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红颜》 楔子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枯草遍地,不见天日。 牢墙上的灯火像是生命的火光在摇曳,在浑浊的空气里似随时可灭。 一个秀美的女子穿着囚服蜷缩在墙角,老鼠从她的面前跑过,从她脚边踩过,她便惊叫地一缩身子。散乱的头发沾染了枯草屑,无神的眼睛里充斥着惶恐与害怕。 突然,一袭金色裙角落入暗沉的天牢地面,随后身着金衣凤袍的绝美女子,步步踏入天牢。 踱至秀美女子的牢门前,看着秀美女子缩成一团的样子,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又很好的敛去。 良久后,才红唇轻启,道:“红莲,不知天牢中的老鼠可啃了你的指甲?” 秀美女子听到凤袍女子的声音,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双眼聚光。想站起来却根本没有力气支撑,爬着到凤袍女子的面前,激动地喊道:“国后,国后,红莲知错了。红莲今后再也不敢了,您放了红莲吧!” 秀美女子指甲紧紧地扣住牢门木板,恳求的语气里满是希翼。她相信按照国后的性情,只要她放低态度、真诚点,她就一定会心软的。 毕竟她跟了她十年有余啊。 况且,前几次不也是心软放了她了吗! “呵,红莲啊,你觉得本宫还会容忍你第三次?”凤袍女子轻笑一声。 而后,缓缓俯下身来,捏起红莲的下巴:“第一次我可以原谅你,因为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第二次饶了你,是念在你跟了我多年。这第三次本打算再容忍你一次,可是你做了什么!” “你差点要了本宫的命!”凤袍女子猛地甩开红莲的下巴。 站起身,冷漠下旨道:“女官红莲,意图毒害国母。依法当诛九族,受炮烙,五马分尸。但,念其苦劳,赐白血酒,留其全尸。” “不!不!不能这样!”红莲满眼的惊骇。她觉得凤袍女子说错了,应该是下令放了她才对啊! 她伸手紧紧抓住凤袍女子的裙角,拼命摇头,眼里尽是血丝:“国后,国后您说错了,您一定是说错了!” 凤袍女子无情地将裙角,从红莲手中狠狠扯出。一字一句冷情地道;“本宫这是给你恩赐!” 说完便头也不回,向外离去。 每一个字都如同巨锤击打在红莲心头,她尖叫着不停地拍打牢板,那样子状若疯狂。 她盯着凤袍女子离去的背影,怨毒大叫道:“慕姝卿,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就算是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但留给她的回应,只是凤袍的最后一丝尾角消失在天牢。 牢门前的太监,宫女看着红莲的样子摇了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已坐到这后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却还要妄想当金凤凰。 世间的大多事,总要学会知足啊。 狱卒将牢门打开,立即便有三个太监上前。 “不要!不,不要!我不要喝!”红莲跌跌撞撞地扶着牢板爬起来,欲要往外冲,被狱卒一脚踢倒,疼的蜷缩成一团。两个太监摁住她,端酒的太监强行捏开她的嘴巴。在她惊恐,愤恨,怨恶地眼神中,把硬生生酒灌入了她的嘴巴。 “咳咳,咳咳咳。”白血酒一入腹,红莲掐住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充血。 三个太监起身离开,根本不再管她。白血酒被视为宫里的第一毒酒,没人敢怀疑它的毒性,用肝肠寸断来形容也不为过。 “啊~~~”在外面的国后慕姝卿,听到天牢里传来的这声惨叫,轻轻闭上了眼睛。两目缓缓流下一行清泪。 心中叹惋,红莲,人若是不贪、不嗔、不痴可好? “她去了,是吗?”蓦然一道温柔的男声在慕姝卿耳边响起,一只手将她柔情地揽入怀中。 姝卿头在他的温厚怀里蹭了蹭,哽咽道:“你说要是当初我不把她带入宫中,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我是否真的太过绝情了?” 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高傲的慕姝卿才能袒露,她才能后悔,她才能卸下所有。 不因他是国君,单只他是淮景。 淮景将下巴抵在姝卿的头上,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若绝情,便不会三番两次地原谅她了。” “可是,是我杀了她啊。” “人犯错尤可原谅,但知错不改,便是恶了。” 姝卿吸了吸鼻子,用手揩拭掉眼泪,道:“无论如何,当年我都不该让红莲进这深海般的宫闱。这个美丽迷人的地方埋葬了太多的人。” 深宫里那些原本才情绝艳,心性不算坏的女子,也不过是为境所逼罢了。归根结底,都是可怜女子。 “你给红莲这个名字的时候,不就是希望她在这宫中的烟尘里,做一株静心的白莲吗。只可惜红莲没有这个福分,未曾明白你对她的期望。”淮景板过姝卿捧起她的脸,笑着说道:“也幸好,你还是原来的我爱样子。” 姝卿睫毛颤了颤,笑靥如花,嘴角翘上道:“谁说我没有变?我变成了慕姝卿,变成了重明国母,变成了你的女人!” 淮景的笑容也越发的干净,一把搂紧她的腰:“你呀,以后还要变成我孩子的娘呢!”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过,让红莲做我们孩子的干娘。可...”忽然想及此,姝卿的情绪又有些低落。 淮景正欲安慰,姝卿脱离他的怀抱,敞开双手,站到高墙上去。双眼一览皇宫长景,大声道:“皇宫太美了,但却不见灵动” 她又转过头来对淮景道:“不如,改革国制,重订宫规吧!” 