣传工作还是要向许佳同志学习啊!” 大家哈哈笑着,有老百姓说道:“钱队长,你们打仗辛苦了,不过多亏有许佳同志,不然我们可听不到这么好的戏。你们武工队啥时候给俺们表演个节目啊,让俺们也看看你们武工队是咋搞文化宣传的!” “是啊,就是!”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钱伟双手叉腰,丝毫不怵这阵势:“表演就表演!过两天,俺把俺们队里的江童叫来,那小子会口技,学啥都可像!” “俺们不听口技,俺们就想听钱队长唱!大家说是不是啊!”群众里忽然有人起哄,钱伟招架不住,拉着陆明跑了出来。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没成想却是许佳。她跑到钱伟和陆明的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了他们,有几个百姓也追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推回了院里。 “想跑,没那么容易,大家说是不是啊!”钱伟算是看明白了,许佳的调动能力可是一流的。 很快有人起哄般的响应,更有甚者喊着:“钱队长,逃兵!” 钱伟急了,挣脱开拉着他的百姓们:“你们可别激我,不就是表演节目么,谁怕啊!” 钱伟整理了几下衣服,踏上了“舞台”。所谓舞台,不过是一块木板。 “既然大家都想听,那我就先给大家唱一段儿,唱个《毕业歌》吧!” 台下一片叫好声,钱伟环视了一下台下,开始唱道:“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 许佳在一旁打着拍子,方桦忍者疼痛慢慢站了起来,想不到,武工队的队长竟然有如此好的嗓音,简直就像歌唱家一样。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她竟一步步的走到台前来,站在钱伟的身边,二人一起唱道:“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巨浪,巨浪,不断地增长!同学们!同学们!快拿出力量,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这一曲唱罢,台下叫好声一片,不止是两个歌唱家同台演绎,更是郎才女貌绝代佳人啊!果不其然,唱音刚落,就有百姓起哄道:“钱队长和方同志真是郎才女貌啊!” 方桦本就忍着疼痛,被台下的人这么一说,脸上也觉得挂不住,索性回自己屋去。钱伟嘴上说着“别闹”,心里也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心动了?也许吧,怎么觉得脸上发烫呢?也许是太热了! 他也顾不上鞠躬感谢,灰溜溜的跑下台来,抓着陆明的胳膊就跑出院子去。许佳带头埋怨刚才起哄的百姓:“都怪你,你要不乱说,我们还能再听一曲呢!” 也有旁人跟着抱怨:“是啊,还没听陆明唱呢,听说武工队人人都有两把刷子!” 刚才起哄的那人也道:“这回听不了,那就下回呗,不是还说有什么口技表演吗,下回,让武工队给咱演个专场!” 院里的人们玩的开心,钱伟也顾不了许多,闷头跑回武工队的驻地。 小兵由于头天晚上值夜,过度疲劳,已在面壁的时候睡着。他的头靠着墙,身子倒是与墙成平行线。冯辉见了他这高难度的动作唏嘘不已,当下狠了狠心,叫醒了他:“江童,你这姿势不行,醒醒,嘿!躺下,躺下好好睡!” 小兵如说梦话一般:“不能睡,队长让面壁……”话未说完,又呼呼睡去。 冯辉向前几步,晃醒了他:“你醒醒,醒醒。” 这么一晃,反倒帮了小兵的大忙!小兵刚醒,钱伟那张表情复杂的脸便出现在窗外。他见小兵如此疲惫不堪,依旧直挺挺的站着面壁,当下于心不忍,竟推门进来,说了句:“行了,都回去睡吧。” 冯辉喜出望外:“不用面壁了?” 钱伟一边向外走,一边摆摆手说:“睡醒再说吧。” “你听到了吗?”冯辉惊喜道,“队长说不用面壁了!快,快回屋睡吧!” 小兵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又晕晕乎乎的靠在墙上。冯辉无奈,只得扛了他回屋去。 小院里,因为有人起哄气走了方桦,吓跑了钱伟,大家也不欢而散。许佳回到屋里,见方桦侧身躺着,面向里面,知是不好意思见人了,忙劝道:“方桦姐,别跟他们计较嘛,他们也是无心说说的。”说着便靠上来,偷看方桦的脸色。 方桦正回忆刚才唱歌的情景呢!根本没注意许佳说了什么。可是许佳这么一偷看,倒是瞒不住了。“方桦姐——”许佳问道,“你真的喜欢钱队长啊?” 方桦猛然起身,本想争辩什么,无奈牵扯了伤口:“哎呀……”这一动不要紧,伤口挣裂开来,血又流了出来。 “很疼吧?”许佳心疼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方桦咬着下唇隐忍着摇了摇头:“没事。”却是连声音都颤抖了。 许佳听到后眼泪夺眶而出:“方桦姐,你忍忍,我这就去找村医。”她哭着跑出去,却与冯辉撞了个满怀。 原来是钱伟放心不下方桦,自己又不好意思再来,就随便找了个不痛不痒的借口让冯辉来看看。 “你撞我干嘛!讨厌!”许佳心急,又掉下两滴泪来。 冯辉见许佳掉眼泪,便带着调侃的语气问道:“至于嘛,就碰了一下,有那么疼?” “别拦我!”许佳哭着喊道,“方桦姐伤口又裂开了,我要去找村医!” 冯辉正嘀咕着,面前这小妮儿脾气真够大。他忽然反应过来是方桦的伤口裂开了,便一边追上许佳,一边道:“我去找村医,你回去照顾方桦。” 见许佳还拼命跑着,冯辉又道:“快回去啊!你没我跑得快!”说着加快了速度,将许佳甩在身后。 许佳这才反应过来,擦了擦眼泪,往回飞奔。 跑回去的时候,方桦的左侧衣襟已被鲜血浸透,血还在向外流着。“方桦姐……”许佳哭着问,“不就是挣裂了伤口吗,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怎么这么多啊!” 方桦也不清楚个中原因,她年龄也不大,被许佳这么一说,她也有点慌神。但还是强自镇定道:“应该没大碍吧,村医呢?” 许佳这才想起来,解释道:“我在门口碰见武工队的人了,他去找村医,要我回来照顾你。”许佳看着流出来的鲜血,慌了手脚,半晌儿才想起来去找房东大娘。 大娘到底是有经验,稳得住阵脚:“闺女,别怕,你去打点热水来,一会儿村医来了,可能要用。” “好好,我这就去!”许佳慌张跑出去,又撞了冯辉一个满怀。 “你这丫头,这么宽的路你不走,偏偏往人怀里……”冯辉这次倒是赶在许佳开头前说话了,可看见许佳这副可怜兮兮的哭相,又不忍再说她什么,“算了算了,你先走吧。”说着让出半条路来,让许佳先过去了。 “村医,走,我们进去。”冯辉带着村医进去,床上的方桦正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第十二章 鬼子突袭小王顾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村医问。 方桦忍痛将前因后果说与村医听,村医神色凝重的看了看方桦的伤口,拿出药箱,开始止血。 冯辉一个大老爷们儿站在那里不太方便,早被村医赶了出去。左右是帮不上什么忙的,索性走出院外,坐在院墙下面休息。还没坐稳当,远远看见游击队的马亮跑来。“大热天的,跑啥啊?”冯辉问道。 马亮没有停下脚步,慌着道:“马寨村和尚寨村那边……打起来了!鬼子来了一个小队,那俩村子加、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个民兵,根本顶不住哇!我……找我们队长……” 马寨村和尚寨村在小王顾村的东南方向,距离小王顾村大约六七里地,马亮腿脚再快也得跑上一阵,鬼子的一个小队百十来人呢,十几个民兵怎么顶得住!“坏了!”冯辉也顾不得里屋的方桦,撒腿就往驻地跑。“队长!队长!”还没进院门,他便大喊起来。 “你杀猪呢,嗷嗷啥,有话不能好好说?”钱伟迎了出来,问道,“方桦出啥事了?” 冯辉定了定神,缓了口气:“不是方桦,是、是马寨村和尚寨村,跟鬼子打起来了,鬼子、鬼子来了一个小队,那俩村子加起来只有十几个民兵,队长……” 钱伟扭头回屋:“冯辉,集合所有人,跟我去马寨村和尚寨村。” 曹彦正在做饭,听见动静扔下土豆提着菜刀就跑了出来。大茂也拿着自己的棍子跟了出来,站在院子里等着钱伟发放弹药。张奎问冯辉:“那小兵叫不醒咋办,要不俺扛着他走,让他在路上多睡一会儿?”还没能冯辉回答,钱伟从屋里出来:“你吵吵啥,就你力气大是吧,让他睡吧,我们走。” “啥?让他睡……”张奎一步三回头,“俺能扛动。” “能扛也不扛,快走吧。”钱伟轻踢张奎一脚,加快脚步。 “队长,还有陆明呢?”冯辉问。 “我让他去桑辛庄打探情况了。”钱伟说,“走吧,不等他们了,村口找王队长去。” 村医为方桦包扎好,又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房东大娘扶了方桦躺下,许佳送村医到门口。村医问许佳:“她最近这几天……伤口……没有出过血吧?”却是支支吾吾的,弄得许佳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你可得仔细观察着点。”村医说,“要是再这样血流不止,可得送往后方医治了。” 一句话将许佳吓得不轻,连脸色都变了:“医生,你什么意思?” “你要不紧张。”村医说,“我也只是推测,我们最好还要再观察一下。” “观察什么?你说清楚!” 村医伸出手指在嘴上轻“嘘”了一下,又指指里屋:“你小点儿声,别让她听见,会有心理负担的。”许佳点点头,几滴豆大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别哭啊。”村医说,“我又没说她一定是什么病,只是让你多观察,要是再出血,你再去找我,这么说你懂了吧?” 许佳点点头:“你确定她真的没什么事?” 村医无奈的耸耸肩,但顾及到许佳的情绪,他只好说:“没事,你放心吧,至少现在没事,我保证。” 许佳这才放心,谢过村医后,失了魂般的往回走。 “喂。”村医叫道,许佳停了下来,扭过头来看着村医。“你就这样进去?”村医问。 许佳撅着嘴:“那我……” “擦擦眼泪。”村医道,又伸手画了一道弧线,画了个微笑的表情,“笑一个。” 许佳被村医的表情和动作逗笑了,按照他说的,擦了擦眼泪,笑着进了屋。 房东大娘去了厨房,许佳握着方桦的手,失神的望着格子窗户。 “吓坏你了吧。”方桦问道,声音有些虚弱。 许佳回过神来,重重的点点头,想起村医方才说过的话,鼻子一酸,几滴眼泪又掉下来。 “快别哭了。”方桦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方便给你擦眼泪。” “我没事,方桦姐,刚才就是吓着我了,现在你好了,我也就没事了。”许佳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 “你刚才……在外面……村医跟你说了什么?” 许佳心里一紧,刚才自己的声音那么大,难不成……方桦姐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没、没有啊,方桦姐,你听错了吧。”许佳慌忙狡辩,之后却在心里骂道:许佳你真是个笨蛋,撒谎你都不会撒。 方桦笑了:“刚才我听到你在外面说什么‘观察’……呵呵,瞧你紧张的,我不过是问问,也许是我多心了。” “哦哦,你说的是那个啊。村医说,让我好好照顾你,观察观察伤口,天热,可别发炎什么的。方桦姐,你真是多想了……我给你倒杯水喝啊。”许佳慌忙逃离,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飞快,撒谎真是门学问,要做戏就要做足全套,还好自己后面反应比较快,最后说的那段,方桦姐应该没有起疑心吧? 许佳跑出来的时候,陆明正从门口跑过,许佳跑着追了出去:“你着什么急?” 陆明停下来,喘着粗气:“外面……打枪,我回去报告队长,你们……也小心点。” 许佳大惊失色:“打枪?哪里?” 陆明道:“东南方向,正东方向,听声音……像是……两拨鬼子。我去报告队长,你们自己小心。” 许佳也顾不得再去倒什么水,慌张的跑进屋里:“方桦姐,村外有枪声,陆明说有两拨鬼子,怎么办?” “你去告诉房东大娘,让她也小心点。”方桦想坐起来,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差点昏过去。 “方桦姐,你伤没好,不能动啊!”许佳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鬼子来了,不动也不行啊,唉,我扶你起来,慢点。” 正说着,房东大娘却进来了:“姑娘,别急,你们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辈子,还没有什么能吓到我。莫说那小鬼子是在外面放枪,他就是在村里放枪,我也一样不怕。”她握紧方桦的手说,“别怕,姑娘,要真是小鬼子进村了,你就叫许佳姑娘背着你跑,跑到安全的地方养着。” “大娘,我不怕。从我中弹那一天,我就当自己已经死了。”方桦神色黯然,沉默片刻又说,“但是我不甘心,小鬼子侵犯我们的村庄,欺压我们的同胞,我就是不甘心这样死去,我还想打鬼子,把他们赶出中国去!” 陆明气喘吁吁的跑回驻地,却不见钱伟。他推开另外几间屋子的门,也不见其他人,最后晃醒了正沉睡着的小兵:“队长呢,其他人呢?” 小兵揉着惺忪的睡眼:“队长,不在屋里吗?” “你醒醒,赶紧醒醒。”陆明摇晃着他,“外面打枪了,村外打枪了!你听力那么好,赶紧听听。” 小兵一个激灵彻底惊醒了,完了完了,刚才睡得太死,什么枪声,根本没有听到啊!他光脚跑到院里,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坏了!”他说,“小鬼子进村了。” 陆明严肃道:“你赶紧把鞋穿上,带上武器,我去找队长!”他去隔壁问王大叔,王大叔告诉他,队长可能是去马寨村、尚寨村一带了。“队长可能有危险。”这是陆明听到队长去向之后的第一反应。 顾不得多想,他跑回去喊小兵,小兵已经整装待发,提着老蒜的那杆狙击枪在院门口等着。“我们去哪?”小兵问。 “去救队长,队长可能有危险!他们在马寨村、尚寨村一带。”陆明边跑边说,小兵紧随其后,可是没跑几步,小兵忽然道:“鬼子!”他指向前方。远处,一小队鬼子正端着枪朝这里走来。 “东边不能走了,快,我们往西边去!”陆明一路跑着,沿途告诉了村里的乡亲们,“鬼子来了,大家快往安全地带撤离!” 隔壁的王大叔拦住了他们:“鬼子是来找你们的,你们得赶紧躲起来。” 还没等陆明答话,小兵抢先道:“我们不躲,我们是打鬼子的,躲起来你们怎么办?” “你们躲起来,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你们要是不躲,他们那么多人,你们岂不是白白送死?”王大叔容不得他们多想,叫来自己的儿子,“庆子,你把他们俩带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管出什么事都千万别出来!” 王大庆应着,一手拉一个向村西跑去。 “你把我们拉走了,你爹怎么办?”陆明问。 “你们来这之前,鬼子每次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吓唬,只要搜不出八路来,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他们的目标是你们。”王大庆忽然想到,“对了,还有那两个女兵!她们也得躲起来!” 由于刚才耽误了时间,他们接到方桦和许佳时,鬼子已经很近了。王大庆主动背起方桦:“我们得出村,马上就走!” 小兵听了一阵,说:“北边,北边没事,我们从北边走!” 方桦依依不舍的对房东大娘说:“大娘,你跟我们走吧。” 大娘却说:“大娘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你们走吧。大庆,你带着他们快跑吧。” “大娘……”方桦不舍,伸出手要拉她。身下的大庆抬脚就跑,方桦伸着手在空气中一拉,却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方桦流下来泪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再也见不到房东大娘了。 第十三章 八路被鬼子围困 顶着烈日跑了六七里地,钱伟、王濮城一行才与马寨村和尚寨村的十几个民兵汇合。附近枪声稀松,似乎也没几个鬼子,钱伟正疑惑间忽然听见有人叫他:“钱队长,你们可算是来了!”一个老汉跑出来,握着钱伟的手,激动地说,“本来都不指望什么了,还是小五子冒险跑出去报了信,这才盼到你们啊。”见钱伟愣住,他便问,“怎么,钱队长不记得我了?两个月前我们在总队见过面的,我们一起研究过梁庄的作战图啊!” 钱伟回想着,忽然拍着脑门叫道:“你看我这记性,您是马队长!怎么您在这儿……” 几发子弹从他们周围擦过,老汉拉着钱伟躲进工事。“是我,马江河!”老汉道,“本来我是游击队的队长,后来马寨村和尚寨村要组织民兵,我就自愿在马寨村当民兵队的队长,反正都是打鬼子嘛!马寨村和尚寨村这两个村离得也近,我们经常在一起演练,时间长了,就合成一个队了,我也就成了这两个队的队长。” 钱伟叫来王濮城,为马江河介绍道:“这是小王顾村游击队队长王濮城。” 马江河与王濮城握了握手:“王队长,情况紧急,我就不再与你搞那些虚的了。你们来就是帮了我的大忙,我们本来装备就少,子弹也不多,打到现在也不剩几发弹药了。鬼子说多也不多,可就这么拖着我们,零零星星的打几下,我们不动还好,只要一动,鬼子必定来几招狠的。我们好几个兄弟都受伤了,还牺牲了六个,大家疲惫不堪,你们要是再不来,我们都要绝望了。” 听马江河介绍着目前的情况,钱伟觉得与自己的猜测相符:“马队长,不瞒你说,从我刚才来的路上我就觉得不对劲。这次鬼子跟以前不一样了,打又不好好打,可是又不是绝对的不打,蹊跷得很啊!目前的火力点集中在北边,要不我们试试从西边突围,我们是从西边过来的,没鬼子。” 马江河使劲点头:“钱队长,我听你的!” 钱伟觉得事不宜迟,下命令道:“武工队留下掩护,其他人,跟着王队长突围!” 马江河也顺水推舟:“同志们,武工队和游击队的兄弟们来救我们来了!我们从西边突围,大家杀出去,剁了小鬼子!冲啊!” 几个民兵早就憋着一肚子气,如今跑在最前面。可哪知西边也设下了埋伏圈,就等着钱伟等人入套呢!几个民兵刚跑出去不足十米,就被鬼子的一梭子子弹打倒在地。 “王队长小心!有埋伏!”马江河抱起一个倒下的兄弟,无助的哭嚎道,“我的兄弟啊!我的兄弟们又让鬼子打死了四个……我苦命的兄弟们啊……” “马队长小心!”王濮城搀扶起马江河向后撤去,几发子弹从他们身边穿过,其中一发打穿了马江河的左臂。“马亮!马亮!”王濮城喊着游击队员,“快拿药箱来!” 马江河的民兵突围的时候,南边的炮火同时也打响了,武工队此时正顶着巨大的压力与鬼子拼命。钱伟无暇分身,一面打枪一面喊着:“王队长!什么情况!” 王濮城拿出绷带,在马江河受伤的胳膊上缠了两圈,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眼前尽是炮火点,叹道:“我们恐怕是被包围了。” 钱伟将枪里的子弹打尽,撤了下来。“马队长受伤了?其他人呢?情况怎么样?” 马江河一拳砸在地上:“又死了四个兄弟!妈的,小日本,老子早晚要剥了你们的皮,给我的兄弟们报仇!” 钱伟眉头紧锁,观察着炮火点,这下更验证了他最初的想法,他们果然是被包围了。“鬼子之所以零零星星的打几枪,是为了拖住你们,距离你们最近的就是武工队和王队长的游击队了。他娘的,小鬼子这回算的真精,料定了我们会来,所以就等着把我们一网打尽呢。” 王濮城问:“钱队长,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 钱伟说:“悠着点打,先拖住鬼子,再找机会突围。”他问马江河:“马队长,这里你熟,有没有突围的可能?” 马江河环顾四周,最后看向南边:“那里是一片老树林,很深,一般人走不出去,我们这两个村子也只有猎户才去,再过两个小时天就黑了,只怕进去也是凶多吉少。鬼子不会在里面设埋伏,要说突围,唯一的希望就是那片树林子。可是熟悉林子的人都……都牺牲了,我们就算进去了,也未必出得去啊!” 江童!钱伟满脑子都是江童。方才他们走得急,留下了江童一个人,本想让他好好休息,可现在他们集体被包围。看来这一次,鬼子是精心算计好的。如果是这样,鬼子势必已经知道了武工队的驻地就在小王顾村……他不敢再往下想,难道,鬼子已经进入了小王顾村?那……江童……他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些鬼子?! “钱队长!钱队长?”王濮城叫着钱伟,见他失神,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我们中计了。”钱伟道,“鬼子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驻地在小王顾村,提前算计好了我们会来,事先把这里包围了,等我们一到,直接把我们包了饺子。如果我们不来,还有另一拨鬼子去小王顾村。所以,他们这次的目的可能是想把我们全体消灭掉。” 大家觉得钱伟的分析有道理,片刻后,王濮城忽然说:“我有两个疑问,如果鬼子是想把我们全体消灭,为什么会选择一个有树林的地方,他们选一块空地不是更好?这样我们就更没有退路了!” 马江河摇头道:“我同意钱队长的,鬼子这次确实做了功课,他们很清楚目前马寨村和尚寨村的具体情况。我们这两个村,东边是一条大路,没遮没挡的,鬼子不会触那个霉头去当活靶子。北边是条河,他们知道我们熟悉水性,打水战,他们不占优势,所以早早的把我们逼到南边。南边是树林,除了猎户,很少有人进去,鬼子大概是摸清了我们的习惯,所以把战场选在南边。” “那西边呢?”王濮城问。 “西边就是徐寨村,过了徐寨就是北召和小王顾,他们不会把战场放在西边的,他们要防止我们连成一片。” “这么说,他们早就算计好了我们会上当,好一个守株待兔啊!”王濮城叹道,心里早把鬼子骂了八百回了。 钱伟点点头,对王濮城道:“你接着说你的第二个疑问。” “以往鬼子去我们小王顾村,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搜不着八路也就走了。那时候他们也是猜测,拿不着证据,胡乱搜一通,说不定也是为了应付什么狗屁天皇。可是要照钱队长这么说,如果这次事先知道了村里有八路,但又搜不出来,鬼子会善罢甘休吗?”王濮城问。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钱伟面部表情凝重,“前阵子听说中召乡就有几个村子被鬼子围了,他们开枪打死了几个老百姓……” “啥?”游击队马亮听到钱伟的话,忽然站了起来。 王濮城忙拽了他蹲下:“你疯了!站起来给鬼子当活靶子!”话没说完,几发子弹“噗噗”的打向工事,在他们周围炸开来。“你看,多危险!”王濮城训斥道。 “我爹……还在村里呢……”马亮说着,竟像个孩子似的嘤嘤哭起来。 在小王顾村,鬼子没有搜到八路,他们集合了村里所有的男女老少。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在北召吃了亏的田中中尉。田中为了挽回前几日丢失的颜面,上前先抓了几个村民,这其中就包括方桦的房东大娘、武工队驻地隔壁的王大叔、村医,还有马亮的父亲。 田中操着一口极不流利的汉语说道:“你们,交八路的,不杀。不交的,统统死拉死拉的!” 这时有下属向田中报告,曾在抓村医的时候见到了他的药箱,里面有一些创伤药,还有绷带。田中恶狠狠的瞪着眼睛,问村医:“你的,给八路的,包扎?” 村医转过脸去,不愿看田中的满脸横肉,更不想理会他。哪知田中的助手拔起腰刀来狠狠的砍下,村医竟被他砍死了。 “杀人啦!杀人啦!小鬼子杀人啦!”村民中有人高喊着,人群中乱作一团。田中狠狠的一掌拍在助手的脸上:“八嘎!你杀了他!我怎么问!”田中拿出枪来朝天放了两枪,百姓们安静下来,眼中带着惊恐。 已经快跑到桑辛庄村的陆明、小兵等人听到了枪声,背着方桦的王大庆腿上像被什么东西拴住似的,再也迈不动步子。 “大庆哥,怎么了?”小兵问。 王大庆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说:“鬼子开枪了,鬼子……鬼子以前来村里,从来没开过枪……” “陆大哥,我们回去救他们吧!”小兵说。 “不行,太危险了。”陆明不同意。 “陆大哥,俺爹妈就是被鬼子害死的,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乡亲们就这么被鬼子祸害了!”小兵说着就往回跑。陆明上前抓住他,“你疯了!” “俺没疯!”小兵说,“俺要回去救他们!”说完还要跑。 “你闹够了没有!”陆明忽然发飙,小兵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一时竟愣住了。“我不是说不救,可就我们两个人,怎么救?”陆明指着桑辛庄村的方向说,“那就是桑辛庄,我们马上就到了,到了那儿,我们找到民兵,大家一起回去救!” 王大庆听到这句来了劲,背着方桦快速跑在前面。“走啊!”陆明拉了拉小兵,小兵这才回过神来,疾跑着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 救陆明中弹 也不知哪来的神力,许是救父心切,王大庆背着方桦一路飞奔,很快跑到了桑辛庄村。桑辛庄村的民兵队长张大勇见了陆明,还呵呵笑着问:“你小子,刚从我这出去,这么快就想我了?怎么,你还带了两个女同志和一个小孩?” 陆明严肃道:“情况紧急,没时间跟你多说了。小王顾村来了一批鬼子,约莫有百十号人,我们武工队和游击队的同志都去马寨村和尚寨村支援了,村里现在只剩下老百姓。我们刚才来的路上,听见鬼子放枪了,担心村里的百姓凶多吉少,所以赶来找你帮忙。这两个女兵同志前几天受了伤,暂时放在你这里,安全。” “我明白了。”张大勇说,“我这就集合民兵,跟你们去打小王顾村,女兵同志可以住我家,有我娘跟我媳妇照顾。”他引着王大庆进了屋,把方桦和许佳交待给了自己的母亲和媳妇,叫弟弟张二勇通知全体民兵村口集合。安排好这一切,张大勇回屋去拿了武器和弹药,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小兵都看呆了。 “我收拾好了,我让他们去村口集合,我先跟你们去吧。”张大勇说。 陆明制止了他:“我就不跟你去了,我怀疑我们队长现在也有危险,我得去马寨村和尚寨村看看。”小兵附和道:“我跟陆大哥走。”张大勇点点头,整理好腰间的手榴弹,看着王大庆问:“你呢?” “俺跟你去!俺就是小王顾村的,俺爹还在小王顾呢!” “那还等啥啊,走啊!”张大勇迈开步子,一路奔跑出去。王大庆紧随其后,只回头看了一眼陆明和小兵,没再多说什么。 “我们也走吧。”陆明对小兵说,“快去救队长要紧。” “好!”小兵背起那杆狙击枪,跟着陆明跑出去。 马寨村和尚寨村的鬼子似乎也打累了,双方暂时都停了炮火。钱伟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停歇了,下回再开枪的时候,估计就要冲上来了。我们目前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他指着南边的树林,“赌一把,天快黑了,也许鬼子不敢贸然进去,只要我们进去,就有生存的希望。” 王濮城心里没底,问道:“马队长,这树林到底有多深啊?” 马江河说:“说法不一,越是没人知道,这树林就越是神秘,有人说走上两天也走不出去,也有人说没那么夸张,一个小时足够了。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人敢进去试过,偶尔有打猎的进去,也是不敢走太深,进去之后都是留了标记的,好原路返回。” 王濮城又问:“钱队长,你说总队知道今天这个事儿吗,如果我们进了树林子,总队会不会派人来救我们。” 钱伟摇了摇头:“知道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冲出去报信。除了小五子把消息告诉了我们,但他也在刚才的冲锋中牺牲了。就算总队知道了我们在哪,也最多派周边的民兵或者游击队来救我们,因为现在大部队都在山西和山东,豫北和冀南地区,只有少数的游击队和民兵,没有大部队。” “那就是说,即使我们躲过了这一劫,也有可能逃不过下一劫啊……”王濮城叹道。 “别那么悲观。”钱伟劝道,“类似的场面,我见得多了,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进去,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希望的。叫大家调整一下,收拾收拾,我们准备撤了。” 桑辛庄村距离小王顾村不过三四里地,路上,王大庆为张大勇介绍了村子的大概情况。他们在路上又听到小王顾村的方向传来两声枪响,王大庆有些慌神,急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见张大勇停下了脚步,王大庆颤抖着声音说:“跑啊,张队长,再晚一会儿,村里的百姓都没命啦!” 张大勇拔出腰间的枪,子弹上膛:“来不及了。”说着,朝天放了两枪,对其他的民兵说,“大家找好地方,隐蔽,一会儿鬼子来了,好好跟他们干上一仗!” 大家听了之后四散开来,各自找了地方藏身,张二勇索性趴在树干上。张大勇拉着王大庆也躲了起来,嘱咐他道:“一会儿真要打起来,说啥也别露头。”说完又空放了三枪。 张大勇这一招还真管用!鬼子一听见村外的枪响,登时反应过来。“八路!有八路!”几个村民大喊着,指着村外的方向,鬼子胆怯的四下张望,见没有人来,正要发作,又听见三声枪响。 田中中尉只好下令全员出击,准备迎战。 张二勇趴在树干上看得远,鬼子刚一出村,他们就喊道:“队长,鬼子出来了!” 张大勇“啪啪”又是两枪,鬼子听见枪声,循声跑来。“都注意了!”张大勇说,“鬼子来了,准备迎战!都给我瞄准了再打!” 最近的鬼子距离自己还有近50米的时候,张大勇开枪打死了第一个鬼子。桑辛庄村的民兵隐藏的较好,再加上枪法较准,几十枪打下去之后,田中竟然下令撤退了。 “这鬼子也太不禁打了!”张二勇抱怨着,从树上滑下来,“大哥,咱现在去哪?” 张大勇瞪他一眼:“说过多少次,队伍里要叫‘队长’。”他将枪插回腰间,“走,我们去马寨村和尚寨村看看。”说完似乎想起来什么,他转而对王大庆道:“你呢,是跟我们走,还是回村。” “我回村,我回去看看我爹。”王大庆心急如焚。 “好吧,那你多保重。”张大勇招呼着民兵们,“跑步前进,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马寨村和尚寨村!” 陆明和小兵赶到两村交界,从后面远远看去,鬼子好像围了一个大圈。“坏了,队长他们,该不会是被包围了吧。”陆明指着前方,对小兵说,“你看,围得死死的。” 小兵看了,有些沮丧:“那怎么办?” “找机会,咱们得钻进去。” “怎么钻啊,这么多人,他们一旦发现咱们,咱们就是活靶子。”小兵撅撅嘴,完全没了主意。 陆明正思忖着,见两个日本兵朝这里走来:“嘘,机会来了。”他拉着小兵低下身来,小声叮嘱着,“一会儿我去解决他们俩,我们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去,你跟着我,见机行事。” 他们听见了脚步声,陆明不再说话。趁着两个日本兵解决个人问题时,陆明从旁边绕道过去,一手抱一个头,将两个脑袋使劲一碰,两人当场就晕了。他拔出匕首直接就是两刀,同时轻声叫着小兵:“快过来帮忙!” 小兵钻出来,与陆明一人拖着一个,拖到安全地带,扒光了鬼子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我这件大了。”小兵拽着衣角给陆明看。 陆明摸摸他的头:“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去逮点野味,让你补补,快长大个儿!” 小兵甜甜的笑了,很满足。“我们走吧,陆大哥。” 他们朝着最近的队伍走去,越接近日本兵,陆明越紧张,倒是小兵,更从容自在些。快走到队伍跟前时,陆明猛然想起小兵似乎会一些日语,他拍着自己的脑门道:“怪不得你不怕呢!” 有个日军少尉冲他们喊了句“八嘎!”陆明赶忙收了声,少尉大叫着说了句什么,小兵应道:“嗨!”带着陆明钻进了队伍的最前面。 “你俩刚才嘀咕啥呢?”陆明小声问。 小兵环顾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便道:“那鬼子说,要我们回到原位。我想,反正我也不知道原位是哪,所以干脆我们到最前面来,也许还能看见队长。” “好你小子,够精啊!”陆明向前方望着,天色渐暗,视线也不如刚才好。“怎么看不见队长啊?”他问。 小兵细看了一会儿,说:“工事里面好像有人,但我不确定。” “要是能过去就好了,得想个办法。”陆明问,“你能不能跟刚才那鬼子说说,我们过去看看。” “这……”小兵犹豫了,这要怎么说,难道要跟鬼子说:我们队长在那边,让我们过去吧?保证他没说完,就被鬼子“突突”了! 这时候,少尉接到了命令,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小兵忽然站起来也叽里呱啦一通。陆明替小兵捏了一大把汗,最后只听到“呦西”,也不知道他“呦西”什么,还没等反应过来,小兵拉了他就跑。“喂,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啊?” 小兵边跑边说:“那鬼子说,怀疑八路撤了,要我们打起精神盯着。我就跟他说,我自愿到前面探探路,看看他们撤了没。鬼子同意了。” “就这样?”陆明问。小兵点头。 “那是得快点跑,鬼子一会儿准得明白……啊……”陆明腿上中了一枪,摔倒在地,他将小兵也带倒了。 陆明以为是鬼子想明白了,从背后开枪射击的。可摔倒之后才感觉到疼痛是从前面传来的。“坏了,队长八成以为我们是鬼子,小心!”几发子弹朝他们射来,陆明推开小兵,小兵滚了出去,陆明的胳膊又中了一弹。 小兵也急了,也顾不得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队长,喊道:“队长!别开枪!是我们!我是江童!” 钱伟开始并未在意这里,听见“江童”二字马上来了精神:“停止射击!”他说,“那是自己人,快,过去两个人把他们带过来,其他人注意掩护!” 第十五章 张大勇带兵援助 桑辛庄村的民兵队长张大勇,此时也已带了手下十几个兄弟赶往马寨村和尚寨村的两村交界处。张大勇见鬼子正要形成合围,知里面的同志已是凶多吉少。“二勇,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张大勇说。二勇应了,带了两个人,三人朝三个方向散开去。 冯辉也看出了鬼子的动作,向钱伟汇报着:“鬼子开始合围了。” 钱伟探出头去,确如冯辉所说,四队鬼子正向他们这里进发。“快,准备撤了。”钱伟退回来的时候说,“张奎,你背上陆明,其他人跟上,撤!” 张二勇与另外二人侦查归队,带回来的消息称,除了那片树林,别的都无路可走。张大勇正思索着策略,见鬼子移动速度加快,都朝着小树林的方向跑去,当即有了主意:“你们看,鬼子速度加快了,说明什么?说明鬼子发现钱队长他们往树林方向撤了,所以加快速度追击。” “那,我们该怎么办?”二勇问。 “我们赌一把,进树林子,到里边跟他们汇合。”张大勇说。 “等的就是这句话!”二勇摩拳擦掌,“自打小鬼子进犯中原,二爷爷我就再没进林子打过猎了!今天可得好好过过瘾!” 队里有人提出:“队长,这林子我们都没来过,你们熟悉吗?” “我跟二勇也没来过。”张大勇笑着,摸出腰间的枪,“要不怎么叫‘赌一把’呢?天黑进树林子,有好戏看了!各位兄弟,拿出你们的枪,今天晚上八路爷爷要开荤了!” 钱伟等人跑进了树林子,光线渐暗,如不仔细分辨,已经看不出明显的路。越往深处,路越不明显,有几个人走得心里没底,跟在队尾,四处张望着。 钱伟问小兵:“这林子你来过吗?” “没有来过。”小兵说,“但我老家濮阳县离这里很近,林子的差别应该不大。” 冯辉从队尾跑到前面来:“队长,鬼子放慢速度了,好像在犹豫。” 钱伟说:“天黑了,他们不敢贸然进来。你再去后面盯着,如果他们不跟了,再来汇报。” 冯辉应着退去。小兵的速度时快时慢,或是快走几步去探路,或是慢下来看树上的标记。钱伟心里清楚,天已经黑了下来,即使是对熟悉这片林子的猎人来说也是一个考验。而小兵并不熟悉这片林子,加上身后的这群人从晌午便耗在这里了,炎热的气候使每个人都严重脱水,更何况还有伤员!他不得不考虑如果走不出这片林子,该如何安置这些人。 “江童,你过来。”钱伟叫他的时候,小兵正在一棵树上做标记。 “队长。”小兵走过来,“你叫我?” 钱伟点点头:“我问你,你以前打猎的时候,有没有在林子里迷过路?” “有啊!有时候明明是对的,但就是走不出去,我爹说那是‘鬼打墙’。” “这世上哪有鬼啊,你爹那是骗你的。”王濮城说。 钱伟又问:“如果转不出去林子,怎么办?” “我爹说,转不出去就不要硬转,在原地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再走。” “那要是在林子里饿了呢,或者渴了呢?” 小兵忽闪着那双眼睛,笑着问:“队长是不是饿了,有一些树叶,可以填肚子。” 王濮城抢先一句:“你这个小机灵鬼,一会儿给我们弄点树叶,让我们改善改善伙食。” 