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大亨》 引子 在苦难中没人能阻挡俺对金钱的渴望,它战胜了死亡的恐惧,让俺努力地奋斗在永无止境的欲望里,得到毁灭或是重生。 蓝狐站在登峰造极的山顶上,俯视着山下繁华的人世。 车水马龙的大路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被无数个时暗时明的霓虹灯环绕着,描绘出耀眼的轮廓。奇妙醉人的尘世骤然让它迷乱、让它敬畏,一股强烈的诱惑撕扯着蓝狐七上八下的心,山下的一切都是由人创造出来的,它若是人该有多好,它就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平等的经历个人奋斗中的生存、发展、成功。但现在它是一只狐狸,不能做它随心所欲的事情,它忧心忡忡地流下了一行苦涩的泪水,为什么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平?让它不能如愿地过丰衣足食的生活,却让它穷困潦倒了半辈子。 蓝狐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七十七元三角四分钱。 纸币被蓝狐的爪子摸得渗出了汗,打起了皱折,沾在爪心里温乎乎的,蓝狐一遍遍地数着,一张五十的,二张十块,一张五块的,二张一元的,三张一角的,四分钱早已不用了,它悲哀地叹道:还是留着压包吧。捏着的钱便是它全部的家当,它已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快到饿死的边缘了。 喧闹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在深夜里显露出疲乏的模样,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成千上万的人潮都各自拥入鸽子笼般大小的窝里,沉入无尽的酣睡中。犹豫不安的蓝狐,终于克服了自卑与胆怯的内心,鼓足劲,撑开四只有力的爪子,它勇敢地往山下冲了下去。 平整宽敞的柏油路面上,任它自由地奔驰,它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公园的门口,穿过幽暗的楼群,来到五彩斑斓像绸带一样的街道。晚风带着醉人的芳香,轻轻地吹过来,一只白色的塑料袋子在街角悠然地飘扬着。灯光照射下的橱窗里,摆着的色彩绚丽的漂亮衣服,让它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带着羡慕的眼光,瞧着如真人似的模特,那身姿曼妙的倩影,穿着光彩夺目的时装,再瞅瞅它的蓝色狐毛,满身粘满尘土的皮毛,在明亮的灯光映照下,透着肮脏不堪的颜色,强烈的自卑使它的心隐隐作痛,带着抽筋般的苦楚它逃跑似的又奔向远处。橱柜里五颜六色的蛋糕,雪白的奶油上面撒满了新鲜的水果丁;煎烤得黄澄澄的香酥鸡,在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香味,像万蚁啮心折磨着它空瘪的胃。刺激胃口的美食,跟它又是无缘,饥肠辘辘的它使劲咽了咽口水,低着头夹着漂亮的小尾巴,一溜烟地逃出繁华的街区。 跑的气喘嘘嘘,浑身大汗淋漓,蓝狸停下了脚步,满腔悲愤地暗思道:俺它妈的娘希屁,老娘混到今日,竟如此的可怜,连一顿饱食也混不上,为什么生活总是向俺板起冷酷无情的嘴脸,不让俺得到幸福呢?它仔细剖析着自己:不对,可怜之狐必有可恨之处,一定是俺做狐只会按着传统的方法去捕食,老老实实地从早到晚,顶着风里去,冒着雨里来,在荒郊野外捕捉些小兔子、山鸡之类的磨牙动物。若是再用单纯的思维来生活,靠着诚实的品性,用着笨拙的过时手段,老娘必是饿死无疑。老娘若是死了不打紧,俺早就活够了,这世道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只是留下俺未成年的小狐,让它孤单单地活着,还未来得及在人世走一遭,连个酸甜苦辣咸的滋味也没有品尝过,俺就悄悄地走了,那太对不起俺的小狐,俺既然生下它,俺就要为它负责,努力帮助它成长。为了俺的小狐,老娘从今日起,摒弃愚蠢的生存之道,去善从恶,做凶残之狐,俺才能挣到大把的钞票,养活俺的小狐。蓝狐打定主意,便暗暗琢磨起挣钱的法子。 躺在杂草丛生的山坡上,耳伴传来阵阵蝉鸣声,周围树林沉浸在一片幽深的宁静之中,伸手可及的满天繁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中。 蓝狐心事重重地翻来覆去,怎么样才能挣来钱呢? 同样是兽类的豺狼虎豹们,个个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用它们利欲薰心的特殊手段,或靠脑子里的灵机劲去做投机生意,玩玩股票倒倒房子之类;或靠勇猛的武力去打劫哄抢路过的客商;或靠上房揭瓦的本事去偷盗民宅;连最不济的黄鼠狼都会用招摇撞骗的手段,去卖假药以此发家致富。它凭什么本事去做抢钱的生意呢?它一直是一个柔弱的笨狐,即不会靠巴结献殷勤上位争宠于豺狼虎豹,天生也不会靠着姿色主动去狐媚人,正儿八经一板一眼活着,可是越是身家清白越是受到无情的打击,那些豺狼虎豹们总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它,盼着它一不小心露出狐狸尾巴,它们好一哄而上,将它撕个粉碎。它决不能让它们抓住自己的小辫子,要脱离兽类,只有做人,才能远离山林,远离它们的蹂躏。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包罗万象群山,找到仙山精华峰,求掌管兽类的赤脚大肚神帮忙,将它将转化成人类,它就能做想做的事。蓝狐越想越兴奋,这才是它想要得到钱的必经之途。唯有成为人,或嫁个有钱的男人,摆脱穷困的局面,过着光鲜体面的日子,或去做生意,使出全身解数,精明地算计人,也能得到钱。 蓝狐深深地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忘记了肚子饿,慢慢地它的头脑迷糊起来,睡意袭来,它那双美丽的眼睛渐渐地合拢起来。 清晨,雾霭渐散,朝霞映红了青翠的山坡,它被一阵鸟儿的啁啾声惊醒,小狐在一旁睁着涉世未深的大眼睛,望着蓝狐。蓝狐笑着问道:“狐儿,肚子饿了吧?” 小狐欢快地冲它笑笑:“当然,娘,俺想吃东西了。”说完它起身往四周仔细搜索着。 蓝狐盯着小狐的背影,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强烈的负疚感油然想到:它太瘦弱了,现在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俺们穷得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它怎么能跟上营养呢。从它呀呀学语到如今,它们就总是在困难中饥一顿饱一顿地过着悲惨的生活,幸好小狐聪明懂事,能体谅它的难处,从不让它操心,并与它相依为命在忐忑不安中活着。现在既然要为它的成长考虑,那就再不犹豫与彷徨,为了它未来的美好前景,值得做一次正确的决断,马上就做行程前的准备,去精华峰祈求大神。 它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沿着小狐的气味跟了上去。 好友黄鹂一直陪着它们来到峰峦叠嶂的包罗万象群山山角处,黄鹂在空中盘旋着,扑闪着一双美丽的翅膀,轻声对蓝狐说到:“小狐娘,俺就不能再陪着你去了。”蓝狐知道黄鹂已为它们母子做得很多,它用举手之劳的力气将黄鹂从荆棘剌救下来那天起,它就一直忠心耿耿地为它出谋画策,在一次次危难的紧要关头,竭尽全力地帮着它们找食物,或帮它们躲避同类的伺机侵害,并与它一起筹划着小狐的成长。 “黄鹂,谢谢你!保重。”蓝狐点点头,含着感激的微笑深情望着黄鹂纵身飞向湛蓝的天空。 黄鹂曾经说过,肉眼凡胎的人就是一辈子爬遍包罗万象群山,也休想找到仙境精华峰所在,若要凭它们普通的兽眼,也是踏不进精华峰的半步路。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伴侣雄去过,狐类天生有敏锐的嗅觉,可以根据雄的体味,闻到雄曾走过的路程。它拿出几年前雄走时,留着的汗巾,放在鼻口处,使劲嗅着雄特殊的气味。它要沿着荆棘遍生,陡峭的峰峦之间,通过点点的蛛丝马迹,查到精华峰的入口处。自从它痛下决心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便带着一腔刻骨铭心的仇恨,仇恨它的胆怯与软弱,想起自己善良的品性及与世无争的心态,便是挣不到钱的主要原因。在残忍的世界里,只有比同类更勇敢、更凶残,才能下得了手,去抢夺财富。 再也没有任何事能阻挡它朝钱走的方向,钱,是万恶之渊,也是它遭受凌辱与被抛弃的真正理由,伴侣雄狠心抛弃它们母子,便也是嫌弃它穷,雄自私自利地只顾着自己,投身繁华的人世去追逐金钱的梦想。它能拥有钱,便会得到无限的权力,可以任意支配任何人去做任何事,它再也不会蓬头垢面任由兽类来摆布,东躲西藏地过着饥不择食的悲惨生活。 在一道布满紫藤萝的篱笆门前,蓝狐与小狐停下了脚步,雄的气味在此处便没有踪迹。蓝狐因为怀着对新生活的期望,它便无所畏惧,勇敢地将爪子搭在竹柄上,小狐胆怯地跟在它身后,怀疑地问道:“娘,是不是这里呀?你别走错了方向。” 蓝狐目光坚定,昂首挺胸带着满怀的信心,安慰小狐说道:“狐儿,俺们就是走错方向,有娘陪着你,你就不用怕,娘会保护你。” 小狐凝视着娘,突然发现娘变了,斩钉截铁的娘,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自信的光芒,目光锐利直视着前方,身上再也没有过去自怨自艾的忧愁,像是张着血喷大口,要把挡在它们面前的篱笆门吞噬掉。 “你们是找俺的吗?”一声悦耳的问话声,从篱笆门里传过来。 蓝狐迟疑地将搭在把手上的爪子拿了下来,它机敏地望了望四周,空无一人,山风轻柔地刮过这道缠绕着紫藤萝的门,千奇百怪的紫藤萝在舒缓地摇摆着,难道门里有蹊跷,它就像一道伪装的屏障,挡住了通往仙境的路。 门缓缓地被打开了,一位长眉,面色红润,体壮凸肚的长者,身着白色锦袍,迎风荡起,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飘然而至,出现在蓝狐母子面前。蓝狐紧拽小狐一把,一起上前跪倒在地上,虔诚地说道:“尊敬的神,俺们母子拜见大神。” 小狐怀疑地瞅了瞅风中轻轻摆动的袍角,提高警惕的心理,让它心生疑问,偷偷地对蓝狐说道:“娘,俺们别碰见骗子吧。”总是吃亏上当的它们,早已怕再次遇人不淑,在危机四伏的世道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假大师,招摇撞骗的伪君子遍地四溢,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悄悄算计。 蓝狐压低嗓门,吼道:“休得胡说,从门就能看出倪端,你没有看见这道门是特殊屏障吗?你再看看神,它仙风道骨,面相非凡夫俗子所拥有。那些骗子之类一张口就是哄着俺们把钱往外掏,先展示价目表,罗列名目一项一项地收费,根本不讲情面。”小狐低头暗暗称是,娘还是看事比自己周全,这就是无数次上当受骗得来的经验教训。 大神淡然的说道:“既然是拜见俺,有何事所求呀?” 蓝狐低垂着脑袋,声音虽平缓,却结结巴巴地说道:“尊敬的神,你能帮帮弟子,将弟子转化成人类,弟子想挣大钱。” 大神平心静气地打量着蓝狐,瞧它满身被尘土包裹着的一副邋遢样,顿时掂量出它的份量,大神心里升出一个好主意,带着友好的笑容说道:“母狐,你算找对地方了。不过呢,这世道里,得到自己想要的,须要先付出相等的价值。你拿什么来交换?” 蓝狐带着狐疑的目光,抬起头,来回扫视着面前的大肚神,暗想:俺刚才还说假大师伪君子都无情地只讲钱,难道大神也好这口,一点情面不讲,就要俺掏出钞票才肯办事。还是它也是一个冒牌货,从俺手里骗点钱花花呢。 大神张着口,坦然自若地说起来:“俺刚才还说假大师伪君子都无情地只讲钱,难道大神也好这口,一点情面不讲,就要俺掏出钞票才肯办事。还是它也是一个冒牌货,从俺手里骗点钱花花呢。” 蓝狐的心里活动,被大神了然于心一眼看穿,慌的它双爪搭在地上,磕头不计其数,赔罪地说道:“尊敬的神,弟子错了,不该内心对神有所不敬。”骗子之类肯定不会读心术。大神智慧超群、法眼无边,能看透一切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思想,神已清清楚楚地告诉它,就是要它打消疑虑,面前之人是正儿八经的、货真价实的、法术无边的,独一无二的神,任何人想伪装或去模仿,那都是不可能的事。 看着虔诚无比的蓝狐,大神明察秋毫,简明扼要地说道:“算了,别再磕了,俺了解你的诚心,不过你的拿钱来交换。”神直接点明了主题。 看来仙界与兽界都一个鸟样,全部要靠拿钱来办事,既然生存的游戏规则是如此,那就低下高傲的脑袋,顺应这个昏天暗地的世道,让自己得到新的生存方法。蓝狐从怀里掏出唯一拥有的家产,七十七元三角四分钱,将其中最大的一张钞票五十元,双手捧着,恭敬地抬在脑袋上面,献给神。 神轻轻地弹着钞票,不屑地说道:“母狐,你的钱太少啦,转变成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费神又费力,你这区区五十元,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买不来,你还是回去吧,安心做着兽类,别再三心二意指望着做人类。” 神这不是故意为难它嘛,既然神能看清楚它的思想,就应该知道它已处在可怜的境况,它浑身上下大卸八块,扒拉下来连肉带皮毛加骨头,也卖不出一个上等的好价钱,它难道会空手套白狼的法术吗?若是会,早就不来这里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跪拜神啦。神定是在考验着它的意志,它能带着无畏的决心来,它就有决心说服神,决不失望而归。 抱着千击万磨还坚劲的心态,蓝狐的声音异常洪亮:“尊敬的神,世上有信誉担保,弟子可以拿自己的诚信做抵押,若是您将弟子转化成人类,弟子可以在挣来的钱里抽出一半交于您,直到死亡,终生不悔。”这个提议倒是很出乎神的意料之外,虽然有些冒险,但越是冒险的事,神有时候也控制不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它倒能验证出跌落在贫困线上狐狸的心。 神若有所思地瞧着神色坚定的蓝狐,欣然说道:“行,俺就依了你,不过,俺要留着半颗心做抵押品,对于诚信这个虚无飘渺的概念,俺还是有所保留。” 蓝狐对于神的要求,有些顾虑,挖走半颗心,它还能活着吗?但能挣大钱的欲望让它整个情绪高昂起来,它现在已顾不了许多,就是要它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只要能达到目的将它转化成人,它便在所不惜性命,它已经没有丝毫的退路,盯着它后面的是豺狼虎豹们,它又常常饥饿得奄奄一息,唯有的出路便是背水一战,闭着眼狠着心肠往前迈向一步,勇敢地跳下那深不可测的悬崖,大不了就是一命呜呼哀哉,留着小狐独自活着。 它伸开爪子,将锐利无比的爪子猛然朝自己的左心掏去,一阵痛入骨髓的疼袭上心头,它紧紧地咬着双唇,不吭一声,将沾着鲜血的半颗心放在大神手掌中。 神被蓝狐不辞艰险的决心打动,既然蓝狐能虔诚无比地按着自己的要求来,道有道规,行有行矩,仙境里有头有脸的大神当然会一言九鼎,决不食言于一只无助狐的可怜哀求。 接过蓝狐的半颗心,朝空中的一扔,念道:“去。”那颗活蹦乱跳的心霎时便无踪影。大神闭着眼,有声有色地念起了咒语,蓝狐与小狐痛苦地躺在地面上,翻滚着,哀鸣着,它们全身上下肿涨起来,细长的狐毛纷纷地脱落在草丛中,经过无数次剧烈的挣扎,它们昏迷在草地上。 蓝狐渐渐睁开双眼,费力地举起双手,她瞧着自己细长光滑的手指,忍不住用双手抚摸着细腻的脸颊,欣喜若狂,她真的如愿以偿,变化成人类的模样了。 与小狐站在大神面前,穿着仙童送过来的衣服,母子俩人幸福地簇拥在一起,大神威严地说道:“既然转化成人,那就得取姓氏与名字。你这狐,拥有一颗躁动的心,总是不安定,挂念着俗世的繁华,去尘世定是扰乱人心,便以‘骚’为姓氏。你本是狐狸,若叫‘狐狸’,不仅能登大雅之堂,还朗朗上口,更符合你的出身。你的小儿,他以你的姓为宗,名叫‘平安’吧,他是你的护身符,会永远保你平安顺达。” “感谢大神赐予弟子福气。” “骚狐狸,你要不去这个朝代吧,他们的开国皇帝是乞丐出身,重农轻商,正好有机可乘,经商的竞争对手不是很多便遂你愿挣到钱,要是人人都经商,一窝蜂似的凑在一起拼个你死我活,挣钱就太困难啦。你不是想发大财吗?去那里便可大展你的抱负。”神建议道。 “弟子都依神的旨意。”正好雄也去了那里,有机会她定要找出他的下落。 骚狐狸与平安相对喜极而泣,他们终于经历千辛万苦转化成人类,脱胎换骨后的新生活就在面前向他们召唤着。 骚狐狸带着感激的心,找到散落在草丛里剩余的二十三块三角四分钱,不论谁对她有丁点儿好处,她就心生愧疚觉得不安生,唯有掏出她仅剩下的这些钱,向大神表达她真诚的谢意,她抽出二张十元的钱,双手捧着,送到大神面前,恳切地说道:“尊敬的神,俺还有这些钱,您请收下来,您对俺们的再造之恩,俺只能这一世做牛做马,拼尽全力去挣钱,还您的恩情。” 骚狐狸的举动让大神倍受感动,它仿佛重新认识了骚狐狸善良的心灵,它满意地微笑起来,亲切地说道:“这次俺就不收了,等你挣来钱,一次收吧。俺再教你一句转变成狐的口诀,以后说不定会需要。不过呢,只能用一次,你可要记住呀。”它低头对着骚狐狸轻声耳语道,连旁边的平安也无法听到它的密语。 大神目送着这对欢天喜地的母子背影,感慨着人世的艰险,他们这一去将会有如何的命运呢? 有诗为证: 山中狐,度清贫,慕富贵,劈捷径。 入人世,成妖孽,屡杀人,为争利。 悖常理,违天意,果不端,必自毙。 叹世道,人情恶,重钱财,轻美德。 欲修身,正其心,施仁义,行大爱。 第一章 暗设妙计巧获客栈 见财起意包藏祸心 第一部 发财之路 第一章 暗设妙计巧获客栈 见财起意包藏祸心 骚狐狸嫁男人妄想要过富足日子的美梦,在冷酷的现实生活中,被无情的棍棒打击下彻底破灭了。 她用孤独无助的诱惑眼神,毫不费力地就做了田庄员外雷汉的妾,结果没有掌握好俩人的感情分寸,撞了雷汉的雷区,激怒了雷汉,被雷汉赶出了家门。在一筹莫展的境况下死皮赖脸地嫁给富商费清,惨遭他的毒打,让她失去了以靠男人生存的奢望。连续的失败使她彻底清醒过来,看透了男人虚伪卑鄙的真面目,他们都像皮蛋那样松软靠不住,还不如让自己强起来,自己强才是真正的强,她产生了唯有靠自己才是真本事的人生观,她谁的脸色也不看,自力更生去挣钱才能让她活得安心。 逃离了费清的家,她思考着要如何才能让她成为真正的有钱人。 风花雪月怡人居这家小客栈终于在一阵稀稀疏疏的鞭炮声中开张了。它位于大枣镇最热闹的街道南北角上,大枣镇虽属出巢省鸟笼州管辖区域,却被村民们自认为是朱扒省人,总吵嚷着是官府那帮吃官粮的,闲得屁事都不懂,不来现场实地进行考察,便胡乱画区域,要追溯到前前前朝,他们这一带还差点被皇帝选中做行宫呢,再说州怎么能比得上省大呢。这交界处自然最后变成一团糟,成官府的拖累,渐渐无人愿意来穷乡僻壤管理这片区域,只有一名被百姓们推举的粮长,在此管理一切杂事。大枣镇四周被连绵的群山包围,常年是阴云密布,日出的时节鲜见,每到冬季来临,这里便是肃杀一片,百木枯萎,万花绝迹,满目荒凉,山顶常年覆盖着皑皑的白雪。 初次踏入大枣镇,站在人流不息的街道旁,她便一下子喜欢上这里,安静中显热闹,群山包裹着小镇,小镇里面的主干道旁店铺林立,熙熙攘攘的人流往来不绝,人声鼎沸很是繁华忙碌,在此居住的村民达到上万户左右,均是自给自足的一幅安乐场面,正因为官府没人来管理,上税的粮长又是自家人,为维护他在当地土皇帝的威望身价,便把大枣镇村民的利益当做头等大事来抓,能逃脱皇帝的赋税是再好不过,他对上面官府老爷喊着贫穷落后的地界里产不出粮食来,对下村民们悉心照顾,这里便显现出旺盛的经营模样,若是遇着常年不来的官府考察,机敏的粮长自会有办法对付,他会专门安排一些面黄肌瘦衣裳褴褛的村民,站在大枣镇路口,伸着乌鸡般肮脏的手,嘴里无气无力地喊着:“大爷,可怜可怜俺吧,俺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那些平日生意兴隆的店铺,正好借次机会歇业一两天,店铺门上贴着转让的封条,官府里的人看到这里整日阴云笼罩,满目悲惨凄凉样,怀着巨大的同情心,便将赋税定为最低,他们哪里会想到被一群出自穷山恶水的刁民给欺骗呢。 骚狐狸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再度拿出无畏的信心,放手一搏,准备在大枣镇上彰显她经商的才华。要想在此立足,须要先找到暂时安歇的落脚点,她借宿在一对姓祝的老夫妻家里,祝老头与妻子祝赵氏无儿无女,按着乡村风俗说法叫绝户,凭着一院雕梁画栋的十几间房子,靠出租房屋过着踏实的富裕日子。 连续几天,骚狐狸跑遍了大枣镇的各个街道,问遍了每家商铺与住户,却没有人给她一丝机会,不是嫌她出价太低,双方在价格上总是谈不拢,再就是人家嫌弃她的身份,给孤儿寡妇家卖房屋,背后会产生出闲言碎语来,怕有扯不断的渊源。 刚来此地的万丈豪情被现实折磨得有点灰心丧气,她原以为凭着口袋里小试牛刀,与马爷及周之环搭伙做香扇生意,初显经商的天赋而露出锋芒挣来的二千块钱,就能抵挡外界的一切风寒,她感觉捏着钱的时候,底气旺得像个派头十足的有钱人,经过一番细心的考查,她才明白过来,她的二千块钱在大枣镇里,只能属于下等人身价,想要买房在此立业的美好愿望,只是她幻想中的海市蜃楼,遍地是黄金以为弯弯腰就能拣到的好事情,在这里被碰了一鼻子的灰尘。她根本就想不到大枣镇里藏着无数个的万元户,他们早已将经商的才能发挥到最大,她是轮不到一丁点儿的机会在此插进一脚。你瞧瞧他们开的商铺,个个都镶嵌着雕花木的门框,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日杂品呀,或是五颜六色的绸缎布料,或古香古色的明亮时新家俱等等,就连最靠边的棺材铺店门,也看着高大气派,不知底细的人光看门脸儿,还认为是粮长的办事所。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总会能找到蛛丝马迹的机会让她成功,她决不会气馁。像那些街上挺胸凸肚,摇晃着身子走起路来像螃蟹般横着的人,都能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瞧瞧他们那尖嘴猴腮、歪瓜裂枣的模样,有时候就是让人想不通,他们到底有什么特殊本事,便个个出名了,成才了,攒下的家底比天都厚,如此委琐的人类都能抓住机会发财致富。凭什么她就会比别人差呢,她还年轻美貌,浑身还有使不完的精力,她虽然没有在商海里扑腾几下子,连水的深浅都不知道,但凭着她灵敏的嗅觉,她定会选择出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香扇生意的成功不就说明她也属于头脑精明的人吗?只不过平时没机会去发挥而已,是她单纯的认为靠着男人活着的眼界太狭窄,阻挡了她发展的脚步。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往祝老头家走去,突然她眼前一亮,她怎么像只无头苍蝇在外边瞎晃悠呢,放着眼前的大好机会不抓住呢,祝老头夫妻不就是一座现成的银山吗?豁然开朗的想法令她欢呼雀跃起来,祝老头家里有那么多的房子,开客栈是最理想的场所,只不过他们年纪大了,不想招惹过多的麻烦事,便出租一间间的住房,按月收取租金。只要她说动祝老头夫妻,让他们将房客全部都劝走,她可以全部承租下来,这样也根本费不了多大的成本,就能拥有赋于她经营的客栈。她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她可以把这里重新粉刷一遍,再配上些便宜的家俱,将那些污垢满迹不知糊了多少年的纱窗,全部置换成淡绿色的纱,再将门窗框重新油漆成朱红色。这样一来,不就是一座崭新亮堂气派的客栈出炉了吗。对了,更重要的是在大门楼里要挂上一块牌匾,有招牌才能吸引到客人来投宿。有了不动产的投资生意,她可以继续发挥在费清家学会烹饪的手艺,为客人们做些美味的菜肴,她与平安也能顺搭着吃饱喝足,一举两得的买卖不知会有多少钞票经过她的手里,她仿佛看到无数的钞票从天空中飘落到自己的身上,鼓舞人心的想法让她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她靠在油漆脱落污迹斑驳的门楼下,望着横梁下挂着褪了色的红灯笼,展望着未来新生活的画面。可是该如何对祝老头说呢,她的心又猛然暗沉起来,祝老头是一个狡黠、难缠的主儿,根本就不好打交道,他说得最多的话便是你要交多少房租,不准让孩子大声哭闹,他们夫妻多年来早已喜欢上过清静的生活,不愿意接受与自己无关的闲事。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自己住的房间里,随便与平安吃了几口冷馒头,填饱肚子,便上床铺躺了下来,胸前鼓鼓囊囊的钞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随手从怀里掏出了全部的家当,将它放在自己的枕头芯里,枕着钱睡她便会安心地睡个好觉。钞票藏在出租房里,那是她根本都不愿意做的事,钱只要脱离了她的手,会让她时时担惊受怕,忍不住地心会揪着提着怀疑钱找不到了,藏在柜子底下是件不明智的决定,总分心想着回家来瞧瞧,是不是钱还在原位,或者藏在平安的书包里,钞票会不会被小偷顺手牵羊拿走。