淮景怔了一秒,宠溺笑道:“国制我来,宫规你定。” 姝卿亦明朗畅笑:“好” 重明国三年,国君淮景改革国制,设立大公,二公,三公监察国政。四士监察官风官政。十二夫监察四品以上官员的作为,政绩。成立明才署,直隶国君管辖,无论出身只要有独特的能力,或是出众的文采,便可封官。 若有大功绩封王拜相皆可。 同时还成立了体察司,专门汇报每日的民生,了解民情,民需。 且恩准天下,女子也可休夫。婚姻律上昭告天下一夫一妻制,若出现有妾者,杀之。 同年国后慕姝卿改革宫规,废宫嫔位,设立九房七司。 九房分别是慧房、嗅房、眼房、经房、斋房、禁房、合房、理房、乐房等。房主皆有宫中才者居之,地位相当正一品。 七司是在原司膳、司珍、司制、司设的基础上添加了司言、司簿、司闱。 凡令节外命妇朝贺中宫,司言传旨。宫人宫籍及及赐廪之事由司簿担管。司闱便是辅助国后掌宫闱管键之事。地位相当从一品。 另宫中实行积分制,除每三年宫女可见亲人一面外,可利用积分。积分越多当然能做的事便越多,甚可换宝物,官职,自由等。 此帝令与后令一经颁布,当日重明国便发生大震动。众人欢喜,当女子尤甚之。天下布衣才子觉圣恩浓厚,朝中大臣佩服皇上圣明。后廷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无论宫女,太监都卯足了劲,尽心竭力。 “我要积好多好多的积分,然后换提前出宫的机会。” “不,我可不想出宫了。我要当女官,然后再赞积分嫁个好郎君!” “国后可真是贤德呐。” “那是当然!”两位宫女步履匆匆,脸上洋溢笑容,嘴里讨论着后令之事。转至一处大殿时,忽见一个宫装娇俏的女子,静静地立于殿前台阶上。两宫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心中惊讶这位怎么回宫了? 急忙行李,恭敬道:“十剪王妃金安。” 十剪王妃低下头,轻弯嘴角,淡淡道:“免了” “谢王妃!”两位宫女如蒙大赦,匆忙离开。 十剪王妃是这偌大后廷里,唯一的一个能够大胆责骂国后,直言讥讽国君之人,谁人不惧啊! “姐姐,你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十剪王妃眼神悠远,美丽的双眸里有看透繁华后的沧桑。 又似在看时光,她提裙下阶,方向正是后廷中宫凤阙殿。 一步一步行去,回忆也再次与她重逢。 那些,年轻的时光里都美好的使人沉溺,年轻的人都美好的无可挑剔。 第一章 偷饼大事件 肃穆的祠堂,上百余牌位,村长刘明坐于祠堂首位。柱子周围站了大片大片本村的农人。中间有一位神情孤苦老妇,一位手叉腰微胖的中年妇女,一个美貌年轻女子。 女子搀着老妇,气氛些许严肃。 姝卿拍拍白发苍苍老妇的手,对面前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问道:“陈婶,您为什么认定了是陈奶奶偷吃了,您的牛肉饼?” 小庄村民风淳朴,相互扶持,夜不掩户。几十年来都未曾发生过什么偷窃之事。但就在今天下午,村里的陈婶做的牛肉饼,突然间不翼而飞。 这无疑是触了村里的大忌,人人都想查出是谁干的,不然往后谁家还敢门户不掩呀!这心里都悬着块石头。 于是,陈婶气冲冲地将她怀疑之人,告到了村长那里去。 村长刘明立刻让人召集村人来祠堂,村民们也尽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到祠堂观审。 一来是想弄清,二来是想劝劝偷窃之人。 可当看到被告之人,居然是村子里孤苦无依的陈奶奶时都有些吃惊。 暗忖这陈奶奶平日里全靠大家接济,待人也和善,怎会做出这般事来? 但却无人出来帮助一脸苦相的陈奶奶,有人悄悄去告诉了,村里的小才女姝卿。 姝卿一听便按捺不住了,陈奶奶平时对她极好的,陈奶奶什么人她哪里会不清楚呢? 陈婶听姝卿如此问,有些生气,叉腰一挺肚道:“哎呦,大才女,你这话问得好似是我冤枉了陈老婆子哟!” 姝卿不理会陈婶的尖酸,温笑道:“陈婶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只是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而已。” “哪里要什么证据咯!只有陈老婆子来过我家哩!”陈婶一扬手,非常肯定的说道。 “凡事都要讲求一个证据,不是吗?陈婶,那陈奶奶去您那里做什么?”姝卿问道。 陈婶神色一顿,继而说道:“我请她帮我绣鸳鸯的头,我看她嘴皮子干,起了好心去帮她倒水。结果一出来就没见着她了,回头一看我做好的牛肉饼就不见了哟,你说不是她是谁哩!” 小庄村的村民们都很少吃肉,几乎是拿去集市上卖了,换一些生活的必须物。所以丢了肉,换做谁家都会有些心疼的,何况是牛肉。 村里的肉都是干活的伙计,一般是不杀的。 姝卿侧过脸看着陈奶奶,她年老浑浊的眼睛里,泪光在眼皮开阖间闪烁。 姝卿柔声问道:“陈奶奶,您别担心,卿儿会帮您的。” 老人在村里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自村人冤枉,不信任。对于老人来说是实在很痛心的一件事。 姝卿继续问道:“陈奶奶,您为何突然从陈婶家不告而别了呢?” 陈奶奶咽了咽泪,满是补丁的衣袖擦了擦眼睛,开口说道:“我是看见一只白猴进了屋,怕它吃了饼,想赶它出去。谁知猴儿好生聪明,用沙迷了我的眼,唐姑娘路过便馋着我去她家,帮我清理了眼睛。” 陈婶立刻接道:“唐姑娘我见她出了村,谁帮你来证明。” 听到白猴,姝卿却突然灵光一闪,对陈婶道:“陈婶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同你在村子的溪边,看过的两只蓝屁股白猴儿?” “咋啦?”陈婶疑惑,这关偷饼啥事? 姝卿笑了笑:“我知道是谁偷了您的饼了。” “卿儿啊,这事儿了乱说不得。”一直没说话的村长刘明突然道。 这事关乎偷窃,先不说判断错了,要是偷饼的人就在祠堂这些人中。