这时冯辉跑来报告:“队长,鬼子不追了,都撤了。” 钱伟说:“冯辉,你带两个人,跟着江童去找吃的,大茂、曹彦警戒,其余人原地休息。” 张大勇带着队伍,从林子的西口进入,一路小跑。先向南,后向东,确定鬼子不追之后,他也下令原地休息,短时间调整。他让二勇带了两个人去找吃的,自己靠着树干坐下,闭目养神。 小兵与冯辉几人一路摸了过来,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当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几个。张大勇大老远就听见他们说话,他让自己的队伍都不要轻举妄动。他闭着眼睛,听着小兵与冯辉的对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右手在地上蹭着,抓了几块石子,捏在手里。 只听小兵咋呼着:“冯大哥,这几片叶子味道好!”、“冯大哥,这有几只蝉,抓回去烤着吃!”、“冯大哥,你说队长让不让打鸟?” “这小子,太嚣张了!”张大勇摇头对身边的人说,“看我的,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不可。”说着,他丢出一颗小石子,“噗”的一下砸在小兵的后背上。 “哎呀,谁打我?”小兵吃痛,喊了出来。 “嘘!”冯辉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带着小兵躲到了树后。小兵学着冯辉的样子向外探着脑袋,张大勇又丢过去一颗石子,砸在了小兵的头上。 “谁啊,怎么老打我……”小兵揉着脑袋,委屈道。 “嘘,别出声!”冯辉对小兵说,“你在这呆着,别动。”又叫旁边的人看好他,自己悄悄溜了出去,绕过几棵树,顺着方才石子来的方向挪了几步。 张大勇也不含糊,丢出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的砸在冯辉面前的那棵树上。 冯辉正琢磨着这是哪一路人,就听不远处有人说道:“别藏了,是自己人,都出来吧,我要是鬼子,早把你们抓了。” 说话的正是张大勇,他见小兵等人没动静,又道:“那小子,说你呢,下午你还去我们村儿呢,忘了?” 原来是桑辛庄村的民兵队长!小兵揉着脑袋走了出来,冯辉喊着:“别出去!快回去!他是诈你!”小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张大勇又丢了两颗石子过来,砸在了小兵的左肩和右臂上。 “不都说了是自己人吗?怎么还打我!”小兵撇撇嘴,痛的快掉下泪来。 张大勇从树后走出来,笑着说:“打你是逗你玩呢,也让你长长记性,我得好好问问你们队长,他是怎么教的你,一点觉悟都没有,真当全天下就剩你们武工队了?你说,我要是鬼子,你是不是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冯辉正寻思着下一步怎么办,张大勇朝冯辉躲着的方向说:“你也出来吧,我是桑辛庄村的民兵队长张大勇,下午才跟这小子见过面。你们一共来了四个人,一个在西边,两个在南边,还有一个在我面前。”说完,将两颗石子分别扔在两颗树上,那两棵树,正是冯辉等人的藏身之处。 冯辉彻底服了,沮丧的走出来:“张队长,初次见面,小弟彻底服了,只求张队长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我们队长,以后我们一定小心。” “事情是一定要告诉的!不过我知道,钱队长是有名的‘飞腿’,被他踹上一脚,且得疼上好几天呢!就你们俩这小身板儿,我看够呛。” 小兵与冯辉四目相对,看来这顿踹是非挨不可了。 正说着,二勇带着人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只野兔,几颗野果。 小兵看着野兔出了神,不知有多久没吃过兔肉了。 “馋了吧?”张大勇问,“我知道你们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带我去见钱队长,我们得赶紧走出这林子。” 武工队和游击队的同志们疲惫不堪,林子里夜里微凉,有几个渐渐睡去。王濮城来到钱伟身边,说:“再这样下去,怕是都要着凉生病。” “这样不行,不能睡,得叫醒他们。”钱伟推了推身边的张奎,“醒醒,叫大家都醒醒,这时候不能睡。” 张奎揉着惺忪的双眼,正要喊身边的同志,钱伟忽然道:“有人来了,大家注意警戒。”有几个同志马上进入警戒状态。 王濮城最先看出来:“没事没事,是那个小兵,你看,前面一蹦一跳的那个准是他。” 钱伟说:“是像他,可是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没来得及多想,张大勇已经跑来:“钱队长,王队长,你们都辛苦了。” “嗬!我当是谁呢!”王濮城说,“原来是桑辛庄村的张队长!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张大勇将小王顾村的情况说与众人听,又说放心不下诸位,所以赶来看看。游击队的同志们都是小王顾村的,大家听说鬼子在村里开了枪,心都揪了起来,再也坐不住了,都对王濮城说:“队长,反正鬼子也走了,咱们原路返回吧,回村子里看看。” “不行不行。”张大勇阻止道,“鬼子虽然撤了,但未必撤了防,原路返回的风险太大,万一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们,出去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那怎么办?”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张大勇说:“我兄弟二勇对林子比较熟,我看这小兵也懂,不如这样吧,钱队长,让大家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让二勇和小兵前去探探路,我们一鼓作气走出去,怎么样?” 钱伟点头:“是个好主意。” 小兵等人拿出刚才采摘的一些野果、树叶,分发给大家,二勇提着兔子说:“林子里不宜生明火,等走出去了,我请大家吃烤肉!” 一句话说的大家来了精神,曹彦接过兔子,仔细打量着:“虽然还没吃到,但这应该是最好吃的兔肉了!” 第十六章 张大勇预调冯辉 由小兵和张二勇带领的一行人终于走出了树林子。这片林子既不像有些人说的需要走上两天,也不像有些人说的需要走上一个小时。他们走走歇歇,约莫三个小时之后,走出了林子。 这期间,张二勇还带着小兵逮到一只野鸡。 林子的出口竟通向了东郭村。这村子与周边的大村、西李庄村、施屯村形成了一个正方形,四村距离很近,人丁兴旺,民兵有百十号人,很成规模。 张大勇与东郭村的村长张老万是旧相识,说起来,二人还连着亲呢。 张老万见大家伙风尘仆仆的样子,料定是糟了不少罪,赶紧安排了住处,喊了媳妇做饭,也叫来了村医,为陆明等人治伤。 小兵却惦记着那只野兔和野鸡,非要缠着张二勇烤着吃。二勇也是许久没有吃过烤野味,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拎着野鸡,喊上小兵,准备烤肉。 小兵正要兴高采烈的跟着去,却被张大勇叫住了:“那个小兵,你过来,我们好像还有一件事没跟你们队长说呢吧。” “什么事啊?”小兵问。 张大勇笑道:“这么快就忘了?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啊?” 冯辉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走了过来:“张队长,您就别难为他了,那事儿……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们自己说,自己向队长坦白。” 小兵恍然间想起了这件事,心里七上八下的,脚下不自觉的挪向冯辉那里,躲在他的身后。 钱伟看出了端倪,指名道姓的要小兵来讲,小兵怯懦的将方才树林里发生的事说了,末了还承认了错误,说自己的侦查意识太差,危机意识太差,差点酿成大祸。 钱伟在心里笑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还知道什么是侦查意识和危机意识了?却狠心道:“几天没挨踹,浑身痒痒了吧!行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念在你们今天也累了的份儿上,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见冯辉带着小兵离开,张大勇凑到钱伟跟前低声说:“那小子不错,叫什么名?” “哪个?大的叫冯辉,小的叫江童。” “我是说那大的不错。说起那小的,我还正想问你呢,从哪弄来这么一小祖宗,今儿在林子里我都差点忍不住揍他。” “总队长安排的,非让他进武工队。”钱伟顿了一下,叹道,“这小兵挺不容易的,爹妈都被鬼子害死了,自己一个人找到组织,跟着上级学习了几天,竟然还学会了一点日语。后来被安排到六八六团一营,谁知刚入伍三天,一营就覆没了……就剩下他一个人。” “这么说,他是一营长留下的种子?”张大勇说。 钱伟点头,接着又问:“你说冯辉不错?” 张大勇笑道:“是啊,他正是我想要的人选。”他笑得有些邪恶,钱伟愣住了:“什么意思?什么叫‘正是你想要的人选’?” “前阵子上面说要改革,把我们桑辛庄村的民兵改成游击队,本来是好事啊,改成游击队,那我就接着当队长呗。可是前几天总队长把我请到他那去了,说要把我调到武工队第四小队,要我去当第四小队的队长。我当时就跟总队长说,我要是走了,游击队可就没人带了。总队长这才宽限我几天,让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后,赶紧去驻地报道。” “正好这时候冯辉出现了,你就看上了他?”钱伟无奈道,“老兄,你当武工队队长是好事,可也别挖我的人啊!你也看到了,我们二队就这么几个人,前几天刚有个狙击手受伤了,到现在还在后方治疗呢,这不,昨天又伤了一个,你看看一共还有几个人啊!” “你别着急啊,我这不正跟你商量呢吗?总队长说,四队人手也不够,目前加上我也才五个人,你好歹比我强吧。再说了,二队人不够了,你以后还能找总队长要呢!好歹你支援支援我,要不,我们桑辛庄村可就没队长了。”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冯辉我的队伍里缺不了冯辉!”钱伟摆摆手,一副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样子。 “那……我就只好报告总队长了,至于结果如何,我就不管喽!”张大勇得意的背着手,准备去看二勇烤肉。 钱伟急道:“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嘛!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 张大勇说:“从树林子里遇见他,一直到走出林子,我一直在观察他。冯辉这小子,心里有底,处变不惊,论侦查,也算是块好料子……” “侦查要是块好料子,在树林里还会被你发现了?”钱伟截断了张大勇的话。 张大勇却说:“那是因为我有‘守株待兔’的嫌疑,一般情况下,谁会守在那里等人上门啊。再说了,他后面的反应我还是挺满意的。他能看出来我是诈那小兵!” “都是老侦察兵了,这再看不出来,那还得了?”钱伟没好气道。 “总之不管你怎么说,冯辉是好样的,你考虑考虑吧,行吗?就当帮老兄一把,都是为了抗日嘛!”张大勇拍了拍钱伟的肩膀,走了。 整整一夜,钱伟心里都不踏实,张大勇不像是开玩笑的,如果张大勇真的向总队长做了汇报,冯辉八成就是要去桑辛庄村当队长了。算下来,老蒜刚受了重伤,陆明又中了两弹,现在又要将冯辉调走,队里的三大主力先后退出,二队会元气大伤的。 江童,只希望你快快成长起来。 休息了一夜,小王顾村游击队的同志们早早的醒来,他们惦记着家中的老少,想回去看看。大家分成两队,钱伟带着一队人,由东郭村向西,经西郭村、徐寨村,向北直插小王顾村。张大勇带着另一队人,由东郭村向北,再向西。分成两队是防止目标太大,几个伤员都留在东郭村治伤,防止路上被查。大家都化妆成普通农民,准备路上见机行事。 一路上还算顺利,进了小王顾村,有几个乡亲们见了他们先嘤嘤嘤的哭起来。大家问了情况,才知道那天鬼子杀了三个人,一个是村医,一个是方桦的房东大娘,一个是王大庆的爹。钱伟的心揪到嗓子眼里,小兵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其他的同志也很气愤,疯跑回各自的家里。 桑辛庄村还算太平,没有受到小王顾村的影响。因为鬼子在小王顾村的一通折腾,武工队的驻地暂时转移至桑辛庄村。钱伟去张大勇的家里看过方桦,张大勇拉着钱伟说:“我知道现在跟你提这个不合适,可是刚才俺娘说了,上面又派同志下来催我去报道,所以,我必须要把冯辉的事跟总队长提一提……” 钱伟伸手打断了张大勇的话:“你……好歹让我缓一缓。” “真没时间了。”张大勇此时的表情是十分认真的。 钱伟双手掐腰,头转过一旁,许久才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张大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明天一早,我来找你。” 又是一夜失眠。从前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就是调走一个人么,为何这次这么魂不守舍?钱伟回到驻地,院子里,小兵正趴在地上,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向外看着。 “你怎么还不睡?”钱伟问。 小兵被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站起来回道:“报告队长,我想老蒜叔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总队的医院养伤,听说……”钱伟犹豫了,要告诉他这个消息吗?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面前的孩子总要学着长大。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听说,他截肢了。” “截肢?”小兵惊道,“怎么会!队长,怎么会啊!” 钱伟摸了摸小兵的头:“子弹打在肩胛骨里,取得晚了,到总队的医院只能截肢了。” 小兵呆愣了许久,终究没忍住,掉下泪来:“队长,您别踹我,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实在太难受了……老蒜叔,以后怎么打枪啊……” 钱伟拉了小兵坐下,对他说:“军人的意志是打不垮的。以前我有一个战友,在战场上丢了一根手指头,你知道是哪根吗?” 小兵摇头。 “右手的十指!”钱伟说,“对于狙击手来说,右手的十指意味着扣下扳机的按钮,没有这个按钮,就丧失了精准度。可是这个战友,硬是苦心锻炼,改用中指扣扳机,而且依然百发百中。” “那,这个人现在在哪啊?” “他是一队的队长,有机会的话,我让你见见他。”钱伟拍拍小兵的后背,“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总队医院,我们去看看老蒜。” “真的?”小兵的眼里满是泪水,闪亮亮的。 “真的,说话算话,所以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了!” “嗯嗯!那我回去了!明天就可以见到老蒜叔了!”小兵抱着那杆狙击枪,兴冲冲的回自己的屋里了。 钱伟却坐在月下,一直坐到天亮。 第十七章 冯辉陆明被调离 钱伟一路无话,倒是张大勇一路上给小兵讲了许多实战技巧,小兵听的津津有味,对张大勇佩服得五体投地。钱伟无心去听,思考着怎么劝说总队长留下冯辉,可是他也清楚,事情一旦上升到“全局”的高度,就再无转圜的余地。冯辉是非走不可了。 可是冯辉至今还不知情,那小子也是一根筋,自己还是想想怎么劝他去报道吧。 钱伟的目光转移到小兵身上,这小子也是一根筋,会舍得冯辉吗?老蒜伤重住院,这小子不知道偷偷掉过多少眼泪。冯辉这么一走,以后各自守着自己的驻地,真打起仗来,恐怕也是聚少离多……呵呵,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杞人忧天了。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军人就是随时都要做好准备面对分离与死亡,不管他是小兵还是大兵,既然从了军,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这是军人必备的素质。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队长,您怎么了?”小兵颇为不解,停下脚步来,等着钱伟。 钱伟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后了几步,快走跟上:“没事。”他回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张大勇一手搭在钱伟肩上:“老弟,别这样,搞得好像我抢了你的东西似的。你换个角度想想,其实是好事……” 钱伟止住了张大勇的话:“我知道。” 张大勇拍拍钱伟的后背:“等会儿还按老规矩,‘长者为先’,我先进去跟总队长说。” 三人到了总队的驻地,张大勇去了总队长的指挥室报道,钱伟带着小兵先去驻地医院探望了老蒜。钱伟和小兵见到老蒜的时候,老蒜正盯着天花板出神,几日不见,老蒜消瘦了很多,脸色也大不如从前,精神状况也比之前更差了。 小兵凑到跟前,轻轻地问:“老蒜叔,你还好吗?” 老蒜一愣,喜出望外:“队长,小兵,是你们俩,你们怎么来了!”他左手扎着吊针,想用右臂撑着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想起自己已经没了右臂,不禁神色暗淡下来。 “躺着休息吧。”钱伟按着老蒜的右肩,肩部以下,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截了?”钱伟尽量使语气平缓,可细细听来,嗓音却是颤抖的。 老蒜苦笑,平静地说:“子弹嵌在什么什么肩胛骨里,化脓了,取不出来,医生说没治了,就截了,呵呵,那天刚好麻药也用完了。” 没有麻药的截肢手术,就连小兵也想象的出来老蒜究竟吃了多少苦。一旁的小兵早已无声的流下了眼泪,他多么想趴在老蒜的身上痛哭一场,可他更清楚,老蒜叔的心里更难受。 “小兵,别哭。”老蒜安慰道,“叔没事,已经不疼了。叔只盼着快点养好伤口,快点出院,等出去了,好好教你打枪!” “老蒜叔,我天天都抱着你的枪,今天来总队,队长说那枪目标太大,抱着危险,我就没带来。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想你……”老蒜抬起扎着针的左手,轻轻的帮小兵拭泪。 “队长,小兵,你们别替我担心了,在这儿除了闷点,别的都好。医生说,我再有几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其实啊,要按以前的身板儿,这点小伤根本不算啥,可是这次不一样了,说是截了胳膊,缺了血,啥也不让干,就让躺着。人一躺着,就啥都变了,感觉自己是废物一个,就剩下混吃等死了。”老蒜的语气里带着绝望,钱伟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紧紧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事儿怪我,应该早点带他们来看看你。”钱伟自责道。 “队长,这不怪你,队里忙,我知道。”老蒜叹道,“要怪就怪我自己不争气。” 钱伟还想说什么,见总队长的警卫员朝自己走来,他敬礼道:“钱队长,总队长请您过去一趟。” 钱伟点点头,将手按在老蒜的右肩上:“让小兵陪你呆一会儿,我先去见总队长,一会儿再来看你。” 张大勇一直在总队长的指挥室门外等着,见到钱伟后道:“冯辉调任游击队队长,驻地暂定桑辛庄村,今天交接,明天到任。” “这么急?”钱伟惊道。 “是,总队的任务一向很急。而且,今天我来不来都是一样的,总队长早就定好了是他。” “干什么呢?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赶紧给我滚进来!”总队长在屋里听见了钱伟的声音,骂道。 “你去吧。”张大勇说,“鬼子这么一闹腾,总队可能会有大的调整,要有心理准备。我先回去了,就不在这等你了,冯辉今天还是你的人,晚上回去之后,你们再聚。” 钱伟目送张大勇离去,之后硬着头皮进了总队长的指挥室。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总队长厉声道,“哪里还像个武工队的队长!” 钱伟委屈道:“还提什么武工队呢,老蒜还躺在医院里呢,现在又要把冯辉调走,我哪还像个队长,我们那一队还剩下几个人啊?” “呦呵,几天不见,你小子还学会耍横了是吧!这就开始抱怨了?我告诉你,不仅冯辉要走,陆明也要走!”总队长说,“我已经决定,让他去武工队第五小队报道,任队长一职了!” “什么?!”钱伟像被雷击了似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听见吗?陆明也要走,明天起,他要任武工队第五小队的队长了!”总队长扔过来一个文件夹,钱伟翻看着,第一页是冯辉的调令,第二页是陆明的调令,白纸黑字真真切切,这不是做梦吧!怎么二队就这么吃香呢?哪缺人都来二队要?当二队是什么,城门? “我不同意!”钱伟将调令扔回去,“我好歹是他们的队长,调他们走之前,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不同意?这儿还轮不着你说话!”总队长说,“你是个军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这是总部的命令!我告诉你,今儿是张大勇来要冯辉来了,他就是不提这茬儿,明天这调令也得递到冯辉手里!要依我的脾气,刚才就让张大勇把冯辉这张纸拿走了,还是他跟我求了半天的情,说冯辉好歹现在还是你的人,要给调令也得是你去给,他去不合适。他好说歹说我才同意的,现在轮到你来尥蹶子?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钱伟十分清楚总队长的脾气,硬碰硬,他根本不是总队长的对手。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总队长,不是我有意见,只是这么一来,我们队……就剩下5个人了,况且陆明刚刚受伤,怎么也得让他把伤养好再报道啊!” “就你会提条件?”钱伟的声音低下来,总队长的声音依然很高,“5个人怎么了,那个截了胳膊的下周就能出院,到时候还让他去你们队!陆明受伤怎么了,谁说受伤就不用报道不用打仗了,你回去给我告诉他,老子最多给他两天时间,两天后,马上给我滚到五队报道去!” 钱伟噘着嘴低着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怎么了,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见钱伟不再顶嘴,总队长也就火气渐消。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钱伟嘟囔着。 “没什么可说的,那就轮到我说了,你过来。”总队长打开地图,“鬼子这么一折腾,上级考虑到你们的安全和百姓的安全,决定调你们去清丰。去年冬天,我们刚在清丰成立了八路军东进纵队司令部办事处,也就是八路军驻濮阳办事处,你们到了之后,要先和他们接上头。另外,我们在清丰还设了一个交通站,在仙庄镇,那里是冀鲁豫三省的交通要道,你们要小心。交通站的具体情况由八路军驻濮阳办事处给你们介绍,你们的驻地,也由他们安排。”总队长在地图上指点了办事处的具体位置,就在清丰的梁村一带。 “总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钱伟问。 “事不宜迟,你们明天就走。你们的任务,是前往冀鲁豫边区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活动,壮大抗日武装,建立民主政权。”总队长语重心长地对钱伟说,“你们去的这片,属于冀鲁豫三省边区,是兵家必争之地,著名的城濮之战等战役就发生在这一带。如今,这里对扼止日军南下、确保解放濮阳全境和西进起着巨大作用,所以,此行任务艰巨啊!” “是!”钱伟敬礼。 总队长到底还是护犊子,他背起手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二队不容易,刚刚有点起色,打了几场硬仗,正是有士气的时候。可是万事要以大局为重,而且,把他们调出来当队长,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自古都是智者多虑,能者多劳,我们的民族危在旦夕,匹夫有责。我们的队伍不怕出人才,不怕出精英,作为总队长,我要谢谢你,培养了几个拿得出手的人才。不过,你放心,好钢要使在刀刃上,我不能让你的队员一个个都当了队长,倒让你当了垫脚石,你的个人情况,上级也有考虑,马寨村和尚寨村一战,虽然伤亡惨重,但好歹是虎口脱险,上级念你有功,正在考虑给你嘉奖……” “总队长!”钱伟打断了他的话,“马寨村和尚寨村功不在我,王队长和张队长都有参与。” 总队长摆手止住了钱伟:“上级心里有数,该你的就是你的,这是你应得的。至于其他人,上级也有上级的安排,自会公平处理的。” 第十八章 县城遇杨高 小兵的反应在钱伟的意料之中。当钱伟将陆明与冯辉调离的消息告诉小兵时,小兵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就流下泪来。可这一路毕竟只有他与钱伟两人,他实在是怕因为自己流泪再招钱伟生气,只得忍了又忍。钱伟有心历练他,只说了要他服从命令,再无多言。 行至县城,钱伟找了一个茶摊,带着小兵坐下歇脚。这小子偷偷流了一路的眼泪,天儿这么热,怎么说也得停下来补补水。二人刚刚坐定,小二提了一壶热茶来,替二人倒了茶,头却歪向一边,茶水都溢出杯来,小二却全然不知。 小兵叫道:“你看哪呢?茶都溢出来了。” 小二这才回过神来:“哎呦客官,对不住,我给您重新提一壶来。”他自去加水,提了一满壶茶水来,却仍看着另一边。 钱伟早注意到那里聚了一伙人,小兵这时才向那边看去,在他们斜对角的一桌,七八个人围了个圆圈,大家都在听一个老汉说着什么,老汉讲的眉飞色舞,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他好奇道:“那桌人在做什么?听书么?” 小二道:“他们可不是听书。您二位不是本地人吧?最近内黄县城出了个大汉奸,据说以前是道观里扫地的道士,人送外号‘郑老道’。这个大汉奸,无恶不作,祸害了无数的百姓。那位老先生说的就是郑老道的恶行,大家伙儿都听得起劲呢!得,我不跟您说了,我还想去听热闹儿呢!” 小二放下水壶走了。钱伟心里嘀咕着,小小的内黄县城,怎么还有个一口京腔的店小二? 小兵才不管那小二是北平来的还是哪来的,他小兵自己还是濮阳县的呢!他只关心那位老先生说了什么。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斜对角的那张桌,满眼尽是好奇。 “去吧。”钱伟说,“你过去听听,回来跟我说说。” “好嘞!”小兵等的就是这一句,脚下抹油似的,蹿到老先生跟前,挤到了最前面。 老先生年过六旬,胡子垂到了锁骨下面,白花花的,说话时胡子一动一动的,小兵很想摸一摸。老先生道:“前天,我从乡下回来,明明天还是亮的,城门却关了。有几个老百姓着急回家,在城门外吵吵了几句,郑老道出来了,你们猜他怎么着?他竟然二话没说,捅了一个老百姓,当场就给捅死了!刀子拔出来的时候,血溅了他一身一脸。他一点也没害怕,晃晃手里那把沾满血的刀子说‘你们谁要是再敢捣乱,这就是下场!’我们谁都不敢再说什么,一直等到昨天早上城门开了,我们才进去。你们知道吗?那老乡的尸体就扔在那儿,他们也不管,最后还是我们几个抬着,找地方埋了。” 大家气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人说郑老道比鬼子还狠,比鬼子还没人性。也有人说郑老道不知在道观里学了些什么,怎么出来就祸害人。正议论着,有人指着远处说:“哎哎哎,都别吵了,快看,郑老道来了!” 小兵从人逢里向外看去,在十字路口,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男人从挎斗上下来,正对着一家布庄,几个随从跟了过来,随后,随从们进去砸了布庄。 “唉,也不知范老板怎么招惹了这个郑老道,好好的买卖,唉……”小兵听到身边的人叹着,自己钻出了人群,来到钱伟跟前,汇报了刚才的一切。 小兵咬牙切齿道:“汉奸太可恶了,我要是有老蒜叔的枪法,现在就一枪崩了他!” 钱伟说:“枪法再好,也不能随意放枪。这里是县城,鬼子的据点据此不过一两里地,还有很多伪军和汉奸。你枪法再好,能保证自己开枪之后全身而退?就算你豁出性命不要,周围的百姓也要跟着遭殃。鬼子和汉奸的作风我们再熟悉不过,抓不到你,他们会拿十个、一百个、一千个百姓抵命。汉奸是很可恶,可杀他们也要分时候,以后做事前要多想一想,做军人,有时不能太冲动。” 小兵呆呆的看着钱伟,自己不过随意的说了一句,想不到背后还有这么多学问。他喝了一口茶,盯着郑老道,忽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孩从另一个方向走来。那小孩经过他们的茶摊,小兵看清了他,这孩子左边眉毛上有颗痣,像极了与自己同村的杨高。钱伟注意到小兵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小兵说:“刚刚从这里走过去的那个人,很像我们村的杨高,杨高的左边眉毛上也有颗痣。听说他前年跟着他爹来内黄投奔亲戚……是他,一定是,不会错!” 钱伟看着杨高的背影,眼见他走到郑老道的跟前,对郑老道耳语了几句,郑老道吩咐布庄里的人撤出来,坐着挎斗一溜烟的跑了。几个老百姓对杨高指指点点,有人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就做了汉奸,实在是可惜。” 钱伟回过头来看小兵,小兵表情复杂。“杨高当了汉奸?”钱伟问。 小兵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以前不是那样的人。”他看着杨高去了另一条巷子,向钱伟请示道,“我想找机会接近他,问问情况。” 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可以从侧面打听一下县城的情况,顺便了解一下杨高的情况,可面前这个小兵,缺乏实战经验,万一对方真的是个“老小汉奸”,小兵着了他的道,可就危险了。 想来想去,钱伟提议:“想去,也可以,但你不要单独行动。”他叫了小二,结了茶钱,对小兵说,“你跟我来。” 他们沿着杨高走过的巷子,留意着周围的人,在不远处的一个西瓜摊,杨高正与一个大他两三岁的孩子说着什么。钱伟给了小兵一些准备票,又对他耳语一番,径自走到旁边的一家面馆坐下,叫了碗面吃。 小兵按着钱伟的指示,跑到西瓜摊前问价,假装不经意的看见杨高,杨高也认出了小兵,二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两年不见,你长高了!”杨高说。小兵也道:“你也是啊!”二人寒暄一番,小兵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说:“我还没吃饭呢,你要是有空,陪我吃碗面吧!” 他很自然的将杨高引到了面馆,二人就坐在钱伟旁边的桌上,杨高刚好与钱伟背对背坐着,他们的谈话内容,钱伟听得很清楚。钱伟有意放慢了吃面的速度,听着二人的对话。 “杨高,听说你前年来内黄了,一直都没机会见,没想到在这见到你,你最近都忙什么呢?”小兵先发制人,问了杨高的近况。 “本来跟爹来内黄投奔亲戚,顺带做点小生意,卖些瓜果什么的,可是半年前爹病故,就剩下我一个人。” “那后来呢?”小兵问。 “内黄县有一霸,叫黄老七。爹在世时,他就总欺负我们,爹走后,他三天两头找我的麻烦,没办法,我只能跟了他,在他手下当个小痞子。”杨高很不情愿,尤其是说到“小痞子”这三个字,也不知饱含了多少辛酸。 “那……你以后怎么办呢?”小兵问,“要不,你还回老家吧,别给他当小痞子。” “老家已经没亲人了。”杨高说,“不过我想过离开,听说牛蛋也做了小痞子,他那个老大还不错,对他特别好,他也算半个老大了。还有还有,你还记得大虎子吗,大咱三岁的那个大虎哥,如今在清丰县七保安贩驴,三个月前我跟黄老七去过七保安,吃过他的驴肉,可香啦!” 小兵吃了两口面,想象着这就是驴肉,再吃到嘴里的时候,真就是驴肉的味道了。 “别光说我,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做什么营生?”杨高问。 小兵撇撇嘴:“我还能做什么,打猎呗!我跟你的情况差不多,爹娘被鬼子祸害死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了?还走吗?” “来县城办点事,马上就走了。” “真扫兴,还以为你不走了呢,要是不走的话,我把你介绍给黄老七,他给的钱多,能过上好日子!” “你一口一个‘黄老七’,还说他给的钱多,他到底是做什么的,那么有能耐?”小兵问着。旁边的钱伟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小子,说了那么多话,终于有一句问到点子上了。 杨高吃了口面,说:“刚不说了嘛,内黄县的一霸,黄老七就是个痞子,只认钱,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做事。其实他也干过很多不光彩的事,有时候我也不想干,可是没办法,在他手底下,不干不行啊。上个星期有个比咱们还小的孩子没听他的,他就把那孩子打死了。” 钱伟吃完最后一口,结了面钱,走了。他要的信息已经足够:黄老七,为了钱给鬼子做事,让手下的兄弟们给鬼子和汉奸递情报,看来这个杨高也是迫于生计才做这个的。 小兵见钱伟离开,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这碗面,问了杨高的住处,随意编了个谎,结了两碗面钱,匆匆离开。 第十九章 路遇军统杀鬼子 二人运气好,返程的时候搭了老乡的一段顺风车,在后河镇的枣林附近下了车,距离驻地不过十余里。 只是要想回到驻地,还要穿过这片枣林。 枣林的地形较为复杂,这一带曾为黄河故道,两边的堤坝尚在。去年冬天,游击队曾以堤坝作为工事,在这里重创了鬼子的一个联队。 枣林里,一些早熟的枣子已经变红,小兵得了钱伟的允许,摘了一大把来。二人边走边吃,好不惬意。 吃掉了最后一颗,小兵准备再去摘,忽听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沙沙作响,钱伟拉着他迅速撤到黄河堤坝边,这里地势较高,下面一览无余。 “队长,是鬼子的车队!”小兵惊道。 “嘘,小声点。”钱伟说,“这是绝好的机会,我可以教你侦查。你先看,一会儿我要提问的。” “是!”小兵应道,全神贯注看着下方,边看边分析着:鬼子一共开来四辆敞篷卡车,每辆车都站满了人,约莫二百多人。依鬼子的军队编制,这应该是一个中队的兵力。咦?不对不对,后面还有两辆吉普车呢,第一辆坐了3个人,第二辆……4个人,嗯,是4个人。小兵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很满意,竟咧着嘴笑了。 “都看清楚了?”钱伟问。 “看清楚了!”小兵兴奋的将刚才的分析全盘托出,钱伟皱了皱眉,问:“就这些?” “啊?”小兵呆住:这还少吗?已经够全面的了!——可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万万不敢这么说。 “队长,我……我不知道了……”他声音很低,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还有什么没观察到的了。 “好,那就沿着你刚才的思路说。”钱伟道,“前面的两百多鬼子,站着的那些都是普通士兵,前面坐着的那几个都是军官,你看见没,第一辆车里最边上那个,那是个中尉,第二辆车里也是个中尉,后面两辆都是上尉。再看后面的吉普,第一辆里前面坐着个大佐,第二辆里前面坐着个少佐,这说明什么?” 小兵想了想:“车里……有大鱼?” “对了!”钱伟说,“第一辆吉普,前面坐着个大佐,后排那个,至少也应该是个少将吧!” 对面的堤坝上突然有一阵骚动,小兵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对面的几十发手榴弹“嗖嗖”的扔向下方,几十个鬼子瞬间被火海吞噬。 “队长,有人打鬼子!”小兵指着对面的堤坝,“是我们的人吗?” 钱伟听了一阵,说:“不像是我们的人,他们的装备比我们好,有可能……是军统的人。” “军统?”小兵趴在地上,认真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四辆敞篷卡车上的鬼子跳下了车,刚才那几十个手榴弹炸掉了至少一半的鬼子,几十个军统的人大喊着从堤坝上冲了下来,鬼子被这阵势吓着了,大部分都丧失了战斗力,少数几个负隅顽抗,也是抵不过几招就一命呜呼了。 “看到了吧,气势很重要。”钱伟说,“军统的人从高处喊着跑下来,对敌人造成了心理上的压力,鬼子怕了,不战而降。还有,刚才那几十发手榴弹一扔,把鬼子给扔懵了,趁鬼子还没反应过来,上刺刀速战速决,这一仗打得真过瘾!” 小兵瞪大眼睛看得出神,张着大嘴半天合不拢,钱伟笑道:“这比看戏精彩多了吧!” 小兵捣蒜似的点头,连话也顾不上说了。 “你看看军统的那个领头人,看看他的军衔。”钱伟说,“他还只是个上尉呢!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队长队长,出来了,小吉普有人出来了。”小兵兴奋道。 最后一辆吉普车里,一个少佐走了出来,他大喊了一声,一二十个小鬼子端着枪跑来,将两辆吉普车里外围起来。 军统的人杀得过瘾,很快解决了那几十个鬼子,他们朝这两辆吉普车跑去。围着车的那一二十个鬼子扑了上去,与军统的人撕打起来。车里的人慌了神,大喊着什么,刚下车的少佐钻进车内,两辆车冲脱人群,一溜烟跑了。 “哎呀,要是有狙击手就好了!”小兵可惜道,“要是老蒜叔在,直接打死那个少将!” 钱伟拍着小兵的后背:“你别慌,接着看,好戏在后面呢!” 正说着,有人开了两枪,打中了最后一辆车。小兵放眼看去,见是一个普通的士兵端着一杆普通的步枪,并非什么狙击手。 “真厉害!”小兵兴奋道,“队长,他好像打中了后面那辆车里的大官!” 正说着,从两面堤坝上各打出两枪,两辆吉普车都停了下来。几个军统的士兵冲了上去,打开车门,把唯一还活着的第一辆车里的大佐拽了下来。 军统的上尉仰天大笑,让士兵将大佐五花大绑起来,连同剩下的几个残兵败将一并抓了去。这一仗,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军统以一个连的兵力,解决了鬼子的一个少将,两个大佐,一个少佐,若干上尉、中尉,以及两百多名士兵。 “这出戏怎么样?”钱伟问。 “太过瘾了!”小兵说,军统的那个上尉太厉害了,他怎么就知道这样打就能打赢呢? 钱伟说:“一场胜仗,因素很多。前期的情报和战略很重要,中期的战术很重要,后期的总结很重要。你别看他只是个上尉,也许他已经身经百战了。” “队长,您又是怎么知道好戏还在后头呢?您怎么知道会有人打那两辆小吉普呢?” 钱伟得意道:“这叫经验,能打出这么漂亮的一仗,他一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是不会放过所有的可能的。”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那样。”小兵自言自语道,满脸都是羡慕的表情。 钱伟欣慰的笑了:“任何事情,不怕你不会,只怕你不想。”他说,“陆明和冯辉都要走了,以后队里就剩下我们几个,队长别的不说,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快速成长起来,看见了没,刚才那个上尉,就是你的榜样。以后我会创造更多的机会给你,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了。” “我要当军官!”小兵充满自信,“像那个上尉一样!” 钱伟笑道:“上尉算什么军官,我钱伟的兵,个个都要比他强!” 小兵惊讶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 钱伟报以肯定的眼神,点头道:“你可以的,知道吗,总队长一直对你报以很高的期望。” 小兵不敢置信,总队长?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怎么还跟总队长扯上关系了? 钱伟摸了摸小兵的头:“走吧,你的路还很长。” “哦。”小兵爬起来,跟着钱伟下了堤坝,沿着黄河故道穿过枣林,回到桑辛庄村时已是夜晚。 在驻地的院里,冯辉和陆明一直在门口等着。 “队长——”他们见钱伟和小兵回来,一起冲了过来。陆明的伤还没好,走路时一瘸一拐,他也顾不上许多,咬着牙走了过去。 钱伟见到陆明这副样子,多少有些心疼:“还没好利索,你怎么回来了?” “队长,你们都回来了,我自己在那边也呆不住。今天求了东郭村的老乡送我回来,谁知道一回来就听张队长说要把我和冯辉都调走,队长,这事是真的吗?” 钱伟从怀里掏出那两张调令,递给冯辉和陆明:“你们自己看吧,千真万确。” 冯辉也是一根筋,大喊着:“我不去,我舍不得队长!”钱伟抬脚就踹了过去,冯辉站立不稳,坐在了地上,陆明和小兵忙去拉了他起来。 “找踹呢,是吧?”钱伟说着又要踹去,小兵来不及多想,竟替冯辉挡住了这一脚。“啊——”没想到这一脚这么狠,小兵吃痛倒在地上,半晌儿痛的说不出话来。 小兵无缘无故替他挨了一脚踹,冯辉心里更难受了,堂堂七尺的男儿,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钱伟压住火:“连江童都懂得,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也很舍不得你们走,但是这道理我一说他就明白。你是哪根筋不对了,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的脾气?这是总队的调令,由不得你说不去!还有你,陆明,马上就是五队的队长了,也跟着瞎凑热闹瞎起哄,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么?” “队长教训的是,我们……只是一时想不通。”陆明说。 “有什么想不通的,上面怎么安排就怎么做,指哪打哪就是了。”钱伟本也没想真的生气,见大家都不再说什么,气也就完全消了。见小兵忍着疼一直站在那里陪他们挨训,钱伟于心不忍,道:“都别站着了,一个伤没好,两个刚挨完踹,这么站着不累啊?都回屋去吧!正巧我们在县城得到点情报,说给你们听听,兴许以后用得着。” 四人回到屋里,围坐一桌,钱伟将县城里郑老道的事说了,还有小兵的同乡杨高的事也说了。冯辉作为这一片的游击队队长,以后难免会与县城的鬼子和汉奸过招。陆明作为五队的队长,驻地暂且安置在濮阳县一带,小兵的同乡牛蛋也许能出一把力。只是陆明与牛蛋互相不认识,而且小兵也有许久未见牛蛋,贸然前去恐怕会暴露了身份,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第二十章 总司令会见 按照原定计划,冯辉要留在桑辛庄村做游击队队长了,钱伟等人今日就要动身前往清丰县,陆明因伤势未愈,照理说还能赖在桑辛庄村多呆上一天,可钱伟劝他早日上任,他便硬着头皮坐了老乡的板车去了濮阳县。 老乡赶车,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将钱伟等人送到了清丰县的梁村。告别了老乡,钱伟带着二队剩下的4名队员,按着总队长给的指示,前往八路军驻濮阳办事处。 办事处设在梁村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从外面看,只是个书店,钱伟与书店的许老板对了暗号,老板将他们引至院内。别看书店不大,进了书店向后院走,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三进三出的院子,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宅子,最后的一个院子的后门直通向另一条大路,这里的交通较为便利,所谓“大隐隐于市”,也不过如此。 许老板将钱伟等人引入院内的一间办公室,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在看着桌上的地图。“钱队长——”许老板说,“这就是咱们八路军东进纵队司令部办事处的朱总司令。” 钱伟激动的上前握住了朱总司令的手:“您真的是朱总司令?我……报告总司令,我是直南地区武工队第二小队队长钱伟,这是我们的几个队员。”钱伟分别介绍道,“这是张奎、大茂、曹彦、江童,我们五人奉总队长吴仓实之命前来报道!总司令,万万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您啊!” 朱总司令挥手示意许老板离开,指着旁边的会议桌说:“你们大老远赶来,不容易啊,快坐下歇歇脚。你们的基本情况,我听仓实汇报过了。其实我们的办事处已经迁往濮阳县,这里的办事处,只是麻痹敌人罢了。” “那您……”钱伟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了。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在这儿,是吗?”见钱伟频频点头,朱总司令说,“4月21日,毛主席发出《对平原游击战指示》,为了使政府、部队、人民密切联系起来,才在清丰县梁村设立了八路军东进纵队司令部办事处。后来为了更好地开展对敌工作,团结濮阳县县长丁树本,扩大八路军的影响,直南特委决定将办事处南迁至濮阳县城。办事处南迁是件大事,我和徐副师长对此很重视,碰巧近期路过这里,索性在此休息两天。仓实急着让你过来,是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是我要求他务必让你们今天过来的。” 钱伟叹道:“总司令日理万机,还挂念着清丰县、挂念着百姓、挂念着我们,我们何德何能……” 朱总司令却不同意:“话不要这样说,你我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又比谁金贵了去?” “那……总司令找我们来,是有什么指示?”钱伟说,“我钱伟别的不敢保证,我们二队绝对没有一个怕死的兄弟,上级有什么指示,我们二队的兄弟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没有那么严重。”朱总司令笑道,“我听说,你们队里有一个14岁的兵?”他的目光扫向小兵,问道:“就是你吧?” 小兵“嗖”的站起来,向朱总司令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总司令,我叫江童,今年14岁,老家濮阳县,参军不足一个月,进入武工队二队之前,在前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六团一营一连连部做通信员!” 曹彦等人忍着笑,这个小兵,进入武工队这么久以来,还从未见他如此正经过。 朱总司令夸道:“很好嘛,小小年纪就很清楚自己的部队番号。不过据我所知,一营已经全体阵亡了。” 小兵知是总司令在考他,定了定神道:“报告总司令,我刚入伍第三天,一营就遭遇了一场恶战。一营长派我去总队送信,可是我到了总队,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一封什么信,而是一个信封里装了两张白纸。等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一营……除我之外……已经全体阵亡。” 事情自发生到现在,尚不足一个月,让一个小兵去回忆这些,未免有些残酷。钱伟不知总司令提此事是何意,不敢贸然替小兵说话,只能忍着暂不吭声,静观其变。 “其实那个信封里夹的不是两张白纸。”总司令说,“吴仓实跟我说过一些你的情况,那个信封里,装的是你的基本情况,是一营长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前写给吴仓实的信。” “可是……”小兵回忆道,“我听说,那个信封里装的是两张白纸。” “那只是一种说辞罢了。”总司令说,“如果没有那封信,我想,吴仓实也不会把你安排到武工队里来吧。” “是……一营没了以后,我就跟了钱队长,一直到现在。” 总司令点头道:“不错,我考核完了,你通过了。” 考核?考核什么?有多大的任务需要总司令亲自考核的?——大家面面相觑,钱伟看看小兵,又看看总司令,大家显然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总司令拿起地图说:“七保安村新建了一个交通站,你们队的驻地暂时放在七保安,你们的任务是配合当地游击队宣传和组织群众开展军事斗争,工作重心暂时会由战场转向后方,但是江童的任务比较重,需要承担起交通站联络员的重任。从明天起,江童要和七保安薛瑞奇驴肉馆的伙计联系上,先将仙庄、纸房、瓦屋头、六塔、柳格、马庄桥这几个乡镇连成一片,再逐步建立清丰的情报网,所以,江童肩负重任。” 小兵已经傻了,跟听天书一样,总队那么多高手,怎么单单挑了自己?他看看钱伟,又看看总司令,那眼神分明就在问:我行吗? “怎么,信不过自己?”总司令问。 小兵摇摇头,又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钱伟忙打圆场,替小兵问道:“总司令,他才14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能行吗?” 总司令说:“我和徐副师长商量过,要想不显山不露水的建立情报网,年龄小一点的同志更容易成功。我问过了你们的总队长吴仓实,他说正好你们队里有这样一个人,今天我考核过了,认为他可以胜任。14岁嘛,也不小了。三四四旅代旅长杨得志17岁就入了党,19岁就当了连长,21岁当了团长,他曾经打退过国民党军的3个师,受到过总部的表彰。去年,我还送他去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呢。我们的队伍里缺人才,不论年龄大小,只要是块好钢,就要用到刀刃上。江童是一营营长吕涛留下来的种子,又是吴仓实总队长力荐,再加上你这么优秀的武工队队长培养,不会错的!” 赶鸭子上架,不管怎么样,任务已经下来了,小兵非得接受不可。可是,没有联络员的经验,甚至连什么是联络员都不知道,还有那个什么交通站,什么七保安,什么六个乡镇,什么清丰县的情报网,这都是什么什么啊,完全是一头雾水,这么艰巨的任务,要从何做起呢? 许老板敲了敲门,进来问:“二队的同志们都还没吃饭呢吧,小厨房做了面条。” 总司令高兴道:“这个小厨房做的面条可是一绝,正好你们也在,留下来,一起吃一点,我让许老板给你们说说目前清丰县的情况。” 吃到了小厨房做的面条,大家听着许老板做着清丰县的介绍,许老板说:“去年12月15日,鬼子第十四师团的一个支队攻打清丰县城,清丰县城陷落。之后,由于国民党政府执行消极抗战政策,驻濮守军节节败退,仅仅几天的时间,濮阳全境陷落。去年冬天,我们在这里成立了‘直南抗日救国十人团’,接着成立了直南特委和第一支抗日武装‘四支队’,之后,又在梁村建立了以清丰南乐大名为中心的‘清南大边区抗日救国会’、八路军东进纵队办事处以及‘黄河支队’,下一步,我们将要在六塔建立‘冀鲁豫抗日救国总会’,以此使冀鲁豫边区的抗日救亡斗争呈现出一个崭新的局面。” 钱伟说:“我明白了,所以现在让小兵以交通站联络员的身份,将仙庄、纸房、瓦屋头、六塔、柳格、马庄桥几个乡镇连成一片,建立‘冀鲁豫抗日救国总会’,以此推动全县,建立清丰的情报网。” “就是这样。”总司令肯定道,“你说的很对啊,清丰的情报网一旦建立起来,北可衔接冀中平原,南可连接濮阳县,东可纵深山东,西可延展河南。濮阳在整个中原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理位置。我们不能依靠国民党,要想把鬼子赶出中原,必须拿出我们的力量。所以,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啊,尤其是小兵。” “可是,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小兵焦急道。 “不要着急,小鬼。”总司令笑道,“我们的办事处虽然已经迁到了濮阳县,但许老板还是会暂时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的。一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书店突然关门,鬼子会觉察到异常。二是为了组建清丰的情报网,所以,你以后要常和许老板联系,他也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许老板也笑道:“放轻松,小兵,我们是有组织的,你不是单枪匹马的在战斗,更何况,你身边还有钱队长这么优秀的指挥官!” 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小兵看了看钱伟,露出俏皮的,微带释然的笑容。 第二十一章 联络大虎子 知道今天小兵要去执行任务了,一大早,曹彦就做好了早饭。吃完了早饭,钱伟又送他去薛瑞奇驴肉馆,一直看着小兵进去了他才放心,颇有父亲送孩子去私塾的意思。 钱伟见小兵进去,也没走远,自己在附近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下,打量着来往的人群,时不时的瞟一眼薛瑞奇驴肉馆。每隔一段时间,就去驴肉馆跟前走一走,看一看,生怕小兵在里面会出什么危险。 小兵进了驴肉馆,伙计迎上来问:“客官您……您是自己一个人吗?” “是啊。” “客官别误会,看您年龄小,一般您这个年龄的都有大人陪着。”伙计赔笑道。 “哦,我家大人在外面呢,一会儿就来。”小兵应付着,顺带查看店里的情况。店面不大,外厅摆了五六张桌,还有两个雅间,不晓得雅间有多大,后面是后厨,后厨直接连着后院,后院看起来不小。进来这么久,只看见伙计一人,他是自己要找的人吗?小兵试探着问:“我家里有一头老黄牛,你们要吗?” “客官开什么玩笑,我们这是驴肉馆,就算要,那也是要驴肉,老黄牛是耕地的,肉都不好吃啦!”伙计也很郁闷,一大早的,怎么碰见这么个小祖宗。可嘴上又不能说什么,只好问,“小客官,您是来吃饭的吗?” 暗号不对,这明显不是他要找的人。小兵问:“你们店里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伙计也算是脾气好的,耐着性子说:“都在后面吃早饭呢,我先出来招呼客人了。小兄弟,您是来吃饭的吗,要不是的话,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小兵听出来了,对方是在下逐客令呢!他说:“我不吃饭,我找人。” “那您找谁,我去给您叫去!” “我找你们店里的伙计。”小兵说。 伙计道:“我就是店里的伙计啊!” “我不找你。”小兵问,“还有别的伙计吗?” “还有一个。”伙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找谁啊,说出名字来,我好给你叫去。” 小兵正愁叫不上名字呢,后院闪进一个人影,小兵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分别了多年的同乡,大虎子! “大虎哥!是你吗?”小兵迎上前去。 大虎子也认出了小兵:“江童?真是你!快,让我看看!你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我都14了!” 大虎子对几乎傻掉的伙计说:“生子,这是我同乡,我们好多年没见了。没事了,你去后面忙吧,这儿有我呢!” 生子应着,去了后院。 “大虎哥,你什么时候到这来的?”小兵问。 “来这有几年了。”大虎子说,“掌柜的是我爹的朋友,爹走后,掌柜的收留了我,让我在这当伙计,我在这店里也有半年多了。” 伙计!大虎子是伙计!小兵来了精神,也许大虎哥就是他要找的人!可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刚才那个人也说他是伙计,大虎哥,这个店有几个伙计啊?” “就两个,我和他。”大虎子问,“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小兵没有直接回答大虎子的问题,而是将刚才的暗号又说了一遍:“我家里有一头老黄牛,你们要吗?” 大虎子一愣,继而眼里放光,难掩兴奋的心情。他定了定神,回道:“黄牛不要,倒是想要一头生驴。” 小兵又说:“活驴现杀,你可别嫌价高。” 大虎子笑道:“那我得先去看看驴!”大虎子拍着小兵的肩膀,“行啊,你小子,原来是你!可让我等苦了!” 小兵警惕的看看周围,小声道:“这儿说话不方便,大虎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大虎子将小兵请到雅间,之后又从后院端来半斤热驴肉,拿了筷子,递给小兵:“吃吧,这是薛瑞奇驴肉馆的招牌,热驴肉!看见后院那口大锅了吗?里面全是老汤,有200多年了!到这儿的人都喜欢吃热驴肉,热的可比凉的好吃多了!” 小兵虽然刚吃过早饭,可这肉也实在馋人,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哇,好香啊!大虎哥,你也吃!” 大虎子说:“你吃吧,我天天都在店里,经常能吃到,不像你,看你瘦的,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吧。” 二人聊了聊这几年彼此的近况,大虎子将他加入八路军的事也说给小兵听。 原来,大虎子的爹也是被鬼子害死的,大虎子恨死了鬼子,去年冬天投奔了八路。因为表现的好,上级一直想培养他,碰巧有了成立交通站的机会,就让他做了交通员。小兵也将自己的近况说了。 “啥,你说你的队长是钱伟?”大虎子压着声音兴奋道,“那可是个大英雄,我听说过他!他来了吗,我想见见他!” 小兵将手指放在嘴边,嘘声道:“虎子哥小声点,隔墙有耳。钱队长早上送我来的,等有机会了,我让你见见。” 大虎子说:“你放心吧。驴肉馆上到掌柜的,下到厨子、伙计,都是抗日人士,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都痛恨日本鬼子。” “那也要小心。”小兵提醒道,“万一哪个主顾说漏了嘴呢,岂不是要惹来很多麻烦?” “小同志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改!”大虎子说着,又劝小兵吃肉。小兵不是不想吃,而是舍不得,他想将这一盘肉带回去,和队长他们一起分享。 “前几天我见到杨高了,他说几个月前在这里见过你。”小兵说。 大虎子点点头:“他跟的那个黄老七,不是个好人,组织上一直想把他除掉,可是没机会。杨高的事我向组织上汇报过了,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会有人找他做思想工作的。杨高不是坏人,不该跟着黄老七。” “原来虎子哥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那天我见到杨高,其实也想找机会劝劝他,让他跟了八路军呢。” “对了,我有一条重要的情报,你要想办法尽快告诉组织。”大虎子小声道,“驴肉馆最近几个老主顾说起,鬼子有个叫田中的中尉,每到一个村庄就开始残害老百姓,十分可恶。昨天他们去了河北,杀了一个村子的三百多口人,烧了1800多间房,全村一共只逃出来6个人,像这样的鬼子,就不该让他活下去,希望组织能想办法清剿田中!” “田中,又是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小兵气愤道,“前几天,他刚在小王顾村杀了3个老百姓,那些都是帮过我们武工队的老百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替老百姓报仇!” “你我的力量太渺小了,听我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上级,让上级派兵力清剿田中,到时候,你我也许也可以参与进去。” “是个好办法。”小兵说。 大虎子问:“你刚到七保安,得找点营生。不如在旁边开个烧饼店,这样可以以送烧饼为由常常见面。否则,你一个小孩子,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哪有可能经常来店里买驴肉吃?” 还是虎子哥想的周到,小兵今日贸然前来,还真没考虑过以后的事。他谢过大虎子,准备将田中和开烧饼店的事一并向许老板做个汇报。 小兵要走,大虎子将他拦下,说:“你等一会儿。”大虎子将盘子端了回去,不一会儿,又提了一包什么出来,“我知道你不舍得吃,我又给你装了半斤,这一斤驴肉,就当是送给钱队长的见面礼,等有机会了,我一定登门拜访。” 小兵谢过大虎子,提了驴肉出去。 钱伟见小兵出了驴肉馆,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小兵从呼吸声和脚步声听出后面有人,猛然回头,正撞见不怀好意的钱伟。 “好小子,侦查能力有长进。手里提的什么,让我瞧瞧。” 小兵将大虎子送驴肉的事说了,还说了大虎子十分崇拜钱队长,希望有机会能够登门拜访。 钱队长闻了闻那包驴肉:“七保安的驴肉,果然不名不虚传,薛瑞奇的驴肉,果然是好东西!” 二人回到驻地,小兵将大虎子的建议说与钱伟,钱伟觉得开个烧饼店也是件好事,也许还能挣点钱呢。可是小兵又要当联络员,又要开烧饼店,恐忙不过来。钱伟思来想去,决定给小兵配个伙计。 “啊?让曹大哥给我当伙计?”小兵问道。 钱伟说:“是啊,曹彦厨艺好,什么都会,打个烧饼应该也难不倒他吧。” 曹彦倒是挺高兴:“能给我们的江大队长效劳,是我的荣幸。不就是打烧饼嘛,不难。你们可知道‘清丰’这个名字的来历?” 大家互相看看,摇摇头。 “隋朝时,有个大孝子,名叫张清丰,他就是打烧饼的。他每天打出的第一个烧饼一定会给他的父母吃,他的孝行感人至深,后来,这个县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了。” “原来是这么来的,曹大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小兵问。 钱伟替曹彦回答道:“他不是什么都知道,他是与吃有关的才知道。” 大家哈哈笑着,准备品尝从驴肉馆带回来的驴肉。 第二十二章 杨高欲骗黄老七 总队长吴仓实接到情报,内黄县城的黄老七无恶不作,跟着大汉奸郑老道残害中国人,还因为他们提供的情报,郑老道带着日本人端了八路的一个交通站,抓了四个共产党人,毁了一部电台。 吴仓实气得直用拳头捶桌子:“这个黄老七,必须尽快铲除他!”他问身边的任参谋,“距离内黄最近的部队是谁?” 任参谋指着地图说:“最近的正规军正在打援,除此之外,最近的游击队就属桑辛庄村冯辉的队伍和楚旺镇周凯的队伍了。” 总队长看着地图,片刻道:“楚旺距县城太远,游击队一来一回要耗费很大的体力,你马上通知冯辉,让他的队伍马上做准备,要不惜一切力量,把这个黄老七给我铲除掉!” 冯辉接到任务之后压力很大,不停的在院子里踱步。这是他上任游击队长以来第一次接受任务。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如果是钱队长接受了这个任务,该怎么办。如果是张队长呢,该怎么办。如果是陆明呢,又该怎么办…… “队长,您别走了,晃的我头都晕了。”陈三牛说,“你就说去哪打吧,你说去哪,俺就去哪,到时候准保把他黄老七的脑袋打穿个窟窿!” 冯辉无奈道:“我要是知道去哪打,就不用在这晃悠了。”他背着手继续踱步,脑子里过戏般的闪过这几个念头: 最容易的,就属带兵进县城了。到了县城找到黄老七的容身之处,二话不说直接开枪,以陈三牛的枪法,准保能击毙黄老七。可是这样一来,队伍的牺牲就在所难免了。且抛开县城的鬼子不说,单是汉奸、伪军的势力,就足够他冯辉喝一壶的了。何况他黄老七也不是吃素的,谁知道他手底下究竟有多少小兄弟呢!不行不行,这条路万万不能走,风险太大。 既然不能去县城,就只能把黄老七引出来了。引到哪去呢?桑辛庄村吗?这一带属于游击队的地盘,大家都比较熟悉,打起仗来可以收放自如游刃有余。想个办法把黄老七骗出来,谅他也不会带很多人出来,到时候来几个灭几个,所有人照单全收,这便是我冯辉到任以来的第一场大胜仗了!可是这一招有风险,不仅容易暴露游击队的驻地,也容易嫁祸于老百姓,让老百姓跟着担这样的风险,实在是不值得。 怎么办呢?既不能去县城打,又不能在桑辛庄村打……他盘算来盘算去,最终决定在县城和桑辛庄村的中间找一个地方,打一场伏击战。 “三牛,去拿个地图给我。”冯辉说。 陈三牛比较激灵,想着冯辉大概是有主意了,不仅拿了地图,还把王华平叫了过来。王华平对周边几十里地的地形特点都较为熟悉,以前张大勇做民兵队长的时候,每次探路,都少不了让王华平去。 地图直接摊在院子的地上,冯辉捡起地上的石子,其中一个放在桑辛庄村的位置上,又拿出一个放在县城的位置上,开始琢磨中间的这一段路。 王华平主动做起了介绍:“队长,从县城往南,一出城就是个驿站,这一带过往宾客比较多,不太适合动手。再往南就是黄河的几条支流,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还有水,但那些地方没有藏身之处,极容易暴露。再往南,就是黄河故道了,在枣林这一带。这里枣树很多,两边都有堤坝,可以作为工事。以前咱八路的正规军就在这里打过鬼子。”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前几天钱队长还和江童路过这里,见过军统和鬼子的大战。这里是天然的屏障,如果事先在这一段埋伏好,就算是千军万马,也难过我们这一关。”冯辉说,“只是这里的实际情况,我并没有实际看过。” “队长,你想不想去看看?”陈三牛问。 冯辉说:“想,要不,咱现在去看看?” 陈三牛来了精神:“俺等的就是队长这句话!” 大家跃跃欲试,都想跟着去。冯辉担心目标太大,让他们都留了下来,只带了狙击手和活地图——陈三牛和王华平一同前去。 时近白露,夜晚已有一丝凉意。三人一路跑步前行,抵达枣林时已是月至中天。 冯辉看了地形,确实是块好地方,三人选好了伏击地点,找好了退路,准备连夜赶回去。 大家准备回去的时候,冯辉却突然不走了。 “队长,咋了?”陈三牛问。 冯辉说:“伏击的地方已经选好了,可是现在还差一件事,我们得想办法把黄老七从县城里骗出来。” 这可难坏了陈三牛和王华平,他们二人在县城里都没有认识的人,即使有,如何能通知到黄老七呢? 冯辉却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江童。” “啊?队长,你是说那个小兵?他有什么办法?”王华平问。 “江童有个同乡,叫杨高,是黄老七手下的小兄弟,这个杨高并不坏,我们可以利用他去把黄老七骗出来。”冯辉说。 陈三牛问:“可是怎么找杨高啊,那个小兵不是去了清丰了吗,这一来一回,得多久啊!” “事不宜迟,我得去趟清丰。”冯辉说,“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等有了消息,我们马上出发。” 二人坚决不同意冯辉单枪匹马的夜闯清丰,莫不说还有几十里路要跑,就说这月黑风高的,一个人在路上也不安全,万一碰上鬼子,后果不堪设想。 “队长,要不等明天早上再去吧。”王华平提议。 “不行,来不及了。”冯辉坚持连夜去,“总队长下的死任务,我们必须完成!” “那就叫俺们跟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王华平也坚持着。拗不过他们两个,冯辉同意了,三人一起去清丰。 三人一路跑到马庄桥一带,为了赶时间,雇了辆车赶往七保安。见到钱伟已是中午了。钱伟听了冯辉的汇报,觉得他的策略是对的,把伏击地点选在枣林是个明智的选择。他看着地图,算了算时间,对冯辉说:“你们雇车回去,回桑辛庄村,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明天的伏击。我和小兵去内黄县城,想办法把黄老七骗出来。时间,我们就定在明天上午吧。”他与冯辉说了大致的时间段,冯辉听从了钱伟的建议,带着陈三牛和王华平一同回了桑辛庄村。小兵跟着钱伟,坐了老乡的车,直取内黄县城。 大虎子曾经考察过杨高,一直想找机会将他拉拢过来,而且小兵通过上次在内黄县城与杨高的交谈,觉得他是个可以转变的人。钱伟认为时机已到,来不及向上级汇报,自作主张的带了小兵去找杨高,见到杨高之后便亮明了身份。 杨高吃惊,压低声音道:“江童,你参加了八路军?”小兵点头。杨高将头探出门外,确定外面无人偷听,关起门来小声问,“你们就不怕我告发你们?” 钱伟气定神闲,从腰间拿出一把手枪,在杨高面前晃了晃:“我知道你不会,要不然,也不会来找你。” 杨高举起双手,举过头顶:“江童,念在你我是同乡的份上,能不能让他把枪放下,你们有什么要求,我配合你们就是了。” 钱伟收起了枪,本也没想伤他。小兵拉了杨高坐下,对他说了想通过他骗黄老七出城的事。杨高连连点头:“这没问题,黄老七每次出城都会带着我,他还是比较信任我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像他一样坏,我只是混口饭吃。” “可是……”杨高犹豫道,“如果你们杀了黄老七,我就没饭吃了。” 小兵倒是很自信:“我没跟着黄老七,一样没被饿死,而且过得很好。我是说……你以后可以将情报交给八路军!” 杨高眼里闪光:“其实我做梦都想加入八路军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你们说,要我怎么说服黄老七?” 钱伟说:“你就说,你得到了一份情报,明天有一小股八路将路过枣林……” 他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认真听完钱伟的计策,于天黑前去找到黄老七,准备说服他明天一早出城。 “大哥,您就听我的吧,明天出去看看。”杨高对黄老七说。 黄老七抽了一口烟袋:“你说明天有小股的八路在城外?那为什么要我出去看看,我直接把八路交给郑老道不就行了?” 杨高说:“不一样的,大哥要是交给郑老道,那不是说明大哥无能吗?一小股八路而已,我们自己也有枪,也能打仗,干嘛总是低人一等,靠着郑老道。” 黄老七认为杨高说的有理,开始考虑。 杨高见黄老七有些迟疑,加油添醋道:“我昨天还听郑老道的人说,说大哥你看着威风,其实就是郑老道身边的狗,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妈的……”黄老七被激怒,将烟袋砸到地上,“不就是郑老道么?明天全体出城!杀八路!” 全体?全体出城那还得了?!怎么办!怎么办!杨高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大哥,不能全体啊。” “为什么?” “我们人多势众,如果全体出动了,那守城门的人一定会告诉郑老道的,到时候要怎么跟他解释?” “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 “带上几个兄弟就行了。”杨高说,“只是一小股八路而已,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 黄老七想了想,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你去通知几个人,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 杨高完成了任务,找到钱伟复命。钱伟又嘱咐了他几句,之后带着小兵找了一家客栈,二人决定留宿在内黄县城,计划天亮后尾随黄老七一起出城。 “队长,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兵问。 钱伟说:“事情要两手准备,万一黄老七半路上决定不去枣庄,我们二人也能想办法将其击毙。” “哦。”小兵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原来,可以这样感化一个人。原来,可以这样改变一个人。杨高,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你,我,还有大虎哥,我们都是八路军了!我们可以一起扛枪打鬼子了! 想到这里,小兵不禁笑了。 “还不睡?”钱伟问,“早点睡觉,明天兴许还能让你开枪打黄老七呢!” “真的啊!”小兵闭上眼,想象着自己开枪打黄老七的样子,想象着与大虎子、杨高一起并肩战斗的样子,进入梦乡。 第二十三章 黄老七命绝枣林 小兵与钱伟早早的便在城门外守候,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才见黄老七吃着瓜子,晃晃悠悠的出城。 几个伪军见了黄老七,点头哈腰道:“黄爷这是要出城啊,还带了这么多弟兄。” 黄老七吐出瓜子皮:“老子出城也要你管,给我让开。” 