思来想去,还不如装在自己身上踏实,就里是碰到什么恶事,有她在,钱也在,她灭亡钱也同亡,她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它落在别人的手心里。 对付祝老头的办法像平地升起的一道亮光,一下子打开了她心底的暗锁,她要打一张感情牌,让他们乖乖地任自己指挥,为了她的奋斗目标,她在所不惜做任何事。她仔细分析着祝老头夫妻的状况,他们年老无靠,手里还有些钱,这样的孤寡老人最缺乏的就是温情,越想得到人的关心与爱护,又怕受到伤害,索性闭上心灵,让自己独处一室,手里死死捏着养老钱,不去接触外人,保护好自己免受外界无情的干扰。她骚狐狸最擅长的就是处理人际关系,虽然她与嫁过的男人们处理不好夫妻矛盾,但并不表示她在为人处事上死板,灵活掌握邻里之间的关系,她可是有一套独出心裁的招数。 祝老头有个夹不住尿的毛病,半夜里总是被一泡尿憋醒,他常常会埋怨着,什么时候这病能好让他睡个安稳觉。披衣下床一路小跑着到院角北墙跟的茅厕里,舒舒服服地冲着青砖墙猛射一回,有时他还觉得自己雄风不减当年,竟能将尿水喷溅到墙头,心里的自豪感无言以表,他偷偷地向祝赵氏言及他的豪壮气迈,被老伴羞骂一顿,说他尽干些没出息的活。他又不敢在房间里放一把尿壶,老伴嫌弃尿骚味重,会影响她弱小的食欲,他只好委曲求全,自觉自愿地半夜里跑到外面,无论天寒地冻一律严格执行上茅厕撒尿的行动。古人们常常把茅厕建在北面偏东的位置上,厨房要建在南面偏东,符合了日常生活的习俗,所以才有了上茅厕,下厨房的叫法。 今夜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将光芒泄在整个院子里,祝老头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推开堂屋的门,见对面房脊上像散了一层白银粉,他心里知道月光越是皎洁,越会透着素淡气。每次他一路小跑着要上茅厕,都急不可耐地冲过茅厕门槛,三下并二下,将他的货掏出来,冲着墙狂射起来。还没到茅厕门,他便将胳膊伸过去,要将门推开,可是真奇怪,今晚的门竟然没有关上,祝老头气哼哼地心里骂起来:一帮吃干饭的房客们,个个都跟猪似的,光知道撒,不知道操心关好门。 他一步跨进去,只听“扑哧”一声,前脚踩在一堆溜圆光滑的东西上面,他走路用力过大,没掌握好平衡,打了个剧烈的踉跄,两腿像被人紧拽似的往两端拉开,一个大劈叉,身子重重地坠下来,屁股蛋狠狠地落在结实的门槛上,痛得他立时叫起来:“俺的娘呀。”谁这么缺德,把豆子撒在茅厕门里,让房东祝老头大腿根肌肉拉伤不说,屁股蛋也肿得老高,只能成日爬着在床榻上休息。 烦杂的事情全部落在祝赵氏的身上,气得她狠狠骂起自家老头来:“你这老货,眼睛长头顶上啦,半夜三更月光又那么明亮,你就老眼昏花得什么都瞧不见。把自己摔个半残,这家里家外的事全部落在俺的身子上,俺早晚被你拖累死。” 祝老头也不示弱,吼道:“俺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嫌弃俺的尿骚,俺能半夜里出去受这活罪吗?” 祝赵氏服不下这口窝囊气,她接着骂道:“俺知道你为俺好,可是平日呢,大事小事你都自作主张,根本把俺没放在你眼里,现在有病啦,俺就成你的使唤丫环啦,成天伺候你这死老头,还要受你的鸟气。” 自己受伤在床,老伴不知疼知热,还牢骚满腹口吐污言秽语,更让祝老头气炸心肺。平日里老俩口虽能斗斗嘴,打个趣开开玩笑之类,矛盾也没有这么深,久病床前无孝子,连结发妻子都嫌恶他,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当初没有领养个孩子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此时后心再胀的痛,也没有办法去挽救他悲惨的命运。 祝赵氏见老头子半天再没有吭声,爬在床榻边脑袋歪向一边生着闷气,知道自己说得太严重了些,心里顿时想起平日老头子的种种好处来。她摸掉脸上委屈的泪水,起身往厨房门口走去,她要熬些稀饭给老头子,免得他又胡思乱想,怀疑她是不是怀着要他早死的心,连饭都不给他做好端来,人越是岁数大,越是多疑不相信人,总是疑神疑鬼人家跟自己接触是不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像是周围的人都要暗害自己似的。 刚踏出堂屋的门,骚狐狸提着一个乌黑发亮的瓦罐领着平安轻步走到她面前,热情地招呼她:“婶子,俺叔怎么样啦?俺听说他摔倒啦。” 祝赵氏提起防备的心,不冷不热地说道:“他就是那样,躺在床上下不来。”说罢心平气和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房客,她对祝老头招租一个寡妇做房客,始终都不是很安心,凡是女人都是她的对头,她可不会让任何女人轻易走到老头子身边,从年轻结为夫妻一直到现在,老头子半步都不能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骚狐狸将手里的瓦罐端到她面前,现出一副沉痛无比的模样,体谅地说道:“婶子,俺知道叔躺在床上,伺候人的活可是一项苦差使,俺不想让你太累,俺帮你熬了一罐鸡汤,你快给叔端去喝,还热乎着呢。” 祝赵氏真是没想到,租了这么多年房,都是房客们蹭他们夫妻的光,不是晚上逃匿出走将房租赖掉,就是将租金压得低,恨不能白白住上一段时间。祝赵氏鼻子有点发酸,她怎么能要房客的东西呢?若是相互之间处得太亲热,这房租可是要比一只鸡钱贵无数倍,掌握好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可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 骚狐狸见她沉默不语,知道她犯了小心思,为打消她心头的疑虑,便爽朗地笑起来,亲近地说道:“婶子,你就端着吧,远亲不如近邻,俺从小就没有娘,一直想有个娘,俺看婶子慈眉善目,就跟俺亲娘一般,俺真心情愿做这些。” 祝赵氏忍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感动,感激地说道:“俺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呀。”骚狐狸拉过祝赵氏的手,将瓦罐强塞进她的手里,爽快地说道:“婶子,俺还年轻体壮,只要能下苦,就能挣到钱。婶子,你就再别推辞,尊重老人,是俺应该做的事。”说罢拉起平安就往自己的房屋快速走去,生怕祝赵氏追来,拒绝她善良的诚意。 祝赵氏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心里怀着一种幸福的情感跨进堂屋里,将瓦罐盖子轻轻地揭开,一股鸡汤的浓香味扑鼻而来,汤里卧着一只白嫩嫩的母鸡,旁边配着枸杞、大枣、竹笋、香茹等辅料,冒着油花花的汤面上飘洒着翠绿的香菜末和葱花末。手艺真是好呀,她做了这大半辈子的饭菜,从来都没有熬出这么香浓的鸡汤来。 祝赵氏盛起一碗带着鸡肉与配料的汤,端到祝老头面前,体贴地喊道:“老头子,起来快吃些,这鸡汤真鲜。”香气早已扑入到祝老头的鼻子里,他只不过好逞面子,不愿意先搭话给老伴,老伴可不管他什么心思,该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说出来。 “喝吧,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老俩口喝着鸡汤,一边称赞起骚狐狸的烹饪手艺来。老俩口活了大半生,眼见人家都有儿有女围在身边享受天伦之乐,他们身边连个闺女都没生下来,活得孤独与凄凉的日子就根本无法提起来说与别人知道。他们清楚别人暗底里喊他们夫妻俩是绝户,那就是断子绝孙的意思,沉重的心里压力一直背负在他们身上,长期以来他们也不愿意与外界多接触,他们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骚狐狸雪中送炭的丝丝暖情,仿佛像一道明亮的太阳光辉,滋润着祝老头俩夫妻的心。 “闺女,俺们不好意思总麻烦你呀。” “大叔,婶子,住在一起就是亲人,俺没有觉得麻烦。” “闺女,歇歇再干吧。”祝赵氏望着满头大汗的骚狐狸心怀感恩地劝道。 “婶子,俺不累,等俺把院子里的垃圾拾掇完再休息。”骚狐狸正奋战清扫墙角处长年累计的一堆破烂,她要恢复宽大的宅院一个清爽的面貌。 “真是个好闺女,那俺做饭去。” “婶子,不用做啦,俺把饭放在笼屉里热着呢,你和叔先吃吧。” 祝老头夫妻眼泪汪汪望着弥漫在灰尘之中的骚狐狸,他们遇到好心人啦,从天上掉下个闺女来。 每天刚麻麻亮,骚狐狸便翻身下床,将整个宅院清扫得干干净净,再洒上几盆水更是显得清清爽爽,落在祝老头身上的担子在不知不觉地转移到骚狐狸身上。她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没过多久,祝老头夫妻被骚狐狸善解人意的实心实意所打动,两家人便决定搭伙成为一家人,骚狐狸承担起赡养他们的责任来,祝老头与祝赵氏相商后,决定把整个房屋全部以极低的价格租给骚狐狸,只要她能留下来陪着他们夫妻俩,让他们感受到人世间最暖的人情味,他们愿意让一个好人得到最好的归宿。骚狐狸终于能按着的心意实施自己的愿望,她认为开客栈就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骚狐狸之所以选中大枣镇开客栈起步,关键是这里外部环境凄凉,她始终心里怀有对男人的恐惧,费清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发起狠来不放过她的无情抛弃,追踪到她的下落,免不了一顿皮开肉绽的暴打,还不如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让她安安心心做生意,她在踏入大枣镇的时候,已将她的身份隐藏起来,只对好奇问她出处的人瞎编了一套说词,说她的男人已死,她被唯利是图的亲戚卖到别处,她受不了人贩子的恶意毒打,半路带着孩子逃了出来,又说她叫蓝狸,户籍证件全部丢失,人们更是同情她的遭遇,帮她牵线引头介绍到祝老头家暂时先借宿。另外这里还有一条穿过镇子,连通往来两省的官道,络绎不绝的客商们经常在此处歇息,开客栈是一个有利的买卖。 开张后的风花雪月怡人居每日里都是客流不断,门庭若市。 “客人,里面请!俺家客栈保你住得满意。”骚狐狸喜笑颜开地迎接着客人。 她心里仿佛装着无数的大事,觉得她在做生意上还是第一次亲手应战买卖事宜,掌握不了接待客人的要领与火候,若是在为人处事上不灵巧与机敏,呆板着而又不近人情,这客人说不定下次便不会上门来。开客栈可不像过家家那么容易简单,丝毫也不敢马虎大意,为改变她的整体形象,她找来一些陈旧的破书籍,根据上面卑虐粗俗的指导,心里琢磨着如何能融会贯通,应用到勾搭客人上门投宿的技巧上,怎么样做才能通过一投足一颦眉打动客人的心,她专门跟风骚邻居祝三娘学习涂脂抹粉的化装术,她要将自己装扮成风流的浪荡货,客人只要见到她明艳动人的外貌,便会被她摄魂勾神的致命魅力所吸引,更会像飞蛾一般奋不顾身投进她的客栈住下来,那哗啦啦的钞票便会像波涛汹涌的河水一般滚滚而来。 “老板娘,俺下回还来。”客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好呀,张客官,欢迎你再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首战初捷,客栈的生意真如她预想般的日日爆满,过往的客人都被她靓丽的外表所吸引,小寡妇做生意的本事就是厉害,能把人的魂魄都勾搭走,为住她亲手接待的客栈,一睹绝世美貌的老板娘,每次都得多掏几张钞票。 冬天像一个骚情的婆娘似的早早地降临到大枣镇,整个官道上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常年往来的客商们每年到这个时节便会绕过连绵的群山,从另一条叉开的官道上经过,他们将大枣镇暂时遗忘在路程的角落里。大枣镇每到冬天便像一个衰弱的老人,进入了无休止的冬眠季节。骚狐狸轻叹着连日来的生意清淡,她施展的魅力再大,能勇敢地与人斗,与地斗,终究是能力有限,始终斗不过老天爷的魔爪,挽救不了因天气原因造成日渐衰败的生意,客人们不到三月白雪融化时,是不会从她客栈旁的官道上路过来投宿的。 她起身从屋角端来一盆煤炭,放几块置于炉子里,通红的炉膛口冒出一股青烟,飘浮在空中的灰尘慢悠悠地落在木桌子上,她拿过抹布放进水里揉搓了几把,慢慢将抹布放在桌子上试擦起来。 突然院子里传来洪亮的声音:“有没有人?” 她忽地停下手中的活,分辨出这是个没有上过门的陌生男人,身上的血液如同狂奔着的小鹿突突地流淌起来,她慌乱地将垂落到额头的一缕发丝拢上去,又顺眼瞧了瞧身上的衣裙还算整洁干净,顿时放下心来,外表若是太寒酸,她可是没有心思去见客人。 带着欣喜的心情小跑着奔到门口,利索地将棉门帘搭在铁钩丁上,娇柔的如细柳般的腰肢轻轻地摆在门口,她伸出一只柔弱无力的手扶在门框边,略略地半侧着身子,转过如桃花般的脸庞,秋波似的眼神闪烁着蓝色的火焰,恬静地望着眼前的客人,她用极其悦耳动听的声音,柔声说道:“这位客官,俺难道不是人吗?”好不容易才来一位上门的客人,她可不能轻易地将他打发走,她得卖力地使出全身招数,想尽办法将客人口袋里的钞票全部转移到她的手心里,她才会善罢甘休。 前段时间经营生意的兴隆,让她尝到了自己挣钱的甜头。每夜里拖着疲乏的身体坐在床榻前,从身上掏出一张张流入到她口袋里的钞票,她都带着幸福的情感小心翼翼地数着它们,抖起来哗哗响的钞票都是自己挣来的,钱的魅力就是大,有钞票装在身上,她踏实得像一个呼风唤雨的神一般。她已经将对男人的情感化成对钞票的狂热,眼前的客人在她眼里已不是想住宿的客人,而是一张色彩鲜艳的钞票,只到看到钞票的到来,那她便会带着无限的热情去迎接它的到来。 客人是一位身材结实,面似威猛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衣着整洁,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美人儿骚狐狸,见她带着风情万种的媚眼,说得话又是那么娇嫩酥软,不觉得有些发呆,他心头涌起一阵阵的热浪,大枣镇里竟藏有貌如天仙的娘儿们,这可是他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他爽朗地大笑起来:“哟,看来还真是有美人在呢,俺可以问你是老板娘吗?”说着话,目光留恋在骚狐狸美丽的脸庞上。 客人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她。骚狐狸将内心的不快隐藏起来,她可是能看不能动手的主,若是要打什么坏主意,她再不是任人宰割土头土脑的初下山的骚狐狸,经过世道的初步熏陶,要冒坏水动歪脑筋的一律她都备有法子来对付。 她轻声笑起来,娇滴滴地说道:“客官呀,俺正是老板娘,俺先给你报报价吧。你是住宿?还是吃饭喝酒哪?还是两样都来?” 将客人引到客厅里,客人坐在椅子上,他敏感地觉察到骚狐狸的敌意,他收敛住自己的想入非非,涨着通红的脸,结结巴巴地说道:“老板娘,住宿是怎么样?吃饭又是怎么样?” 骚狐狸观察入微地已捕捉到客人的信息,他说话呆头呆脑地像没有上过学堂,虽外表长着一副好身板,肚子里定是一个酒囊饭袋的蠢货,她便故意将价格报高起来:“若是住宿一日,便是五十元;若是只吃饭呢,也是五十元,包括凉热菜各二盘,白酒另算钱。”口齿清晰地报完价后,她故意将睁大的眼睛微微眨了几下,仿佛客人不住在她这里,便是客人的损失。 客人被她盯视得不知如何是好,按她报的价来看,似乎有点贵了些,但若是转身离开,那面前的美人儿便再也看不到,更是无法消受她的服侍。 他定了定心神,痛下决心,钱算什么,他今日挣来的钱就是花上一二百,若能让如花似玉的老板娘高兴一回,也是值得付出的投资,若是能哄得她脱了衣服,说不定是自己沾光呢,瞎琢磨到这里,他更是心花怒放起来,喜悦的心情挂在脸上咧着合不上的大嘴,笑眯眯地说道:“老板娘,俺两样都要,俺先付你定金一百元,酒钱一会俺再给你。”说着话,将他身上的褡裢放在桌上,显摆着拿出厚厚的几摞钱,抽出其中两张崭新的钞票,递给骚狐狸。 骚狐狸偷眼瞧着客人手里捏着如此厚的钞票,心里不由得突突地动起来,她惊讶不已地问起来:“客官,你是一位做大买卖的大富商啊。” 骚狐狸如此关注他,让客人激动不已,他带着自豪的口气,卖弄地说道:“老板娘真是羞辱俺,俺哪里是做什么大生意的料呀,俺是在贼窝山砍柴的樵夫,凭力气吃饭呢,最近俺时运好得出奇,运到城里十辆大车的柴火,全部被官宦人家拉走了,可能跟天气有关,最近是冷得出奇。” 骚狐狸只要听到别人嘴里吐出能挣钱的法子,她便怀着万分的好奇心,她巧妙地接过话题:“这大雪都封山了,你用什么办法砍到十辆柴火,你在哄俺开心呢,客官。” 见骚狐狸脸上流露出怀疑的神色,他摆出一副创造奇迹的架式,自豪地说道:“俺早有先见之明,预感到今年大雪会下得早,趁着大雪来临之前,俺就拼命地去砍柴,从早到晚只休息二三个时辰,连续忙碌了二三个月,又将柴火全部搬运下山,堆放在山脚下。” 他能冒着生命危险疯狂的砍来十辆柴火,这驴真是比俺挣钱的瘾还大,世上拜金主义者,不至俺一个,骚狐狸心里暗暗地评判着。 骚狐狸迅速将两个现成的菜端上桌,一盘五香熊掌干,一盘油炸花生米,又按着樵夫的吩咐打开一瓶陈年的茅台酒,樵夫接过酒,打开瓶盖,就往嘴里灌了几口,这驴樵夫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她狠下心肠硬是收了他一百块的酒钱,他竟能不露声色地保持着盎然的兴趣,要她再做一道他最喜欢吃的什么猴头猪脑丸,这道菜她竟然孤陋寡闻得没有听说过,为将钱顺利地挣到手,她虚心请教他做这道菜的方法,按着他说的方法在厨房里低着头瞎忙活。 猴头是用珍贵的猴头茹剁成细沫,拌上鲜味调料,再用鸡蛋皮包裹起来,放进油锅里轻轻地煎一回,还要把白生生嫩滑滑的豆腐也要剁的看不出是豆腐来,再捏成核桃大小的丸子,放在笼屉里蒸半个时辰,便是所谓的猪脑丸,这道菜配料之复杂,制作过程又烦琐,简真就是为难她。越是做不出来,她越是气愤难忍,凭什么一个卖柴火的粗鲁樵夫,都能发大财,还像大爷般地对她指手划脚,她若是早知道卖柴火这么挣钱,她也不用涂脂抹粉地去装骚了,她也就成天里背着一把大砍刀,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免得被太阳暴晒成一个黑驴蛋婆娘,全副武装带足干粮上山去砍柴,不把贼窝山的柴草砍尽杀绝,老娘是誓不罢休地回来开客栈。罢、罢、罢,好时运尽让这驴日的樵夫占尽了。他能砍柴,俺就砍死他,也一样把钱挣,她忿怒地将手中的菜刀猛力剁在案板上面,仿佛这一剁能将连日里生意的清淡剁去似的。 由于大雪封山以来客流量的急剧减少,生意已到了惨淡经营的地步,让她坐卧针毡,愁的吃不下饭来,她开始狂躁起来,加上平安要在此处上学堂,牵扯到一大笔学费问题,大枣镇这鬼地方,对后代教育问题倒是人人重视得不可思议,人人都盼望着自己的子孙能获取功名奔入仕途,粮长请来的都是落第的举人,以此现身说法,让学生们都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并总结出能成功登科及第的教学方法,以此提高教学质量,因此学费是日渐高涨,一年学费下来竟然要比一个靠苦力挣钱的收入都要多,让她更是愤怒不已,再加上乌七八糟的各项开支,什么客栈租金、什么粮长的庇护费、什么客栈防火援助费之类的。如此名目繁多的费用支出,让她更是绝望不已。 第二章 杀人分尸招徕生意 招惹小人出路迷茫 她抱着撕逼的勇气,找到日理万机的粮长,睁着蓝色眸子,质问粮长:“俺的客栈还没有失火,收什么防火援助费,粮长,你能解释一下吗?” 粮长盯着她那张由于忿怒而变形的脸,振振有词地说道:“若是你家客栈意外失火,大家都会来帮你灭火呀,众人相帮才能免受倾家荡产的损失。你若是不交,到时大火一旦燃烧起来,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只有你孤身奋战火海啦,你难道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吗?你不但自己受损失,而且还会牵连到左邻右居,为顾全大局着想,你目前也只不过交一点点的费用而已嘛。”粮长对一个没有身份的落难妇人始终抱有疑问之心,但热情好客的禀性是他们大枣镇的一种美德,他只能暂且容纳她沦落到本镇,也算是自己的一项善举吧。 骚狐狸暗想:胳膊压不过大腿,强人斗不过地头蛇。只能咬牙切齿地掏出自己的辛苦钱给粮长。 手中锋利的菜刀剁向案板的那一瞬间,脑子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杀意。 虽然自做狐起,它慈悲得连一个鸡都不敢去捕捉,看见的都是同类们血腥的残忍搏杀场面,可自己怀着柔软心肠,带着一腔热情将自己无私奉献给伴侣,换来的却是伴侣雄的无情背弃。她现在已转变成人,再次被生活逼得忍无可忍,若是再不改变自己的观念,继续以慈悲心肠做人的话,那便是再次沦入强人嘴里的牺牲品,别人还会耻笑她,为什么你不会变强点呢,是你自己不成器,怨不得别人。千古不变的定律: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软弱无能地活着,再让别人欺负自己,挣大钱的愿望更别提有会不会实现的可能性,她的半颗心还抵押在赤脚大肚神手里,休想指望着拿回来。 杀、杀、杀,鬼挡杀鬼,人挡杀人,杀了这驴日的樵夫,将他手里的钱夺过来,只为了自己与儿子平安地活下来。她抽出竖在案板上的菜刀,再一次用力剁向案板,这次仿佛是樵夫的脑袋放在案板之上。 转换了观念的骚狐狸,像是迸发了勃勃的生机,又像是重新注入了新的血液一般,她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地跨出厨房,端着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猴头猪脑丸,摇摆着如杨柳般柔软的细腰,款款走到樵夫面前,轻轻地将盘子放在桌子上,笑容满面,甜蜜地说道:“客官,这是俺精心为你做的菜。你尝尝,看符合不符合你的胃口。” 此刻,樵夫已喝得醉眼朦胧,瞧着面前黄灿灿白嫩嫩的猴头猪脑丸,夸赞道:“哎哟,老板娘,你刚才问俺怎么做,俺心里还实在瞧不起你,你仿佛跟个乡下婆娘一般土里土气,一点见识也没有。没想到你还真有点身手,俺不能小看你呀。” 竟然还敢在心里瞧不起俺,真是狗眼看人低,俺会让你知道俺的手段,你身上的钱先暂时在你身上捂捂,老娘今日让你有来无回,不过等你知道命运的悲惨结局时,你已在黄泉路上徘徊了,骚狐狸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又忍耐不住心中的狂喜。 她娇笑起来,仿佛被樵夫的赞美冲昏了头脑似的,越发显得光彩照人,娇嗔地说道:“客官,还是你见多识广,若不是你的精心指导,俺还真是个无知的乡下婆娘呢。” 看着面前活泼可笑,魅力十足的老板娘,樵夫若是不心动,那真是枉为做男人的本能,他随声附和道:“老板娘真是太谦虚啦,还是老板娘聪慧,一点就通。要不然这样,俺一个人喝着小酒也太无趣,俺请老板娘陪着喝两杯,麻烦你再取一瓶酒来。给,这是酒钱。”说着话的功夫又从褡裢里抽出一张钞票,递给骚狐狸。 骚狐狸连声说道:“好、好,客官,俺这就去拿。”心里暗暗地乐开了花,她正思谋着如何让这该死的樵夫怎么样才能再要一瓶酒,她早已在厨房筹划好一切准备工作,正好不用吹灰之力,费心机地卖力劝说他再要一瓶酒了。 对于杀樵夫,她刚才在厨房里考虑了半天,若是拿刀直接宰了樵夫,心头还是有些发怵,她克服不了对死亡的恐惧,尤其是当血液喷溅出来的话,会不会一刀还没把对方的性命结果掉,她倒惊慌失措乱了方寸,手脚哆嗦着,失去勇气再补上一刀呢,杀人毕竟不像是宰只鸡那么简单,眼前的樵夫看着力大无比,伸出一只手掌都能将她活活地捏死。不行,这个法子太血腥,还太危险,搞不好会塞翁失马,自己势单力薄,焉知非福的手段还是不要去使出来。要不然悄悄地走到樵夫身背后,拿起顶大门的大木棒,一下子将他砸得晕过去,可是万一目标没有瞅准,没砸晕他,他起身大喊大叫起来,那就前功尽弃,让住在后院里的干爹干娘祝老头夫妻俩听到动静跑出来瞧到,恐怕到时候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事情败露报官的话,功亏一篑的法子只能是自己吃亏。 急得她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惶惑不定。 一个绝妙的法子猛然出现在脑海中,前一段时间里,她碰到山林老友黄鼠狼假扮人形,晃悠着在集市的街道上卖假药,她上前去特意问它:“还能不能认识俺。” 黄鼠狼翻着白眼,笑嘻嘻地说道:“你就是烧成灰,俺也认得你,你变成人,身上还是带着股骚腥气。” 它的话让她的心咯噔一跳,这是句伤她自尊心的话,命中带定的特征,她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气味。 她赶紧利索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它,装模作样地说道:“既然认识俺,那帮俺买两包老鼠药,可是要真药,俺的客栈老鼠太猖獗,只只竟然比猫还大。俺可要真的,千万别骗俺,俺可付你的钞票足够你能花好几日的费用啦。”她说这话的目的就是想要黄鼠狼明白,她变成人的事休要再提,给它一些封口费,另外她付的钱比别人都多,她也想要一些能药死老鼠的真药。 黄鼠狼嘻笑着,讨好地悄悄附着她的耳朵,暗暗说道:“俺怎么能骗你呢,俺们都是一个出身,以前又都是乡邻。给,这是三步倒,老鼠喝了这药,只要数三下,便会当场毙命,这包药的药性特别大,你可千万收藏好,别让你儿子碰到,还以为是糖呢。”