被姝卿指认了出来,岂不让人家失了面子,更破坏了邻里间的和睦关系! “爹,您还不相信卿儿吗?”姝卿向刘明眨了眨眼睛,机灵古怪。 刘明只好无奈含笑摇摇头,这女儿啊,就是太正义了。还亏得不是男儿身。要不然怕早就去沙场征战杀敌去了。 姝卿又看向陈婶:“陈婶那白猴儿,我曾在书上见过,是灵猴儿。精灵的很,肯定是它引开了陈奶奶偷了您的饼。” 陈婶听了朝两边观审的村民不信地笑,说道:“一只畜生懂得到家里偷东西,还会引开人哟!” “麻烦陈婶和大伙儿跟我来,我知道那两只猴儿的栖处,我们去看一看如何?”姽婳搀着陈奶奶走在前面。 陈婶犹豫半分,紧跟上去。村长刘明,村民们陆陆续续跟上。 从祠堂出来,经过了几块菜地,又经过了陈婶的家。姝卿特意去看了一下,陈婶门前的泥土中果然有印子,这确定了她的臆测。 从陈婶家往后走,绕了半圈,走过小溪,进入一片小树林。往前走了百余步,正见两只白猴吊在树上休息,嘴角的毛油腻腻的还有黄色的渣渣。地上更有半块牛肉饼,和一个铁盆。 众人见了哪里还不明白,纷纷怒道:“糟践的畜生,真是可惜了粮食!” “这畜生倒会吃好食儿!” “真该打死了!” “可恶的畜生,老娘不砸死了你!”陈婶气怒的捡起两块石头,朝懒懒休息的白猴扔去。 两个石头因为用力过猛,与白猴擦毛而过,倒惊醒了两猴儿。两只白猴立马几个纵跃朝外跑,其中那只大点的白猴,中途转过头对陈婶做了个鬼脸。气得陈婶脸都绿了。 不过转眼看到陈奶奶的时候,又红了脸。 一双眼睛闪烁着,也不扭捏。拉起陈奶奶的手,声音响亮道:“那啥,陈大娘,是我陈芳冤枉了您,给您赔个不是了!” 说完又鞠了一躬,陈奶奶擦擦眼泪,慌忙扶起陈婶:“他陈婶啊,大娘不怪你,都是自村人有啥的。” 大伙儿也跟着眉目开朗:“陈奶奶说的对,人嘛,难免会弄错事儿。” “对对,对,他陈婶莫要自责哦!” “哎呀,还要谢谢卿儿哩,不然啊,我可就真的糊涂了。”陈婶也拉起姝卿的手说道。 姝卿甜笑挤挤眉,道:“陈婶,那今晚卿儿可要到您家大吃一顿了。” 陈婶哈哈大笑:“没问题,走!” 次日一大早姝卿还在被窝里,便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了。推开窗依稀见到陈婶等人和她爹的身影,还有一群衣着上好,肤色极佳的男子女子。 放下窗户,她喃喃自语道:“昨夜神奇公子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莫非指的就是外面那些人吗?” 姝卿思来想去,不明白这群人会与她有何联系。 她摆摆头,赶紧折叠好被子,穿好衣服,将头发随意一挽,简单用水浇浇脸,洗漱了一番,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一出去姽婳就吓了一跳,乖乖,这阵仗是皇上出行还是咋的。眼前侍女打扮的怕就有一二十人,还有那些身着军甲的人,威风凛凛,站姿挺拔。 那地上打开的几大箱子里,金灿灿的黄金,太阳底下晃得姝卿眼晕。这辈子她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中间的轿子里缓缓走出,一位珠衣绣裙的美艳妇人。脸上的妆容让人只觉得赏心悦目,美艳妇人迈着莲步,绣有寒梅的巾帕掩了掩嘴,端着下巴对刘明道:“今天我的来意你也清楚了,就是来接嫡小姐回府的。” 那话中轻挑、傲慢,姝卿顿时便不喜欢了。 不过就是穿的漂亮,吃的好点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二章 姬府嫡小姐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刘明跟前,对美妇施了一礼,笑道:“这位婶婶可真美,快快进轿里去,地上脏着呢。” 姝卿一出现方烟霞眼神就蓦然一亮,诧异如此清丽脱俗的美女子,怎会出现在这群粗布麻衣的人中。 但执掌了姬府这么多年,那里又会听不出姝卿话里的讽刺,她皱起眉头,喝道:“那里来的无礼丫头,来人呐,拉走!”,话音刚落她身后的身穿甲胄的人,便立即上前欲拉走姝卿。 “慢着!”刘明见状站了出来,对面前的几个士兵喝斥道:“她是姬府的嫡小姐,我看你们谁敢动她半分?” 刘明的话让几个士兵一顿,随即毫不迟疑退了下去。 方烟霞瞬间明白了过来,心悔自己竟没有一眼认出姽婳来。她上前拉起姝卿的手,一扫先前盛气凌人,故作亲切道:“真是相见不相识了,卿儿这女大十八变,出落的这般美。二娘竟一时都没认出来,卿儿不会怪二娘吧?” 虽然是惺惺作态,但说美是真的。以姝卿的美在京都除了那三人,怕没人能比得上。 她心中暗道:这小胚子竟长得比她娘,还要美上几分,以后指定又是个狐媚的主儿。 “二娘?嫡小姐?”姝卿把疑惑的目光转向刘明,这是怎么回事儿? 方烟霞也看向刘明,冷冷道:“你还没告诉嫡小姐,她的身世?” 刘明叹了口气道:“先进屋里再说吧。” 除了姝卿,刘明和方烟霞以及她贴身的一位老嬷嬷,进了屋,其余人皆只留在院子里。 方烟霞环顾四周,一眼扫尽屋中摆设。 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几幅粗糙诗画,简直简单到了极点。 “二姨娘请坐吧。”刘明请方烟霞入上座。 虽然椅子上已是非常干净,姝卿仍是发现了方烟霞眼里闪过的一丝嫌弃。只见方烟霞用丝帕掩嘴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位贴身的老嬷嬷会意,立即用丝绸的帕子垫在椅子上,她方才落座。 姝卿暗自蹙了蹙细眉,矫揉造作! 方烟霞手抚了抚云鬓,染了红色蔻丹的指甲,美艳异常。她再次咳嗽了一声道:“是刘村长你说,还是我来说?” 刘明默了一会,叹气道:“我来说吧,卿儿你也坐下吧。” 姝卿点了点头,坐在下首,等待刘明的下文。她直觉今天便要解开,困扰她十五年之久的身世谜题了。打小她就奇怪为什么她不姓刘,只叫做姝卿,娘也没见过,村里人也从不同她说起她小时候的事儿。 