伪军不得不让,见黄老七晃悠着出了城,两个伪军嘀咕着:“得赶紧报告队长,黄老七出城了,腰里别着家伙呢!” 杨高听见了他们二人的议论,想着若是让伪军的队长和郑老道知道了,追上来逼着黄老七回去,那昨日定的计划就会落空。他看见不远处的钱伟和小兵,钱伟向他使了个眼神,他意识到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抵达枣林,便对黄老七说:“大哥,咱们得快点走,去晚了,八路军就走了,咱们就抓不到了。” 黄老七看看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的眼疼:“我是走不动了,要不你们去吧,抓个八路回来让我看看,我重重的赏你们,我回去了。” 杨高连忙拦住了他:“大哥,你不能回去啊,刚才守城门的都看见你出来了,你现在再回去,就算我们抓了八路回来,那他们也会说不是你亲自抓的啊,这可是我们一雪前耻的好时机啊。要不这样,我们雇车去,你坐车,等到了那里,你在旁边歇着,我们抓八路,抓到了再回来,你看如何?” 黄老七乐了:“要不说我喜欢你呢,你小子就是激灵。”杨高知是达成了一致,招呼人去雇车。黄老七上了车,车夫一路飞奔,可算是赢回了一点时间。 钱伟和小兵一路与他们保持两三里的距离,一直追到枣林。杨高让车夫停了下来,对黄老七说,想让兄弟们在此休息片刻。黄老七准了,赖在车上不肯下来,还打发人去给他打枣吃。 杨高自告奋勇的去了,实际上,他是去找钱伟和小兵了。 小兵帮杨高打枣,为的是他一会儿好交差。钱伟嘱咐杨高说:“这里距离伏击地点大约也就是一两里路,我们的目标是黄老七,不想让其他人无故送命。到时候,你们要跟黄老七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误伤。” “我知道了。”杨高说,“其实我找的这些,都是痛恨鬼子和汉奸的,钱队长,我希望杀了黄老七之后,也能给他们一口饭吃。”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们痛恨鬼子和汉奸,那倒是可以考虑让他们像你一样,也为八路传递情报。”钱伟看了看周围说,“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带着这些枣子,记住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杨高接过了大枣:“我知道了,放心吧钱队长。”他用衣服兜着那些枣,跑着去了黄老七身边。 钱伟和小兵爬上堤坝,找到了冯辉。透过望远镜看,黄老七等人尽在眼底。钱伟再次嘱咐道:“子弹不长眼,记住,只打黄老七。那几个小兄弟可能都是抗日分子,解决完黄老七,可以派人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钱伟指着远处说:“那个穿黄色小褂的,站黄老七跟前给他吃枣子的,就是杨高。一会儿速度要快,解决掉黄老七之后,派几个人下去控制住他们,一定要小心,别伤了他们。” 冯辉问:“那些人带枪了吗?” “可能都带了。”钱伟说,“但他们应该不会开枪的,有杨高在,他们都听杨高的。” “队长,他们出发了。”小兵叫道。 钱伟透过望远镜,见他们这次的速度不像方才那般快了,也许是因为快接近伏击地点,杨高在为八路军创造瞄准的机会。 “队长,我也想打枪。”小兵的眼中充满期待。 “不行。”钱伟说,“这次是打黄老七,不是全歼,你的枪法不准,就不怕伤了你的杨高兄弟?还是让狙击手来吧,等下次,我一定让你打枪。” 小兵沮丧道:“好吧。”他慢慢爬到狙击手陈三牛的身边,观察着他。他是那样的认真,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的瞄准着目标。 接近伏击地点,杨高时不时的向堤坝上看,并且有意与黄老七保持着距离。他走的很慢,有几个小兄弟看到他慢下来,不明所以,也跟着慢了下来。 黄老七觉察到什么,扭过头来问:“杨高,你干什么呢,再不快点走,八路军都跑了。” 杨高忽然蹲下来,“哎呦哎呦”的叫着,几个小兄弟围过来问长问短,车夫依旧拉着车向前走着。冯辉认为时机到了,让陈三牛开枪。陈三牛利用这一空档,“嗖”的一声,子弹出膛,正中黄老七的后脑,黄老七瞬间毙命。 几个游击队员冲下了堤坝,杨高身边的小兄弟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几个游击队员包围了。 冯辉、钱伟与小兵也冲了下来。冯辉说:“交出你们的武器,我保证不杀你们。” 杨高第一个卸下了武器,扔了过去,双手举过头顶,蹲了下来,求饶道:“长官饶命,我们都是奉了黄大哥的命令才来这里的,黄大哥说这里有八路,他非要我们来,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具体要来这里干什么……” 其余的小兄弟也扔下了枪,举起手来。 车夫早已吓傻,刚刚那个人还坐在后面吃东西说笑呢,怎么转眼间就一命呜呼了!还是死在自己的车上! 游击队的王华平从堤坝上跑下来,对冯辉说:“队长,有一伙人追来了,看样子像是伪军,有百几十号人呢。” “距这儿还有多远?”冯辉看向远处,什么也没看到。 “也就几里地吧。” 杨高哭着道:“长官救命啊,要是他们发现我们大哥死了,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啊!” 这一哭倒是提醒了钱伟,他说:“到时候你们就说,是八路打死的他,还下了你们的枪,你们蹲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几个小兄弟点点头,有几个脸上还挂着泪。 没时间多说什么了,本来还想做通他们几个的思想工作,好让他们帮八路提供情报呢!这伙伪军来的真不是时候! “要不,咱们跟那些狗腿子拼了?”冯辉问钱伟。 钱伟摇摇头:“不行,先撤了。小兵,把他们的枪收了,我们撤!” 按照钱伟交待的去说,那伙伪军倒也没有难为杨高。伪军军官看见黄老七惨死的样子,倒还有几分得意。内黄县城终于没有人敢与他们的队长一争高下了,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伪军的军官指挥着他的人:“把这个黄老七拖下去埋了,别脏了老乡的车。”说罢,就带着大部队先行一步走了,“我们去刚才那片枣林里逛逛,打点枣吃!” “那我们怎么办?”有小兄弟问杨高。 杨高还没从角色中脱离出来,帮着伪军搬下黄老七的尸体,哭着道:“大哥,你死了让我们怎么活啊……” “怎么活?”有伪军说,“去找我们的头儿,一样有饭吃。” “你是说,让我们加入皇协军吗?” “是啊,看你小子也算是有点能耐,跟了我们郑队长,还愁没有吃喝吗?” 听了这话,那些痛恨鬼子和伪军的小兄弟们可不干了,跟伪军大吵起来。杨高赶紧上前阻拦,杨高拼命的给小兄弟们递眼神,大家才安静下来:“兄弟们,这位大哥也是好意,其实跟了哪位长官都一样,不都是为了有口饭吃么?我看,就这么说定了,回去之后,我们去找郑队长。” 这一仗打得漂亮,直击目标,速战速决。游击队回桑辛庄村休整,冯辉去总队复命。钱伟带着小兵回了清丰,去书店找许老板,先把擅自去内黄找杨高的事说了,又把擅自去枣林协助冯辉打黄老七的事说了,两人直挺挺的站在许老板面前,认错态度十分诚恳,许老板倒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件事都办的很漂亮,我看你们是在拿胜仗来堵我的嘴。”许老板摇头,作为小兵的上线领导,他也有责任为他的过失负责。“这两件事都是擅自行动,上级要是追究下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希望你们下不为例。” “是!”两人敬了礼。 “你们今天来的正好。”许老板站了起来,“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们,江童上次传递的关于田中的情报,上级很重视,要你们武工队和当地游击队联合起来,清剿田中,限时三天内。上级给了很大的支持,枪支、弹药一类的,需要多少,你们给个数,我去申请,应该问题不大。” “谢谢许老板。”钱伟说。 “其实,要把你放在正规军,带一个团都没有问题,让你在武工队做队长,委屈你了。”许老板说。 钱伟笑道:“为抗日,放哪都不委屈。” 朱总司令问过你的事,你们的总队长吴仓实说,你进入武工队之前,是正规军的营职干部。 “是营长。”钱伟看了看小兵,“我与前六八六团一营营长吕涛一起打过鬼子,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哦,我知道这个吕营长。”许老板说,“说起来,他还是小兵的恩人呢。” 见小兵低下头去,许老板又转移了话题:“其实,小兵若是在正规军,也可以做排长了。” 钱伟会心一笑,是啊,才入伍不足一个月,这小子,进步很大。 第二十四章 武工队清剿田中 回到七保安,钱伟立刻组织武工队和游击队的主要人员开会。 钱伟分析着敌我的现状:“田中手下有一百人左右,我们两个队的加在一起也只有三十多人,硬碰硬的打,我们肯定吃亏。上级要求我们三天之内取田中的狗头,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也是想一起研究研究,这一仗,我们怎么打。” 小兵先发言:“打黄老七,是杨高把他骗出城的,伏击地点是冯大哥事先选好的,要不我们也想办法把田中骗出来,还骗到枣林,打一场伏击战怎么样?” 钱伟摇摇头:“这次可没有那么简单。黄老七那一仗之所以能那么打,杨高起了很关键的作用。我问你,你认识田中身边的人吗?就算你认识,田中是谁啊,是鬼子的军官,可不是没脑子的黄老七,他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游击队长贾万年说:“我倒觉得小兵的话给了我一点启发。你们想啊,我们没办法把田中骗出来,那就只能找上门去打他。可是鬼子不是以连为单位驻扎的啊,我们要是硬碰硬,打的可就是他的整支大队了。好几百号人,我们只有三十几个,这赔本的买卖咱不能干。” 张奎问:“也不能骗出来,咱也不能上门打,那到底要咋消灭他们?” 会场陷入了沉寂。钱伟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贾万年叼着烟袋,不停的抽烟。 钱伟忽然有了主意,他跑回屋里,说:“还是得让他田中出来,我想了一个办法,可能有些冒险,但值得一试!” 按钱伟的办法,清剿田中,一共分为四步:第一步,由交通站想办法打探出田中的驻地;第二步,让小兵带着烧饼误闯鬼子驻地,鬼子一定会扣下这批烧饼;第三步,让小兵想办法接近田中,用烧饼引他出来;第四步,设下圈套,半路截杀。 贾万年说:“方法是好方法,可是这样一来,确实要冒不小的风险。小兵年龄小,经验不丰富,就这么闯进鬼子的驻地,万一有个什么……” “贾队长,我不怕!”小兵站起来保证道,“我江童别的不敢说,送烧饼这个任务,我保证能够完成!到时候我不带武器,鬼子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充其量把我当送烧饼的扣下,但是只要烧饼好吃,他们早晚还要把我放出去的!” “你这个小鬼,就你机灵。”贾万年继续道,“那我接着说我的第二个顾虑,就算你把烧饼送到了,鬼子万一不上钩呢,不出驻地呢?” 会场再次陷入沉寂。 小兵问钱伟:“队长,如果我能把鬼子引出来呢?” “你怎么引?”钱伟问。 小兵回忆道:“杨高把黄老七引出来的时候,说是外面有八路军,那我也可以跟鬼子说外面有八路啊。队长带着人事先埋伏好,我带着鬼子进包围圈,然后我趁乱跑掉,不就可以全歼鬼子了吗?” “不行不行,这样太危险。”贾万年说,“枪弹可不长眼,你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 钱伟说:“是很危险,但这是个好方法。我们好好计划一下细节,把危险降到最低。” 按照商量好的办法,小兵一早就去了薛瑞奇驴肉馆。他以送烧饼为由,叫了伙计大虎子一起商讨送烧饼的分成。大虎子把小兵叫到了没人的地方,小兵将清剿田中的方案大致说了,大虎子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得打听出来田中的老巢在哪,要快。” 这可有难度了!大虎子是交通员,身份特殊,不能暴露,可是要打听,就必须张嘴去问。“你想想办法。”小兵说,“我知道有难度,但是时间紧任务重,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我们必须克服困难。” “行啊,你小子。”大虎子锤了他一拳,“跑到我这儿来充首长了。”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得好好想一想。” 钱伟这边也没闲着,他与贾万年商量伏击地点,计算所需弹药。贾万年对这一带很熟悉,哪里地势高,哪里地势低,哪里适合伏击,他都一清二楚。他在地图上标了两个地点,一个是七保安东北方向的王庄,另一个是东南方向的杨庄。这两个地方都适合打伏击,距离七保安也不远,六七里地。 “现在就看田中那小子躲在哪了,要是在北边,我们就去王庄,要是在南边,我们就去杨庄。”贾万年说。 “那要是在西边呢?”钱伟不怀好意。 贾万年哈哈笑道:“钱队长这是考我呢,要是在西边,那就看他是离王庄近还是离杨庄近了,哈哈哈哈……” 大虎子不愧是交通员,办事还真是有效率,日落前,终于打听到了鬼子田中的老窝,在七保安的东北方向大约七八里地的曹庄,在王庄的正北方向,距离王庄仅两里地。 “会不会太近了?”钱伟说,“我们这边的枪声一响,不出十分钟,鬼子的援军马上就会到。” “那……我们把地点设在杨庄?”贾万年指着地图,“这里与王庄、七保安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距离七保安大约六七里地,距离王庄大致也是六七里。杨庄与曹庄是正南正北方向,直线距离最多十里地。” 钱伟紧缩眉头:“让小兵带着田中,从曹庄到杨庄,路上要走近一个小时,我怕是夜长梦多啊。” “如果,鬼子开车呢?”贾万年问,“可以想个办法,让鬼子开车去。” 钱伟看着贾万年的烟袋锅子,忽然道:“我有主意了!”他将小兵叫到跟前,交代了一下细节,小兵牢牢记住。接下来,便是大工程了。 武工队和游击队出动了一半人力,有的和面,有的生火,有的贴烧饼。大家忙活到半夜,终于打出了几百个烧饼。曹彦向老乡借了一辆平板人力车,将几筐烧饼往车上一扔,就等天亮去送货了。 天亮后,小兵、曹彦二人向东北方向进发,武工队和游击队的其他同志向东南方向进发,大家按着既定计划进行。贾万年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弹药呢,他摸了摸放在最上面的那箱手榴弹说:“这次的弹药管够,只是希望小兵那里,能够一切顺利吧。” 小兵和曹彦一路小跑,赶到鬼子的驻地附近时碰巧是早饭时间。两人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迷茫的看着周围。有两个鬼子叫住了他们,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日语,小兵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掀开盖着烧饼的布,鬼子馋的直流口水。小兵拿出两个烧饼,递给那两个鬼子,二人禁不住诱惑,大口吃了起来。 正吃着,一个中国人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小兵意识到这是个翻译官,他定了定神说:“我和我哥去给一个大户人家送烧饼,迷路了,误闯了这里,真是对不起,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曹彦推起车子要走,被翻译官喝住:“站住,我让你走了吗?”翻译官掀开盖着烧饼的布,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拿起一个烧饼尝了一口,“嗯,不错,你们俩给我送进去吧,皇军大大的有赏。” 曹彦慌道:“长官,这是别人订下的,你们要是都吃了,我们怎么跟人家交……” “嗯?”翻译官说,“这里是皇军的地盘,皇军优先,皇军说了算!你们赶紧把烧饼给我送进去,赶紧滚蛋!” 小兵说:“哥,咱去吧,送了烧饼,咱好早点回家。” 曹彦接过话来:“回啥家啊,刚才来的路上不是看见了吗,那么多八路军,咋回去啊……” “你说什么?八路?”翻译官扔了烧饼,问道,“在哪?” 小兵说:“在我们来的路上,有几十个人,我还听到他们说什么田中田中的,田中是什么……” “混蛋,田中是指挥官!”翻译官用日语对两个鬼子说,“你们俩给我看着他们,我去报告田中中尉!” “老总,你要去哪啊,我们还想快点回去呢,刚才在路上看见的那几个八路,他们好像是要走的样子……”小兵冲翻译官喊道。翻译官回头看了看小兵,拔腿便跑,回去报告去了。 小兵和曹彦找了阴凉地坐下,两个鬼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刚才真险。”曹彦说,“其实我刚说完八路军就后悔了,你说万一他要是叫了别的鬼子出来,田中不出来,那我们岂不是任务失败了?还好你后面提到了田中。” “我刚才也捏了一把汗呢。”小兵问,“你说他会不会让鬼子开车出来?” “应该会吧。”曹彦说,“你刚刚不是说八路就要走了吗,那个翻译还回过头来看你呢!” “希望一切顺利。”小兵念叨着。刚才说的很多话都不在计划中,翻译官如果是个聪明人的话,只要稍稍一推敲,他和曹彦就得遭殃。不过他高估了翻译官,翻译官求功心切,直接搬了田中出来,还真没让小兵他们等太久。 鬼子开了两辆挎斗和两辆敞篷卡车出来。翻译官还不忘把烧饼扣下,他让两个站岗的鬼子连饼带车都推了进去,找人押了小兵和曹彦上了第一辆挎斗,对他们说:“你们俩带路,带太君去找八路,要是敢耍滑头,我在后面一枪崩了你!” 小兵回过头去看看,第二辆挎斗和后面的两辆敞篷车都架了机枪。他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上了挎斗。 越近杨庄,小兵就越紧张。这可不是在堤坝上看热闹的时候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问问杨高,八路的枪瞄准他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现在的小兵可比杨高的待遇“好”多了,不仅有自己的同志举枪瞄准,更有三挺机关枪在自己的身后。 曹彦叫着小兵,轻声道:“昨天队长说的话你都记得吧,一会儿真打起来了,你什么也别管,赶紧跑,我掩护你。” “不行,我们一起走。”小兵祈求的看着曹彦,生怕他出什么问题。 “这是命令。”曹彦严肃道,“必须服从。” 小兵想流泪,可是看到后面的挎斗和两辆敞篷车,他不得不将眼泪憋回肚子里。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哭,一哭准会露馅的。他抬头看了看天,似乎轻松了一些。他又看向曹彦,曹彦向他点了点头,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砰”的一声,第一辆挎斗被迫停了下来,开挎斗的鬼子被打死了。紧接着,有人开了第二枪,把第二辆挎斗的鬼子也给打死了。再往后,就是手榴弹的声音、轻重机枪的声音,手枪的声音……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曹彦翻身下了挎斗,拽着小兵躲在较为安全的地方。 “我们还活着!”小兵兴奋道。 曹彦笑了:“一会儿趁乱,我们去找队长。” “队长还答应我,这次让我打枪呢。”小兵嘟着嘴,看着外面子弹横飞的场面,这个时候跑出去,无疑就是活靶子。 钱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他叫张奎、大茂二人带了两支枪、几十颗子弹,从工事的另一侧去接应小兵和曹彦。 张奎对小兵说:“队长说了,他上次答应你这次让你打枪,他说到做到,你也得杀几个鬼子让队长瞧瞧!” 小兵接过枪,“砰砰”开了两枪,没打中。 “别急,再来。”张奎鼓励道。 小兵深吸一口气,瞄准了一个鬼子的脑袋,“砰”的一枪射出,又没打中,子弹擦着鬼子的帽子飞过,倒把那鬼子吓了个半死。 小兵气得直捶地:“唉,我真是笨死了!” 不知什么时候,钱伟来到了小兵的身后,他说:“没有人天生就是神枪手,狙击手的能耐,是一发一发子弹练出来的,打枪,靠的是心。” 小兵回头见是队长,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回味着队长刚才说过的话,瞄准,屏住呼吸,开枪…… “砰”的一枪射出,打在了一个鬼子的身上,鬼子倒地而亡。 “好小子,你打死了田中!”钱伟激动道,“江童,你打死的那个人,是田中!” 第二十五章 杨高投奔八路军 加藤听说自己的得意弟子田中被杀,怒火中烧,下令追查是八路军的哪支部队动的手。 鬼子哪里查得到!小兵打死田中之后,钱伟下令速战速决,十几颗手榴弹照着鬼子的两辆敞篷卡车一扔,活着的鬼子便不剩几个了。这次的子弹可是肥的流油,不过贾万年节省惯了,他命令游击队全体上刺刀,与那五六个鬼子近距离搏杀。这几个鬼子早吓得魂飞魄散,不战而降。 贾万年从敞篷车底下揪出了瑟瑟发抖的翻译官,问道:“这就是田中的部队?是全体人员吗?” 翻译官吓得跪在地上:“我的八路爷爷,饶命啊,我保证是全体,是全体。” “把曹庄的情况告诉我。”贾万年将枪顶在翻译官头上,“敢说一句瞎话,我就崩了你!” 翻译官哆嗦着说了:曹庄驻扎着鬼子的三个小队,近三百人。除了田中外,还有一个上尉,一个中尉。长官是加藤少佐,但加藤少佐不在曹庄,而在内黄县城。 加藤…… 前六八六团一营全体,武工队二队副队长狮子……都是死于加藤手中。一听到“加藤”二字,武工队的几个队员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就将面前的翻译官碎尸万段。 “八路爷爷饶命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做翻译!” 钱伟看了一眼小兵,对贾万年说:“留着吧,兴许有用。张奎,把他眼睛蒙上,嘴塞起来,带回驻地好好看着。” “那其他人呢?”贾万年问。 没等钱伟回答,游击队的两个同志已经手刃了他们。 “杀了也好。”钱伟说,“这样一来,除了这个翻译官,再没人知道我们是那支部队的了。” “呜呜呜呜呜……”翻译官鬼哭狼嚎般的,嘴里塞着布,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小兵回到驻地,找出了老蒜的那杆狙击枪,将瞄准镜对准了翻译官。曹彦逗他道:“他眼睛蒙着布呢,看不见,你这么瞄准他哪知道啊,你得告诉他。”曹彦对翻译官说,“现在,有一个同志,正在用狙击枪对着你。他刚才瞄准的是你的心脏,现在瞄准的是你的头,一会儿他准备瞄哪,我就不知道喽。” 翻译官快被吓死了。要是让他选择一个死法,他情愿眼睁睁看着别人是如何杀死的他。他才不要做这睁眼瞎,被人蒙住眼睛,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曹彦显然对他的这个反应不满意,拍打着他的脑袋:“你现在怎么不喊八路爷爷了,快点喊,不然我打死你。” “八路爷爷,八路爷爷饶命啊……”翻译官快哭了。 钱伟出来制止了曹彦:“说过多少次,要善待俘虏。” 翻译官感激道:“爷爷,救救我。” 可是钱伟话锋一转,又说:“要打你就狠点打,一看你就没使劲儿。” 曹彦嘿嘿笑着:“我这不是,没吃饭呢嘛。” “没吃饭呢?”钱伟问,“吃烧饼啊!现成的。” 一提到烧饼,翻译官也饿了。他十分后悔在曹庄扔掉了那半拉烧饼,要是不扔那半拉烧饼,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饿。 派出去的鬼子一个个的回来,都说不知道是八路军的哪支部队杀了田中。加藤站在地图前,反复研究着,他认为仙庄、纸房一带一定有八路,他决定率领一部分军队离开内黄县城,前往仙庄、纸房一带。 鬼子当晚便有了大的动作,加藤命令郑老道的伪军帮着鬼子搬兵器,装车。杨高自打从枣林回去之后,就去找了郑老道,表明了心意。郑老道之前也与杨高打过交道,觉得这小子还算机灵,也就收了他。如今杨高也帮鬼子搬兵器了,他问身边的伪军:“大晚上的,皇军也不让咱们休息,他们这是要去哪啊?” “谁知道啊,我昨天没睡好,都困死了。”其中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说:“我听说,他们要出城,可能明天一早就要走。” “肯定是明天一早就走了,不然干嘛要我们大半夜的来搬东西。”又一个人说。 “咱们啊,不管那么多,给口吃的就行,让干啥咱就干啥。”还有人这样说。 鬼子带了大量的兵器,要出城,这个消息很重要,一定要尽快送出去。杨高一边搬着兵器,一边寻找着时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鬼子才放他们回去休息。 城门已经关了,明日一早,鬼子就要开着大车出城,他就是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到鬼子前面——杨高心里着急,得赶紧想个办法出城才行。他看着高高的城墙,决定赌一把。 杨高冒险跑出城,将情报送到了桑辛庄村,找到冯辉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冯辉怕误了大事,没敢耽误片刻,马上赶往总队,将消息传给了总队长。总队长下令发报给各联络点,要大家密切关注鬼子的动向,有情况后马上来报。最早回复电文的是大屯的一个地下交通站,电文的大意是:鬼子刚从我门前经过,向东去了。 总队长看着地图,指示道:“马上给梁村的联络点发报,让他密切关注马村、仙庄、纸房、柳格、六塔、瓦屋头的动向,有情况立刻来报!” 小兵很快从驴肉馆得到了指示,他回去向钱伟做了汇报,钱伟派出几个人去打探消息,回来都说,鬼子没来仙庄。 没来仙庄,会去哪呢? 杨高向冯辉传递情报后回到内黄,没成想,西瓜摊的刘二瓜已经在杨高的家里等着了。刘二瓜在黄老七死后也投奔了郑老道,他本就怀疑黄老七的死与杨高有关,这几天更是明里暗里的观察他。昨夜,杨高翻墙出城的时候,刘二瓜也在暗地里看见了他。此时刘二瓜见杨高风尘仆仆,猜测他是向八路军报了信,于是,刘二瓜起了歹心。 “你是不是投奔八路了?”刘二瓜阴沉着脸,问杨高。 杨高佯装着不知情:“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投奔八路,咱大哥可是被八路打死的。” “亏你还知道大哥是被八路打死的。”刘二瓜将杨高逼到墙角,“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把你投奔八路的事告诉郑队长了,他就在来这儿的路上,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你抓走。” 杨高脑子里迅速闪现被郑老道抓到的后果。他知道郑老道的手段,他亲眼见他杀过人。来不及了,再不跑,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刘二瓜掐着杨高的喉咙,逼问着:“你说啊,到底是不是投奔了八路,你说啊……” 杨高喘不过气来,他似乎已经听到了脚步声,那是谁的脚步声,郑老道的吗,还是伪军的?他快要窒息了。 “你说啊,你倒是说啊,大哥是不是你害死的,是不是你让八路军打死大哥的……”刘二瓜狠狠的掐着杨高的喉咙,使劲摇晃着他。杨高伸手摸索着身边的桌子,桌上有一双筷子。他将筷子握在手里,朝刘二瓜的眼睛使劲扎了下去。 刘二瓜发出了一声惨叫,杨高挣脱开来,连喘了几口气,飞奔出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不远处的伪军叫喊着,他们发现了逃跑的杨高。 杨高连续两夜没睡,昨夜帮鬼子搬军火忙到半夜,又连夜跑到桑辛庄村,早上才回到县城,刚才又被刘二瓜掐住脖子差点没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八路军。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杨高绝望时,两个熟悉的身影闪了出来:“丁晨,丁曦?” “嘘……”丁晨拉着杨高,闪进一户民宅,丁曦将门闩插了起来,三人跑回屋里。 “怎么会是你们?”杨高问。丁晨丁曦是两兄弟,丁晨比杨高大一岁,丁曦比杨高小一岁,两兄弟都痛恨日本人。杀黄老七时,他们两兄弟也在场,被逼加入伪军之后,他们也一直在找机会谋求新的生路。 丁曦说:“早上我觉得刘二瓜不对劲,就跟着他走了一路,结果听见他告发了你。我回来跟哥哥说了,哥哥决定帮你。谁知一出门就看见你逃命。” 伪军追了过来,丁晨“嘘”了一声,对杨高小声说:“快藏好。” 这伙伪军也是拿钱不干活的人,粗略的看了看,没见到人,就怏怏的回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丁晨问。 杨高说:“你们兄弟今天救了我,我很感激,二狗子那边我是不能再去了,我准备投奔八路了。” “你带上我们吧。”丁晨说,“我和丁曦早就不想做小汉奸了,我们的爹娘都是鬼子害死的,要我们帮鬼子干活?休想!上次在枣林,我们就想跟着八路走了,可是二狗子在后面追的太紧,我们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看着丁晨丁曦两兄弟坚定的眼神,杨高说:“行,我带你们去!” 杨高在兄弟二人的掩护下溜出内黄县城,三人跑到桑辛庄村,投奔了冯辉。 “我的乖乖,一下子来了三个小兵!”陈三牛叹道,“这回,咱们队里也有小兵了!” 三个小兵相视一笑,今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今后,咱也可以扛起枪来打鬼子了! 第二十六章 许老板中弹身亡 小兵来送烧饼的时候,大虎子悄悄告诉他:有顾客说,最近鬼子在纸房一带到处抓壮丁,修工事。 “真有此事?”小兵问。 大虎子点点头:“很有可能前几天说的鬼子向东迁移,就是去了纸房。” 薛掌柜走了过来,大虎子和小兵终止了谈话。大虎子改说烧饼的事了:“你这烧饼怎么越来越小了?” “哪有!”小兵也看见了薛掌柜,跟着大虎子演戏,“一直都是这么大的啊!” “反正有老主顾说了,你的烧饼越来越小。下次打大一点,不然我们不让你来送了。” “行行行,事儿真多,赶紧给我结账,我还有事呢!” 薛掌柜过来劝道:“别动气啊,你们不是同乡吗?怎么吵吵起来了?” 大虎子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他给的烧饼越来越小,不跟他吵跟谁吵?” 薛掌柜看了一眼烧饼,好像是比之前小了点。 “你这100个,我最多给你90个的钱。”大虎子说。 小兵不干了:“那不行,至少也得给95个的钱!” “不行,92个!” “好了好了。”薛掌柜劝道,“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这么着吧,我给你95个烧饼的钱,下回,你可得给打的大一点,这样总行吧?” 小兵勉强同意:“那行吧,就按95个结账,拿钱吧。” 大虎子不服,不给钱。 薛掌柜劝着:“虎子,把钱给他吧,他刚来清丰,又是你同乡,好歹照顾一下。” 大虎子说:“好吧,看在薛掌柜的面子上,你跟我拿钱去吧。” 来到大虎子的房间,小兵继续刚才的话:“纸房一带有好几个村呢,到底在哪里?” “目前还不清楚,我会继续注意的,有了消息就告诉你。” “那我告诉钱队长和贾队长,让他们也派人去找找。” “一定要当心,别还没找到鬼子在哪,倒把自己给折进去当了壮丁。”大虎子提醒道。 “是啊,那太危险了。”小兵琢磨着,“要不,我去?” “你?” “是啊,我年龄小,鬼子不会把我抓壮丁的。” 大虎子看了一眼窗外,警觉道:“有人来了,你该走了,先把消息汇报给上级,具体怎么做,要看上级的指示,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将烧饼钱塞给小兵,抬高了嗓音,“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几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就认得钱!” 小兵被大虎子推了出来,也不甘示弱:“烧饼是我辛辛苦苦打出来的,你就得给我钱!” 薛掌柜劝着:“你们二位怎么还吵啊,虎子,前面招呼着,还有你,小不点,赶紧回去吧,下回烧饼记得打大一点啊!” “知道了。”小兵应着,抗着筐回去了。 鬼子抓壮丁的事,情况紧急,必须赶紧向许老板汇报。小兵回到烧饼店,放下筐,跟曹彦打了个招呼,就赶忙跑向梁村,距书店还有不到两里地的时候,有人急匆匆的从他身边跑过,撞倒了他,还扔下一本书。 小兵吃痛,刚想骂人,可看背影像是许老板,他想叫,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又见三个穿着黑色长褂的人从他身边跑了过去。这三个人,可都带着枪呢。 坏了,许老板有危险! 他捡起地上的书,揣在腰间,外面的小褂自然垂下,将书盖了起来,拔腿就跑,跟在那三个持枪人的身后。 又拐过三道弯,其中一人开枪了。“啪啪”两枪,打中了许老板的后背,许老板应声倒地。 小兵吓了一跳,躲在一堵墙的后面。他看见开枪的人走过去,摸了摸许老板的脖子,后又朝许老板的胸口开了两枪。小兵听见那人对另外两人说了句日语:“他死了。” 另两人说:“走。” 三人跑步离开。几个中国人慢慢走过去,大家围着许老板。小兵也快跑过去,钻进人群里,蹲了下来。 地上的人,真的是许老板,他真的死了。 他忽然感到惊恐万分,不知所措,想落泪,想大叫,可他都克制住了。这里是梁村,附近随时都有鬼子,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而且,他还要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仓皇逃离。 他甚至都不能帮许老板掩埋尸体,许老板的眼睛到现在还是睁着的。 许老板被日本特务暗杀,所有接触过许老板的人也许都会有危险。他脑中迅速闪过这几日的情形:他见过几次许老板,钱队长也见过,也许还有别人……他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接触过许老板,他只知道,大家都很危险,而且,情报就此中断了。 鬼子还在纸房一带抓壮丁呢。 他垂头丧气的走在大街上,目光瞥见手里的书。他警觉的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这才细看这本书,《吕氏春秋》?他翻了翻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字体或提示,而且许老板事先根本不知道他会出现在这条街上,怎么会提前给他什么指示呢?他开始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许老板丢下这本书,也许只是一种巧合。 他合上书,再次看了封面,《吕氏春秋》,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路过一个茶摊,想过去讨碗茶压压惊,可他却挪不动步子,他的两条腿始终在打颤。 茶摊门口的旗迎风招展,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旗上大大的“濮”字映入眼帘。 濮?濮阳县! 《吕氏春秋》,吕不韦,濮阳县人! 他忽然想起朱总司令、许老板曾经提到过办事处南迁之事,他决定去濮阳县的办事处寻求帮助。 事情紧急,不能拖延,他来不及回去告诉钱伟,他决定一路南下,进濮阳县城。 从梁村到濮阳县的办事处有五六十里地,小兵一路跑下来已十分疲惫。本以为这里的办事处也像梁村的书店那样隐蔽,来了才知道,县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办事处。也许因为有了丁树本的庇护,办事处高调了许多。 门外的两个警卫拦住了小兵:“哪来的小孩,你要干什么?” “我,我找人。” “找谁?” 是啊,找谁?小兵看向院里,这里比书店的后院更大,这里一定有很多人吧,那么多人,到底哪个才是自己要找的? 警卫见他报不上名字,就说:“去去去,一边去,里面马上就下班了,你赶紧走吧。” 这下可傻了,跑了这么远,扑了个空。小兵快要累死了,再跑回去吗?这里距七保安七十多里呢,再跑回去,那还不真的累死了? 他将书扔在地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沮丧的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真晦气——他想——怎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赶到一起了呢?先是看见许老板牺牲,好不容易到了办事处,又不知道找谁,唉……我这么久不回去,队长肯定急死了。 