黄鼠狼不会骗俺。俺今日正好把这樵夫当做试验品,看看会不会像它所说,三步就倒地身亡呢。若是药不死樵夫,那只能说明俺命里没有带不义之财,俺只好自认倒霉。 对,就用这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 骚狐狸又拿出一瓶茅台酒打开,拿出三步倒,本要直接倒进酒里,又仔细一想,不对,这驴日的若是请俺陪他喝酒,那老娘也不是要一命呜呼了。对了,俺把这要命的三步倒直接放在杯子里,再给他倒上。骚狐狸越想越兴奋,麻利地将药放在瓷杯里,倒上酒,盘算着又似乎觉得剂量不够大,万一他挣扎着,倒会把自己吓得个半死,樵夫块头大着呢,她焦心劳思地将剩余的药全部倒入酒杯里,拿筷子搅拌得直看不到一丝异样。现在听樵夫说又要一瓶酒,正符合她的心意,这是天意呢,看来他的钱老天爷都安排好是俺的。 骚狐狸端着盛着酒与酒杯的托盘从厨房婀娜多姿地走到樵夫面前,深情款款地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她亲自端出一杯酒递给樵夫,嫣然笑道:“客官哟,今儿个,您发了大财,俺也跟着你沾光,这瓶酒呢是俺恭喜你的,不收你酒钱啦,您可得好好多喝几杯呀。” 愚笨的樵夫哪里会想到此刻的骚狐狸已变了心肠,他捧过酒杯,哈哈大笑道:“老板娘,真是大方,今日有美酒,又有美如天仙的老板娘陪着喝,真是人生一大快意之事。”说罢一仰头,将酒直接倒进嘴里。 骚狐狸眼睁睁看着樵夫将酒喝完,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早已醉态酩酊的樵夫,再也控制不了发热发胀的头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出两只有力的双手想要拉住骚狐狸。 骚狐狸灵巧的像一只野猫一般左右躲闪着,嘴里嘻笑着说道:“客官,你真是有点醉啦。”蓝色的眼睛里闪烁出冷酷无情的精光,一边心里默数:一、二、三,倒,真是立竿见影。樵夫伸着双臂的身子真的朝前扑着倒在地上。 骚狐狸仿佛难以置信自己创造的奇迹。 她上前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樵夫,樵夫纹丝不动悄无声息地卧倒在地面上。她怕有闪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差错来,又慌忙从厨房取来锋利无比的菜刀,揪着紧张的心,极力控制着不停颤栗的胳膊,慢慢地躬下身下,将视线投向他,他的脸已胀成酱紫色,嘴角一丝白沫慢慢从半张着的嘴角溢出来,她伸出手指放在他鼻口处,一点气息也没吐出来。樵夫真是命归黄泉,她顷刻间如释重负,连日来因生意的清淡而造成一连串的压力,倍受折磨的心恢复了轻松。她捏紧菜刀的手一松,菜刀顺势滑落在地上。 梨花带雨的脸上流露出狂热的兴奋,她开心的咯咯地笑出了声:这驴日的,还想占俺便宜,幸亏狗日的瘸子黄鼠狼配制的药真是绝无仅有的好方子,一百块钱购买的三步倒,真是灵验的好药,药到病除一下子就要了樵夫的命,真是物有所值。她情绪激动得就同疯子一般,利索地奔跑到客厅门口,将客房门牢牢地叉死,又连奔带跳地跑到桌子边,迅速打开布褡裢,倒出全部的东西。什么换洗衣服、小砍刀、毛巾、手套等乱七八糟的杂物来,几摞钞票也顺势跌落在桌面上,她得意着,兴奋着,因内心的快乐而双眼放光,乐不可支地自言自语道:俺的娘呀,有这么多吗,哈哈,整整二千块哟,初战告捷,俺就有一笔收入啦。 捏在手里的钱像一道万丈光明的太阳,照亮了她黯淡的心,也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这是上天的安排,让她在绝处逢生之中又得到新的开端。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的客人拥入自己客栈的场景,头脑灵活地算起账来。若是一天宰一个,那一月就是三十天,那三十个驴日的短命鬼,就是六万块的收入呢,一年就得七十二万哟,俺可以迅速致富,垮入有钱人的行列,俺可以再买一所更好的宅院,比鸟笼府最大财主刘扒皮的宅院更阔绰。越想越是心花怒放,金钱能飞速地刺激挣钱的欲望,她规划着今后要走的方向,有了前进的目标,当然要更加努力完成这个目标。 可是目前最最要紧的是,这个该死的樵夫的尸体怎么办呢?拉出去埋啦,她试着拉起樵夫的双腿,沉重得就像是一座大山难已搬动。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动手将他五马分尸,全部肢解下来,再想办法弄出去。 她怀着胆怯的心,抖抖索索地动起手来,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俺杀的是一头猪,不可怕,一点也不怕,就是没吃过猪肉的人,也能想像出杀猪的过程,俺做这一切,只为活着,请你别怪罪俺。死去的樵夫当然是听不到她的唠叨声,她只对自己说着,只为让自己的心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由于克服了巨大的恐惧感,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出手也越来越快捷。她躁热的像坐在燃烧的炉火上装满馒头的蒸笼,全身流淌着茂密的汗珠,她用沾满血迹的手背擦了额角上的汗水。带着巨大的勇气,她动作麻利起来不亚于一个经验老道的屠夫,用刀尖轻轻划开肚皮,在血肉模糊之中扒拉着翻找出肠肠肚肚的下水货,端着一盆血淋淋的下水货埋进圈养的猪窝里,低着头瞧着猪鼻子在新土层上面拱来拱去。她又产生了新的念头:他身上的肉怎么办呢?若是埋了真是可惜,大枣镇还没有卖包子的店铺,俺可以在生意清淡的时候卖包子呀,再买些猪肉与人肉掺合起来,人人都想不到猪肉里面暗藏着人肉,周围的人们都早上习惯在外面吃早饭,他们根本想不到包子里面的秘密。 新的思路产生的火花,让她再度亢奋起来。 她回到客厅里又分门别类,依此将四肢上的肉剔下来,找出布袋一袋袋装好,将它们埋到厨房墙跟处,那里常年阴气森森,堆积着厚厚的雪,不到春天来临,休想雪会一时半会融化。 一边忙碌着,她的心思又在灵巧地转动着:等俺晚上乘夜深人静的时候,俺可以全部将这些人肉剁成馅,再去肉铺里明目张胆地大肆进购些猪肉,对街坊邻居以及碰见的任何一个大枣镇的乡亲们,俺都要告诉他们,俺现在又经营一项卖包子生意,他们定会逢拥而至,过路的客人不来住客栈,俺还有几万名大枣镇的本地客人呢,这些人不踏破俺的门槛才怪呢,俺不是更会挣许多的钱了吗?太刺激了,比俺那时候天天在山上捕捉小动物有趣多了,俺那个时候怎会那么傻,把善良当美德,把忍让当涵养,在这个无情又无义的世道里,全部都是骗蠢货的妖言。若是早会心毒手狠的招术,俺也不至于落到今日地步,俺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要想成为有钱人,必要治人的恶毒手段。 等做完一切清理后,她身上的衣服被大汗渗了个稀透,沾在背上成一块硬壳,她也毫不在意,将手放在盆里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接着又狂躁地在厨房里走来走去,脑子里却因为刚才的举动而更加情绪高涨:俺终于学会杀人啦,从今往后,俺再也不怕任何的事,俺能主动出击,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突听门口传来一阵阵猪的呜咽声,她恐慌地跑出去一看:俺的娘呀,狗日的黄鼠狼的毒药真是太厉害了!活蹦乱跳的、膘肥体壮的猪崽子们居然把新土哄扒开,黑黝黝的猪嘴上沾满了污浊的血液,横七竖八地卧倒在地,她豢养的七只小猪们全部给毒死了。 她恍然醒悟过来,踡曲着身子,半蹲半爬在鸡窝边,探出手揪出一只鸡,提着拼命挣扎着的公鸡,打开又从墙跟处拿回来的一包肉,她要试试这些肉有没有毒,若是有毒的话,她可不敢公然与全镇人为敌,进行蒸毒包子的买卖会让她身败名裂,臭名远扬,以至于踏入被押赴刑场沦落到砍头的命运,她现在可不想轻而易举地就放弃才开始做人的大好机会,藏在心里的计划只能流产。幸好只有一杯酒的药力,人肉上没有毒哟,天啊,俺的生意要做成了。只可惜了俺的猪宝宝们英雄就义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七只猪的价格可比不上杀樵夫得到的连锁买卖收入。 勤快的骚狐狸连续两夜未睡几个时辰,拿出几袋人肉,又与买来的猪肉,掺合在一起,全部剁成细细茸茸的馅子。她发好面,剥好葱,洗好姜。又找来大红色的纸,拿出平安的毛笔,蘸着饱满的墨汁写出一张纸榜子,张贴在大红门楼旁的粉墙上: 本客栈新增主食 品名:火辣辣烫嘴嘴满口香包子 单价:五元/个 小米稀饭:一元/碗 第二天清早,上街卖早点的人们被一阵奇香扑鼻的味道,吸引到骚狐狸的客栈门前,瞧着纸榜子,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妈呀,这骚货真是在卖金包子吗?一个还五元,这不是比京师里的庆丰包子还贵吗,驴日的想钱想疯了。京师庆丰包子名扬天下,是众人皆知的事。人们议论着,吵吵着,乱轰轰嚷成一片,才来不到几个月的蓝狸,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见着乡邻们,都相互客气地点着头,打着招呼,只是不曾深交过,对她的来处与个性倒是充满了极大的兴趣,只恨平日没有多少交往,以至于失去联络的机会。 听见门外一片喧闹声,半个客人都没有跨进门来。 骚狐狸决定亲自出马招徕第一天的包子生意。她袅袅如轻烟一般,缓步跨在大红门楼前。此刻的骚狐狸带着一副不同于乡下婆娘们的高贵神态,她秀发高挽,轻点朱唇,身着一件大红色紧身叠领衫子,宽大袖子下露出一段鲜藕似的手臂,下身配着条行云流水般的织锦裙子,上面用金色与银色的丝线绣着大片的祥云。 她十指纤纤的手扶在红色的门框上,更是衬托了她白净的皮肤,另一只手微微地叉着细腰,用她经典式的招牌动作,朝着门前看客们,轻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俺自落户于大枣镇,连日来承受众位的提携,让俺们可怜的母子有了落脚之处,俺今日为酬谢众乡邻,决定在包子生意开张之际,全部实行半价优惠。”说着话,她将自己能横扫千军万马的媚眼使出来,含笑注视着面前的众人。 她仿佛就像是从天边走来的仙女,让人心里生出羡慕的敬仰之情,那些吃客们此时神荡意迷,如醉如痴,只觉得裤裆里的第三条腿涨得迈不开步来,怎么是三条腿呢?哈哈,若是有心人细想一下,就知道个中原因了。缝拥而至的本镇吃客们都快将骚狐狸的门槛要踩破了,她风骚的使起的迷魂大法让生意进入了旺盛阶段。 钱越挣越多,人也就越干越起劲,她热火朝天的干劲不亚于一个壮年男子。 那料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骚狐狸再精明,也有防不胜防的事,她得罪了一个小人,那货叫张三,是骚狐狸在风雪之夜在回家的途中救起的落魄之人,平日里仰仗着骚狐狸对他的怜爱,他对她点头哈腰,巴结起来嘴脸像一只哈巴狗似的,骚狐狸信赖地将他安排在厨房里专蒸包子。那驴日的一日,要调馅,发现肉里有一块指甲,起了疑心,便问起骚狐狸,还想趁此疑问之机占骚狐狸的便宜,他早已对风情万种的骚狐狸倾慕已久,正好能抓住点骚狐狸的弱点制服于她,骚狐狸最恨人要挟她,盛怒之下,将张三赶出了客栈。 祸起萧墙,那驴日的竟向官府告了密。官府带人将客栈包围得有如铁桶一般密不可透,骚狐狸一听外面人声鼎沸,一打开窗帘,明白事发,遂打点钱财细物,拉起平安,就要头脑发热地往外冲,被干爹干娘祝老头夫妻死死拉住,规劝着将他们暗藏在他们夫妻床下的藏钱地洞里,躲过了一劫。骚狐狸回过头想想,暗悔为得客栈,将善良的干爹摔成半残,她发誓,往后再不会暗害可怜的孤寡老人,有本事跟不仁不义的有钱人去抢夺。 精心酿造出的包子生意被小人张三毁了,带着仇恨他们离开了贼窝山的大枣镇。 他们要逃亡到哪里去?那就往人多的地方走,鸟笼州里人多,对她背负嫌疑杀人的身份越安全,她考虑来考虑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在鸟笼府里开始新的生活,以真实的身份来对待一切事物,蓝狸只是大枣镇里的一个嫌疑杀人犯,而她骚狐狸却是从费清身边逃出来的女人,自她从仙境成为人,下山在金丝雀镇及过渡镇都按着骚狐狸的身份活着。她能忘记两个镇子对自己的伤害,那么她也暂时会忘记在大枣镇的事,重新给自己注入活下去的力量,继续以极大的生命力支撑她走过人生的每一段路。 与平安在鸟笼州里安了家。她将身份的原件在鸟笼府官衙里落了黄籍,又花了多一半的积蓄买了一户人家四合院里的两间房屋,住下来收拾停当后,她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要过日子就得管吃喝拉撒的一切俗事,需要的东西都要靠钱来支撑,无钱便是寸步难行,她越来越深有感触,体会到金钱在世道发挥出的重要性。摸着日渐瘦弱的钱袋,有限的数目在一天天剧减,她的安全感也随之跌落到最低点,压抑着的恶劣情绪此时暴露无遗,她已经初步品尝了做生意的甜头,闲下来便急得在房里上窜下跳,看什么都不顺眼,整日里打得鸡飞狗跳的,脾气暴发起来便还要动不动教驯平安,有时候上去就对着无辜的孩子几个大嘴巴子,打得平安眼冒金星。 乖巧的儿子悄悄躲在一旁伤心落泪,骚狐狸静心一思,不行,她不能垂头丧气悲观绝望地活下去,不能拿孩子当出气桶。她得自救,如何将她从困境之中解救出来呢?不安分的聪明脑袋瓜里顿时有了一个新鲜的主意:天上不会掉馅饼,俺得主动出击。只要能弄得钱,她情愿什么法子都要充分试试,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在她居住的怀柔街道边的对面,是一条狭窄又泥泞的胡同,可是穿过污秽不堪的小巷子,展入眼前的却是一条宽敞的大马路,叫王府街,据说这里曾居住过一位落难的王爷。这条街满是鳞次栉比的各类店铺、客栈、茶楼等,它是鸟笼州最繁华的商业街道,整日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从街上川流不息。 前几日,她在自家的院子里上厕所,偷听到邻居说王府街道上常来常往的多是有钱的主顾,那里的商品都要比别的街道贵三分。杀人夺财这条路太危险,既然有了前车之鉴的失败教训,那么就做做不冒险的生意吧,不如用色相去骗些钱,这似乎倒是一项没有风险的投资,弄来的钱也能暂时应应急,好度过眼下的难关,积攒下一些钱来再慢慢做具体的打算。 抱着宏伟的挣钱目标,她将自己装扮成失落的无依无靠的寡妇形象,不过若是太过于素雅的话,她的美貌倒是无法全然体现出来,她颇有心机地花费了一番心思。要想俏,一身孝,丑人若是穿白色的,东施效颦的效果让她的丑态暴露无遗,因为白色太扎眼,人第一眼先目睹的白色,再看那张其丑无比的大肥脸,便让人大倒胃口呕吐不止。对于穿白色,骚狐狸倒是信心十足,她本来骨架均称,赤脚大肚神又给了她一副绝世好皮囊,穿着招摇过街的白衣,让她别有一番清淡的素雅风韵,她的美与衣服将是天衣无缝的好装扮,映衬出清水出芙蓉的好身段。为挣钱,她不惜花费血本,再投入一把,赌赌自己的运气。若是钓来个痴傻呆笨的有钱佬,她定会掏出锋利无比的肉刀子心肠,毫不软弱得将他连皮带毛地搜刮成衣不遮体的穷光蛋。 带着无畏的信心,她站在人潮汹涌的街道口。 闪动一双冒着精光的媚眼,细细观察起过往的行人来。她要瞅准目标,才能将自己的计划实施起来。对面走来的那个摇摇晃晃的,目光上下左右转动着,他在不怀好意打量着她。这头肥胖的满脸冒着油光的猪,哼,一看就知道口袋里没半毛钱,身份准是一屠宰场里的屠夫,你看他胸前大襟上的猪油还粘着呢,如此的仪容举止,充什么有钱的豪绅大爷呢,避过吧。哎,那边刚从四人大轿上下来的黄脸汉子,虽身着紫绸大麾,耍阔的排场可不小,可是他面色发黄,微薄的嘴唇紧闭着,从眼睛缝里都流露了一种恶毒的凶光来,这种深藏不露的面相最难缠,成天里就会琢磨着怎么算计人,俺若是栽在他手里,恐怕运气会不济,很难说会不会活着下来。算,先留着让他娘替俺暂且养着吧,等老娘的手段再高强些,便会义不容辞将这类祸国殃民的奸雄宰了。一路过往的行人,都被她评判个完无体肤,她也始终没有拿定主意要向那个路人下手。 明媚的春光照射在她的身上,站着的双腿渐渐麻木了,她感觉到自己胳肢窝里流出滴滴的汗液,她总不能空着手回到自己家里,早上出来仿佛要捞世界的百倍信心,被和煦的阳光暴晒得已消失无踪。唐突地坐在街边,她微颦着眉头,面容娇怯泪珠欲滴,一副妩媚鲜嫩而又楚楚动人的可怜相。世态如此淡薄炎凉,没个可靠人关心体贴她,她与孩子就像随风飘落的叶子一般,茫然不知如何活下去,凡事都要靠自力更生,又想起她悲惨凄凉的出处,活下去的希望是那么黯淡,她的心仿佛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她流露着绝望的神情,暗自将头夹在双腿间,独自抽泣起来,眼泪儿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下来。 “这位娘子,你有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吗?” 早上经过一番空着肚子的卖力评判,她浑身疲惫瘫软而又饥肠辘辘,听觉都仿佛有些迟钝。猛然听到一声悦耳的问候声,惊吓得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勉强抬起头来,睁着茫然失措的眼睛,见他正望向她,从上到下,不放过每个细节,被一个陌生人看得如此津津有味,看得如此透彻,她突然觉得像被彻底暴露在阳光下的穷人,穷得如此潦倒而又狼狈。在这个现实的世道里,穷不是一种罪过,却是一种丑陋,让人没有尊严地活着,也是她认为的耻辱。 眼前的人是她平生见过的最俊雅的一位美男子。 古有美男如潘安者。但真正的潘安到底长什么模样,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审美观点,仿佛身材高大、气质绝佳、谈吐高雅、仪容整洁,都属于美男子范畴之类。而问话的男子身上全部具备了这些明显的特征,他身高差不多要比她高一个头,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斜领绸制长袍,衬着白色的里衣领子,松松散散的银灰色底裤,在胳膊肘下纽结处挂着一条长长的金丝线拴着淡绿色玉佩。他那乌黑发亮的头发,被一根绿色的玉簪挽起,一块与身上同样颜色的冠巾围在脑后顶上,两道乌黑的眉毛印在白净光洁的额头上,他的眼睛是漆黑发亮的,仿佛就是天上的星星一般那么明亮,高耸的鼻梁,有力的唇形,将整个面部刻画得更是生动自然,他仿佛是上天特意赐予给人间的礼物,让人赏心悦目,百看不厌。他手拿着一块洁白无瑕的丝帕递过来,如玉树临风般的站姿,满眼含着无限的同情凝视着骚狐狸。 被如此好看的男人注意,骚狐狸羞得满脸通红,几乎要窒息过去,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啃啃叽叽了半天,才吐出:“这位爷,俺眼里迷了沙子。”她可不愿意把自己的窘迫对不相识的人诉说,若是说出她穷得马上要倾家荡产了,那还不如让她一头钻进老鼠洞里去。 男子不相信地又说道:“恐怕不是这样吧,俺已经注意你好长时间啦,你一定遇到不顺心的事,才会伤心流泪。” 他一直观察着她,但他是一位陌生人,对陌生人的防备意识让她犹疑不决,告诉别人越少的情况,对自己越安全有利。“这位娘子,俺是这街上开客栈的,你不要担心俺会哄骗你。你瞧,俺的聚雅楼就在街道最前面,就是那个最大门楼。”说着话,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高大气派的客栈大门。既然人家都能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实话,她还有什么理由去隐瞒好心人的问话呢,他又是如此关注她的处境。 她的鼻子微微一酸,一股热流从眼眶里涌出来,连日来的伤心与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嘶哑着声音,情不自禁地说道:“俺看着满街的人都流露着幸福快乐的神情,人人都有个好归宿,俺一时伤心起来。” “噢,原来如此。那你的家在哪里呀?”男子轻咳一声,语气更加柔和的问起来。 听到他关切的话语,她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她稍稍平息了难过的情绪,缓缓说道:“这位爷,俺是才搬来不久的住户,俺先夫早已去世,只留下俺孤儿寡母,投亲又无门,前途真是未卜,俺是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话一出口,她又后悔得像是肠子要青了似的,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她再悲惨,也不能将真实的情况告诉给别人。虽说他是这条街道上的客栈老板,但是她在鸟笼州里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万一碰到个坏人,那如何是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男子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地说道:“俺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呢,不就是要生存吗。可是你却看起来像是一位未成过亲的姑娘呀,若不是你穿着孝衣,俺真会误认你呢。” 骚狐狸听见这话不由得心里暗暗快乐起来,她最喜欢别人说她年轻貌美,那简直是她的死穴。 她害羞地说道:“这位爷,你怎么能不相信呢,俺真是的一位孀居的寡妇。” 男子听后气定神闲地说道:“俺那里倒是有一些适合你做的活,就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骚狐狸一听这话,带着戒备的神态,小心翼翼地问道:“在客栈俺能做什么呢?” 男子已敏锐地感觉到骚狐狸的不信任,他在察言观色上是极为灵敏的,为打消她的顾虑,英俊的脸上露出毫不造作的神态,温和地说道:“这位娘子,你若不信,跟着俺去看一回,俺就想找个帮着随便记记账的副手,俺们家那帮伙计们都大字不识一个,你识字吗?”若是真的,这个活倒还算是一个好活,不用费力气,又能挣一份薪水,暂且也只能这样,挣大钱的想法只能往后推迟一步,先把鸟笼州的周边环境熟悉再说吧。她点点头,以目光做答。 第三章 聪明一时误入陷井 初显才华毒杀美男 骚狐狸与男子进了客栈。她惊叹不已,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却是一座拥有前后庭院的工整四合院,里面设施齐备,应有尽有。雕梁画栋的前院,琼台楼阁的后院,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树,形状各异的盆栽鲜花随处可见。按着她在大枣镇开客栈的见识,她以为男子的客栈定是比自己的规模大一些,充其量多几十间房间而已,谁知竟然与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这里还居住着一些貌若天仙的姑娘。 男子边带着她走,一边介绍道:“俺是这里的老板,叫戴世玉,你就称呼俺戴老板便可以。你来呢,就住在这间房里,俺到时让旁边的小仙教你怎么记账。你先看看俺这里的环境。若是中意,你可以带着孩子一起来,你若是忙碌,俺们这里还有专门负责看护孩子的婆娘,你完全可以安心住下来。” 对于这所富丽堂皇的客栈,骚狐狸完全痴迷,她还从没有见过如此规模巨大的客栈,简直就像是想像中的皇宫一般。她一直都是活在狭小的世界里,刚下山,活在两个男人的身边,后来在大枣镇,见到的也是屁大点的世界。现在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客栈里,她感到自己活得是那么卑微与渺小。以前的她就根本是只井底之蛙,她所经营的客栈那算是什么生意呀,跟人家一比,简直就是凤凰窝与鸡窝的区别。 溜达了一圈,肚子里的饥饿感更是强烈起来,头晕眼花的不知转向,对于戴老板的详细介绍,她置若罔闻,根本一个字都没有进到脑子里,她只是一个劲地像小鸡吃米似的点头称是。 戴世玉送她站在聚雅楼门前,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她,含情脉脉地说道:“俺是真心想请你帮帮俺,你一定要来哟。” 既然世上有美貌与善心集于一身的人,需要她的帮助,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何况人家是真心待她,她便也会真心待人,一好换一好嘛。她决心在此扎根下来,好跟着戴老板学学做生意的技巧,在学习的过程中,她能快速增长见识,迅速找到适合她的一条出路,这样才能快速脱贫致富,站在有钱人的最前例。 骚狐狸对于戴世玉的盛情邀请,满口答应下来。 她现在就像饥不择食的一头饿狼,由不得她去选择生活,只能低下高昂的头颅去适应社会,改造她浮浅陈旧的思想观念,慢慢掌握了社会发展的需求,才能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要不然她只能像一头苍蝇乱窜,没有赖以生存的基础,虽然有宏大的挣钱目标,但具体如何做什么才能挣到大钱,却是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既然心里没有谱,那么先跟着别人干干,看看她能不能找到适合做的事情,才能往大方向上迈步。