刘明望了眼屋顶,仿若陷入了冗长的回忆之中:“十五年前的小庄村比现在更落后、贫穷,那时我刚上任不久。在一个月圆之夜一大波身披甲胄的士兵来到小庄村,并找到我。一位将军交给了我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他告诉我说他是本国的大将军,孩子是他的女儿姝卿。让我抚养这个孩子,十五年后便会来接回,并许诺给小庄村一笔经济报酬。为了小庄村我答应了他,而那孩子也生的很是漂亮,于是我便就未曾娶妻,怕带不得孩子。” 刘明温柔地看着姽婳:“卿儿啊,你该回家了。”,他相信以姝卿的聪明,定是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姝卿猛地站起来,背对着刘明,话里听不出喜怒:“我不会回去的。”然后打开门拨开人群,便径直跑了出去。 诸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见姝卿跑了方烟霞嘴角上勾,又迅速敛去,起身边走边说:“诶呀,这孩子怎会这样,竟不肯回家这我如何与老爷交代,必须得找着啊!” 嘴上虽然说得好听,做得却又是另一个样。带着那丫鬟士兵浩浩的离了村去,哪里是去找什么姝卿了! 方烟霞的虚情假意小庄村人看了个明白,分明是不想接姝卿走。但姝卿的出走,却急了刘明和村里人。平日里姝卿东家帮忙,西家帮忙的。很是乖巧、聪明,他们也都喜爱的紧,万一要是出了个什么好歹,着实会令人伤心。 知女莫若父,是刘明找着的姝卿。 姝卿静静地坐在溪边,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捋动着溪水。刘明默默地在她傍边坐下,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她捋动溪水。 阳光穿过树叶的罅隙,斑驳的落在他们身上,弥漫着浓浓地人情。 良久后姝卿耐不住,歪头轻声问道:“爹,当初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儿?” 姝卿口中的“他”自然是她的生父,她想不明白的是堂堂的一国大将军,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往贫穷的小村送。难道一个将军会养不起孩子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刘明再次叹了口气,摇头道:“爹也不知道,不过,卿儿你要明白你生来就是凤凰,现在不过是回到你的金窝里去而已。那儿才是你该留的地方。” 刘明此番话,使得姝卿脸色一僵,嘴角不可自抑地一瘪,一下子抱着刘明大声的哭了起来。 她所有的泪水终究还是含不住,边掉眼泪,边口齿不清地说:“我不要做什么凤凰、鸟凰的,那金窝我也不要。我只想做爹您的小鸟儿!” 刘明感动的手都有点颤抖,拍着姝卿的背,哽咽道:“卿儿不哭啊,这么大个女儿了像什么样子,你有这份心爹就已经很知足了。” 养了十五年,从肉肉的一团到小不点到能跑能跳,再到爹爹的每天喊,如今到了这般亭亭玉立。这份亲情早已根深蒂固,不是谁想割舍就能轻易割舍的掉的。 听了这话姝卿反倒哭的更大声了,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要是去什么了。聪明如她,一时也不知道胸腔里压抑的到底是什么。 翌日,方烟霞果然又来了,只是这次带来了更为庞大的队伍。而且,她旁边还站了一个威严霸气的中年男子,模样可见年轻时的气宇轩昂,单是负手而立,伟岸默然地站在那儿便自然流露出一股子英豪气。 姝卿站到他们面前时,中年男子眸子中有光闪烁,一句话不说走上前去轻轻拥抱住了姝卿。小心翼翼地如同拥着一件名贵的瓷器,生怕碰碎了。 浑厚的声音温柔地道:“卿儿,爹来接你了。” 当姬军愈拥着她时,姝卿虽未曾感到特殊的悸动,但无疑的是面前之人正是她亲父。 姝卿努力淡然地推开了姬军愈的怀抱,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位大人想必是认错了,姝卿只是小庄村的一介村女而已。” 说完便要往屋里走,刘明本欲想说什么,姝卿对他摇了摇头,搀着他向里走。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姬军愈的眼睛,女不认父是多大的荒唐? 姬军愈蹙起剑眉,道:“莫非连你娘最后一面,你也不想见了吗?” 终于,姝卿背影微微一颤,止步。睫毛微颤,转过身,压制着情绪尽量语气平稳地问:“她,如何了?” 第三章 含泪离别 “病榻之人,命不久矣。”姬军愈轻吐的八个字让姝卿如遭雷击,她挽着刘明的手都有点紧了。 姝卿脑子里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回去看一看那在病榻上的生母,又却有一种心烦驱使她狠下心来,她闭上眼睛包住摇摇欲坠的眼泪:“既如此了,我也无须去看。” “你可知为何你会在这儿?”姬军愈眼神灼灼的盯着姽婳,“当年你出生之时,南山上的灵修大师来到府里说,若是留你在府中,活不过三岁。需寄养偏地,亲不可见,以修灵德。 你娘刚产下你时只看了你一眼,流着泪求我把你送去偏远人家好生养着。这十五年来小庄村的城镇附近都布满了巡查的士兵,就是为了你的安全呐!” “你娘日夜思念,心已成疾。如今她回光返照之际只想见你一面,你都不愿意,如何对得起她千余个思念成灾的日夜?!”说到此处,姬军愈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他虽有长子,二女和其余尚幼子女,却只有姝卿是他和心爱的夫人的结晶。他也想念姝卿对他膝下承欢,他也想念姝卿对他孝顺乖巧。 姝卿虽闭着眼,泪却湿了面,心中疼痛:我埋怨之事,到头来竟是父母愿我安好罢了。 