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谣》 第一章,梦魇 初春三月的成平温和宜人,并不像北方还是如冬天一般寒冷,院子里的树木渐渐攀爬出新的枝芽,新泥上也铺散着星星点点的芽绿色,房檐下的鹊儿正开始忙碌的搭建它们的新巢,四周都洋溢着春天的新气息。 屋内,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上堆放着一些绣线、绸缎和描图,两个丫鬟在忙着手里的新绣活,边上的梅花式小几上煮着蒙顶甘露,清新淡雅的茶香味,徐徐在房内铺散开来,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阳光照的堂内的青石板犹如是撒了金花,那金花顺着光飘散在堂内每个角落,愈加显得窗明几净,暖暖的沁人心脾。 ”青梅姐姐做的绣鞋果然好式样。看着比天和绣纺的绣娘做的还要精致。”青菊看着长她一岁的青梅手中新做的绣鞋,不由得称赞道。 ”就数你巧嘴,你倒是也塌心的做绣活,跟个雀鸟儿似的,别吵着小姐看书,让我拿线缝你的嘴。“青梅打趣道。 ”好啊你,我夸你你却要缝我的嘴,这日子是没法过了罢。“青菊笑着轻轻拍了下青梅的肩,面上显露着哀痛不已,捂住心口不住的摇头,叹了口气,含笑转头向着窗边看去道。”唉,小姐,青梅又在欺负奴婢了。“ 此时窗边的紫檀八仙八宝纹卧榻上静坐着一位十三岁左右的少女,身上盖着一条绛紫色绒毯,半倚在榻上的檀红暗团纹引枕上,手边放着一本书卷,手中无意的攥着的猩红色绣帕,愈显她青葱玉手的白皙,眉宇透着与初春隔然相左的悲秋之色,神情愣怔着不知望着窗外哪里,仿若并没有听见两个丫鬟的交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便是成平织造孟家的大小姐孟世伊。 ”小姐?“青菊见孟世伊没有回答,轻轻的唤她。 青梅与青菊都是孟世伊的贴身丫鬟,两人从孟世伊六岁便跟在她身边,如今是第六年了。青梅今年十七,青菊今年十六,青梅是个稳重的,青菊就要较之活泼许多。孟世伊与她们感情很好,加之又是个温和的性子,所以平时也是纵着青梅与青菊的性子来。 以往每天的午后,孟世伊都会坐在窗边看会儿子书,喝着她喜爱的蒙顶甘露,听着青梅与青菊闲聊,时不时的也与她们打趣,日子就那么的惬意的过着... ... 直到半个月前,一个微微蒙蒙的凌晨,孟世伊睁开了满是云雾的双眼,眸中充斥着悲愤与惊恐,汗水浸透了她的内衫,她的双手紧紧攥拳,身体在瑟瑟发抖。 她回神片刻,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她所熟悉的,榉木架床上部的楣板雕着空灵有致的海棠纹,架上垂悬着的帐幔上绣着她喜欢的墨竹纹,那是她的母亲孟夫人亲手为她绣的,她颤抖着抬手小心的去碰触那帐幔,放佛是要去证明它是真实存在的。丝绸冰凉的触感微微传到了手指,这冰凉的温度真实的让孟世伊哭了。 她想,我还活着么? 帘外榻上的守夜的青梅,隐约听闻里间有动静,便醒来向里间轻轻的询问,”小姐,可是醒了?“ 里间此时正愣怔于眼前一切的孟世伊,恍若未闻,只是卷缩着身体,悲痛的抽泣。青梅见孟世伊未有回答,有些担心,披了衣服便走进内间,将孟世伊的哭声听得更仔细了。 青梅闻得哭声,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来,便欲抬手掀开帐帘边道:”小姐,怎么哭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这时帐内的孟世伊回神过来,听到了有人在说话,猛地掀开了帐幔,望着眼前那么熟悉的青梅,微微愣了一刻,便哭着抱住了她。 ”小姐,是做了噩梦罢,没事,没事,都是假的,没事的。“青梅看着孟世伊的神情,不似是病了,似是噩梦魇住了,便安慰道。 孟世伊抱着青梅哭着,渐渐手中传来淡淡的体温,还有轻轻一下一下地抚着她后背的手,加之那轻柔的安慰的话语,让孟世伊感到了温暖,仿若之前真的只是做了场锥心泣血的噩梦,噩梦里的恶鬼啃噬着她寸寸肤骨。 那梦中,在天祐十五年的四月初十那天,当时的成平织造孟锡衍,也就是孟世伊的父亲,无故被一群士兵抓走,之后织造府就被监禁,不许任何人出入。也在当晚,织造府燃起了一场大火。 孟世伊全身无力的摊在火中,迷糊的看见了妾氏彭氏的身影,恍惚中听到了彭氏对昏迷中的孟夫人说,”我知你们无辜,来生再投个好胎吧”,留下这样一句话彭氏便离开了。 之后,孟家上下三十几口人挣扎、哭喊,渐渐的绝望,全部湮灭在火海中。 里面有她、有她的母亲、她的哥哥、她的弟弟、她的奶娘、还有眼前的青梅。 原来是梦么,还好是梦。 ... ... 然而,那却不是梦。 ... ... ”小姐,这茶凉了,要不奴婢给您换一盏来吧。”青梅见着孟世伊又是坐在窗边愣怔许久,方几上的蒙顶甘露也久久未动,不免心里又有些担忧起来。 自从半个月前孟世伊那次梦魇之后,便常常坐在窗边榻上看着书发愣,眉眼中透着哀伤与深思,也不知什么原因。 这段日子,孟大人与孟夫人都不在府上,孟家大少爷孟世仁便出面请了府内常用的郎中给孟世伊看病。郎中诊过后说孟世伊并无大碍,应只是被噩梦吓住了,要多多休息切勿多虑多思,还开了一些安神的汤药。 孟家二少爷孟世佋见姐姐孟世伊被吓病了,也常常来看孟世伊,想着法子逗她开心。阖府上下的人努力平息着孟世伊的情绪,渐渐的孟世伊也就真的平静了许多,不再似起初的面白如纸、惶恐地蜷缩在一旁抱着她自己,只是现如今还是会常常愣神。 “不用了,收了吧。”孟世伊闻得青梅询问,淡淡的道。 ”小姐,可是闷得慌,要不要去院里走动走动。“ 看着这些天自家小姐总是坐着闷闷不乐愣神的样子,青菊也很是担心,她和青梅变着法的逗孟世伊,说着从各处听来的喜闻见知,孟世伊也只是淡淡的听着,又似是没有听着。 青菊想着也许多走走,看看春景儿、花儿什么的,孟世伊就会开心些,便道:”老爷上个月带回来的两盆兰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又蓝又紫的,可漂亮了,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孟世伊闻得青菊提起那兰花来,她便想起她那爱兰花的父亲,心中添了些许温和之气。她的父亲孟锡衍是个颇有才学的读书人,最喜欢画兰花与墨竹。 二十天前,孟锡衍要去成平利州建安府办些公事,她的母亲孟夫人杨氏,因着担心孟大人便一同去了,算一算大概过不了三五日就应该会回昆阳府了。 孟世伊想着马上就可以再看到父亲母亲,心生暖意,微微一笑道,”好,去看看吧“。 这是青菊这半月来,头一次看见孟世伊笑了,也是半月来头一次要出房门,激动的道:”好的,小姐,等奴婢拿件披风,外面还是有些风的,莫要着了凉。“说罢便去拿披风。青梅则是听到孟世伊回答后,速速的与在后堂为孟世伊煮安神汤的宁嬷嬷说了一声去了,两人都异常的高兴。 青菊拿了件樱草色织金绣祥云蜀锦披风来,道:”小姐,这个颜色最适合春天了,”看着面前因披风衬得愈发面若秋棠的孟世伊,青菊笑着说: ”小姐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孟世伊问青菊:”父亲的兰花养在小花房还是在书房?“ 青菊回答道:”在小花房,老爷走之前吩咐齐管家养在那里。“ 说罢一行人便向南院的小花房走去。孟锡衍的小花房在靠近前院的附近,从孟世伊的院子走去,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孟世伊缓缓信步在石板路上,她观察着走过的每一个细节,这是她头一次认真的观察着府内的一草一木,心中由衷感激上苍让她回来。 孟世伊这一走仿若走了一生,心中有千丝万缕却毫无头绪,慢慢的便来到了小花房。 推开房门进入花房,屋内养着许多品种的花,临着门口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对梅花式小几,上面放着铜盆与修剪花枝的工具,墙上挂着四尺横轴行楷写的《临河序》,正对着的一对海棠木大理石高几上便是那两盆兰花。 孟世伊缓步向兰花走去,那兰花的花瓣很小,花心是葱黄色,似是几瓣靛青花瓣却又暗暗透着淡淡的绛紫,翠绿色的叶子细长呈柳叶形,一条条叶脉清晰可见。 她记得上一世这两盆兰花是父亲养了好久才成活的,平时只要他在绝不假手于人,只是后来不知是什么缘由,竟还是枯死了。 父亲当时还以为是弟弟孟世佋又作怪了,板着脸瞪着弟弟,等着他交代。弟弟立即否认说绝不是他。他说自己才不稀罕那两株插泥里的破草,还不如蚯蚓好玩。 说完父亲被他气的直叹气,指着弟弟道是无知稚子,还罚了弟弟用小篆抄写《本草经》,弟弟拉着脸敢怒不敢言怕父亲禁他的足,那欲言又止懊恼的神情,颇为可爱。 那时的孟家,父母慈恩子女孝顺,一家人其乐融融,直到那场大火结束了她幸福的一切,孟世伊一想到那天的大火,便灼烧一次她的心。 这半个月来,孟世伊渐渐明白自己是重回到了孟家一家初到成平益州昆阳城的时候,她的父亲孟锡衍,此时任成平织造不过两个月,也就是天祐十三年三月,离上一世孟家出事的天祐十五年四月初十,还有两年多。 望着那静立盆中的兰花,她想,既然老天怜悯,有心让她再活一世,也许是给她个机会让她阻止孟家悲剧的发生。如果真是如此,她愿拼尽全力,护得至亲至爱之人一世平安。 ”小姐,齐管家刚刚送来消息,夫人派人回来说告诉少爷小姐,再过两日夫人就先回来了。”宁嬷嬷上前向孟世伊道。 宁嬷嬷是孟世伊的贴身嬷嬷,看着孟世伊从小长大,今年已是第十三年,最近孟世伊的情况也让她担心。 刚刚齐管家派人去孟世伊的院子送消息,宁嬷嬷当时本在为孟世伊熬着安神汤, 宁嬷嬷想着孟世伊得知孟夫人回来的消息,一定会开心,便立刻赶来了小花房告之孟世伊。 果然,孟世伊由衷的会心一笑,母亲要回来了。 但片刻之余,孟世伊却暗暗心揪,仰面看了看天,心道,果然事情如上一世一般,也是母亲先回来的。 第二章,归来 这一日,东边的地平刚刚泛起一丝蒙蒙的亮,缓缓地浸润着蓝色的天幕,静谧的院子里,只有清风徐徐吹着柳树新枝,枝条相互微微索索的敲打作响。 孟世伊已坐在镜前,早早的开始梳洗打扮,她今日比往日都起的要早些。镜中的她,因着近期思虑过重,颇有些消瘦,神色也有些憔悴。 孟夫人回来的消息,确使得她欣喜不已,眉眼中添了希翼与灵动。罗黛扫过她如望远山的眉,一双杏眼如娇花照水。头梳百花垂鬟分肖髻,绾着白玉配饰,一袭豆绿绣百花图库缎罗裙罩轻纱,衬得孟世伊越发的肌骨莹润清丽,举止温文娴雅,品格端方。 梳洗过后,孟世伊用了些点心,与宁嬷嬷一行人便向着正厅走去。穿过连接内院与前院的回廊,来到了前院的正堂,堂外正中挂着’上善若水‘花梨木黑底描金四字大匾额。 进入厅堂内,大海棠木雕螭案上摆着一对青瓷花瓶,案上方中间悬着四尺全开万里山川大墨画,画两边悬着一对行楷四尺单条立轴。案前一对檀木扶手椅,间隔有一方几,堂内两侧两溜八张海棠木圈椅,两椅一几共四张小几。此时,厅内只有孟世伊与宁嬷嬷在,孟世仁与孟世佋此时在书房晨读还未结束。 约三刻钟的时间过后,齐管家便告之孟家兄弟与孟世伊,孟夫人马上到了。孟世仁、孟世佋与孟世伊,便结伴到大门口迎接孟夫人。 不一会儿,织造府的大门口便停下了一辆马车,小厮上前将杌凳在马车靠门一侧放下,车内的孟夫人在白玉的搀扶下踩着杌凳下了马车。 孟夫人杨氏,今年三十有三,一双丹凤杏眼,两弯柳叶吊梢眉,面容端庄谦和,头梳高椎髻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钗,身着织金百蝶穿花大红蜀锦罗裙罩月纱,外罩着绛红暗云纹蜀锦披风,举手投足间皆透着大家名门之风。 这孟夫人杨氏乃是出自杨大将军府上,其母杨老太君杨文氏是出身于簪缨世族文家。当年,文家、谢家与徐家曾是并立大夏的三大世家,是以杨氏自有着贵女之气。 孟世伊望着如今母亲的面容,心中交杂着千丝万缕的感概,眼中便起了雾,上前唤:”母亲。“说罢,孟世伊扑进了孟夫人杨氏怀里,她闻着孟夫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檀香香气,心中欣喜又泛着酸涩,五味杂陈。 ”你这丫头,这可是还在街上,你弟弟也在,也不怕别人笑话。“孟夫人看着怀里的孟世伊,嘴上虽是训诫,却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背,面带欣然温和的笑容,眼中全是宠溺。 ”母亲,前些日子妹妹身子稍有不适,但并无大碍,儿子怕父亲母亲担心,就未告知。此时妹妹应是思念母亲情不自禁罢。“孟世仁见孟世伊情绪激动,向孟夫人稍作解释道。之前孟世伊刚病,孟世仁想着父亲公务在身,母亲在陪着父亲,两人都在外地,而妹妹的病并无大碍,告诉父亲母亲,也只是凭白担心,便没有向孟锡衍与孟夫人报信。 孟世仁是孟夫人所出的嫡长子,今年十六岁,眉如墨画,目若明月,清澈而明亮。此时头上戴着束发掐丝嵌镶玉冠,身穿一件青色绣金百蝶穿花暗纹箭袖长衫, 脚踩墨玉色锦靴,眉眼之间皆是文人墨客气息,与其父孟锡衍如出一辙,颇有魏晋仕子之风。 孟世伊是孟府唯一的女儿,孟夫人以往对她格外的疼爱有加,听闻长子提孟世伊病了,忙看向女儿,只见孟世伊虽有些消瘦面色却不似有什么大碍,便稍有放心。 这时有一孩童清脆的声音说道:”果然如孔圣人说的,女子难养,姐姐干脆变成玉簪,母亲去哪儿就带着去哪儿罢。“ 这位便是孟家小少爷孟世佋,也为孟夫人所出,今年七岁,稚气未脱的面庞,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 透着聪慧皎洁,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另人目眩的孩童笑容。头梳垂髻,身着百花大红纹锦衫,性子跳脱,平时就爱搞怪。近期孟世伊总闷闷不乐,他也常常逗她,此时看见姐姐粘着母亲便出口打趣道。 ”你这猴崽子,不可打趣你姐姐。“孟夫人让孟世佋逗笑了,假意向小儿子嗔怒道。 只见此时孟世伊情绪稍有平息,从孟夫人怀里出来一边整理着衣裙,一边转头对着孟世佋回嘴道。”孔夫子说的是女子与小人,你这七岁的黄口小儿,可不就是那小人。“ 在场的除了不知情的孟夫人,其余他人看见此刻的孟世伊,心生欣喜,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孟世伊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从前也是如此,孟世伊总与孟世佋斗嘴,每每都是孟世佋落败。 而孟世伊自己,在见着母亲的一刻恍然醒悟,自知不能再昏昏噩噩下去,该打起精神了,还有很多的事需要去理清、去调查、去解决。 这时孟世仁先反应过来,向孟夫人道:”母亲舟车劳顿,快些进去歇息罢。“ 孟世仁见妹妹似回从前一般有了精神,也放心了。母亲孟夫人刚赶回来,一路上是十分辛苦,便迎着母亲进府。 一行人笑嘻嘻的走进了织造府。 到了前厅,孟夫人吩咐辛嬷嬷将带回来的东西摆出来。 孟夫人指着由油纸精心包裹的捆了细麻绳的一包包小包裹,向着孟世伊三人道。”利州的鲜花饼子可是当地的名吃,建安城内的风满楼做的最是地道,我便带了些回来给你们,也留了些给你们外祖家。“ 又吩咐辛嬷嬷拿出了一些锦盒来,打开道:”还有你们父亲,张罗着买了些笔墨,我也留了些送与你们外祖家表兄弟,其余你们分分。“ 孟家小少爷孟世佋早已好奇的围到了孟夫人跟前来,伸着头盯着孟夫人一件件拿出来带回来的东西,神色紧张的问道:”利州的脸谱风筝说是精致着呢,母亲可有带回来,孩儿不喜欢那些木棍石块子的劳什子,无趣的紧。“ ”就知道贪玩,让你父亲知道了,你可仔细挨手板子。“孟夫人看着小儿子猴急的样子,笑着轻轻抬手点了下他的额头,之后拿出来了一个大锦盒笑着道:”喏,母亲怎么能忘了你。“ 盒子里平放着一只精致的脸谱风筝,风筝的下方还有一本书籍。孟夫人看着孟世佋又道:”你父亲可特意说了,这本《宋雪斋集》让你一字不拉的抄写练习,切不可马虎应付。“ 只见孟世佋看着那本字帖,闻得孟夫人的话,面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逗孟夫人不由得笑起来,还打趣道:”想来是’知子莫若父‘,看来我们的佋儿很喜欢老爷送的礼物“。 话毕,堂内便起了一片笑声,孟世佋见着众人看着自己笑话,面上更是黑了脸了,嘴里嘀咕道:“唉,人善被人欺啊”。 堂内一阵欢声笑语,孟世伊也是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笑了,看着温和慈善的母亲,文质彬彬的兄长,稚气未脱的弟弟,只差了公务在身的父亲,一家人便月圆人圆,愿只愿这岁月静好,家和顺遂。 就在此时,堂内走进一女子,削肩细腰、鸭蛋脸面,眉宇间带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俏丽,神色略显得有些匆忙,小快步走进堂内恭敬地向着孟夫人行了礼,同时说道:”夫人,妾身来晚了,请夫人恕罪。“面前此人便是孟大人孟锡衍的妾氏彭氏。 孟世伊此时看见彭氏不由得紧紧绞着手中的绣帕,死死的盯着彭氏,似是要看穿彭氏的心肠,彭氏也感到了孟世伊的注视,心中生起些疑惑来,面上却眼观鼻、鼻观心,面露对孟夫人的恭敬之色与些许似是因拜见主母来得晚了而怕被责罚的怯色。 孟夫人见彭氏小心翼翼略显紧张的面色,便温和的含笑说道:”无事,我知你是个懂礼安分的人。“ 孟夫人是个宽厚之人,平时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而且,这个彭氏在孟夫人眼中,虽是个江南盐户之女,却也是个懂礼数的安分守己之人,每天除了去自己院子里请安外几乎从不出自己的院子。 后来因着从前在娘家中学过养花,彭氏便自请帮着打理小花房,手艺倒真是不错的,人也透着细心。此次自己与孟锡衍出门,也是彭氏与齐管家一同打理花房的。此时正应是花房打理花卉的时候,彭氏该是知自己已经回府,放下手中的活便匆匆从花房赶来。现下又怕自己因她来晚责罚于她,便有些紧张罢。 孟夫人招着彭氏来自己身前,微笑道:”这有我从建安带回的鲜花饼,昆阳虽然也有,却是不如建安的香甜正宗,我也留了给你,拿去尝尝罢。“说罢便吩咐着辛嬷嬷将分好的鲜花饼拿了些给了彭氏的婢女桂春。 ”谢夫人赏,劳烦夫人惦记着妾身。“接过了孟夫人给的鲜花饼,彭氏面上紧张的神色有些松弛,再次恭敬的行礼道谢,寒暄了一会儿孟夫人便让彭氏先回去了。 然后向着孟世伊三人道:”你们父亲临时有事,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过两日我要去一趟你们舅舅家,看看你们外祖母,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去罢。“ 孟锡衍因着临时公事,没有与孟夫人一同回来,孟夫人简短的与孟世伊他们说了一句,又想起了多日未见的母亲杨文氏,便想着去一趟杨府。孟世仁与孟世佋都应了是。 孟世伊还有些沉浸在刚刚见到彭氏的情景中,她懊恼自己近期消沉于悲痛交叠的情绪中而忽略了彭氏,真真是觉得自己蠢透了,想着是要想些办法刺探彭氏的情况。 孟夫人见孟世伊未作回答,转头看向孟世伊在思索,便轻唤她:“伊儿?” 孟世伊晃神过来,也笑着回道:”自是当然要去了,女儿也想外祖母与舅舅了。“ 孟夫人看着女儿的笑容,也笑着道:”伊儿,你外祖母可是最疼你了。“ 孟世伊确实是有些想念她的外祖母了,她的外祖母杨文氏也是真的很疼爱她。上一世孟家最终惨遭灭门,孟世伊也不知道外祖杨家后来怎么样了。 之后,孟夫人与孟世伊三人说了会儿子话,又一同用了午饭,席间虽是食而不言,却让孟世伊感到温暖,饭毕孟夫人回主院内歇息,其余三人也回了各自的院子。 午后,孟世伊依旧是坐在窗边的卧榻上,只是再不似前些时日的悲秋伤感之气,她开始认真的理清自己的思路来。 屋内还是飘散着蒙顶甘露的淡香味,青梅与青菊还是在一边做着绣活一边相互逗趣,一切的一切回到从前的样子,孟世伊将手中的书慢慢卷起,掀开了新的一页... ... 第三章,猜测 这一日一如从前,午后阳光烂漫,晴天朗朗,孟世伊坐在窗边品着茶,细细的回想起前世的种种。 上一世先是父亲被一群官兵抓走,之后的当晚孟家就起了大火,在火中依稀看到彭氏说“知你们无辜,来生再投好胎罢”,说完之后彭氏就飞身走了。这火无疑是彭氏放的,她居然还是个习武之人。这彭氏到底什么人? 明明平日里行事做派十分低调规矩,居然在父亲被抓后当晚一把火烧了织造府,还道知道孟家无辜。这彭氏话中的意思是说她明白孟家确是被她冤死的,那父亲被抓一事她应该也是知晓内情的。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凑巧,难道是因为父亲被抓,她才放的火? 关于当时是如何起的火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醒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自己与其他人都是摊在正院内并且浑身无力,声音十分嘶哑呼救困难,像是中了什么毒药迷药之类的,应该是彭氏做的手脚。 如此胆大包天,火烧堂堂二品命官官邸,是何原因?孟家与彭氏无冤无仇,当初还是父亲救了彭氏。 那是两年前父亲任两淮巡盐使时,有一当地的彭姓普通盐户,也就是彭氏的父亲,因向官府报信而被盐贩灭口。因着这命案一事,私盐案爆发,皇帝命京都六阁委派钦差立案彻查,着户部拟旨命两淮巡盐使协助钦差办案。 在调查中,父亲机缘巧合下救了孤女彭氏,彭氏感激涕零欲报父亲的救命之恩便硬要以身相许。父亲为人刚正,与母亲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并且感怀早年外祖父知遇之恩,毅然决然地拒绝彭氏的回报。 彭氏之后因羞愤难当欲自裁,被邻居救下,母亲见她孤苦无依,着实可怜,便做主让彭氏进了门,做了这名不副实的妾氏,之后彭氏在家中一直是安分守己,从没有不妥之处。哪知此人心机颇深、居心叵测,最终害了她孟家一家人性命。 现在看来这个彭氏绝不是什么普通盐户之女,身份背景复杂还会功夫,怕是被不知名的人派来的探子,背后定有主使。既然彭氏真是探子,那么那次‘救命之恩’,应该是刻意做的局,引着父亲母亲将彭氏收留。 可孟家本家也就是一江南普通的书香门第而已,从未与人有过什么仇怨。而父亲也只是毫无大权的一介文官而已,有什么可图?这背后之人安插彭氏在孟家的目的是什么? 对了,盐案之后的第二个月,母亲似是说过,外祖母信中说有意让在益州任巡抚的舅舅从中斡旋,将父亲调往成平,这样也就离得外祖母近了。但是因着父亲确实有些过于迂腐的文人性格,所以之后舅舅拐了几个弯,两年后才等到机缘将父亲顺理成章的调到成平织造的位置上。 这个彭氏被安插在家中,应该并不是冲着自家来的,难道是冲着外祖杨家来的?毕竟彭氏刚刚进门,好巧不巧的之后不久外祖母就传来信儿了。事情倒是赶巧,而且相对于简单的孟家,确实杨家门不好进。 可是图的杨家什么呢?虽说外祖杨家因着早先是将门之家军功赫赫,在军中颇有威望,外祖父也曾为威远大将军,杨家曾经是辉煌过。可随着外祖父的过世,这些也都是多年之前的事了。 如今舅舅杨焕烨在益州任巡抚一职,说来说去也是个文官,虽是一省之长也算封疆大吏,可是成平地界儿的话语权一直是在成平王府手中,舅舅也并没有太多的实权。 