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一身书卷气的男子走了出来,两个警卫向他敬了礼。他看见了小兵,问警卫:“这小孩在这儿做什么?” 警卫回答:“他说是来找人的,又说不上名字,也不肯走。” 这男子来到小兵跟前,看见了地上的《吕氏春秋》,试探道:“你家先生还好吗?” 先生?什么先生?小兵看着来者,正奇怪间,忽然想起这是许老板曾经说过的暗号。他“倏”地站起来,回道:“我书没背好,挨了先生的戒尺,逃出来了。” 这男子捡起地上的《吕氏春秋》说:“‘欲负而走,则钟大而不可负’,是这篇吗?” 小兵摇摇头,对道:“不尚贤,使民不争。” 男子笑道:“那是《道德经》,怪不得先生打你呢!走吧,我好好教教你。”他拿着《吕氏春秋》,拉着小兵,从办事处往西去,转了两个弯,到了一家面馆,进了雅间,要了两碗面。 男子说:“第一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夏季,我和许老板曾经是同事,之前我在梁村的书店供职。他说过,一旦他有了危险,就会让人拿着这本书来找我。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他犹豫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兵说:“许老板牺牲了。”他将今天的遭遇全盘说出,他悲痛极了,可依然隐忍着。 “我有个疑问,许老板之前并不知道我要来,怎么会把书扔给我?” 夏季说:“他也许是提前觉察到异样,就把这本书带在身上,他可能抱有一线希望,也许能在某个地方见到自己的同志,即使不能,在他牺牲之后,自己的同志也能从他的身上拿到这本书。” “原来是这样。” 店小二端了两碗面进来,夏季说:“饿了吧,快吃吧。” 等店小二离开时,小兵又说:“我有一个重要情报要向组织汇报,鬼子在清丰县纸房乡一带抓壮丁,修工事。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地方,凡是靠近工事的,都被抓了壮丁,至今还没有人逃出来。” 夏季回想着:“前阵子我收到许老板的电文,说要各线留意鬼子的动向,难道说,加藤就在纸房?” “很有可能。” “这你放心,我马上就把情报传给上级。另外,许老板牺牲了,你也要格外小心。近期要减少与交通站同志的联络,没有紧急的事情,尽量不要去。” “我明白。” “吃面吧,吃完留下来住一宿,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夏季翻搅着碗里的面,见小兵还没动筷,便问:“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夏季大哥,你能帮我找两个人吗?” 第二十七章 抵达濮阳县 小兵说的那两个人,一个是陆明,一个是牛蛋。 陆明前不久刚刚调到濮阳县,任武工队第五小队的队长。牛蛋是小兵的同乡,几年前来到濮阳县,做了小痞子,如今也算半个“老大”了。 夏季说:“找牛蛋,相对容易一些,毕竟我们在濮阳县城也有一些耳目。可是要找陆队长,就难了,我并不知道武工队的驻地在哪里。” “那就先找牛蛋,陆队长的事,以后再说。” 小兵心里有事,食不知味,刚吃完就催着夏季去找牛蛋。所幸濮阳县城不大,没多久,小兵就见到了牛蛋。夏季先回了办事处,准备给上级发报。 告别了夏季,小兵这才仔细看去,牛蛋比之前更高更壮,身后总有人跟着,真有“老大”的样子。 “牛蛋!”小兵叫道。 “谁他妈喊老子名字呢?”牛蛋骂道,身后的小兄弟们马上抽出腰间的刀,有两个动作快的,已经将刀架到了小兵的脖子上。 “牛蛋,是我,你仔细看看,我是江童啊!” “江童?”牛蛋走近一瞧,“嚯!还真是江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呵斥着拿刀的人:“还不赶紧起开,这是我哥!” “我,说来话长。”小兵说,“你找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去我那儿吧。”牛蛋将小兵带到了自己家里。牛蛋也没什么亲人了,他跟着几个兄弟住在这个院子里,条件看着还行,好歹也是半个“老大”,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牛蛋对兄弟们说:“我要跟我哥说几句悄悄话,你们可别偷听,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听到了吗?” 底下的兄弟们应着,牛蛋关起门来。 “你说吧,这里绝对安全。” “说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件事。” “你问。” “你在濮阳城都做什么,帮日本人吗?” “你说什么?帮日本人?老子就是饿死也不会帮他们!奶奶的,小日本儿,老子的杀父之仇还没报呢!” “那你帮汉奸吗?” “老子打的就是汉奸!”牛蛋气愤道。 “那你在濮阳城都做什么?”小兵问。 “濮阳城,现在日本鬼子不多,汉奸也不多,我大哥,见鬼子就杀,见汉奸就砍,手下的小弟们也一样。平日里也就小打小闹混点吃喝,偶尔也出城,要是遇见鬼子了,就干上一架,反正我们不怕他们,我们敢拼,敢打。” “那你们,想过投八路吗?” “有人想过,有人没有。我们有百十号人呢,大哥在呢,我们都不想分开。要是投了八路,除非单独把我们编到一支队伍里,否则我们不会去的。”牛蛋性格爽快,知无不言,“你问的我都回答了,你还没说你来这干什么呢?” “好,既然你直言不讳,我也对你坦白。”小兵说,“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八路军战士了。” “你?当八路了?!” “嘘,你小点声。”小兵说,“你可不要出去乱说,暴露了我的身份。” 牛蛋笑着:“你们的规矩,我懂。外面的兄弟,你放心,他们也不会乱说的。” “我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小兵说,“有一伙鬼子,数量不明,地点不明,他们在清丰县纸房乡一带抓壮丁,挖工事,至今也没有人能逃出来。我想向你借几个人,年龄比较小的,这样不会被鬼子抓住。” “借人,去探鬼子?” “差不多吧,借你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找鬼子的基地,找到他们在哪,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八路军,绝对不会让你的兄弟们冒风险的。” “我的兄弟各个都是好样的,不怕鬼子,不怕危险。”牛蛋说,“看见外面那些人没,你随便挑,随便借,看上哪个就带哪个去吧!那些都是我的心腹,借他们,不用告诉我大哥。” “我就知道你爽快!” “好歹你比我大几个月,按规矩我也该喊你一声哥,何况你现在是八路军了,专门帮老百姓打鬼子的,比我们更名正言顺。能帮上八路军,也是我们的荣幸啊!” “行啊你牛蛋,几年不见,说话也变成一套一套的了。”小兵拍着牛蛋的肩膀,像个哥哥一样拍着弟弟,“濮阳城里有我的一个熟人,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哪,等我找到了他,把你介绍给他,他也是八路军。” “你找什么人?我来帮你找,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牛蛋自信的说。 小兵犹豫了一下,要告诉他吗?会不会有不妥之处? 牛蛋看出了小兵的担忧,说:“怎么,还不相信兄弟?你放心吧,我不会泄漏秘密的。” 不妨让他试一下?小兵想着,说:“我找武工队,还不知道他们的驻地在哪?” “武工队?你是说前几天刚刚来濮阳城的武工队?”牛蛋问。 “嗯,你知道他们?” 牛蛋点点头:“你跟我来。”他打开门,外面的十几个小兄弟分立两侧。他和小兵走在前,十几个小兄弟就跟在后面。 走了大约两里地,又拐了几个弯,在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前,牛蛋停了下来,对身后的小兄弟们说:“你们都在这里等吧,我和我哥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出来。” 他带着小兵又转过两道弯,在一个院子门前停下。 “你去敲门吧。”牛蛋说。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院子,一户普通的人家,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样。可是,真的是这里吗?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小兵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你找谁?” “我……”怎么今天都问这句话?我找谁呢,找陆明?万一这不是武工队的驻地,岂不是容易暴露陆大哥的身份? 正犹豫间,牛蛋却先开了口:“他找八路军。” 那个开门的男孩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想去腰间摸枪,却没摸到。 牛蛋从容道:“别紧张,他是你们自己人,叫江童。去吧,把你们管事儿的叫来。” 男孩摸枪的动作提醒了小兵,这里应该就是八路军的驻地。他定了定神,对脸色煞白的男孩说:“我找陆队长,请问他在吗?” 男孩点点头,放了小兵和牛蛋进去。 牛蛋得了便宜还卖乖,进了院子还“教育”那男孩:“你啊,刚参军不久吧,一看就没经验,别看你比江童大,你跟他可差远了。” “行了牛蛋,少说两句吧。”小兵不好意思的朝那男孩笑笑,“他说话直,你别见怪,我是来找陆队长有点事,麻烦你带我去找他吧。” 陆明在屋里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正准备出来看个究竟,还没走到屋门口,就听到了小兵的声音。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里,果然不假,这小子,还真找到这儿来了! 欣喜过后,陆明突然严肃了起来:“你怎么来了,队长怎么了,你们出什么事了吗?” “陆大哥,别着急,队长好着呢,没事。”小兵将自己如何来的濮阳县城,如何与牛蛋见面的话说了,没有提许老板和夏季的事。 “我来这里找你,是想把牛蛋介绍给你认识。”小兵说,“他手里有百十号弟兄呢,要是能全部调动起来,濮阳县城的情报就没有问题了。” “好小子,一来就帮大哥解决大问题,大哥正发愁不认识几个人呢!”陆明拍着小兵的后背,后又问牛蛋:“是你带他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牛蛋自豪道:“你们来的第二天我们就知道了,全濮阳县城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们不仅知道你们驻扎在这里,还知道你们来之前,这房子的主人姓杨,他在城南还有一院房,可能你们来了之后,他就搬到那边去住了。不过陆队长你们也别担心,我们兄弟们不会乱说的。” 小兵补充道:“是的,陆大哥,他们也打鬼子。” “呵呵,小打小闹,小打小闹。”牛蛋笑着说。 陆明说:“这小子,适合做情报工作。怎么样,要是看得起我,明天起给我提供情报吧?” “明天?”牛蛋故意推辞,“明天不行,最早也得后天。” 见大家都疑惑的看他,他也不想再卖关子:“江童说了,明天要我跟他去找鬼子的驻地呢,怎么也得等我回来,再帮陆大哥啊!” “鬼子的驻地?”陆明问。 小兵将鬼子在纸房一带的所作所为说与陆明,陆明认为小兵此举可行。一是因为这伙人年龄小,不算壮丁;二是因为即使真的闯了鬼子的阵地,也可以以“小孩子迷路”为借口,鬼子应该不会为了几个小孩就把事情闹大,毕竟枪声一响,周围的几个村子都听得到。 “不过,还是有风险的。”陆明说,“你们一定要小心。” 没有无风险的事,自打当了八路,就不怕风险。他看着牛蛋,牛蛋正跟陆明说笑呢,看样子一点也不紧张。牛蛋的性格就是这样,事情再大,也大不过他的心。但纸房乡算是清丰的地界,牛蛋这性格有些张扬……唉,不管了,明天到路上再好好嘱咐嘱咐他,一定要沉得住气,任务第一。 第二十八章 闯鬼子驻地 小兵去了梁村,按说早该回来了,一直到天黑也没见他人影,这可急坏了钱伟。天快黑的时候,他终于等不及了,带着张奎到梁村去,直奔书店,远远的见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一批一批的往外搬书。 他感到情况不妙,带着张奎闪进了一条胡同。 他问了在外乘凉的大叔,那家书店是怎么回事。大叔说:“店老板死了,书店不做了,书都要卖了。” “店老板死了?什么时候的事?”钱伟问。 “就今天上午,叫人开枪打死了,就在那条街上。”大叔指着北面。 钱伟看看张奎,张奎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钱伟又问大叔是否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进过书店,大叔摆摆手:“没见过,店老板死后,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大人。” 他谢过大叔,与张奎前往北面的那条街上。他问过街边的人,有人描述了许老板倒下的场景,说是被人开枪打死的。但是,没人见过小兵。 小兵是许老板的下线,与许老板是单线联系,许老板这里有电台,可以直接向上面发报,那么,在整个清丰县,除了小兵和钱伟,还有谁知道许老板的真实身份?如果有,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许老板牺牲的消息的?如果没有,那么这些搬书的人又是什么人? 钱伟强自静下心来,他猜想小兵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此时此刻小兵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他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而事实上,他看起来也只有十一二岁,不会被人抓走吧。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刚才那位大叔,问个究竟。 他来到刚才那个胡同,大叔却不在了,他又到书店对面的杂货店去,问了掌柜的:“那个书店,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进进出出的?” 掌柜的说:“快天黑的时候吧,也真是奇怪,早上忽然有几个穿黑衣服的人闯进去,搜了一通也没搜出什么来。没过多久就有人说店老板被那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开枪打死了,之后一整天,书店都没什么人来过,可能来的都是想买书的,见店里没人,就都走了。快天黑的时候,来了几个人,把店里的书都搬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书店老板的人。可惜喽,这人一死,就什么都不知道喽。” “那……进店的都是些什么人?大人?还是小孩?”钱伟又问,这次他隐瞒了小兵的年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到的时候,都是大人,有没有小孩进去,我还真不知道,你再问问别人吧。” 折腾了一大圈,也没有打听到任何有关于小兵的消息,钱伟只得与张奎先回七保安,回去另行商议。 小兵忙完了自己的事,回了办事处找夏季,他想通过夏季给钱队长捎个信儿,叫他不要担心。夏季说,他只与许老板单线联系,不清楚清丰的交通站情况,目前没办法与钱伟取得联系。他也就是今日才知道许老板的下线是小兵。原来,夏季是许老板的上线。 “那你现在会有危险吗?”小兵问。 “应该不会,这里有丁树本,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我会小心,你也要小心。”夏季说,“走吧,我带你找地方住下。” “许老板的书店怎么办?” “放心吧,我已经找人去过了,把重要的书籍都搬出来了。重要资料,许老板平时应该都销毁了,我们的人没找到什么有关你我和交通站的资料。” 许老板的牺牲,对小兵来说太突然,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许老板已经牺牲了,而且,是在他眼前牺牲的。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才十四岁,就彻夜难眠了——许老板为什么会暴露?明天的计划会顺利吗?找到鬼子的窝点之后该怎么办?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像一座座大山一样压下来。 天还没亮,小兵就起了床,他提前去了牛蛋家,牛蛋还睡着。小兵晃醒了他,带了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天刚亮,就上路了。 他们坐着夏季找来的汽车,车将他们送到陈庄一带,停了下来。为了掩人耳目,车停在了夏季指定的地方,绝对安全。小兵等人下了车,先在附近打听了几户人家,没听说有谁被抓了壮丁,小兵断定,鬼子的驻地不在这一带。 “那咋办,坐车换地方?”牛蛋问。 “不坐车了,坐车太危险。”小兵说,“我们走着去。” 他们往东去了,先去了距离最近的郭小寨村。在那个村里,他们打听到了有三四个人被抓了壮丁。依旧没人知道他们被抓去了哪里,但是有人提供了一个线索,很有用,那人说:听说鬼子抓了人以后,往北去了。 他们又向正北,去了武强镇村,有六七个人被抓了壮丁。左留固村有十几个被抓走了,常庄、前庄都有近二十人被抓走。抓走的人越多,说明离鬼子的驻地越近。 “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小兵说,“我们去骆庄。” 鬼子果然就在骆庄驻扎,可是鬼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岗,根本就混不进去,也根本无法近前! “怎么办?我们怎进去?”牛蛋说,“这么远,根本看不见里面什么样啊!” 小兵观察着周边,脚下的工事像是刚挖不久的,土层还很新鲜。鬼子抓来的壮丁都在东边挖工事,有五六十人。距离他们最近的鬼子不足三十米,每两个鬼子之间相距大约三百米,如果能干掉其中一两个鬼子,换上他们的衣服,也许能混进去。 小兵问牛蛋:“敢杀人么?” 牛蛋从腰间摸出短刀来,几个小兄弟也跟着拿出家伙。牛蛋说:“你说吧,杀谁,怎么杀,兄弟这把刀很久没喝过血了,今天让它饱饱的喝上一回。” 小兵吹了声口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鬼子跑了过来,小兵将他拽下了工事,一手捂着鬼子的嘴,一手按着鬼子的肩。牛蛋拿刀在鬼子的脖子上一抹,鲜血滋了出来,鬼子当场毙命。 小兵迅速换上了鬼子的衣服,距离刚才那个鬼子最近的鬼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喊叫着跑了过来。小兵爬出工事,用日语说了些什么,那鬼子跑了过来,自己跳下了工事。这一跳不要紧,又被牛蛋割了喉。 小兵命令道:“牛蛋,快换上鬼子的衣服,其他人原地呆着不要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等我们回来接你们。” 牛蛋换好了衣服,爬出了工事,他跟着小兵,二人一前一后,向驻地走去。 “我观察地形,观察他们的环形工事,你数好人就行。”小兵吩咐道。 “没问题。” 外围看过了,小兵都记在心里,他想穿过这道岗哨,进院里看看,却被哨兵拦住。对方说了一通牛蛋听不懂的话,小兵“嗨”了一声,向后转,沿着来的方向走了。虽然没让进去,但好歹近距离的看过了,小兵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待走远了,牛蛋问:“他说什么了?” 小兵说:“我也没太听懂,好像是说不让进,只让在外面呆着。” “行啊你,什么时候学的日语?” “鬼子刚进濮阳的时候。”小兵说,“最早是依靠他们的手语,能听懂一点,后来爹娘不在了,为了生存,也能说一点了。”他示意牛蛋别再说话,两人低着头往回走,准备撤。 “我们目标太大了,你先走。”小兵说,“到工事里换了衣服,带他们先撤。” “不行,我们都走了,你留下来太危险了,要走一起走。” “不能一起走,目标太大,你先去换衣服。”有个鬼子一直盯着他们,后来朝他们走来。 “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来应付。”小兵催促道。 牛蛋跑着离开,翻身跳进工事,扒了鬼子的衣服,对兄弟们说:“都看着点,要是鬼子敢动江童,就跟我拼了。”他们拿起了刀,趴在工事边上静静的看着。 鬼子来了,问小兵在干什么。小兵见对方也只是普通士兵,就用日语简单回答:“想上厕所。” “那就快去啊。”鬼子瞪他一眼,回去了。 小兵趁机脱身,跑到工事前,翻身跳下去,脱下鬼子的衣服,沿着来时的路撤退。 从骆庄跑回陈庄,直线距离大约10里地。小兵跑到车前,向司机借了纸和笔,画了三张一模一样的图出来。他将其中一张交给牛蛋,让他坐车回去转交办事处的夏季,另外两张自己带在身上,跑回七保安。 这是陈庄鬼子驻地的图纸,大致占地多少,有多少鬼子,外围工事是什么样的,院里是什么样的,炮楼在什么地方,岗哨在什么地方,图上标的一清二楚。 他跑回七保安,找到钱伟,先将这张图交给了他。钱伟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两天的情况,就听小兵先汇报了陈庄鬼子驻地的情况。小兵说:“我这里还有一张图,需要尽快交给总队长。” 钱伟说:“交给总队长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但是,你是不是要给我解释一下这两天的情况?” 小兵吐吐舌头,向钱伟说道:“队长,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第二十九章 联合突袭纸房乡 钱伟带着小兵来到了总队,将前几日抓的翻译官也带了来,总队长让参谋带出去了,可能要对其进行“思想教育”。总队长紧锁眉头,眼睛盯着地图一动不动。钱伟和小兵四目相对,总队长保持这个姿势,至少也有十分钟了,他在想什么呢? “总队长?”钱伟试探的问道,“我们……小兵……哦,不,江童的这个情报……” “情报非常好,而且很及时。”总队长抬起头来,看着小兵,“你立了大功了!” “只是……”总队长犹犹豫豫的,好像在回避着什么。 “总队长,是不是上面……有什么难处?”钱伟问。 “呵呵,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实不相瞒,我手里,没有部队啊。”总队长叹气道,“前方吃紧,冀鲁豫各条战线都缺人手,最近的正规军,一部分在正太铁路,一部分在鲁南,要想赶到纸房,不仅需要一定的时间,更要耗费很大的资源啊。相比之下,纸房仅200余鬼子,如果调动正规军,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200多个鬼子,如果不用正规军,单靠他武工队这五六个人,外加贾万年的游击队,一共也才二三十人,如何与那200多个鬼子相抗衡?总队长犯了难,钱伟也发了愁,本想依靠正规军的势力与鬼子一搏,一口气铲除加藤联队,替狮子和吕营长报仇。可如果铲除加藤需要耗费如此大的资源,倒叫他钱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了。 正当总队长和钱伟都犯难时,小兵忽然开了口:“能不能不用正规军,只调动周边的武工队和游击队?把最近没有作战任务的几支队伍结合起来,选一个人做总指挥,集中去打鬼子的驻地,即使人数上有悬殊,但只要计划周密,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应该也能打赢吧?” 钱伟眼前一亮,说的是啊,为什么不试试呢? 总队长笑了:“你这小鬼,不懂那么多弯弯绕,倒是给出了个好主意!” 事不宜迟,总队长马上下达了命令,让通信员火速通知周边的武工队和游击队,让各队的队长来总队集合。 因事出突然,消息紧急,各队队长在接到消息后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总队。总队长的指挥室好不热闹。 “为什么召集大家来,相信你们都已经十分清楚。”总队长将小兵画的两张鬼子据点的地图分发下去,说,“加藤联队目前驻扎在纸房乡骆庄村一带,周边已有五六十个民夫被抓了壮丁,而且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是这个小兵,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了鬼子的驻地,摸清了情况,还画好了作战图。现在,我们要临时成立一支特战小队,由钱伟任队长,张大勇任副队长。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要一个结果,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铲除加藤联队!” 大家从总队出来便各自投入了战斗。按照计划,四队队长张大勇要带着四队队员张二勇、桑辛庄游击队狙击手陈三牛事先潜入骆庄附近,想办法被鬼子当壮丁给抓进去。这三人还真争气,天刚擦黑,就顺利的被抓进了鬼子的驻地。刚到驻地,就发了工具,让挖工事。三人分工明确,张大勇负责摸清所有民夫的情况,谁会点拳脚、谁痛恨鬼子、谁敢拼命等等,他必须用一晚上就掌握这些信息。陈三牛的任务是,带民夫撤退的时候,击毙那些挡道的鬼子。张二勇的任务相对简单,负责观察鬼子,重点是找到加藤在哪。 距离骆庄最远的当属冯辉的桑辛庄游击队,三十多名队员天黑前就动了身,在规定的时间到来之前,来到了指定地点——骆庄西南方向三里左右的前庄。四队的其他的队员和五队都由陆明指挥,也在前庄等待。 钱伟带领二队,和贾万年的游击队一起提前到达岳庄。岳庄在骆庄的北面,距鬼子据点也只有三里地。小兵和曹彦则直接抵达骆庄,潜入工事里查看鬼子的明哨与暗哨。 短暂休息之后,钱伟摸出一块怀表,这是他在总队借的,一共借了两块,另一块给了陆明,说是方便看时间。 “钱队长,到点儿了吗?”贾万年问。钱伟说:“还有五分钟,再等等。” 陆明也拿出了怀表。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天,对其他人说:“时间快到了,兄弟们都提起点精神,等会儿冲进去,杀了他小鬼子,给咱们的乡里乡亲们报仇!” 凌晨三点整,两支队伍从南北两个方向向骆庄进发。他们很顺利的抵达骆庄,将最外围的几个鬼子悄悄解决掉,来既定地点找小兵汇合。 小兵向钱伟汇报道:“岗楼那里有四个明哨,两个在下面,两个在上面,还有两个探照灯,找准机会过去,也可以不被探照灯照到。” “暗哨呢?”钱伟问。 小兵挠挠头:“暗哨……我还没找到……” 钱伟抬手想打人,被贾万年拦下了:“非常时期,先找到暗哨要紧。” “这个时候给我掉链子,回去我再收拾你!”钱伟瞪着眼,小兵心里“嘭嘭”直跳。 陆明静静的观察着周围,对气急败坏的钱伟说:“队长,我找到鬼子的暗哨了。”陆明指着左边的岗楼,在探照灯的后面,隐约有个人影。“鬼子这是利用了‘灯下黑’,而且他们驻扎在这里,以为没人知道,可能暗哨方面掉以轻心了。” 钱伟也看见了似乎后面有个人影,他叫道:“冯辉。” “到!” “你带几个人,从那边绕过去,在下面等着,我这里枪一响,你们就解决下面的那两个明哨。” “是!”冯辉带了四五个人,从南面的工事迂回过去,距离岗楼下面的明哨仅几十米。 钱伟带来了老蒜的狙击枪,他递给小兵:“看见岗楼上面的那两个鬼子了吗?左边的那个,归你解决,右面的那个,是你陆大哥的。” 小兵接过这杆狙击枪,觉得沉甸甸的,压力很大:“可是……” “没有可是。”钱伟严肃的说。 “队长,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必须打中,否则回去就收拾你,连刚才那个账一块算!”他说完后看了一眼陆明,陆明瞬间意会——小兵又不是什么天生的神枪手,怎么可能打得中?不过是想给他个机会让他锻炼一下,顺便利用这个吓唬吓唬他罢了。 贾万年问:“钱队长,那个暗哨呢?” 钱伟说:“他躲在强光的后面,实在看不清,我不想浪费子弹,先解决掉那几个明哨再说。贾队长,一会儿暗哨要是探出头来,还得麻烦你来收拾他。” “放心吧。”贾万年将枪架在工事边,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钱伟说:“其他人听我的命令,一旦打掉了鬼子的岗哨,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往里冲,张奎,你带十个人直接去西边的营房与张队长汇合,鬼子抓的壮丁全在那里,汇合之后马上撤离,不要恋战。武工队二队、四队的人跟我去东边的营房,那是所有士官的营房。记住,不要硬来,趁鬼子没反应过来,能用手榴弹的就用手榴弹解决。剩下的所有人,留在原地,听贾队长的指挥!” 小兵个头太小,几乎趴在了工事的外面。钱伟命令道:“所有人做好准备,打!” 指令一下,小兵先发制人,瞄准左边的鬼子打了一枪,什么都没打到。正沮丧间,陆明已经消灭了右面的鬼子,紧接着打死了左面的那个。冯辉听到了枪响,带着兄弟们打死了岗楼下方的两个明哨。钱伟趁这个空档迅速将小兵抱进工事,见他安全了,马上带队冲了进去。岗楼的暗哨探出头来,贾万年找准时机毙了他,又和陆明一人一个,打碎了那两个探照灯。灯碎了,驻地陷入了一片黑暗。鬼子尚在睡梦中,当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张奎已经带人与张大勇汇合,掩护众民夫跑出了驻地。张大勇运气不佳,被鬼子打了一枪,伤在腰部。 钱伟带着其他人直扑鬼子的东大营,给每间屋里都扔了手榴弹,速度之快,鬼子尚未反应过来,就已命丧黄泉。 速战速决,大家都撤出了驻地,重新埋伏在环形工事里。鬼子集合完毕,一排一排的跑出来,都像活靶子一样。小兵不肯错过这场好戏,踮着脚尖趴在工事边上,竟然也打死了两个鬼子。 打死的鬼子得有一百多,钱伟指示所有人:“冲进去,消灭残兵,速战速决!” 他们终于在天亮前消灭了这支联队,钱伟指挥的这支队伍,共有五人牺牲,六人重伤,九人轻伤。重伤员里包括张大勇。钱伟受了轻伤,左臂被流弹擦伤,鲜血直流。 陆明为钱伟简单处理着伤口,张二勇背着受伤的张大勇,张大勇吃力的拉着钱伟说:“钱队长,加藤……加藤不在里面。” “你说什么?” “加藤……不在里面,他去内黄……县城了,昨夜……没有回来。” “晦气!”钱伟怒道,“忙活半天,加藤他狗日的竟然不在里面!” 冯辉跑来报告:“报告队长,我们已清点战场,抓了11个俘虏,另外,还有点意外收获。” 钱伟不耐烦道:“什么意外收获?” “军火。”冯辉咧嘴笑了,“整整四卡车的武器和弹药,队长,咱们发了!” 第三十章 陆明无辜受处分 牛蛋死了。 这是陆明回到县城之后听说的第一件事。 起因是牛蛋带着十几个兄弟想出城,被鬼子拦下了,牛蛋几时被人拦过?这一拦不要紧,倔脾气上来了,非要跟鬼子理论不可。这鬼子也许是新调来的,不认识牛蛋,以为他只是一般老百姓,竟然用枪上的刺刀扎死了牛蛋。牛蛋身后的十几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岂能袖手旁观?一时情急跟鬼子搏斗了起来。鬼子见场面失控,上了子弹,把十几个小兄弟都“突突”了。 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 城门回归了宁静。 牛蛋的大哥雷子听说了这事,带着剩下的八九十个兄弟直奔八路军办事处,把办事处给围了起来,非要讨个说法。办事处的领导请了雷子进去,雷子说牛蛋是为了八路军才死的,要八路军追封牛蛋一个烈士,否则这事就不算完。办事处的领导都没听说过牛蛋几时加入了八路军,雷子也说不清楚,只是赖着不走。就连丁树本也惊动了,严令有关人士迅速查清问题,解决问题。最后还是夏季想起了小兵的话,对领导说曾经听说武工队第五小队驻扎在濮阳城,但不清楚驻地在哪。领导这才派人找到陆明,叫过来询问情况。 陆明头天夜里就去执行任务了,才重创了加藤联队,刚刚进得城来,哪曾派过牛蛋去执行什么任务啊!他是一脸的委屈。可是领导说了,牛蛋没有正式的加入八路军,也就没有办法追封什么烈士,迫于丁树本的压力和雷子在濮阳城的势力,总得给他们一个说法,所以这个黑锅,只能由陆明来背了。 人要是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陆明当上五队的队长才几天啊,大仗只打了一个,小仗几乎没打过,就背了这么大的一口黑锅。莫名其妙的挨了上级的处分,这事儿放谁身上也不好受。 朱总司令和徐副师长近期在直南地区处理公务,早听说了小兵的几件壮举,特地赶到总队,与吴仓实面谈。 吴队长将小兵的事迹做了较为具体的汇报,朱总司令连连点头:“这么小的年纪,能说服同乡参加八路军,能不怕牺牲,潜入敌军的阵地去摸虚实,还能想出结合当地武装力量消灭敌军的点子,这样的苗子要是放到正规军里,也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啊!” 徐副师长说:“要是不说年龄,在咱正规军,起码能当个连长了。” “嗯,我们不说年龄。”朱总司令说,“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我们要跳出那些条条框框,只要是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就要提拔,就要重用。他杨得志当团长的时候也才21嘛!那还是我推荐他去抗日军政大学学习的呢!” 徐副师长对吴队长说:“你看,朱总司令爱屋及乌,他看上的人,哪哪都是好的。” “这个小鬼的政治觉悟怎么样啊?”朱总司令问。 吴队长说:“政治觉悟没问题,很上进,还提过入党的事,组织上考虑到他年龄尚小,又没立过什么功,就暂时把他的申请压了下来。” “功劳是有了,年龄的问题,非常时期可以特批。”朱总司令问,“还有他那个队长,叫……” “哦,叫钱伟。”吴队长说,“他是老资格的八路军了,今年29岁,河南林县人。长征的时候,他是营长。大会师之后,他的部队一直在山西一带。去年为了建立直南地区的抗日武装部队,是我把他调来的,任二队的队长。” “有正规军的基础,又有灵活作战的经历,很难得啊。”朱总司令问,“听说,这次全歼加藤联队,是他指挥的?” “是。”吴队长说,“当了武工队的队长后,钱伟改用突击战术,但凡能速战速决的就绝不恋战。但他也十分具有耐力,这应该是他在过草地时就练就的技能。” 朱总司令问:“我怎么听说,有个叫陆什么的,挨了处分,他不是才刚上任几天吗?” 吴队长问道:“总司令的信息就是快,这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您就知道了。” 徐副师长插话:“想不知道也不行啊,濮阳城那里一直想联合丁树本的势力共同抗日,刚刚有点起色,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丁树本给老总发报了,老总此来也是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队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末了,还为陆明求情:“其实这事不怪陆明,那几个小兄弟都是濮阳城里的小混混,没有正式加入八路军。他们其中三个人跟着小兵一起去纸房找过鬼子的驻地,仅此而已。找到驻地的第二天,陆明他们就去执行任务了,那些小混混根本还没来得及提供任何情报,就出了这样的事。是丁树本给的压力太大,办事处才给我打了电话。处分陆明,也是不得已的事。” “既然是不得已的事,就解除处分吧,不要冤枉了自己的同志。”朱总司令说。 “那……丁树本那边……” “不是已经处分过了吗?也算给他们有所交代。撤销处分是我们内部的事,就不用他们插手了。” “我明白了。”吴队长说,“我马上就解除对陆明同志的处分。” 朱总司令对徐副师长说:“老提这个小兵,我倒有点想他了。” 徐副师长问:“总司令想去看看他?恐怕我们时间来不及啊,明天在保定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朱总司令说:“他们都是十分优秀的同志,像这么优秀的同志,就应该放到更大的环境中去影响更多的人。” 徐副师长问:“老总的意思是……” 朱总司令笑着:“既然这次没有时间去看他了,那就下次吧。”却对徐副师长的问题避而不答。 吴队长心里“咯噔”一下,朱总司令该不会是想…… 二人站起来,朱总司令最后嘱咐道:“要照顾好战士的情绪,非常时期,绝不允许他们带着情绪去打仗。” “是!请首长放心!”吴队长敬了礼,送了二人上车。 两位首长刚走,钱伟和小兵后脚便来了。他们是为陆明的事情而来。 总队长伸手止住了钱伟的话:“别说了,朱总司令刚刚替陆明求过情,我已经撤消了对他的处分。” “这事还惊动了朱总司令?”