她不能靠明目张胆的杀人方法去攫取金钱,那样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她是断然不肯做的,除非影响到自己的利益她才会下狠手。 聚雅楼虽然名为客栈,却是一家在官府注了册的青楼。对于初来乍到的骚狐狸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新奇。她完全陶醉在里面热闹的气氛之中,恨不能将豪华的摆设都尽收在眼底里,每看到一样东西,她忍不住都要诂诂价,那摆在角落里的青华釉彩瓷瓶估计要多少钱,每间房里的梳妆台、镂空雕花床榻、八仙桌等檀香木家具要投入多少成本,反正只要她以后开如此这般大的客栈,她得具体搞明白需要多少钱,她好日积月累地攒下钱来,连成本都算不清怎么好开客栈呢。她俨然把自己当做未来的客栈老板娘来要求,凡事都能全面掌握清楚,到时就不会吃太大的亏,别被那些卖货的奸商给欺诈了。 踩着清一色的鹅卵石铺成的甬道进入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里,迎面映入眼帘的是坐北朝南,横跨东西方向的二层红色小楼,被雕刻精致的抄手游廊连接。上了正北面三级青石板铺成的台阶,便是接待来往客人的大厅,摆放着古香古色的系列檀香木家具,如太师椅、八仙桌、博古架、茶几、矮凳等,一张宽大的书桌放在明亮的窗前,上面摆有趋风附雅的文房四宝之类,墙上井然有序地挂着到此游览过的文人骚客留下的卷轴文墨书画,东西面各有三间客房。游廊外端每隔一段有一根粗大的红色柱子,支撑着二楼的重量,在西北拐角处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面铺着厚厚的毯子。二楼形成一个回字形的建筑体系,游廊紧密连接了四个方向,每一面各有三间挂着闪亮珠帘的房间。宅院中间是宽大的天井,种着茶花、芭蕉、海棠之类的绿色植物,被修剪过的造型显得十分别致,每间房门口都摆放着一盆开得娇艳欲滴的花,或牡丹、芍药之类。穿过东北角的角门,跨进去,更是一凡洞天,绿草成茵,鲜花遍地,石子界线的甬道将几块草坪分割得泾渭分明,草坪里点缀着不同品种的花卉,玫瑰、茉莉、牡丹等,错落有致,让人目不瑕接,眼花缭乱。雕梁画栋的亭台小谢坐落在其中,掩映在绿树成荫里。一池碧水游荡着几十条金鱼,一棵百年的婆娑老柳树栽于院角,几枝细柳垂在水池中,引得鱼儿们雀跃欢跳。树荫之下摆放着一张干净的石桌和几张石凳,低矮的粉墙边栽了几棵枝繁叶茂的榕树。 骚狐狸算来算去,有些灰心丧气,这座宅院她就要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才能挣到钱买下来,再不说其它的软件设备。她所期望要达到的目标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遥不可及,目前又没有其它好出路,只能暂且在这里蜗居吧。对于里面居住的姑娘们,她充满了十足的好奇心,她们个个脸上都是涂脂抹粉,穿戴打扮得娇艳无比,说起话又是娇声嫩气的腔调,若是见到客人进来,都及不可耐地奔上前去,笑得更像个妖精似的,恨不能将客人哄得开怀大笑。对于这一点,她竟有些鄙视,心里暗暗骂着:人家又不是你爹娘,骚情起来一点也不知道分寸,不知羞耻地与客人打情骂俏,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与客人拉拉扯扯,好像亲密的像跟自己家里人一样。要让她做到这种模样,打死她也学不会,就是在大枣镇对付那些乡民们,她也是学着破书里的样子摆摆姿势而已,若是真枪真刀地与客人搂搂抱抱,说些甜言蜜语的亲热话,她是万万做不到的,那还不如让她摸脖子自杀呢。 她悄悄问旁边左手住着的粉儿姑娘:“粉儿,俺们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姑娘?” 粉儿带着疑问的目光投向她,悄声说道:“姐姐,你不知道俺们这里是青楼吗?” “什么是青楼?这个俺还真有所不知。”炯炯有神的眼睛地盯视着粉儿,生怕自己听漏了重要情况。 看来这是一个雏儿,粉儿判断着,看她面相善良不似浪荡江湖的人,还不如实话实说,别让好心的姐姐误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好场所,她不知如何给骚狐狸解释这个词,她选择性的,用一种淡然的口气说道:“青楼嘛,就是供男人消遣的地方,俺们这些姑娘属于青楼财产的一部分。” 对于粉儿含糊不清的说词,骚狐狸倒吊起了十足的胃口,她一定要弄清楚这里具体的名堂来,她自认是井底之蛙,没有见识过鸟笼州这座城里的繁花名目来,现在既然决定要在这里住下来,她可不愿不清不楚地活着。“粉儿,你仔细说说嘛?”她微笑着央求道。 “哎呀,姐姐,你看来真是从乡下来的,俺们这里是妓院,男人来这里找姑娘主要是寻欢取乐。” 听到粉儿的解说,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冻僵了。妈的娘稀屁,这里原来才是妓院,这个词她可是懂,虽然在镇子里居住过,但听到闲着无聊的乡民们说起这个词来,脸上流露出猥亵下流样子,她便知道这不是个好去处,现在她居然跨入这个行当。要她做妓女,那她坚决不答应。 一种屈辱与无力的感觉让她气愤难平。这个戴世玉真不是一个好人,不说实话,还放什么狗屁,说他开的是客栈,他算那门子老板,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装大狗的龟公而已。那天在街上遇见他,以为他是好心人,原来他是闲着无聊,在街上猎艳呢,她是他顺手哄骗过来的大傻蛋。也怪自己真是傻,笨到不知道去问问左邻右舍,这里到底是什么场所。她被披着美丽外衣的狼给蒙蔽了,愚蠢到失去了理智。 “进来容易,要走可没有那么容易。”当她找到戴世玉,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便遭到戴世玉的断然拒绝。紧接着他那张俊俏的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凶狠,他嚷道:“你是知道的,这几天你在俺这里白吃白住,难道不需要钱吗?” “那俺就把这几天的费用全部掏给你,你说要多少钱?”不甘示弱的骚狐狸扯起嗓门喊道。 不就是几天食宿饭钱嘛,这些钱她还是有的,但若是以此要恶意留着她做违背自己道德观的事,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跟她打一架,自她亲手杀了樵夫后,她已经不再怕事,她身上带着用狼心狗肺做的硬壳,她也会像浑身长满利刺的刺猬一样,人胆敢招惹她,她便会一头扎死他。以前怕血液,她现在倒是很希望来些血液的刺激,让她更加情绪高涨起来,主动进攻,将对头一刀砍死,才能证明她强壮的能力。 戴世玉惊愕地望着她,然后变了一副模样,用迷人的笑容,亲切地说道:“你看你,俺只不过那样提提,你就激动的露出要吃人似的模样来。”这个女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哄骗的,刚才从她的身上流露出一种残暴的力量,这是在他的姑娘们身上找不出的特征来。 “不是提的问题,俺就要走,你现在马上把俺的儿子领来。”不肯妥协的骚狐狸,才不会顺着他的台阶往上爬呢,只要不符合她的心意,她会不客气地对待。 骚狐狸若是不提儿子,戴世玉倒是忘记这档子事,她的这句话提醒了戴世玉,他这些年来还没有一个姑娘从他的手心里窜出去,他可不想放走眼前的这块大肥肉,再强悍的人都有一个软肋。 戴世玉虽面目俊秀异常,但品性极其恶劣,从小就爬摸滚打在烟花柳巷之中,学会些坑蒙拐骗的事,无恶不作,后结识到聚雅楼的老板娘,他使尽曲意承欢的招术,卖力地巴结老板娘,她在临死之前将全部财产过继到他的名下,以答谢他几年的伺候。 此刻他的坏水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他要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她的儿子就是制服她的法宝,乖乖让她听他的话。“骚狐狸,要想儿子,就得听俺的话,继续在这里做下去。晚上来客人你就接。俺这里不养闲人,俺已给足你面子了。”他口气强硬地说起来。 “俺根本就不算你这里的人,俺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快把俺儿子带出来。” “你只要进了这个门,就归俺管。俺这里可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把处境搞清楚。” “你真是一个无赖的泼皮。”骚狐狸眼里喷着怒火,扑向前去对着戴世玉就是又抓又打,拳头像密集的雨点般落在戴世玉的身上。戴世玉身后的伙计忙上前拉住骚狐狸的双手,戴世玉望着自己沾着血迹的手,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他的俊脸被骚狐狸抓破。他的狂怒之气顿时爆发,恶狠狠地冲上前去,对着骚狐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想做贞节烈妇,先尝够他的拳头再说。他就不信,哪个姑娘能在他的手心里敢于反抗到底。 骚狐狸痛苦地躺在床榻上,她望着全身布满的伤痕,裂开的血口子疼痛钻心,但她体会不到一丝丝的疼,她已经麻木着,对肉体的伤完全没有了知觉。她的脑子里唯有被强烈的恨意充斥着,这些恨意被无限放大,扩散到她的全身,又慢慢地集中到她的脑部,保留着一个完整的念头:俺要杀了他,杀了他。 他残忍地打了她,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要了他的命,让他彻底在这个世界里消失。这样她受的伤害才能得到补偿,让她的心态得到平衡,她心里的暗结不根除,便会引起情绪的反弹,那她今后还能有什么希望活下去。她是带着孤儿的寡妇,难道总要受恶人的欺负,他们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任意横行霸道地欺辱弱者吗?要她不声不响地就此善罢甘休,卑躬屈膝地活着于她的个性不符,这是她今生受到的奇耻大辱。 她发誓将报复到底。 怀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将屈辱忍了下来,她再不能像在大枣镇那样盲目地活下来,这里是鸟笼州,人多嘴杂,把事情搞杂的话,只能是她吃亏。她要恢复理智,将伤痛暗暗地藏在心里,瞅准机会将戴世玉一口吞掉。 她把自己所有的悲伤、仇恨、不满及怨言等情绪,全部打成一个包裹,掖在内心深处的角落之中,浑身上下又焕发出一股永不衰竭的勃勃生机来。等伤口结了痂,她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带着一脸的微笑,但她的眼睛里似乎已与以前不一样,带着异样的光芒,那光芒若是人细细瞧着,便会感到从心底渗出一股寒意。 从今日起,她再不会是过去那个软弱可欺的人啦。 她刻意走到戴世玉的面前,故意卖力地帮着干活,抢着做不属于自己的活计,以求得自己最大的生存安全,她要忍耐下去,同时她也要让戴世玉看到,她已真的屈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她走到戴世玉的身边,脸带媚笑,讨好地说道:“戴老板,等俺身上伤好,俺就听你的,接客。”真是不打不成材,用厉害的手段就将她彻底征服,她惧怕他的铁拳头,戴世玉怀着得意的心情想到。 青楼里共有十八位姑娘,每间房里的摆设都一样,一色的水曲柳桌椅及梳妆台,檀香木的雕花屏风和床榻,窗前的大条长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物,不知底细的,还误以为进了那家的书房呢,在青楼里姑娘们的房间称其为雅阁。 骚狐狸的右手边住着一位绝世美色的人物儿,叫小仙的姑娘,要对付戴世玉,先要从她下手。骚狐狸根据连日里的观察,迅速分析出。小仙姑娘是青楼里的头牌,琴棋书画,吟诗诵词,样样精通。平日里只与那些附庸风雅的人聊聊天,弹弹曲子之类,在青楼里属于卖艺不卖身的角色,但她背后的靠山却是戴世玉。要杀戴世玉,就要从小仙身上大做文章。 渐渐恢复元气的骚狐狸,已同青楼里的上下人物全部打成一片,姑娘们个个都喜欢她,她不仅出手大方,而且还肯帮着为她们做事,连杂役们也愿意找她,说些体已话之类,再帮着他们做些锁碎的杂事。眼看着戴世玉就要张口逼她接客的日子,她决定出手,在这件事上她决不拖泥带水,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她最大的伤害。若是那样,她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还没有做出结果就决定败下阵来,只能说明她是一个懦夫。 她是一个勇敢的人,能将自己的半颗心掏给神,敢对自己下手的人,她已毫无顾忌自己的生命,那她做什么事都能成功。 “小仙,你能到俺屋子来吗?”骚狐狸爬在小仙的房门口,脸上带着热切的表情,招呼小仙。 小仙掉转过头:“姐姐,好的,等俺戴上耳环就去。”一边用手戴着耳环,春风拂面的骚狐狸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裙,不由得夸赞道:“姐姐,你穿这件长裙,配你皮肤真是很好看。” “俺再好看,也比不上小仙你呀。” 瞅着小仙半天都没有戴上耳环,骚狐狸走进来,疼爱地说道:“小仙,俺帮你戴,看你真是一位娇小姐。” “姐姐,真是会开玩笑,俺算什么娇小姐呀。” “小仙,耳环针尖怎么断了?” “不知怎么一回事,耳环针尖给掉啦。俺刚才磨了磨,还是不好戴着。”小仙忧郁地说着话,递给骚狐狸一只黄灿灿的耳环。 “你这耳环都旧了嘛,戴老板也不帮你买一副新的来。真是小气!”骚狐狸皱着眉头帮小仙费力地戴着耳环,停顿了一会,她继续说道:“要不这样,俺房里正好有一副耳环,俺送给你。来,来。”一把拉起坐在梳妆台前的小仙,不容分说就往她的房间里领。 小仙接过骚狐狸的耳环,喜出望外,这是一副稀世的珍宝,它造型独特,椭圆形的翠玉环边缘镶嵌着一颗颗米粒般大小的闪亮石头,翠玉环里吊着一小块晶莹的椭圆形宝石,耳针是用明亮的金子制成。手掌中的耳环带着一股淡淡的奇香扑鼻而来。 小仙推辞道:“姐姐,这太珍贵啦,俺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 “你看你,俺喜欢你,才送你。” “姐姐,可是俺承受不起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呀。你让俺怎么回报你呢。” “小仙,你说什么傻话呢,俺们既然能在一起住,就是俺们的缘分,俺想做你的知心好姐姐,俺们没有兄弟姐妹,是一根藤上结的苦瓜,活得都是那么孤单。你难道不需要姐姐的关心与爱护吗?” 骚狐狸的一番肺腑之言,让小仙不由得感动起来。是呀,她从小被人卖进青楼里,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一直孤孤单单地活在这片小天地里。而眼前的骚狐狸自她踏进青楼里,就像带进一股清新的空气,她身上那种不受任何约束的自由感,是她们这些在青楼里的姑娘身上所没有的。她又似乎像一位热血侠女,充满了热情的力量,给她们带来了一种快乐的希望。 每个在青楼里的姑娘,都有一个悲惨的身世,若是能有法子,好人家的孩子能上这里来吗?社会的阶层分为三六九等,她们是最可怜的末等人物,受够了别人的白眼与微词,总是在别人面前低人一头,每个不幸的姑娘都有着一把辛酸的泪水蕴藏在心里。骚狐狸的到来,给了她们欢笑声,知道这个冷漠的世道里还有温情与友情存在。 小仙实在舍不得放下手里的翠玉金耳环,骚狐狸看到她眼里的犹豫之色,心中明白过来,不由分说,拿起耳环就戴在小仙耳朵上。“姐姐,你真是让俺不好意思。”一脸无奈的小仙嘴里婉拒着,可是心里却由不得地像喝了蜜似的,甜丝丝。 “呀,太精致啦。”骚狐狸衷心地称赞起来,耳环戴在小仙的耳旁,仿佛就像是一轮明月旁点缀着的闪闪星星,更衬托出小仙的天生丽质。 戴着耳环的小仙一脸幸福,望着骚狐狸,真心说道:“姐姐,俺以后听你的,决不二心。”瞧着小仙的脸恰如一块无瑕的美玉,白嫩嫩的脸颊里透着粉红,眼睛明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红润丰满的嘴唇,由于兴奋一张一翕,吐出沁人心脾的芳香,尤其在戴上耳环后,更加显得娇艳动人。 骚狐狸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她一把揽过小仙,拍着小仙柔弱的后背,细声说道:“好呀,小仙,俺会照顾好你的。” 小仙自戴着耳环的那刻起,一阵清澈的凉意浸入她的耳朵,又浸入心脾,传遍了她的全身上下,透过了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内心流露出一种强烈地渴望与需求,仿佛她在人世间已辛苦地奔波了很久,终于在此刻起,骚狐狸便是她最亲密的人,也是最可信的依靠,她再也不孤单,不彷徨,不悲伤。 她此生等待就是这一幸福瞬间,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兴奋,欢乐,都一齐向她铺天盖地般地拥来。 骚狐狸的褐色眼睛盯着她。小仙仿佛觉得认识她已很久、很久,和她心心相通,意念紧连,她乐在其中,陶醉在灵魂的抚慰中,那灵魂让她感到巨大的安全感与舒心,她愿意的把自己的一切都无私地奉献给骚狐狸,骚狐狸是她心中的神。 她被骚狐狸摄住了魂魄,成为骚狐狸任意操纵的傀儡。 春天的雨夜,清凉而又静谧,空气变得湿湿润润,雨丝挂在树梢上,落在房檐上,铺在土地上,到处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夹杂在其中的还有树枝叶的缕缕清香。雨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雅致,那么幽静。 密密麻麻,纷纷垂落的雨滴打在聚雅楼的院子里。上灯了,每间房里都飘闪着淡黄色的烛光,更加烘托出聚雅楼一片安静与祥和的气氛。 小仙房里静悄悄的,她在默默地等待着戴世玉的到来。 今儿个夜里,上门来的客人稀疏,戴世玉心情有些压抑,他喜欢热闹的喧哗声,当门庭若市的时候,客人缝拥而至,那才能显示出他是这所宅院里的真正当家人,他可以威风凛凛地指挥着姑娘们、杂役们,将客人口袋里的钱统统归纳到他的手心里,这种快意是他此生最快乐的乐趣。 他对姑娘们的感觉早已经麻木了。从小接触到的就是女人,眼睛疲劳,肉体更是疲乏至极,已无趣味可言。但是,他通常都有一个习惯,总要一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他才能安心地睡好觉。有时他反思自己的这种嗜好,他总结出是怕孤独。他喜欢小仙的温柔与顺从,小仙是青楼里唯一属卖艺不卖身的姑娘,搂着她能让他更踏实地进入梦乡。 他走进房间,将门口的蜡烛端到床榻旁的几案前。小仙半侧着身子,见他过来,探起身子。在迷离的烛光中,荡漾在小仙耳际的耳环散发出一片耀眼的光泽,让小仙愈发美丽动人。她那燃烧着的目光盯着戴世玉,脸上带着一种痴迷的亢奋,浑身上下散放着一股火焰,今夜里她有一种令人心醉的美,戴世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解着长衫脱下扔在一旁,惊奇地问小仙:“小仙,俺怎么觉得你和平时不一样?”又从容不迫地相继脱着里衣,顺手扯起被子钻进去。 “哥哥,俺没有什么变化呀。”小仙双肘支撑着,温柔地望着他。 “小仙,你的眼神不对劲,好像有一种欲望,”敏感的戴世玉起了疑心。 “哥哥,瞧你说的,俺能有什么欲望。”小仙垂下头,双肩微微抖动。 “你是不是吃什么药啦?你可别被人教坏。” 小仙低声哭泣起来:“俺跟了你多长时间了,你还不信任俺。” “俺只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瞧你就掉起眼泪来。”戴玉世爱怜地搂住她,对他一片情深的小仙,他一直比较放心,但偶尔的异常,精明的戴世玉还是能觉察出。 小仙没有说话,脸上挂着泪珠,只是把头靠在他身上。戴世玉温柔地又劝起她来:“再别哭了,是俺胡思乱想。” “哥哥,今夜阴雨绵绵,正是俺最喜欢的日子。”小仙软绵绵地说道。她双目如火,梨花带雨的脸上平添了一摸娇羞之色。“要不俺们喝点酒吧,下雨天喝酒最有情趣啦。”小仙提议道。 “行,俺今儿个也觉得有些压抑,客人来得少,俺心里就不太畅快。” “俺去倒酒。”小仙麻利地从戴世玉怀里坐起身子,裹紧戴世玉的里衣,如鸽子般地飞向茶几,拿起一瓶酒利索地将两杯酒斟满,端到戴世玉面前,一仰头,将其中一杯倒进自己嘴里,端着另一杯酒,送到坐直身子的戴世玉手里。 小仙风情万种瞧着他。让戴世玉情不自禁地心神荡漾,他从来都没想过小仙会有这样的神态,他感到一种新鲜与刺激急速在心口扩散开来,他急不可耐地端起酒,直接倒入嘴里,扔下杯子,顾不得擦擦嘴角的残迹。顺手拉起小仙的手,哼哼叽叽地说道:“小仙,你快上来。” 小仙突地感觉身上冒起一阵热汗,一双美丽的被欲望燃烧的眼睛,不显山不露水地默默数道:一、二、三,倒。戴世玉的身子像魂魄飞离躯体一般,瘫软着慢慢倒在小仙的身上。 黑暗中的骚狐狸,见自己精心导演的一出戏落下帷幕,闪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姐姐,你让俺做的事,俺已完成了。”小仙光着身子,用娇媚的眼神望着骚狐狸说道。 “不错,小仙,俺真没有看错你,你真是俺的好妹妹。”骚狐狸望着卧倒在床榻上的尸体,笑逐颜开地说道。 “俺们处理尸体吧。”骚狐狸命令道。 “好的,俺听姐姐的。” 第四章 借他山之石富自己 巧安排结盟黑里豹 要想获得成功,就得在谋略上狠下功夫。 对此骚狐狸在杀戴世玉这件事上做足了准备工作,将各个环节都经过一番细心的筹划。她首先权衡了杀戴世玉的‘利’与‘弊’,杀了戴世玉不仅能报了被打的仇恨,更重要的是能夺得他的家产,顺水推舟成为这家青楼的新主人。青楼里所有的手续都放在小仙那里,只要把小仙拉拢在自己的身边,一切都将不费吹灰之力,对自己最有利的结局就是既得了财又除了心患。对自己不利的方面,她考虑来考虑去,好像还没有什么破绽能让别人抓住的,她已用自己特殊的为人处事手段将上下人物通吃,逐一打点小恩小惠收罗在她的手心里,她目前已处在走投无路之中,难道不应该破釜沉舟冒一次险,富贵险中求,既使事情败露,也不过是她没有发财的命而已,她会心甘情愿地认命。 在青楼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安静地等待着,蜇伏着。她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一跃而起,一举拿下戴世玉,将财产夺过来。 也该是她命里有财。一日,她正在后院清扫甬道上的落叶,突然听到墙外面一阵清脆的锣鼓声由远而近传过来,紧接着吆喝声响起:“老鼠药――卖啦。”她屏住气息,又侧耳细听了一阵,确认无疑,正是黄鼠狼在卖假药的吆喝声。她心底顿时升起一个主意,黄鼠狼以卖假药为生,可它却是一个天下无敌制真药的高手,它的真药只卖给识货的人,这识货的人定要付得起高昂的价格,若是在价格上斤斤计较,那黄鼠狼便不会客气,拿出一包假药,蒙骗对方。事后若是找到它理论,它会摇头晃脑,振振有词地教训人家:“是你心不诚,当然就会药不死老鼠,心诚则灵,一切都遂心愿来。”当然心诚体现在钞票上面,有什么样的价格就会有什么样的货,一切完全都是由付的钱说了算, 她悄悄拉开后院的角门,探出头,朝着胡同里不远处的黄鼠狼细声叫道:“黄大哥,俺找你买些药。”听到身后的声音说要买药,黄鼠狼的耳朵灵敏得像一只蝙蝠,瞬间奔跑到骚狐狸面前,抬起头一望,笑容布上脸颊,沙哑的嗓音笑说道:“原来是你呀,俺还以为碰到一个大主顾呢。” 骚狐狸微笑的脸顿时阴沉下来,瞅着黄鼠狼,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瞧不起俺,认为俺没有钱,是吧?” 黄鼠狼解释说道:“你看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呢,俺看这地方粉墙高耸,里面又是亭台楼阁的,想着是大户人家呢。”黄鼠狼只要碰见骚狐狸就很高兴,它们毕竟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只不过骚狐狸转化成人形,而它是假扮人形,都混迹于人世,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为钱。 骚狐狸听了这话,脸上又泛起了喜色,她扬起脸儿来,用一双清澈明亮的蓝眼望着黄鼠狼,快活地说道:“黄大哥,俺还想买些三步倒。” “上次的你都用完了吗?那剂量可大啦,若是药人的话,是十个人的量。”黄鼠狼吃惊地问道,他简直不相信骚狐狸能在这么短短地时间里毒死十个人。 “俺怎么知道是十个人的量呢,你上次又没介绍药性,俺一次就用完啦。”骚狐狸不满地说道。她暗自后悔怎么没问清楚就胡乱下药,她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很傻,只知道拿药去害人,却不了解药性。 黄鼠狼用狐疑的目光看着骚狐狸,迟疑地问道:“那你这次打算做什么?说清楚,俺才好给你药,别搞得太招摇,让俺们都在人世里混不长时间。” 骚狐狸可不愿意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看穿,事情失败的可能性也就多一分,她反问道:“黄大哥,你那除了三步倒还有什么药?” “俺的药可多啦,只要你能付得起钱来。”