若是真为了杨家,这个弯路拐的也太大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个彭氏并非什么探子,那她为什么要杀害她一家?对了,当时抓了父亲以后,织造府可是被官兵监禁包围了。府内着了大火,外面的官兵怎么没有进来? 这些官兵的身份,不用想,在成平这个地界儿上,能这么明目张胆调兵的应该是成平王府了,就算是其他衙门想调兵也绕不开这成平王府,可以说是抓走父亲的人就是成平王府的人,那么,火是成平王府授意彭氏放的吗?彭氏难道是成平王府的人? 可是上一世在成平待的这两年中,孟家与成平王府从未有过交集,更何谈需要灭门的仇怨了。这成平王府穆家先祖是与皇帝一同打天下的开国元勋,因着大夏与大陵交界的南疆成平一地本就多有动乱,南陵夷人在边境常常侵扰挑衅,皇帝便下旨派穆将军出兵抗陵。 仗打赢了,皇帝为了南疆安定便封了穆将军为异姓王,封号成平王,世袭罔替,世代镇守南疆成平。益州是边境关防的重中之重,益州首府昆阳城历代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昆阳也就成了成平王府所在地,城外五十里驻扎着三十万成平军,这成平军基本也就是成平王府的穆家军。 在这成平地界儿上,尤其在益州首府昆阳,更是以成平王令为准。如果彭氏真是成平王府的人,这个局怕是不好解了。 不过若说彭氏是成平王府的人却有些说不通,彭氏是在江州两淮之地进的孟家,而且那个时候成平王府怎么会盯上一个在江州任职的父亲,那时孟家与成平王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在南疆一个在东部两江沿海,相隔甚远,毫无交集。 难道是成平王府得知父亲调动到成平,派彭氏来监视的?不对,一个孟家有什么可让成平王府这么大动干戈的,从成平伸手到江州做局,这么费尽心机为一个孟家? 不会的,一个铁帽子王府怎会在意一个毫无实权的织造府,看来这彭氏应该不是成平王府的人。这火也不就是成平王府指使彭氏作为,毕竟以成平王府的能力,在成平这个地界儿上,真是想要自家孟家全家性命,一定会有名正言顺的名头,就算是要私下动手也会做的很干净,绝不会放火烧了织造府这么高调。 也就是说成平王府杀孟家的话,不是明着降罪,那就该是暗中刺杀。两种都不会留下把柄才是,火烧织造府这明明是十分高调的落人口实之事,不符合情理。 可是当时织造府门外确有成平王府的官兵把手,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来救火?是有人授意不能进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府外的官兵不能进府相救?除了成平王府没有人能动用的了官兵,如果火真不是成平王府示意的,那么府外的官兵应该是被人做手脚了,这人估计不是彭氏也是她的同谋。所以也不能排除是成平王府示意官兵不得救火的。 目前信息太少了,事情还不能完全下定论。总之此事有两种可能,一是成平王府抓了父亲,彭氏受人指使烧了织造府,成平王府示意府外的驻兵不可出手相救。二是成平王府抓了父亲,彭氏受人指使烧了织造府,府外官兵是彭氏做的手脚。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可以肯定的是,一是父亲一定是卷入了什么事件之中,这事件定是与成平王府有关。二是彭氏不是成平王府的人。 也就是说有人早在江州之时就起了歹心,安插了彭氏这个探子,使得孟家入了局。怕是这背后之人不简单,不过确不该是冲着孟家来的。 看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罢。只是不知这‘项庄’是谁,‘沛公’又是谁? 此时,孟世伊感慨颇深,感觉面前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向着她和孟家扑来,想逃开却前路一片云雾,抓不到一丝头绪。也感叹她身为深闺女子的悲哀,前世的她与一般的闺阁女子无异,将所有的心思都花用在女红和琴棋书画上。此时的她也无从得知成平的详情,也做不出其他的判断来。 孟世伊想,目前需要做的应是先监视彭氏的一举一动,找到彭氏身份的蛛丝马迹,才能有机会打探到彭氏背后之人。只是那彭氏身上是有功夫的,要监视她还做的绝不让她察觉,这可是个难题。况且自己手上并没有什么人可用。 其次,对于成平如今的局势不甚明白,上一世在成平不过两年。想来能有机会打探些信息的话,只能是要多多与成平世家的内院之间走动。虽说女子不问外事,但是各家内院走动的亲疏远近的干系,也应是与外事有一定联系的,从侧面也是能了解一二。 想明白了这些,孟世伊便吩咐道:“青梅,叫宁嬷嬷过来罢。”孟世伊想喊来宁嬷嬷商议,希望能找个合适的人,去监视彭氏。 不一会儿宁嬷嬷就来了,微微向孟世伊行礼道:“小姐,有何事吩咐老奴。” 孟世伊见宁嬷嬷来了,向着青梅青菊道:“青梅,青菊,你们先下去罢” 说罢,青梅与青菊有些惊讶,平时孟世伊有何事都没有瞒着她们,但两人也是知礼数有分寸的,见孟世伊要单独与宁嬷嬷说话,两人二话没说,便行礼退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屋门。 孟世伊确实并不是不信任青梅与青菊,只是觉得这事还是越少人参与越好,见青梅与青菊退了出去,想了想便开门见山道:“嬷嬷,你可知府内谁人与彭氏那里走的近?” “彭氏?……”宁嬷嬷是有些惊讶孟世伊询问彭氏的,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她倒是个老实人,也就是每天向太太问安才出院子,平时并不出门,若说是与谁走动,还需老奴仔细观察再说。” “那嬷嬷能否寻个可靠之人,监视彭氏一举一动,但是切记绝不可让她察觉。”孟世伊也想到彭氏低调行事的风格,府内也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她。 “这……老奴试试罢,城外的庄子上倒有个机灵的,老奴先着人试试他。”宁嬷嬷本是杨府出来的,虽不太明白孟世伊为何要监视彭氏,但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还是明白的,只是有些没想到,先上心彭氏的不是孟夫人而是孟世伊。 “嬷嬷,这件事很重要,找的这个监视之人,一定要十分可靠,找到后安排一下,我想要先见一下。”孟世伊不知宁嬷嬷心中所想,但是监视一事事关彭氏这个关键所在,就算是拿不到什么信息也万万不可打草惊蛇,而且更不能彭氏这个细作没查清楚,又招来个不清不楚的人,便再次出口提醒。 “老奴明白,老奴一定尽心。”宁嬷嬷见孟世伊如此重视,心中更是上心。 孟世伊想想,又开口嘱咐道:“嬷嬷,这事你我知晓就好,母亲那里先不要说。” 宁嬷嬷答道:“是,小姐,老奴明白。” 说罢便去安排人选了。 孟世伊明白宁嬷嬷也只是个内院的嬷嬷,能做的有限,但是目前自己身边可靠之人只有青梅、青菊与宁嬷嬷。宁嬷嬷是从自己出生便开始照料,如今已十三年。这三人在前世与自己一同葬身火海的,都十分可靠。 相较于青梅青菊,宁嬷嬷年岁大些,经的事也多,而且毕竟是以前跟着母亲从杨府出来的,算来也是从高门大户里出来的,是有些见识与手腕的。宁嬷嬷此人平时办事牢靠也细心,如今最好的便也只能先是如此安排了。 这府里可说不清还有没有与彭氏同为一伙之人,目前一切要小心为上。 “砰砰”门外的青梅轻轻的叩门,道向屋内的孟世伊:“小姐,时辰不早了,早些洗漱歇息罢,明日还要跟着夫人去杨府呢。” 孟世伊一直在专注的想事情,此时闻得青梅的问询,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轮圆月明亮如镜,天幕已似墨黑一般,上面镶满了星斗。 孟世伊没觉察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便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青梅答道:“已经亥时两刻。” 孟世伊缓缓起身道:“准备洗漱罢,是该休息了。” 这一夜的孟世伊并没有睡得踏实,所有的事情搅成一团,扰人清梦。 第四章,告状 成平是大夏南部的益州、利州、梓州与夔州四省的合称,是大夏与南边大陵的交界之地。若是南陵的夷人想要攻进大夏,这益州便是南陵进犯大夏的必经之腹地,昆阳城是益州的首府。 昆阳城是依山而建的,城内以广渠路为中轴线,广渠路以北的城北是成平王府以及昆阳城护城军衙门、巡防营衙门,城东多是官府,城西则多是民商居住,城南则多是集市与商铺。 益州巡抚衙门杨府与成平织造府孟府都位于昆阳城的城东,相隔不过两条街。这天隅中巳时,孟世仁驭马而行,后随行着两辆挂着‘孟’字的马车,前车内是孟夫人、孟世伊带着辛嬷嬷等人,后车是孟世佋与他的贴身随侍。 昨夜孟世伊被纷杂错综的事情扰的没得好睡,便在车内小憩。孟夫人见女儿疲惫的神态,便拉来一轻薄的锦缎披肩轻轻给孟世伊盖上。 车外马上的孟世仁引着路,恍惚看见行进的前方路上围着许多人,不知是何原因。围观的人将前方的路确是堵了,孟世仁便支会车夫停下,又向车内的孟夫人道:“母亲,前面的路让人群围住了,儿子去看看情况。”说罢便驾马过去查探。 孟世仁问过围观的路人,略略得知了原是一对兄妹拦住了益州昆阳府尹的张大人的轿子在告状,便去告于孟夫人。 ”吁“孟世仁回到马车旁,向车里的孟夫人道:”母亲,人群一时半刻散不了,要不我们绕下路,只是稍有耽搁。“ “前面怎么了?”孟夫人闻得孟世仁的话,问道。 “有对兄妹拦住了府尹张大人的轿子告状。”孟世仁便向车内回道。 车内正小憩的孟世伊恍惚感到马车停下了,本就没有睡沉便缓缓地睁开眼,此时听到了孟世仁的话,突然想起来了,上一世去外祖家的时候也是在路上碰见了这事。若是同上一世一般,那告状的这一对兄妹应是矿山上的人家,那矿主逼迫那哥哥代出了矿难的父亲做工,那妹妹担心自己兄长,兄妹两个无奈下拦街告状,后来矿上的事解决了,两人还都有了好前程。 那个哥哥叫谷域,被进了成平军没一年就连跳几级,一路青云做到了骠骑营先锋都督,妹妹叫谷云也是进了成平王府跟了王妃。 当时城内的人都在议论,说是这两人因家祸得了大福报,消息在昆阳城传遍了,以至于连足不出户的孟世伊也是知道的。只是上一世的孟家人都是不好事的人,加上那张大人也是接了状子了,便绕开了路直接去了杨府。 此时孟世伊想了想,虽然不知这两人是不是就是上一世那谷家兄妹,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母亲,不如去看看罢,想来也是可怜人,若是能帮上一二也好,总归绕路也是耽搁,若是事情解决咱们也就顺势过去了。”孟世伊想的是如若真是那对兄妹,能认识若再帮上一帮,那也许就是对孟家有利的好事,便想着去看看。 孟夫人是个心软的人,听闻孟世伊如此说,便向车外的孟世仁道:“也好,仁儿我们去看看罢。” 一行人便继续前行,只见还没走几步,张府尹便接了状子走了,人群也稍有些散开,孟世仁向马车内道:“张大人接了状子了,只留那对兄妹还在路旁,儿子先行去再详细问问罢。”说罢驾马向那对兄妹行去。 “母亲,我们也去问问看。”孟世伊想了想,又向孟夫人道:”弟弟太闹,就让他在此等我们罢。“ “好。”孟夫人回道,她也怕孟世佋出什么幺蛾子,便嘱咐辛嬷嬷照看后车的孟世佋在此等候,自己这辆车则跟上孟世仁。 孟世仁骑马行至那对兄妹跟前,便下马拱手向前行了礼,语气谦和地问道:“这位兄台,在下孟世仁,有事想向兄台询问,若有唐突还请见谅。刚刚在下见兄台与令妹拦住府尹张大人的轿子,似是有冤情陈诉,不知是何冤情,能否告知在下一二?” 谷域看着面前这位向自己问询的公子,年纪不大,约十六七岁左右,眉如墨画,朗目清明,语气谦和又中肯坚定,谈吐之间透着文人雅士之气息,便知此人不凡,应是出自书香门第,这城东又多是官家衙门,看来这位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公子。 谷域上前还礼回道:“这位公子客气了,小人姓谷单名一个域,公子叫小人名字便好。小人本就是一乡野粗人,家住昆阳山区的昌渝山矿区附近,家中原本是农户,小人与小人这妹妹还很小的时候,娘亲突然染上重病,家中没有银钱,爹爹只好无奈之下卖了田地为娘治病,钱后来不够用了,爹爹便与昌渝山的矿上签了死契做了矿工,换来了钱为娘治病,可是娘亲还是病逝了。前些时日爹爹做工的矿山上出了事,爹爹和其他的矿工全被埋在了矿里,事后那矿主不仅没有赔偿致歉,还说爹爹欠他钱财要小人接下爹爹的活继续做工还债。天地良心!小人家虽是贫苦人家,但道义还是懂得,爹爹从未欠人钱财,哪怕小人兄妹二人长大了,家中宽裕些了,爹爹也道当初签了死契不能反悔。如今这矿主分明是强词夺理、巧取豪夺,小人与妹妹被逼的走投无路,无奈之下便进了昆阳城,打听到府尹张大人每日会从这里路过,便拦了轿子当街告状了。” “这... ...这奸商简直岂有此理“孟世仁听闻颇为愤慨,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府尹张大人是如何说?” 谷域见孟世仁面上皱眉语气愤慨,心中生些暖意回道:“张大人说此事他定会详查,让我兄妹二人两日后到府尹衙门去,并嘱咐我二人暂待昆阳城,等案子查清了再走。” 此时孟夫人的马车也到了谷域与谷云的面前,孟夫人掀开帘子向孟世仁问道:“仁儿,事情是如何?” 一旁的谷域看向面前停的马车,这马车虽不是豪华无比,但却透着文雅庄重,加之马车挂的‘孟’字与车内妇人的话语,便猜测这应是眼前的孟公子的家人,听车内人对孟公子的称呼,看来应该是这位孟公子的母亲了。后听到孟世仁对车内夫人转述自己的事的语气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孟世仁将刚刚谷域说的向孟夫人叙述了一遍,转头又向着谷域道:“等府尹张大人详查无误,此等草菅人命的奸商,自有国法处置,你尽可放心,定能还你一家公道。” 孟世伊听完,心道果然是这对兄妹,便有意想要接近,向孟夫人道:“母亲,想是他们二人在昆阳并无住所,不如留他们到咱们府上罢。” 透过掀开车帘的方窗,孟夫人望向那对兄妹,见二人虽短褐穿结,但面目纯善,眉宇间有些疲惫不堪的神色,尤其是那妹妹脸色蜡黄,脚上的鞋子破了洞露着脚趾,想了想不由得心生怜悯,叹了口气道:“也好。“ 便向车外的谷域与谷云道:”我是织造府的孟夫人,不知你们兄妹在昆阳现下可有去处?如若没有可以留在我府上,你们可是愿意?” 那谷域与谷云听闻是成平织造府上的贵人,又听得这贵人要留他们二人到织造府,赶忙俯首,面色有些紧张道:“夫人,小人是粗野的乡下人,岂敢叨饶夫人。” 孟夫人见他们如此,便语气一再温和的道:“无妨,今日能遇见你们也是缘分,我愿意结个善缘,你们便留在孟府罢。” “多蒙夫人不弃,小人与妹妹在此谢过夫人了,如若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请夫人尽管吩咐。”说罢谷域与妹妹谷云激动的含着泪跪下向孟夫人行大礼。以前本是住在山上务农,后来父亲带他们到了矿区,矿区上没有人拿他们当人看,这城里的人就更是以貌取人,进城的这几天也是被人嫌弃。 这两天在城内住店,花销也是不小,眼看着就没了银钱,谷域觉得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自家妹妹是个姑娘家,真是没钱了,如何是好,没想到偶遇这织造府的贵人,这样的一家贵人却将他们这粗野乡下人看在眼里,还愿收留他兄妹二人,给了自己一份温暖,心中颇为感恩。 孟夫人赶忙让孟世仁拦住,扶他们起身,向孟世仁道:“仁儿,着人先带他们回府上,咱们先去你外祖家。” “好的,母亲”孟世仁答道,便吩咐跟随来的一孟家小厮。 孟夫人心里想,既然昆阳府尹已经接了案子了,最好还是不要带着谷家兄妹到巡抚衙门杨府了,便说是让孟世仁着人先送这二人回孟府。 孟夫人透着车窗,向谷家兄妹道:“你们先跟着我府上人回孟府。” “多谢夫人。”谷域与谷云激动的再次道谢,便跟着小厮去孟府了。 事毕,孟夫人吩咐人喊着孟世佋的马车一同赶往杨府。 孟世伊对于谷域与谷云的事,心中有了计较,上一世的这谷域与谷云,谷域进了成平军做了先锋都督,谷云跟随在成平王妃身边,这二人既然都能入得了成平王府的眼,想是这二人定是有能力又干净的人。尤其那哥哥谷域,能在一年之内连跳几级,从一个士兵坐到骠骑营先锋都督,定是位良才。 而且成平王府在这二人入府之前,一定将他们的背景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那这二人定是身家清白之人,绝不会是别人的探子,如今若是这二人能为自己所用,该是件好事。 如若他们二人留下,那么监视彭氏的事可以试着交与他二人。这二人是机缘巧合的进了孟府,也不打眼。若是安排的一切顺利,将谷域留在前院,谷云留在自己身边,自己手上也算是有了一个可以跑外事的小厮,而且让他妹妹传信于他也方便,这确实是件好事。 可是如此的话,先抛开谷云不说,若是那谷域真是将才,让他屈居孟府做小厮可是真委屈他了,这样改人前程是不是太过了些。 不过,眼下这二人总归是无处可去,先要待在自家府上,那就先用着罢,走一步看一步,若他真是将才,待来日若有好的机缘,让哥哥找父亲或者舅舅想办法给他谋个好前程。 孟世伊有些感叹,如今的自己已开始会计较得利,想着利用他人了。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一定会不屑自己的所为,定引以为耻。而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却十分欣喜跃然。她渴望着自己成长,渴望着有一天事事洞若观火、算无遗策,那她就能拨开眼前萦萦绕绕的云雾。 而现在,自己却明白,离那能猜透人心之境还很遥远... ... 第五章,杨家 昆阳城内谨宁街街中段的街北有一衙府,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狴犴,立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大匾,匾上大书‘益州巡抚府’,便是益州巡抚衙门杨家。此时门口有一夫人带着丫鬟婆子们正等在门口,不一会儿,孟夫人一行人便到了杨府。 孟世仁立时下马,转手将缰绳交与杨家小厮,上前向着一位华冠丽服的夫人行礼道:“舅母安好。” “好好,我们世仁总是谦和有礼。” 回应的这位夫人便是益州巡抚杨大人的夫人杨陈氏。只见杨夫人头梳扇形高髻,绾着八宝嵌珠钗,项上带着金螭八宝璎珞圈,身着织金百蝶穿花团纹绛紫蜀锦罗裙,外罩烟色轻纱,一双素手各环佩清翠透亮的翡翠玉环,眉目含笑的望着到达杨家的孟家一行人。 这时,孟夫人、孟世伊与孟世佋也已下了马车,孟世伊姐弟也向杨夫人见了礼。 孟夫人上前拉着杨夫人的手,假意嗔怒道:“你这是闲的,谁让你来门口了,这家门我还能找错。” 杨夫人笑着回道:”可不,万一丢了,我上哪儿赔一个去给老太君。“未等孟夫人再说话便向着孟世伊道:”伊儿,来,来舅母这里。“ 杨夫人手挽着孟世伊,眉眼俏笑道:”真真是越来越水灵了,我真是巴不得有这样个姑娘。“ 孟夫人‘噗嗤’一笑道:”这孩子什么时候不是跟你亲近的紧,我这亲母亲不都是靠边的。“ 杨夫人闻言,斜看着孟夫人假意怪罪道:”瞧你说的,可是怕我抢走你的宝贝女儿。“拉着孟世伊又向孟夫人道:”咱们先进去,老太君可等得紧了。“说罢,杨夫人便拉着孟夫人向内堂走去。 这位杨夫人本名陈卿惋,陈家与杨家是世交,这位杨夫人与孟夫人是发小、闺阁密友,后来杨将军长子杨焕烨娶了陈卿惋,两家结姻亲之好,孟夫人与杨夫人两人由闺阁密友变为姑嫂更是亲上加亲。 杨夫人领着孟夫人一行人走进内堂,堂内有一老夫人正等着,目慈面善,虽上了年纪,神情却清朗,面带笑容,举止雍容得体,即便穿着朴素也难掩其高贵的气质,这位便是一品诰命夫人、杨老将军遗孀,孟夫人的母亲杨老太君杨文氏。 孟夫人进前向杨老太君福身行礼道:“母亲安好。” 孟夫人说罢,孟世伊等人也上前行礼道:“外祖母安好。” 杨老太君满面笑容道:“好好好,看见你们我可好了。”说罢,便招着孟夫人来,拉着孟夫人,上下打量,面带关切地道,“出去这些时日,可还顺利,我看你可是消瘦了些,路上定是劳累辛苦的紧,可要好好养养。” “母亲惯会说笑,哪里就瘦了,我倒是觉得胖了些,只是出门在外,甚是想念你们。”孟夫人闻言面色含笑,知是母亲心疼自己,左右都是瘦了。 杨老太君又接着向孟夫人说道:“你也是岁数上去了,也该开始多多注意才是,你大哥还要过会子才能回来,前几日府里新来了大厨,说是会做些个江南菜,咱们晌午就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说罢,杨老太君又向着孟世伊招手道,“伊儿,来来,到外祖母身边来,让外祖母看看我们伊儿又漂亮了不是,好长时间没见我们伊儿了,可想苦了外祖母了。” 孟世伊闻言便来到杨老太君身边,虚扶着杨老太君的手,面上全然一派小女子娇羞撒娇的模样笑道:“外祖母,我也想您。”孟世伊记得,从前她的外祖母就是十分疼爱她的。 杨家如今是杨巡抚当家,杨老太君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是杨巡抚,长女是孟夫人,次子早年与杨老将军共赴战场而亡,其妻子难产而亡留有一遗腹子杨景辕,先由杨夫人杨陈氏教养。 如今杨家,杨巡抚与杨夫人共育有两子杨景轩、杨景轶。杨夫人生下杨景轶时伤了身子,不易再有孕。杨老太君也知高门妇人不易,加之杨夫人与杨巡抚夫妻伉俪,两家又是世家,杨巡抚便没有纳妾。 杨家一门全为男子,所以杨老太君更是偏疼自己的女儿孟夫人,也就更加疼爱孟夫人独女孟世伊了。 此时一稚童脆声响起:“外祖母,佋儿也想外祖母了,外祖母都不想佋儿。”说罢孟世佋便嘟着嘴看向杨老太君,一双白嫩肉粉的小手抓向杨老太君的衣衫。 “谁说的,外祖母怎么不想你这猴崽了,快快,拿些新鲜果子来,让我喂饱我们的小猴子的嘴。”闻言杨老太君便使唤着婆子们拿鲜果子递给孟世佋。 孟世佋听到杨老太君打趣自己,便扑在杨老太君膝上,嘴里说道:“外祖母与舅母都偏心,都不疼佋儿,都只疼姐姐。” 看着孟世佋一脸羞愤的神色,嘴唇倔强的微微撅起,杨老太君顿时大笑起来:“呦,瞧瞧,我们的小猴子跟姐姐还吃开醋了。” 杨夫人在一旁看着充溢童趣的孟世佋,也起了打趣的心思:“来来来,佋儿听舅母的,谁说你外祖母和舅母不疼你了,咱们可最疼你了。”拿起一鲜果又道,“这果子可是你外祖母提前好几天让你舅舅托人去备下的,就等着你来呢。” 孟世佋听见杨夫人如此说便问:“真的吗?”想了想,顿时和颜笑道,“世佋谢过外祖母,谢过舅舅舅母。” 孟世佋还小听不出来杨夫人是接着他外祖母杨老太君的话说他是小猴子,可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孟世佋眼睛转了又转,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却也明白了这些人一定是在笑自己,于是从杨老太君怀中跳下来,皱着小眉头,气鼓鼓的笑脸看着四周的人。 杨老太君看着他更是满脸笑意,道:“呦,这怕是要翻筋斗了。” 话毕,堂内顿时一片大笑,好不热闹。 此时堂内走进一年轻公子说道:“祖母这里好生热闹,孙儿也来凑热闹了。”来人便是杨巡抚的嫡长子,杨景轩。 