钱伟和小兵几乎同时开口。 “是。”总队长指着钱伟,“你看看你带的兵,真能给我惹事儿!” “我冤枉啊!”钱伟说,“这从何说起呢!” “你少给我装委屈!总队医院的医生说了,你队里那个狙击手,天天嚷嚷着要出院,昨天把护士给他的药都扔地上了。一会儿啊,你去把他给我接走,别让他在这儿给我添堵!” 小兵笑了:“老蒜叔,能出院啦?” 钱伟也很高兴:“总队长,您就直接说让他出院不就完了。那什么,要是陆明没事了,总队长您也没事了,我们俩就先走了。” “回来,你们干嘛去?” “接老蒜啊,您不是让他出院呢?” “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总队长命令道,“给我坐下。” 钱伟和小兵就乖乖的坐下来。 “许老板牺牲后,上级考虑到交通站的情况,决定重新委派一位同志协助江童。” “什么?协助?”钱伟问,“总队长,这……” “你着什么急,我还没说完呢,是协助。”总队长说,“江童以后就是清丰地区交通站的总负责人了,为了方便工作,决定重新委派一位同志做发报员,他将会以武工队队员的身份加入到你们的队伍中。” 老蒜要回归,而且又要配新人了!这对二队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那,派谁来啊?”钱伟问。 “这人你认识。”总队长故作神秘的说,“说起来,小兵还救过她的命呢!” “我救过?”小兵回忆着,问钱伟,“我都救过谁啊?” “你问我?你自己救过谁都不记得,我怎么知道?”钱伟“嘿嘿”笑着,“总队长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到底是谁?” “她叫方桦。” “方桦?是方桦姐!队长,是方桦姐!”小兵兴奋道,“方桦姐的伤好了吗?” 总队长说:“没大碍了,她在总部学过发报,虽然伤还没完全好,但是时间紧迫,就让她提前上任了。” “那许佳姐呢?” “她有别的安排,她们暂时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没事没事,虽然不能同时见到两位姐姐,但至少能见到一位。小兵兴奋的看着钱伟,钱伟却一脸心事。钱伟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又故意收敛。小兵年龄尚小,不清楚个中缘由,倒是让总队长尽收眼底。 “我可警告你小子,你的首要任务是打鬼子,可不兴你耍什么花花肠子!” 见钱伟还在自顾自的傻笑,总队长忽然提高了声音:“你听见了没有!” “是!”钱伟站起来答道。 “是什么是,给我重复一遍?” 钱伟傻了,哪里记得总队长说什么了,重复什么啊?他拽着小兵的衣服,想让他给点提示。 小兵大致也明白了,笑着说:“总队长说,‘我可警告你小子,你的首要任务是打鬼子,可不兴你耍什么花花肠子’,还问你听见了没有,哈哈哈……”小兵笑着,躲在总队长身后。 “好啊,你小子,趁机占我便宜是吧?你还敢叫我‘小子’,我看你是皮痒欠揍了吧!那天在纸房你侦查的暗哨呢?还有那枪没打中的账也还没算呢!你给我站住!站住!”钱伟追着小兵跑了出去。 他收拾小兵是假,躲总队长才是真! 第三十一章 钱伟方桦再相见 老蒜伤势尚未痊愈,总队长拗不过钱伟,派车将他们送回七保安。三人回到驻地的时候,方桦已在驻地等候。老蒜回归,方桦加入,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钱伟特批小兵和曹彦去打野味,天快黑的时候,曹彦提了一只野兔回来,小兵提了一只鸽子。 “咱们队今天要改善生活了!”张奎搓着两手,看着野兔和鸽子,垂涎三尺。 钱伟说:“别在这儿杵着了,把兔子和鸽子拿走,收拾收拾赶紧开饭,都帮忙去。”一句话将大家都赶了出去,屋里就剩下自己和方桦二人。 自打回来,身边始终有人,钱伟也不好意思与方桦多说上一句。白天小兵问过方桦的伤势,知道已没大碍,但还要安心静养才好。钱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拿了方桦的伤口当引子,问道:“你这伤,还要多久才能痊愈?”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方桦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脸颊绯红,小声说:“医生说,只要安心养着,不提重物,不牵扯伤口,约莫个把月就能痊愈了。” “哦,还要个把月啊,那可要小心了。”钱伟一点一点向方桦靠拢。他想去握她的手,方桦知道他的心思,她将手搭在凳子边上,偏转过头去。 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就要碰到了…… “队长——”张奎不适时宜的闯进了屋,方桦脸红着站起来,背过身去。钱伟也站起来,心跳得飞快。“你、你来干什么?”钱伟问。 张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背过身去,闭上眼睛:“队长,我、我什么也没、什么也没看见。” 方桦捂着脸,羞于见人。钱伟只想快快打发了张奎出去,便道:“有话快说。” “曹彦让我问问,方桦同志……吃、吃辣吗?” 见方桦依然捂着脸,不肯开口。钱伟便替她回答:“伤口还没好利索呢,不吃辣,你出去吧,没我的允许不要再进来。” 钱伟赶了张奎出去,关上了门。他轻轻握住方桦的两手,从那张娇俏的脸上拿下来。趁她不好意思之际,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张奎怏怏不乐,跑到外面对曹彦说了句“不吃辣”,便一个人蹲在一边生起闷气来。小兵见钱伟关上了门,又见张奎这无精打采心中似有窝火的样子,不明所以,就问曹彦:“这是怎么了?张大哥被队长赶出来了吗?不是就问问吃不吃辣吗?怎么还赶出来了?” 曹彦自然明白其中的奥秘,也不想再招惹张奎:“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去拿辣椒来,队长喜欢吃辣,给这条腿上撒点辣椒。”他翻转着架上的野兔,应付道。 野兔和鸽子都烤好了,要怎么把队长叫出来?曹彦看看张奎,张奎说:“别看俺,俺不去。”曹彦又看看大茂,大茂也摇摇头。没等曹彦看老蒜,老蒜也找了借口离去。只剩下面前这个傻傻的小兵,他正使劲闻着肉的香气,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想吃吗?”曹彦问。 “当然想!”小兵说。 “想吃,就去喊队长。”曹彦不怀好意道。 “队长还在生气吗?”小兵问。 “不知道。”曹彦指着紧锁的屋门,“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小兵来到屋门前,敲了敲门,“队长,肉烤好了,出来吃饭了!” 大家都替小兵捏一把汗。其实,所有的人都很好奇队长在里面做什么,除了小兵。 门“吱”的一声开了,大家屏住呼吸去看开门人。钱伟面无表情,对小兵说:“你进来。”之后又关上了门。语调平缓,听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怎么个意思?”曹彦问张奎,“咋还把小兵给叫进去了?” 张奎摇头:“你问我,我问谁?” 小兵进得屋去,见方桦坐在凳子上,低头写着什么东西。钱伟关上了门,拽着小兵的胳膊,拉到桌边:“坐吧,方桦同志得到一份重要的情报,需要向你汇报。” “向我汇报?”小兵疑惑道。 “是啊。”方桦抬起头来笑着说,“总队长说,要我做你的下线,你就是我的领导了,当然是要向你汇报。” 钱伟补充道:“这是上级的安排,你现在是清丰情报方面的重要人物。”他严肃的看着小兵,语气极为认真。 那天总队长说这件事的时候,明明自己是在场的,但忽然当了重要人物,自己还真有些不太习惯。“那……是什么方面的情报?”小兵问。 方桦递过去一张纸条,说:“我来七保安的时候,听说了加藤联队覆没的事,但当时加藤在内黄县城办事,他逃过了一劫。后来,日军方面成立了一支特战队,这个特战队的队长不是别人,正是加藤。” 方桦看了一眼钱伟,继续对小兵说道:“这个特战队的装备一流,武器一流,都是最先进的。特战队的驻地暂时不清楚,最近我们出门都要小心。这个情报很重要,明天一早你要将情报送到大虎子那里,让他也留意一下,看能不能从老主顾那里探到一些情况。” “好的。”小兵拿着方桦给他的纸条问,“那这个……” “这个是他们最新购进的一批武器,钱队长的意思是……”她看着钱伟,钱伟接过话来:“我的意思是,如果能打探出他们的驻地在哪,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夜袭,这次的目标可以放在军火库上面。” “夜袭军火库?那一定很刺激!”小兵将那张纸叠起来,装进自己的衣服口袋中。 钱伟说:“这种东西,你看一眼记住就行了,看完了要记得烧掉。”他对方桦说,“走吧,我们出去吃烤肉。”方桦与钱伟一前一后出了门,小兵眨眨眼,又拿出那张纸条,默念了几遍,撕碎了,拿出去丢进尚未熄灭的火中。 正当七保安的武工队驻地沉浸在改善伙食的欢乐之中时,在六里之外的葛家村,五个落单的荷枪实弹的鬼子摸进了村里。 饥渴难耐的鬼子正欲寻摸一户能吃饭喝水的地方,其中一个鬼子忽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流着口水,用枪指着西面的一户,示意身边的人。对于这几个鬼子而言,饥渴只是少吃一顿饭、少喝一口水而已,但是女人,却是不可多得的天物。 说话的这个女人是葛成的媳妇,她正跟自家男人吵架,因为男人卖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畜生——牛,葛成媳妇担心,没有牛,就犁不了地,家里几口子还张着嘴等着吃饭呢。 葛成卖了牛,也没乱花钱,不过是给自家弟弟拿去周转一下,弟弟在县城开了个卖猪蹄的店,说好的只借一个月,就会连本带利还回来,到时候还能再买头牛,再去犁地。 他解释半天,媳妇不依,到底是女人,只认得眼前的利益。葛成也就说了一句“头发长见识短”一类的话,媳妇就哭闹起来。这一番哭闹,倒引得五个鬼子翻墙进了院来。 五个鬼子端着枪,轻手轻脚的来到屋前,一个挑开帘子,一个用枪托敲了敲门,另外三个躲在前两人的身后。 葛成不想再与媳妇争吵,出来开门。开门的一瞬间才想起来自己已将院门反锁,谁会不敲院门而直接敲屋门呢?门子打开的一刹那,他看见了鬼子,想关门已经来不及。躲在后面的三个鬼子用力撞开了门,踩着葛成的身体冲了进去,直奔里屋。 “媳妇,快跑……”葛成朝屋里喊着,爬着进了里屋。 五个鬼子不怀好意的开始调戏葛成的媳妇。葛成媳妇才二十多岁,两根麻花辫乌黑发亮,眉眼长得俊俏。见到五个鬼子不怀好意的冲自己笑,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葛成媳妇收起了刚才争吵的怒意,转而一副惊恐的样子,她坐在炕上,向后蹭着,蹭到窗户底下,又爬到角落里,缩成一团。 葛成忍着被踩踏的疼痛站起来,对媳妇说:“我拖住他们,你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要再回来。” 葛成媳妇拼命摇着头:“我不跟你吵了,你叫他们走,我再不跟你吵了……”说着就哭起来。 鬼子见葛成媳妇这副摸样,更来劲了,有两个已经爬到了炕上,伸手去抓葛成媳妇的腿。 她拼命踢着、拍打着,嚎叫着:“我不跟你吵了,我不跟你吵了,你叫他们走,我不跟你吵了……”葛成伤心欲绝,用尽全身力气压向站在地上的那三个鬼子,其中两个摔在炕沿上,另一个摔在了地上。他趁三人吃痛,又扑向欺负他媳妇的两个鬼子,一面厮打着他们,一面对媳妇喊:“你快跑啊,快跑啊!还愣着干什么?跑!去找葛德明、葛德亮兄弟,快去啊!” 葛成媳妇半晌儿才回过神来,点着头,匆匆下了炕,拼命向外跑着。 鬼子从炕沿、地上爬起来,端起刺刀扎去,连扎了十几刀。葛成最后还在叫着:“媳妇,快走,别再回来……” 第三十二章 鬼子潜入葛家村 葛成媳妇哭着跑到葛德明、葛德亮兄弟家,敲了几下门,没人来开。她听见鬼子的脚步声近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翻墙跳了进去。鬼子看见她跳进了院子,也跟着翻墙跳了进来。她拼命敲着二兄弟的屋门,一面敲一面喊着救命,见鬼子已经追进了院子,情急之下,她躲进牛棚,钻在牛肚子之下。 二兄弟听到声音开门出来,门口没有人,就循着声音到了牛棚。见鬼子正把葛成媳妇拖出来,欲行不轨之事,哥哥葛德明上前阻拦。两个鬼子便用枪对着他,弟弟葛德亮赶忙拉了哥哥回来。“哥,看这架势,咱哥俩儿弄不了啊。” “那咋办?”葛德明问。 葛德亮说:“我们去叫人,多叫几个人。” “走。” 二人要走,被鬼子从身后喝住。两个鬼子端着枪,把他们逼到了椿树边上。一个鬼子把牛车上的绳子解下来,将兄弟二人绑在椿树上,有两个鬼子用刺刀对着他们的胸膛。 “你的,看!”一个鬼子说着生硬的中国话,葛德明、葛德亮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扒葛成媳妇的衣服。 “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鬼子来了!”…… 兄弟二人大喊着,希望能引起村里其他人的注意。鬼子也急了,扎了兄弟二人一人一刀。 两人各自挨了一刀,必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使尽全力大声叫着:“操你祖宗,小日本儿!”乡亲们听见了声音,都聚到了兄弟二人的院门外,几个身手敏捷的翻墙进来,三四个人将鬼子围住,有一个跑去开门。 十几个乡亲们涌入院子,鬼子已经将葛成媳妇的衣服撕开,葛成媳妇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其中一个鬼子正在脱裤子,有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不顾自己的安危,冲上去与鬼子拼命。 那个会一点中国话的鬼子喊叫道:“都住手!否则,死拉死拉滴!”他将子弹上了膛,对着葛德明就是一枪,葛德明当场断气。 “哥!——”葛德亮愤怒无比,红着脸,想挣脱开绳子与鬼子拼命。那个鬼子用枪指着葛德亮,说,“谁,再前一步,我的,杀……” 因为怕葛德亮受到伤害,乡亲们眼睁睁的看着日军作恶。葛成媳妇拼命抵抗也无济于事,眼看鬼子就要得手,几个壮汉商量了一套计谋,准备实施。 小兵吃着野兔,抹了抹嘴,正准备尝尝鸽子肉,忽然听见了枪声。“队长……”钱伟止住了他:“我听见了,有枪声。”他问小兵,“在什么方向?” 小兵说:“西边。” 钱伟丢下啃着的野兔腿,命令道:“准备家伙,跟我走。方桦、老蒜留守。” 大家听了命令,各自去准备枪支弹药,又迅速在院里集合。 葛家兄弟的院里,几个壮汉商量了计策:其中两个从一墙之隔的葛成家里翻墙上去,从牛棚的棚顶往下扔石块。另外三个从鬼子的后面扑过去,直接下枪。 事不宜迟,两边几乎同时行动,从后面扑过去的壮汉下了鬼子的两杆枪,从牛棚的棚顶扔石块的两个人,一个砸中了鬼子的头,另一个砸中了鬼子的肩。 乡亲们见状,有几个冲上去夺了鬼子的枪。有两个胆大的妇女冲了上去,给葛成媳妇披了件衣裳,将他先带进了葛家兄弟的屋里。 鬼子吃了亏,想要反抗,可是现在一共五杆枪,有四杆都在老百姓的手里。 有人解下了绑着二兄弟的绳子,葛德亮将哥哥放下,靠在树上,接过老乡给的枪,将刺刀狠狠的扎在杀害他哥哥的鬼子身上。“第一刀,是替我哥报仇!”葛德亮流着泪说,“第二刀,替葛成报仇!第三刀,替葛成媳妇报仇!” 葛德亮当着其他四个鬼子的面,将这个鬼子扎成了筛子。有老乡上前拦住了他:“德明和葛成已经走了,你也别太悲痛了。这个鬼子已经死了,扎他再多也没用。这还有四个,你要是不解气,一并扎死算了。” 葛德亮想把鬼子的最后一杆枪也给下了,要鬼子自己交出来。这鬼子非但没交枪,还翻过院墙逃走了。葛德亮和众乡亲哪里会用枪,按了几下都没发出声来。葛德亮追了出去,那鬼子早就没影了。 葛德亮回了院子,有老乡问他:“这剩下的三个,咋办?” “杀了呗!”葛德亮说。 “要不留着吧,绑起来,交给八路军。”有人提议。 葛德亮看着自己已故的哥哥,说:“交给八路军又怎样,还不如杀了。” “交给八路军,兴许能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 葛德亮的内心很纠结,他多想亲手杀了这几个鬼子给哥哥报仇,可是老乡说的在理。他流着眼泪说:“绑了吧,等天亮了,交给八路军。” 几个老乡便去拿绳子。其中一个鬼子趁乱夺过了枪,拔下上面的刺刀,切腹自杀了。另外两个看到也想效仿,被老乡拦下,按在树上,绑了起来。 钱伟等人赶到葛家村的时候,多数相亲都已散去。葛德亮家的院子里留了几个壮汉,一起守着那两个鬼子。 见钱伟等人来了,葛德亮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又请了葛成媳妇出来,将先前的半段也衔接上,钱伟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按道理,他应将鬼子俘虏马上送往总队,但听说了方才有鬼子切腹的事,他担心这两个也像之前那个一样,那便是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所以还是决定先审问,再送去总队。 他让小兵问那两个鬼子:“你们是那支部队的?” 两个鬼子死硬着不肯开口。 钱伟又让小兵问:“你们的指挥官是谁?” 两个鬼子还是不肯开口。 钱伟最终在他们的军装和武器上得到了结论:“我估计,他们是加藤的特战队。” 小兵又问他们:“你们的驻地在哪?” 两个鬼子还是不说话。 钱伟问小兵:“你说的那些日本话都对不对啊?” 小兵挠挠头:“不能说全对,但大体是这个意思啊。他们为什么不说话呢?是不是不会说话?” 葛德亮说:“他们都会说话。”没了方才的紧张气氛,葛德亮这才觉得被鬼子扎了一刀的胳膊有点疼。曹彦也才注意到他身上有伤,拉着他让他坐下,对他的伤口做简单的处理。 钱伟说:“也许他们平时的训练就是这样,一旦成为俘虏,要么不开口,要么切腹。” “原来是这样。”小兵说,“那就不能放他们走,不然一解开绳子,他们就有可能切腹的。” 钱伟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小兵想了想:“总队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如果有,我们绑着他们,送到总队。”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钱伟吩咐曹彦和张奎留下看着这两个鬼子,让各位乡亲们都回去休息了,自己带着其他人回七保安去,准备第二天天亮后,带着鬼子去总队。 翻墙逃出去的那个鬼子跌跌撞撞的来到哨卡,请求他们联系自己的特战队。回到特战队的鬼子见到加藤,诉说了方才发生的事。 加藤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这附近一定有八路!” 加藤的副手青木上尉问:“少佐为何这样说?” 加藤指着地图说:“田中的部队在杨庄遇袭,全军覆没;我们的联队在骆庄被八路军偷袭,整支联队除了你我之外全军覆没;刚才的事又发生在葛家村,如果周围没有八路的话,单靠几个民夫百姓,怎么能斗得过我大日本皇军?” 青木问:“那少佐的意思是……八路军就在这一带?” 加藤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没错,八路一定就在仙庄镇和纸房乡的中间。” “少佐,要不要我现在就带兵去搜!” “不,先不要轻举妄动。”加藤说,“能找到我联队驻地的人,我要好好与他们会一会。” “少佐,该怎么做,请您吩咐!” 加藤踱步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说:“从明天起,你可以带着一支小队,进行治安了。” “治安?”青木不解。 “从最近的村庄开始,给民夫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包庇八路军的下场是什么。你们可以夺他们的粮食,带走他们的牲口和女人,带走一切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把他们逼疯。我就不相信,他们还会维护八路军。” “少佐的意思是,让民夫告诉我们,八路军在哪?” “不全是。”加藤邪恶的笑道,“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八路军自己就会送上门来了。” “可是少佐,我们的联队不就是他们……” “那是因为我不在。”加藤很自信地说,“从现在起,我不会离开我的特战队了。我就在这里,等待八路军自己送上门来。” “是!少佐,我这就去安排!”青木说。 加藤看着窗外的天,自豪道:“我们有最精良的设备,最先进的武器,最严格的训练,我们的士兵都是最好的。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不相信八路军能够得逞。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是!”青木应道。 第三十三章 总指挥未归 苏家店是仙庄、纸房这一带的中心,方圆十几里有三十多个村。加藤的副手青木上尉,天刚亮就带着一队鬼子开始所谓的“治安”活动。从苏家店开始,挨家挨户查户籍,逐个问话,回答稍有迟疑者,立刻被当做“八路的同伙”,带回特战队。 “听说了吗,苏家店一上午被鬼子抓走了三十几个。”七保安薛瑞奇驴肉馆,老主顾罗老汉对张老汉说。 “听说了。”张老汉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鬼子真他妈不是东西,听说抓了个小哑巴,还不到六岁,愣是被当成了什么‘八路的同伙’,给抓到特战队去了,你说说,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就是,那还是一孩子,这群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罗老汉摇头叹着。 大虎子一直在旁边听着,走过来提了提桌上的水壶,借口道:“水凉了,二位慢用,我给您换壶热的去。” “唉唉,虎子,别走。”张老汉叫住了他,“这水不凉,我刚还喝了一杯呢,你别忙活这水了,去帮我们看看,还有烧饼没。” 烧饼当然有!是小兵早上刚送来的,还送来一个情报,说加藤成立了特战队,但不清楚驻地在什么地方,要大家小心。现在听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得想办法把情报送出去才行。可是,要怎么送出去呢? 大虎子想了想,说:“真不巧,烧饼没了,不过这附近有个铺子,我去买几个给您送来,您稍等。” 大虎子一口气跑回武工队的驻地,将方才听到的事说与小兵。小兵问:“他们有没有说特战队的驻地在哪?” 大虎子说:“没有,但是鬼子是从苏家店开始的,应该离那不远。” “苏家店……”小兵看着地图,“它周边的村子太多,有可能在任何一个村里。” “要不,我们两个去那附近摸摸,探探情况?”大虎子提议。 “不行,那样太危险。”小兵说,“上次捣毁加藤驻地用的那招已经不能再用了,何况这次鬼子连六岁的小孩都抓,我们也未必能够逃脱。” 小兵看着地图:“我得好好想想。” 大虎子说:“我不能在这儿长呆,你给我几个烧饼,我得赶紧走了。” “早上不是刚送过一百个?” “我是借口出来买烧饼,才跑出来的。” “厨房还有几个,你去拿吧。”小兵说完,又闷头看地图。大虎子拿了烧饼,又匆匆跑回去。 小兵看着图,自顾自的分析着:苏家店距离加藤先前的驻地骆庄只有不到5里路,新的驻地为什么会选在这附近?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苏家店一直被誉为仙庄和纸房的中心村,以它为中心,周边有三十几个村庄,也许加藤选择苏家店就是为了扩大声势,敲山震虎。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我武工队的驻地就在七保安? 不,他应该不知道,但他极有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就在附近。 下一步,他们要去哪?他们的驻地究竟在哪? 小兵紧锁着眉头,手指在地图上画着什么。他指着苏家店北面的张村,摇了摇头。不会在张村,张村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鬼子不会选择这里的。那么,是花牛郭村?它与骆庄相连,东面是苏家店,西南是骆庄,有一条小河将其与骆庄分开,从地形上看,比较适合驻兵,会是这里吗?他的目光又停在铁炉庄村,位于苏家店的南面约2里地,他的手指在“铁炉庄村”这四个字上画了个圈,是这里,很有可能是这里。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钱伟已经站在小兵的身边,他见小兵思索着什么,就问道,“看半天地图了,得出个什么结论?” “队长——”小兵将方才大虎子的情报和自己的分析都做了汇报。钱伟频频点头,说着:“有道理,很有道理。但是你为什么觉得鬼子有可能把驻地建在铁炉庄村呢?” 小兵回答:“我记得,花牛郭村和罗庄村中间的那条河也流经铁炉庄,上次我路过铁炉庄,有些地方的河道都干了,所以我感觉铁炉庄的地势比较高。那一带都是庄稼地,好不容易有一块地势较高的地方,适合建炮楼、建哨塔的地方,我想鬼子不会错过的。” 钱伟肯定道:“有道理。下一步呢,你怎么想?” “下一步……”小兵迟疑了片刻,说,“和牛蛋一起探路的事这次不方便再做,因为上次是鬼子抓壮丁,目标不在我们这些小孩子。但这次鬼子连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凡是他们认为可疑的,都会被抓住盘问,所以我们这次不能贸然行事。” “你的意思是,再等等?”钱伟试探着问。 “不,如果是原地等消息,一来太费时间,二来,乡亲们会面临很大的风险。因为鬼子随时都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得想办法找到他们,消灭他们,这样才能从根本上阻止他们……可是要怎么办呢,要怎么办呢……” 钱伟偷偷笑着,不出声。他看着小兵背着手踱步的样子,甚是欣慰。不管他的想法如何,是否成熟,至少他已经学会思考了。既然这样,不如放手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来做一次决策。 钱伟坐下来,下定决心:这次,我就做一次大头兵,让小兵来做总指挥。 小兵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让武工队和游击队的同志提前进驻花牛郭村。因为花牛郭村是那一带除了苏家店以外最大的村庄。小兵认为,鬼子袭击完苏家店之后,就一定会到花牛郭村去,即使第二天不去,也很快就会去。进驻花牛郭村之后,队伍分成四个部分,分别在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等待鬼子的到来。鬼子在村东头抢粮,他们就在村西头放枪,等鬼子快跑到村西头时,另一批人就在村北头放枪。就这样折磨敌人,让他们疲于奔跑,顾不上欺压百姓。 但是这样一来,四队之间互相不知道其他三队的情况,这就需要一个“中间人”来从中传递情报。小兵决定每一队都要派出一人作为“侦查员”,他们要像普通百姓一样,混在人群中。侦查员要时不时的将村里的情况和鬼子的动向汇报给各自的战队。 钱伟觉得这个方案值得一试,至少能通过这场战役摸清鬼子的人数和装备等情况。他叫来了武工队和游击队的主要人员集合开会,让小兵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强调这次行动要统一听小兵的领导和指挥。小兵将出发时间定在了凌晨两点,这个时间,正是多数人熟睡的时候。 钱伟、贾万年、小兵、张奎各带一队,每队5人,一共20人。大家于三点前抵达各自的位置,找好地方埋伏起来。早上7点,钱伟远远的看见鬼子的一小队大约30人,从东南方向进村。他们从东南方向来,那么,他们的驻地很有可能就是在小兵所说的铁炉庄村。 埋伏在村西头的贾万年很收到了侦查员传来的消息,侦查员说,鬼子正在村东头查户籍。贾万年指挥手下几个士兵,朝村里打了几枪,打完后马上换了个地方继续埋伏——这也是小兵的主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避免暴露。 鬼子听见村西头有人打枪,马上集合跑步前进,“呼哧呼哧”的跑到村西头,还没站稳脚,北边的张奎又打了几枪,鬼子只得又跑向村北。 曹彦作为小兵这一队的侦察兵,在鬼子经过村中部的时候,跑来向小兵汇报:“鬼子往北去了,看样子,他们已经开始有点累了。” 小兵命令大家准备好枪,说:“那就让他们再累一点吧,准备,打!”大家空放了几枪,小兵命大家沿村外向钱伟的方向集合,自己一个人,爬到树上埋伏起来。 鬼子又拼了命的跑向村南头,还是见不到八路军。有人开始抱怨,有人开始怀疑,小兵在树上都听到了。村西头的枪声又响了,鬼子已经不愿意再跑,已经有一部分鬼子坐在了地上。青木吆喝着什么,大约10个人排成了纵队,向村西跑去。 “鬼子学精了。”小兵在心里嘀咕着。脚下还有20个人,得想办法把他们支走才行。他向曹彦打着手势,曹彦远远的看到了这些,让北边和东边派来的侦查员都各自回去汇报了情况。钱伟和张奎在东边和北边各自开了枪,剩下的20个鬼子分作两队,一队去了东边,一队去了北边。 小兵暂时安全了。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各有10个鬼子,八路在暗处,鬼子在明处,要想解决他们还是比较容易的。 小兵朝空中连放了三枪,各队得到指令,开始准备伏击。 也许是加藤在驻地听到了枪声,马上带了部队前来支援,小兵在树上看的真真切切,所有的鬼子全副武装,都带着长枪和手雷,看样子,来者不善。 他算着时间,约莫另外三队应该都打得差不多了,就朝空中放了两枪,从树上跳下来,急速向安全地带撤离。 钱伟等人也听到了信号,马上打扫战场,收枪撤离。加藤带着鬼子来到村里扑了个空,正恼羞成怒的寻找着青木。青木带着9个人去了村北,张奎本打算将他们全部歼灭,但时间来不及了,鬼子刚闯进张奎的包围圈,小兵就下了撤退的指令。 青木的10人小队活下来4人,其余几队全军覆没。 曹彦作为最后撤离的侦察员回到七保安之后,钱伟命张奎清点了人数。 “19个,队长,我们一共去了20个人,可是只回来了19个。”张奎说。 钱伟的心里“咯噔”一下:“谁没回来?” 他扫视了一眼眼前的这些人,小兵,是那个小兵…… 小兵未归! 第三十四章 二营杨勇遭重创 “钱队长,那小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贾万年问。 这正是钱伟所担心的事。之前他们谋划了整个作战计划,按计划,小兵会在鸣枪报信之后也寻找安全的路线撤离。钱伟不敢再往下想,他看了看大家说:“所有人带好武器,跟我出发。贾队长,你集合剩下的所有游击队成员,在后面跟上。” “我明白!”贾万年应着,跑出院子。 小兵没有按时撤离,他躲在距离加藤约百米的位置,观察着鬼子的一举一动。加藤的突然出现绝非善事,他手下那一伙全副武装的鬼子也绝不是好打发的。小兵担心加藤抓不到八路,反会对老百姓下手。如果为了刚才的那一小股鬼子而搭上全村的老百姓,他会觉得自己是罪人的。 青木带着仅存活下来的其余3人来到加藤面前,将方才的事做了汇报。加藤恼羞成怒,甩了青木几个耳光,下了命令:“集合所有的人,把这个村里的人给我杀光!” 小兵意识到不好,必须想个办法阻止他们。他在心里盘算着:队长他们应该已经撤离了,这时再去追队长,显然来不及,去搬别的救兵吗?更来不及。要想救他们,只能靠自己!如果自己开枪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加藤一定会派人寻着枪声去追。七保安在苏家店的东边,将鬼子向东吸引是很危险的,极容易暴露,那么,该向哪个方向引比较好呢?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张地图,苏家店、铁炉庄、花牛郭……对了!就把鬼子引到花牛郭的村外去! 他趁鬼子还在集合老百姓的功夫,跑向村西,朝着空中开了三枪,之后又开了两枪。他爬上树,看到鬼子朝这边跑来,忙跳下来,向花牛郭村的方向跑去。 在花牛郭村和骆庄之间有一条小河,那里应该有藏身之处。他怕鬼子跟丢,刻意又放了两枪,吸引鬼子的注意力。 鬼子沿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追去。小兵终于跑到了那条河跟前。鬼子距离他应该还有一里左右,他还有一点时间可以隐蔽自己。他曾经跟随父亲打猎,学过如何隐藏自己。 加藤带着人越过了河,向骆庄的方向去了。小兵确信鬼子已经走远,反向向苏家店跑去。 钱伟等人先于小兵到达苏家店,村里的百姓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注意警戒!”钱伟说,“当心鬼子在暗处。”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武工队的几名队员分散开来,打探周边的情况。 “队长,鬼子没在这附近。”曹彦来报,“也没发现老百姓。” 大家正对这里的情况摸不着头脑时,远处有一人影,像是朝这里跑来。“队长,你看!”曹彦指着来人的方向,“你看那人影,看他跑步的样子,像不像小兵?” 像,岂止是像!钱伟眯起眼睛,确定了来人就是小兵! “就是那小子!”曹彦也喊出声来,“我去接他!”他跑着去迎小兵。小兵满头满脸的大汗,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队长,人我给你带回来了。”曹彦说。 钱伟拉着小兵的胳膊,躲在树后隐蔽了起来:“什么情况?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按事先说好的计划撤退?这么长时间你都跑哪去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小兵喘着粗气,说:“队长……我错了……撤,我们先撤……回去……再细说……鬼子……”他指着身后,曹彦机灵的向小兵跑来的方向探去,见没可疑人物,对钱伟摇了摇头。 “此地不宜久留。”钱伟说,对所有人道,“我们撤!” 方桦和老蒜在驻地焦急的等候,看见大家跑回来,两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游击队的队员都回去休息了,贾万年跟随武工队的同志回到院里。钱伟命老蒜关闭院门,带着小兵等着人回到屋里,又将房门关起来。方桦为小兵倒了一碗水。小兵含了一口在嘴里,凉凉的,想必是方桦姐事先已经备好的凉白开。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将剩下的水从头顶浇了下来。这个世界瞬间畅快了许多,清凉多了! 小兵将大家撤退之后的所见所闻说了,又将如何引鬼子上当,如何将鬼子引向骆庄,自己如何脱身的事一并做了汇报。钱伟紧皱着眉头,每一个环节都替小兵捏一把汗。 在指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游击队长贾万年,都没有想到鬼子会对老百姓下毒手。没想到小兵自作主张的留下来观察,反倒救了全村的百姓。 “这么说来,小兵开枪吸引鬼子的时候,老百姓就已经知道鬼子想杀他们了,所以在鬼子去追小兵的时候,老百姓们都逃出了村。”贾万年分析道。 “应该是这样的。”钱伟附和着。他转而看着小兵,严厉道,“虽然你救了全村的百姓,但一个人行动还是太危险了。看在你平安回来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罚你……” “队长,罚他陪我做饭去吧。”曹彦笑着说。 钱伟还真没想好罚他什么,索性答应了曹彦。 鬼子跟丢了小兵,却在骆庄一带遇到了八路的正规军——六八六团二营。 二营长杨勇带队前往山东一带,此时正路过骆庄。无巧不成书,杨营长的二营就在骆庄的原加藤联队的工事前巧遇了加藤的特战队。加藤此时正一肚子火,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上当受骗的时候遇到了二营,便将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了二营身上。特战队的鬼子拿出了看家的武器,绝情的弹药一窝蜂的打向二营。 杨营长的队伍武器装备落后,又是在没有任何作战准备的前提下与鬼子突然相遇,队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加藤的特战队一顿狂打滥炸之后,损伤惨重。杨营长命通讯兵迅速发报,请求支援。 方桦坐在发报机前,正准备将今日的战况汇报给上级,忽然收到了上级发来的急电。她将电文内容译好,交给钱伟。钱伟马上通知了贾队长,集合两队人马,准备赶往骆庄,支援二营。 方桦也想跟着去,被钱伟制止了:“你的伤还没好,又是女同志,这次服从命令,不要去了。”