她心里咯的那根弦渐渐松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寄养在这里,她埋怨父母狠心。而今,一切都清楚了,了心中的结,自再无埋怨之理。 姝卿睁开眼睛,道:“我会跟你回去的,只留我今晚在这儿再息一晚如何?” 姬军愈看了看刘明,点头道:“好,明日为父再来迎你回府。”说罢便踏进轿子里,方烟霞转身时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辣,亦进轿。 姝卿看着刘明拉起他的手,声音哽咽:“爹......”她最舍不得还是这个平凡的养父啊,纵使不是亲生父亲,但和她十多年来亲情怎么分得开。 刘明理解地拍拍姝卿的手,欣慰道:“爹都明白,没事儿的孩子,只要心中有爹爹就知足了。”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月亮高挂,虫鸣静谧。 以往都是刘明做好了晚饭喊她回家,今晚,姝卿亲自为刘明做了一顿晚饭。刘明虽然对姝卿宠溺,该教的也仍是悉数教了姝卿。 为刘明洗了脚,捂好被子,姝卿在朴素的屋子留念地看看这儿,摸摸那儿。转了几圈才上了床。透过窗,天上的明月高悬,她不知道这次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从来没有一次她是像今晚这么不肯定。 既然决定,便既去之,则安之吧。 深夜时辰,姝卿迷迷糊糊睁开眼,一个男子笼罩在黑暗中,坐在她的床边上。他的眼睛似星辰,眼神像身后窗户投下月光清冷,又宠溺。 他静静注视着姝卿。 姝卿揉揉眼,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对于男子的出现,以及如何进来的她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就是那么一个神秘的人。教她很多东西,救她数次,她称呼他神奇公子。 男子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不想。” 接着继续道:“什么事你都不用担心,我一直保护你。” 说完,打开窗身子一跃,便消失了。 姝卿甚至来不及叫住他。 望着窗户,她莫名呆呆傻笑。果然,他是最懂她的。 对于未知且繁华的京都,富贵的大将军府,她的确是极为担心的。 担心自己不能适应。 第二日大早,姝卿便为刘明弄好了饭菜,两人默默无言地吃完早饭后,姬军愈也来了。 红色的八人大轿格外显眼,刘明如往常般摸摸姝卿的头发,掩泪笑着将她送出去。站在轿前,姝卿一样没有忍住眼泪。 “别哭卿儿,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人,今后你还要变得更加坚强才行。”刘明的眼中满是红晕,姝卿郑重的点头算是对刘明的承诺,她不知道今天的承诺,同是她日后前进的动力。 第四章 抵达京都 亲眼看着姝卿进了轿子,姬军愈走了过来,抱拳道:“很感谢你这些年对卿儿的抚养照顾,不日我会派人来建设改造小庄村,以后这儿将会成为一个小城镇。” “照顾卿儿是我最开心的事,我代表小庄村人谢谢大将军的建造。”刘明拱手道谢,姬军愈点头抬步入轿。 “起轿”一声叫喝,轿起人走,刘明对着轿子挥手一瞬间老泪纵横,仿若嫁女儿一般。 “诶!等等!” “等等呐!”村民们一窝蜂从各家端着盘子、盆跑来。 姝卿掀开窗帘,连忙喊:“快停轿!”,轿子落地,她掀起轿帘出来。 姬军愈等人闻声,亦落轿走出。 最热情的陈婶和一帮子朴实真诚的村民,端着各色各样的菜品糕点。姝卿眼光一扫全是各家最拿手的东西。原本止住的眼泪,有很不争气了。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陈婶...” “卿儿,你啥都别说,咱们都晓得。”陈婶笑含着泪,递给她筷子“我们准备了吃的,这些虽不是玉食丰餐,却是咱们的一片心意。” 陈奶奶沟壑纵横的手,摸着眼泪:“卿儿,尝尝吧,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没有机会了啊。” “尝尝吧。”大家异口同声道。 姝卿双眼氤氲地挨个尝了一口,跪在地上向一同生活了十几年的村民磕了个头。 眼神越过众人,望向刘明,轻轻唇语:“我会回来的。” 说罢,调身回了轿。 一行人浩浩荡荡,愈行愈远。 姝卿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村十里的小镇,各类树林与野山洞中。轿子过了村的集市,途径小镇,到了一处小城已是晌午。于是便在城中最好的酒楼歇脚吃饭。 姬军愈很是关心姝卿,极力想拉近和她之间相隔的亲情。问饭菜是否合口味。喜欢什么菜、喜欢什么东西、不喜欢什么东西、还问了这些年的生活、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之类的,姝卿自是一切答好。也提了怎么不见二姨娘方烟霞,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不应该借此机会,在姬军愈面前装模作样吗! 得知方烟霞于昨日,已回府准备迎接仪式的时候,姝卿心中恍然,原来是接了个表现的大活儿。 一处清雅的院子里,一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品着茶对对面的另一位装扮高贵妇人语气轻淡地道:“无论那丫头回不回来,都与我无干,发生再大的事,不还有方姨娘顶着呢吗” 高贵妇人拈这丝帕:“话可不能这么说,只要那丫头一回府,今后你的璇儿怕不会好过吧。” 年轻妇人轻哼了一声,重重放下茶杯,道:“要是她敢欺负的璇儿,我绝不会放过她。”又转而嘴角上扬,笑了笑:“倒是姐姐你呀,怕会更见不到老爷了吧,毕竟这么多年你也没个子女的。” 果然,年轻妇人说到没子女的时候,高贵妇人面色一僵眼里闪过怨恨,显然被戳中了痛处。