杨景轩,今年十七岁,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唇齿间淡含微微的笑容,使其本有些冷峻的面庞顿时观之可亲。此时他头戴镂空青玉冠,身着石青色织金百花团云纹蜀锦箭袖长衫,腰间佩掐银丝五彩攒花结长穗白玉佩,脚踩青石底绣团云纹锦靴,手间一把木色折扇,一派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杨景轩云步而来,大方得体的向孟夫人拱手告罪道。“姑母安好,侄儿在书院稍有耽搁回来晚了,姑母莫怪罪。” “自家人什么罪不罪的,看见你了,姑姑就只有高兴。”平日里杨家有何事都是杨景轩来孟府的,孟夫人看着这侄儿是越看越喜欢。 杨老太君看向杨景轩,见只有杨景轩一人回来便问:“景轶和景辕呢?” “二弟与三弟被先生留在书院做功课呢。”杨景轩答道。 杨老太君一听只留下了杨景轶与杨景辕,心中就道准又是这俩兄弟惹先生罚了,不禁皱眉道:“他俩又惹什么祸事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先生能教导他们多读会儿书这可是好事。孙儿左不过大了些年纪,与景轶、景辕不是一同读书,许是景轶与景辕的先生,今日安排的课稍多些,晚些就该回来了。”杨景轩看着杨老太君似是有些生气,便出口解释。 “你就偏袒他们两个罢,你们三人在成平书院读书,我这也见不着摸不着的,你这长兄在那里可要严加管束他们,切不可松懈。”杨老太君皱着眉,厉声嘱咐杨景轩道。 见杨老太君真有些恼了,便向杨老太君露出讨喜的笑容,开起了玩笑:“祖母可是要孙儿学那板脸的先生,让孙儿耳提面命,打弟弟们手板子?...嗯 ...不妥不妥,到时候弟弟们可就再不理孙儿了,祖母啊,还一定会心疼,孙儿可就是两头不落好。”说罢还拿起这扇拍了拍胸口,摇摇头哀叹。 杨老太君被杨景轩逗得释然了,面上含笑嗔怒道:“唉,你们一个个的都气着我。” 杨景轩见祖母消气,转头向孟世仁道:“对了,世仁是否也有打算到成平书院读书?” 孟家刚来昆阳时,杨巡抚便与孟织造提到让孟世仁到成平书院学习,孟大人仔细想过,这成平一地的名士大多任教于成平书院,且学生皆为考试入学,是个好去处。况且与人多交谈才可识得饱学之士,从而进步,博闻强识,便很赞成孟世仁弟考成平书院,至于孟世佋年纪还小可以暂缓两年。 孟世仁见杨景轩问,便回道:“是有此打算,父亲也道成平书院内多有饱学之士任教,若能进入成平书院倒是我的幸运,只是不知这书院接纳与否了。” 杨景轩见孟世仁应下,便又道:“我也是想着愿能与世仁结伴读书。这每年的六月初六,成平书院会举行入学会试,便是招募学生入院的考试,届时六科的老师都会出题来审核学子过关与否,当场审验评选。现距离六月初六还有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世仁你如今便可早做准备,也好顺利过关。” “倒是谢过景轩提醒。”孟世仁谦和有礼的向杨景轩道谢。 杨景轩又道:“若世仁不弃,景轩近日课后也无事,愿到姑父府上与世仁、世佋一同读书,总归是在成平书院呆了几年,或许能帮上一二。” 杨景轩之前到孟府,见孟世仁谈吐不凡,诗书史画样样精通且见地不凡,便觉得孟世仁是真的可以来成平书院的,这样多一个亲朋智友也是妙事。 还未等孟世仁回话,杨老太君便抢先道:“祖母也觉得好,咱们这亲戚就该着多走动。”杨老太君自是对孙子愿与孟家走动喜闻乐见,她心中还想着若能亲上加亲才更好。 孟夫人闻言,也是面露欣喜道:“那倒是好,我们景轩对成平书院可是轻车熟路,好好好,姑母觉得好。” 这杨夫人与杨老太君、孟夫人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也笑着道:“母亲说的是,这景轩除了书院与家里,也没见他再去哪儿了,我也觉得多走动走动的好。” 这杨夫人说的是有些夸张了,杨景轩是个十分随和之人,人缘极好,加之又是益州巡抚的大公子,平日里世家子弟间的宴席多是邀请他去,虽然杨景轩并不喜闹,但他也是偶尔会出席。 孟世仁见祖母、舅母与母亲都如此说,便不做推辞道:“这倒是好,那就劳烦景轩了。”孟世仁是个谦逊之人,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他想,若是杨景轩能与他一同读书,也是有所增益。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杨景轩回道。 第六章,利用 孟夫人身边的辛嬷嬷,边看边猜测杨老太君、杨夫人与孟夫人的打算。之前杨老太君三番五次让杨大少爷杨景轩往孟家送果子送特产的,这又想着让杨景轩来孟家与孟世仁一同读书。总觉得这是想着杨家与孟家再结两家之好。 也难怪了,杨老太君是孟夫人的母亲,孟夫人与杨大人是亲兄妹,那杨夫人与孟夫人又是闺中密友,杨家没有女儿,如今杨老太君看着自己这外孙女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便该是有娶作杨家媳妇的打算。 早几年该是因着孟锡衍一家子在江州,又加之孟世伊还年幼,便没作打算。如今孟世伊已十三岁,孟家也来了成平,估计用不了多久,等孟大少爷孟世仁定了亲,杨老太君就该张罗此事了。 这倒是件喜事,那杨大少爷杨景轩可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两家这可是亲上加亲。辛嬷嬷想着想着,便向着自家小姐看去,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小姐与那杨大少爷是一对无双的璧人。 此时的孟世伊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因为上一世她还没来得及议亲,她孟家一家就葬身火海了。她这次来杨家一来是确是想见见外祖母与舅舅舅母,二来是也想知道些昆阳城内的情况,她这位舅母性格开朗,为人八面玲珑,对这昆阳城内的内院圈子还是比较熟络的。 还有关于这个成平书院,上一世她的哥哥孟世仁在考试的前两天突染风寒,病倒了没有参加考试,孟世伊是知道的。自己的哥哥孟世仁琴棋书画都很精通,早在江州时,家中的先生就说过孟世仁聪慧机敏又踏实勤奋,日后必成大器,在家中孟锡衍也是常常夸赞。 那时在江州的学子中,孟世仁也是小有名气的,若是孟世仁真的参加了考试定是能进入书院的。看来到时候还要注意,提醒着哥哥孟世仁切莫染上病耽误了考试。 这成平书院可是闻名遐迩,教书的先生都是成平的文士大家,里面的学生也多是成平内世家子弟,不仅仅是昆阳城内的世家,有不少外地的成平世家大族也将自家的孩子送来,而且成平书院确实是凭本事考试的。 若是孟世仁与孟世佋都能进入书院,对以后是有助益的。 几人在正厅内说了一会儿子话,杨老太君便让杨景轩招待孟家兄弟二人,自己与杨夫人将孟夫人、孟世伊领向内院。 从正厅绕过桃花林,穿过徽砖砌的月洞门,便见是杨老太君的院子。院中间几座山石点衬,几株绿柳立于两端,还栽种着些秋海棠。青石砖铺就一条道路通向屋内,八扇镂空雕花木门,有山水、有人物、有百花、有翎鸟。 堂屋内大紫檀嵌大理石案上陈设一青玉瓶,悬着古人南梁子的大画,地下两溜紫檀圈椅并着小几。此时杨老太君、杨夫人、孟夫人与孟世伊正坐在圈椅上说着话。 杨老太君望着窗外撒进的暖暖的阳光,不由的道“三月一过,这天气可是越来越暖了。江南与江州两地都是温和之地,这成平与之也差不大多,比着北方可是暖和多了。只是到底是相隔甚远,有些习俗物事倒是不同,你们来这里这两月可还习惯?” 孟夫人面色温润,道:“倒是习惯,这冬也算是在成平过了两月,确是与江南江州相差无几,无非是稍有些潮湿,也不打紧的。” 杨夫人笑笑道:“潮湿的地方多水,我看着你倒是水灵了。成平虽是潮湿之地,昆阳可是阳城,这’阳‘便是指的日头,所以啊这里花繁茂盛,每年开春起,便是百花相继争艳,你且等着看。” 孟夫人面含笑意,斜看着杨夫人道:“就你懂得多,到时候我就等着你把翠拥百花都搬到我那里去。” 杨夫人报以笑容道:“你可真真的是嫁做人妇了,倒是且想着都拿到你家去。”转念一想又道“对了,你们刚来许是不知道,四月初六是赏花节,每年成平王妃会办赏花会,大多的世家女子都会到场,到时候你们也会被邀。” 杨老太君也想起了这事,附和道:“是了,这赏花会也该到了,咱这家中也没个姑娘,伊儿正可在会上交得几位闺友。” 孟夫人面露疑色,问道:“赏花节?赏花会?是什么?” 杨夫人解答道:“四月初六是成平当地的传统节日赏花节,每年这个时候成平本地的虞美人开遍山野,于是就有了赏花的传统。这赏花会是成平王妃在城北的舒春园里办的宴会,到场的都是昆阳城的世家女子,大家坐在一起赏花品茶。不过其实啊,到如今这会已经变为各家夫人奔着相看各家闺阁女子去的,一语双关,名曰赏花会。” 孟夫人听闻道:“倒是有些意思。” 杨夫人继续说:“可是有意思的,每年都有各家千金展示才艺,去年贺家的姑娘就拿了魁首,那一手梅花小楷写的真真是漂亮,文采也出众,只可惜这贺家到底是个商户。”杨夫人心中有些惋惜,顿了顿又道,“每年这会倒都办的挺热闹的,你们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 孟世伊是知道这个赏花会的,对这个贺家姑娘贺愫崝是有印象的,是个颇有才学的冷美人,不爱与人交谈。在孟世伊参加的赏花会时,贺愫崝七步成诗倒是让人惊艳的。 还有一位汤家姑娘汤文迪,是益州提刑按察使汤大人家嫡长女。这位姑娘虽也是才女,但引人注意的并不是她的才学,而是常常跟她左右的成平王府小郡主。据悉这二人关系十分要好,小郡主穆永清常常喊她‘迪姐姐’。 孟世伊想了想,便问道:“伊儿听说,提刑按察使汤家的汤文迪汤姑娘颇有才学?” 杨夫人面露讶色,看向孟世伊道:“伊儿倒是知道汤姑娘?” 孟世伊略微垂眸,心道是自己唐突了,想了想,立时抬眼微笑道:“偶然间听家里丫鬟婆子闲聊知道的。” 杨夫人不疑有他,见孟世伊对这汤姑娘似有兴趣,便要详说:“要说这个汤家姑娘可是个不简单的,琴棋书画样样拿手,人瞧着也是个知礼数的。不光是这些,还通马术与射术。” 孟夫人听杨夫人如此说,不由得惊讶,出口问道:“这……汤家可是将门?” 杨夫人答道:“并非将门,那汤家是西北读书人家,也是个诗书世家,那里的女子与咱们不同,大多都是学过马术的,这汤家姑娘驭马之术可非一般,且射术了得。” 孟夫人依旧很是惊讶道:“我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了。” 大夏女子还是以女红和琴棋书画为主的,除了将门,基本少有女子习武,也只有最近这些年才在权贵女眷中兴起了习马术,但是射术并没有。孟夫人是出自杨府,早年杨家是将军府,孟夫人却也只是对马术略懂,并不十分精通。此时听闻居然有诗书世家的女子,精通弓马骑射的,十分惊讶。 杨夫人继续说道:“那姑娘与成平王府的郡主十分交好。成平王府的小郡主颇为好武,这汤家姑娘去年拿了女眷骑射的魁首了,小郡主可是崇拜的很。” 杨夫人略微顿了顿,面露思索之态又道:“去年的秋闱我还记得,那汤家姑娘身手真真十分了得。当时小郡主央着王妃,非要办个骑射表演赛。王妃奈何不得小郡主就答应了,然后世家的几位姑娘懂些马术的也都下了场,到底是姑娘家,也就是走走过场,王妃只当着哄郡主了。谁知轮到那汤家姑娘时,只见她一身猩红骑装,驾着快马,边跑边喵靶,五箭发出箭无虚发,箭箭中靶,我也是吃了一惊。” 杨夫人又顿了顿,拿起了茶盏,想着那汤家姑娘,面露欣赏道:“我瞧着那孩子心直口快,是个爽朗的人。虽说有些好武,但举止端庄,丝毫不粗鲁莽撞,真真是个秒人。” 孟夫人心中倒也欣赏起这未谋面的汤姑娘了,身为将门之后的她,深知女子习武是颇需要些胆色与耐力的,虽说是西北人家,但毕竟还是在大夏,想想这位姑娘不由面露些担心之色道:“可是这大夏女子习武的还是少数,这非将门之女能有如此身手,可见是好武之人。姑娘家如此也不知好也不好。” 杨老太君此时道:“西北民风尚武,越往北越是如此,其实我看着姑娘家会些武无不妥,强身壮体的也好。” 孟世伊望向杨老太君,含笑道:“伊儿觉得外祖母说的在理,伊儿倒是觉得这位汤姑娘着实有趣,想着认识一下呢。” 杨老太君“哦?”了一声,面上更是露出慈爱的笑容道:“伊儿是觉得马术有趣?还是觉得汤姑娘有趣?” 杨老太君本是爱武之人,只是她年幼时,大夏还不似如今民风开放,尤其她还是世族大家文家女,更是没有机会接触。后来的有一年,杨老将军北上抗金,凯旋而归,皇帝赐他带兵驭马进京,京都人纷纷出来相迎。 杨老太君也在城门楼上望着,踮着脚看着走过的骑兵队,手中的团扇不小心滑落,正正好将要砸到杨老将军,只见杨老将军一个飞身便接住了团扇,二人对视,杨老太君便被杨老将军的身手迷住,而杨老将军也被这本该娇羞面红的女子却面带灵笑惊了一惊。 后来,杨老太君议亲,她便去与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文首辅说起此事,当然文首辅自是不可能将嫡女嫁到将门,所以当时的杨老太君便与自己嫡亲姐姐嘉文贵妃说了此事,嘉文贵妃央求了宣惠帝,宣惠帝极宠爱嘉文贵妃,便旁敲侧击杨老将军,见他默许之意,便下旨促成了这一佳话。 这之后杨老将军与杨老太君也是夫妻伉俪,只是后来自杨老将军之后杨家却弃武从文了,只是这杨老太君心中依旧是爱武的。 孟世伊是有些知道自己外祖母是爱武的,出口答道:“伊儿是觉得马术有趣,只是伊儿从未接触过,况且也不知父亲母亲让不让伊儿学呢。” 孟夫人闻言’噗嗤‘一笑,向着孟世伊道:“你这猴精,你若想学就学罢,跟着你哥哥学。你父亲与我何时拦着你了,只是别学着学着觉着累,又嫌那马味儿重,撂下不学了。” 孟世伊佯作拿娇的姿态,有些赖赖的向着孟夫人道:“伊儿怎的就会嫌了,必然是要坚持学会的。如今母亲这可是有话了,外祖母与舅母这可都在场,母亲可不许反悔。” 杨老太君笑意更深了,只是面上刻意得露些严肃的姿态来,道:“伊儿且放心,外祖母与你舅母这就作证了,放心的去学,外祖母给你做主了。” 杨夫人也笑着道:“咱们就且等着哪天伊儿也给咱们拿个魁首回来瞧瞧。”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笑意满堂。 第七章,侧面 孟世伊想学武是真的,她自认为自己的身子骨确有些娇弱。虽说骑马算不得习武,但也可锻炼一下自己,总能起到些健体强身的作用来。原来这些都只是打算而已,毕竟父亲是不会同意自己习武的,但是马术却不同,大夏确有些世家女子是习马术的,虽不甚流行,但也算是文雅之举。如今这玩笑着便让母亲答应了,倒是好事。 至于这汤姑娘,孟世伊也有些打算。她是想着与这汤姑娘交好的,而且会些马术也能与汤姑娘有些共同的话题来,通过汤文迪再结交到小郡主是目的。虽说利用之事颇为下作,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之举。上一世孟家大火错综复杂,孟世伊认为除了彭氏,成平王府也是关键之处,只是苦于与成平王府相距甚远,百无交集。若是能如汤文迪一般成为小郡主的好友,倒是离得成平王府近了一步。 杨夫人此时望向杨老太君,见着杨老太君似有倦意便心道,看来是晨起老太君心念孟夫人要来便起的早了,所以此时有些困倦,便出口道:“母亲不若先回卧间休息片刻,这里有媳妇在,都又不是外人,待到晌午媳妇唤您可好?” 孟夫人也注意到了杨老太君疲倦之色,面色有些焦急与担忧,立即道:“母亲且去休息,留大嫂在这里就好了。” 杨老太君确有些累了,本想着再陪着孟夫人一会儿子,但看着孟夫人的面色,只好柔和道:“好,好,我先歇会儿去。” 送了杨老太君回卧间休息,杨夫人喝了口茶,润了润,想着那马术便道:“如今这马术也算是文雅之术,成平书院考核马术的先生可就是成平的大文士徐润良,徐先生可是对驭马之术颇推崇备至,当日徐先生之妻也见得汤家姑娘的英姿,便与徐先生道。徐先生便赞汤家姑娘‘寒梅独秀艳压群芳,巾帼不让须眉’呢,后来如今这成平女眷纷纷效仿习马术。” 孟夫人问道:“这徐先生姓徐,可是徐家人?” 杨夫人又问道:“正是,你可还记得早年圣上钦点的一位才满十六周岁的状元郎?” 孟夫人想了想,倒是有些印象,道:“记得,就是这位徐先生?” 杨夫人答道:“就是他,他是徐家嫡传一脉,徐阁老亲弟的嫡次子。” 孟夫人边思索边道:“我记得他当时不是放了通州转运使的差事了吗?当时可轰动了一阵呢,朝堂上百官还为此事争执,因着从未有中榜才子直点从三品命官要职的,哪怕是状元。” 这徐家、文家与谢家,是为大夏三大钟鸣鼎食、簪缨世家,谢家代代出皇后,管着两江财政与内务府。文家是杨老太君的母族,可惜因牵扯到天祐帝登基时爆发的私盐舞弊案落没了。 这徐家因着代代出大文士,一直是管着官吏升迁审核与科考,本就是桃李满天下,出状元本不是罕事,但是这十六岁的状元郎可是有史以来的头一回了。所以皇帝大喜,便亲笔给这位状元郎破格钦封了官职。 杨夫人放下茶盏,正色回道:“是了,那通州转运使可是个好差事,也不甚多难做,毕竟有徐阁老的面子在,谁也不会难为他,加之他却有才学。谁知这徐先生到任没多久,就辞官了,也不知为何,说是再不入仕途只愿诗酒文章作伴。徐阁老劝说无法,怒其不争,但也无奈只得压下了此事,圣上也气得不行,但看在徐家面上就睁眼闭眼只当没看见。” 孟夫人略微皱了皱眉,摇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了,江州那里并没有说道这些。” 杨夫人叹了叹,有些无奈道:“这官职可是御笔钦点,徐先生可是抹了圣上面子,这一边是皇家,一边是徐家,谁敢多说什么的。你那时在江州,离着京都也远,两江可是谢太后母家谢家掌着呢,自是不会传这些。而这成平,是成平王府的地界儿,这皇家的闲话自是传的快着呢。” 孟夫人闻言未再接着杨夫人的话说什么,只是看向孟世伊,心中想着,孟世伊还年幼,这话题不该是在她面前提起,不觉面色显露些许担忧之色。 杨夫人见孟夫人看向孟世伊的神色,便明白孟夫人心中所想,出口道:“你别看伊儿,她也不小了,马上就该议亲了,这些她也该知道些。”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这些事,也不是什么辛密。” 孟世伊正听得入神,听到杨夫人所言才看向孟夫人,看着孟夫人的神情便知母亲是担忧自己,便微微一笑柔柔地向孟夫人道:“舅母说的是,母亲,伊儿已经长大了。” 孟夫人神色稍缓道:“母亲只是怕你听得烦闷。”孟夫人是觉得这些外事本就不该女子议论,况且孟世伊年幼,听这些杂事恐扰了孟世伊的心绪。 杨夫人直了直身子,向孟夫人道:“就你多思多虑,我看我们伊儿可比你玲珑剔透。” 杨夫人心中认为,无论女子男子,对局势就该有大概了解。这后院与朝堂可是相辅相连的,而且自己是有意要长子杨景轩娶孟世伊的,所以说这些并不想避着孟世伊,毕竟以后这掌家夫人是杨景轩的夫人。 也是自己有意想要探一探孟世伊心静与否,若是只闻得如此皮毛之事就慌神无主,怕是以后要多多历练了。如今这孟世伊听得如此仔细,而且听自己所言之时颇有耐性,便有些赞许,道是自己没看错这姑娘。 孟夫人含笑斜了杨夫人一眼道:“你且说你的,说我做什么。” 杨夫人知是孟夫人打趣,便笑着叹了叹,摇摇头拍着胸口道:“唉,我是怕了你,罢了,罢了。” 孟世伊是真心想知道成平的局势,见着杨夫人既然愿意多说,自是想听下去,便道:“舅母就说吧,伊儿也想听听。” 杨夫人见孟世伊确是想听,心中油然生出些喜色,便接着道:“好,我就接着说。那徐先生辞官以后,他大伯徐阁老与他父亲将他困在京都,后来徐先生接到了成平书院萧山长的书信,便暗中私下来了成平。” 孟世伊有些疑惑便问:“徐阁老怎会放他?” 杨夫人有些感怀道:“徐家哪里会放人,这成平之地离京都颇远,徐家是不会同意的。也不知这位徐先生是如何来的成平,紧接着徐阁老一怒之下差点将徐先生除族,但是还是忍下了。这不,现如今这徐先生便孤家一人留在了成平书院,与本家偶有书信往来。” 孟世伊没想到这位名士如此烈性,也有些感怀道:“倒是位倔强的先生,说不入仕就真的不入了。” 杨夫人定了定神色道:“如今,萧山长年岁已老,估摸着这徐先生便是下一位山长了。”顿了顿,面有赞许之色道:“所以啊,如今这徐先生的一言可在这世家圈中举足轻重呢,那汤家姑娘能得徐先生一言赞许,可是不易。” “那赏花会上,伊儿可以见到这位汤姑娘吗?”孟世伊自是关心这位汤姑娘的。 杨夫人微微一笑,道:“自是会的,赏花会是王妃办的,昆阳城内的世家女眷大多都会到场的。”思索片刻,又道:“年年雷打不动定到场的,除了咱们官家女眷,还有像是与王府本就有些关系的张家,丝织大户许家,矿户贺家,对了,这两年还加了个新起之秀袁家。” 孟夫人听到杨夫人说到这,心中有些疑惑,问道:“张家不也是官家吗?” 杨夫人答道:“你有所不知,这张家早先是出自成平王府的,一直追随成平王府穆家。这成平王府本就在成平势大,成平王将张家家主安作了这昆阳府尹,所以这张家说是官家,其实各家心里都明白。” 孟夫人豁然明了,想起了路上的事,便向杨夫人道:“原来如此,今日我们在来的路上,还碰到一对兄妹拦住了张府尹的轿子告状呢。说是矿上出了事,那矿主为难于这兄妹二人,张大人倒是接了状子,说是会查实实情。” 杨夫人闻言,想了想,面色似有些不忍,叹了叹气道:“这矿上做工可是不易,也是常常出事,倒是苦主多。不过若是矿上的事,这张大人定是会先回禀了成平王府再做打算的。矿产涉及到兵工,张大人是成平王府的门人,定是做不了主。” 孟夫人是心慈,闻言也有些怅然,道:“我瞧着那兄妹可怜,二人又目慈面善,话语间不卑不亢,不似歹人,便将他二人留在府上了。” 杨夫人温和一笑,看向孟夫人道:“你倒是菩萨心肠,留下便留下吧,也不妨事的,左不过他二人的事不能早早了结的,也算是结个善缘了。” 孟夫人缓缓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孟世伊心中了然,原来这张家与成平王府是有渊源的,所以上一世那谷家兄妹告状之后,便入了成平王府。如此便说得通了,若不是张府尹是成平王府的人,那谷家兄妹就算是再有能力,没有门路怎会进到成平王府?看来自己让母亲留下这兄妹二人是留对了。 之后三人说了会子话,便到了晌午,杨夫人早已命着厨房备下了膳食,便去唤杨老太君,又着人去喊了杨景轩与孟家兄弟。孟夫人与孟世伊三人用过午饭,歇了会子便启程回织造府。 此时,孟夫人已经带着孟家兄妹姐弟在回府的路上。天幕染着黄昏独有的金黄与橙红,照的蓝色都泛起了紫。车内,孟夫人与孟世伊母女两人在说着话。 “母亲可真是答应了伊儿学马术?”孟世伊依着孟夫人的臂弯,一副小女儿撒娇的问道。 孟夫人微微转了头,看着依在自己身上的女儿,面上全然慈爱之色道:“答应,你都找了你外祖母与舅母来,母亲怎好反悔。” 孟世伊抬头看着母亲,微微皱了下眉,似是有些担心,道:“那父亲会不会不同意?” 孟夫人轻轻拍了拍孟世伊的手,温和的道:“不会,你父亲是开明之人,马术也是文雅之术,又不是舞刀弄棒的,他会同意的。”略微顿了顿,心中全然一派担忧,眉头略微皱了皱道:“只是万事小心,一切听你哥哥的,切莫伤着自己。” “母亲放心,女儿自省得。”说罢孟世伊圈着孟夫人的手臂略微紧了紧,头更是倚在孟夫人的肩头蹭了蹭。心中似是那山茶开遍了山野,一片暖暖的红。 第八章,用人 窗外淅淅的绵雨,润过了院中的翠柳莹红,润过了屋檐石台。这雨已下了一夜未停,弱水空濛,轻嗅一丝丝沁人的烟雨香,似是乘起了一叶扁舟,缓缓地滑于镜湖之上,那么安逸,使人忘了忧愁。 本已回暖的天让这烟雨骤然又降了些,但并不显得寒冷,而是清凉的舒爽人心。孟世伊用过早餐,喝了盏茶,宁嬷嬷顾着降了温的天气拿了件披风给孟世伊盖上。 