一听问到他的药,黄鼠狼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能在骚狐狸面前显摆他的才能,是他愿意做的快乐事,他忙不迭迭地从褡裢里掏出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来,放在地上。 两人蹲在地上。黄鼠狼如数家珍地逐一介绍起来,红瓶里的是活血化瘀的膏药,绿罐里装的是头痛脑热的丸药,黄瓶里的是烫伤用的软膏药,还有纸包裹着是用来治疗关节疼的敷药等。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骚狐狸漫不经心地指着一个蓝色的大罐子,黄鼠狼瞅着罐子,不好意思得眼圈红了起来,轻声说道:“说话悄点声,别让人听见,这是俺的假老鼠药。” 骚狐狸拿起一个精致的铁盒来,接着她的脸色倏地变了,铁盖上画着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缠绕在一起。 “这个不能看。”黄鼠狼慌得上前要从她手里夺过来。 它怎么能夺过她,眼疾手快的骚狐狸早就将盒子紧紧捏在手心里,她动了万分的好奇心,非得看看这里面装着什么名堂。 “你看你,怎么好奇心那么强烈。”黄鼠狼一脸的无奈埋怨道。 “你既然是卖药的,顾客就是老天爷,你怎么能把老天爷敢得罪呢。”骚狐狸带着坏笑,尖酸地说道。说着动手掀开盒子,一副精致的翠玉耳环赫然摆在里面。“真是太漂亮了!”骚狐狸赞道。 “你想要,就拿一千块来。”黄鼠狼像要了命似的,咬牙切齿地说。 “黄大哥,俺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一点都不顾及老乡的面子,还要价这么高。”骚狐狸不屑地说道。“俺只给你五百块,你就别再讲价了,生意是常来常往的,总不能一锤子就把人砸死,下次还找你买药不?”骚狐狸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副耳环弄到手,若是黄鼠狼不答应,她也要抢夺过来,她已经看出来,这是一副好货。 看着骚狐狸爱不释手的样子,若是劝服她还回来,恐怕不容易,只能忍痛割爱。唉,大不了他再熬灯费油辛苦几个月:“行、行,看在老乡的面子上,俺就吃亏赔本卖给你。不过,俺得说清楚这耳环的最奇特之处,谁戴上它,都会觉得世上一切是那么美好,而脸上散发的笑,可勾人心魄,但这耳环却被外人操纵,戴上的人只会乖乖听命于操纵之人。所以俺这耳环你拿去,可是占了大便宜。以后俺可不能再这样了,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要分清楚。” 耳环到手。骚狐狸乐得嘿嘿笑起来,黄鼠狼的本事倒是出乎的她的意料之外,她要乘胜追机,看看他再有没有潜力继续可挖,坦然说道:“俺还要些能把尸体化成水的药,有吗?”上次樵夫的尸体处理,让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事情败露在肉馅子里的指甲,想起这件事来,她都有些心有余悸。 “有。俺除了不敢动手杀人之外,俺什么都能造出来。”黄鼠狼得意地说起来。“你要的三样总共加起来是八百块,先把钱付了,俺就给你药。”在钱上,他可是毫不含糊,一点情面都不讲。 瞅着骚狐狸费劲地从怀里摸揣了半天,他讽刺地说道:“你还想挣大钱,掏起钱来一点也不利索。” 骚狐狸委屈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俺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俺挣钱容易吗?俺只好东藏一点,西掖一些。” “得、得,大家生在这个世上都不容易,俺有时候卖假药,露馅了,还遭打呢,都一样。”说起辛酸事,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是活在世上的可怜虫。 黄鼠狼收拾好地上的物品,恍然想起,他冲着往角门走去的骚狐狸问道:“你还没有告诉俺,这是什么地方?” 骚狐狸头也不回地跨进角门门槛:“妓院。” 哎呀,她要实施大行动,不行,俺不能放了这支潜力股。他又冲着要关起的门喊道:“俺送你一样东西。” 骚狐狸探出头,露着半个明媚的脸,声音低沉地问道:“什么东西?” “俺把这只鸽子送给你,你以后找俺方便些,写好信,绑在腿上,放走它,俺就随时听你差遣。” 骚狐狸听了他的这句话,笑得仿佛像一个娇艳的妖精似的。 戴世玉跟着富婆走了,将聚雅楼卖给了骚狐狸,这件事对于姑娘们及杂役们一点都不意外,戴世玉长得太俊俏,任何一个有钱的富婆见着他,都会魂飞魄散,大动芳心,恨不能将他包下来,养着他,供着他,以前聚雅楼的老板娘就是这样把戴世玉弄到手的。戴世玉做人太扣门,每到年底的时候,大家提心吊胆,生怕他苛扣一年的辛苦钱。他会根据每个人的表现与功劳,排列出名单来,他管这叫:论功行赏、奖罚分明制度条约。若是平日胆敢偷懒耍滑,他看见的话,他也不当面指责你。等他到年底的时候,坐在太师椅里,绷着个冷脸,六亲不认的样子吓得大家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的小辫子被他拿个正着。他拿出小本子来,喊着上面的名字,你会诚惶诚恐地走到他面前,他指着本子对你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刻里,你在厨房里偷吃,或你在打磕睡,或是吊脸子给客人,让客人少付多少钱,损失的钱全部在工钱里扣除,每个人都怕他的小本子,私底下管那叫要人命的黑名单,姑娘们与杂役们对黑名单惧怕不已,谈虎色变,除了小仙是唯一的例外,每个人的名字都被赫然排在黑名单里。那个时候你便会明白,谁是掌权者,谁是受苦人。他们的薪水都被他牢牢地掌握在手里,可怜的命运被他死死地拴在裤腰带上。 现在太好了,骚狐狸能做他们的新主人,真是老天有眼,让他们活着有了盼头。终于有明主为他们掌舵,掌舵人还是他们顶顶喜欢的骚狐狸。姐妹们议论着,兴奋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哼,那驴日的龟公,阴险又狡猾,跟着富婆走了,但愿他别被富婆给日弄死,也得个好去处。 聚雅楼的牌匾被摘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只进不出逍遥会所。青楼太落后啦,土气得像要掉渣,要想让她管理的会所走在最前沿,必须与京师里的娱乐业相接轨,才是符合社会发展的需要,只进不出逍遥会所是一家能充分体现时尚气息的娱乐场所。 骚狐狸挽起袖子要带着受苦受难的姐妹们再大干一场,走向发财的道路。她已经总结出:一个人要想发财太难啦,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有依靠众人,才能共同富裕。 只进不出逍遥会所显示出新的活力。 骚狐狸已将所有看不顺眼的摆设换去,陈旧的家俱们让请来的油漆匠人全部漆成她喜欢的颜色,一切都是崭新明亮的,她要从头开始做起。小仙与粉儿已成为她得力的左膀右臂,帮她料理会所,尤其是粉儿,她感到极其满意,粉儿精明能干,为人处事上成熟宽厚,她不能出面的事,由粉儿去办理,效率极高。小仙在管理上略逊粉儿一筹,但她也有自己的长处,性格温柔体贴,姿态雅典端庄,优质的客人都喜欢她,她是会所里的金字招牌,头牌的地位纹丝不动。最近生意异常火爆,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阵阵的风儿把浓郁的初夏空气吹进了鸟笼州,柳絮儿飞舞着落在每个角落里,嫩绿的枝叶儿变成深绿,枝繁叶茂处藏着嫩生生的诱人果实。 蝴蝶飞进会所的院子里,相互追逐着,在花丛中嬉戏。 窗明几净,亮堂的大厅里一尘不染,骚狐狸与小仙、粉儿围坐在八仙桌旁,洁净的桌面上堆放着最近一个月里的营业收入,将大钞与小票分类码整齐。望了望眼前的钞票,再看看手里的费用清单,骚狐狸不禁愁肠百结,微颦眉头,小仙忙问她:“姐姐,怎么不高兴呢,看俺们最近生意兴隆,每日的营业额都在不断增加,姐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机敏的粉儿跟着说道:“姐姐,俺们的生意比过去不知好多少倍,客人多得就像要把会所的门槛都踩烂,姐妹们累得快招架不住了。”她说得是实情,客满为患,人多得像是要爆炸一般,对失望而归的客人总觉得有点歉疚,但不能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就把姐妹们累死。 骚狐狸等粉儿说完,接过话茬:“粉儿说得对,正因为目前这现状,姐姐俺才闷闷不乐。你们仔细想想,姐妹们若是凭身子挣钱,什么时候才能挣上大钱?让俺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过好日子。虽然现在钱挣得多,可是落到俺们手里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又有多少钱。姐妹们的养老钱俺们都得给攒下,这是一项大的开支。抛除这笔,还要给官府交一笔娱乐税,还有什么地方黄籍管理费,这些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是那账房先生欺负俺们不懂做账,每日里都要算计些蝇头小利,像剥皮似的抽俺们的血钱。” 几人黯然伤神,沉默在纠结中。骚狐狸灵机一动,脑子里冒出一片火花来,暗暗想到:若要长久发展,挣上大钱,必得借势而上,可这“势”从哪去找呢?以后得留心些, 在人际交往中找到“势”力,必将把它应用到得心应手。 “俺们若能认识些有本事的人就好了。”沉吟片刻后,骚狐狸对两位妹妹说道。 粉儿的两颊泛起两朵红云,她为能帮上姐姐的忙而快乐起来,兴奋说道:“姐姐你别着急,俺倒是有一位的亲戚,他为人仗义,做事又沉稳,在黑道里多少也有些名声,绰号叫黑里豹。前些日子,他曾想帮俺赎身,可是戴世玉死活不开价,俺那亲戚若不是急着要去边境倒卖羊毛,俺赎身的事他也帮俺办了。等他从边境回来,俺请他过来与姐姐一起商议。” 骚狐狸听到此话,心里顿时踏实起来。这就对了,俺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初秋的第一片树叶落地,天空蓝得发白,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黑里豹从边境回来了。粉儿将他带进大厅,骚狐狸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腰间系一根绣着银丝线的带子,袖口宽大,圆领边镶嵌着貂鼠皮,手里正端着一盅茶,瞧见高大健壮的郑成新,眼睛立马亮起来,她轻轻放下茶盅,煞有介事地打量着他,只见他皮肤晒得黝黑,器宇轩昂里显示出豁达干练的神态,眉毛之间,一抹正气存于之中,黑黑的眼睛淡定地望着骚狐狸。骚狐狸心里评论道:真是一位人物。她对他有了万分的好感。 粉儿在一旁陪着笑脸,声音甜润地介绍道:“姐姐,这是俺表哥,叫郑成新。” 骚狐狸“噗嗤”一声,乐了起来:“这难道是郑成功的弟弟吗?好一位相貌周正的亲戚呀。”说着话的功夫,她眉眼里透出一种妩媚的风韵来。 黑里豹郑成新却一脸板正,向前朝着骚狐狸恭敬地抱拳行礼,镇定地说道:“兄弟拜见骚老板。” 骚狐狸忙上前回礼道:“郑爷,您太客气了,俺真是受不起您这样的大礼。”她回过头冲着粉儿吩咐道:“快摆筵席,俺要请郑爷喝两杯。”她怕慢待了客人,就得不到想要的帮助,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她要网罗人才,从心里她愿意结交郑成新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办事利索的人。 郑成新推辞道:“老板娘,兄弟过来不想太麻烦您,酒就免了。老板娘若有事只招呼兄弟一声,兄弟愿赴犬马之劳,万死不辞。”郑成新还满讲江湖道义的,这样的人更应该交往。 骚狐狸娇笑起来,到眼前的帮手,她怎么能轻易放过。她上前不容分说便要将郑成新让到桌前:“俺还有事要相求郑爷,郑爷若是不嫌俺的酒脏,请郑爷在此与俺们喝几杯。小仙快帮忙,帮俺扶着郑爷。”她向站在一旁的小仙迅速使眼色,从没见过骚狐狸有此行为的小仙,半天才醒悟过来。 郑成新推辞不过骚狐狸的盛情,被三人推坐在桌边。桌上放着几盘做得精致的菜肴,还有一壶酒。三人你一杯,她一杯,沉浸在一片香粉与酒味的混合气味中,郑成新被三人灌个半醉。酒酣之际,骚狐狸软绵绵的白手拉起郑成新的手,慌得郑成新心里一阵发麻,他哆嗦着将她的手躲开。 骚狐狸发烫的脸附在他的耳朵跟前,香气袭来,郑成新的头更晕乎乎。“郑爷哟,俺有一事相求,不知郑爷能不能帮俺办了呢?”骚狐狸妩媚地说道。 黑里豹此时被迷魂得失去了定力,醉眼朦胧地瞧着如花似玉的骚狐狸,发麻的舌头不听使唤地吐出:“老板娘,有事直说,俺是个粗人,愿听老板娘吩咐。” 骚狐狸“咯咯”地笑出了声,郑成新真是有意思,这么大的个子,还发臊,害起羞来像个娘儿们。她气息如兰地吐出:“郑爷,俺求您的事也不是一件麻烦事,俺们这里每日纸品用量太大,俺就想做点批发纸品的生意,不知郑爷您在这方面有没有门道,帮俺找出纸品生意的货源来。事成之后,俺们算是合伙做买卖。”她将自己的杀手锏砸向他,利益捆绑在一起的诱惑力是任何人能抵挡不住的法宝。 哎呀,利益再大,但这事却非同小可,可不是一件容易办的事,郑成新的醉意立马醒了一半,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推脱道:“老板娘,别的事俺都可以帮您办。但纸品生意,您也知道,被官府赵大人的二舅子哥把持,没有官府的背景来做靠山,根本就插不上手。俺虽然认识些黑道的人,若是跟官府衙门里有牵扯的人去对抗,那便是鸡蛋碰石头,头破血流。赵大人为维护自己舅子哥的利益,随便找几样理由,都能将俺们这些小民砍死。”在大是大非上,郑成新是丝毫都不敢马虎大意,骚狐狸开的条件再优厚,还要视自己的能力才能决定。 骚狐狸决定直截了当,她已看出郑成新是个有原则的人,就是缺乏冒险的劲头,她要慢慢地将他调教成为自己有力的帮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会循序渐进,引郑成新上套。她用冷静的目光盯视着他,口齿清晰地说道:“郑爷,这世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那二舅子哥也不是个好货,俺听人讲,他以势欺人,横行鸟笼府,早就引得民怨四起,俺们联手将他做了,不就得了,这也是为民除害呢。” 这女人胆子太大了。郑成新此时惊得目瞪口呆,傻愣愣地望着骚狐狸。 见郑成新神思不定,骚狐狸决定再加把劲,继续说道:“郑爷,杀人的事,您就别插手,俺只请您帮俺将二舅子哥约来此处,由俺来应付便好。”郑成新决不是个卖主求荣背弃朋友的人,也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小人,对此她深信无疑,因此她对他决定全盘推出自己的想法,以诚相待,才能得到朋友的理解与帮助。 行啊,只要不让俺杀人,其它事俺都能帮你办。郑成新心里嘀咕着,点头应承了骚狐狸的请求。 会所里一片灿烂辉煌。郑成新依骚狐狸的吩咐,将官府赵大人的二舅子哥相邀如约而来,二舅子哥虽平日里在鸟笼州里呼风唤雨,威风八面,府里又是三妻四妾婆姨成群。但到骚狐狸的会所里,他感觉就像个无知的乡下人。那些貌美姑娘们都比他从乡下娶过来的婆娘们风骚,个个都是花枝招展,光彩照人,她们好像蝴蝶一般在他周围飞舞着。他不觉魄散魂飞,神魂颠倒,花心大发起来晕得不知身在何处,还误以为进了神府撞见嫦娥,郑成新瞧着他晕头转向,手足无措的样子,拉着他便要往楼上走。 貌美如花的小仙缓缓地从楼上走下来,他瞪大了痴迷的眼睛望着她:如青丝乌亮的发髻高高挽在脑后,雪白的肌肤衬着鹅蛋形的脸,像弯月的眉毛下是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红润的嘴唇厚薄适中,圆领里是洁净光滑的嫩脖,一身淡玉色的褙子体现得完美无缺,她体态窈窕、身形轻盈,如杨柳摆动着的腰肢款款走到二舅子哥眼前,一缕淡淡的清香霎时环绕在他的周围,二舅子哥如痴如醉,不禁喃喃自语道:“俺有她,此生无求。”他迫不急待地转过身与郑成新相商后,找到骚狐狸就央求道:“老板娘,俺就要她。” 正符合俺的心意。骚狐狸的内心欢天喜地,她安排小仙接待二舅子哥,趁机将早已写好一份书信递给小仙,小仙便在二舅子哥欲火正旺之时,诓骗二舅子哥是自己的卖身契,让二舅子哥替她赎身,二舅子哥心炽欲盛,那有闲功夫仔细查勘,他急忙在书信上签上大名,为他喜爱的美人赎身,是他这个做男人的无上光荣。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醉生梦死的二舅子哥在只进不出逍遥会所厮混得身体实在煎熬不住,他感到一丝丝厌倦,怕时间长了荒废生意,提出要告辞回家。骚狐狸亲自送二舅子哥与小仙上路,二舅子哥眉飞色舞,得意地将小仙抱在他的高头大马上,奔驰而去。骚狐狸望着远去的人影,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花开两朵,先表一枝。 小仙自随二舅子哥进入府宅大院,整日里是吃香的,喝辣的,整夜里与二舅哥沉没在温柔乡里,逞尽你欢我爱,过着快乐逍遥的日子。小仙的独宠被乡下婆娘们所嫉妒,视她为眼中钉,自家的男人被一个城里来的婊子独霸着,个个怒火燃烧,恨不能将小仙的骚逼撕碎,趁二舅子哥不在之际,打破以往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妻妾们联起手来,找小仙理论个是非所以然来,要她识相些,大家都是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理应公平合理地使用男人,别再独占花魁,让她们独守空房。小仙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由宠爱自己的男人在背后撑腰,自然一点也不怕事,她将那班婆娘骂得狗血喷头,是你们自己没本事,没有拥有抓牢男人的特殊手段,成日里只知道勾心斗角地相互撕逼,凡事怪罪别人不好,先好好反省自己为什么得不到男人的疼爱,个个体型肥胖,篷头垢面的邋遢样,还出口成脏,就这样的形象能得到男人的独宠吗?一番话说得众婆娘哑口无言,慌恐地羞愧离去。 二舅子哥从商铺回到府里,小仙爬二舅子哥身上,梨花带雨,一副娇怯含怨的柔弱样,她哭诉道:“哥哥若是一日不在,那些婆娘都来欺负俺,哥哥一点也不心疼俺。” 二舅子哥正闭眼享受之际,见小仙从自个儿身子上爬下来,焦急得又要爬上去,小仙左闪右躲不让他成就霸业,二舅子哥欲火中烧,哀求道:“俺的心肝,你别怕,她们要是再欺负于你,俺将她们全部赶出去。”小仙听了此话,才摸去眼泪,依言让二舅子哥行事。 过几日,小仙挑起事端,婆娘们气愤不过,狂风暴雨般的拳头将小仙槌打一顿。小仙卧在床榻上,眉头微蹙,泪光点点,将自己的伤势呈现给二舅子哥看,她软弱无力地说:“哥哥,俺不想在这里呆,这里比会所差远了,你瞧瞧俺这里。”将衣服掀起,全身上下,紫一片,红一片。看得二舅子哥触目惊心,恨得咬牙切齿,一个奔子跳起来,冲出寝室,爬在书房里,半天不吭声,书写了一摞休书,将众婆娘们全部无情地休回了娘家。小仙眼看计谋成功,更是对二舅子哥细心体贴,呵护备至,二舅子哥只要见到小仙的妩媚样,便像多日未见食的饿狼一般,扑上去。他已经深陷在温柔乡里逞尽风流事,乐而不疲,难以自拔。 再表另一枝。 骚狐狸自打小仙离开后,全力整顿只进不出逍遥会所,将身体不佳、姿色不靓的姑娘全部发放遣送费,又拜托郑成新在乡下物色了一批姿色清秀的姑娘们。姑娘们到来后,被骚狐狸与粉儿训练成得个个姿态优雅、伶俐聪慧,会所的生意又再度上了高峰。骚狐狸眼看时日差不多了,便决定进山找大虎。 豪华气派的大虎府邸坐落在峰峦叠嶂含烟柳翠的雁荡山。大虎凭着多年的浴血奋战,强取豪夺,俨然成为兽界里的首富。此刻它躺在金丝线绘着祥云图案的织锦缎大坐褥上,由着两个人间掳来的小丫头伺候着,表情惬意自得,一副兽界活神仙的模样。 见骚狐狸进来。大虎既不抬头,眼皮更是不眨一下,它仿佛根本不认识她。骚狐狸瞅着大虎半天没有动静,她忍住内心万分的厌恶,神采飞扬地上前向行礼道:“虎兄,近来可好?”大虎微微抬起头,大模大样地打量着骚狐狸,突地像想起什么来,忙欲起身:“哎呀,是你呢,蓝狐,你怎么早不吭声说呢,真是上门的稀客。”又喝呼丫头:“快倒茶。” “虎兄,别麻烦啦,俺找你有些事相商。”骚狐狸实在不愿在这幽暗的洞穴里呆下去,她与它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没有什么寒暄的话题。可是自己来的目的达不到,她决不空手回去,她的心有些焦急,对以前自己的同类,她决定直截了当说明意图,没必要拐弯抹角去隐瞒真实需求。 大虎带着满腔的酸意说道:“以前的朋友,倒是不大往来,你一直都瞧不起俺。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俺想让你帮俺吃个人。”骚狐狸温柔地盯着大虎,而内心却很心慌意乱。 大虎爪子一伸,它要将这些年对骚狐狸的不满发泄出来,毫不客气地数落起来:“这要钱呢,这个世道里什么都需要钱,白帮忙那是不可能的。过去虽是同类,但你太傲慢了,把邻居们朋友们都没有放在眼里,俺那时候就想摸摸你漂亮的狐狸尾巴,可是你清高得一闪身就跑开。摸一下你,你又不损失什么,装什么纯,又想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连个人情世故都不懂,平时不烧香,那有临时抱佛脚得好处的道理。现在有事需要帮忙,只能拿钱来摆平。”关键问题上,大虎是毫不含糊,既然她能直来直去提出自己的请求,那它也会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你要多少钱?”大虎竟然不讲情面,再不拖泥带水,那就当成生意来做,骚狐狸镇定地问道。 “这个数。”大虎伸出两个爪子。 “没问题,二百块,俺成交。”区区二百块,对于身缠万贯的骚狐狸不算个什么,她欣喜地满口答应下来。 “什么?你把俺当叫花子一样对待。”大虎气愤难平,瞪起铜铃般大的眼睛盯着骚狐狸。这往日的蓝狐太小瞧它的身价,它若出手,决不会低于千把块:“不是二百,是二千。”大虎狠狠地又加了一倍的价格,再让她狗眼看人低。 “这,你这是满天胡要价。这个数俺不能承受,一般雇个杀手才要一千块。”竟然能撕破脸皮,针锋相对,那就铁石心肠,一码归一码,生意场上寸草必争。 “那俺就帮不上你的忙啦。你请回吧!”大虎两爪一摊,耸耸肩头,显出爱莫能助的无奈样。 不行,决不能失望而至,算算,自己得到的利益有多少。若是用杀手的话,风险性特别大,不了解底细的人还是不能用。大虎呢?虽霸道,但决不会是一个背叛雇主的小人,而且由它来做的话,留不下任何的破绽,最关键的结果是对自己极其有利。嗯,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俺这次就拼啦,骚狐狸反复酝酿,计算得失,深思片刻后,答应了大虎的要求。 往山下走的路上,她内心翻腾了好久,她没有料到见大虎,会碰到的是这样一个棘手的局面,很是感慨万分:现在求人办事怎么那么难,俺只不过求您吃个人,更何况是让你吃了补充体力的好活,你吃了身体会更健康,反倒是还要向您交钱,您这不是无理的双向收费吗?吃肉又喝上汤。这个污浊的世道里连仙界、禽兽都如此现实,怪自己以前太傻,以为生活在童话里,活着就要解决吃喝拉撒的俗事,吃饱肚子才能做事,一切根源全部体现在钱上,有钱就能活得潇洒滋润,任性胡作非为,无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躲在角落里暗自哭泣。 人呢,再别提了,都把钱当成唯一的精神支柱,光明全被钞票笼罩,天下乌鸦一片黑。越琢磨心里越来越冷,心肠也越来越硬,她以前对一切都很失望,失望再到现在的绝望,她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也决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从过去的幻想中彻底清醒过来,逆转自己的命运。 既然现在决定在刀把子上讨生活,那她的希望已转化成为:要比别人活得好,只有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 第五章 借虎口智夺展翅园 恶欲生贪念挑事端 骚狐狸给小仙飞鸽传信。 小仙拥在二舅子哥怀里,嗲声嗲气地说:“哥哥,你看已开春多日,自俺进门你还未来得及带俺踏过春呢。”接到骚狐狸的命令,她得想好借口,才能把二舅子哥引入圈套之中,也让百里之外的姐姐放心。 二舅子哥抚摸着小仙光滑细腻的背,满口应承:“好吧,俺今日倒是无事,你想去哪?俺带你去。” 小仙诱惑性的声音说道:“哥哥,俺听人说鸟笼山有处风景极佳的地方,叫破布洞。喝了破布洞的水,俺还想给哥哥生一娃呢。”小仙的话确实说中了他的心病,没有儿子传宗接代是他的一大心事,他怕老来无子嗣,落得个孤老无靠的下场。 二舅子哥听贤惠的小仙说出通情达理的体贴话,心里顿时快乐起来:“妹妹心肠真好,你也听说喝破布洞能生娃的事?” 小仙笑得花枝乱颤:“当然听说了,你想要的也是俺想做的,俺们只有祈福才能了结心愿。” 二舅子哥喜滋滋地说道:“那好吧,就听俺妹妹的话。让俺妹妹喝些破布洞的水,多给俺生下一串串男娃儿,俺们也有后可防老。” 小仙轻轻地戳了戳二舅子哥的鼻子,撒娇道:“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呀,俺是下猪崽吗?一次能生一串串吗,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别生气啦,俺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就是希望你能多生两个。” 