年轻妇人捕捉到这丝表情,心中暗笑了声:想把我当枪使,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小小的午休了一会便启程了,从小城出去再过了一座小城,又过了两座中型城,到达一座大城时已经天黑了。 天虽黑但此城甚是热闹,街上依旧是人影不减,灯火不熄的。若在小庄村和小镇,人们早就睡下了,姝卿觉得大城,果然是繁华无比。 姝卿本以为会在这座城过夜,没想到是继续走,她好奇地问了随行的侍女才知过了这座大城便是京都了,所以无须在此留宿的。 姬军愈终究还是有些私心的,虽说要送往偏远之地,但也不愿太远。所以就选中了距离京都不过百余里的小庄村,姝卿多少有些感动的。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京都。 第五章 小插曲 房阔街宽,街道上人来人往,万家灯火通明,仿若白日,绿树绕江,绿叶红花不少。若说那大城繁华如宫阙,那么眼前的京都又该用何词来形容? 各处精彩的把戏丝毫不少,湖上的大船坊红灯绿纱的好不美丽,一处处大宅恢弘霸气,皆尽是高墙绿瓦的。 此情此景姝卿只在书中读过、见过,不曾想居然见到了这般现实的繁盛,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宅子还是有些不同的,位置极好的那些宅子大都更加阔大。姝卿判定宅子定是依居住之人的身份、权利或财力而建的。 那最热闹之处自然是最有名之地,最漂亮香粉艳丽处则是,书中描述的寻花问柳之地了。 大轿穿过了三条大街方才落轿,姝卿从纱窗向外瞧了瞧,是在一处大宅落的脚。 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大门前站着数十位衣着华贵,珠光宝气的妇人、女子、男子、孩子。 大门上有一块扁,扁上大书“敕造大将军府”六个大字,姝卿想:这便是姬府,坤阳国大将军的府邸吧。 随行的丫环掀起轿帘,扶着姝卿和姬军愈一同上了台阶。那一群贵气的人全都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前行礼,道:“老爷”“爹”。 姝卿定睛一看。方烟霞在姬府的地位果然不一般,她站在首位,旁边是一个十八、九的男子。面色冷峻,身材修长,一身灰白的锦衣剪裁合体。他看着姽婳的眼神先是惊讶,再转为冷冷的,好似有诸多不屑。 右边的是一位妇人,想必也是姨娘,玉簪华衣,面容姣好。后面的则也有妇人、孩子、男子。 “老爷和嫡小姐舟车劳顿极累了吧,妾身已备好了解疲的果茶。”方烟霞端庄有致,话中浓浓关切之意。 姬军愈嗯了一声,让众人先进屋再说。一群人进了大门,穿了有石屏的院子方才进了大厅。 姬军愈坐在上首的左边,方烟霞落座右边。其余姨娘、公子、小姐们便坐在下方。丫环仆妇恭谨立于后面,扶着姝卿的丫环也退到了一边,另有丫环搬来座椅本欲放在方烟霞那边,姬军愈让其放在他的下边,然后丫环请姝卿入了坐。 这一小细节落入大厅众人眼中,不少人暗暗缩了缩瞳孔。 待姝卿坐好后,姬军愈呷了一口茶,开口道:“现今卿儿已经回了府,以后无论是姨娘们还是兄弟、姊妹们都要对她多加照拂,明白了吗。” “是”众人皆是恭谨应声道。 不料一个坐在下首三四排远的年轻姨娘腿上的七八岁大孩子,突然大叫:“不要!我不要她!红艳姐姐说她是贱人,她...” 那姨娘吓得面色惨白,赶忙捂住了孩子的嘴。 可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被捂住了嘴,仍口齿不清的咿咿呀呀。 年轻的姨娘稍稍抬眼看上首的姬军愈,他胸膛剧烈起伏,握拳一锤桌子,将茶杯都震翻了。 他轰然立起身,呵斥:“放肆!” 年轻姨娘吓的一缩。 姬军愈怒道:“来人啊!将十二少爷和九姨娘禁足三日。叫红艳的人杖毙。”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才吩咐事情,就有人敢驳他面子。且如此侮辱姝卿,如何不动怒? 几个士兵立刻把九姨娘和十二少爷,请了出去。九姨娘如蒙大赦,谨遵吩咐,十二少爷却还大哭叫唤。 姝卿心骤然揪了一下,余光悄悄瞟向自己的这个亲生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就这么随意处置了他人的生死? 又瞥了大厅众人,他们仿似为刚才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姬军愈照顾姝卿的情绪,安慰道:“弟弟尚幼,卿儿切莫将他的话挂在心上。” 姝卿抿唇臻首。 姬军愈道:“今后,若再有谁冒犯嫡小姐,重罚!” 在场诸多人,各起心思,未曾想姬军愈对姝卿这般宠爱。 而后,姬军愈又让姝卿认识了诸位姨娘、兄妹。果不出姝卿所料,方烟霞在姬府是除了她娘之外的第二人,现在是姬府一应大小事务的实权掌管者。 那在大门口冷眼看她的便是方姨娘的儿子,姬府长子姬泰,也就是她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往下还有六个妹妹一个弟弟,八个姨娘。 她们虽一个个笑着与姝卿打招呼,但笑意全然未达眼底。 姝卿也明白她们都是在姬军愈面前装模作样而已,就连她的“亲哥哥”姬泰,对她这个寄养小乡村的亲妹妹都有些皱眉呢。姝卿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以后这些人指不定会弄出些什么幺蛾子呢! 第六章 北院湘楼阁 方烟霞一直含笑,仪态端庄,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倒还未曾给卿儿安排住院和仆妇呢!”方烟霞一拍手笑道。随即挥手让人去把丫环仆妇们全部叫了来。 按照等阶站齐,看着已经站好的仆人,方烟霞扭头对姬军愈说道:“老爷,卿儿是嫡小姐,当按照夫人级的等阶来配备丫环婆子。” 