孟世伊抬头看向宁嬷嬷道:”嬷嬷,前几日府里来的谷家兄妹,可曾细看过?“ 宁嬷嬷回道:”回小姐,夫人让齐管家安排谷域去前院做了小厮,如今是跟在大少爷身边了。而那妹妹谷云夫人先让她去做膳食了,那丫头也真是个细心之人,做起膳食来选料精细正正好,为人也温和,说话得体是个能人。” 孟世伊似早已知晓,向宁嬷嬷道:”依嬷嬷看让谷云去盯着彭氏可还合适?“ ”倒是不错,小姐可以先喊她来试试,若真是个好的,留在小姐身边也不错。“宁嬷嬷心里想得可是长远了,如今孟世伊十三岁,等过了十五及笄礼该是要议亲了,除了青梅与青菊,孟世伊还需要两个丫鬟做陪嫁,如今若是能收下个牢靠的,倒是好的。 孟世伊并不知宁嬷嬷的意思,只以为宁嬷嬷是记起自己曾说要相看监视彭氏之人的事,对宁嬷嬷说道:”只是若是那谷云在厨房当值,离得彭氏有些远了,不如一会儿且看看谷云可会打理花卉,让她进花房当值倒是合适些。“ 宁嬷嬷面色似有些为难,向孟世伊说道:”这花房是老爷下了令不许下人随意进入的,如今老爷又不在府上,怕是不好调入。“ 孟世伊微微一笑,心早有打算,道:”无妨,若她会打理,我去与母亲说,母亲同意了,父亲定然会答应。“顿了顿又道,”嬷嬷去喊她来罢。“ “好,小姐且稍等,老奴这就去喊她。”宁嬷嬷说罢便去喊谷云去了。 不一会儿宁嬷嬷就将人带到了孟世伊的面前,此时的谷云已换上孟府丫鬟的衣衫,长得白白净净,倒是很讨喜的样子。谷云上前规矩的给孟世伊行礼,道:“奴婢给小姐请安。” 孟世伊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干净整洁、举止大方、言语恭敬有嘉,沉思了片刻,突然定睛厉声道:“你可知罪?” 谷云面色一惊,有些迷惘,不知自己哪里触犯了孟世伊,只得开口道:“奴婢不知,烦请小姐明示。” 孟世伊观察着谷云的面色,接着道:“你与谷域二人来历不明,故意隐瞒身份,欺骗我母亲,你二人究竟是何居心?” 谷云听到孟世伊如此说,惊讶万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抬起头望向孟世伊,急忙道:“小姐,奴婢与哥哥绝没有丝毫隐瞒,哥哥当日所说全为实情,天地良心,请小姐明察啊。” 孟世伊未作声,只是看着谷云,见她语气坚定,面上虽有讶色却未见慌张,确实不似说谎。边上的宁嬷嬷也只是看在一旁,她心里明白,孟世伊是在诈谷云。 谷云继续道:“若小姐有疑,可派人到奴婢家查探,便可知晓奴婢与哥哥所说无半句虚言。小姐,若奴婢与哥哥有所欺瞒,就让奴婢此刻就让雷公霹的死无全尸,下地狱万劫不复... ...” “好了,你且先起来罢。”未等谷云说完,孟世伊摆了摆手,便出口打断谷云后面的话。此刻孟世伊已然放心,便唤谷云起来。 谷云有些云里雾里的,闻得孟世伊此言,面色稍喜道:“小姐?” 孟世伊看着谷云缓缓地道:“我信你所言,你起来罢。” 谷云见孟世伊信了自己,一派欢喜颜色,便起了身道:“谢小姐。” 孟世伊想了想,又道:“你如今在厨房当差?” 谷云答道:“回小姐,是的。” 孟世伊又问:“你可懂打理花卉?” 谷云微微一笑,道:“奴婢说不上懂,奴婢的家住在山里,倒是养过花。” 孟世伊看着谷云面色镇静,得知她该是懂花的,便道:“那若是让你去花房当差,你可行?” 果然,谷云答道:“小姐放心,奴婢可行。种养打理花卉,奴婢做的来的。” 孟世伊略微想了想,未语。屋内一片静寂,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孟世伊才道:“有件事我要交托你去办。” 谷云道:“小姐您尽管吩咐。” 孟世伊定睛看着谷云道:“府内的姨娘彭氏,也在花房帮着打理花卉,我要你盯着彭氏的一举一动,且绝不能让她发现。” 谷云闻言,疑惑道:“小姐这是?” 孟世伊道:“你不必知晓原因,我调你去花房只为了监视彭氏,在绝不让她发现的发现的前提下,看着她,你能办到吗?” 谷云虽有疑色,但依旧规矩道:“奴婢省得,小姐放心。” 孟世伊见谷云不再问,便道此人是个懂分寸之人,道是可用,便又接着说:“那彭氏会拳脚且不弱,你且定当注意。” 谷云闻得孟世伊说彭氏会武,心中既震惊又疑惑,这织造府的妾氏如何会武?况且这位妾氏她也见过一面,那是个看起来柔弱女子,完全没有一丝学武之人的气息。既然小姐说了彭氏会武且不弱,那未免被发现可要行事小心,自己能力有限,若是能与哥哥商量倒是好。 谷云想了想,还是咬了牙向孟世伊道:“这,小姐莫怪奴婢唐突,奴婢的哥哥倒是会些拳脚,小姐可容许奴婢与哥哥商量此事?” 孟世伊面色一惊,心中闪过疑色,但又退下了,问道:“你哥哥会功夫?” 谷云解释道:“哥哥略懂一些,奴婢家的邻居有位张师傅,他也是在矿上做工,倒是练武多年,那张师傅说哥哥是个练武的材料便教了哥哥几年。” 孟世伊想了想,还是认为这二人身份不可疑,但怕出错,便又道:“那你哥哥怎得不去参军,那好歹也是个出路。” 谷云见孟世伊似有疑色,便道:“奴婢不满小姐,哥哥倒是认为好男儿该戎马一生,只是爹爹在世时舍不得哥哥去当兵,怕哥哥出事,后来爹爹走后哥哥心疼奴婢,若他参军留奴婢一人哥哥不放心,而且爹爹的冤情还未了结。” 孟世伊‘哦’了一声,转念想倒是合理,这边关之地不太平,确是没有哪家父母愿孩子去参军的,看着谷云又问道:“那你可会些么?” 谷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答道:“说来惭愧,奴婢看哥哥学着,奴婢也就央着张师傅,跟着练了练,奴婢功夫未学到家,花拳绣腿的,上不得台面。比不得哥哥勇猛,张师傅说哥哥倒是学得很好。” 孟世伊思虑片刻,也想明白了为何上一世那谷域能平步青云了,原来是个练家子,看来应该是位将才。这谷云也该是因着会些拳脚,上一世才得以留在成平王府的罢。 孟世伊看向谷云道:“如今谷域留在大少爷身边,你告诉他让他帮你想些主意也无妨,但是告他先不要告诉大少爷,更不可告诉夫人,除了你二人之外,此事就不要让他人知晓了。” 谷云神色坚定道:“奴婢省得,小姐放心,就是打死奴婢与哥哥,绝不与旁人说。” “嗯,你且先退下罢,到时候会告诉你何时去花房的。” 孟世伊说罢,谷云躬身行礼后便退出去了。 孟世伊得知这二人懂些拳脚,倒是有了打算。如今这谷域跟在兄长的身边,对兄长倒是有益处的,这谷云倒是个惊喜,若是彭氏的事能办的利落,自己身边倒是添了个家底清白又有能力的人。 孟世伊转念想了想,看着宁嬷嬷道:“嬷嬷觉得如何?” 宁嬷嬷刚刚听闻谷云会武很是惊讶,但说到底这对孟世伊是有好处的,便向孟世伊道:“这兄妹二人会功夫虽有些意外,但这意外是个惊喜,只是小姐何不将谷云调在自己身边,有个会功夫的丫鬟伺候,小姐有事吩咐也便宜。” 孟世伊悠悠地道:“她若是留在我这里,让她盯彭氏必会惊动了彭氏,让她去花房倒是合适。” 宁嬷嬷闻言,有些了然,道是自己想得差了,便道:“还是小姐考虑周详,只是小姐为何与她说彭氏会功夫?” 想到彭氏会武,孟世伊面色有些怅然,心中五味杂陈。上一世做梦也想不到看似无害的彭氏,身手敏捷,撂下一句话便飞身出了府院的高墙。孟世伊看着那茶盏冒的热气,晃神片刻,合上了一双杏眼,缓缓地道:“嬷嬷,那彭氏是真的会功夫的。” “这?小姐说的可是真的?”宁嬷嬷是彻底的被孟世伊的话惊到了,这平日柔弱似水的彭氏怎的会武? 孟世伊抬眼望向宁嬷嬷,稳定了心绪,坚定地道:“嬷嬷,我不瞒你,那彭氏会武而且武功修为应该不弱,所以我才对监视彭氏的人如此挑剔” “这......这彭氏是何人?平日竟半分看不出啊,若她会武,当初她自能在盐贩手里脱身啊。”宁嬷嬷是有些慌神了,当初那彭氏被盐贩关押起来,宁嬷嬷也是知道的,若是真的会武,怎的能不脱身? 孟世伊叹了叹,道:“我也不知这彭氏是何人,只是此人居心叵测,藏于府中,定然来者不善。” “是了,是了,这定为歹人。”宁嬷嬷虽不知当日在江州盐案中彭氏之事如何,但正如孟世伊所说,这彭氏刻意隐瞒自己会武之事,此人定居心不良,只是不知彭氏究竟有何打算。 孟世伊看着宁嬷嬷,又不似看着,缓缓地问道:“嬷嬷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的吗?” “小姐愿说,老奴就听着,老奴信小姐的,小姐不愿说,老奴也信小姐。只是此事,老奴认为该尽快禀告夫人才好啊。”宁嬷嬷虽也好奇孟世伊是如何得知的,但是这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心尖上的小姐,不疑有他,全然相信着孟世伊。 孟世伊无法向宁嬷嬷道来自己重生之事,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知晓彭氏会武一事。但她明白,无论她说什么,宁嬷嬷都会相信她。因为上一世在那火场之中,宁嬷嬷拼尽了全力为她遮烟挡火,宁嬷嬷是忠于自己的。 孟世伊向着宁嬷嬷道:“嬷嬷若是信我,就先不要告诉母亲。嬷嬷也明白,母亲心慈纯善,就算告之母亲,母亲未必会对彭氏如何。况且若是母亲询问彭氏,彭氏定会否认到底,那可就是打草惊蛇了,待查明彭氏来历,再说罢。” “也好,老奴一切听小姐的。”宁嬷嬷闻孟世伊说的在理,自己随着孟夫人从杨府来的孟家,自是明白孟夫人的性子的。而且确如孟世伊所说,彭氏能隐瞒的滴水不漏,定是不会认的,只能等拿到证据再议了。 第九章,准备 天依旧是飘着绵绵的细雨,只是这雨也仅仅打湿了地上的青砖,并未有过多的水迹,走在路上也不会湿了鞋,倒是雨润得院中的常青树越发的翠绿欲滴。 孟世伊与孟夫人的两处院落相邻,走不了片刻孟世伊便来到了孟夫人这里,掀了门帘子,孟世伊便进了屋。 “母亲。”孟世伊笑盈盈的望向孟夫人道。 屋内,孟夫人正坐在圆凳上做着绣活,听到孟世伊唤她,便抬头看着孟世伊道:“伊儿怎么来了?这下着雨过来,可当心着了凉。” 孟世伊上前向着孟夫人撒娇道:“只是微微的小雨而已,伊儿哪里那么娇弱。”顿了顿,问道:“母亲在绣什么?”见着孟夫人手里精致的绣活,赞叹道:“好美的兰花,真真是栩栩如生,这可是母亲又绣给父亲的?” “是,这原是前些日子为你父亲做的新衣,你父亲再有两日就该回来了,我想着赶赶工,这初春穿新是好兆头。” 孟世伊知母亲除了操心几个儿女,便是一心为了父亲,也是会心笑笑。转念又道:“说到花,母亲,伊儿今日在院子里碰到了那谷云,母亲可还记得?” 孟夫人想了想,道:“是那日在街上遇见的谷家兄妹吧,当然记得。” 孟世伊闻言,便接着说:“伊儿见那谷云举止知礼,问了问她家事,可巧了她还会打理花卉呢,伊儿见她言谈得体,便想着父亲的小花房也没个丫鬟打理的,做主让她去了。” 孟夫人笑着嗔怒道:“你这丫头,你父亲的小花房不是有彭氏么,再说了,你也知道,小花房里的养的都是你父亲极爱之物,可是要仔细的。” 孟世伊上前挽着孟夫人的手臂,轻轻的摇着,拿娇道:“可是伊儿都已经说了,而且母亲细想,那谷云是山里人家,自是在树林花丛中长大的,她也说了懂得打理花卉的。母亲若是不依,伊儿可是要食言了。” 孟夫人‘噗嗤’一笑,有些无奈道:“你这鬼丫头,倒是先斩后奏了,那谷云倒是办事仔细,只是这小花房添人还是要你父亲点头才是。” 孟世伊见孟夫人松口便再求着道:“伊儿觉得,只要母亲同意,父亲哪里会不许。”想了想,又催促道,“母亲点头罢。” 孟夫人无法,想着左不过是个打杂的差事,只要不碰那花卉,道也无妨,便道:“唉,罢了罢了,我怎好让我们的大小姐食言呢,那就让谷云先去小花房打杂罢,左不过只有彭氏一位女子,多个细心的丫鬟也能帮衬她。” 孟世伊闻言起身给孟夫人笑着作揖道:“那伊儿就谢过母亲包庇之恩了。” 孟夫人轻点孟世伊的额头,道:“就你调皮”想了想,又说道:“说来这对兄妹,倒也是对善人,那谷云的哥哥谷域现如今跟在你哥哥身边做小厮,一开始本是让齐管家安排他在门房当差,后来齐管家跟我说,那谷域脑子灵活,而且会些拳脚,我便做主让他跟了你哥哥了。” “那倒是好事,哥哥过阵子要考到成平书院读书了,身边有个会功夫的小厮,也是安全。”孟世伊从谷云那里已然得知谷域会武,心中确然觉得若是兄长出府念书去,身边有个会武的人照料着,是安全可靠。 孟夫人点头道:“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哥哥整日用心习文弄墨,除了马术与射术外,再没见他学武了。有个会武的小厮跟着他,我也放心。” 其实出自将门的孟夫人,也是有些希望自己的儿子稍练些功夫的,哪怕是练些皮毛也好,只是这孟大少爷孟世仁一心扑在文学上,也就马术与射术这两门君子六艺之术精通,别的毫无兴趣,孟夫人也有些遗憾的。 孟世伊自是知道孟夫人心中所想,便出口安慰道:“母亲,哥哥爱文,而且颇有天赋,母亲可记得,之前在江州的先生哪一个对哥哥不是赞美有加。”想了想,又想起了孟世佋,心中有了打算,笑道:“伊儿看啊,倒是可以让弟弟去学武去,弟弟定然十分愿意。” 孟夫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出口道:“那小猴子当然是愿意的,这几日常常到我跟前说,让我求你们父亲允他学马术呢。” 孟世伊想着自己的弟弟央着母亲的样子,不由得笑着道:“他才几岁,还没个马鞍子高呢。” 孟夫人心中也是此想,打自自己回府,小儿子就天天来到自己跟前,又作揖又讨好又撒娇的,弄得自己甚是没有办法,但确是不能松口答应。孟夫人想到孟世佋就无奈:“唉,他一开始先是央着你哥哥,你哥哥不许,说是若母亲同意了他才教,这不这猴子就天天来扰着我了。” 孟世伊不以为然,她倒是觉得让孟世佋去学武是好事,她这弟弟聪慧归聪慧,就是不爱读书,平日里还总搞怪。之前,他见父亲书房多了一把巧夺天工的竹剑,便趁孟锡衍不在书房,拿竹剑把玩,还在院中照着之前看的武侠话本乱比划,谁知怎么寸劲的,竹剑划过院中的石砖便断了。 孟锡衍得知大怒,那竹剑本是他的同窗故友相赠,一气之下又请了家法,那次已经是那个月的第二次了。孟家上下都知道,这位小祖宗,从来不记打,让这位小祖宗乖乖在家读书,别说是三个月,哪怕是三天都难说,孟锡衍也是无奈。 孟世佋本性不坏,就是有些顽皮,如若是让他学武,没准儿到能磨练磨练性子。孟世伊便向孟夫人道:“母亲倒不如依了弟弟,但不是学马术,倒是可以练练拳脚,有了练武的事引着他,弟弟该不会再出幺蛾子了不是。” 孟夫人闻言有些犹豫道:“这可妥当?若是让他学了武他更有本事闹了,你父亲更得生气。” 孟世伊淡淡笑笑,缓缓道:“父亲左不过是看着弟弟终日闯祸才生气罢了,若是弟弟学武安分了,父亲定会高兴的。而且,母亲可与弟弟约法三章,每日学武限时,而且若是他不好好读书便再不许他习武,待到再过两年,便允他学马术。” 孟夫人想了想,倒觉得可行,便道:“这,行,到可以试试,让佋儿去练武。练武也甚是辛苦,或许他也坚持不了多久,若是坚持下来倒是磨练意志的好事。” 孟世伊见孟夫人应了,想了想,便笑出声来道:“而且啊,让弟弟多费些力气,也就没力气再折腾别人了不是。” 孟夫人闻言也笑了,看着孟世伊道:“你们两个啊,见面就拌嘴,这不见面还得算计着。” “母亲可是冤枉了伊儿,伊儿可是为弟弟打算呢。” “是是是,我们伊儿可是个好姐姐。” 孟世伊在孟夫人房里待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便吩咐宁嬷嬷将谷云带到自己这里。 谷云来到孟世伊这里,上前向孟世伊行礼道:”小姐。“ 孟世伊看着谷云,便道:”无须多礼,从明天起,你就在小花房当值,事情就按着我上次与你说的做,定要十分仔细。“ 谷云恭敬地答道:”奴婢省得,小姐放心。“ 孟世伊想了想,又道:”上次也说了,你可与谷域商量。“ 谷云道:”是,奴婢明白。“ ”你且退下罢。“说罢谷云就退下了。 这日晚饭过后,谷云瞧着自家兄长不当值的时候,便去找他。四下看了看没有人,便进屋关了房门,向谷域道:”哥哥,我有一事需与你商议。“ 谷域瞧着谷云小心谨慎地样子,有些疑惑,便道:”你且说来。“ 谷云顿了顿,便轻声道来:”小姐让我去小花房当差了,其实小姐是让我盯着老爷的妾氏彭氏,小姐还言明彭氏会武且造诣不浅,让我多注意,切莫让她发现。“ 谷域闻言眉头紧了紧,很是困惑,向谷云问道:”这?这彭氏是何人?“ 谷云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恍惚,悠悠地道:”小姐未说,哥哥,你说我该如何监视?我是怕事情办砸了,这孟家可与你我有恩那。“ 谷域垂眸点了点头,深思道:”这高门大院里的姨娘居然会武,还藏得很深,实在可疑,恐怕是冲着孟大人来的。在弄不清楚彭氏底细之前,你且只能远远的看着。若是轻举妄动,就会打草惊蛇了。“ 听着谷域说的与自己心中想得相同,谷云赞同道:”这倒是。“ 谷域抬眼看着谷云心焦的神色,想了想,便出口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是人做事总会有痕迹留下,你就先看着彭氏平日都做些什么,有些什么举动,和谁说什么话,记下来告诉我,我再想想办法。“ 本来就是找谷域来商量的谷云,见谷域如此说,便道:”也好,那就这样办。不过,哥哥,小姐嘱咐了,说是此事除了你我二人知晓,不让我再与旁人说。并且嘱咐不能告诉大少爷。” “哦?看来夫人也是不知道罢?”谷域听得谷云如此说,心中颇是惊讶,转瞬又答应谷云道,“你且让小姐放心,我必然不会说出去。“ “那哥哥先休息罢,妹妹走了。”说罢谷云便回了内院。 这谷域是个心思巧妙之人,谷域在谷云走后,便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他想,这孟府的姨娘居然会武,这大小姐要派人监视,而且还要瞒下府内的人,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孟家于自己与妹妹有恩,今晨与妹妹到府尹衙门之时,齐管家还派了小厮与自己同去。虽说齐管家说是怕自己找不到路,但是却无形当中为自己与妹妹站了门面。齐管家是不能做这个主的,这保不住就有大少爷的授意在。如今,大小姐要妹妹盯着这彭氏,倒定要办好这差事的。 想来是彭氏做了什么事,让大小姐发现了她会武,所以才猜忌想要监视查明。若是单说监视彭氏,那也许是大小姐担忧夫人,怕彭氏兴风作浪危及夫人。 只是,大小姐知道彭氏武功不低还刻意隐藏,显然也是察觉彭氏定是别有居心,是个危险人物。可大小姐却又言明不可告之他人,包括大少爷与夫人。只怕,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若是这彭氏真有两下子,只怕妹妹那三脚猫的功夫,是根本查不到什么的。必须要想些办法,自己武功虽比妹妹强,但真论究起来,也是个野路子,跟真正的练家子是比不得的。看来是要从彭氏平日行径中找找细节了。 第十章,赏花会 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六的这天,成平的虞美人开遍了山野。几日前,成平王妃早已广发邀请各家参加舒春园的赏花会。这日,孟夫人带着孟世伊先去了杨府与杨夫人汇合,之后便一同去往舒春园。 舒春园为成平王府所建,园北、东、西三面环有小山,园内翠竹拥立,芳草依依。园中有一湖,名曰镜春湖,湖畔垂柳排排,随风倚倚。湖中心有一三层楼台,因着湖内栽种的莲花,取‘临波踏青莲,逍遥话似仙’之意,便命名为临仙台,这里便是往年赏花会的所在。 临仙台的对岸,便是栽了一片虞美人的‘嬉春林’,每年艳红的虞美人盛开之时,轻风拂过,鲜红的花瓣似是迭迭的火红浪涛,璀璨的夺人眼目。 舒春园中除却临仙台还有楼台三十六座,四角楼八座,层楼叠榭、碧瓦朱甍,处处彰显富丽堂皇之气。 临仙台的北侧便是成平王府的主位,其余各家宾客则入座主位两侧,左侧为官家,右侧为其他大多商家。本来‘士农工商’,商在最末,是不能与官家平坐的。但成平军备军筹集军饷,各大商户可是出了大力的,而且这些商户多少都有些成平王府的影子在里面,尤其是还有张家这情况在,所以便没有那么讲究了。 各家夫人与小姐是不同桌的,夫人在第一排,小姐在第二排。杨夫人因着是益州巡抚夫人,便坐在了左侧第一排第二桌,孟夫人与杨夫人相隔一桌,孟世伊则坐在孟夫人的后排。 孟世伊正襟危坐,心神却在打量着她身边的女子,汤文迪。没错,因着上一世也参加了这赏花会,她早已知晓自己身边的人会是谁,果不其然,汤文迪又是坐在她旁边。只是上一世汤文迪性情冷淡,自己也不善与人交涉,两人便没有什么交集。 这汤文迪,是益州提刑按察使汤明轼的嫡长女,也是独女,家中有两个哥哥,汤夫人前几年病死了,此时也就只有汤文迪与其嫂嫂一同来参加赏花会。 汤文迪今年十五岁,墨色秀眉如双燕,双瞳若剪秋水,肤如凝脂点缀一抹红唇,头梳百花垂鬟髻,一身靛青色暗绣百花争艳的罗裙罩着烟水色轻纱,此时目不斜视地坐着,倒是真如那徐先生所说,有着冬梅的冷艳清丽之气。 孟世伊正想着如何与汤文迪搭话,此时成平王妃与小郡主穆永清已来到临仙台,众人忙起身福身行礼。 王妃微微一笑道:“无妨,都起来吧。”众人方起身。 这成平王妃今年三十有八,为京都程家人。程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成平王妃嫁于成平王穆珏之时,穆珏还是在京为质的世子,后来穆珏承爵便来了成平。 此时成平王妃头梳朝天髻,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钗,绾着五彩鎏金凤冠,一身曳地猩红织金百鸟穿花蜀锦衣裙,裙边滚着镂花金边,双瞳若秋月明亮,信步而来,于临仙台北侧入座。王妃虽非高门贵女,但多年处于成平权贵顶端的她,早已浸染了雍容华贵之气,举止间透着庄重与优雅。 旁边是成平王府的小郡主萧永清,今年十岁,一双圆圆的铜铃眼透着灵动,面若仲秋之银月,色若阳春之桃花。头梳垂鬟分肖髻,绾着金羽落八宝珠花,一身烟水红织金百花团纹蜀锦罗裙。笑容甜美怡人,举止活泼又知礼文雅。 成平王妃落座后,温和的开口道:“今日是赏花节,邀来各家一同赏花品茶,众位不必拘礼,都随意一些。” 众人回道:“谢王妃。” 此时一女子上前向成平王妃福身道:“禀王妃,尚凊愿献上一舞助兴,可好?”此女便是昆阳府尹张大人家的长女,张尚凊。张家因着出于成平王府,所以这张尚凊早年也是生养于成平王府的,虽说是门人,但是成平王妃向来宽厚不拘礼,所以待自小看大的张尚凊自有些纵容宠爱。 此时见张尚凊胸有成竹的自告奋勇要打头阵,王妃心知张尚凊是想先表演才艺拔得头筹,闻言便会心一笑,道:“好啊,今年的赏花会倒是尚凊头一个。” 张尚凊福身回道:“那尚凊便下去准备了。” 王妃道:“去吧。” 说罢,张尚凊便往楼上走去。临仙台的二楼共有八间厢房,每年宴会之时,王妃便将三间空出,用于存放各家闺秀为展示才艺所带物什,两间存放了一些女子衣裙以备不时之需,这张尚凊便是上了楼去更衣准备了。 不一会儿,张尚凊便换了一身红若云霞似的舞裙,腰间与手腕都配有金饰环铃,悠着小碎步走到临仙台的中央,向着成平王妃福身道:“禀王妃,尚凊准备好了,只是未有伴乐到底有缺失。听闻汤文迪汤姑娘琴艺了得,尚凊想求一求汤姑娘抚琴相助,不知可否?” 王妃想了想,看向了汤文迪道:“汤姑娘,你认为呢?” 汤文迪不知这张尚凊是何意思,但是平日里两人并不熟识,而且张尚凊每每见到自己都会有敌意的眼神,自己还是有所感觉的。如今突如其来的邀请自己抚琴,怕是没安好心。 汤文迪不由得戒备,但碍着王妃,还是委婉的回道:“回王妃,今日我本是要抚琴的,伴乐倒是无妨,只是不知张姑娘用的是哪首曲子,仓促之间上台,若是弹错了,搅了张姑娘的舞,怕是要辜负张姑娘一番用心了。”说完还看了张尚凊一眼。 孟世伊心道,汤文迪还是耿直了些,嘴上说是怕自己弹错,其实是有些暗指张尚凊是在有意难为她,委婉的拒绝了。