面对最亲密的贤妻,二舅子哥心里再次感到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两人在轻松的气氛里,洗漱完毕,手挽着手,边聊边走到马房,共乘一骑马儿往破布洞方向奔去。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两人懒洋洋跨在马背上,沐浴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一边欣赏沿途的景色。 鸟笼山占地约十万顷,山峦绵延起伏,奇峰罗列,形态各异,峰尖常年云雾缭绕,白茫茫的一片,像海一样飘荡着,又与蓝天辉映着、交错着,时隐时现,若有若无,山径蜿蜒曲缓,似一条玉带一般缠绕着延伸到山脚下。鸟笼山环境幽静,山路两旁多是成片的松树与翠竹,所以依山而居的住户很多,山脚平缓地带住的多是平民百姓,出门就能望见自家的田,方便耕种与生活。官宦、富豪商贾们嫌山下与平民同居嘈杂喧闹,并有碍身份,个个都在半山腰间以隔墙为界,一户连着一户,兴建起园林式的建筑。粉墙绿瓦,亭台楼阁,在满山翠绿松竹的掩映下煞是赏心悦目。 两人穿梭在山道中,小仙不时被二舅子哥逗得开怀大笑,不知不觉地来到鸟笼山西北角,打马踏入山涧之地。深藏在山顶的水像一道发怒的银龙一般,由上而下一泻千里,直捣潭心,水声隆隆,喷溅起的飞花碎玉洒了两人一身,偶尔它会随着季节或者气候的变迁而断流,稀稀疏疏地落下几滴水,让来此观看的人们失望而归,便会骂道,这是什么破泉,简直就是块破布嘛,时间一长破布泉叫起来倒是很顺口。最闻名百里的却是旁边的破布洞,它里面有一道暗藏的泉水常年不竭,据说喝了此水就能生男娃。 二舅子哥将马拴在树桩之上,牵着小仙的手一纵身,踏上铁链桥,顺桥而上,往破布洞走去,道路两旁是潮湿的青苔,悬挂在峭壁半山腰的破布洞,赫然出现在眼前,洞口呈半圆形,周围垂挂着绿色的青藤,露出豁豁牙牙的石块,洞口处射进来的光线将洞里照得半明半暗,洞里干净湿润,地势开阔平整,就像一座大的石屋,里面有石桌石凳,石桌上面摆放着几只石碗。在洞最深处紧靠着岩壁处有一眼泉,水味甘甜,它是由洞顶岩缝隙间滴下来的水形成,清澈见底。用石碗舀一碗泉水,不能怀孕的女子,喝了之后,都能生男娃,很是灵验,旁边又有送子的金花娘娘保佑着,真是百发百中,弹无虚发,神乎其神的好方子。 今日真是好时辰,初春正是田里农忙之际,到此来的乡民们几乎没有,只在光线幽暗的神龛前,一大肚女子在金花娘娘的塑像前跪地默拜着,虔诚的样子不亚于朝拜当今皇帝老儿。真是确有其事,俺们早就应该来了,二舅子哥心里暗自嘀咕着,抬起手拿起一只碗,走到泉边舀了半碗生娃水,递给满脸惊奇的小仙。小仙暗暗着急,心里骂道:驴日的在做黄粮美梦呢,让俺给你生娃,真是恬不知耻,俺跟着姐姐过日子比你快活多了,姐姐来了怎么还不动手呢?俺要是喝了生娃水,生出孩子可怎么办,俺可不想给他生。 此刻间,洞里一阵天摇地动,阴风四起,一只老虎从洞门口挤进来,带着杀气腾腾的威猛样,晴天霹雳般的吼叫“嗷”呜声从它的嘴里发出,震得的小仙后背一阵阵发麻,吓得她花容失色,浑身瑟瑟发抖,惊恐得将那半碗水抛洒在地上,一屁股跌落坐石凳上,只见一只长眼睛浑身布满了白色斑点的大虎直扑向面前的二舅子哥,二舅子哥此刻脑子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得被吓破了胆,双腿像打筛般地哆嗦着,禁不住尿意上涌,尿了一裤裆。 大虎将二舅子哥扑倒在地,回过头来瞧着跪地的女子,女子此时慢悠悠地站起身子,一把掏出怀里的小棉被,摔在地下,转过身子走到大虎跟前,眼光凶狠地望着大虎,命令道:“一、二、三,杀。”大虎一摆头,虎头冲向二舅子哥,毫不迟疑地张开血盆大口,利齿锋牙一用劲,将二舅子哥的半个脑袋撕咬下来,吞进肚里。 骚狐狸拍拍大虎脸,含笑着说道:“虎兄真是辛苦了。这是二千块,虎兄拿去罢。希望以后俺们继续合作。“大虎点点头,接过钱,装进皮囊里,一纵烟的功夫,就消失得无踪无迹。 眼前的一幕小仙都看在眼里,敬服之情此时无以言表,她百感交集:姐姐是一个能呼风唤雨、操纵百兽的神仙,俺以后定要死心塌地听命于姐姐。 两人将尸首抬上马背,往二舅子哥府邸走去,小仙一路逢人便大哭不止,仿佛二舅子哥一死,她成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寡妇,神情悲戚的骚狐狸在一旁劝解着、诉说着,围观的人们撒着同情的泪花花,明白二舅子哥被大虎吃掉半个脑袋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个个都义愤填膺,恨不能将吃人的大虎绳之以法,别再祸害乡里,还乡民们一个清静的场所,早已有好事的闲人将消息飞奔着往官府传报。 二舅子哥的妹夫,鸟笼州的知州赵仁义大人,闻到此事,与悲痛万分的夫人相商后,来到二舅子哥的府邸。随行的仵作上前仔细勘查,确实如此,二舅子哥被长眼睛白斑大虎伤害于命。赵大人责令众家仆次日发丧,众人收红挂白,整个宅院顿时忙乱起来。四处报丧,扎搭灵棚,殓尸入棺,支摆灵桌,点燃香烛,冒充孝子贤孙者跪满两长串。第二日,挑幡起棺,一路上吹吹打打,冥钱引路,众人抬棺埋葬于鸟笼山犄角旮旯坟堆中。 按当朝律法明确规定:财产继承人首按直系亲属,第一顺序是亲生子,包括所有妻妾生的;第二顺序人拟制血亲,就是收养的孩子;第三顺序人是女儿,若以上三点全无,由寡妻掌管。二舅子哥已将所有妻妾全部休回了家,他既没有留下一男也无留下半女,并且他还留有遗书为据,已与小仙结为正式夫妻,理应全部遗产由小仙支配。赵大人本想借次机会将寡妇打发走,把府邸吞并过来。可在发丧之日,见到悲痛万分、泣不成声的小仙,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泪光点点,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貌,让他心生不忍,内心一阵阵泛酸,望着可怜的寡妇,同情的心油然而生,便打消了邪恶的念头。小仙观察得仔细,观察得明白,只等姐姐下令,再收拾那驴日的色鬼官府大爷。 郑成新通过此次事情,发现骚狐狸有着非凡一般的才智,非常人所能比,他自知是二流人物的身价,所以愿俯首听命于骚狐狸,真心携手与她共同开创大业。骚狐狸与小仙及郑成新一齐搬进鸟笼山二舅子哥的府里,她拿出花名册,给所有仆役发放路费,全部打发走后,郑成新又托人在附近挑些强壮精干的汉子充作府邸仆役。只见不出逍遥会所的日常打理交由粉儿与郑成新管理。每日里郑成新往返于会所与府邸之间,将大小事物汇报于骚狐狸。 骚狐狸和小仙心里那个美哟,有了赖以生存的容身之地,又获得了她们想要的财富。私底下,骚狐狸将全部产业过继在自己名下,小仙现在对姐姐言听计从,她知道若是没有姐姐,她永远就只是个青楼里卖笑的姑娘,等到年老色衰时,便会被人当球踢出青楼的大门,永无出头之日,对骚狐狸的感情,她就像一只鱼儿一般,离不开水的呵护,两人的利益紧密地联系着,有姐姐的存在,她才会有尊严地活着,也会有好日子过下去。每日里与姐姐在府里穿梭,乐此不疲,带领大小众仆役重新将府里布置得崭新靓堂,骚狐狸指挥着众人将府邸门楼上的牌匾摘去,她要在这里张开有力的翅膀飞向成功的道路,亲自手书为府邸更名为:展翅园。 既然现在有了落脚的窝,那就把以前在大枣镇的恩怨一次来个了断,干爹干娘还在那里孤苦伶仃地活着,要将他俩及早接过来,让他们在有生之年享享清福,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将她救下,这份恩情若在他们有生之年还清,那她就会活得心安理得,无任何愧疚感纠结于心。虽然她现在性情大变,变得自私恶毒,但做人还是要保留一丝底线在内心,对她好过的人永远怀着感激之情,懂得知恩图报,对她伤害的人定会比他凶残十倍,狠下死手,决不放过。 清晨,月亮的尾巴刚刚消失在天际。她便起身进行一天的晨事安排,所有家仆站在她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静静地望着她,就等着她下令分派活计。她清清嗓子,威严地说道:“根据大家这些日子在府里的表现,俺认为每个人都履行了自己的职能,应该给于表彰,从今日算起,每个人的月薪都涨一百块。”众人听到这里顿时高兴起来,才来展翅园干活不久,老板娘就这么大方,真是一位值得投靠的明主,一年算下来,能多拿一千二百块,小伙计一年才能拿这么些钱,俺们一下子就增加了这么多。 她略微等大家的情绪平息一些,接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呢,要想拿到这钱却要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最大处,俺现在把权力全部交给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是负责厨房事务的,俺再不下令命你今晚上做什么晚饭,俺把权授给你,让你放手去干,你自己琢磨俺要吃什么,就替俺准备好。若是再听不懂的话,俺再举个例子,比如马三是负责打扫房间卫生的,俺再不会指挥你去把哪里哪里的卫生收拾干净,而是你马三,看到哪里不干净,就要负责将那里收拾整洁。现在听懂没有?”众人全都听得明白,这是老板娘信任他们,用一百块钱激励他们做好工作,她将不再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干,他们都在府里已经干了一段时间,在老板娘的指点下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本职。现在老板娘让他们提高主动性、能动性,人人发挥自己的聪明,表现出才华来,让事情做得更完善。千万别看一件小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要干好这一件事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有心人能从中找到归律,也就能干好大事。 “另外,有奖就有罚,俺现在不盯着你们干活,并不表示俺不清楚你们到底在干些什么,有没有偷懒耍奸、喝酒耍钱。在一段时间里,若有人卷铺盖滚蛋,那就表示,他是个不诚实的人,在职能上没有主动性,欺骗了俺的信任。听懂了没有?”众人齐呼:“明白。”是呀,要发挥自己的主动性,这延伸的范围太广义了,不仅表现在干活好上面,还要处处为老板娘着想。俺负责买菜,既要买便宜的菜替老板娘省钱,还要换着花样采购来,让众人都吃得满意。俺负责打扫卫生,不仅把表面的尘垢清除得一尘不染,俺还要把旮旯死角处打扫得一点脏淖儿都看不见,更要把笤帚簸箕类的工具像自己家似的一样爱惜,归根结底,就是老板娘让俺们把展翅园当做自己的家一般来爱护,人人都是家里的一份子,打破了过去主仆之分,让俺们有尊严地干活。俺更不能卷铺盖滚蛋,砸了活命的饭碗。到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老板娘,俺还要养活一大家老小呢,俺只有努力去干好自己的本职,决不能让老板娘失望,众人各自表白忠心后纷纷散去。 旁边郑成新的心里油然生出敬佩之情,他更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一个能管理人的老板娘,才会有更大的发展。他走向前去,问道:“老板娘,俺呢,今日还是去会所吗?” 骚狐狸笑眯眯地说道:“郑爷,有件更重要的事,非你不可。你去大枣镇将俺的干爹干妈祝氏夫妻接来,他们开家客栈,叫风花雪月怡人居。并顺便查清楚一个人的动向,他叫张三,你问问俺干爹就有可能知道。” “行,俺马上出发。老板娘,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你把这只玉镯带上,他们看到,就知道是蓝狸让你来的,要不然他们不会相信你。”骚狐狸从手腕处褪下一只白色的玉镯,递给郑成新。没有信物,老人家的警惕性很高,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更何况她还背着杀人犯的嫌疑,万一官府的细作也乔装打扮,借机套问他们的话,不是把大家都害了吗? 行事利索的郑成新,干脆地答应道:“好,俺这就准备走。” 望着郑成新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骚狐狸满意地笑了起来,她得到了一个不可缺少的助手呀。让郑成新做什么事,他会极力想办法去完成,而极少问长问短,不会让人心生厌恶,惹人烦。 她想起几天前自己对着账本发愁的情景。 纸品生意自她接手过来后,最厌烦的就是每日里要处理的一大摞账本,她竭尽全力想搞清楚账目数字怎么填写好,琐碎的小事都要一件一件往上面记,枯燥的数目让她头昏脑胀。瞧着整齐码放的账本,她不由得暗暗佩服起二舅子哥来:驴日的二舅子哥真有一套,别看他整日花天酒地,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他的账目俺怎么就看不懂呢,瞧一眼数目俺就眼晕,头发蒙,俺天生对账目就不敏感,也做不了算账先生,怎么办呢?俺得找一忠心耿耿的管理人来,既能帮俺打理生意,又能做得了账,他一天只向俺汇报营业收入是多少,出多少货款,有多少欠款,净利是多少就可以,到月底与俺记下来的数字一对账,准确无误就行。让俺自己算,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其中的道道来。 她的心事只能与郑成新商量,郑成新认识人多,路子又广,江湖的行情掌握得又是得心应手,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对她忠心耿耿,凡事都能替她分忧解难。 骚狐狸诚恳地向对面坐着的郑成新问道:“郑爷,你有认识的能人吗?让俺能完全信任,帮俺打理纸品生意,并同时负责账目。纸品生意让俺有些发愁。” 郑成新思忖片刻,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平静地说道:“老板娘,这事你别担心,俺倒是有一人值得为您推荐。”老板娘真心求他帮忙,他没有理由推辞,只有尽心去解决好。 骚狐狸往前倾着身子,满脸焦灼样,急切地问道:“郑爷,那人可靠不?别像以前青楼的账房,成天里算计俺的钱。” 郑成新急忙说道:“老板娘,您听俺把话说完,那人年约三十,曾在一武馆习武十余年,后父亲病重,回去帮着父亲打理茶庄生意。谁料,茶叶被朝庭实行专卖制度,没有门道取得‘茶引’权,又不敢私自贩茶,现闲赋在家。但俺朋友平日教几个学生习武,挣得几个饭钱,以便糊口。老板娘,您觉得这人怎么样?” “听他的情况还可以一试,但俺最希望找到的人能跟你一样,忠诚可靠,不得欺瞒,有什么事都能当面讲出来,俺就担心这些。”她犹豫地说道。 郑成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激动地说起来:“老板娘,这个俺可以保证,他是俺的好朋友,办什么事都稳重可靠。” 骚狐狸露齿一笑,摇着郑成新的肩膀,豪爽的像个男人样:“太好啦,郑爷,真有你的,那就快快请此人吧。” 孙小杰的到来,让纸品生意进入正常的营业,他将账目清理得的井井有条,清清爽爽。晚上回来后的头件事,便将当天经手的事物全部汇报给骚狐狸,丝毫不差,所作所为让她感到身上的压力日渐减轻。 孙小杰来到她的寝室,轻轻地敲了敲门,她应声:“进来。” 自孙小杰来,她有闲瑕时间睡睡懒觉,隔着轻纱帘子,他说道:“老板娘,现有一事,在下不敢擅自做主,需请示老板娘。” 骚狐狸微微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轻声说道:“小杰,你说。” 孙小杰低头不敢看躺在床上的骚狐狸,细声说:“俺们最近生意稳步递增,就是所需囤积纸品的仓库有点小,老板娘能不能想想办法,帮俺找一处大点的仓库。” 孙小杰说得很对,仓库里的纸都堆码在门口,取纸的伙计连身子都转不过,对此常有怨言。她对忐忑不安的孙小杰说道:“小杰,你先办别的事情吧,这事容俺想想办法。”孙小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府里的事物都已安排好,趁着大家忙起来的功夫,去现场仔细观察一番。 打定主后,她与小仙重新换上出门的衣服,朝囤积纸品的八里铺走去。 沿途之中,人声鼎沸,语声喧哗,来来往往的人身着长袍短祆,有相貌庄重的长者,也有油头粉面的后生,各色人物混杂其中,男女老少每人都带着欢喜的笑脸,拥挤在长长窄窄的街道里。各类小买卖兴隆红火,店铺里的货物琳琅满目,路上有挑着小担儿买冰糖串儿的,有买热气腾腾包子的,有捏泥人儿的,引得小娃娃们驻足观看,垂涎欲滴。小仙兴奋得两颊通红,左手拿糖串儿,右手往嘴里不断地塞着白生生的大包子,一边用憋满包子的嘴,劝骚狐狸:“姐姐,你也吃一个包子吧,包子真好吃,俺们的厨子都做不出这味来。” “你吃,看你的馋样,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骚狐狸对小仙慈爱地说道。 小仙一双美丽的眼睛忍不住地东张西望着,恨不能将所有的吃食都采购回府。 骚狐狸边走边思量起来:八里铺地段是鸟笼州的繁华街道之一,若是将此处独霸过来,占为已有就是最好的出路,可现在她势力一点都没有,强取豪夺的下场必然引出公愤,搞不好的话还会引火上身。而能在该地段经营的人都是有背景的,俺目前还属于起步阶段,唉,算了,打消此念头吧。俺还是到离此处不远的地带,寻找一处安全场所,将纸品囤积起来,八里铺的仓库应该改为商铺,专门做批发纸品的生意。想到这里,她便从容地带着小仙往八里铺后街走去。 这一去,骚狐狸又连引两条人命。 后街原是一条烂泥沟,后来被人当成扔垃圾的地方,冬天还好说一些,臭气被冷风吹散,人们还闻不到什么异味。每年春夏季节才是最让人头痛的时候,污水横溢,到处泼散着,成堆的苍蝇飞舞着,哄爬在垃圾堆上面,臭味弥漫在空中,能把路过的人熏晕过去。烂泥沟却被一个有商业眼光的老头子瞧中,老头子以捡破烂为生,成天里,背着个破麻袋,东街出来收些破鞋,西街进去捡些废纸。谁也想不到捡垃圾的王麻子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小富翁。王麻子找来些雇工,将烂泥沟填土夯实整成平地,接着在上面盖成二十来间简陋的隔房进行出租,一间每月一百元,每月就是二千多块,他的收入竟然都比官府里差役的薪水都高。 “收废纸啦!收旧衣服啦!亲戚朋友乡邻兄弟姊妹们久违了,承蒙各位长年累月的关照,小人才有饭吃,今日为回馈各位长期的惠顾,俺进行友情答谢酬宾活动。”骚狐狸见一群人围着圈凑着热闹,听里面一个死老头吐着沫点子,不断说着白话。 伸过头往里瞧起来,死老头子身穿着污浊不堪的破衣烂衫,斑驳的色垢已经辨别不出原先的底色,一张如树皮纵横布满皱纹的枣核脸,三角眼倒挂脸上,眼角处粘着一坨屎,一把黄乎乎的山羊胡子粘贴在下巴颏上,乌黑的脚指甲从敞开口子的破鞋里露出来,贼眉鼠眼的样貌,活生生就似僵尸鸠山在世。她见此人的模样,差点把早上喝的银耳莲子羹吐在王麻子的脸上。心里忍不住暗暗骂起来:龟怂,还收一送三,真是猪鼻子里插葱――装相呢。收一件破衣服给送三分钱的蝇头小利,破衣服若是收回进行废物利用,不得卖出百八十块钱。现在资源稀缺,种棉花的人抛弃赖以生存的土地,一窝蜂地跑城里做工捡黄金,荒弃的田地日益增多,龟怂真是会挑时机耍滑卖奸呢。 又听得王麻子继续白话:“回馈活动不会像以往那样送三分钱的利润,俺看了黄历,今日是个好日子,俺们来个特别的花样,俺们抓阄,选出一位在场的嘉宾得大奖,送华夏神州游山玩水券一张。” 骚狐狸听到这里,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讥笑,挤出人群,奔跑着闪在路口,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小仙急急忙忙地追过来,脸带焦急样,忙问:“姐姐,您怎么了啦?你干么要跑呀?” 骚狐狸忍住笑:“老驴真是白话大王,耍花样耍计谋的手段真是一流水平,明知道华夏神州疆土辽阔,一望无际。靠骑马一个来回不得一二十年呀。还送张游山玩水券,一个捡垃圾的老头子,最多拥有着的财产是一二十间出租房,他能提供出庞大的费用吗?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在骗人吗。” 聪慧的小仙一点就透,快活地摇着骚狐狸的肩膀,嚷道:“姐姐真是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帮兜里没钱的主们,削尖脑袋往里钻,拼命抓阄,希望天上掉个大馅饼来,其实奖项根本就不存在。全凭王麻子一张说破天的嘴巴,在那里忽悠呢。”一笑真是花枝乱颤。 骚狐狸拉过小仙附耳吩咐,小仙天生伶俐,连连点头称是。 王麻子与平日无异,结束了一天的蒙骗生计,满意地背着半麻袋破烂往家走去,手里提着一罐女儿红自得其乐地品尝着,职业的习惯让他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到处搜索,若是再能连偷带摸,搜索出几双烂布鞋就胜利完成今日的收货大任。 一阵痛苦的呻吟声响在他耳边。忙回过头瞧去,旁边路口坐着个姑娘,瘦弱的身体不停在发抖,她朝他用有气无力地声音不住哀求道:“爷,你能帮帮俺吗?给俺口活命的饭吃,俺已经饿得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干嘛跟俺要,俺才不会理会你。王麻子琢磨着,转身又继续往前走。“爷,帮帮俺吧。求你啦!”姑娘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一股怒气从王麻子的胸中自然而然地炸开:俺帮你,谁帮俺,这世道你弱他就强,俺可不是济世助人的活菩萨,爷还得吃饭呢,若是活不下去,青楼大门可以随时进,靠身子挣钱不用力气,舒服还享受又得现钱,比俺一天累死累活到处小偷小摸兼吹牛蒙人可挣钱多了,真是一个不懂行情的傻女子。 姑娘见王麻子不搭理她,抬起屁股猛然从地上站起来,扑向前去,揪住王麻子的后脖领子就骂起来:“老驴,你是瞎子吗,没看见本姑娘求你赏口饭吃吗?” 王麻子一点也不怯场,张着大黄牙,溅着一口吐沫点子,毫不示弱地回击道:“哟,世道真是变了,求人的比施主还厉害。” “世道没有变,是你没有同情心。”姑娘伶牙利齿,反击起来。 “骚货,你以为你是金枝玉叶吗?别把自己身段放那么高嘛,俺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挣来的,让俺给你施舍,那谁会可怜俺,同情俺,给俺一口饭吃呢。爷也是风里来,雪里去,成天里一毛一毫算计得来的,有句话说得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俺看你长得眉清目秀一副标致样,俺可以介绍你去张牙舞爪潇洒会所,那里可是成天里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干活,躺着挣现钱呢。”王麻子喝上几口烧酒,便会肆无忌惮,毒舌喷起来,杀伤力极大。 简直就是侮辱性的攻击。姑娘气得脸通红,张口大骂起来:“你这老驴日,一大把岁数,说话没个分寸,不帮人你还噎人,若是你的女子像俺一样无依无靠,沦落在街头乞讨,你忍心吗?” 王麻子奋力还击道:“得、得、得,哪凉快哪呆着去,快别跟俺上思想道德经,俺可经得多了,见识比你爹还广呢,就你这样的,俺估摸着早晚一天得当窑姐儿。”还想教训俺,上下一打量,俺就知道你是什么货,想蒙俺几个钱花花,门都没有,王麻子暗自嘀咕着。 姑娘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伸出一只手朝他面部挖抓过去。王麻子别看是一死老头子,动作灵活起来就像一只泥鳅狡猾,闪身躲开,反手就用手中的罐子朝姑娘头上砸去。姑娘头一偏,罐子底部的棱角从面部划过,划痕从姑娘的耳边直到颈部显现。刹时间,惨叫声响起,他俩混战起来,罐子碎了一地。 街角急匆匆奔跑过来个妇人,将俩人拉扯开,气喘吁吁地劝道:“别打啦,有话好好商议,君子动口不动手,满街的人就你俩动粗,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姑娘见到妇人,又惊又喜,扑上前去,抱着她就哭诉起来:“姐姐,俺可找到你啦,俺找不见你,饿晕在这,想让这位爷赏点饭吃,他不仅蛮横无理,还出口讽刺挖苦。他先动手打得俺,你看,血都流了出来。俺得让他赔治疗费,还要陪护费,再加营养费,还有误工费。” 名目繁多的无理要求,让王麻子激动起来,脸涨成猪肝色,着急说:“你这姑娘,怎么尽说瞎话呢,是你先招惹俺,直接扑上来抓俺的脸,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反咬一口,俺这属正当防卫。”看姑娘有人护着,他不敢再造次,将语气放平稳些,但理决不能让,万一被她们讹诈要钱,便会没完没了,破事情纠缠起来谁也说不清楚。 被打的姑娘正是小仙,奔出的妇人是骚狐狸。 明显就能看出来,小仙吃了大亏,让小仙以色相来接近王麻子的计划落空。骚狐狸心急如焚,杀意顿时涌了上来,这死老头子既有商人的奸诈狡猾,又有街头泼皮的无赖野蛮,除掉他还能得到几十间房子。她抬头望了望前后路口,路两头人潮拥挤,喧闹声不绝于耳,现在杀他太招摇,对她极为不利,那就骑驴看唱本――等着瞧。 她消退了心中的恨意,沉住气,拉起小仙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八里铺后街。 第六章 挑拨离间一箭双雕 身染疾病细探根源 郑成新从大枣镇带回了令她更是悲伤的消息。 郑成新从鸟笼州一刻也没敢耽误,风风火火地带着随从赶到大枣镇。虽然骚狐狸提醒让他先找到祝老头夫妻,问出张三的情况。