姬军愈点了点头,方烟霞起身走至姝卿面前,温柔亲切地牵起她的手,到仆妇们面前,指着道:“卿儿啊,你从这些人中挑选两个一等婆子、三个一等丫环、二个二等丫环、另再挑五六个打扫房屋来往使唤的小丫鬟吧。” 姝卿扫了几眼这些恭敬站好的丫环仆妇,心中颇不平静。在小庄村什么都要亲自动手,现在一到姬府便有十来个人供伺候使唤,而且这些丫环婆子们各个身上的衣着都不算是差,可见姬府的兴旺与富贵,特别是站前一排的丫鬟婆子更是要穿戴的好些,衣钗高等,想来就是一等的丫鬟婆子了。 姝卿想这些姨娘,姊妹们怕也是随身几个丫环伺候的吧。 这种差距之比极大的环境下,难怪穷苦文人,难出头。 她不习惯人伺候,不过该挑的仍然得挑,她需要人帮助他了解姬府,了解京都。 二来,也不拂了方烟霞的面子。 姝卿在人群里走了一圈,挑选了一个面部柔和的婆子,和一个姿色娇好的一等丫环,一个二等丫环,一个小丫鬟。然后便对方烟霞,笑道:“二姨娘,就她们四人便足够了。” 方烟霞有些许诧异,这乡下里的丫头,头一次见到这么富贵辉煌的姬府和这么多人伺候的排场,理应虚荣心暴涨多提要求才对啊。 方烟霞面不改色,柔声劝道:“卿儿啊,你是嫡小姐身份尊贵。这四人恐是不够你使唤的啊。万一她们照顾不好怎么办?你看那边的李婆子、张婆子还有巧燕、巧喜、红茵都是府里照顾人很周到的、很机灵的。” 姝卿微微摇头,道:“多谢二娘的关心,卿儿觉得四人很好了。” 有时候人多不一定好,何况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什么东西都应该注意一点。她挑的那四人都是她从第一眼,表面看上去还不错的人,往后还要仔细考校一番的。 神奇公子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毕竟她要等着她的亲娘,还有仙逝之后的一应事宜,恐怕在姬府会驻留一小段时日。 姝卿的婉言拒绝,方烟霞也是听明白了。看姝卿的态度,在姬军愈面下,她也不好强加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把那小丫鬟升为二等丫鬟,又配备了五六个打扫的丫环,说把东院装修富丽的咀香园腾给姝卿住。 不承想,姬军愈遽然沉声道:“把北院的湘楼阁予卿儿住。” 此话一出大厅中众人的神色,比一开始的座椅小细节更僵硬。姝卿自然捕捉到了方烟霞慌乱、讶异、不甘,恼怒糅合的精彩表情。但到底是在姬府里这么多年了,瞬间恢复了笑脸:“以卿儿的身份也应住得,应住得。” 一切事宜皆妥帖之后,一起用了膳,姬军愈让他们先散去,独把、留下。 姬军愈负手踏步向外,对姝卿露出父亲的温厚,说道:“陪爹到外面走走吧。” 姝卿颌首默默跟在后面,出了饭厅往抄手走廊的一侧小门穿过,便到了一片小湖。花树、凉亭、月亮倒映在湖中,美好的迷人沉醉。 姬军愈静默地看着湖中景色,许久不出声。 第七章 初遭暗算 两人站在湖边,月下的影使人迷惑。 姬军愈打破沉静,鼻间叹出气息,道:“走吧,我送你去你的院落。” 他走在前面,姝卿跟在身后。 她感觉方才姬军愈有话想说的。 这一前一后地便到了北院的湘楼阁。姝卿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大厅众人面色微变,方姨娘恼怒不甘了。 湘楼阁有两层,建在一座小峰之上,四面皆有一道楼梯。每到楼梯长短相同,细数一道阶梯共有三十三阶,打磨的上好,月光下可见阶面上一层磨砂的砂砾,想必是为防滑而致。 楼梯两侧的栏杆漆红,柱头是莲花状,素雅不失华贵。 湘楼阁中散发出,橙红色的灯光,与房屋本身的典雅建筑交相辉映。犹如一座仙阙坠落人间。 姬军愈道:“这湘楼阁修建了三年,原本是给你娘住。谁想她突逢重病,不愿居住要留给你,日后回来住。” 他的话语极力地掩藏心痛,思念却毫无遗留地裸露。姝卿很像看看她的亲生母亲,是怎么样的女子,得到如此令人生羡的爱情。 姬军愈细细地看着她,点笑道:“去吧,你也劳累了。” 转身走了几步,姝卿忍不住喊住他:“我,娘呢?不应该是去看她吗?” 姬军愈背影一怔,道:“你娘在南山养病,暂不能见你。过些时日我再带你去。” 说罢,步履匆匆离去了。 姝卿抬头望月,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拾步上阶,门是敞开的,左边挖出空填了土,栽种着几株芭蕉,养的极好。有一处大窗,打开便可见芭蕉。 姝卿抬步踏入屋内,霎时被惊住了,墙壁上嵌了书架。入眼看去,满满的书籍,像是藏书阁一般。 支撑的柱子,竟是镂空雕花的。灯盏是一人来高的漆金细棍,灯盘是莲花。还有座椅是上好的楠木。正中是宽敞的楼梯。 姝卿上望时,她挑选的那面容姣好的一等丫环,正巧下楼来。 她见着姝卿,急忙加快步子,边道:“小姐,您怎么站在门口啊,吹着了风如何是好?” 姝卿道:“不碍事的。” 丫环赶紧将们关好,托着姝卿的手,道:“小姐,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上去沐浴吧。” 姝卿点点头,又问:“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丫环乖巧道:“奴婢唤作红鸢,两个二等丫鬟年龄小的是兰儿,稍长些的是紫鹃。婆子喊周妈妈便行。” 说话间,已到了二楼。 立身二楼,再一次惊艳到姝卿,左边三个里间,右边一个小厅,一个里间。门统统敞开着,装饰一应俱清。清新不俗,贵而不艳,华而且实。给人百种美感。 姝卿频频点头,非常满意,轻语道:“装修这里的人,倒是个难得的性情淡薄之人。” 这般的装修,多一点太雍容,少一点则太寡俗。 红鸢耳尖听见,便道:“可不是,湘楼阁是京都第一装饰师,承玉公子亲手装点。” 姝卿记在心里,有时间可去会会。 左边里间最里面那间是沐浴的,周妈妈与两个丫环,各自整忙。 三人向姝卿行过礼,便准备伺候。 姝卿罢罢手,让她们出去忙各自的,她不太习惯。 几人犹豫几分,只好遵从吩咐。 红鸢不敢寸离,同紫鹃侍候在屏风外,随时待吩咐。 