钱伟正准备命令老蒜留下,老蒜却提了那杆狙击枪出来:“队长,你别让俺留下,俺是非去不可的。”钱伟应了他:“那你自己多注意点。” 队伍火速开拔。最累的当属小兵。一来一回不知跑了多少里路,此刻又跟着前往骆庄。他跟着老蒜,一路上一直盯着那杆狙击枪,这是他的动力。 “老蒜叔……我想……跟你……学打枪……”小兵呼哧呼哧的说着。 老蒜说:“别说话,保存些体力。到了战场上,我手把手教你。” 小兵虽累,听了这话却跟的更紧。 钱伟等人到工事前的时候,二营已经损伤过半了。二营长杨勇曾与钱伟一起作战,彼此熟知。杨勇将战况向钱伟做了介绍,他打量着前来支援的这二三十个人,说:“鬼子的战斗力太强,我们的武器装备太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枪法可不赖,叫你的人都注意点,可千万别往外探头,咱可不能触那个霉头。你看见没,我的人都损伤了一百多了,他奶奶的,在这儿遇见小鬼子,真他妈倒霉!哎?我说,你们的人也太少了,才二三十个?我还指望能来一个加强营呢!” 钱伟对杨勇说:“你可别小看我们这二三十人,真战斗起来,能顶一个加强连的。”钱伟招呼着大家小心,下令将鬼子放近了再打。 老蒜伤势尚未痊愈,很不适应左手打枪,瞄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准。他气得一拳砸在地上:“姥姥!” “老蒜叔,别急,我来。”小兵拿过狙击枪,脚下踩着四五块砖,才勉强向其他人一样能趴在工事边上。他踮着脚尖,听着老蒜的指挥,从瞄准镜里对准鬼子,在老蒜的指导下开了一枪。 “老蒜叔,我打偏了。”他本瞄准的是鬼子的头,子弹打出去,却打中了鬼子的胳膊。老蒜看见那鬼子疼的龇牙咧嘴,对小兵伸出大拇指,道:“好样的,打偏了没事,多练练,一定能打准!” 钱伟的这一招奏效,放近了鬼子,瞄得更准,鬼子的伤亡人数也增加了。加藤看着情况不妙,下令撤退。钱伟仔细看着这群鬼子,果然训练有素,打起来雷厉风行,撤退也绝不拖泥带水。这一场突击战,二营伤亡了一百多战士,鬼子的特战队阵亡的不超过10个,受伤的也不多。 “除了武器装备,更重要的是战斗实力。特战队不同于其他的军队,要想战胜他们,我军也要有这么一批虎狼之师才行。”钱伟对杨勇说,“你们伤亡这么多,还要按原计划行军么?” “恐怕不行了。”杨勇说,“我已上报上级,请求休整。起码,要给伤员治伤吧。” “你们准备去哪驻扎?”钱伟问。 杨勇抬头看天,指着天空:“你问它吧。” 三十五章 传重要情报 “这伙鬼子的驻地在哪?”杨勇问。 “离这不远,也就四五里地。”钱伟说。 杨勇说:“我们不能在这附近驻扎。”他对旁边的人道,“传我命令,照顾伤员,全营向东三十里。” 钱伟拦住他:“你们营都伤亡过半了,这个时候向东三十里,怎么走啊?” “没办法,他们就在这附近,等他们回去补充弹药再杀过来,我们营剩下的一半士兵也保不住。” “可是,二营长,就算你们向东三十里,鬼子只要想追,随时都追的上啊!”小兵忽然开了口。 杨勇问钱伟:“这位是……” “吕涛留下的种子,一营最后的战士。”钱伟说。 吕涛与杨勇同属六八六团,吕涛是一营营长。 “哦,想起来了,我见过你。”杨勇对小兵说,“吕营长曾经跟我提起过你,他说:‘如果一营遇到什么事,他会把你留下来。’我那时以为他开玩笑呢,没想到,两天后,一营真的……” 钱伟拍拍杨勇的肩膀:“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还是想想去哪里驻扎吧。” 二营的通讯员跑来说:“营长,上级指示,要我们去七保安一带驻扎,要我们找当地的游击队。” “巧了!”钱伟笑道,“我就说嘛,老天有眼!走走走,今天晚上到我那去,我们好好聊一聊。” 大家准备开拔的时候,张奎一瘸一拐的扶着曹彦的肩膀,艰难的走在前面。 “怎么回事?受伤了?”钱伟问。 “嗯,被弹片崩了一下,没事儿,小伤。”张奎抬起左腿,小腿上鲜血淋漓,虽然伤的不深,但是流了不少血,需要治疗。 杨勇有些担忧,问钱伟:“上级说的那个七保安,距离鬼子的驻地有多远?” “也不远,几里地而已。”钱伟说。 “我还是有些担心。”杨勇说,“加藤那个鬼子,生性多疑,又极其自负。我们这么多伤员,他们如果想找我们,很容易的。你们武工队不容易,别再暴露了你们。” 钱伟觉得不无道理,下令留下几个人做善后处理。小兵也被留了下来,与其他人一起处理沿途的血迹。 晚上,七保安,游击队派出的暗哨多了三倍。村医忙着为伤员包扎伤口,方桦也加入了医护队伍。小兵现学了几招,手忙脚乱的帮张奎处理伤口。 “不对不对,先缠上面。”方桦指导着小兵。小兵解开绷带,又按着方桦说的先缠了伤口的上部。 “不行不行,这个绷带已经用过一次了,不能再用了,伤口会感染的。”方桦又说。 小兵只好丢掉这个绷带,又换了一个。 钱伟在一旁悄悄看着方桦,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 “不对不对,不能系太紧,会影响伤口愈合和血液循环的。”方桦替一个伤员包扎好,走过来帮小兵。 “笨死你算了。”钱伟对小兵道,“好好跟方桦姐学学,知道吗?” “嗯嗯,我正在学。”小兵嘴上应着,确是连看都没看钱伟一眼。 杨勇叫了钱伟出去,两人从驻地一直向村口走去。杨勇问:“吕营长走之前对我说,那个小兵的母亲有可能还活着。” “什么?”钱伟惊道,“你怎么现在才说?” 杨勇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吕营长临走前,曾经发现了鬼子的一个实验基地,是一个人体实验基地。鬼子用我们老百姓的身体做实验,给他们体内注入某种细菌。有的扛不住,死了,有的扛下来了。刚才看到小兵,我想说来着,但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也不确定他母亲是否还活着,所以暂时没有告诉他。” “那个实验基地在什么地方?” “内黄县中召乡一带,具体不清楚。” 钱伟想起曾经派小兵和冯辉去执行任务时,二人曾经听到伪军说起过“实验”。 “他曾经说过他的母亲是被鬼子……然后不见了踪影。”钱伟说。 “我的兵在那一带执行过任务,有人跟小兵是同乡,他们见过他母亲,就在那一带。当时几个老乡被鬼子押着,不知道是去哪,其中有几个人已经全身溃烂。士兵们猜测,应该与人体实验有关。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现在情况不明,我们也无从下手。” “改天我汇报给总队长,让总队查一查,如果情况属实,应该去救他们。” “我曾经跟上级汇报过。”杨勇说,“上面也派人去过,据说是清剿了一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端掉他们的老窝。没听说有老百姓被救出来,不知道是全被杀了还是鬼子带着老百姓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钱伟应着:“知道了。我去总队问问情况。”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杨勇说,“南边下了好几天的暴雨,把庄稼地都淹了,有几个村的房子也塌了。我们一路都见到有老百姓北移,估计是来投奔北边的亲戚的。你留意一下,我估计这两天七保安这一带也会有人来。让人暗中查查那些投奔过来的人的底细,别叫不干净的人混进来。” “不干净的人?”钱伟反问,“什么意思?” “我们二营曾经吃过这样的亏,有鬼子特务混进老百姓里。那些特务的长相很像我们中国人,也会说汉语。他们混进来之后,像老百姓那样正常生活,但是暗地里却找到了我们的驻地。如果不是我那天恰好调整了暗哨的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什么鬼子,我发现最近鬼子学精了。” “类似于今天遇到的这些——”杨勇说,“训练有素,进退自如,从不恋战,有可能,是特战队的人。” 特战队…… 钱伟紧皱着眉头,今天的这场遭遇战,对手就是特战队的人。加藤是新上任的队长,但特战队并非新成立的,那么,之前的队长呢? “你们今天遇到的,就是特战队。”钱伟将武工队如何分散在各村口打鬼子,小兵如何将特战队引到花牛郭村的事说了,并说,“特战队是追小兵不成,在骆庄巧遇了你们,所以你们做了替罪羊。” “难怪呢。”杨勇问,“可是这一批鬼子是从哪冒出来的?以前没听说过啊!” 钱伟说:“我也不知道,倒是听说晋西北曾经有过类似的特战队。难道是从晋西北来的?” “这可是个硬茬儿啊。”杨勇叹道。 回到驻地,钱伟召集武工队的队员开会,将杨勇带来的消息说与大家,要全体队员保持高度警戒,并安排了暗哨。 小兵跑了一整天,强忍着困意,依然还是在会上睡着了。散会后,曹彦将小兵扛回了屋。 一夜无事。清晨醒来,曹彦去厨房打烧饼,准备给驴肉馆送去。他将小兵喊起来,想起头天夜里队长开会时说的话,安全起见,他决定与小兵一起去。 还没走出百米远,他们便遇到了几个扛着大包的人。 小兵看着这些人走远,便问:“这都是些什么人?” 曹彦说:“可能是从南边逃来的。” “从南边来的?为什么?” 曹彦说:“昨晚队长说的,你睡着了。”他将队长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他。 “这个情报很重要。”小兵说。 二人到了驴肉馆,曹彦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大虎子端了茶壶过来,为曹彦倒了一杯茶。因薛掌柜在场,小兵不便传递情报,他给大虎子使了眼色。大虎子说:“你把烧饼扛到后面去吧。” “扛到后面干嘛?”薛掌柜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就放这儿吧,我听说最近有不少人来投奔亲戚,我们的生意说不定能捎带着好一点呢。扛到后面还得再拿到这儿来,所以就别费那个劲了,放这儿吧。”他指着账台旁边的桌子说。 大虎子和小兵四目相对,大虎子怕露出破绽,忙说:“你看我干嘛,就按掌柜的说的,把烧饼放这儿吧。” 眼见着放下烧饼就要走了,曹彦心里嘀咕着:得赶紧让他们二人接上头啊。可这掌柜的在这儿,两人说话也不方便啊。 他想来想去,只有把薛掌柜支走,才好让小兵和大虎子接头。 他问薛掌柜:“掌柜的,最近生意还不错吧?” 薛掌柜说:“生意啊,是越来越不好了。鬼子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呢,老百姓快连粮食都吃不上了,哪还有闲钱吃肉?” “我听说这方圆几十里的都来这儿吃肉啊。”曹彦放下茶碗,背着手向后院走去,边走边说,“这老汤好香啊,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哎?薛掌柜,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薛掌柜闻声而去,大虎子趁机问小兵:“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小兵压低声音说:“昨天遇到二营长,他说有鬼子特务装作老百姓混进来,他们长得像中国人,会汉语,暗地里专找我们的人,摸清楚了就打个措手不及。你得赶紧把这消息传给周边这几个村的交通站,让他们都注意点。有队伍的,要变换岗哨,最好增加些暗哨,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我明白了!”大虎子说。 第三十六章 刺杀鬼子险暴露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二营休整了三天,这三天来平安无事,杨营长决定再休整两天就开拔。这天一早,他找到钱伟,说是想起自己有个远房的亲戚在纸房乡,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 钱伟也觉得没什么不妥。营部在七保安休整,队伍散住在周边几个村。不过是去乡里探个亲,最多一半天儿也就回来了,便说:“你放心去吧。” 小兵听见了,也凑热闹:“队长,我也想去。” “你去什么,杨营长是去探亲,你去干啥?” “我跟着杨营长去探亲啊!”小兵嬉皮笑脸道。 “不许去,家里一堆活儿没干完呢。”钱伟不同意,小兵撅起嘴来。 “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让他去吧。”杨勇帮小兵说起了情,“我们小心点,不会有事的。” 小兵如此一闹,倒是勾起了老蒜出去的欲望:“队长,你看,俺受伤这么久以来都没出去过,上次打仗也没带上俺,俺也憋的难受,你也叫俺去看看杨营长的亲戚吧。” “凑热闹是吧?都凑热闹是吧?”钱伟佯装不悦。 曹彦凑过来帮老蒜说情:“队长,确实呢,他很久没出去过了,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顺便,保护一下杨营长和小兵。” “杨营长哪用得着他保护?”钱伟哼道。 方桦在一旁看着笑道:“难怪老蒜说憋的难受,我养伤的这段日子,别提有多烦闷了。你们上次打仗让我和老蒜留守,看你们老不回来,我们都想出去找你们去了。” “好吧。”钱伟松了口,“不就是想出去看看嘛,可以。下午四点前,务必赶回来,这是纪律!” “是!”老蒜和小兵向钱伟敬了礼,跟着杨勇出了院门。 钱伟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曹彦抱怨道:“队长,您别转了,走来走去的,我头都晕了。” 钱伟没理会他。他心里惦记着方才方桦说的那句话,他想带方桦出去散散心。方桦看出钱伟心里有事,就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钱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方桦跟前:“走,我陪你。” 曹彦“噗嗤”笑出声来:“合着队长刚才走来走去,是想陪嫂子出去散步啊!” “乱说什么呢!”钱伟故作严肃,“回来我再收拾你!” 他拉着方桦大步流星的向外走,方桦脚步慢,一路小跑着。“你慢点,你慢点,我跟不上了……”曹彦看着二人的背影,方桦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随着背影一起消失在院外。 这段时间只顾着打仗,完全顾不上别的。每次钱伟出任务,方桦都是焦急的在家里等。等的时间长了,便想出去看看。可又怕自己出去了,钱伟却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来。要是回来找不到自己,他该多着急啊!她只好守在门口,默默的等着,有时一等就是一个下午,有时直到天黑。 伤势渐好后,她会做好饭等他们回来。老蒜出院后也会帮她。她的心思,老蒜看得出来。老蒜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打仗,俺肯定招呼着这帮弟兄早早的把你送进队长的洞房。”方桦却笑了:“如果不是因为打仗,你怎么会认识钱队长,我又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老蒜便挠挠后脑勺:“俺是粗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俺就知道你心里有队长,队长心里有你。” 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在这样的战争年代,有这份情谊便足够了。 钱伟将方桦带到村后面的庄稼地,那里有一排杨树。他们二人坐在杨树下,方桦将头靠在钱伟肩上。她闭起了眼睛,嘴角挂着笑,在这阳光明媚的夏末,能有这样惬意的一刻,即便是死,也值了。 她感到幸福极了。 钱伟抱住她:“等赶走了小鬼子,第一件事,就是娶你!” “那我们就多杀鬼子,早点把他们赶出中国!”方桦说。 钱伟紧紧的抱住她,嘴逐渐靠近她的那两片红唇,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抑制不住那份冲动,将她压在身下…… 进入纸房乡,杨勇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自己远房的表姑。表姑家过得还算可以,一双儿女已经长大成人,女儿去年嫁到山东阳谷的一个大户人家,儿子出去找营生,去了山西,家里只剩表姑和表姑父。 表姑留了他们一行人吃午饭,杨勇说:“我过几天要去台前,离阳谷不远,表姑可有什么口信儿要捎给表姐的吗?” 表姑说:“也没什么,就是我跟你表姑父岁数大了,想姑娘、想儿子,你叫你表姐没事就回家来看看我们。我们这个年龄,见一次少一次了。” “表姑别这么说,您这身子骨还硬着呢,怕什么,等打走了小鬼子,咱日子好过了,每年都能坐大车去山东看表姐。” 表姑听着高兴,却流下泪来,哀叹道:“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赶走小鬼子。唉,咱不说这不高兴的事了,你这几年都干啥了?还有这个兄弟,怎么没了一条胳膊?” 杨勇说:“我还是老样子,帮爹娘种种地。这两位都是俺们村的,这是俺蒜叔,前几年家里盖房子,不小心从房顶摔下来了,摔坏了胳膊。老家条件差,没治好,后来到县里,医生说这胳膊不能要了,就锯了。这小兄弟是他儿子,他们是去山东投奔亲戚的,跟俺一起路过这儿,来看看您老人家。” “哦,是这样啊。” 杨勇向老蒜使了个眼色,老蒜会意。饶是亲戚,到底也是多年没有走动过的,二营一百多号人连同武工队、游击队都在七保安,可不能就这么暴露出去。 “打仗啊,穷苦人家的日子不好过啊。”表姑叹着。 “俺表姑父呢,咋没见他?” “他去清丰县城了,听说这几天不断有南方来的难民,他想去看看有没有开封来的亲戚。”表姑说。 因为要赶时间,三人饭后帮着表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告辞了。回七保安的路上,在前庄一带,鬼子多增加了一道哨卡。 “咱来的时候还没有呢,这咋回去的时候就有了呢?”老蒜问。 “嘘——”杨勇压低声音说,“准备好证件,别紧张,他们应该是例行检查。” 正说着,一辆马车横冲直撞的杀过来。几个伪军拦住了马车,两个鬼子趁机开了两枪,马受惊了,车上的东西全掉了下来。 伪军关闭了哨卡:“所有人,不许出入,等我们查完了这辆车再放行!” 杨勇心里叫着“糟糕”,他说:“刚才就应该在马车来之前先过去,这下糟了,夜长梦多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小兵问。 杨勇说:“别出声,先看看再说。” 伪军和鬼子将马车团团围住,车老板吓得跪在地上:“我这车上装的全都是一些日用品,绝对没有违禁品啊!” 伪军拆了几箱,确实都是些日用品,又检查了车老板的证件,这才准备放心。“你们几个,都去帮他搬货。”伪军指着杨勇等人,要他们帮着搬货。 杨勇对老蒜和小兵摇摇头,示意自己一个人去,让他们二人留在原地等候。 伪军不干,又对老蒜和小兵说:“你们也去,别偷懒,赶紧搬完货赶紧放行!” 老蒜和小兵只好也加入搬货的队伍。可老蒜毕竟只有一条胳膊,他虽尽力装作普通农夫的样子,还是被伪军看出异样。“你怎么只有一条胳膊?”伪军阴阳怪气的问着。 “回老总,老家盖房,胳膊摔断了,村里不会治,送到县里,治的晚了,就锯了。” 伪军不信,非让老蒜脱掉上衣,查验伤口。拗不过他们,老蒜只好脱掉了上衣,给他们看截肢的地方。 伪军没看出什么问题,检查了证件就准备放行。几个鬼子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两个鬼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保持了一两百米的距离,就那么远远的跟着。 杨勇一直觉得不太对劲,老蒜和小兵也有所怀疑。他们一路试探着鬼子,他们停下,鬼子也就远远的停下。他们向后看去,鬼子就躲起来,或者蹲在地上不走了。 “坏了,我们被跟踪了。”杨勇说。 “杨营长,我们该怎么办?”小兵问。 杨勇思考片刻,说:“先把这两个鬼子甩掉再说。” “可是跟这么紧,怎么甩?”老蒜问。 “甩不掉就杀掉。”杨勇说。他让老蒜和小兵继续走,自己则绕道而行。两个鬼子犹豫了片刻,决定分头行动。 就在鬼子犹豫的时候,小兵已经爬上了树,老蒜则故意放慢了脚步,等鬼子大约到小兵那棵树下时,老蒜突然折返回来,小兵也从树上滑下来,两人将鬼子生生擒住。老蒜拔出鬼子的刺刀,用力扎进了鬼子的胸膛。 杨勇则趁鬼子犹豫的时候躲在了树后,待鬼子追过来时,他突然冲了出来,用力掰了鬼子的脖子,鬼子昏了过去。杨勇拔出鬼子的刺刀,又补了两刀,将鬼子的尸体扔进树林里,找了些草盖了起来。 处理好尸体,杨勇去追老蒜和小兵,见他二人也刚将鬼子的尸体处理好。三人环顾周围,确定没人追上来,便一路跑步回到七保安。 第三十七章 武工队驻地暴露 回到驻地,杨勇一刻也没耽误,抓紧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与钱伟。“鬼子的尸体虽然处理了,但我还是不放心。”杨勇说,“要不要再派人去看看。” 钱伟点点头:“应该再去看看。这样,现在别去,等天黑以后,我派几个人过去看看。” “这几天还是不能放松警惕,鬼子太精了。”杨勇说。 “今晚要变换暗哨的位置。”钱伟吩咐道,“老蒜、张奎,你们两个值夜,天黑前我告诉你们暗哨换在哪。” 杨勇说:“要不我从营里调些人过来,做暗哨?” “你的营部也没多少人,再说了,部队都散落在各村休整了,各村也要派明哨和暗哨吧。”钱伟拍着杨勇的肩说,“咱的兵力都不富裕,省着点用。”他又对小兵道:“你去趟交通站,把今天的事说给交通员,叫他那边也小心。” 小兵应着跑了出去。 平时的情报都是趁着送烧饼的机会去传递的,何况早上的烧饼并不是他送的,而是曹彦。小兵一边跑着,一边想主意,有什么办法既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又能创造机会送情报呢? 快到驴肉馆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直接跑了进去,薛掌柜刚好在。“掌柜的,我哥让我来问问你,今天的烧饼够不够,还要不要再加点。”小兵问。他左右看看,没见到大虎子。 薛掌柜好奇:“你们平时不都是早上送烧饼吗,怎么现在跑来了?” “这不是听说最近生意好嘛,我哥在家打烧饼呢,让我问问烧饼够不够。” “什么生意好啊,谈不上好。” “听说最近南边有人过来投奔亲戚,有的人就到你这里来买驴肉回去待客,那生意不就好了嘛!” “这是战乱时期,有多少闲钱吃肉啊,我这馆子都快开不下去了!”薛掌柜摇摇头,“原本我也以为可能生意会好一点,谁知道……唉。” “掌柜的,你看看烧饼,要是不够的话,我等会儿就送来。你去看看吧,我在这儿等着。”小兵说话时故意抬高了声音,却依然不见大虎子出来。 “好吧,你等着。”掌柜的去查看烧饼数量,小兵却还不见大虎子。 为了让大虎子出来,小兵还唱起了曲儿,哼哼唧唧的,也不知唱的是京剧还是豫剧。 “烧饼还有,估计够今晚的。”薛掌柜说,“你唱的是什么啊,难听死了。” “我自己编的。”小兵说,“那我回去了,明天一早再给你送。” 要走了,还没见到大虎子,怎么办? 他走到门口,急中生智,他回过头来问薛掌柜:“对了,怎么不见我大虎哥?我们约好下午不忙的时候一起去抓野兔的,他也没去找我。” “哦?他跟你约了?”薛掌柜问,“没听他说啊?我让他去袁家村送菜去了,应该快回来了。不过我这马上要开始忙了,可能他没时间跟你抓野兔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明天再约他好了。”小兵冲薛掌柜笑笑,转身离开。袁家村在七保安的东南方向,小兵沿东南方跑去,希望能见到大虎子。 快跑到村口时,小兵见到了大虎子,他装作邂逅的样子,问:“嘿!大虎哥,真巧啊,在这儿碰见你,你去哪了?” 大虎子附和道:“去送菜了,刚回来,你呢?” 两人环顾四周,没发现可疑的人,小兵压低声音道:“有重要情报。”之后抬高了声音:“本来想抓野兔的,跑了这么久也没抓到,算了算了,不抓了,我要回去了!” 大虎子也压低声音:“我也有重要情报。”之后又抬高了声音,“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两人并排同行,小兵压低了声音,将回来路上的见闻说与大虎子听。大虎子打了个激灵:“看来这事儿是真的,情况不妙啊。”他说,“鬼子到处抓你们呢,他们正在袁家村挨家挨户的查。他们手里有画像,我看有一张画的像你,但不敢肯定。看来他们真的是在找你,还有一个断了胳膊的人,应该是老蒜叔吧。还有一个人,我不太认识。” “应该是杨营长。”小兵说,“我们三个一起打的鬼子,把鬼子埋在白家村一带了。鬼子动作真快,竟然已经查到袁家村了!” “袁家村就在白家村的北面,再往北,可就是七保安了。你们一定得当心!” “这个情报必须得尽快传到周边几个村里。”小兵说,“我们马上回去,你先不要回驴肉馆,薛掌柜正等着你忙活呢,你回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我知道,这样吧,你去通知东边的两个村,我去通知西边的五个村。”大虎子说。 “来不及了。”小兵建议道,“东边的两个村你去通知,西边的五个村,我回去告诉杨营长,让他派几个通讯员分头通知。你回去了要注意动向,有什么情况了,马上告诉我。明天早上我会先送一小半烧饼过去,这样你就有机会出来找我,以要烧饼的名义。” “我知道,你小心点,我先去东边两个村。”大虎子和小兵就此分别,两人一西一东,一路跑步前行。 小兵气喘吁吁的跑回驻地,将大虎子的情报向钱伟和杨勇做了汇报。杨勇马上派出通讯兵,告知西边的五个村。钱伟也做出决策:“今晚值夜,撤掉明哨,统统改为暗哨,从现在起,这个院门从外面反锁起来,明天白天也不要打开,营部的院子也要从外面反锁上。我估计,鬼子最晚明天就能摸到七保安来。” 将院门反锁,从外面看起来这个院子无人居住,但对于武工队来说,却是非常被动的。第二天一早,小兵和曹彦按约定去送烧饼,因为院门从外面反锁,他们想出去,就比平时增加了许多程序。 先由小兵爬上房顶,确认无人注意这里,再翻墙跳出去,从外面打开门。曹彦推着小车,出了院门之后,再由小兵从外面反锁起来。二人锁好门,环视周围,确信无人跟踪,这才去驴肉馆。 可是,他们却百密一疏。虽然刚出门的时候没有被人跟踪,但距离驴肉馆不足200米的时候,鬼子特务发现了小兵。两个鬼子在树后嘀嘀咕咕,一个少尉,一个中尉。少尉说:“这个孩子,我曾经见过。” 中尉问:“你确信吗?” “我确信。他曾经装作我们的人,在我们攻打马寨村和尚寨村时,他从我们的队伍里混了进去。” “特战队没有攻打过马寨村和尚寨村。” “我参与过,我是在那次战役后被选入特战队的队员。” 两人沉默了一阵,中尉说:“跟上他,看看他接触什么人,看他一会儿要去哪。” 小兵和曹彦将烧饼送到驴肉馆,薛掌柜不悦:“今天的烧饼怎么这么少啊?” 小兵按照与大虎子约定好的话说:“炉子出了点问题,先送这些来,您放心吧,炉子马上就修好了,回去我们接着打。烧饼要是不够了,就让大虎哥去取,或者我们再送来也行!” 薛掌柜虽生气,但也只好接受。小兵和曹彦推了车子回去,那个方才说见过小兵的特务在远处跟着,中尉则进了驴肉馆,拿着小兵、张奎和杨勇的画像,问薛掌柜:“你可见过这三个人?” 大虎子在一旁暗叫“不好”,这个人,中文说的很流利,打扮也像是普通老百姓。大虎子低头擦着桌子,心里已经一团乱:为什么小兵刚走,特务就进来问,难道是小兵他们已经暴露了吗? 薛掌柜看着这三张画像,其中一个他觉得很像小兵,但他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就打马虎眼说:“我不认识他们,这个看着像小孩,小孩长得都差不多,我们村儿这么半大的孩子多着呢,我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个。” 鬼子想骂人,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忍住了。他拿着画像问大虎子,大虎子也摇摇头,说的与薛掌柜类似。 跟踪小兵的少尉远远看着小兵和曹彦进了院子,因为怕暴露自己,没敢近前,也就没有看清具体是在哪个院子里。他跑回驴肉馆附近,与中尉汇合。那中尉在驴肉馆里碰了壁,正一肚子气呢。听到少尉的情报,顿时来了精神。“走,我们回去报告加藤太君!” 大虎子不确定特务是否走远,他担心自己去找小兵时暴露武工队的驻地,但是不去报信又怕耽误了时机。正犹豫间,薛掌柜说:“这烧饼也太少了,还不够开张的呢!虎子,你再去看看,要是炉子修好了,你就让他们赶紧打烧饼。现在店里不忙,你看着他们,让他们快点。” “哎!好嘞!”大虎子有了去找小兵的理由。他出门后没有直接往驻地的方向,而是先去了相反方向,一路走一路观察,确认没有人跟踪,才去驻地。 驻地的院门是紧锁的,他猜想可能是里面的人采取了什么措施。他按着提前定下的暗号,敲了三下门,又敲了两下门,最后敲了一下。 小兵在里面悄声问:“谁?” “是我!大虎子!有紧急情况!快开门!” 第三十八章 机智救队长 “我们可能暴露了。”这是小兵开门后,大虎子说的第一句话。小兵开门后,左右看看,确认外面无人,关上门,将大虎子带进屋里。 大虎子对钱伟、杨勇等人说了方才在店里发生的事,大家面部表情凝重,钱伟断定武工队暴露的可能性很大。武工队、游击队、二营……加在一起近两百人,但是分散在附近七个村子里。如果已经被鬼子盯上,如何能在短时间内通知所有的人,即使通知了所有的人,想要安全突围也是个问题。 曹彦从房顶上下来,跌跌撞撞的闯进屋:“不好了,队长,我们可能真的暴露了。我扒在房顶上看了一下,大虎子进来之后,外面有两个人一直朝这里看。” “队长,怎么办?”所有人都看向钱伟和杨勇,二人对视后,钱伟说:“鬼子只是两个人试探,说明大部队还没有来。” 杨勇也同意钱伟的说法:“大部队还没有来,我们就有撤离的希望。” “大虎子,你先回去吧,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回驴肉馆去。”钱伟说,“我们会向上级报告,暂时撤销交通站,保护你的安全。必要的时候,你也要出去躲一躲。” “那你们呢?”大虎子问。 “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要找机会脱身。”钱伟说。 小兵问:“大虎哥是以什么理由出来的?” 大虎子说:“烧饼,掌柜的嫌烧饼太少,叫我来盯着你们打烧饼。” “这里不宜久留。”小兵说,“厨房里有刚打好的烧饼,你先拿上五十个回去。” “是个好主意。”钱伟说,“大虎子你先回去,等我们研究好下一步的对策之后,让小兵给你送烧饼,顺便送情报。” 大虎子依了小兵的决定,曹彦帮他拿了烧饼,送他到门口,故意提高声音说:“你先回去吧!下一炉烧饼很快就打好了,打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大虎子也故意提高声音道:“你们太慢了!再这样的话以后不买你们的烧饼!真是的,要个烧饼还得跑好几趟!” “走吧走吧,很快就好!”曹彦关了门,他又看到了远处的那两个特务。 大虎子也看见了那两个特务,为了将戏演的更像些,他一路走一路骂,说的都是这家烧饼铺多么的不好,还截停了两个路人,对他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去那家烧饼店,太坑人了,我定了三百个烧饼,早上只送了五十个。刚才我亲自跑了一趟,又只拿到五十个,你说气人不气人!” 鬼子中尉说:“这个人应该不是同伙。” 少尉却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你看他的表情,他的气愤程度,他只是店里的伙计而已。” 少尉不以为然:“那不一定,说不定他只是装给我们看的。” “你是说他已经知道我们在跟踪他?” “有这个可能。” “那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继续盯着他,看他会做什么。” 中尉说:“你只当个少尉,屈才了。” “谢谢。”少尉说,“如果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我认为现在就应该报告给加藤少佐。” “还是再等等吧。” 少尉坚持道:“请报告加藤少佐!” 中尉迟疑片刻,说:“好吧,我这就去,你在这儿好好盯着。” 钱伟在屋里来回踱步,思考对策。曹彦送大虎子离开的时候,小兵扒在房檐上看着那两个特务,见他们跟着大虎子走了,忙下来报信。杨勇便是趁着这个空档回了自己的驻地,并火速派了通讯兵到周边各个村庄,要大家做好战斗的准备。 “方桦,发报吧,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上级。”钱伟说。 方桦点点头,调好发报机,开始发报。 钱伟看着武工队的这几个人,自打狮子牺牲、小兵加入之后,陆明、冯辉离开了队伍,之后老蒜归队,方桦也加入进来。现在的队里剩下老蒜、曹彦、大茂、张奎、小兵、方桦还有自己,一共7个人。小兵是一营长留下的种子,是朱总司令、徐副师长、总队长都很看重的种子,如果要突围,照例,应该将他先保护起来。他看了看剩余六人,觉得还是让曹彦和小兵在一起最合适。 那么,剩下的五个人就要随时做好牺牲准备了。方桦发完报,朝钱伟微微一笑,一副释然的表情:“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了上级。现在,就等上级的回复了。” 钱伟点点头说:“嗯,也不知道杨营长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杨勇派出去的通讯兵迅速将消息传给了周边的几个村,各连排各自归建。西边五个村的战士全都集中在距离七保安最近的齐家村,而东边两个村的则集中在袁家村。杨勇带着营部的十余人全都集中到了武工队的驻地,小院顿时热闹了许多。 一切准备就绪,电台也终于有了回复:“与二营协同作战,暂时撤销交通站,保护交通员的安全,找机会突围。” 方桦将电文读给钱伟和杨勇,杨勇说:“那还等啥,撤吧!” 钱伟看着院里的小兵,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这一方将面临着什么危险呢!小兵抱着老蒜的那把狙击枪,正要求老蒜给他讲打枪的技巧呢。 “小兵,你过来。”钱伟喊道。 小兵跑了过去,笑着问:“队长,啥事?” “上级的命令还没下来,趁这个时候,你去一趟驴肉馆。”钱伟说,“把那两筐烧饼给他送去,然后让他带你去找贾队长,你们一起去趟天云寺。我前几天在天云寺求了个签,大师说让今天去取呢。” “好的。”小兵蹦跳着去了厨房。 “曹彦,你陪他去。”钱伟说。 曹彦却不肯走。 “去啊,赶紧走啊!”钱伟命令道。 “队长——”曹彦哽咽道,“小兵不懂,我懂。我不走。” “赶紧走,这是命令!” 曹彦依然不动。 钱伟捶了几下额头,叹道:“上级的要求,保护交通员。大虎子和小兵都不能有事,必须先转移。你和游击队要保护他们,这是命令!” “可是,队长……” “还不走?滚!”钱伟抬脚就踹,重重的一脚踢在曹彦身上。杨勇朝他摆摆手:“钱队长的心你要明白,抓紧走,别让那小家伙看出破绽。” “是……”曹彦忍着泪,向两位队长敬了个军礼,又环视了一下其他的同志,狠狠心,去厨房背了筐烧饼,与小兵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小兵不明所以,一路上心情轻松愉悦。他还问曹彦:“上级什么时候才能回复电文啊?” 曹彦如鲠在喉,勉强笑笑:“不知道。” “你说,鬼子老这么盯着我们,得盯到啥时候?”小兵问。 曹彦注意到,盯着他们的鬼子已经由两个变成了一个,这么说,另一个……莫非是去向上级汇报了? “曹彦哥,你说啊。”小兵眨着眼问。 “不知道,应该还要盯一阵子吧。”曹彦说,“总之,我们小心点总没错的。” “曹彦哥,你怎么了,从刚才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兵问,“是因为快要打仗了,紧张吗?” 曹彦笑着说:“我哪有闷闷不乐,我打仗比你打仗次数多多了,你都不紧张,我紧张啥。” “那我们快点去天云寺吧,回来好抓紧加入战斗!”小兵呵呵呵的笑出声来,“你猜队长求了个什么签?我猜啊,队长一定是喜欢方桦姐,求的是姻缘签吧!” “你这小鬼……”曹彦笑着,眼角却湿润了。他忍着被踢一脚的疼痛,也许刚才的那一面,将是自己与队长的最后一面了。想到这儿,他心如刀割。 平日里,从驻地到驴肉馆的这段路只要走上几分钟,今日却像永远也走不到似的。好不容易到了驴肉馆,趁着客人还没来,曹彦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大虎子借了出去。就在三人刚出驴肉馆,还没走出百米时,枪声响了,正是武工队驻地的方向。 “曹彦哥,打枪了!”小兵惊道。 “我知道,快走,我们有任务。”曹彦说。 “有什么任务?我要回去救队长!”小兵说着便往回跑。 曹彦上前拦住了小兵:“江童!军人要服从命令!队长让我们去找贾队长,然后去天云寺,现在就去!马上!立刻!” “我不去!”小兵说,“是队长重要还是那个签重要?我要回去救队长!” 大虎子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枪声越来越密。小兵恍然反应过来,对曹彦说:“曹彦哥,你都知道对不对?队长根本不是让我们去天云寺对不对?