语气理直气壮,不卑不亢的,真是个有趣的人。 张尚凊根本不在意汤文迪言语间的暗指,出口问道“不知汤姑娘准备的是哪首曲子?” 汤文迪正色回道:“《离朔曲》。” 张尚凊一愣,她是不知道这首曲子的,不过转瞬压了压神,自信自己过人的舞技驾驭得了任何琴曲,垂首示意,悠悠道:“此曲甚好,那就有劳汤姑娘了。” 孟世伊在一旁看着,心若明镜,这汤文迪文武皆优,又承蒙小郡主仰慕,已然让张尚凊这成平王府出来的姑娘,有些嫉妒,明着要为难她了。张尚凊是知道了汤文迪今日抚琴,便想着自己以舞压琴音,让汤文迪的琴给她当了配角。孟世伊心中叹了叹,道张尚凊无知女子,定是要失望了。 不一会儿下人们便抬来了汤文迪的琴,放在台中一侧,汤文迪起身走向琴,向成平王妃福身道:“汤文迪献丑了。” 这时,孟世伊看向那琴,突然想到一事,刚要起身说话,只见西侧有一女子忽然起身,向着王妃福身道:“请王妃恕罪,我看这汤姑娘的琴的岳山处似有些不妥,若是琴弦断了,伤了手可是不好。” 成平王妃闻言,看向汤文迪道:“哦?汤姑娘,你且仔细看看。” 汤文迪闻言,便仔细观察琴,见琴弦上似是有些粉末,便心生疑窦。张尚凊要自己抚琴伴乐本就莫名其妙的,如今琴弦居然有问题,此事定有诈。想了想,向王妃禀道:“禀王妃,还望原谅我的失礼,琴弦倒是有些松散,还多谢贺姑娘提醒了。” “无妨,汤姑娘没事就好。”提醒汤文迪的便是贺愫崝。 其余他人是不明白出了何事,只当是琴弦是真的快要断了。孟世伊是知道的,那琴弦上沾了腐蚀肌皮的药粉,若是汤文迪真用了此琴,不出两日便会十指表皮溃烂,虽不至于断指蚀骨,但留疤是一定的,还会影响手指灵活。 琴棋书画、弓马骑射都需要手的灵活,尤其汤文迪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留了疤怕是不好议亲了,这下药之人十分歹毒。只是手段并不高明,汤家是不会拿不干净的琴来,这琴只会是在舒春园被做了手脚。所以上一世,王妃为解心中疑惑,也为了给汤家一个交代,查验了琴,验出了琴弦上的药粉。 事发后,王妃亲自出面慰问了汤文迪,说是定要查明给汤家公道,只是后来查来查去最终也不了了之了。这事自己是知道的,便做了防备,带了琴来就是想帮着汤文迪。 于是,孟世伊想了想,便起身道:“禀王妃,民女孟世伊,家父是成平织造孟锡衍,今日我也带了琴来,若是汤姑娘不嫌弃,用我的可好?” 王妃闻言,点头道:“好,未免不妥还是换了琴罢,汤姑娘认为呢?舒春园也有琴,只是临仙台未有备下,若是需要,我便差人去取。” 汤文迪恭敬回道:“不敢有劳王妃,我就借孟姑娘琴一用罢。” 说罢王妃便差人去取来孟世伊的琴。不一会儿便将琴换了,待汤文迪落座之后不久,台中央张尚凊便起舞,一时间临仙台琴音绕梁,广袖纷飞。不得不说这张尚凊舞姿玲珑曼妙,她虽是未曾听过《离朔曲》,却能踏着曲调和舞,丝毫不违和,倒是真有些本事。只是相比之下,还是汤文迪的琴音更胜。 孟世伊想,汤文迪所奏这《离朔曲》全名《大漠离朔曲》,为琴圣唐秉稹所作,但由于年久,琴谱已经残缺不全,这汤姑娘不仅识得此曲,还能将其补得如此完美无缺,真真是个才情卓绝的女子。 一曲终了,舞已然停止。临仙台众人皆无比赞叹舞美曲悠,王妃笑着问道:“汤姑娘,这曲子可是唐秉稹的《大漠离朔曲》?” 汤文迪闻言,俯首点头道:“回王妃,是的,王妃慧耳识音。” 王妃面上全然赞赏之色,问道:“这《大漠离朔曲》是残本,可是你自己补全了?” 汤文迪微微低头,道:“回王妃,补得不好,让您见笑了。” 王妃得知确为汤文迪所补齐,面上一派欣然赞许,口中赞绝不以道:“你太谦虚了,怨不得郡主与你交好,果真是个妙人。”想了想,又笑着转头向张尚凊道:“尚凊的舞也曼妙多姿,你二人合作,倒是为我们添了福气了。” “谢王妃夸奖。”张尚凊此时早已气的不行,本是自己想着压汤文迪一头,没想到倒为了她做了嫁衣。平日里闷不做声的贺愫崝这时倒出来捣乱了,更可恶的是孟世伊,其实依着刚刚的情况,很有可能汤文迪只会稍微擦拭琴弦而已,这孟世伊却言明要借琴,汤文迪定不会不用,拂她面子,真真是可恨。 刚刚张尚凊在换舞裙之余,便找到汤文迪的琴撒了药粉。她是成平王府出来的人,对舒春园颇为熟识,便打发了看守的仆人,做了手脚。她是嫉恨汤文迪,自己才是成平王府教养出的姑娘,可小郡主连正眼都不瞧她,反而亲近这个外人,汤文迪还每每出尽风头。 张尚凊神色一冷,想了想,有了主意便道:“王妃,您忘了还有孟姑娘呢,这琴可是孟姑娘的。这孟姑娘既然备琴而来,想必琴艺卓绝,既然琴都拿上台了,不如就由孟姑娘抚琴一曲罢。” 张尚凊是想着,若是孟世伊能压过汤文迪,保不住汤文迪就存了怨念,若是不能压过,左不过是孟世伊输了,没了面子,无论结果自己都乐观其成。 王妃此时已经有所察觉张尚凊似有意针对,但到底是家生子,只得宴会后关起门来再作打算。毕竟张尚凊只是言语为难,并未作什么出格之事。若是因为口舌之争,寒了张家以及跟随成平王府其他人的心,可不好。 况且,王妃看着这汤、孟两位姑娘绝不是那争强好胜,嫉妒心强的人,便出口道:“孟姑娘若你愿意,便抚琴一曲罢。” 第十一章,结识 孟世伊闻言,便起身走到台中,向王妃福身道:“禀王妃,刚刚闻得汤姑娘一曲《大漠离朔曲》,犹如天外仙音,是故不敢班门弄斧。刚刚我见对岸嬉春林的虞美人开的甚好,今日正是赏花会,不若我写一首诗应景可好?” 王妃笑了,心道是个聪明的孩子,便应道:“好啊,来人,拿笔墨纸砚。” 不一会儿下人们便抬来立于一旁的书案,上面已备好了笔墨纸砚。只见汤文迪向王妃道:“禀王妃,刚刚孟姑娘借了琴给我,不若让我为她研墨罢。” 王妃眼中笑意颇深,心道果然没有看错人,便赞道:“好,礼尚往来,好姑娘。” 孟世伊见如此,也不做推脱便道:“那就有劳汤姑娘了。” 说罢两人立于书案旁,汤文迪着手研墨。孟世伊也认真起来,思索片刻,便抬笔用行楷写道: 春歌浩然起,新雨润物生。 清风游翠丛,传香过万倾。 瓣瓣艳似火,点点蕊若金。 未承他朝露,瞬染遍山红。 孟世伊写罢,搁笔至于架上,看着自己的字还是满意的。一旁的汤文迪已然赞叹道:“好,好字,好诗。一气呵成、隽秀脱俗,字字珠玉、别有气韵在,孟姑娘好文采。” 孟世伊赶忙回道:“汤姑娘谬赞,不敢当。” 王妃命人将孟世伊的字拿起,也不由得笑了,不住的赞叹道:“好,是好,汤姑娘说的对,这孟家果然诗书世家,孟家好教养。” “多谢王妃夸奖。”此时孟世伊不便再多说,不然就显得矫情了,便向王妃福身道谢。 孟世伊自己明白,自己最擅长抚琴,其次是书法。今日汤文迪琴音确实曼妙非凡,自己也是有意避开,也明白张尚凊的打算。虽说并不认为汤文迪是心窄之人,但是能不生事最好,而今汤文迪与王妃对自己颇为赞许,倒是歪打正着了。 而一旁的张尚凊早已气的要死,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汤文迪与孟世伊,眼见着自己一分好都没有得到,倒是让这二人大放异彩,心中憎恨只增不减。转念一想,又转头看了贺愫崝一眼,心道,既然都自诩才女,那就斗斗看罢。 便向着王妃道:“孟姑娘的才情气魄倒让尚凊想起了去年的贺姑娘了,七步成诗,真真是斐然成章、才藻艳逸呢。尚凊想,贺姑娘此时定然有感于怀,不若贺姑娘也和来一首如何?” 此时王妃已经有些不虞之色,对张尚凊有些不满了,她虽深知内院高墙间的女子必有争斗,但是从不喜欢肚量狭小、喜爱挑拨是非的女子,不由得皱眉道:“尚凊,你舞完也该是累了,不若就下去先休息片刻罢。” 张尚凊闻言,看向王妃,见王妃已然微怒,心中更是升腾了恨意,但是面上却又不敢表现什么,只是不想退下,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尚凊多谢王妃关怀,尚凊无碍,难得各家闺秀都在此,尚凊不愿扫兴。” 王妃闻言,心中叹了叹,这张尚凊明面上服软,实际却违自己之意,更是不喜,便道:“那你且坐在位子上歇息罢。” 一时间因着王妃似有不善的语气,临仙台中气氛也有些压抑起来。此时贺愫崝信步走了出来,向着王妃福身道:“禀王妃,刚刚闻得此诗,有感于孟姑娘的才情,便想着作一首来同贺,愿王妃应允。” 王妃闻言,神色稍有所缓和,心道这贺姑娘知礼聪颖,如此给了张尚凊颜面,也敬了自己,便出口道:“好,你且写来罢。” 汤文迪又道:“我为贺姑娘研墨。” 贺愫崝倒是没想到汤文迪此举,微微一愣,便又微微俯首点点,道:“多谢汤姑娘。” 说罢,便铺开了纸,提笔沾墨,用簪花小楷写道: 春风犹怜美人草,仙人点红浸绿枝。 高韵丹情君知否,莫使蕊心落泥沙。 汤文迪看着贺愫崝这字与诗,不由有些愣怔了,这可与贺愫崝之前的文笔大不相同。但是诗,一如往昔是佳作,这字也是字字卓绝。攒花小楷虽是有些秀气少了几分大气,但贺愫崝却写的清丽出尘,处处显露着写作之人的书法功底。 “贺姑娘好才学,汤文迪敬佩。”汤文迪不由得赞叹道。 “汤姑娘过奖了。”贺愫崝低头点点,微微的道。 王妃此时也命人将字展开,见着贺愫崝改了一贯的文体,心中颇有感念。这同是商户出身,张尚凊与贺愫崝相比,气量相差甚远,才情更是不用说,只叫她愤慨张尚凊的愚钝无知。王妃更是赞叹贺愫崝无论哪一种类别的文体与笔体,都是如此出众,真真是才女。 孟世伊看到那字也已明白了,贺愫崝这是为了自己改变了文体与笔体,上一世的贺愫崝可是最善于写行楷与行草。这次为了与自己区别开来,贺愫崝有意换了与行楷相左的攒花小楷,文体也作以景抒以柔情之势,真真是心细透亮之人。 孟世伊不由得看向了贺愫崝,正巧赶上贺愫崝也看向了她,两人心照不宣,会心一笑。 此时张尚凊更是气恼,本以为贺愫崝定能将孟世伊盖过,谁知这贺愫崝如此行事。刚想再说什么,却接到了王妃投来的警告之色,便只得作罢。 贺愫崝与汤文迪落座之后,接着便有其他各家闺秀依次表演才艺,临仙台又开始热闹起来。汤文迪是个直性子,刚刚孟世伊帮了自己,此时便开口轻声道:“孟姑娘,刚刚多谢了。” 孟世伊正想着开口,却不料是对方先说了话,微微一笑道:“不妨事,举手之劳,倒是汤姑娘让我开了眼界,居然将琴圣唐秉稹的《大漠离朔曲》补得完美无瑕,琴艺又卓绝无双。汤姑娘真是名副其实的才女。” 汤文迪见孟世伊提起《离朔曲》,竟似是有些了解,便出口问道:“孟姑娘才是学识渊博,此曲知晓的人很少,孟姑娘可是西北人?。”这唐秉稹祖籍在西北,琴曲多为苍朗大漠之音,所以汤文迪便以为孟世伊同自己一般也是西北人。 孟世伊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的解释道:“汤姑娘过奖,我是江南人,也是早年在外祖家得知的此曲的,琴圣传下来的佳作有限,所以甚为记得。” 汤文迪得知孟世伊不是西北人,虽有些遗憾,但还是颇为喜悦的,难得有姑娘与她同喜大漠曲风,不由得语气透了些亲近来:“孟姑娘不必谦虚客气,你叫我文迪罢。” 孟世伊也面露喜色道:“好,那你叫我世伊。” 孟世伊见汤文迪允自己直呼其名,便知已愿与自己亲近,这借琴识曲算是对的一步。心中有感汤文迪性情直爽,倒是很放心了,虽说自己有利用之心刻意接近,但此时确有了诚心相交的意愿了。 汤文迪正想着难得遇到同龄的同喜大漠曲调的女子,便欲再说些除琴曲以外的其他来,只是还未等她再开口,有一清亮的女声唤道:“迪姐姐。” 这位姑娘便是成平王府的小郡主穆永清,刚刚她央求了王妃同意,便趁着宴席已经开始,各家都在品茶闲聊之际,来到了汤文迪这里。 汤文迪有些惊讶的问道:“郡主怎么过来了。” 小郡主穆永清笑嘻嘻的答道:“我就过来看看迪姐姐,母妃也允了。”想了想又道:“刚刚迪姐姐的琴弹得真好。”不一会儿就有丫鬟为穆永清抬了座椅过来。 “郡主过奖了,”汤文迪顿了顿,向穆永清介绍道:“郡主,这位是孟世伊孟姑娘。” “我知道,刚刚这位孟姑娘写的字很漂亮的。”孟世伊借琴穆永清也是看到的,所以对孟世伊的印象还是挺好的,而且她也觉得孟世伊文采不错。 孟世伊颔首道谢:“谢郡主夸奖。”孟世伊心想,本以为还要过些时日才能结识到小郡主穆永清,可赶巧穆永清来找汤文迪,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穆永清想起刚刚的事,不由得皱着眉,气鼓鼓道:“那张尚凊真是可恶,就会找人麻烦,还想让迪姐姐给她陪衬,母妃还纵容她,刚刚我想说话母妃都不允。” “郡主,这都无妨,琴曲也没出什么错处不是。”汤文迪倒是笑了。自两年前起始,她与穆永清便交好了,穆永清好武,也是与自己志趣相投,只是到底年纪小有些童真。 穆永清忽然想起来找汤文迪的意图,又向汤文迪道:“迪姐姐,我想去后园的月影看金鱼,迪姐姐你陪着我去罢。” 汤文迪心中不免叹气,就知道穆永清找她定然有事,神色一凛道:“郡主,王妃可是允了?” 穆永清立即道:“当然,自是得母妃允许了。” 汤文迪心中怀疑,便看向了成平王妃,王妃正看着这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汤文迪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道:“好,我陪郡主去,”想了想,看了眼孟世伊又道:“可否带着孟姑娘一同?” 穆永清闻言面色稍有紧张,她是只想着叫汤文迪去的,不由得支吾道:“嗯...孟姐姐也喜欢金鱼吗?” 孟世伊见小郡主面色便知其所想,心道这穆永清定是有私话想与汤文迪说,自己在怕是不便,左右是欲速不达,不急于此时,便出口道:“汤姑娘陪郡主去罢,改日我们再聊。” 可汤文迪见穆永清神色慌张、言语支吾,只道这精灵古怪的小郡主又想着什么怪主意了,看鱼还不许旁人相随,定是有猫腻,便正色道:“郡主,宴会还未散,离席未免失礼,还是留在这里罢。” 穆永清见汤文迪又不同意去了,赶忙道:“孟姐姐也一同去,我们一同去罢,迪姐姐,好不好?”说完还眨着一双铜铃眼,向汤文迪撒娇。 汤文迪无法只得答应,穆永清便高兴地带着汤文迪与孟世伊往后园走去。 舒春园的后园为成平王府穆家的私园,从临仙台走至私园要过九曲回廊,私园内有三座楼宇,园中有一清渠名曰‘月影’,形如月牙,每每夜晚,月光洒落湖面,银波粼粼正似水中月影。 穆永清带着汤文迪与孟世伊来到月影,兴致勃勃地向汤文迪说道:“迪姐姐,快来看,这金鱼是哥哥新养的,眉心还有一丝金线,闪闪的可漂亮了。” 汤文迪与穆永清相识的这两年,她知道穆永清的性子,童真心无邪、烂漫天真,所以一直以来也很喜欢与穆永清在一同玩耍。汤文迪自有一股傲骨,不喜欢攀附权贵,一开始对穆永清也是有些抵触的,后来才慢慢相熟。此时汤文迪见着穆永清开心的样子,也就不疑有他,拉着孟世伊跟着去看鱼了。 忽然此时,有一似山谷清风的男子之声道:“清儿,宴会散了吗?” 第十二章,谪仙 汤文迪与孟世伊闻声皆是一惊,抬眼望去声源所在之处,见有一十八左右的男子,面如冠玉清冷,目若秋棠埋情,朱唇皓齿含笑,天生一股幽然气韵全在眉梢,八尺身长纤匀健硕,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头戴金螭衔八宝玉冠,穿秋色底箭袖织银团云纹蟒袍,腰间玉刻麒麟腰带上坠有翠色结穗环白玉佩,踩金边秋色撒花菱锦靴,此时正面带微笑静立于月影旁的连廊下。 只见穆永清向那人走去,美目俏兮道:“二哥,我带两位姐姐来看鱼的。” 孟世伊立时明白了,这位便是成平王府的二公子穆永淮了,倒真的如传言中谪仙般的清越脱俗。 穆永淮抬手揉了揉穆永清的头发,面上一派宠溺之色,温柔的向穆永清道:“你要逃了宴席,还牵累着旁人一同,真是调皮。” 穆永清立即道:“母妃允了我们来的,二哥你怎么今天过来了?”转头抬单手作‘请’式,向穆永淮道:“二哥,这位就是汤文迪,迪姐姐,我跟你说过的。”顿了顿,又道:“这位是孟世伊孟姑娘。” 汤文迪与孟世伊福身向穆永淮行礼道:“穆二公子好。” 穆永淮温和笑道:“两位不必拘礼,随意便好。” 此时,一青衫男子疾步走来,看装扮似是穆永淮的随从,似是有事要与穆永淮禀告,向前拱手道:“二公子。”转头又向穆永清道:“郡主。” 穆永淮看向来人,神色稍正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来人先退到一旁,转头向穆永清温和道:“清儿,二哥有事先走了,你且招待好客人。” 穆永清似乎是有些失望,嘟着脸一派不情愿又无法,闷声道:“嗯,好吧,二哥慢走。” 汤文迪与孟世伊也福身行礼道:“穆二公子慢走。” 见穆永淮走了,穆永清似是觉得穆永淮走的太快了,赶忙道:“迪姐姐,我二哥平日里可温柔了,今天定是有事,才会匆忙走的,等下次让他带我们去‘仙鹤来’里品茶。” 听闻穆永清如此说,孟世伊有些愣怔了,听着小郡主话里的意思是在解释什么似的,怕汤文迪嫌穆永淮走的早了?这小郡主不会是要当媒人想让汤文迪嫁给穆永淮吧?成平王府穆家居于高位,虽说穆永淮是二公子不是世子,但是他的婚事也定是身不由己的事。 可是刚刚小郡主来拉汤文迪,王妃可是允了的,难道王妃中意汤文迪了?也或许,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上一世并没有听说穆二公子定亲的事。 实际上,孟世伊猜得差不多了,穆永清偶然间听闻王妃说该要给穆永淮相看闺秀的,这次赏花会就是个机会。而穆永清知道汤文迪也到了定亲的年龄了,汤家也正在打算着。一边是自己敬爱的哥哥,一边是自己欣赏的姐姐,所以穆永清便动了脑筋了。 今天,她也是偶然听闻下人说到穆永淮来了舒春园的私园,王妃却并不知道,穆永清便想拉着汤文迪来撞运。结果碰是碰到了,只是根本没说到话,穆永淮就走了。只是这穆永清到底是心如童稚,见穆永淮一走,心里慌着怕汤文迪以为穆永淮不愿与她们相处,所以情急失言,这般已然让汤文迪有所察觉了。 汤文迪联想到刚刚穆永清不愿孟世伊跟来,和穆永清此时的话,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心中不悦面色不虞,语气有些生硬道:“郡主,我们离开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 见着汤文迪似有微怒,穆永清抬眼望着汤文迪,弱弱的道:“迪姐姐......” 见穆永清服软的样子,汤文迪不忍,想来穆永清并非真是工于心计的人,她虽是有意引自己来,却也真没什么,心中略叹了叹,口气也软和了些道:“郡主,恕我直言,我从不喜欢别人替我做主,更不喜欢被欺瞒。” 穆永清低下了头,拉了拉汤文迪的袖子,微微道:“迪姐姐,我知道了。” 孟世伊心中不觉好笑,这小郡主是真的天真无邪,与汤文迪也真是交好,想想真让人着实羡慕。 三人回到临仙台时,赏花会已接近尾声,王妃见穆永清回席,便招她回去。穆永清看了看汤文迪,对着口型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座位。 孟世伊与汤文迪也回了座位,汤文迪身体一侧微微靠向孟世伊轻声道:“世伊,你可曾习马术?” 孟世伊有些意外,摇了摇头,看着汤文迪,坦诚言明:“我不会,但是一直想学,之前家在江州没有机会,如今才来了昆阳,还没得空闲,也没有请到师傅。” 汤文迪本也是想问问而已,她看着孟世伊是有些瘦弱的身子,便知孟世伊并不会武,或许也并不喜欢这些。闻孟世伊说确有想学的意思,有些意外,出口问道:“孟夫人允了吗?” 孟世伊微笑答道:“我母亲很是支持,我外祖杨家早年是将门。” 汤文迪眼神一亮,面上欣喜道:“那好,你若想学,可愿与我一起?我虽比不得驭马的师傅,但是基础的我还是明白的。” 孟世伊正是有此打算,便回道:“若能一同当然是好的,我母亲也赞成的。” 汤文迪又道:“我与郡主约好后日一同去马场,不然你同我们一起罢。” 孟世伊想了想,有些犹豫道:“这,你与郡主约好,我贸然前往是否不妥?” 汤文迪摇摇头,道“马场去的世家女子还较多,左不过多个人作伴,没什么的。” 孟世伊见汤文迪如此说,便放心了,应道:“那好,就后日一同去,你说个时间罢。” 汤文迪想了想,道:“马场在昆阳城外,你才来不熟路的,后日我去孟府接你,你且等着就好。” 汤文迪说的并不夸张,自打汤文迪得到徐润良‘寒梅独秀艳压群芳,巾帼不让须眉’的赞语,昆阳城的闺秀们确实掀起了一阵学马术的风潮。本来各家只在郊外学习马术,后来人越来越多,王妃便将城郊的马场匀出来一个。这马场早先为成平军用的,后来弃用了,如今便修缮完毕,供世家所用。 宴席结散之际,王妃与几位女先生评定了今年的魁首,不出所有人意外,魁首便是汤文迪与张尚凊。张尚凊是张家人背后是成平王府,汤文迪是官家女是世族大家,加之节目也精彩,魁首实至名归。 之后宴席散了,孟夫人带着孟世伊乘马车回府。孟世伊想着今天的事,自己也算是在王妃面前留了好印象,与汤文迪交好,也结识到了郡主,还出乎意外的见到了谪仙穆二公子,这般算是好的开头。 想到与汤文迪之约,孟世伊便与母亲孟夫人道:“母亲,今日伊儿与那汤姑娘相谈甚欢,她还约了后日接我一起去马场,教我骑马呢。” 孟夫人理了理孟世伊的发,柔和地笑着道:“去罢,且注意安全,今日我也见到了那汤姑娘,是个好姑娘,能与她交好也是你的福气。” 孟世伊挽着孟夫人的臂弯,靠了过去,道:“伊儿自省得,母亲放心。” 是夜,虽还不到夜深,但舒春园的内院已然静悄悄的。月光洒在月影上,银波粼粼,月影旁的仙鹤来通体掌着灯。透过二楼的雕窗,只见穆永淮只身着青色单衣倚在榻上,看着手里拿的书卷。 忽然,一棕黑衣衫男子飞身进楼,立于秋色衣衫男子面前,躬身道:“公子。” 穆永淮摆了摆手,让他起身,道:“秦简,可查清了?” 这叫秦简的棕黑衣衫男子立即回道:“与公子所想并无二至,事情属实。只是奇怪的是,贺家一夜间就毁尸灭迹,做的很干净。” 穆永淮想了想,又道:“贺家没那本事,那可是几十条人命,盯紧了,看来这贺家背后定是有人相帮。” 秦简道:“是,属下明白。”说完又从怀中拿出一封烫了封的信,道:“公子,世子来信了。” 穆永淮将信拆开,细细看起来。世子穆永淏在信中写明,京都皇帝与谢太后已有嫌隙,皇帝早有不满谢家日益做大,而谢家欲壑难填,妄想拿下徐家手里的吏部,徐家自是不肯,慢慢地向皇帝靠拢。谢家背后是太后,徐家背后是皇帝,两方已有对峙之势头。 另外,穆永淏的亲卫在京郊发现了‘鬼面书生’南靖宇与何湘林的踪迹,只是未摸清这两人目的是什么,但二人却与成平有往来,看来之前的消息是真的,让穆永淮注意。 穆永淮思索片刻,道:“江湖上可有异动?” 秦简一愣,道:“未曾听闻,属下这就去查。” 穆永淮道:“不急,先让柴凌再调派些人手去京都保护世子。”想了想,又问道:“言家最近可有动作?” 秦简道:“未有,平静得很。” 穆永淮道:“继续监视吧。” 秦简道:“是。”说罢穆永淮便让他退下了。 穆永淮想,信中提到的皇帝与谢太后对峙之势,对穆家来说是好事。近几年,皇帝越发猜忌武将,大有鸟尽弓藏之意。并不是他穆家贪慕权势,而是这南陵夷人虎视眈眈,一旦撤军,必然举兵侵犯大夏。况且,成平军上下几十万将士,绝不能让这基业毁在一帮狼子野心的政客手中。 至于‘鬼面书生’南靖宇与何湘林,之前已有消息指明这二人是言家千语阁的人,如今便可以确认消息可靠了。这言家在成平真就是个例外,本来这江湖草莽上不得台面,但不知为何,言家掌事言玄却是成平老王妃的座上宾。穆永淮也一直不明白原因。 老王妃对言家一直颇多照拂,以至于言家做大。如今言家除了掌江湖门派千语阁外,还有了其他的商铺门生,言家也成为了成平的新晋世家。 言玄他为何要派人去京都?何湘林先不说,那‘鬼面书生’南靖宇可是个杀手,京都并未发生什么大案,那这两人应该是去查探消息的,千语阁怎么会对京都的消息有兴趣? 至于那个贺家,矿山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妄想瞒下来,要不是谷家这一户跑了出来,怕是也要被灭口了。