二人等了小半个时辰后,不见动静。 红鸢斗胆去查看,顿时大叫:“不好了,嫡小姐出事了!” 第八章 傅公子 姝卿意识朦朦胧胧地醒来,头脑昏昏沉沉,使不上丝毫力气,浑身疲乏至极。 “混账!连小姐都照顾不好留你们来何用!” 姝卿耳膜刺入姬军愈的怒斥声。 红鸢遭斥吓的魂不附体,哆嗦着辩解恳求:“老爷,是奴婢等人疏忽,未曾察觉有人在水中投了毒。还请老爷念在初犯,从轻发落吧!” “贱婢!错了就是错了,竟敢争辩。嫡小姐若迟迟醒不来,你万死难抵!”,方烟霞重重一耳光扇倒红鸢,厉声喊道,“来人呐!将这几个贱婢拖下去,重责八十大板,再候发落。” 姝卿迷迷糊糊地头昏地厉害,又听此,大蹙着眉。 八十大板,她们哪里承受的了?还不得要了她们命了么! 红鸢等人不断泣哭求饶,闹声轰鸣。 姝卿挣扎着想动一动身体,却难以调动一丁点儿地力气。她不禁嘤咛出声,眸子半睁半闭,沉重无比。 最后再昏睡过去时,一个玉冠束发,宛若月下青松的男人躬身凑到她眼前。又转脸道:“烦请别闹了,姬小姐有意识了,这样下去会打扰到她...” 姝卿睫毛颤动,暗淡的嘴唇蠕动:“水...水...” 一直守在床边的姬军愈欣喜若狂:“卿儿,你醒了!” 小厅打瞌睡的方烟霞等人,立马被惊醒,一窝蜂地朝里间围拢来。 他一边扶起姝卿靠在自己身上,一边叫了人端来药。 姬军愈细心地舀起一汤匙吹温,柔声怜爱道:“卿儿,你暂时不能喝水,药喝了会好些。” 姝卿听话地喝了药,慢慢地恢复了些精神气儿。 姬军愈给她垫高枕头,轻柔放下。 方烟霞拍拍胸脯,说道:“卿儿你可吓得你爹和二娘不轻,平白无故地怎么就中毒了呢。” 姝卿脸色依然苍白如纸,顺发散落额边,病态里竟是美的惊心动魄,不染凡尘。病弱地惹人怜惜。 她凝睇方烟霞,然后扯了扯嘴角,虚弱地笑:“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又把脚转向姬军愈,刚要说话。 姬军愈便道:“不必说话了,今夜好生休息休息。” 说着托起姝卿的头颈,取下一个枕头,让她平躺,盖好了被子。疲惫地挥挥手:“你们也累了,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窗外雾蒙蒙地天际,橙红的光划破冲出,已是天明时分。 经过了惊吓,又高度紧绷精神,再豁然放松。加之守了一整晚,从身体里泛出疲倦,比他征战沙场还令人劳累。 众人走在前,姝卿轻轻喊住了姬军愈:“爹。” 姬军愈回过头,她道:“红鸢她们...?” 他点点头:“放心,爹一定会惩治她们。” 他会错了意。 姝卿撑着稍稍的头依靠床头,道:“我是想请您饶她们一次,毕竟她们也很无辜。” 总之她还是不忍,随随便便就再一次,剥夺了活生生的生命。 姬军愈沉吟,说道:“好,爹答应你。” 姝卿对他笑了笑。 姬军愈安慰她地点了点头,大步出去,令人把守好房门。不得他允许任何人不能靠近,除了傅公子。 房内,姝卿喃念:“傅公子?” 他是谁? 所有人都不得靠近湘楼阁,唯独他可以? 是,那个梦中的似月光下青松般的男子吗? 那不是梦? 第九章 天下奇毒永眠液 姝卿中毒事件,让姬军愈意识到她回归姬府的严重性,不是每个人期望她回来的。 他对此开始尤为上心,每餐的膳食都有专人试吃。煎熬的药更是照顾了他多年的,刘姥姥亲自监熬。 红鸢等人重罪虽免,大意疏忽的轻则难逃。被罚月钱三个月以示惩戒。 方烟霞趁此大好机会,安插了三个一等丫鬟进湘楼阁,没其名曰怕奴婢们再次照顾不周。实则是通过姝卿留意的观察,她们时时刻刻在监视她。 而红鸢四人感激姝卿的救命和宽恕之恩,全盘交付真心,死心塌地。 这于她们来说算是一条出路。 本来,她们的地位在错综复杂的大将军府,就是一叶细弱的浮萍。随时都可沉没在如深海的府斗。 一等丫鬟的身份在主子的看来,不过是有用的大一点的棋子。仍然是低贱的奴仆。 这就是封建君主专制的等阶制度,严苛不容人逾越,是如神的君主定的定律。 姝卿无意间,打破了这一定律。 她自小生长在贫穷淳朴的小庄村,受条条框框的影响不大。加之出现在她生活里的神奇公子,对她的教导,授予诸般知识经纶。 思想上对传承千百年之久的规矩,不是很认可。 她免了丫鬟们的请安礼,不必对她惶惶恐恐,以礼相待。准丫鬟在湘楼阁可自由活动玩笑,不受等阶、不受俗礼。 当然,这种在红鸢等奴婢来说,无异于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破难适宜。 姝卿清楚这是个缓缓循进的过程。 红鸢照顾得姝卿非常精心,在此般照理下,恢复地极好。 像往常的时辰一样,红鸢端来汤药。姝卿饮毕,盯着拿在手中的碗怔怔出神。眸中疑惑。 “小姐,你怎么了?” 许久,红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姝卿睫毛一眨,收回思绪,将碗放下。抬头望红鸢:“这药有些奇异,并不苦。喝后还有金桔的甜酸味儿。” 良药苦口利于病。 她喝的良药却是不苦,实在令人费解。 姝卿阅过许多医书,可未曾看过有哪种药方,不仅药效极快地解了毒,且味没有苦涩难咽之味感。 红鸢明白姝卿的话意,说道:“哦,此药方啊是太傅府的傅公子开的。药也是他亲手抓好送来。” 似想起什么,收碗走前,她再道:“几日来,傅公子都来看您。不巧碰上您休息的时候,看了几眼便走了。” 傅公子? 又是傅公子! 姝卿有强烈的想法,要去见一见这位傅公子。 但,当下之急,是查出谁暗害她。 否则,日后难保不会再被下毒。 据红鸢所说,傅公子说她中的是天下奇毒之一的永眠液。 比奇毒掺在水中,无色无味。中和了热水的温度,产生反应变化。 随着热气吸入鼻中,使得中毒者,头脑昏沉至昏迷。 待到毒性侵入大脑中枢神经,便让中毒者永远无生命体征地沉睡。症状难以查辩。 当时,她父亲召集御医、民间名医,众多高医面对永眠液束手无策。 直到,有人提议请傅公子,才让姬军愈记起他也是一个妙手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