但他还是喜欢按着自己的习惯来做事,他先在大枣镇里找到一处客栈悄悄住下来,看着端茶倒水的客栈小伙计跟前跟后地忙碌,尽心伺候他,他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小伙计,欣喜若狂的小伙计讨好地接过来,巴结地说道:“爷,感谢您的厚爱。”他随口又问道:“这里有一处风花雪月怡人居的客栈吗?” 小伙计盯着他,吃惊地问他:“爷,难道你也知道那里发生的事啦?” 他感觉小伙计的目光有点奇怪,便稳住心神,面无表情地说道:“俺听一个朋友说过,以前他在那住过。” “原来是这样。爷,那你自然就不清楚那里的事啦。” 他带着惊奇的神态,好奇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俺的事一时半会也办不完,你先说说看。” 伙计将手中的抹布放在桌上,带着一脸的神秘说:“爷,以前有个老板娘在客栈卖人肉包子,被人告发,带罪潜逃,官府查封了客栈。房东长期有病再加连惊带吓没几日就去世,他老伴也跟着一块走啦,还有那告密的听人说去了鸟笼州。”小伙计瞧客人听得津津有味,他竹桶倒豆子,一股脑儿全部告诉了郑成新。 郑成新站在客栈距离不远的阴暗处,那里能一目了然将客栈看个清晰。客栈真像小伙计所说已经是人去楼空,一片荒芜破败相。既然事情办不成,只能打道回府,他转身离开了那里。 望着悲痛欲绝的骚狐狸,郑成新无奈地攥紧双手,他不知怎么去安慰她。 悲伤的情绪解决不了事情的根本,既然干爹干妈已去世,只有将挡在面前的敌人消灭掉,才能让她愧疚的心得到安宁,她停止了软弱的哭泣,猛然产生出一种强大的力量,令她振作起来。既然张三来到鸟笼州,那就一次性解决王麻子与张三,她悄悄向郑成新下达了新的指令。 “来、来,张爷,再喝了这碗酒,你要不喝,就是看不起俺,没把俺当兄弟看。”郑成新将手里的大碗递给张三,他已经根据骚狐狸的命令,逐步接近了张三。 “哎呀,郑爷,你看你,俺们之间还讲什么客气,俺真不能喝酒。”张三推辞着,他在鸟笼州人生地不熟,万事都小心谨慎。 “张爷,你还托俺找生意做,不会喝酒,买卖就谈不成。”郑成新脸红的就像鸡冠子,他绷着脸说道。 这倒是实话,大小屁事还没有办,就前赴后继扑倒在酒桌旁,个个把自己往翻里灌,黄汤马尿一齐往肚里吞。“那行吧,俺只能喝这一碗,再不能多喝。”求人办事就这么难,若是把大主顾招待不周,买卖的事也就黄了,为了生计,张三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瞧你,会喝酒,还在俺面前装模作样,真不够哥们。” “郑爷,俺不是在喝吗?俺就陪你喝个痛快。” 一旦松了口打开闸门,洪水猛兽便一齐奔涌着扑进来。张三忍耐不住美酒的诱惑,嗓子眼里的馋虫蠢蠢欲动,他的抵御能力太有限,怎么能比得过久经杀场的老手呢,在郑成新面前,他幼稚的像个无知的傻子。感情深一口闷,往后的事全要仰仗郑爷呢,继续再喝吧。 郑成新望着烂醉如泥的张三倒在桌旁,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才是第一步。 “兄弟,俺活这么大数岁,头次碰见还有你这么好的人。来,俺们干了这碗。”王麻子手哆嗦着,端起桌上的碗,满满当当的酒溢出碗边。他的回馈活动被几个赖皮砸了摊子,若不是郑爷及时出手相救,他恐怕要挨那伙人的铁拳。 “王哥,承蒙你看得起兄弟,俺们干。”自己导演的戏,又要演得活灵活现,想起这事,郑成新就忍不住要笑破肚皮。 “兄弟,今日若不是你,俺恐怕要吃大亏。来,再干。”王麻子又给两人倒满两碗酒。 “好,王哥,俺就喜欢你这样畅快的利索人。不过,王哥,你以后再不能做那样的事,有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为了几个小钱不值得。”爽快的郑成新一针见血指出了王麻子的坏行为。 王麻子虚心地接受恩人的批评:“你说得对,兄弟,俺以后一定改。”以后还要依靠名声响亮的黑里豹,没个撑腰的人实在应付不了纷乱的世道。 “王哥,你缺钱的话,告诉俺一声,兄弟手头还有些闲钱。这是五百块,你先拿着。”既然都是江湖人士,扶弱济贫,是他义不容辞的作风。 “那俺就不好意思啦,兄弟,你真是一个好人呢。”王麻子见钱眼开,人家能真心帮他,理应接受人家的一番好意。 钱放进兜里容易,花起来恐怕没好果子吃,郑成新笑眯眯看着王麻子,第二步迈上啦。 兄弟们簇拥着郑成新,护着张三、王麻子来到酒楼,里面正是吃饭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比肩继踵,今儿真是人满为患。跑堂的伙计眼尖得像个猴儿,冲着迎面来的郑成新一伙人,招呼道:“郑爷,俺给您留了窗口的位置。”对常来常往的老主顾,伙计当然不遗余力地卖命服务,他小心伺候着。 “好呀,小六办事就是让俺放心。”郑成新朝着伙计点头说道,朝自己熟悉的座位走去,坐在这位置,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鱼肉鸡菜制作得极为讲究,有姜汁鱼片、香酥鸡、红烧丸子、梅菜坛子肉、水晶肘子、炒腰花、麻婆豆腐、清炒笋片以及酒楼的特色时令凉菜拼盘。面前色香味浓的美食充满了诱惑力,让王麻子与张三垂涎欲滴。这太令人陶醉啦,郑爷真是一位爽朗的江湖豪客,请俺上这么高级的酒楼来解馋,俺一定不辜负郑爷的希望,尽量放开肚皮,吃好,喝好。 “来,为俺们众兄弟相聚干一碗。”郑成新挑头先拿起一碗酒,端在众人面前,大家都顺着他的意,相继站起来,跟着碰在一起,仰头灌进嘴里。 郑成新大气地招呼道:“都先吃些菜,掂掂肚子,一会俺们再喝。”好啊,正求之不得呢,眼瞧解不了嘴馋,还是要行动起来,塞进嘴巴,让舌头卷起,才能咀嚼出滋味,评判出厨子手艺的好坏。众人伸长胳膊抬起筷子,各自往自己眼前的盘子里夹过来。 郑成新朝旁边的小四饼使个眼色,小四饼立马心领神会,他端起一碗酒,向王麻子敬起来:“王哥,兄弟给你敬个酒,祝你财运亨通,福星高照。” 慌得王麻子将嘴里的一块丸子直接咽进肚子里,站起来,打着嗝说:“兄弟,你这声哥哥,让俺听了都心醉,行,俺喝了这杯。”小四饼扶着王麻子的肩头,附着耳朵悄悄对他说道:“王哥,日后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兄弟一声,俺帮你出头。” “哎呀,兄弟,你真是俺的知心人,你让哥哥怎么报答你呢?”王麻子把头凑上去,捂着嘴巴,巧言细语对小四饼说道。他怕自己吃亏的事说出来,让人笑话,遂把声音压低。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哥,你慢慢吃,俺给张哥敬碗酒去。”说完他轻轻拍了拍王麻子的肩膀。 小四饼又走到张三跟前,叫道:“张哥,初次相见,给俺个面子,来,喝了这碗酒。” 既然脏老头子都能喝下去,俺也不能服输。“行,兄弟,俺喝。”张三痛快地说道。 坐在张三身旁的小黑子顺势站起来,小四饼就势坐在位置上。看着小黑子给王麻子敬起酒来,他把头凑在张三耳朵边说道:“张哥,郑爷说了,要拉你入俺们兄弟一伙,俺就盼着你来呢,看你面相,日后定会大福大贵,你可要提携俺哟。” “这是自然啦,俺怎么能忘记兄弟们对俺的好处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几碗酒下了肚,醉意已上头,张三舌头禁不住卷起来,他得意地说道。 “你看对面的那个老头子的面相,俺觉得不是个好相貌。”小四饼望向王麻子,张三顺着他的眼神瞧过去,真是的,小四饼说得太对啦,一个僵尸能成就什么大事业呢,还是把垃圾捡好罢,他带着鄙夷目光瞧着王麻子。两人扶肩搭背亲热地说起悄悄话来,不时望着对面的王麻子笑着。 被几个人轮番敬酒。王麻子头脑已经晕乎起来,醉意蒙胧中,怎么对面的张三,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还不时露出讥笑。不对,这驴定在看俺笑话。他越琢磨,越气愤,闷头吃起菜来,可他的心思已经全然集中不到佳肴上。不行,俺定要知道,他在说俺什么坏话。他向小四饼招招手,小四饼抹了抹嘴,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他面前:“王哥,你有什么事?” “来,”王麻子一把拉起小四饼往门口走去。“你俩在说什么有趣的事,给哥哥说说,让哥哥也高兴高兴。” “哦,这是……”小四饼犹豫着不忍说出来。 “没关系,你说出来,俺不会怪罪你的。” “好吧,张哥说你吃相特别难看,就像一头猪。还说你身上带着一股恶臭气味。说你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不赶快回家去,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什么,这个驴日的。”他竟敢小看他,俺得找他算帐去,一腔怒火被小四饼挑起,他忍无可忍啦,大步往酒桌走去,他要找卑鄙小人张三算帐。 一场打斗无可避免地开始啦。围观的人群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拉开,两人眼里都喷着仇恨的怒火,恨不能鱼死网破,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众人相劝着,既然是出来混的,都留着些面子,干嘛性子这么急呢,说得两人怏怏不乐,垂着个脑袋半天不吭一声。 “好好喝一场酒,也被你们两人扫了兴,都给俺回家去。”郑成新大声斥责着,脸色气得通红,好心没好报嘛,本想让大家高兴一场,反而将事情弄成一团糟,他的面子往哪搁,自家兄弟倒是先打起来啦,整个窝里斗,今后还怎么在江湖威武服众。他气哼哼地吼道:“走。”再也不望两人一眼,领着兄弟们离开了酒楼。 竖日清晨,郑成新敲开骚狐狸的寝室门,轻声问道:“老板娘起床没?” 骚狐狸隔着纱帘,说:“进来吧。郑爷,你起这么早?” “老板娘,俺们的事办成啦。”郑成新满脸的喜色,快活地说道。 骚狐狸兴奋的爬起来,披衣下床:“真的吗,郑爷,你真是太能干啦。”说着话她扶着郑成新送到椅子上,又转身泡制一杯龙井,端给郑成新。在骚狐狸的眼里,郑成新已经能独当一面,挑起大梁,有能耐的人理应受到她的重视。 郑成新诚惶诚恐:“老板娘,您也坐。您的计谋真厉害。”他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夸赞道。 虽然统筹安排了计谋,但她还是想听听具体的细节:“郑爷,你快说说。” 郑成新回答:“老板娘,俺根据您的吩咐,成功让两人打斗起来,两人交恶的事闹得众人皆知,俺尾随王麻子回到家,拿刀将他杀了,又在半年前的房产契约上按了他的手印。你一定想不到,王麻子居然是一个小富翁。”为了能与骚狐狸在一起成就大业,不再苟且偷生地活着,他被骚狐狸逐步引导的言论所说服:心慈手软不杀他,失了好机会,他便会杀了你。还不如及早下手,占得先机,才有取胜的可能。 骚狐狸骂道:“老驴凭收破烂能有那么多房产,真是不可思议。”她最不能忍受得就是别人比自己能干,连收垃圾的人都比她会挣钱。 郑成新放下茶碗,站起来,踱了几步,转过头来看着骚狐狸说:“老板娘,若是那货以小搏大呢。” 骚狐狸惊问道:“怎样个以小搏大?” 郑成新兴奋得搓搓手,说:“那驴真是一个有眼光的驴,他早前看出八里铺有商业前景,就用收破烂的钱将八里铺后街的烂泥沟在官府租凭五十年,每年给官府交一定租金,这契约当时以最低的价格承租过来,而后又填平烂泥沟,并盖起一间间的出租屋,当时人们都以为这驴疯了,臭水沟谁去住呢,可是没过五年,八里铺就成繁华的商业地段,他的那些房子成吃香货。老驴又成天上街转悠收破烂,谋算了几个好位置,接着用样手法置办了几处房产。” 骚狐狸聚精会神地听着,在她的理解之中,一个如此肮脏、卑鄙、龌龊的人,能拥有一般人未有的财富是令人不能相信的,杀了他正是一个好机会,给自己的财富添块砖,她目前最需要财富的聚集。 “那张三呢,死没死?”她咬牙切齿地问道。 “俺随后找到张三,给他灌了三步倒,伪装成他杀了王麻子,俺把装毒药的瓷瓶放在他手里,又把杀王麻子的刀放在床铺下,官府查起来也会认定是他畏罪自杀。” 太好啦!这样就没有任何的破绽留下来,官府也抓不到把柄。她的恶意中伤计,一次将两个眼中钉消灭掉。 “沾在王麻子手指上的印泥迹擦干净没有?还有刀上的握痕?”她冷静地追问起来。 “你放心,老板娘,俺做得天衣无缝,全部都擦干净了,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骚狐狸的纸品、会所、房产交易等生意进行得如火如荼,骚狐狸终日还是闷闷不乐,觉得人生还是有些遗憾,那遗憾,道不明,说不清,具体表现在何处,偶尔有空闲之际,她便想像着能拥有金碧辉煌的府邸,成群的仆役围着她,将她伺候的滋润光鲜,成日里宾客迎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过着奢侈的舒坦生活。她身穿着最昂贵的锦缎衣,头挽高髻,谈吐高雅,气质非凡,人人都以认识华夏神州首屈一指的大员外为荣,还是唯一的女员外。她从白手起家,经历了千辛万苦的个人奋斗,终于站在金字塔最顶端,街头做生意的女子都以她为榜样,她是广大受苦受难妇女们的精神楷模。 这样的梦境越来越清晰,折磨得她食之无味,夜以难寝。欲望越强盛,她的内心也就越痛苦,如蚁钻心般的撕心裂肺,还得挣更多的钱,目前这些钱远远达不到她理想的生活,为了早日脱离一般富人的行列,她还得继续努力去挣钱,钱就是她实现人生目标进阶的最重要保障。 择日选一好日子。 将府内知心之人都宴请之后,众人围坐在一起商议,如何将骚氏家业做大做强,众说纷纭,各抒己见,争议声不断。郑成新举荐道说:“俺看目前当铺生意最好,只需极少成本,就可坐收渔翁之利,成天只是打打算盘珠子,就能把客人扒下一层皮,若是帐收不回来,俺带兄弟们将欠债人家中洗劫一空。” 众人纷纷笑起来,郑爷就是霸气,一语就能说中重点。 骚狐狸连连摇头说:“郑爷,您这一套如今早已不吃香,打打杀杀的事不得已不为之,靠智力谋划,用行动获得,才能让兄弟们过好日子。” 孙小杰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沉思片刻,站起来想说什么又犹豫着坐下,骚狐狸看在眼里,关切地问道:“小杰,你不舒服吗?” 孙小杰的脸蛋红的像苹果,他呼吸急促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是的,老板娘,俺想说的是,就是俺有个想法,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能干的老板娘总让他惧怕三分,在她面前,他慌得手脚不能伸缩自如。 “小杰,你快说,今日就是请大家畅所欲言,都是自家人,有啥想法只管讲出来,错了,俺也不会怪罪你。”她催促道。坐在一起,就痛痛快快地讲出来,遮遮掩掩的人让她厌烦。 孙小杰说道:“老板娘俺最近拜一把兄弟,叫李四。在钱庄里做事,听他讲,钱庄是最赚钱的行业,只需把钱投入进去,按月拿利息,经营钱庄的员外都是有特殊背景的人物,风险性极小。” 郑成新听到这里,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粗鲁地打断:“老板娘,隔行如隔山,对钱庄俺们一点也不了解,只看见钱庄的大门修得比别的商铺豪华气派,谁也不清楚里面的交易情况。钱庄老板若是不仁不义,席卷而逃,那俺们的损失就大了。”除了老板娘他谁也不能信服,夺来的钱轻易交给外人,太冒险了。 孙小杰虽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终究觉得这也不是件稳妥的好事,他持着怀疑的态度,继续说道:“郑爷说的很对,俺考虑再三,认为也是有风险的。” 骚狐狸今日与大家相见,自然要体现出当家人的精神气,她特意穿一件杏黄色的圆领短袄,淡青色的百褶长裙,淡雅的装束更是衬托得她耀眼夺目,她微笑起来,温柔地说道:“这事也甭急,俺们先观察观察,看仔细再具体商议。目前钱在俺们手里,慢慢寻找一项长期又稳定的生意,进行再发展。”对于发展的方向她看得很透彻,她要慢慢融入周围的环境里,看看别的有钱人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清晨,孙小杰领着李四来拜访骚狐狸。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因挣钱的欲望太大,寝食难安,虽然自己劝慰这事不能着急,但总是忍不住心思要往挣钱的事上琢磨,她的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她自己磨折自己,身体越发瘦弱起来。 卧倒在绸榻上,半闭着眼睛养神,小仙在旁边服侍着她,极力劝解着,因掌握不了要领,不知所云的安慰话让她更是心烦,侧着头背过身子,不搭理小仙。急得小仙在一旁坐卧不宁,心神不安,寻思着到底姐姐怎么啦,天天冷着个一张脸,端来的饭吃不下几口,“啪”地把筷子扔在一边,碗往桌上一推,倒头就往床榻上睡,脾气暴躁起来让人更是莫名其妙,瞎寻思她到底做错什么啦。姐姐仿佛心里有不能说的痛苦,能替姐姐分担痛苦就好啦,可姐姐不对她说,让她如何分解忧愁呢?心酸的眼泪不由纷纷垂落下来。 孙小杰挑起珠帘,让过李四,随后跟着走进来,朝着绸榻上的骚狐狸拜过礼后,轻声说道:“老板娘,俺把李四请来了。” 骚狐狸听到此话,像垂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个鲤鱼打挺,立马从绸榻上站起来,赶紧迎接,她笑眯眯地走上几步,温柔地说道:“哎呀,这就是钱庄里的李先生呀。”眼睛上下不住地打量着李四。 李四也是精滑的人,眼前就是孙小杰嘴里常听到的商界女豪杰,再仔细观察她的面色与身体,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她有病啦。他关切地说道:“老板娘,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歇着,别累着。”说着话一边将骚狐狸搀扶到绸榻上。 温暖人心的这句话,让骚狐狸感到很满意,此人还会关心体贴她,她顿时生起了好感。笑意流露出来,虽然她身体极度虚弱,她还是鼓起劲来,转过头对孙小杰说:“小杰,你帮李先生搬张椅子,俺与李先生聊聊。”孙小杰悄无声息地搬过椅子,李四款款坐上去。 她微微一示目,孙小杰与小仙便心领神会,悄悄地退了出去。 房里的骚狐狸虽不甘寂寞,想急于请教钱庄的事情,可这人毕竟才是第一次见面,便竭力克制自己,按捺住内心的欲望,与李四随便闲扯起来。 他细心地问道:“老板娘,看您面露忧郁神色,身体又虚弱,是不是受了风寒呀。” 骚狐狸柔声细语:“先生有所不知。俺自搬来展翅园,吃什么都不香,总觉身体寒冷,半夜里醒来,感觉自己总像躺在浮冰上,浑身被寒气包围着。吃了不少补药,也不见好。” 李四沉吟片刻,不慌不忙地说道:“老板娘,俺看你这病,是身子弱,俺倒是有一推荐的好法子。”对于要拉骚狐狸投钱到钱庄,现在还不是个好时机,他得慢慢来,先想办法治好她的病。 李四说得开诚布公,她放下心里的戒备,脸上挂着笑意:“先生请说说,怎么治疗。” 李四笑呵呵地说:“老板娘,俺有一医术极好的至交,与俺情谊特别深厚,他叫华小佗,人称华佗再世。他有妙手回春的医术,而且学识渊博,精通占星卜卦。能不能请他过来,给您诊治一番,再开出好方子,将身子调理好。俺保证华小佗能让老板娘健壮得像牛一样,吃什么都会香,又可以精神百倍地打理生意。”他的风趣与幽默让人感到他是一个热心人。 体贴她的话,让骚狐狸快活的笑起来,她美滋滋地说:“先生,瞧您说的,若是跟牛一样,那就胖的说不过去啦,精美华丽的衣服俺也穿不成。” 李四温和地笑笑说:“也是,总之俺的意思就是让老板娘不再生病呀。”要打动她的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当感情投资吧,李四心中暗暗盘算着。 屋外的孙小杰与小仙听到屋里的叽叽喳喳声,不时又传出阵阵的笑声,他们压抑了很久的心快乐起来。自老板娘生病后,府里府外,就像乌云笼罩一般,阴沉沉的没个活泛气,上至管理人,下至到小伙计们,都不敢提高嗓门说话,走起路来得踮着脚后跟,怕惊扰老板娘,让老板娘带病出来瞧着他们做事。又害怕做事不周到,惹得老板娘动起怒来,便大事不好,个个都垂头丧气,提心吊胆,就像霜打的茄子。如今太好啦,李先生真是有一套开心的法子,哄得老板娘又笑口常开啦。 秋风吹起,满园的花枝被昨晚的一场雨打落得七零八落。 仆役们都在后花园里忙着拾掇残枝败叶,小仙领着仆妇们置换华团簇锦的新纱帘。 李四带着华小佗来到了展翅园。 小仙远远地就瞅见他进来,欢快地走到他跟前,眉飞色舞地对李四说:“哎呀,李先生,您可来啦,老板娘知道您要来,早早吩咐俺们备下美食。您快请,老板娘等您呢。” “好呀,俺给老板娘请来了名医。”李四笑着回答道。 小仙步履轻快地领着李四与华小佗往骚狐狸的寝室走。喝过小仙端来的茶,华小佗坐在绸榻前,骚狐狸缓缓伸出右胳膊,轻轻褪了袖子,露出瘦弱的手腕,华小佗手搭在手腕处,号起脉来,约摸一盅茶的功夫,他让骚狐狸换过右胳膊,依然如此切脉。切完脉后,华小佗迟疑片刻,抬起头眼睛细细地凝视着她的双目。 骚狐狸的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惊慌,两人默默对视起来。华小佗低头想了想,停顿了片刻功夫,他又让骚狐狸再次伸出右胳膊,重新宁神静气地细细诊断起来,随后他让骚狐狸张开嘴巴,查看了舌苔。诊断完毕,他的额头上浸出一层密密的细汗来,他掏出手帕将汗迹擦干。 骚狐狸瞧着华小佗给她号了二遍脉,心里升起一股疑虑,迟疑地问道:“华先生,让您受累啦,您看俺这病能治好吗?” 华小佗的眼睛又移向她的脸,怎么对她说呢,她的脉象太复杂啦,不过万事还是谨慎些,便说道:“老板娘的病从脉息来讲,属虚寒症。嘴里易生口疮,您是不是总感到身体特别冷?” “华先生您讲得太对了,俺最近总是觉得手脚发冷,胃口也不好,身子疲乏得没有力气。”真是个名医,能将她的病瞧出来,她不由得高兴起来。 华小佗微皱着眉头,缓缓地说:“老板娘,在中医上讲畏寒怕冷,四肢不热,是属于虚寒的最主要症状;从脉息上诊断,您的脉象沉细,又不能鼓动脉管,属于阳气不足,而阳气不足,则会表现在身体上,出现精神不振,身体懒得动,脾气暴躁等。” 有这么严重吗?骚狐狸听到这里,心咚咚地跳起来,她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倒下去,钱没挣到多少,让她成天躺在床榻上,她可不干。她着急地问:“华先生,那您说俺怎么做才能好,府里府外都得俺操心,俺不能躺倒呀。” 不懂医的人就会把事情想得复杂,老板娘天真的样子,让他笑了起来。 呀,先生笑了,难道俺的病不严重,她放下心来,望着华小佗。 华小佗直言不讳地说:“老板娘,您这病往深里讲,属于心病,心病还得心药解。俺说话比较直,望你别见怪。” 既然人家能把话点透,那就让他再说下去,她接过话茬利索说道:“先生直说,俺不会怪罪。“ 华小佗说道:“老板娘是一位聪慧人,但心志有点高。心志高的人,往往思虑就多,若是把什么事都能看开,病也就好治得多啦。” 骚狐狸听到此处,真是心服口服,她露出真诚的笑意,柔声说道:“先生真是高明啊,日后若有空,就常来往,行吗?”能看透她的心思,这样的人值得交往,有个人生的知己是不错的想法,她要极力留下他,尤其目前正是用人之际。 华小佗谦逊地说道:“老板娘真是抬举俺,俺定会常来常往,俺现在就开一些养心以及治疗虚寒的药方,记得按时服药,调理一段时间身体自然会好的。不过呢,您也得在饮食上注意些,这样吧,俺把药方与日常饮食注意都写出来。” 他考虑事真是细致又体贴呀,她打心眼里喜欢华小佗纯朴的医风,不过这全都是李四的功劳。便把感激的目光投向李四,李四也望着她微笑点头。 第七章 虚情假义引蛇出洞 慕富贪财反被算计 展翅园的大厅里升起了炭火,把整个房子煨得暖意盎然,厅里花架上摆放的水仙花亭亭玉立,白色的花瓣儿散发着一缕缕的香气。 李四如今是展翅园里的常客。 今儿个拿两尾活蹦乱跳的鲜鱼来,明个儿又送来新鲜的时令菜蔬,都是给骚狐狸补养身子,熟悉的面孔连挂在笼子里的鹦鹉一见他跨进来,摇头晃脑地饶舌叫着:“四爷来了,四爷来了,有请,快上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不止。骚狐狸的身体已一天强似一天,府里上下众人的心又跟着快乐起来。 晌午过后,李四与随从送来了一只羊,还有一些当归,与骚狐狸打过招呼后,他便直下厨房,指导厨子熬制当归羊肉汤,据说这味汤温补脾胃,是治疗骚狐狸虚寒症的最佳饮食。 上灯点起蜡烛,用过晚筵。 骚狐狸陪着李四闲聊着,面前的骚狐狸,在柔和的烛灯中,显得红润光滑,一双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彩,他赞叹道:“老板娘最近看着格外的精神。” 骚狐狸回应道:“这还不是四爷的功劳,天天都吃好的,还有人陪着说说话。”她对李四总有一种感激之情,自己病重之际是他帮着她。 “看老板娘说的,是老板娘命好,遇着华小佗这个贵人帮衬着呢。”李四谦虚地推辞道。 骚狐狸笑盈盈地望着李四:“四爷真是谦虚,四爷才是俺的贵人呢,若不是四爷及时来到,俺恐怕把病给耽误啦,说不定都会命赴黄泉呢。俺心里都不知怎么感激四爷。” “老板娘瞧您说得多严重,俺们都是一家人,还彼此客气个啥。”他不能拉远距离,以自家人称道起来,会让人倍感亲近,当然自家人都不会暗害自己的。 身体已康复,那就得想办法为一张嘴奔波。她嘴角微微翘着,苦笑着说道:“俺病这几个月,生意都不知耽误了多少。眼看要过年,俺想挣些钱,为一家人发点过年的红利,最近让大伙跟着俺受累,俺实在心里过意不去。” 两人沉默起来。骚狐狸踌躇了半天,她不好意思地问起来:“前些日子,俺听小杰说,目前钱庄生意特别好,四爷您是行家,您怎么看?” 李四琢磨起来:她要忍耐不住啦,俺就随了她的心愿!