尾巴收的还那么干净,贺家绝没有那本事。至于谁帮了贺家,其实并不难猜,动作能有如此迅速的人,除了自己穆家应该只有谢家了。只是并没有实质证据明示贺家与谢家来往,这还只是猜测。而且,目前还不能动谢家安在成平的探子,不能有太大动作,以免打草惊蛇。 第十三章,幸运 晃眼便到了孟世伊与汤文迪相约去马场的这天,接近辰时时刻,汤文迪便坐着马车来孟府接孟世伊了。孟夫人已然为她备下了骑马装,一身属于夏天的樱草色衬得孟世伊如玉般温润。汤文迪与孟夫人见了礼打了招呼,两人便去往马场。 马场位于昆阳城城郊五里,还是较近的,经过整修后焕然一新,也有了个好名字‘罄沐马场’。这日天高气朗,温风徐徐,青碧色的天空镶嵌着一轮璀璨的金日,几朵如白玉的云点缀在旁,漫山遍野的青草似是翠玉般清润欲滴。 远处一身穿杏黄色骑马装的穆永清,驭马向着汤文迪处驰来,朗声笑道:“迪姐姐,这里。” 汤文迪与孟世伊此时已下了马车,见穆永清来,便出口道:“郡主,你先去,我先带世伊去选马。” 穆永清此时早已玩心兴起,便笑着道:“好,我等着你们来。”说罢调转马头便又回到场内。 汤文迪将孟世伊领到马厩,此时汤家小厮已然牵出两匹马,头颈宽厚高昂,躯干平直粗壮,蹄质坚实。一匹全身被毛为绯红色、长毛为墨黑色,一匹通身为白青色,两匹均是优秀的河曲马。 汤文迪走上前温柔地摸了摸白青色的那匹,转头向着孟世伊说道:“你初学,还是以安全为主,我特意选了匹温顺的,你看如何?” 孟世伊近日才要习马术,所以孟家还未找到合适的马匹,今日她也只是想着先来看看情形,并没有想到汤文迪会为自己准备。见那马此时正轻轻地蹭着汤文迪的手,似通人性一般地与汤文迪示好,就知这马必然温顺,心中颇为感激汤文迪的细心与用心,真诚地道:“谢谢你,文迪。” 汤文迪笑笑道:“我想着你才来,许是并没有寻到合适的马匹便备下这匹,它叫‘飞云’,你也可以给它重新命个名字。” 孟世伊摇了摇头,温和道:“这名字就很好,我很喜欢。” 汤文迪又走到那匹绯红色的那边,刚抬起手,只见那马儿默契的上前用头蹭了汤文迪的手心,又高昂地抬起了头鸣叫。汤文迪笑得更开心了,向着孟世伊道:“它叫追风,跟了我三年了。”又揉了揉追风的被毛,牵起缰绳道:“走罢,去场内我来教你。”说罢两人便走进马场内。 汤文迪虽然性格直爽率真,但心思细腻且又有耐心,孟世伊也聪颖又认真学,不一会儿,孟世伊倒是能驭马走一段了。 汤文迪笑道:“你倒是聪明,我要教不动了。” 孟世伊也笑了玩笑道:“世伊多谢师傅夸奖。” 汤文迪领着孟世伊驭马慢行,两人有说有笑的。只见这时两个闺秀驭马前来,其中一女子行至汤文迪旁,道:“汤姑娘,孟姑娘,好巧。” 汤文迪与孟世伊闻声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原来是张尚凊。汤文迪敛起了笑容,正色道:“张姑娘,好巧。” 张尚凊言语间有些挑衅道:“汤姑娘,素闻你马术卓绝,尚凊不才,想领教领教,如何?” 汤文迪淡然的问道:“哦?张姑娘是想比试不成?” 张尚凊一笑,答道:“正有此意。汤姑娘赏光吗?” 自从上次赏花会,汤文迪已然厌恶张尚凊。可此时张尚凊显然有意挑衅,想了想,给她些教训倒无妨。汤文迪便一口应下:“乐意奉陪。” 张尚凊见汤文迪应了,心中冷笑,指着树林里说道:“那好,我们就以此地为始发,到对面树林里拿下标码数的锦旗,先回来的就算赢,如何?” 汤文迪无所谓道:“我都可以,张姑娘定吧。” 张尚凊更加得意了些道:“那就定了,不过没有彩头可不美好,不如输家为赢家刷马,如何?” 汤文迪道:“好,就定这个。” 此时一旁的孟世伊心中有些担心,不由得想要出口阻止,唤道:“文迪... ...” 只是未等孟世伊说完,汤文迪转头向孟世伊心有成竹地道:“你放心,无碍。” 孟世伊自然是知道汤文迪的本事的,所以她才有些担心。这张尚凊是知道自己马术必然比不过汤文迪,却执意要与汤文迪比试,这其中怕有不妥。但汤文迪已然打定主意应战,自己是无可奈何。不过想想,这光天化日之下,空旷的马场,又比的是汤文迪拿手的马术,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罢。 说罢汤文迪与张尚凊出发了。此时,跟着张尚凊一同来的姑娘看向孟世伊道:“孟姑娘。”顿了顿又微微頟首道:“我叫袁皘。” 孟世伊也頟首示意道:“袁姑娘。” 袁皘微笑着温声道:“上次在赏花会未得有幸与孟姑娘相识,但孟姑娘的才学却令我十分钦佩。” 孟世伊淡淡回道:“袁姑娘过奖了。” 此时穆永清驭马飞驰来到孟世伊此处,显然是来这里找汤文迪的。穆永清左看右看,看不见汤文迪,便问孟世伊:“孟姑娘,迪姐姐呢?” 孟世伊心中无奈,将汤文迪与张尚凊打赌赛马一事告之穆永清。只见穆永清越听,面上欣喜之色越深,最后大笑道:“迪姐姐果然巾帼英雄。”孟世伊见穆永清如此,心中直叹气扶额。 这时,汤文迪与张尚凊早已驭马走远了,汤文迪马术比张尚凊要强,所以一直是她领先。汤文迪先于张尚凊进了树林,将锦旗拔下掉头往回走。却没想到刚刚走出没两步,追风大声嘶叫,前踢高抬,似是受了惊吓一般。 汤文迪赶忙勒紧缰绳,控制追风,但追风却无法平静下来。汤文迪只好趁着未被甩下马背之时,轻身跃下马。汤文迪心中疑惑,看追风如同着魔一般嘶叫跳跃,竟是连她都不认识了。汤文迪大喊:“追风。” 只见‘咻’的一声,似有什么打在了追风的颈上,追风便倒地了,随后接着又一声打在了旁边的草丛中。之后便有一男子驭马行至汤文迪面前,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汤文迪愣怔地看了他一眼,未作回答,跑到了追风的一旁蹲下,检查着它的身躯。汤文迪撇到了追风后腿似有一血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很细小的伤口。 “是金蟾蛇,”那男子此时已然下马,站在汤文迪身侧,又指了指旁边草丛中道:“此蛇有剧毒,身量纤小,一般很难发现,你的马就是被它攻击后便似疯了一般躁动。” 汤文迪看见那蛇,心中一惊,看向那公子问道:“多谢这位公子,只是敢问公子,我的马可会有事?” 那公子答道:“这要看之后医治的情况了,也许有事,也许没事。” 这金蟾蛇毒需要花费大笔财力买药,还要十分精心照顾才有可能好的,所以他也就说的很含糊。因为他明白,在许多人眼中,马就算再好也是牲畜,谁又知道这马的主人可愿为它费心。 汤文迪闻言,心中颇为伤感,抬手轻轻地抚着追风的被毛,语气十分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旁的公子见此情景,颇有些意外,心中难免动了恻隐之心,道:“在下杨景轩,姑娘且先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喊人来。” 汤文迪望向杨景轩,眼中透着感激,诚心道:“谢谢,我叫汤文迪。” 杨景轩与其他同窗来马场旁的林子是来练箭术的,听闻这边有马鸣叫,自己离得也近便来这边看看情况。果不然就遇到了金蟾蛇惊了汤文迪的马。杨景轩唤来了马场的守卫与兽医,将追风妥善的安置好了。 见着汤文迪眼中担忧的神色,杨景轩不由得轻声道:“不必太过担心,它中毒不久,还是有得救得。”杨景轩没有想到一位世家闺秀竟然如此以诚待马,这可是有些自以为好武颇有心得的男子也不定会做到的,大多数人见着马已然中毒或生病,或许就扔至一旁任其自生自灭了。 杨景轩看着汤文迪,想了想道:“汤姑娘骑我的马罢,这里离马场还有一段距离的,我送你回去。” 汤文迪因心中挂念着追风有些晃神,闻杨景轩言,神色一愣,转瞬摇摇头道:“杨公子已帮我救了追风,怎好再烦扰你。我自己能回去的。” 杨景轩笑了笑,道:“难道让堂堂七尺男儿骑马,眼见着姑娘走吗?汤姑娘不必客气,你上马罢。” 汤文迪被他逗笑了,也不推辞了,道:“那好,谢谢你。” 说罢,汤文迪上了马,杨景轩牵着,两人便往马场走去。 此时,马场内张尚凊早已回来,手里虽并没有拿到锦旗,但依然用时比汤文迪短了许久。孟世伊心中更是担心起来,心想着不知道汤文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孟世伊望着树林的方向,见着远处有一人牵着马一人坐在上面,待走近一看,正是杨景轩与汤文迪。孟世伊与穆永清皆是诧异,不由得走上前去。 孟世伊急切地问道:“文迪,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久?追风呢?轩表哥你怎么来了?” 汤文迪答道:“出了些意外,追风受了伤。是这位杨公子帮我救了追风,他是你表哥?” 杨景轩向孟世伊道:“刚刚我听到林中有马嘶叫便过去看看,原来是那马被蛇咬伤了,我见林子离得马场有些距离,便将这位汤姑娘送回来了。不成想倒是遇见了你,看来这汤姑娘与你是好友了。” 孟世伊温和回道:“汤姑娘在教我马术。” 穆永清问道:“迪姐姐你有没有受伤?” 汤文迪回道:“我没事,追风怕是不好。”转头向杨景轩福身道:“今日之事,汤文迪感谢杨公子搭救之恩,定将铭记在心。” 杨景轩急忙道:“不必如此,我也是巧遇到了。既然汤姑娘无事,我就先走了。”又向着孟世伊道:“伊表妹初学马术还是要当心些,我先走了。” 孟世伊回道:“好,我记下了。”说罢杨景轩便上马飞驰而去。 见杨景轩已走,汤文迪怒视着张尚凊,厉声道:“今日出了意外,张姑娘,不好意思了。改日我们再比,定要分个胜负来。” 说罢便拉着孟世伊走了,穆永清也向着张尚凊冷哼一声随着走了。张尚凊此时心中暗恨,本来打探到穆永清约了汤文迪今日来马场。今晨,她提起将金蟾蛇放到锦旗附近,还撒了蛇粉,就是算计着汤文迪定要应了与自己比试。 刚刚在树林听到汤文迪的马发狂嘶叫,便驭马回到了马场,见着汤文迪迟迟未归,本以为成了,谁想到冒出个杨景轩救了汤文迪。张尚凊看着汤文迪一行人的背影,暗暗咬牙,手攥紧了拳。 第十四章,诚心 因着马受了伤,汤文迪便与穆永清告辞自己要回府了,孟世伊也就跟着一起走了。依旧是来时的汤家的马车来接的她二人,孟世伊坐在马车中,想了想,还是与汤文迪说道:“文迪,有些事我想与你说。” 汤文迪闻言,笑着看着孟世伊道:“我们是朋友,你且说罢。” 孟世伊正色道:“今日之事,我想了想觉得有些太过蹊跷。你马术卓绝,张尚凊明知不是你的对手却非要与你比试,结果追风就被蛇咬伤。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汤文迪沉默了,抬头看了看边窗,有些无奈道:“世伊,你知道之前赏花会上我那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孟世伊听闻汤文迪如此说,心中惊讶,她当然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汤文迪自顾着接着道:“并非是琴弦松散,而是琴弦上沾了腐蚀肌皮的药粉,若是我真用了那琴,不出两日便会十指表皮溃烂,也是后来查出来的。” 汤文迪微微笑笑:“王妃昨日亲自来了我家,赏了好多东西,言语间有让我息事宁人的意思在。所以,世伊,张尚凊无论做过什么,成平王府与张家都能保她无事。” 孟世伊此时心中无比震惊,原来汤文迪是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便问道:“那你明知道有诈,你还应了她。” 汤文迪想到追风,心中难过,歉意道:“今日是我莽撞了,我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歹毒,以后不会了。只是如今苦了追风。” 孟世伊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王妃真的纵容她至此?” 汤文迪感慨道:“王妃是个宽厚良善之人,当日她与我说,绝不会有下次了。但张家始终是穆家的人,所以这事只怕说不好的。” 孟世伊心中认同汤文迪之言,点头缓缓道:“下回我们小心些,离她远远的。” 汤文迪看着孟世伊想了想,认真说道:“如今你与我走得近了,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最近的事早已让孟世伊将汤文迪列为挚友,孟世伊含笑看向汤文迪,语气却十分坚定道:“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 “好,”汤文迪扬声道。 两人会心一笑,汤文迪又道来:“今日也多亏了你那表哥杨公子了,我见他武功不凡,只一招便制服了追风,也杀了那毒蛇。” 孟世伊答道:“轩表哥是我外祖杨家人,外祖杨家原为将门,我外祖父早年为大将军,后来外祖父与小舅舅战死沙场,大舅舅才从了文做了这益州巡抚的。所以轩表哥是从小习武。” 汤文迪闻言了然,默默道:“原来是这样,杨老将军我是知道的,一代英雄,是可惜了。” 孟世伊想到去世的外祖父,就又想起了孟家灭门的事,有些悲痛。赶忙转了话题问道:“对了,追风如何了?” “兽医说,清毒很繁琐,要静养一阵子了。”汤文迪面上全然惋惜歉疚之色。 孟世伊安慰道:“你别太难过,总归是有得救了就是好事。” 此时马车已然到了孟府,车外的丫鬟向内道:“小姐,孟府到了。” 汤文迪见孟府到了,转念一想道:“你先回去罢,改日我再来找你,你才来昆阳,我且带你转转。” 孟世伊笑着答道:“好,改日见。” 孟世伊下了车,才踏进孟府,只见齐管家就来接她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孟世伊闻言一愣,转头看了齐管家一言,霎时就向着府内走去,她太想见到她的父亲了。 穿过回廊进到内堂,只见一三十七、八左右一中年男子坐于正堂,剑眉下一双溢满清明慧洁的眼眸,眉宇间皆是诗书之气,正是任成平织造的孟锡衍。他此时身着正二品官袍,脚踩官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二品大员的暴戾之气,颇有些侠骨文士魏晋之风。 孟锡衍见到疾走进来的孟世伊,笑着问道:“伊儿回来了。” 孟世伊情绪有些激动,愣愣地,深深呼吸稳定了心绪,道:“父亲。” 孟夫人见着孟世伊的面色,不由得问道:“伊儿,可是累到了?快些坐下休息罢。” 孟世伊坐下喝茶,此时堂内孟家一家聚坐一堂,孟世伊心中一直在感谢上苍。孟锡衍训诫了孟二少爷孟世佋,又过问了孟世仁的功课,转念又问道:“伊儿,听你母亲说你今日去马场了?” 孟世伊缓神答道:“是的,伊儿与汤姑娘在学马术。” 孟锡衍有些讶色,问道:“是提刑按察使汤家吗?” 孟世伊答道:“正是。” 孟锡衍面露赞许,道:“那位汤大人为人正派、为官清廉、学富五车,相比他家女儿定然不差,你与她交好是好事。” 孟世伊俏笑答道:“伊儿也觉得汤姑娘是个才思敏捷、良善至纯的人。” 孟锡衍又问道:“怎的想到学马术了?不怕受伤?” 孟世伊摇摇头道:“伊儿是觉得就算身为女子也不该娇弱得病态,就想着锻炼,便选了学马术。伊儿虽知马术稍有危险,但凡事若都是简单的,哪里还能磨练得了心性。何况,伊儿定会十分注意不会受伤的。” 孟锡衍连连点头,面上已一派赞许之色,道:“所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们伊儿好志向,父亲支持你。” 此时一旁的孟世佋听闻到孟世伊去学马术了,早已炸了锅,见孟锡衍如此说,更是急急出口:“为什么姐姐可以去,我就不可以?我也想磨练意志,父亲让我也去罢。” 孟锡衍闻言神色一敛,看着孟世佋道:“你成天就想着玩,什么时候把《孟子》背透了,什么时候再说。你母亲不是都允了你学武吗?怎么的?不学了?” 孟世佋越听头越低,最后只盯着地板,捏着手。孟锡衍叹了气,颇为无奈。 一家人吃过了晚饭,又聊了聊便各自休息去罢。 孟世伊进了院子,宁嬷嬷也随后带着谷云到了。孟世伊遣了他人退下,留了宁嬷嬷与谷云在屋内说话。 谷云轻声道:“小姐,今日在彭氏那里发现了这个。”说罢将一张被烧过的纸的残片递给孟世伊。 孟世伊接过,见上面只有五个字‘千语阁言家’,孟世伊心中颇为疑惑十分不解其意。 谷云接着道:“今日奴婢依旧去花房当值,路上见彭氏神色匆忙的向着她的院子走去,手中似将一封信件揣进怀中。奴婢见情况有异,便赶忙找了哥哥商议,哥哥便拉着我一同去监视彭氏。透着窗缝,见彭氏确拿出了信拆看,哥哥忙让我找宁嬷嬷支了彭氏走。彭氏走之前烧信,也只是抢下了这一片,奴婢对不住小姐。” 宁嬷嬷接着道:“老奴接到谷云来报信,便去了彭氏的院子,说是太太见如今刚来成平,要做新的夏衣,统一在太太那里量新衣尺寸。老奴见彭氏半天未出门,也是左催右催,早知道应该推门拉着她就走。” 孟世伊摇了摇头,和声道:“并非你们的过错,那彭氏是有意等着信烧完才走的。” 宁嬷嬷道:“小姐,看来这彭氏真的问题很大。” 孟世伊点了点头,又问向谷云:“你们被发现了吗?” 谷云道:“没有,彭氏的院子向来没有什么人在,奴婢二人很小心。” 孟世伊又问道:“这字条还有谁见过?” 谷云回道:“小姐放心,只有奴婢与哥哥,还有小姐见到了。奴婢与哥哥都不识字的。” 孟世伊沉默了,她放心了。又问道:“关于言家你们谁知道?” 谷云想了想道:“小姐可说的是新晋世家言家?益州的华景楼、宝庆银号、宝平镖局、宝景绣纺的东家言家?” 孟世伊想了想,点了点头示意谷云继续说。 谷云接着道:“言家本来是昆阳城内一平平无奇的商家,六年前言老东家去世了,新一任的言老板继任,短短几年便将言家的买卖开遍了益州这个地界儿上。那言老板好像岁数也不大呢,传言说他是言老东家的独生女与男子私通的私生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孟世伊想了想,觉得彭氏与这样的人家有何联系?想了想,便又问道:“千语阁你可知道?” 谷云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孟世伊悠悠道:“明日我们去一趟华景楼。”说罢转头将字条捻入灯心烧毁。孟世伊却不知她如今的行为已然引来了两个人的注意,这两个人早就在孟家入成平之时就盯上了彭氏,其中一人便是穆永淮。此时秦简正将今日监视彭氏之事禀告于穆永淮。 穆永淮听到孟世伊着人截了彭氏的密信,眉头微皱,心中颇为惊讶。这孟世伊他有些印象,只是并不了解,这深闺女子如此这般是要作何?手上居然还有拳脚不错的丫鬟小厮,虽然比不得自己的人,但已然令人惊讶不已。心道这孟世伊倒是有些意思,便令秦简除了监视彭氏,也要监视孟世伊。 而另一边,昆阳西城的言府,有一青衣男子正坐于书案后,听着人禀报着今日监视彭氏之事。 青衣男子冷着脸,神色深沉,眼眸深邃,听到孟世伊截了密信,也是面色一愣,旋即又恢复如常,道:“何湘林,孟家察觉到了彭氏?” 只见何湘林赖赖地一笑道:“我看未必是。那监视彭氏的孟家丫鬟与小厮只是喊了孟世伊的嬷嬷,并未惊动了旁人,事后也只要去禀报她一人。只怕是那孟家大小姐孟世伊自作主张的。” 那青衣男子深思片刻,又问道:“你应该留了人在那里罢?” 何湘林瘫坐在一旁的榻上,啄了口茶,悠然道:“那是自然。” 此时门外道:“主子。” 何湘林看向青衣男子,旋即向着门外一笑道:“进来罢。” 一身夜行衣的男子进屋躬身行礼向着青衣男子说道“禀主子,孟世伊见到那五个字的残片,便打听言家与千语阁,还说明日要去华景楼。” 青衣男子面上虽平淡如常,但心中却有些迷惑这孟世伊的所为。根据之前的情报,这孟世伊只是一普通的深闺女子,并没有什么背景。可如今她遣了会武的丫鬟小厮监视彭氏,见了字条还要深追,就很是奇怪了。 一旁的何湘林早已眯眼笑了,挥退了来人回去继续监视,之后转头向青衣男子道:“这事可是有趣了,你说这孟姑娘是为什么呢?” 屋内沉默,在换了第三盏茶时,青衣男子说道:“明天去华景楼。” 第十五章,言玄 湿润润的风轻轻地扫着昆阳城,阳光温柔地洒在城内,宁静而淡雅的没有一丝浮躁,让人心平气和。 孟世伊因着昨日拿到的字条残片,便来到了言家名下最大的产业华景楼,来查探信息。华景楼位于昆阳城城南,处于昆阳城中线的广渠路上,这里是昆阳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华景楼前院是茶楼与酒楼,后院则是客栈,几乎开遍了成平每一个城镇。 孟世伊今日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她并不能确定字条上写的‘言家’就是这个‘言家’。孟世伊下了马车,进了华景楼前院的茶楼,四处观察起来。楼内倒是很大,约五层高,回字形,一楼与二楼为大堂散座,三层以上为厢房雅座。 四面的墙壁装点着琴剑瓶炉,门窗的镂空玲珑木板,雕着‘岁寒三友’,或‘雁鹤流云’,不同于其他家的富贵金碧,倒显得这楼的东家别有一番雅致闲情。 此时孟世伊看到了二楼楼梯平台立于一人,此人面若秋月之皎洁,色若冬梅之清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目若朗星,眉宇之间透着深邃与慧明,身量约八尺,头上束嵌八宝紫玉冠,着墨底箭袖绛红团云纹蟒袍,腰间绛紫色玉带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环白玉佩,外罩石青起百花八团蜀锦缎披风,登着锦边青缎撒花菱锦靴,闲云信步,细枝末节都透着高贵与优雅。 孟世伊看着那如朗夜星空的眼眸,却觉得里面透着些不和此人面貌温雅之色的神情,是什么呢......只见那男子与孟世伊眼神交汇片刻,便逐自向着楼上走去。这时有一秋色衣衫男子,上前行至孟世伊旁说道:“孟小姐,我家主子请您到楼上雅间一叙。” 孟世伊看向说话的人,一双凤眼俏笑,秋色的衣袍衬得他有些... ...妖娆?对,是妖娆。见来人是知晓自己是谁,心中疑窦丛生,顿时警惕起来。 那秋色衣衫男子笑笑,又道:“刚刚你也见到了我家主子,他正是这华景楼的东家言玄言老板。” 孟世伊闻言无比吃惊讶异,想着昨天才拿到写有言家的字条,今天来了这华景楼,这言老板就邀自己上楼,事出奇巧必有异,顿时紧张起来。 那秋色衣衫男子见孟世伊紧张的神色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孟小姐,请。” 孟世伊心中定了定神,想着自己却有意查探消息,此时不是个机会么。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这个言老板有意明着请自己,也不会真有什么岔子。 之后,孟世伊便随着上楼去了雅间,行至门口,那引路的秋色衣衫男子又道:“我家主子不喜身边人太多,孟小姐可否挥退左右?” 宁嬷嬷与青梅是今日随着孟世伊一同来的,见着此时情形心中早已有所担心起来,孟世伊也更加警惕戒备,看向那男子道:“她二人是我随身亲随,更何况男女怎可独处于一室,不知这言老板可是以诚相邀?” 那秋色衣衫男子回到:“孟小姐不必担心,你的亲随就留在这门口,若有不对你尽可吩咐她二人。而且,”顿了顿,笑意更深的道,“而且,孟小姐有意到访华景楼,不正是想知道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么?留着那么多人做什么。” 孟世伊睁大了眼,若说刚刚是警惕,那现在就是震惊了。这言老板是知道自己要来的?难道昨日拿到字条的事,言老板是知道的?孟世伊想,无论是什么,看来来这一趟是走对了,于是让宁嬷嬷与青梅在门口等着,自己只身进了厢房。 推门望去,只见正是刚刚在楼梯平台的男子,此时正坐于一张紫檀大理石案旁。见孟世伊进来了,言玄示意秋色衣衫男子关门,并让孟世伊坐下,抬手拿起玉壶为孟世伊倒茶,正是孟世伊最喜的蒙顶甘露。 