你从刚才就一直闷闷不乐,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对不起,队长的命令我不能服从,我要回去救他!” 小兵往驴肉馆的方向跑,他拉着大虎子:“大虎哥,店里还有驴吗?还有吗?借你的驴车给我,我要救队长!” 大虎子加快脚步:“有!我这就去牵!” 曹彦拦不住他们二人,只好跟他们一起去后院牵驴。三人将驴和车套好,赶着驴车向驻地奔去。 第三十九章 八路突围遭重创 小兵与曹彦前脚刚走,钱伟便带领大家做好了突围的准备。因为加藤的驻地在七保安的西南方向,为了避开鬼子的特战队,避免正面交火,钱伟和杨勇决定四五个人为一个小组,村北集合。 武工队余下的五个人为一小组。方桦舍不得电台,准备带着电台突围。钱伟急道:“都啥时候了,还想着电台,快走吧!” “电台是上级费了很大力气才弄来的,不能就这样丢了!”方桦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钱伟想拉她走,又被她挣脱,“我们不能丢掉电台!” “队长,你听,有枪声!肯定是前面的同志跟鬼子交上火了!我们必须赶紧冲出去!”张奎喊道。 杨勇拿起枪就往外冲,剩下的几队也跟着冲了上去。钱伟命令道:“武工队全体听我命令,放弃电台,全员战备!”他严肃的看了方桦一眼,拿着枪冲出去。 方桦只得先放弃电台,跟着张奎和大茂,一起冲出去。 钱伟追上了杨勇,杨勇说:“看样子,来的是鬼子的先头部队,大约一个连的兵力,30人左右。跟我们营前面的同志先交上了火。” “30人,还是全副武装,你我两队人马加在一起也只有20人,怎么打?”钱伟说。 杨勇连开了几枪,说:“不能硬碰硬,鬼子的枪法准的很,我们得趁机赶紧撤退。” 钱伟冲杨勇喊:“我掩护,你带着他们先撤!再打下去鬼子的大部队就来了,咱们谁都走不了!” 杨勇知道此刻不是磨蹭的时候,他发出指令:“二营全体听我指令,把小鬼子给我引到北边去!引到齐家村!” 一部分鬼子被杨勇的部队吸引着向北追去,余下十几个鬼子,与钱伟的武工队交上了火。五个人,如何能抵挡住十几人的鬼子特战队?双方刚交战不足2分钟,方桦便受了重伤,子弹打进胸腔,鲜血汩汩的流出。张奎距离方桦最近,他喊着:“方桦!方桦!”一面向方桦的方向挪去。可还没等靠近方桦,鬼子就将子弹嵌进了他的腹腔,他当场昏了过去。大茂一边喊着张奎的名字,一边向他的方向移动,却被鬼子一枪击中头部。老蒜尚不习惯左手打枪,这时是空有愤恨却使不上力气,急的直落泪。他颤抖的喊着:“队长!队长!大茂他……大茂!呜呜呜……” 七保安的枪声一响,东边的袁家村也听到了。二营的一部分兵力集中在袁家村,他们集中起来,跑步向七保安集合。小兵等人追上钱伟的时候,袁家村的部队距离他们也不足2里地。贾万年也听到了枪声,集合游击队迅速赶来支援,与袁家村的部队一前一后向钱伟所在的地点进发。 “队长!队长!老蒜叔!”小兵驾着驴车赶到。曹彦和大虎子跳下驴车,曹彦摸了摸张奎和大茂的颈动脉,已经没了心跳。他向钱伟摇了摇头,然后看看老蒜,忍不住流下来泪来。 “队长,快撤!”小兵一边喊着,一边停住驴车。他跳下车,见钱伟左手捂着右臂,惊叫道,“队长,你受伤啦?” “喊什么喊?”钱伟说,“赶紧撤!” 老蒜先上了车,小兵使出浑身力气,将方桦递了上去,老蒜在上面将方桦接住,之后大喊:“你们快点上来!” 鬼子见他们要撤,火力更猛了。钱伟的左臂也受了伤,小兵的腿也被流弹擦伤。“队长,赶紧上车!”曹彦喊着,扔下一颗手榴弹。钱伟趁机上了车。 方桦血流不止,她靠在钱伟的怀中,虚弱地说:“放下我,我掩护……你们……先走。” 钱伟紧紧的抱着她:“别说话,留着点力气。老蒜,手榴弹!” 老蒜拔出手榴弹,扔了下去,鬼子暂且停了火,但是很快的,子弹更加密集的打了过来。子弹擦着老蒜的脖子打在了钱伟的肩上,抱着方桦的左臂瞬间没了力量。方桦在他怀里急的直落泪:“我知道……我可能得了一种病,只要一流血……就止不住……放下我吧……我掩护你们……”方桦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鲜血。 钱伟急道:“你别哭,没事的,没关系的,能治好,我们这就去治病。你别放弃,你看着我,看着我,我要娶你。我不等打完小鬼子了,我现在就要娶你,你看着我……” 鬼子只剩十几米,眼看就要追上来。 小兵使劲拍了几下驴屁股,驴开始向北跑。小兵转而到驴车后面,准备扒上驴车。鬼子的一发子弹却射中了小兵的背部,小兵应声摔倒。老蒜忍着伤痛,扔下一颗手榴弹,曹彦趁机抱着小兵,把小兵仍上车。自己也跳上了车。 “大虎子,快,上来!”曹彦叫着。他趁机又扔下一颗手榴弹,想让大虎子趁这个时间抓紧上车。大虎子却利用这个时间,抽出刀照着驴屁股捅了一下,驴疯了似的飞奔。大虎子笑了:“这下鬼子追不上了。” “啪啪!”鬼子的枪响了,大虎子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曹彦一把拉住他,使劲将他拽上了车:“怎么了?” 大虎子笑着说:“没事,脚崴了一下。” “没事就好。”曹彦说着,连着扔下三颗手榴弹,将鬼子彻底甩在身后。 摆脱掉敌人之后,曹彦开始统计大家的受伤情况:钱伟的左臂中弹两枪,左肩一枪,右臂一枪,右胸一枪。老蒜的脖子被弹片划伤,虽没伤到大动脉,但流了不少的血。小兵的腿部中弹一枪,后背中了一枪,伤的这个地方可能离肾脏不远,此时他正咬紧牙关忍着疼痛,注意力都在方桦身上。方桦的情况很不好,血不停的流,钱伟用按压法按住方桦的胸腔,可是效果并不明显。 “方桦,你醒醒,醒醒,你不要睡啊……”钱伟摇晃着方桦,“你醒醒,你起来,我们这就成亲,我娶你,说好了娶你,我现在就娶你,你别睡……” 方桦“哇”的一声,又吐出血来,比之前的还要多。此时的她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只有嘴唇在动。钱伟凑近了去听,什么都没有听到。 “队长,方桦姐她……”小兵哽咽,没再说下去。 方桦闭上了眼睛,死在钱伟怀里。 钱伟朝天大喊一声:“啊——!”他哭着紧搂着方桦,面前这个他最爱的人,只相爱了十几天的女人,就这样离他而去了。他低下头,用自己两片唇的温度去温暖方桦的红唇,温暖那两片早已被血染红的嘴唇。 “噗通……”大虎子倒在了曹彦的身上。“虎子,大虎子?”曹彦摇晃着他,可是再也叫不醒他。 “怎么回事?”钱伟问。 曹彦看见大虎子身后黑洞洞的有两个伤口,子弹……打进了大虎子的身体里。“队长……虎子,虎子他……”曹彦哭着说,“都怪我,刚才虎子身体歪了一下,他说是脚崴了,我竟然信了……他……那个时候就已经中弹了……” “大虎哥,呜呜呜,你别走……”小兵用尽力气抱起大虎子,“大虎哥,你醒醒……” “没用了。”曹彦劝道,“子弹可能打进了他的肺里……他已经不能呼吸了……” 钱伟紧紧抱着方桦,他将头埋在方桦怀里,尽量压抑着不哭出来,可是眼泪还是夺眶而出。苍天啊,武工队究竟是怎么了,短短十几分钟,老队员张奎、大茂牺牲,自己爱了十几天的女人方桦牺牲,交通员大虎子牺牲,自己和小兵都受了重伤,老蒜也流了很多血,再加上交通站暴露,电台被毁……我钱伟到底造了什么孽…… 曹彦赶着驴车,与驻扎在袁家村的二营战士一起来到了齐家村,二营全体汇合。鬼子的先头部队虽然被歼灭,但紧随而来的,将会是特战队的全体。 “钱队长,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撤吧。”杨勇说。 见钱伟没有回答,杨勇靠近了驴车,又道:“钱队长,钱队长?” 曹彦觉得不对劲,扭过头去看了看,见钱伟紧紧抱着方桦,头低着,一动不动。曹彦设想了最坏的打算,摸了摸钱伟的颈动脉,呼……还好还好,还活着。“杨营长。”曹彦说,“我们队长可能是昏过去了。” 老蒜在一旁晃着小兵,一面叫着:“江童,醒醒,快醒醒!”曹彦补充了一句:“杨营长,小兵也昏迷了。” 杨营长招呼军医上了驴车,唯一没受伤的曹彦跳了下来。 “不能再耽搁了。”杨勇命令道,“所有人,全速前进!”部队列成纵队,跑步前进。 “杨营长,我们去哪?”曹彦问。 “你们先跟我们走吧,按原计划,去台前。”杨勇看着驴车上的伤员,叹道,“武工队元气大伤,到了台前,先养伤吧。” 曹彦说:“伤的不只是身,还有心。方桦,她……刚刚牺牲了。” “什么?”杨勇惊道,“怪不得……怪不得钱队长一直抱着他。” “我们队长也挺不容易的,本以为能和方桦长相厮守,谁知……” “是啊,你们武工队,都不容易……张奎和大茂,都是好样的。还有这小子,小兵。”杨勇指着小兵问曹彦,“他叫什么来着?” “江童。” 第四十章 忍痛缝伤口 队伍向前奔跑,驴车上随行的卫生员忽然叫道:“营长!伤员情况不好,需要尽快输血!” “通讯员,马上向上级汇报!”杨勇喊道,并跑步来到驴车前。曹彦拉住缰绳,停下驴车。 卫生员说:“营长,钱队长的伤太多,流血太多。这个小兵的伤不多,但有一处很深,子弹打进内脏,可能离肾脏不远,如果不抓紧手术取出子弹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通讯员联系了上级,很快有了消息,他报告杨勇说:“最近的卫生院在南乐,距这里大约40里。” 杨勇看看车里的人,又看看曹彦,叹道:“希望钱伟醒过来之后能理解我。”他命令道,“来人啊,把尸体抬下来!” 曹彦说:“他会懂的。”他和几个士兵一起把方桦和大虎子抬了下来,老蒜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也跟着下来。 杨勇对卫生员说:“车轻了一半,我现在命令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南乐的卫生院!” “是!”卫生员狠狠的一鞭抽在驴的身上,向北跑去。 “你们两个怎么办?”杨勇问老蒜和曹彦。 “我们想跟着去。”曹彦看了看老蒜,对杨勇说,“队长和小兵伤势很重,我们不放心,就算跟着杨营长到了台前,心里也不安稳。我和老蒜想跟过去,40里路不算啥。等俺埋了方桦和大虎子,俺们就走。” “要不要我留几个人帮你们。”杨勇问。 “不用了,杨营长,这几天谢谢你们了。”曹彦说,“你们快走吧,别叫鬼子追上来,咱们后会有期。” “你们两个小心点,后会有期!”杨勇命令部队全速前进。曹彦和老蒜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方桦和大虎子掩埋后,又找来两块木板,当作墓碑。埋好了他们,二人也上了路。 方桦发出的那一份电报,是总队长吴仓实最后一次接到关于武工队第二大队的信息。武工队的遭遇,现在的情况,总队一概不知。按耐不住焦急的内心,总队长派人联系杨勇的二营,得到的结论是:钱伟、小兵昏迷,张奎、大茂、方桦牺牲,交通员大虎子牺牲,老蒜受伤…… “钱伟现在人在哪?”吴仓实问。 参谋说:“杨营长已经派人护送他们去了南乐,那里有我们的一个卫生院。他们分开前,钱队长和小兵已经昏迷,急需手术和输血。总队长,二队元气大伤啊。” 总队长低头看着桌上的地图,对参谋说:“朱总司令要我后天去邯郸开会,这样吧,你去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先去趟南乐,看看钱伟。” “是!” 黄昏前,拉着钱伟和小兵的驴车与总队长的汽车一前一后的到了南乐的卫生院。这里的条件极为艰苦,只有一个医生,护士的数量也极为有限。医生看了看两人的伤势,决定先救小兵。 “那个大的怎么办?”总队长问。 “大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马上输血。”医生说。 护送钱伟来的卫生员说:“我可以给他输血,但是我不知道他的血型。” 医生说:“这样吧,你随我来,我给小的做手术,你来给大的输血。我有验血设备,全都在手术室,你过来吧。” 总队长焦急的说:“快去!要尽全力救他们!” 总队长一直在门外守着,参谋问:“要不要向朱总司令汇报一下?” 照常理,区区一个小兵,断然犯不着向总司令汇报。可这个小兵是总司令一直关心的人,还有钱伟,也是总司令非常看好的人。 “汇报一下吧。”总队长说。“他们进去多久了?” “将近4个小时了。”参谋说,“总队长,您先吃点东西吧。” 总队长望着星空:“吃不下,再等等吧。” 手术室的门开了,小兵躺在担架上,卫生员和护士将他抬了出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总队长问小兵。 小兵脸色苍白,十分虚弱,说不出话。卫生员说:“麻药不够了,手术做到一半,药劲儿就过去了,他是生生被疼醒的。子弹擦过肾脏的边缘,嵌在肠道里,医生把子弹剥离出来,又做了肾脏修复手术。他一声不吭,一直忍到缝合完。” 总队长紧握着小兵的手,说:“好样的!你好好休息,这两天,我会一直陪着你。” “谢谢。”小兵的嘴上下开合,却发不出声来。 “钱伟怎么样?”总队长问。 卫生员说:“已经输了血,还没醒,医生在取子弹。不过,没有麻药了。” “我知道了,你先抬小兵回去休息吧。”总队长说。 参谋在一旁叹道:“真是个坚强的小伙子。”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我非要把这小伙子送进武工队吗?”总队长说,“因为,一营长吕涛曾经跟我说过,狮子刚进部队的时候,就是小兵那副样子。懵懵懂懂,还有些怯懦,但你透过他的眼睛,就能感受到他心底里的那种想要战胜困难的决心。吕涛说,他见小兵第一眼,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狮子,那种眼神,太像了。” “狮子,是什么时候到的武工队?” “他只在一营呆了半年,就让我调到武工队了,后来就一直跟着钱伟。” “狮子牺牲后没几天,小兵就加入了武工队,现在想想,也许是冥冥之中吧。”参谋说。 这时,通讯员交来一封电报,他说:“总队长,这是总司令回复的电文。” 总队长看了看,还给了通讯员:“好,知道了。”他对参谋说,“朱总司令在电文里说,等他们两个情况稳定了,让我把他们转到邯郸的总部医院去,那里的条件好一点,离我们的开会地点也近。我猜想,可能朱总司令也想看看他们。” “上级对他们两个还真是挺关心啊。”参谋说,“难得朱总司令日理万机,还总惦记着咱们队的人。” 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开了,钱伟被推了出来。医生已经累的几乎站不住了,他说:“两个人的情况都控制住了,我这里缺医少药的,条件不好,最好还是转院吧。” “那你看,什么时候转院合适,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能经得起颠簸吗?”参谋问。 医生说:“今晚就别折腾了,明天一早吧。你们有车,让他们平躺在后面,尽量开的稳一点,路途不太远的话,问题不大。到了条件好的医院,最好再做一次全面检查。那个小兵身体很虚,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伤口又深……唉,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我知道了。”参谋说,“谢谢你了医生,你快休息吧。” 医生点点头,嘱咐了护士几句,护士推着钱伟回了病房。 总队长对参谋说:“你马上再给朱总司令发报,问问总部医院能不能派人和车来,我们的车太小,躺不下两个人。” “是,我这就去问!” 病房里,小兵紧咬着嘴唇,眼睛盯着天花板,额头上豆大的汗滴落下来,浸湿了枕头。他的两手紧紧的攥着床单,将身下的床单揉的变了形。缝合的伤口从前胸一直蔓延到后背,半个身子都被剖开又缝合。麻药的效力已经完全丧失,疼得他恨不得昏死过去。 总队长来到病房,见到小兵惨白的脸,不觉心疼起来。他问参谋:“总司令回电了吗?” “还没有。” “如果回了,你再问问,上面能不能现在就派医生来,起码拿些止痛的药吧。” “是。” 钱伟也许是听到了总队长的声音,也许是被伤口痛醒,他也睁开了眼。“总队长,您怎么在这儿?”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尽量不要多说话。”总队长说,“我去邯郸开会,顺道过来看看你们。二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安心养伤,上级自然会有别的安排。” 提起二队的事,钱伟又想到了方桦,想到了他深爱的那个女人。“那……他们……” 总队长摆手止住了钱伟,说:“我刚与杨营长取得了联系,他说二队的两个同志把方桦和大虎子就地埋了,正在往这里赶。我已经派车去接,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就快回来了。” 钱伟哽咽道:“总队长……对不起……都是我的责任……我请求……处分……” “你不要这样说。”总队长劝道,“打仗嘛,难免会有牺牲。鬼子很精明,而且又在暗处。你不要有太大的思想压力,先把伤养好,后续的一些事情,也等伤养好了以后再说。” “那……小兵呢?”钱伟问。 总队长看了一眼小兵,说:“他就在你旁边,刚做完手术,麻药用完了。他很坚强,整个过程没有吭一声。他伤的比较重,现在还不能说话。” 通讯员在门外招了招手,参谋出去,接过一张纸,进来递给总队长:“总队长,上级的回复。” 总队长看着电文说:“朱总司令在电文里说:总部可以派车和医生过来,问我们还需要什么药品,上级可以先拨过来一批。” “这太好了!”参谋说,“至少他们两个都可以少受点罪了!” 上架感言 @@编辑说要上架了,小月看见好多作者都发了,我也跟风发一个。 磨铁的军事文存活不易,像小月这样的女孩子写出来的军事文存活更是不易。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以来支持小月,打赏、推荐票、黄金联赛,《小兵》竟然也闯进了前60名。《小兵》是目前唯一进入前60名的军事文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终的决赛,但小月很感谢大家的支持! 小月在三个月前刚刚来到大洋彼岸,一面思念着故乡,一面适应着海外的生活。期间多有断更,但绝非故意而为。在努力适应海外生活的同时,小月一定尽力保证日更!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小月会更加努力,写出更精彩的段子!还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我,继续投推荐票,继续打赏!多多订阅!嘻嘻! @@ 第四十一章 玲珑初相识 总部医院的护理人员当晚即带着药品到达了南乐的卫生院。[燃^文^书库][.[774][buy].]?乐?文?小说w.lwxs520.om医护人员为钱伟和小兵输上了营养液,护士给他们打了止疼针,二人终于沉睡过去。 曹彦和老蒜也被总队长的车接了过来,他们看着钱伟和小兵已经脱离了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队长对曹彦和老蒜说:“跑了这么远,累了吧,我叫他们准备了些吃的。你们吃一点,然后也休息吧。” “谢谢总队长。”曹彦说,“这么晚了总队长还没有休息,我们怎么好……” 总队长抬手止住了他:“人是铁,饭是钢,在休息和吃饭面前,没有什么队长与队员之分。” 参谋却心疼道:“总队长还说‘人是铁,饭是钢’呢,自从钱伟和小兵进了手术室,一直到现在,您还不是滴水未进吗?” “什么?总队长也还没有吃饭?”曹彦和老蒜惊道。 参谋说:“可不是,说是担心他们两个,一滴水也没顾上喝,更别说吃饭了。” “就你牢骚多!”总队长对参谋说,“他们不脱离危险,我哪吃得下。好了,现在他们没事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吃一点。”他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嘱咐道,“对了,总部医院的那些医护人员一定要照顾好,这里条件艰苦,别叫人家受委屈了。” “是!”参谋道,“总队长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参谋送走了总队长等人,走近医护人员休息室的时候,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姐姐,那两个人得了什么病,怎么一直睡啊?” “傻妹妹,他们是受伤了,太累了,太疼了。姐姐刚才给他们打了针,他们刚刚睡着。”说话的是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 “哦,我看有一个小哥哥,年龄跟我差不多大嘛!”小女孩说。 “是的,小哥哥都去打鬼子了,你还跟个小姑娘一样,天天赖在姐姐身边,赶也赶不走。” “我本来就是小姑娘嘛!” 参谋敲敲门,大女孩打开了门,笑着叫了声:“首长!” 参谋笑了:“别叫我首长了,我是总队长的参谋,你们就叫我张参谋好了。”他看着那个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这里玩了?” 小女孩说:“我叫玲珑。”她声音细细的,说完就躲在了大女孩的身后,之后,又偷偷露出半个身子,看着参谋。 大女孩解释道:“张参谋别见怪,我是玲丁,这是我妹妹,玲珑。我们的父母都去前线了,我一直在邯郸的总部医院做卫生员,小妹一直是爷爷照顾着。两个星期前爷爷病逝,再没人看管她,我只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原来你们的父母都去了前线,那组织上有责任照顾你的妹妹。你暂时先带在身边吧,等有合适的机会,组织上会给你妹妹安排一个住处的。”张参谋说。 玲丁说:“那太感谢首长了,感谢张参谋。”她又支支吾吾道,“可是……一般的人家,我……我怕妹妹会不习惯,张参谋,您不知道,妹妹从小被家里宠坏了……” “那……你有什么看法?你们医院的院长怎么说?” “院长没意见!张参谋,如果组织上同意,就让妹妹跟着我吧!”玲丁说,“我是卫生员,想把这一身本事也教给妹妹!” 张参谋思忖着,说:“既然院长没意见,那就先按你说的办吧。” “谢谢张参谋!” “不用谢不用谢。”张参谋环顾四周,问,“我记得你们一共来了三个人,另外一个呢?” 玲丁说:“哦,您说薛医生啊,他刚给两个伤员换好了药,见没什么事,他说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上哪去?怕不安全啊!” “张参谋放心。我们平时老在医院呆着,很少出去走动。现在没什么事了,他应该就是在这院子里走走,散散心吧,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小玲珑一直躲在玲丁身后,见张参谋并无恶意,说话举止也很亲和,就慢慢的从姐姐身后走了出来。 张参谋看了她一眼,因怕吓到她,没有立刻跟她说话。他继续问玲丁:“那两个伤员,依你看,什么时候能恢复?” “那个小兵,可能时间要久一些,至少也要两个月吧。” “这么久?” “是的。”玲丁说,“他伤的较重,加上没有麻药就做了手术,恐怕未来的十多天都会昏迷或沉睡。至于另外那个,他伤口虽多,但都不是要紧伤。输过血休息几天就好了,大概半个月之后就可以正常工作和生活了。” 张参谋说:“那两个人,大的是武工队二队的队长钱伟,小的是队员江童。你觉得他们多久能去总部的医院?” “钱队长明天就可以转去总部的医院,但是江……” “他叫江童,我们都叫他小兵。”张参谋补充道。 “小兵,这个名字好记!”玲丁说,“小兵还要再等等,等他稳定后,才能转院。但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也许三天,也许七天,也许十天……我说不好。” “这样啊,我知道了。”张参谋神色暗淡,“本想着明天就可以一起转去总部医院呢,朱总司令很挂念小兵。” 玲丁惊道:“这个小兵什么来头?连朱总司令都挂念他!” “他啊,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没什么来头,不过,他曾经是直南地区的重要人士,所以牵动着朱总司令的心。” “是这样啊。”玲丁说,“可是小兵目前情况不稳定,硬要转院的话,只怕会在路上出危险的。” 张参谋陷入沉思。玲丁看出了张参谋的担心,说:“张参谋您放心,我们来之前,院长特意交代过,一定要照顾好两个伤员。钱队长明天就由薛医生护送回总部医院,我和小妹留下来照顾小兵,直到他能转院,我们再把他护送到总部医院!” “好的,也只能这样了,那太谢谢你们了。”张参谋笑说,“这里的条件比较艰苦,委屈你们几天,小玲珑就暂时陪姐姐住几天吧,好吗?” 玲珑忽闪着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点点头。 待张参谋走后,玲珑对玲丁说:“姐姐,我想去看看那个小哥哥。” “已经很晚了,小哥哥已经休息了,我们也该休息了。”玲丁说,“明天再看吧?” “不嘛,姐姐,我想现在就去看看。” 玲丁拗不过玲珑,只好带她去病房,看望小兵。 玲珑推开病房门,钱伟的床靠近房门,小兵的靠近窗户。月光洒进屋里,映在小兵的脸上,小兵的脸有些泛白。玲珑有些害怕,她紧紧抓着姐姐玲丁的手,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玲丁说:“玲珑,要不我们回去吧,别影响伤员休息。” 玲珑却坚持说:“我要看看小哥哥。”她壮起胆子走过去,看着静静地躺着的小兵,看着输液器一滴一滴的将液体送入小兵的体内。她拉着小兵的手,轻轻碰触着他的手背,轻声问:“小哥哥,你疼吗?” 小兵闭着眼没有回答,他早已沉沉的睡去。 “姐姐,小哥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玲珑问。 “你乖乖听话,不要打扰小哥哥休息,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那我们回去吧,让小哥哥好好休息。”玲珑说。 “好。”玲丁摸着玲珑的头,“走吧。”她看了看两个人的输液瓶,预估了时间,对旁边的医护人员又嘱咐了几句,便带着玲珑回房休息。 玲珑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肯睡觉,玲丁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唬她说:“你要是不睡,小哥哥的伤可好不了了。” 玲珑却没接话茬,她一本正经道:“姐姐,你教我打针好不好,我要照顾小哥哥,我想让他快点好起来,好跟我玩。” 玲丁差点笑出声来:“小哥哥好了之后还要打鬼子呢,可没工夫陪你瞎闹。” “那我就陪着小哥哥打仗,我可以做他的新娘子,一直陪着他。”玲珑特别认真地说,倒是把玲丁吓了一跳:“你小小年纪瞎想什么呢,你才多大啊,就想着做人家的新娘子了,羞不羞?” 玲珑委屈道:“可是,爷爷以前给我的讲的故事就是这样的,小哥哥生了病,就是一个小妹妹在照顾他,后来小妹妹就做了小哥哥的新娘子,两个人可以永远在一起玩。”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格外天真,小哥哥和小妹妹的爱情故事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两个人结婚也绝对不仅仅是在一起玩啊!要怎么跟她解释呢?这可愁坏了玲丁。 “好了好了,我们先睡觉好不好,你想学打针也好,想给小哥哥做新娘子也罢,总得等小哥哥醒了啊!快睡觉吧,明天姐姐教你喂小哥哥吃药,这总行了吧?” “我还要学打针!”玲珑嚷嚷道。 “好好好,学喂药,学打针,快睡吧,我的小祖宗!”玲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睡了玲珑。小玲珑在梦里甜甜的笑着,梦里的小兵已经完全康复了,两个人手拉着手由沙漠跑向海滩,由高山跑到溪边,玩的不亦乐乎。 第四十二章 总部发出任命函 因头天睡得太晚,小玲珑到了快晌午才醒来。[燃^文^书库][.[774][buy].]乐文玲丁从小兵的病房出来,遇见将要出发去邯郸开会的总队长和张参谋,便停下脚步,静静地站着,等待他们离开。 总队长对玲丁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就再辛苦一下。” 玲丁笑着回道:“总队长哪里的话,照顾伤员是我应该做的,不辛苦。总队长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伤员,等他情况稳定了,我们就回总部医院。” “那好,那好。”总队长问张参谋,“护送钱伟的车都安排好了?” 张参谋点头道:“总队长放心,总部的薛医生已经把钱伟安置好了,他们会紧跟我们,马上就出发。” 总队长满意地点头,准备下令出发之时,却听到似有小孩的哭声。他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小姑娘揉着眼睛跑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张参谋解释道:“这是玲丁的妹妹,玲珑。” “哦?”总队长见玲丁匆忙跑了过去,拉着玲丁的手,蹲下来问:“怎么了?你哭什么?” “小哥哥要走了吗?”玲珑哭着问,“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和小哥哥一起玩了?” 玲丁哭笑不得:“小哥哥还在呢,是大哥哥要走了,等小哥哥醒来之后,我们一起去总部医院,还是可以见到大哥哥的。” 张参谋将头天发生的事告诉了此时正在迷茫中的总队长,总队长这才明白玲珑为什么哭。“难得小兵和玲珑年龄相仿,小兵本也该像玲珑这样无忧无虑才是呢。唉,这场战争,又不知道有多少小兵这样的孩子没有了幸福的童年。这样也好,玲珑留下来,小兵也能多一个玩伴,只希望那小子能快快好起来啊。” 玲丁拉着玲珑来到总队长面前:“让首长见笑了,这是小妹玲珑,昨天晚上睡得晚了,现在才起来。刚以为是小兵要走了,担心以后没人陪她玩,就哭着跑了出来。”之后又帮玲珑擦眼泪,对她说,“女孩子家家的,以后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喽,你看你,头发乱蓬蓬的,就是见了小哥哥,小哥哥也不愿意跟你玩了。” 玲珑哭着说:“姐姐给我梳头,我要去见小哥哥。”她抹着眼泪说,“玲珑不哭了,玲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见小哥哥。” 总队长也替玲珑擦了擦眼泪,笑着说:“玲珑,吴伯伯要给你下一个任务,如果你能完成,吴伯伯就给你一个奖励,好吗?” “什么任务?”玲珑问。 “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小哥哥,让他早日康复。等他把伤养好了,你再来找吴伯伯,吴伯伯就给你奖励。” “我不要奖励。”玲珑认真地说,“我要小哥哥。” 玲丁不好意思道:“这小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羞不羞?” 总队长和张参谋倒是哈哈大笑起来:“童言无忌。”总队长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小兵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玲珑一心想见小兵,迅速的洗漱打扮之后,又在玲丁的威逼利诱下扒拉了几口饭,趁玲丁不注意,放下碗便跑到病房去看小兵。也许是止疼的药效已经过去,小兵紧咬着下唇,皱着眉头,脸色有些煞白,头上渗出了几滴汗,却依然紧紧闭着双眼。 玲珑哭着去喊玲丁:“姐姐,你快来啊,小哥哥怎么了,你快来啊。” 玲丁被玲珑的哭声吓到,飞快的跑到病房。小兵比之前更痛苦,但依然没醒。 “没事的,玲珑。”玲丁安慰道,“药效过了,小哥哥开始疼了。” “啊?那怎么办?”玲珑急道。 “还记得吴伯伯的话吗?你在这里好好陪陪他,如果他醒了,你就陪他说说话。” “好吧。”玲珑坐在小兵的床边,紧紧的握着小兵的手,“小哥哥,不要怕,玲珑陪着你,玲珑永远都陪着你。” 钱伟被薛医生一路护送到邯郸的总部医院,总队长看着钱伟被安顿好,这才放心的去会场报到。 徐副师长早已在会场等待。见到总队长,徐副师长将他拉到一边,说:“你来得正好,朱总司令有意成立独立团,老总想让你手下的钱伟当团长。等下老总找你谈的时候,你要有心理准备。” 总队长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昨天晚上的事。老总听说这次武工队第二大队受到重创,又念在钱伟是个人才,觉得把他放到武工队有点可惜。现在师里正是缺人的时候,让钱伟当团长,一是想发挥他的才能,二是想通过他建立独立团,达到扩军的目的。” “可是,二队现在一共也只剩4个人了,钱伟再一走……” “你可以合并嘛,把二队和别的队合并到一起。对了,还有那个小兵,叫什么来着,江……” “江童。” “对,就是江童,老总也有意让他进入正规军锻炼一下,还没想好把他编到哪支部队去。” “这……”总队长焦急道,“这太突然了,老总这是已经决定了吗?还是说……只是初步的设想?” 徐副师长说:“我看老总的意思,恐怕不是设想。说实在的,我们那次去清丰,在许老板的书店里初遇钱伟和江童,老总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明天的会议也会提到扩军的事,独立团是一定会成立的,谁任团长,老总心里也早已有数。老总这样决定自然有老总的道理,不过是一纸任命罢了,钱伟上任,是早晚的事。” 钱伟被转至总部医院继续治疗,小兵留在南乐的卫生院,曹彦和老蒜被总队长留在了南乐卫生院休息。至于二队今后要如何发展,总队长本想等从邯郸开会回来后再做决定,哪知刚到邯郸,就听徐副师长说了这样一条消息。一切都太突然了,钱伟要调任独立团的团长,小兵也许也要进入某支正规部队,那么,二队将何去何从?曹彦和老蒜怎么办?两个人能挑起一个二队吗?还是把二人塞进别的队伍里去? 报到之后的总队长再无心思留在会场,他一直在朱总司令的门口等候,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朱总司令屋里的人才出来。总队长上前即表明自己已经听说了独立团的事,朱总司令也毫不避讳:“你来得正好,这是钱伟的任命函,等他伤好了,你就交给他吧。” “这……这也太急了吧。”总队长说,“他还在昏迷中,而且,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说啊!” 朱总司令说:“仓实啊,你是老干部了,万事要以大局为重。现在的形式很不乐观,战线的延长和战争的消耗,导致我们的财力、物力、兵力严重不足。战局在扩大,日军也不断的扩兵,不断的投入战斗补给,我们的前线已经开始疲惫,说实话,以现在的兵力,目前我军已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略进攻。刚刚召开过的六届六中全会,主席提出了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问题,批判了右倾主义,坚持了独立自主的原则,保障了敌后游击战争的发展。可是正规军也需要扩军,抗日根据地的扩大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支持,何况,日军方面的作战策略也有所调整,他们一面打击我们的力量,一面对一些势力进行政治诱降,使我们备受考验。全军上下,都会加入到扩军的行列中去,不只是徐副师长那里,别的师也会成立独立团,或是其他战斗序列。” 总司令的一番话让总队长无言以对,憋了半天,他才问出一句:“那……二队……还有小兵……” “小兵的事,我们还在研究,目前的独立团只有钱伟一个‘光杆司令’,让小兵跟着钱伟去也可以,或是把他调到别的部队去。他参军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到正规部队去,做个排长,我看问题不大。” “总司令,他还小啊,做排长恐怕不能服众吧!” “有志不在年高,只要有本事,年龄不是问题。”总司令说,“至于二队的其他人,你来安排吧。” 南乐的卫生院里,玲珑守了小兵整整一个下午,太阳快下山时,小兵被伤口疼醒。他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一切,疼痛使他早已忘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这是哪里,面前的这个女孩又是谁……这一切,像是在做梦。 “小哥哥,你醒啦?”守了一个下午,总算没有白白守候。玲珑惊喜地说,“你等等,我这就叫姐姐去!” “你……是谁?”小兵用尽浑身的力气,问道。 “我叫玲珑,吴伯伯让我照顾你,你等等,我去叫姐姐!”玲珑找到玲丁,拉了她就往回跑。玲丁问她为何这么着急,她也顾不上说。来到病房,见到醒来后的小兵,玲丁才明白玲珑的心思。 玲丁为小兵做了初步的检查,又叫来卫生院的医生,大家看了小兵的伤口,只说还需静养,别的也没说什么。玲丁对玲珑说:“小哥哥的身体还很虚弱,你静静的守着就好,千万不要影响他休息。” “嗯!我会安安静静的,不影响小哥哥休息!”玲珑保证道。能这样守在他跟前,她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