此时孟世伊早已乱了思绪,正盯着言玄想事,看来这言玄定是得知自己昨日拿的字条,也知晓自己今日要来,看来是有意等着自己了,也就是说,这位言老板监视了自己与彭氏。想了想,觉得心里倒是踏实了,无论言玄因为什么等着自己,都说明这人并不想为难于自己,也就是自己拿到那字条,他并不在意。不然以他能悄然无息潜入自家监视自己与彭氏的本事,恐怕自己早已被灭口见了阎王。 孟世伊淡然的坐在一旁不言不语,而言玄也静坐着,厢房内一直沉默。直到相隔一盏茶过后,孟世伊正想要开口告辞,言玄才淡淡出口问道,“孟小姐棋艺如何?” 孟世伊一愣,道:“我并不善棋道。” 言玄平静回道:“无妨,你若赢了,今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孟世伊有些意外,想了想出口问道:“言老板,若是我输了呢?” 言玄莞尔,不急不缓回道:“孟小姐倒是有自信。” 孟世伊听出言玄话中的反讽心中有些微怒,面上却温和的笑着说道:“既然要赌,就要知道这筹码自己下不下得。” 言玄想了想,沉吟道:“若你输了,告诉我查彭氏的原因。” 孟世伊闻言,心下其实并不想赌,但是她却明白,这言玄既然已经察觉到自己来华景楼的目的,若是不赌只怕更无法得知消息,于是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好。” “何湘林,拿棋来。” 不一会儿,刚刚那个引路的秋色衣衫的男子便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副棋盘,笑着向言玄问道:“茶要添吗?” 只见言玄身子稍稍一顿,抬眼看着何湘林道:“你出去罢。” 何湘林笑意更深,有意无意的看了孟世伊一眼便出去了。孟世伊只是静坐一旁在想如何赢了言玄,并未注意到这些。 言玄看着孟世伊,悠然道:“我让你四子。” 孟世伊抬眼正色回道:“不必了,猜子罢。”说罢不留给言玄说话的余地,随手抓了几粒白子,看着言玄。 言玄心下笑笑,随口答道:“单。” 孟世伊摊开手,数了数道:“是双数,承让了。”说罢拿了黑子。 孟世伊不善棋道,但孟锡衍与孟世仁确是棋痴,所以孟世伊下得虽不好但看棋还是懂得。孟世伊与言玄只走了几招,便感觉到了言玄的实力非凡。她自己每一次落子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而言玄则气定神闲的接着她落下而落下。 如此此局已然过半,孟世伊心中分析着形势,言玄的棋风平稳毫无破绽可寻,而自己似是被他引着,只能下在他引到的位置上,就像是父亲与哥哥为自己下的指导棋一般。 孟世伊想到这,不由认真的思考起来,脑中过了一遍刚刚下棋的每一步。言玄在旁并不催促,耐心地等着,品着茶。孟世伊想了想,确定了言玄确为与自己下的是指导棋,不由得一惊,虽说自己棋艺不佳,但是父亲与原先的先生都说过也算得上乘了,如今这言玄却能淡然地与自己下指导棋,真是让人震惊。 孟世伊无奈,只得说道:“言老板,我输了。” 言玄悠悠点头,好似早就知晓结果一般,淡淡道:“孟小姐,且说缘由罢。” 孟世伊却正色道:“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 言玄看着孟世伊,刚要说些什么,孟世伊却又道:“言老板是想说,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吗?言老板难道不知,我是女子。” 言玄惊于孟世伊的话,心中苦笑,想了想,却是出口劝道:“孟小姐,若是有闲时不妨学些棋艺,这其他的事,知晓了与你并无益处。” 孟世伊闻言便知言玄这是在点自己拿字条查消息的事了,本就因言玄下指导棋而有所不喜,如今更是有些怒了,不由得语气生硬了些道:“多谢言老板指教,告辞。”说罢便推门而去,留下了迷惘的言玄。 门外的何湘林见着孟世伊出来了,便招呼着人送她下了楼去,转身进了厢房。懒懒地坐下,手中摆弄着折扇,眯着一双凤眼俏笑道:“我们的言阁主怎么把伊人气跑了?” 一旁的言玄仿若并没有听到一般,不予理会何湘林的话。何湘林看着言玄来了劲头,接着说道“昨日你说要来,我还当是玩笑,谁知你竟真的破天荒地对别人感兴趣了?还把人带到你这不许人进的专用的雅间。怎么地?怎么还惹到人家了?” 说罢扫了一眼棋盘,看着刚刚言玄与孟世伊下的棋愣怔了片刻,抬眼看向言玄直接大笑了出来。言玄此时抬眼看着何湘林,悠然道:“你出去罢。” 何湘林笑了半天,终于平复了情绪,缓缓地道:“我说言大阁主,你就是这样跟伊人下棋的?” 言玄看着何湘林,挑眉道:“我不过试试她而已。” 何湘林心中叹了叹,又道:“哪有你这样对待女子的,下指导棋,也亏得你做得出来。” 言玄不以为然,因着刚刚初落几子之时,言玄便看出来了,这孟世伊确如她自己所说一般不善棋道,但也不差只是比言玄来说,相差大而已,于是言玄也就改变了棋路。 至于他为什么会刻意今日来华景楼,本来他是觉得一闺阁女子能察觉到彭氏,所以自己想要试探。后来不知如何便起了打赌的玩意来,接着被孟世伊耍赖的行为更是弄得一头雾水,而孟世伊还理直气壮,最后自己好言相劝让她不要再查下去,而孟世伊却对自己发了火。 何湘林看着此时的言玄,无奈地道:“言大阁主,那孟小姐一看便知是个心思机敏、性情刚烈的人,她可是与那汤文迪交好的人。你可倒好与人下指导棋,必然还让人家看出来了,孟小姐自然要给你脸色看了。” 顿了顿,又道:“这孟小姐你试探出什么来了?” 言玄淡然回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言玄的雅间虽是隔音效果很好,但何湘林是高手,屋内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何湘林被如此说,也不羞耻,接着说:“所以说,这孟小姐监视彭氏,怕是根本不知彭氏背后之人与目的,不然为什么来找你?而且什么也不说?” 言玄点了点头,赞同何湘林的话,道:“还是要监视她,必然时要帮她。” 何湘林闻言,嘴唇微微一撇,眯弯了眼道:“真的感兴趣了?” 言玄冷眼扫了他,说道:“我是怕她被彭氏发现,打草惊蛇。” 何湘林只是笑笑,又正色道:“对了,穆永淮如今派了人监视孟小姐了。” 第十六章,治病 言玄起身站在楼上雅间的窗边,看着孟世伊匆匆步出华景楼,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后又浮现出沉思之色来。他慢慢关上了窗,转身立在一旁,想了想,悠悠地道:“彭氏与孟家的底细确然查清无误?” 何湘林莞尔一笑,眯弯的眼睛却透着坚定,手握着折扇一端抵在下颚道:“青雀堂绝不会遗漏。” 青雀堂为千语阁的分堂之一,何湘林便是青雀堂的掌事,而千语阁的阁主就是言玄。千语阁为江湖门派,早年言老阁主掌事时,千语阁面上主经营走镖私下也接过刺杀的买卖,后来在言玄接管了千语阁之后,又扩张了千语阁的势力,如今的千语阁今非昔比。 千语阁分四堂,青鹤堂、青龙堂、青虎堂、青雀堂。青鹤堂主经营商号,堂主白汴,旗下有华景楼、宝庆银号、宝平镖局、宝景绣纺。青龙堂主行动,堂主‘鬼面书生’南靖宇,暗杀、救援、护卫。青虎堂主训练,堂主郭闻,为其余三部提供人才。青雀堂主打探消息,堂主何湘林。 其中青龙堂与青雀堂为言玄掌事之后新立的。言玄是言老阁主的外孙,其母是言老阁主的独女言虹。在言玄十岁那年,言老阁主病逝,千语阁乱作一团,许多人不服言虹掌事,便拿着言玄的身世做文章,一时间千语阁四分五裂。 没过几年,言玄十六岁时,言虹因着压力心力交瘁而病竭,言玄掌事,大刀阔斧整顿了千语阁,又招来了南靖宇、何湘林等人,也将阁内闹事的帮众铲除了,经过血的洗礼,言玄独掌了千语阁。 此时,言玄闻何湘林所言,点了点头,心中也是相信阁内青雀堂的能力的,看来孟世伊监视的缘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想了想,又道:“贺家矿上的事不必插手了。” 何湘林神情散漫了起来,有些怆然道:“我想也是,既然穆永淮已经插手,贺家必然倒台。” 那天谷家兄妹拦街告状一事也是城内众所周知,言玄也让何湘林派人去打探了消息。事情是贺家开矿用的火药并非一般的火药,要比平常的开矿用得烈很多,虽然省时省力的多,但是如若使用不当十分容易造成矿难。 这种火药大多是军用,而且严禁私人买卖。那贺家这私用火药一事就有意思了,所以在出了事之后,贺家并没有上报昆阳府,而是选择掩埋罪证。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矿上一小管事办事不力,让谷家兄妹逃了出来,还将此事捅到了昆阳。 言玄不再问贺家的事,问起其他的事道:“京都有消息了吗?” 何湘林点点头,摆弄着手中的折扇道:“邱南传回了消息,人已经顺利的进去了,只是也才摸到外面,还要过些日子。” 言玄垂眸頟首,轻抿了一口茶道:“告诉邱南,等一切稳定后,过了重阳再回来。” 何湘林此次是有些好奇言玄的安排的,所以他便开口问道:“我能问问你为何如此做吗?” 言玄微微抬眉,手中捏着一枚玉质棋子道:“李裕玦能在谢太后手下活这么久,你不觉得很怪吗?” 李裕玦是先皇宣惠帝李宏的皇七子,为嘉文贵太妃所出。宣惠帝皇长子李裕琼登基之后,倒是继承了李家皇室的风格,将几位皇子兄弟都控制住了。过了没多久,文家卷进了私盐舞弊案,出身于文家的嘉文贵太妃被牵连,禁足宫中,而皇七子李裕玦与同为嘉文贵太妃所出的皇八女李裕珍,被圈禁在京郊南苑。 前两年北部大宛和亲,天祐帝指了李裕珍为和亲公主,结果没两年,公主便生了重病,香消玉殒。 此时何湘林闻言玄之语,心中起了玩味之意,便皱起了好看的秀眉道:“当初你找我来,可是说过不问政事。” 言玄正色看向何湘林,有些不耐道:“门在那里,不送” 何湘林微微偏头,打开折扇遮面笑道:“真是无趣。”想了想,转了转眼眸又道:“我是好意劝你,以后与女孩子相处想要让着些,也要让出章法来,不然她定不能让你如愿的。” 说罢也不管言玄是如何冷眼看向自己的,自顾自的信步而去,而雅间内的言玄想着孟世伊,面上染上了莫名的笑意来,他自己却并未发现。 且说刚刚孟世伊出来的时候,因着心中微怒所以步伐有些快。立在雅间门口的宁嬷嬷与青梅,见孟世伊向外走忙跟了上去,见着孟世伊面色两人都有些茫然。 一路上孟世伊一句话都没有,主仆三人回到了孟家进了院子。 院子门口,孟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白玉与青菊正在一旁说话,见孟世伊回来了忙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接着白玉又道:“小姐,杨大少爷来了。” 孟世伊点了点头,道是自己知道了,心想杨景轩定是来找孟世仁读书的,想了想,又问道:“轩表哥与哥哥在书房?” 白玉见孟世伊问,面上欣喜道:“回小姐,是的。夫人留了杨大少爷午饭。” 孟世伊不再过问,转身进了屋内整理衣冠。白玉见孟世伊毫无喜色,只得作罢回去向夫人复命。 孟世伊换了一身衣裙,重新整理了发髻。一旁的青菊过来问道:“小姐,今日去逛了哪里?感觉如何?” 孟世伊理了理情绪,想到是青菊也想与自己出门,便温声道:“还好,待下回汤姑娘喊我出门,我带上你。”孟世伊今日不带青菊,是因为青菊毕竟不如青梅沉稳,青菊遇事总有些毛躁。但是若真是与汤文迪出门游玩,带着她倒是无妨。 青菊闻言果真笑了起来,说道:“小姐,今日杨大少爷来的时候,大少爷咳了两声,本来谁也没有在意。结果,杨大少爷却留意了,问了半天,还让夫人找了郎中来看。谁成想,还真就查出了炎症。” 孟世伊想起了,上一世哥哥好像是病过,但是不是这个时候有些忘了。孟世伊问道:“郎中如何说的?” 青菊回想着郎中的话,顿了片刻道:“郎中说,也并不是什么大毛病,春夏交际难免贪凉,着了风,开了两副药嘱咐了几句。” 孟世伊又问道:“除了咳嗽,还有别的吗?” 青菊又想了想,答道:“没有了,不过彭氏却说自己有家传的方子,保管两剂药就好。” 孟世伊一惊,问道:“彭氏?她怎么过去了?” 青菊摇了摇头,也不知原因,回道:“不知道,好似说是见夫人的。” 孟世伊想起了这事,上一世孟世仁神色有些病态,便招来了郎中,结果彭氏自告奋勇献了她家传药方,谁也没有怀疑,而郎中也瞧着那方子尚可。于是,就用了那方子。 孟世伊又问:“郎中如何说那方子?” 青菊答道:“郎中看了看,也说那方子甚好,便嘱咐用那方子。” 孟世伊沉默了,她绝不相信彭氏真有那好心。况且上一世,孟世仁就是喝了这方子并不见好,反而越病越沉,整整病了四个月,错过了成平书院的考试。想了想,心下有些烦躁,便道:“宁嬷嬷,叫谷云来。” 见着孟世伊的神情,青菊一脸茫然之色,一旁的青梅却是有眼力介儿的拉着青菊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宁嬷嬷便引着谷云来了,谷云上前给孟世伊福身见了礼,之后立在一旁。 孟世伊看着谷云,正色问道:“拿到字条之后,彭氏还有何动作?” 谷云想了想,回道:“没有了,一切与平常一样,并没有再发现什么。” 孟世伊想来也是,彭氏平日里十分小心,除了真有事定然不会有什么异常。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事要谷域去帮我查清。” 谷云恭敬道:“小姐尽管吩咐。” 孟世伊面色严肃,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今日彭氏拿给大少爷的方子,你让谷域私下查查,但不要惊动他人。” 谷云闻言一愣,虽有些好奇与不解,但依旧道:“是。” 说罢便让谷云退下了。宁嬷嬷上前问道:“小姐,是那药方有问题?” 孟世伊合了合眼,深吸了口气,道:“嬷嬷认为彭氏真的心好吗?” 宁嬷嬷哑然。 孟世伊接着说道:“虽说我不能确定,但彭氏是心术不良之人,小心驶得万年船。眼看着哥哥就要参加考试了,可不能误了。” 宁嬷嬷连连点头,赞同着孟世伊,道:“这倒是,总归是小心些的好。”想了想又道:“只是,若是有问题,郎中为何没看出来?” 孟世伊不语,只是看着宁嬷嬷。宁嬷嬷想了想,忽然面上一惊:“难道?” 孟世伊叹了口气,身子散了散,向后靠在了榻上的方枕上,看着面前的茶盏道:“难道是郎中撒了谎是么?” 宁嬷嬷神色有些慌乱,看着孟世伊道:“这彭氏有这本事?平日并未见她出门,怎会认得府上常请的郎中?” 孟世伊想了想,道:“嬷嬷也知晓了那字条的事,依着嬷嬷来看,此人可简单与否?她能不动声色的与外人通信,不让他人发觉,所以,认识郎中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嬷嬷稳了稳神色,道:“小姐,若是这事查实真的有问题,定要告之夫人了。” 孟世伊沉默片刻,手指轻轻地描绘着茶杯上的青花纹络,敛了眼眸道:“我也只是推测,目前也不能确定。若是确定了,再说罢。”想了想,又缓缓地道来:“嬷嬷也道彭氏向来低调,所以我想,这次她为何会主动献药方?若真是家传的,怎的早没有见她拿出来?这又不是家里第一个着了风的炎症。” 孟世伊心想,上一世自己并没有想过这些,不光是自己,孟家上下都没有想过。可如今仔细想想,这里问题就有了。彭氏平日很少出自己的院子,怎么的孟世仁看病之时她就去了前厅,还那么巧的就有这治病的家传药方?而之后孟世仁久不见好,偏偏考试一结束就好了。 只是,孟世伊想不明白,若真是彭氏所为,她图的什么呢?孟世仁进与不进这成平书院与彭氏毫无关系,她为何要阻止孟世仁? 宁嬷嬷早已心乱如麻,她是认同孟世伊说的话的,想了片刻问道:“小姐,这彭氏到底想做什么?” 孟世伊微微侧脸,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如今,只能先寄托于谷域的消息了。” 第十七章,安排 谷域听闻谷云传来孟世伊的委派,静静的立在一旁,面上有些错愣。 转头看向谷云满面的担忧,谷域沉思片刻,道:“告之小姐,我会小心查明。” 谷云见谷域眼眸的复杂之色,想了想,轻声道:“哥哥,当日若非孟夫人一家收留,或许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了。”顿了顿,眼眸有些散,沉声道:“哥哥应该比我清楚,听说矿上的人家,如今大多都失踪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谷域闻言抬头看着谷云,有些疑惑,有些错愕,不自觉地皱了眉。 谷云定了定神色,接着说道:“孟家于我们有大恩。虽然我是一介女流,但也看出来了小姐所托的事,都不是简单的事。只是,”谷云顿了顿,定睛看着谷域,语气坚定地又道:“只是,我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前面是牛鬼蛇神也罢,我都追随小姐,父亲也会赞同的。”说完,谷云看着天笑了笑。 谷域在一旁沉默了许久,微微抬起了头也看向天,悠悠地说道:“我都明白,你放心,哥哥不是不知恩的人,只是放心不下你而已。” 谷域是个聪明人,从上次拿到彭氏的字条起,他就知道了事情不简单,远比自己预计的要复杂。他与谷云不同,他跟随在孟世仁的身边这些时日,已经记下了不少字,加之这几日他有意地去调查,字条上‘千语阁言家’他已经知晓。 如今谷域随着孟世仁在昆阳走动,他又聪慧机敏,对昆阳的局势远比孟世伊要了解的多。所以,在这一次又接到孟世伊调查药方的事,他有些犹豫了,内心是有些不情愿的,他只愿能与妹妹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如今,看着谷云如此,心中感叹,孟家确是于自己是有恩的,罢了,左不过命一条。说罢心下有了盘算,想了想说道:“我去查药方需要几日,我会与大少爷告假。你去告诉小姐,这几日想办法先不要让大少爷用药,我会尽快回来。” 谷云笑着回道:“好的,哥哥一切小心。” 入夜时分,静谧的只能听到风微微吹过的声音,月影旁的仙鹤来里,秦简正将在孟家监视得到的消息禀告给穆永淮。 此时,穆永淮只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头发也只是用一支玉簪固定住,微微靠在一张紫檀堆漆螺钿描金软榻上,静静地听着秦简的禀告,手指一下一下地有意无意的点着猩红色织金线蟒纹引枕。 秦简说完站到在穆永清的面前一侧,一言不发垂首伺立。 穆永淮一直没有看向秦简,久久不说话,待到接近一炷香之后,他才开口,声音中没有一丝情绪所在,道:“着人跟上去。” 秦简先是应了一声是,想了想之后才又道:“若是他被发现,要不要出手?” 穆永淮端起手边的茶盏,缓缓地掀开盖子,徐徐地道:“看着他要被发现,就清理了。” 秦简应了声是,以为穆永淮没再吩咐的时候,转身就要出去安排事情。 穆永淮又出口道:“军中的事如何了?” 秦简转身又回道:“回公子,有张家与许家在,军饷与粮草皆以完备。” 穆永淮闻言,垂眸思索,问道:“袁家呢?” 秦简回道:“因着张家与许家的关系,袁家近日被许家打压的有些厉害,情况不太好。” 穆永淮不由得笑了笑,悠然道:“告诉袁咏霖,连这点事都抵不过,成平王府也就不需要他了。” “是,公子。”秦简忙应道。 穆永淮又轻啄了一口清茶,淡淡地道:“这谷域倒是个聪明人。” 秦简连连点头,道:“回公子,确是,上次他能智取字条不被发现,这次又能做出如此安排,是有些能耐的。” 穆永淮想了想,又道:“且看吧,这次就看明白了。” 谷域此次是去了益州剑南城去查消息去了。剑南城有益州最大的药材市场,也有许多名医在此开医馆。这里药材齐全,比着昆阳更容易查到消息。只是,到底是离得昆阳有些远了。 谷域与谷云拦街告状一事,也让贺家得到了他二人的消息,贺家一直在找谷家兄妹二人,但却得知他二人进了织造府,只得作罢。可一旦谷域出了织造府,自是十分危险的。 一旁伺立的秦简,有些欲言又止。穆永淮察觉到了,抬头看了看秦简,轻声道:“有话就说罢。” 秦简想了想,说道:“属下唐突,属下认为若是可以,倒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让他入军中所用。属下看谷域这人心细胆大有谋略,是个人才。而且,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穆永淮看着秦简,笑了笑道:“所以我说,且看这次。”顿了顿,又道:“我倒是有些想会会这孟小姐了。” 穆永淮狭长的眼眸里含着微微徐徐的笑意,心中却一派沉思。孟世伊之前监视彭氏还可以说是,内院之间的纠葛。可孟世伊拿到了字条,第二天就去了华景楼,还见到了言玄。再之后,便派了谷域去查验药方。 那药方绝不是一般人能发现问题的,可这孟世伊一介内院女流,居然能知晓药方有问题,这位孟小姐可是不简单啊。对孟世伊,他如今是越来越好奇了。 当孟世伊听到谷域如此安排的时候,心下也是有些惊讶的。孟世伊仔细想了想,心道这谷域心思机敏,他怕若是药方真有问题,或许会打草惊蛇,去外地查了。并只会了自己,拦住孟世仁的药,这个人倒是心细。 孟世伊想了想,便向宁嬷嬷问道:“如今哥哥身边跟着的丫鬟是谁?” 宁嬷嬷回道:“是竹晴与颖雪,竹晴是江南本家的家生子,颖雪是庄子上蓝管事的外孙女。” 孟世伊道:“依着嬷嬷看,药的事让谁做妥当?” 宁嬷嬷眼眸微眯,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两人怕是都不妥当。” 孟世伊问道:“为何?” 宁嬷嬷回道:“竹晴是本家的家生子,她母亲原先在老太太那里很得脸,后来被派到大少爷这里,也是做大丫鬟的,心气儿一直有些高傲,大少爷院子里的事,也大多由她来管。” 孟世伊点点头,示意宁嬷嬷接着说。 宁嬷嬷又道:“颖雪虽不似竹晴有着本家家生子的身份,但她的外祖父蓝管事如今将庄子管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在老人与夫人面前都得了脸,所以颖雪的身份倒也是水涨船高了。” 孟世伊眼眸微垂,轻轻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缓声道:“嬷嬷的意思是,这二人如今有些明争暗斗,都用不得。” 宁嬷嬷叹了叹,说道:“依着老奴来看,两个人都不是心里能沉住事的,如今小姐要拦药的事需要做得隐秘,这二人任何一人得到小姐的交代,绝不会悄然行事,定要拿捏起架子来,让对方知晓。” 说罢轻蔑的一笑,又说道:“恐怕这二人还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了呢。” 孟世伊闻言,心下有些不喜,眉头也皱了起来,沉声道:“若是如此,哥哥身边的人恐怕要清一清了。”想了想,又道:“那嬷嬷说,这药的事谁来办呢?” 宁嬷嬷心下有些无奈,左思右想片刻,终于眸光一闪,说道:“倒是有一人,叫常林,是跟在大少爷身边的书童,心思细腻。” 孟世伊却是沉思,这常林是个男子,自己不能常常召见,而且这人并不熟悉,也不知可靠与否。 宁嬷嬷见着孟世伊的神色,便明白孟世伊心中所想,说道:“小姐,那常林与青菊交情倒是有些的。” 孟世伊闻言一愣,旋即问道:“怎么回事?”孟世伊心中有些震惊的,她可绝不能允许自己身边的人,与人私相授受。青菊是自己身边的得力之人,也是自己的心腹,还是个未出阁的丫头,以后定是要给她谋个好前程的,若是如今就落人口实可如何是好? 宁嬷嬷见孟世伊的神色,连忙出口温和地说道:“小姐且放心,并没有什么失礼数的事发生。只是之前那常林在江州的时候,帮过青菊。后来来了昆阳的时候,府上卸行李之时,常林来过,两人便交谈过两次。见到的也就咱们院子里的人,也只是老奴瞧着那常林似乎有意逗趣青菊,青菊兴许都看不出来呢。” 孟世伊闻言,心下稍微平稳下来,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倒是可以见见再说,嬷嬷且叫他到小花房罢。”小花房离得前院很近,孟世伊不便将人召到内院里来,便让嬷嬷去安排将人领到小花房。 说罢,孟世伊便领着青菊与青梅去了小花房。到了小花房的时候,宁嬷嬷已经侯在门外,见孟世伊来了,上前看向孟世伊点了点头。 孟世伊心下了然,常林应该是在小花房内了,于是对青菊与青梅说道:“你们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说罢便进了屋子。 屋内,常林伺立一旁,见孟世伊来忙上前行礼。 孟世伊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免礼吧。” 孟世伊看向常林,见此人头微微低垂,身正立于前,想了想,觉得不得就留于此,怕彭氏突然来小花房。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听闻你是个聪明人,那我便不与你绕弯子。我有一事要交你去做。” 常林闻言心下一愣,刚刚被宁嬷嬷着人喊来,自己是有些疑惑的,宁嬷嬷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宁嬷嬷找自己,那应该就是大小姐找自己。如今孟世伊说有事让自己去办,心中十分不解,却依旧淡然说道:“小姐尽管吩咐。” 孟世伊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大少爷用的药,可是之前彭氏所献的药方?” 常林回道:“回小姐,正是。” 孟世伊看着常林,沉声道:“我要你拦下那药,将药换下,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发觉。至于换的药,我自会给你。”顿了顿,又说道:“你可能办的到?” 常林闻言,神色一惊,抬头看向孟世伊,错愕万分。他并没有想到孟世伊是托自己换掉孟世仁的药。常林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我能问问原因吗?”常林心中有些警惕,他自是忠于孟世仁的。虽说孟世伊是孟世仁的亲妹妹,但孟世伊如此要求,常林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孟世伊见常林如此,心下倒是有些放心了,和声地说道:“你且放心,大少爷是我的亲哥哥,我绝不会加害于他。”想了想,还是说道:“至于原因,我只能说,过几日才能查明。如今我只能先告诉你,那药方对大少爷的病无益。” 常林沉思片刻,回道:“好,那就先依小姐所说。” 孟世伊见常林应下,又说道:“这事不可与他人再说,定要做得隐秘。” 常林回道:“请小姐放心。” 第十八章,整顿 眼瞧着谷域出门查探消息之后,已经过了三天。这几日里,孟世仁的病虽然没有全然见好,但已经是有些回转之势来,原本常林对孟世伊的吩咐是有些疑虑的,如今却全然听从孟世伊的安排,继续将孟世伊送来的补药替换彭氏的药。 这孟家的大少爷孟世仁是个一门心思钻研读书的人,对其余的事没有什么要求,也不甚关心。他对他院子里的人和事从来都是很少过问,平日里对下人们也很和善。所以,孟家下人们倒是都喜欢到孟世仁的院子里当差。 以至于到了如今,孟世仁院子里的人都是关系着各个管事或者得脸的下人们。这孟世仁院子里的人,虽然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但其实私下里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的。平日里倒也没事,只不过最近因着孟世仁年纪也大了,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他的房中还没有安排通房丫头,所以有些脸面的竹晴与颖雪这两个大丫鬟,都起了些心思来。两人都想着,若是不能在大少奶奶进门之前抬了身份,以后怕就是难了。而且,孟世仁的确风度翩翩是个正人君子,也令这二人倾慕不已,芳心暗许。 这两日,孟世仁在养病,竹晴与颖雪因着都想要多照顾孟世仁,两人除了明面上嘴上的明争暗讽,私底下也没少互相使绊子。 孟夫人一向是手软心慈,加之竹晴与颖雪两人又都是家生子,孟夫人想着左不过也就是两个小丫头斗斗嘴罢了,便也只是偶尔让身边的辛嬷嬷过去训诫一番,并未再有其他的惩罚。 这日,竹晴与颖雪又起了冲突,吵得也凶,也就闹得有些大了,正好让去给常林送药材的青菊见着了,赶忙回去报给孟世伊。 青菊一溜快走回到孟世伊的院子,赶忙向孟世伊说道:“小姐,大少爷那里闹起来了。” 孟世伊闻言,抬头看着青菊,有些惊讶问道:“怎么了?” 青菊将在孟世仁院子里看到的事,简短地回道:“颖雪说是竹晴有意摔了大少爷的两盆蓬棉,要罚竹晴去柴房,竹晴便与颖雪争论不休,两人就在院子里吵起来了。” 孟世伊面色不悦,皱眉问道:“祁嬷嬷呢?” 青菊回道:“祁嬷嬷人老实,平日里一心伺候大少爷起居读书。如今大少爷养病,祁嬷嬷忙着照顾大少爷都来不及,也就更顾不上她们了。” 孟世伊摇摇头,心道孟世仁的院子是真该整顿整顿了。孟夫人也不怎么过问,孟世仁的乳母祁嬷嬷又是个软弱的,没什么手腕,房中还有这些要脸登台的丫鬟,孟世仁也是个撒手掌柜。 孟世伊想了想,便起身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孟世仁的院子,孟世伊才踏入院门,就听见里面两个丫鬟叫嚷。 “谁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这两盆蓬棉是大少爷让我从外面庄子特意搬回来的,你就是见不得这花。如今,大少爷病了,你就摔了这花不是?” “你血口喷人,区区两盆花而已,我动它干什么?你分明是趁着大少爷病了,想把我赶出院子去。”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能怎么抵赖?昨夜就你一人起夜,早上大家都看见了,花摔在了院子里。不是你能是谁?” “你胡说,分明是你见我起夜,摔了嫁祸我!” “够了,小姐面前,谁敢放肆!”宁嬷嬷上前呵斥道。 说罢两人才转头看见院里的孟世伊,之后两人神色俱有些慌张与惊讶,都不敢再多言一句,垂首立在一旁,弱弱道:“小姐。” 孟世伊怒视这二人,厉声道:“大少爷在养病,你二人在此吵闹,可顾及到了大少爷的病?” 颖雪忙上前说道“小姐恕罪,奴婢颖雪,奴婢并不是有意打扰大少爷养病。只是这竹晴摔了大少爷最喜爱的两盆蓬棉,若是大少爷知道了也会不喜的。” 孟世伊闻言转头看向颖雪,此人年约十五,朱唇齿白倒生得一副俏丽的面孔,身上的衣衫配饰也是值些银钱的东西。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时不时的瞄一瞄孟世伊的脸色。说罢转头看着竹晴的神色倒是一派得意之色。 竹晴见着孟世伊有些慌神,见着颖雪先于将事情说给孟世伊,她此时面色红涨,上前忙说道:“回小姐,奴婢绝没有做此事,请小姐明察。奴婢昨夜是起夜了,也是因着想着大少爷的病情过去看看,祁嬷嬷可以作证的。” 颖雪看着竹晴,忙说道:“谁知道你去看大少爷回来又做了什么?小花房的小厮可是说了,你去问过蓬棉的。他还说,他告诉你的,蓬棉十分容易成活不易死,所以你只得摔了它。” 竹晴不知如何说辩,只得憋得涨红的脸,不住地道:“你胡说,我没有。” 孟世伊听得心烦,皱起了眉头,沉声道:“祁嬷嬷呢?” 有一丫鬟上前回道:“在屋里呢,大少爷刚服下药,祁嬷嬷在里面伺候。” 孟世伊点点头,说道:“让祁嬷嬷来东厢房找我。”转头又向着竹晴与颖雪道:“你们一起来。”说完又给青菊使了个眼神,青菊马上意会便悄悄退下,去找常林了。 孟世伊进了东厢房,静坐在紫檀圈椅上,颖雪忙上前奉上茶,笑着说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喜欢蒙顶甘露,院子里常有备下的。” 一旁的宁嬷嬷听着颖雪的话,心中很不自在,这颖雪是已然当自己是这院子里的女主人了吗?宁嬷嬷刚想出口,却看见孟世伊眼神示意制止。 孟世伊接过茶来,却并不接颖雪的话,轻轻地掀开了茶盖,微微啄了一口。颖雪见着孟世伊的面色,心中更是仿若有了底气一般,轻笑地瞥了一眼竹晴。此时祁嬷嬷也来了,进门忙上前向孟世伊行礼道:“小姐,老奴给小姐请安了。” 孟世伊缓缓地抬头,看着祁嬷嬷,说道:“嬷嬷起来罢。”说罢将茶盏搁置一旁,又说道:“你二人将事情再说一遍罢。” 说罢,颖雪又抢着将事情再说了一遍,竹晴也是时不时的插嘴争辩。祁嬷嬷诺诺地站在一旁,眉头深锁,面上不住的叹气。 待颖雪说完,便得意地看着竹晴,又向着孟世伊说道:“小姐,这婢子故意毁坏大少爷之物,还扰了大少爷养病,就该关到柴房待来日发卖了出去。” 孟世伊闻言垂眸看着茶盏,沉默着不接颖雪的话,一时间屋内气氛压抑了起来。过了片刻,孟世伊才悠悠地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府内处置下人也是一个丫鬟能做得了主的了。” 孟世伊语气虽然轻柔,但说出来的话确是极重的,刚刚还得意地看着竹晴的颖雪,因着孟世伊的话吓得有些愣怔,背后也起了冷汗,慌忙说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奴婢,是担心大少爷,奴婢也是为了大少爷好。” 孟世伊抬眼看着颖雪,笑了笑说道:“既然你是为了大少爷,那便给你个机会。如今大少爷病着,你与竹晴便一同去后院的佛堂为大少爷祈福罢。” 说罢,颖雪面色惊恐,摊在地上,颤颤巍巍:“小姐?” 孟世伊看向她,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不愿意?”又看向一旁的竹晴:“你呢?” 竹晴早已惊得愣了神,见孟世伊问自己,缓过神来忙说道:“奴婢愿意。”心中有些安心,本来现如今颖雪因着她外祖的关系,在府内有些头脸,而自己虽说是本家的家生子,但到底是离得本家太远了,自己便处处受颖雪制。这次颖雪污了自己摔了花,其实本也就是个不大不小的事,可大少爷病着祁嬷嬷也不管事,若真让颖雪关了自己去柴房,说不准的她还会怎么得搓摩自己。 如今孟世伊罚了自己与颖雪一同去小佛堂,对自己与颖雪各打二十,也算是帮了自己了。 说罢便有婆子押了颖雪与竹晴去了佛堂。 孟世伊见她二人已走,目光便盯着一旁伺立的祁嬷嬷,心下深思。半晌,才缓缓地出口道:“祁嬷嬷,我知你是真心对我哥哥。但有些事并不是隐忍躲让就过得去了的。我也知你有私心,你是怕她二人但凡有一个抬了身份,你的日子怕也就不好过了。” 祁嬷嬷闻言一愣,面色一惊,躬身说道:“小姐恕罪。” 孟世伊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无碍的,这次就算了。”定睛看着祁嬷嬷,正色说道:“我希望以后这些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也相信嬷嬷有这个能力。” 祁嬷嬷忙跪下说道:“老奴知道了,小姐放心。” 说罢孟世伊便随着宁嬷嬷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青菊也回来了。 孟世伊看着青菊,问道:“如何?常林怎么说?” 青菊回道:“常林说,如今大少爷的院子里大多数的丫鬟都跟随着颖雪,竹晴倒是有些被孤立了。这次说不得就是颖雪趁着大少爷病了,想着把竹晴先关柴房然后再赶出去。” 想了想,又说道:“平日里,颖雪时不时也会给竹晴下绊子,竹晴识字,所以大少爷便让竹晴伺候笔墨,这颖雪嫉妒的很。常林说,竹晴高傲,也瞧不起其他的丫鬟,所以与大家的关系大多都不好。” 孟世伊缓缓点了点头,她刚刚也瞧出来了,那颖雪一见着自己忙上前攀附讨好,而竹晴倒是立在一旁,除了反驳颖雪的几句,也就不怎么说话。 孟世伊心想,这两个丫鬟怕是都不能再留在哥哥身边了,不若这后宅不宁是真麻烦,心下也有了计较。 而另一处院子里的彭氏听闻孟世伊处置了颖雪与竹晴,心下忙道愚蠢。自己好不容易暗暗连下了这个人,此时她却因为争风吃醋而坏了自己的事,不由得心中暗恨起来。 彭氏心道,这平日里不甚管事的孟世伊,不知如今怎么得管开了孟世仁的院子里来,不由得心中转起了心思。但她也并没有怀疑起孟世伊,毕竟自认自己行事谨慎,不会有人怀疑。 心中只道是若那丫鬟多嘴,说出些什么来,怕是有什么麻烦,于是便想着晚上去孟世仁的院子里清理善后。 至于那丫鬟,彭氏知晓如今却是动不得的。不过想来也不必太过担心,左不过那东西也只是会令孟世仁昏昏噩噩的身体发虚而已,并不会真伤了他的身子,过一段时日自然就会好了。 昆阳这地界儿也不会有人识得那东西,只是如今眼瞧着孟世仁似乎是身子有些好转了,那丫鬟也被罚进了佛堂,自己倒是要再想些法子了。 第十九章,挖坑 孟世伊将竹晴与颖雪关到佛堂的第二日,就在孟府中放了消息,说是孟夫人要调换孟世仁院子内的下人。一时间,内院的下人们,人人都各起了心思。因着昨日孟世伊惩治了竹晴与颖雪,所以孟世仁院子里的人都有些心慌,生怕是孟世伊回禀了孟夫人,孟夫人要将她们一同处理。 而其余院内的人,有些便是为了想要到孟世仁那里去当差,毕竟跟着什么都不过问又大方的主子,无论是私下采买的油水还是办事做活计都很宽裕舒心不是。所以,这些人就开始想尽法子打探消息。 待到晌午过后,孟世伊便去了孟夫人的院子,与孟夫人说起了这事来。 孟世伊看着孟夫人说道:“母亲,不是伊儿多事,只是那两个丫鬟着实过火了些,如今哥哥在养病,还那般吵闹的岂非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孟夫人心中也有些不喜的,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这两个丫鬟都罚进了佛堂,你哥哥身边可还有人照顾?” 孟世伊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要母亲再寻人来了,依我看,辛嬷嬷定能再寻来几个踏实本分的丫鬟来的。”说罢看向了孟夫人身边的辛嬷嬷。 此时立于一旁的辛嬷嬷也笑着回道:“夫人放心,这事就交给老奴罢。” 关于孟世仁院子内的事,辛嬷嬷早已看不过去了,只不过夫人一向心软,辛嬷嬷劝阻过孟夫人,孟夫人却迟迟做不出决定来。如今,孟世伊倒是来劝说孟夫人,辛嬷嬷心道,从来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如今终于想着管起了内院,辛嬷嬷心中欣慰着孟世伊的变化。 待到晚上,孟世伊从正房里出来,孟夫人遣了丫鬟为孟世伊掌灯,送了她回去。 后来,调换孟世仁院中下人的消息便更加确定的传出来。 而刚从佛堂跪了一天的颖雪,此时听到了这消息心中大怒,在房中摔了东西发泄,口中还不时地说道:“都怨竹晴这贱蹄子,要不是她,夫人怎会想要换了我去。”想了想,便来到她嫂子蓝生家的房中来商议。 蓝生家的是颖雪外祖蓝管家的儿媳妇,因着蓝管家的儿子叫蓝生,所以大家都称呼她蓝生家的。蓝生家的现如今是在账房负责一些什物的采买,倒是个好活计。 蓝生家的也听闻了这消息,见着颖雪来找自己,便也明白了,说道:“这事如今也是我们私下传传,但上面还并未下了准信儿你且先别慌。” 颖雪忙道:“嫂子,昨日小姐罚了我去佛堂,今日便又去找了夫人,就有了这信儿来,这事恐怕就是真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蓝生家的心中想了想,又说道:“想要换了你们出去也不是上嘴唇碰一碰下嘴唇就完了的事,就算是消息是真的,左不过也得有好几天的功夫,咱们有时间做打算的。” 颖雪闻言,心中一喜,看向蓝生家的说道:“我就全凭嫂子给拿主意了。”颖雪是真的想留在孟世仁的身边,心心念念地想要留在孟世仁的房中。 蓝生家的也是知道颖雪的打算,蓝家一家也想着颖雪若能在孟世仁那里抬了身份,蓝家也算有了靠山。蓝生家的一想,说道:“你且先等着,我去宁嬷嬷那里问问去。” 说罢便去了宁嬷嬷那里打问消息去了。 “怎么?你不愿意在账房当差了,想着进大少爷那里去么?”宁嬷嬷闻言便知晓蓝生家的心中想法,有意如此问道。 “不是不是,我也是帮着我那妹妹颖雪问的。”说罢顿了顿看起了宁嬷嬷的脸色来,见她未有不喜,便接着说道:“那丫头是真心想着为大少爷尽心的,如今听了要调她走的消息,心里正难受呢。” 宁嬷嬷沉声道:“我是今日听了辛嬷嬷说起了这事,说是夫人见着竹晴与颖雪在大少爷养病期间吵闹,便有意换几个老实本分的丫鬟来,只不过人还定不了。” 蓝生家的闻言,心道果然如此,想了想说道:“嬷嬷,我那妹子如今也是知错了,她也是还小不懂事,如今是悔得场子都青了,嬷嬷你看可有法子?” 宁嬷嬷想了想,摇头说道:“我只是在小姐这里当差,你倒不如去辛嬷嬷那里打算打算,如今消息还未真的放出来,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在。” 蓝生家的闻言,心中一喜,回道:“多些嬷嬷提点,我知道了。”说罢也回去了。 宁嬷嬷转身进了孟世伊的房内,向孟世伊回道:“小姐,蓝生家的来找老奴了。” 孟世伊点了点头,说道:“剩下的,就看辛嬷嬷的了。” 宁嬷嬷又道:“辛嬷嬷早就想着让夫人整顿整顿这府里的人了,如今定是不会放了这次机会的。” 孟世伊也是明白宁嬷嬷说的,想了想又问道:“谷域去了这几日,可有消息传回来?” 宁嬷嬷摇了摇头,回道:“没有,老奴再去问问谷云罢。” 翌日上午,蓝生家的便去了正房找辛嬷嬷,见着辛嬷嬷喜笑颜开,说道:“嬷嬷,我是账房上的蓝生家的,嬷嬷可记得?” 辛嬷嬷早已知晓蓝生家的为何来找她,面上也不喜不怒地回道:“记得倒是记得,不知你来找我何事?” 蓝生家的看着辛嬷嬷,转眼直白地说道:“唉,我就是为了我那妹子来求一求您的,”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妹子是大少爷院中的颖雪,前两天犯了错,如今她也后悔不已的。听说要把她换走,这不心下难过,我便来找嬷嬷了。” 辛嬷嬷抬眼看着蓝生家的,回道:“她扰了大少爷养病,怎的?她可是不服?” 蓝生家的闻言,赶忙说道:“不是不是,只是她一心想着大少爷的病,为大少爷尽心出力,所以我才来求嬷嬷的。” 辛嬷嬷不顾蓝生家的话,径自端起了茶碗喝茶,蓝生家的转了心思,双手轻轻一拍叹了口气,又说道:“看我,光急着来找您了,倒忘了手里的东西了。” 说罢从怀中拿出了个玉质的鼻烟壶来,看向辛嬷嬷说道:“嬷嬷您看,这东西是宝月楼的新货,您瞧瞧可精致?”说完便将鼻烟壶放到了辛嬷嬷的手中,又说道:“这东西不是什么太值钱的玩意儿,就是样子新颖做工精致,嬷嬷您且留着罢” 蓝生家的见着辛嬷嬷拿着鼻烟壶未有不喜之色,便心道算是走对了门路。只见辛嬷嬷看着那东西片刻,说道:“这事我知道了,我倒是可以帮着想想。” 蓝生家的闻言一喜,赶忙说道:“那可多谢嬷嬷了,嬷嬷且放心,若是小妹能留在大少爷院中,必然少不了嬷嬷的好处的。” 辛嬷嬷点了点头,便让蓝生家的先回去了。 转身,辛嬷嬷来到了孟夫人房中,拿出了那鼻烟壶向孟夫人说道:“夫人且看,这东西是宝月楼的新货,怎么也要值个五两银子,这蓝生家的出手可真是大方。一个内院丫鬟一个月的月银也就是个三两。” 孟夫人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嬷嬷的意思是,蓝家贪了公账上的钱。” 辛嬷嬷又道:“夫人,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您不能再心慈了,该整顿整顿了。” 孟夫人叹了叹,沉默。辛嬷嬷接着说道:“您要想明白,这蓝家一门心思要颖雪留在大少爷那里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趁着大少爷未娶亲,能抬了身份做姨娘?绝不能让这种心思的人进了大少爷的房,不然以后新大少奶奶进了门定是有的乱的。” 孟夫人闻言,颇为认同了辛嬷嬷的话,说道:“嬷嬷认为这事如何做?” 辛嬷嬷说道:“先叫齐管家来问问情况,也好想想换了人以后的打算。” 孟夫人点了点头,辛嬷嬷便着人喊了齐管家来。 齐管家进了屋子向孟夫人行礼道:“给夫人请安了。” 孟夫人示意齐管家免礼,并让人给他搬了凳子来。想了想便开门见山的问道:“齐管家,我且问你,庄子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齐管家闻言一愣,想想说道:“大概知道一些,不知夫人所问何事?” 孟夫人示意辛嬷嬷将鼻烟壶拿了出来,接着说道:“这东西是蓝生家的拿给辛嬷嬷的,齐管家,你不必有顾虑,知道什么就说罢。” 齐管家一看那东西,便知道孟夫人所问的事是什么了,想了想就说道:“夫人,如今庄子上是蓝管家在管事,老爷从不过问这些,而府上也只管着每季度的收账,所以庄子上的一应琐事基本都是蓝管家他在做主的。” 这话便是侧面告诉孟夫人,因为孟府无人过问庄子上的事,所以蓝管家就做了手脚贪了银钱。 孟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是辞了这蓝管家,齐管家以为谁能顶了这个缺儿?” 齐管家闻言一愣,心道这几天倒是有消息说是要换一换内院的下人,却不知孟夫人倒是想着换了庄子上的人,想了想回道:“府内管着宫中账上的有个能管事的,倒是能用一用,其他的还要再看一看。” 孟夫人想了想,说道:“每个季度庄子上送来的账册府内可留了底?” 齐管家点了点头,回道:“是留了的,不过倒不是很齐全,都是大概的。” 孟夫人闻言沉默不语,齐管家又说道:“若您是想要查账,庄子上倒是有个小厮,人倒是机灵,可以让他想想办法。” 孟夫人闻言,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那齐管家你着手去办吧,就这几日把帐查清楚,亏空了多少列个明细出来。” 齐管家回道:“是,夫人放心。” 说罢齐管家便回了前院安排事情去了。 此时,辛嬷嬷将消息已经遣了丫鬟告之孟世伊,孟世伊得了消息,心有些放宽了。道是孟夫人终于下了决心。 宁嬷嬷说道:“小姐,左不过就这几日了,齐管家是有些手腕的。” 孟世伊点了点头,她此时并不是再想这件事,谷域出门查消息已经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孟世伊心中不免有些慌。 孟世伊闭目转了转心思,心中有些烦躁,起身便在屋内踱了几步,走到软榻上,随意翻起了昨日翻得书卷。 只见翻到之前所翻的一页,孟世伊面色一愣,见书卷中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道‘华景楼候君一聚’。 孟世伊一惊,转头看向宁嬷嬷说道:“今日谁来过房内?谁动过这书册?” 宁嬷嬷疑惑,摇了摇头回道:“只有老奴与青梅、青菊,未再有他人进来了,书倒是没有人动过。小姐,可有不妥?” 孟世伊沉思,摇了摇头,说道:“无事,嬷嬷,明日去华景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