在这节骨眼上,俺定要小心翼翼,决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前功尽弃。他已投入了精力、财力、时间,花费了一番心血,定要在这件事上大功告成,圆满结束。 他平心静气地注视着她:“老板娘,俺给您说的再多你也是不明白,您哪天有空,来钱庄里坐坐,先看看行情再说,好吗?”若是卖力地向她推荐起来,反而会让她产生疑问,还不如诱导她,进行实地查看。 人家这样尊重她,又请她过去实地进行考察,真心诚意的邀请,她不能推辞。她恨不能马上就去,蜇伏在家的日子让她万分难过,只要能看到钞票,她就来精神头。她干脆地说道:“俺明日就去。” 李四卖弄地说:“明日去也行。就不知掌柜的回来不?最近掌柜的去外省开钱庄,俺们以后就能实行异地兑现。”要想引鱼上钩,就得把鱼饵下足。一张画在纸上的大饼,引不起人吃的欲望,可是如果细细地描绘着它的形状,再说说它的颜色,以及它的滋味,定会让对方产生一种幻想,从而产生饥饿感,恨不能马上就买到大饼放进嘴里。 骚狐狸好奇地问道:“异地兑现是怎么回事?俺对钱庄的事不太明白。” 李四当然不能嘲笑骚狐狸的无知,他解释起来:“钱庄是客人把自己的钱放进去,让钱庄管理,但这管理呢,钱庄会按月给客人付利息。若是不想放在钱庄呢,连本带息一次拿走就行啦。而异地兑现就是您在俺们钱庄把钱放进去,俺们开出一张票号,你去外省,用那张票号就可以在俺们外省的钱庄里取出钱,非常的方便,而且您的利息一文都不少。” 骚狐狸惊奇说道:“啊,这不是再不用背着钱到处走了,那太方便了。”只要听到钱,一颗被欲望包裹的心就会快速膨胀起来,身上的血液流畅的更是泊泊作响。 李四看着激动不已的骚狐狸,他泰然自若地说:“俺们掌柜的临走时交待,若是现在将钱投资进行票号的发展,回报率更是比平时高。因为票号发展是以后的趋势,行情自然是水涨船高。”在恰当的时机,他在她面前抛出的大饼上撒上了肉沫。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仿佛眼前出现了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目光又如恶狼一般看见一只小羊,恨不能马上生吞活剥。 第二日,沸沸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起。 骚狐狸一早起来,兴致昂然,随便用过早饭,小仙已吩咐备好轿,仆役们欣然踊跃,个个面上都着带着喜色,知道老板娘去招财进宝钱庄,是为大伙张罗过年的红利,干起活来更是卖力。 抬轿的便不怕如绵絮般飘扬的飞雪,踩着比平时走路更轻快的步伐,吓得骚狐狸连连劝阻道:“兔崽子们,都慢些,别老娘还没挣上钱,先把小命搭上,若是折断老娘的腿,老娘都扣你们的工钱。” 轿夫打混说笑起来:“老板娘是为俺们办大事去,不会让老板娘有闪失,若是让老板娘受到惊吓,扣工钱,俺们一点怨言都没有。”说说笑笑之中,轿夫们又是急速前行,不一会功夫就到招财进宝钱庄。 骚狐狸抬起腿下了轿,细细观看起来。招财进宝钱庄比贼窝山刘扒皮的府邸可是要豪华气派得多,高大的木质结构建筑,矗立在鸟笼州最繁华的街道,朱红的厅柱,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黄瓦覆盖在飞檐的屋顶,显示出不凡的气势。 杂役早已奔到里面飞报给李四,还没有进入大厅的门,李四忙不跌跌地出来迎接她,三脚并二步:“老板娘快进屋,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就出来,别再凉着了。劳您大驾,雪下得这么大,肯赏俺的脸。”其它他心里想的是:终于引蛇出洞啦。 骚狐狸随着李四进了大厅。 厅内陈设考究,檀香木的家具试擦的明净光亮,大理石的台案摆放着临洮古砚,细桃木精雕的笔筒插着各色的狼毫毛笔,显示了主人书香世家的出身。两人落了座,吩咐仆役端来茶,李四挑拣着骚狐狸爱听的话,说得骚狐狸心花怒放,美滋滋的。 门口杂役报:“四爷,大掌柜的回来啦。”两人兴奋的同时站起来,骚狐狸暗想:俺的娘呀,真是芝麻掉进针眼里,赶巧了,俺命中有财。 李四恭恭敬敬搀起骚狐狸,慢慢轻扶着,前往门口迎接大掌柜。 骚狐狸定眼细细打量起来人。那人身材高挑,面色白净,穿一件灰色圆领绢布的长衫,领口边露出白色的里衣,宽大的袖口松松地垂了下来,显得文质彬彬,淡定的神态里有一种不凡的气度。让骚狐狸自愧不如的是,大掌柜的身上带有一种儒雅的气质,他与郑爷、孙小杰等人比起来,自家的兄弟们像没德行的土包子,张口他娘的,闭口就是驴日的,再看看面前的大掌柜,不用说一句话,脸面上就带着一种震撼别人的力量。她暗暗地惭愧起来,心里念叨着:要是早听华小佗的话就好啦,读读三纲五常之中的伦理思想,学学孔孟之道里的仁者爱人。让仁、义、礼、智、信这些教条深入俺的心,俺就能跟大掌柜平起平坐。没文化的后果真是很可怕,俺站在他面前好像低人一等,仿佛就是一个灰头鼠脸的无知乡下娘儿们。 李四向前朝大掌柜招呼道:“掌柜的,您可回来了。一路辛苦啦。”他的声音不卑不亢,露出半个当家人的份量。 大掌柜微微唅首,算还了礼,淡定地说道:“不辛苦,都已经习惯。”儒雅气尽显。 李四回过头,闪在一旁,毕恭毕敬地介绍:“掌柜的,这位就是俺们鸟笼州的新贵骚老板。” 大掌柜十分景仰地说:“瞿秋雨久仰骚老板的大名,骚老板是商界奇才,百闻不如一见,感到十分荣幸。”说着话双手合拢抱在胸前行揖礼。他原来才叫瞿秋雨呀,这个名真好听,带有一股书卷气。 骚狐狸微微地还礼后,说:“大掌柜过奖啦!俺的生意跟大掌柜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大掌柜的生意都跨省跨州,俺只会在自家门口班门弄斧。”骚狐狸暗想:俺的娘呀,俺平日一句咬文嚼字的话都说不出来,今日是咋的啦,张口就是一串串臭词,难道真是应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老话,与儒雅贤士在一起,立马熏陶成典雅淑女,再不是张牙舞爪的泼辣货孙二娘。 三人依次落了坐,李四又吩咐仆役重新换过茶。 正聊鸟笼山的乡闻趣事,忽听杂役来报,鸟笼山西南菜花府的张举人来钱庄,指明见大掌柜,要签定合作票号的文书契约。大掌柜顺势站起身,面向骚狐狸抱歉地说:“骚老板,您先坐会,俺出去办点事,呆会俺再过来陪骚老板。” 哟,有人比俺还积极,都要签字啦,那就快去,等俺合作的时候,自然是形势一片大好。她站起来含笑说:“大掌柜,正事要紧,您先忙去,俺不要紧,有李先生陪呢。” 响午时分,大掌柜马不停蹄地忙碌完,李四已张罗好筵席,骚狐狸百般推辞,也敌不过两人的盛情邀请,只好从命。三人进到膳食堂,里面香烛点燃,一片辉煌,雕刻精细的丝制屏风立在墙角,绣着栩栩如生的仕女春游图。檀香木的八仙桌上铺着张白缎面,绣着精美的素色图案。桌上摆放着四样干果,有怪味核桃、芝麻脆糖、五香腰果、奶白杏仁。她瞧了瞧人家的摆设,再看看人家的排场,真是没法比,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呀,随便与仆役们端着个大海碗,站在厨房外的大榆树底下,一起嘻嘻哈哈地狂吃海塞,根本就不注意氛围,她大小也算是个老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不是体面人的吃相。 大掌柜把胳膊抬起,伸出手,颇有风度地说:“老板娘请上座。” 骚狐狸脸红了,她自卑起来仿佛像个土包子。她谦虚地推让道:“大掌柜才应该上坐,客随主便。”吃相不雅也是她的一大耻辱,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改正自己所有的坏习惯,做个名符其实的大老板。 大掌柜再不推让,三人落坐,仆役们忙着要端热菜,便将四味干果撤走。她失望地望着仆役,思忖道:怎么还没吃,就端走呀,难道只让人瞧瞧它的样子,就能尝出滋味吗。他们只讲排场,待客之礼真是虚伪透顶,为人一点也不实在。 李四眼尖,瞧见骚狐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盘子,忙招呼仆役将干果摆在一旁。骚狐狸顺手轻轻捏起一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哎哟,俺的娘呀,真是好吃的要命,老娘自打出道以来,每日都是狼吞虎咽,不是吃着噎人的大包子,就是煮上一大锅肉骨头,一帮人围在锅边,主仆不分,伸出手从锅里捞根骨头,蘸点盐,放进嘴里大嚼大咽,仿佛就是饿死鬼抬胎转世的模样,既没有吃过精致的佳肴,也没吃过香甜的干果。 李四热情地介绍道:“老板娘,这是从京师运来的,也是皇上玉膳房里常备的零嘴儿。”说着话的功夫,仆役们鱼贯而入,每个人都端着一样菜,有原壳鲜鲍鱼、琵琶大虾、素炒鳝丝、豆苗鸡丝,热气腾腾的菜都摆放在景德镇的青花瓷盘里,衬托的更是色香味俱全,盘子边缘用鲜菜叶点缀,在寒冷的冬日里,更能引起人的食欲。 骚狐狸经过早上的折腾,胃里的稀粥早已消化得一点不剩,此刻饿的饥肠辘辘,强忍着不动筷,就盼着大掌柜的招呼:“俺们吃吧。”她便会以横扫千军万马般的速度,来个风卷残云。 那料想,大掌柜端起手中的夜光杯,向骚狐狸说道:“骚老板,是否有兴趣赋诗一首?” 骚狐狸舔了舔嘴皮,使劲咽了咽吐沫,心里恨恨骂道:这驴还附庸风雅呢,老娘的肚子被馋虫勾得蠢蠢欲动,爬在嗓子眼,只等一声令下,将美食尽数装在瘪胃里。可她的脸上却装得跟没事人一般,轻轻地咳了一声,满眼含着笑意,娇滴滴地说:“哎呀,大掌柜,俺是个粗人,饮酒赋诗的事,还得您先来哟。” 李四在一旁也劝道:“掌柜的,您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俺们跟您不能相提并论,还是您先来吧。”他将瞿秋雨高高捧起,让骚狐狸明白,他们的财力与才力都非凡夫俗子所拥有,他们是财大气粗的儒商。 大掌柜的微微一笑,说:“好吧,那俺就即席一首: 云卷絮雪遮笼山, 寒梅破枝照丰年。 围炉谈古论英雄, 人间真品领风骚。” 吟到此处,李四激动的心跳起来,俺们掌柜的真是有才,连声鼓掌叫好。骚狐狸心里惦记着美味佳肴,忍着千万条的馋虫,也跟着拍起手来,连声夸赞:“大掌柜,真是才华横溢。” 大掌柜谦逊地说道:“骚老板过奖啦。” 仆役们又端来一味汤。晶莹剔亮的汤,透着乳黄色,汤里面除了丝条状的食材外,还飘浮着一圈圈像粉丝的材料,李四站起来从手里接过,摆在骚狐狸面前,介绍道:“这是一品燕窝鱼翅煲。” 骚狐狸张口问道:“是用燕子窝和鱼翅膀做的汤吗。”她的脸红了起来,她为自己的无知羞愧。 李四看出她的窘迫,没有嘲笑她的无知,为保存她的面子,解释道:“老板娘,俺们都是用宫里的食材,鱼翅是海里鲨鱼的鳍,燕窝是海边的燕子唾液,采集这些食材非常难,所以才特别珍贵。国外使节进贡的礼物,皇上享用的美食,一般人家根本就见不到,大掌柜在京师有关系,今儿个老板娘来,让您尝尝皇上吃的食物。” 原来如此,她的眼睛差点掉进那碗汤里,牙跟恨着酸酸的:妈的娘希屁,赶紧不让人享用,尽发哪门子酸醋哟。 李四精明异常,早已看出她胃的迫切需求,以及她眼神中的如饥似渴。便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今日呢,一为大掌柜接风洗尘,二为骚老板设欢迎宴,在此之际,为俺们能成就大业干一杯。” 三人仰头饮过酒。大掌柜请骚狐狸享用美味,她此时再也顾不得体面,伸出筷子,先来块大虾,她低下头,慢慢嚼起来,李四帮大掌柜与骚狐狸各盛一碗燕窝鱼翅汤,也咀嚼起来,仆役们又端来几味菜,每盘都是她没有见过的人间美食,吃的她腰圆肚饱。席间每人都要吟一首诗,骚狐狸是山里出身,接触的不是豺狼就是猛虎,根本就不懂文人骚客的风花雪月情趣,她只凭着灵性,胡乱编造一首: “眼前天下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 享尽人世荣华富贵,虽死而无憾。” 李四拍着手,夸赞道:“老板娘是个直性人,连诗也不娇情,不像那些虚伪的人,做什么都是遮遮掩掩的。” 大掌柜赞不绝口:“老板娘有股敢拼敢为的作风,以后定会有更大的发展。”这些动听的话,让她更是心花怒放,在烈酒的燃烧中,她仿佛已站在高高的塔尖处,接受千万人的敬拜,娘的,俺一定要成功,总有一天俺要爬到京师里,实现自己的夙愿。 回到展翅园,小仙给她端来省酒汤。 她尝了尝,伸手摔在地上,吼道:“马上给俺把那些乡下厨子婆娘们换掉,天天给俺吃猪食一样的饭,怪不得俺现在长这么丑,都是吃垃圾食品变了形,俺要最好的厨子。你看看人家,用的厨子都是宫里出来的,郑成新太马虎大意啦,尽给俺找一些没教养的乡下娘儿们。”她忘记郑成新是为她着想,找那些婆娘们省钱呀。 她的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脾气,让大家的心情一落千丈。 不行,老板娘她不了解行情,就胡乱发脾气,俺得给她点透。孙小杰直率问道:“老板娘,要用宫里出来的厨子,薪水俺们都付不起。” 骚狐狸扬气眉毛,气哼哼地说道:“为什么付不起,不就一做饭的,薪水能有多少。” 孙小杰镇定自若地说:“老板娘您有所不知,一般的厨子年薪就要五六万,宫里出来的不得二三十万呀。”身价高,当然薪水也就高。她听到这里,高昂的情绪被打得七颠八倒,吃惊的要吐出舌头:真的吗?烂厨子高薪水,给他付,那不是要俺的命吗? 她眼珠转动着,心思活泛的像一架织布机上的梭子,好主意顿时涌出来,嚷道:“要不这样吧,小杰,你去最好的酒楼挖一个好厨子,请过来给俺们做饭,另在乡下厨子婆娘里,找出两个精明能干的,眼利手快的,帮那个厨子打打下手,吩咐她们偷师学艺,等两婆娘学会美味佳肴,俺们就随便找个理由,辞掉会挣俺们钱的厨子,这不是省钱的最好方法吗?” 孙小杰与小仙两眼对视着,吃惊万分,俺们的老板娘真是被钱逼急了,什么活都敢做出来,连这么损的招也能想出来。不过呢,她没有只为她自己呀,她吃饭,俺们也一起跟着吃,至今都没有亏待俺们,情有可原。 孙小杰听完她的吩咐转身走出了大厅。 骚狐狸又接着吩咐小仙,不满地说:“小仙,你看看,园林式的府邸,尽挂着些不伦不类的十字绣,美满团圆的一家人,富贵牡丹,真是俗不可耐,全部取下来,挂上名人字画,像什么王羲之的《兰亭序》呀,怀素和尚的狂草呀。” 小仙惊的目瞪口呆,暗想:老板娘今儿个怎么回事,从外边回来,就到处挑刺,十字绣还是刚搬进展翅园时,您与俺一块在街道地摊上精心挑选,当时您还兴高采烈的与俺布置展翅园,说要把展翅园变成花团锦簇的时尚别墅,现在品味一下调了个。 小仙不紧不慢地问骚狐狸:“姐姐,那些名人字画可是要很多钱的,一幅画最起码上百万呢。” 骚狐狸白了小仙一眼:“小仙你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你不会买那些以假乱真的赝品吗,俺们现在要把展翅园营造出一种文化氛围,懂吗?从明日起,让华小佗每天给俺们补补课。除此之外,再教教习俗礼仪,俺们再不能像过去那样,肚里得有学问,要不断提升自己的档次。有钱就得涂脂抹粉把自己装扮成高雅公主之类,好像一天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神秘人物,让人家看到俺们就明白是与财大气粗的富豪打交道,跟俺们做生意稳赚不赔。懂不懂?”看到招财进宝钱庄的大掌柜,她仿佛才从梦中醒过来,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了,她要跳出雕虫小技的打打杀杀,就必须要去学习。有学问的人,让她心生敬畏。 小仙连连点头说:“是,姐姐说得对,俺们都听姐姐的。” 此时,骚狐狸才长舒一口气,暗自下决心,一定在进阶的路上,将自己装扮成气质、品味、高雅的尊贵女人,再不像过去一般,穿着寒酸,像沿街乞讨的穷女人一样,让人看不起,遭人白眼。 正闭眼养神,郑成新蹑手蹑脚走了进来,骚狐狸听到脚步声,轻声问道:“郑爷,您回来了。”灵敏的耳朵,听到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来人。 “老板娘真是好耳力。”郑成新佩服地说道。 骚狐狸眼瞅着他,慢悠悠地说:“郑爷,您每次都心疼俺,怕吵醒俺,看见俺睡着,都要在一旁坐着不打扰俺。” 对郑成新,她一直充满了感激之情,当初在困难的境地里,遇到他,相互扶持着走过了受苦受累的日子,他没有半个怨言含在里面,不像有的人,什么事都没有做成,便满口都是讲条件的理由儿。 “老板娘每日里辛苦操劳,俺忍心叫醒您吗?”郑成新理解地说道。 骚狐狸坐起来,询问道:“让您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郑成新拉过椅子,顺手坐在骚狐狸对面,说道:“老板娘,还真有这么一回事,菜花府张举人新近将十五万投入招财进宝钱庄,不是合作,只是投入资金,按月分红,利息是三分,张举人的连襟告诉俺的。” 骚狐狸问道:“十五万每月的利息是多少?郑爷,您算算。”只要算大额的数目,她便头痛起来。 郑成新说道:“十五万每月利息是四千五。” 骚狐狸不再做声,思索半天她又问道:“郑爷,您问过小杰没有,账面上库存的有多少现款。” 郑成新回答道:“老板娘,三处生意合起来,库存的现金大概有一百万过一些,老板娘难道你要把……”郑成新把下半截的话咽在肚子里,强忍着没吐出来。 骚狐狸接过话头:“是,俺就是想把这一百万投入进去,稳妥地赚每月三万,到过年还有两月,就得六万,过去一年,大伙跟着俺受苦受累,到时俺就用这些钱给大伙发过年费。舍不得孩子,就套不来狼。不敢冒风险,怎么会有收获呢。” 郑成新无奈地笑起来,对于老板娘的决定,他理应再劝一回:“老板娘,俺们还是慎重些,俺们的三项生意都在稳妥地上升。对于投钱给钱庄,隔行如隔山,毕竟对那里生疏,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骚狐狸的目光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郑爷,您太怕事了。俺既然敢投,已做好输的准备,大不了,俺再大病一场,俺会爬起来,继续再找赚钱的门道。”郑成新的胆子有点小,她不能听他的,既然决定下来,就不怕头破血流。 郑成新听罢,再不吭声。见他已默认自己的决定,她知道他再不会反驳,便起身出房找孙小杰。 骚狐狸带郑成新、孙小杰到招财进宝钱庄办理好投钱给钱庄的文书契约,大掌柜又设宴招待众人,吃到天黑才散宴。不知为何,三人把重甸甸的钞票交到李四的手里后,都有种压抑的情绪,回到展翅园各自昏沉沉睡去。 天光放亮,小仙急促拍着骚狐狸的门环喊道:“姐姐,快起床,大事不好了。”骚狐狸因昨晚的事毕竟不如意,她手里的一百万一下子成了别人手里的钱,换回几张破纸契约,猛然觉得一无所有穷的像个乞丐似的,她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到半夜才迷糊着,突听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寒噤,猛地爬起来,吼道:“小仙,你要俺的命吗?你不知道俺昨晚睡得晚吗?” 小仙紧接着喊叫道:“姐姐,李四跑路了,把俺们的钱给骗走啦。” 一句话,将她彻底击醒过来,胡乱穿上衣服,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拉开了门叉,肉颤心惊的手一把拉住小仙,惶惶地问道:“真的吗?俺们真的上当了?” 骚狐狸头发凌乱,惨白暗淡的脸色,睁着双失魂落魄的眼睛,让小仙心疼得忍不住掉起泪珠来,哭道:“姐姐,您别着急,俺刚才听小四饼讲,他早上路过招财进宝大门口,看见好几拨人聚在那里讨债呢,听说昨晚钱庄的人连夜搬走啦。”听到这里,骚狐狸的心上像插了万把刀子般的锥心疼痛,她的一切计划全部落空!她像骑虎难下,生还的希望是那么渺茫。 一股冷见吹进来,穿着单薄衣服的身子,似凉水浇头一般,她呻吟地吐出:“俺的钱啊……”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无数颗明亮的星星闪烁着,天地急速旋转起来,她摇晃着站立不稳,失去知觉一头裁倒在地上。 第八章 高人看透指点迷津 知州强娶借势而为 初春过后,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太阳照得整个展翅园一片灿烂。 小仙扶着骚狐狸的胳膊缓慢地来到花园里,她脸色苍白,骨瘦如柴,以前紧绷绷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受到致命的打击,她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似的,没有一丝力量支撑着她活下去,她的身体恢复得非常缓慢,总感觉像是片树叶,孤孤单单地挂在枝头,是小仙夜以继日地照顾着她,给她喂饭,给她擦洗身体,并抚慰着她受伤的心。 仆役们摆放后躺椅,骚狐狸虚弱地躺在上面,小仙拿条薄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小仙坐在她的身旁,便开始了每日的功课,劝解起来:“姐姐,心里不爽快,每日还是要挣扎着起来,到处走走,到处看看,闷躺在房间里,更不容易恢复身体。你看园子里的空气多么新鲜呀,吸点对你有好处。” 听着小仙银铃般的娓娓而谈,骚狐狸颓废的心情渐渐缓解,她带着感激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仙,张开了几个月都没有说过话的嘴唇:“小仙,俺病之后,多亏了你和大家,让你们费心照顾俺。” 啊!姐姐终于说话啦!小仙带着喜悦的目光注视着骚狐狸,她投入的心血没有白费,姐妹就要相互爱惜,相互安慰,是人之常情,虽然她们是结拜的姐妹,除了没有血缘关系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事能割舍她们之间的情谊。 “姐姐人好,对俺们不仅出手大方,还会体谅人,更不计较俺们的过失。只要跟着姐姐,俺们心里就踏实。” “可是俺也会上当,没挣来钱,反拖累了大家,跟着俺受苦。” “姐姐,您都是为了给俺们挣过年费才会上当受骗。大伙都理解您,不过呢,在您生病这段日子,大伙都自觉自愿甘心为大家庭出力,没有人埋怨。尤其是郑爷,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为把损失的钱追回来,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可是该死的李四就像是在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办法,郑爷和孙小杰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在生意上,在俺们的项目上狠下功夫。努力就有成效,最近进账十几万,再不怕破产,俺们可以安心住在展翅园里。”小仙深情说道。 骚狐狸默默地听完小仙的一番肺腑之言,心如翻江倒海般涌动着,她暗暗地责怪起自己:只怪她太冲动,心太狠,恨不能一口气就吃成胖子,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那是一把米的事情呀,比抽她身上的血还疼呢。也罢,自从出道以来,还没有吃过亏,一百元万就当交学费,买了经验教训,幸好遇到的都是可靠帮手,个个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人只有在危机关头,才能看出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份量,虽病了几个月,可是兄弟姐妹们没将她置于不顾,反而更是抓紧双手围护在她的周围,这份感情的重量让她怎么能承受下去,只有尽快恢复好身体,找到新的出路,报答跟随她的众人。 奇草异花竞相开放着,一排排翠绿的芭蕉树耸立在嶙峋的山石旁,花园子里满目都是一片绿色,非常养眼。 骚狐狸的身子骨一天强似一天。 等华小佗为她把脉听诊完毕,环儿端来茶放在桌上,骚狐狸盯着环儿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外。她悄悄地走到窗户边往外瞧了半晌,四周一片寂静,方寸之间无人走过,她放下悬空的心情,回到华小佗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华小佗带着满腹的狐疑望着神神秘秘的骚狐狸,不解她到底为何如此警觉。 她转过头,带着满脸的愤怒,一双晶莹透亮的双眸像是要喷出火来,厉声问他:“华先生,您可知罪吗?”她要把心里的疑惑一次发泄出来,从华小佗进门起便忍耐到现在。 “老板娘,俺确实不知?” 瞧他那张正人君子的脸,颇有长者之风,实则城府深厚。生病的一段时间里,他若无其事地过几天就来看望她,她一直琢磨着他的行动以及说话的表情,却一点破绽都没有找到,心中的憋屈便暗暗积攒着。 “华先生,俺就很纳闷,您的脸皮怎么那么厚,明知道与李四合伙骗俺钱,还恬不知耻地在府里走动,您就不怕俺告官吗?”她毫不手软地抨击起来。 华小佗镇定的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碗,目光安闲,神色淡定,瞧着气呼呼的骚狐狸说:“老板娘,既然您知道俺与李四合伙骗您,您为什么不去报官呢?还与俺这几个月都来往。老板娘,您恐怕心里没底吧?俺估摸您连人也算不上呢。” 此话一出口,惊得骚狐狸心里顿时慌乱起来,难道他知道自己是狐狸变成人的吗?她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她猛地一拍桌子,吼叫起来:“华先生,您为什么出言不逊?你骗了俺的钱,还有理啦。” 华小佗决定先打掉她的嚣张气焰,依然带着镇定自若的神情说道:“老板娘呀,您别发火呀,俺们既然坐在一起,要解决出现的矛盾,那就一样一样地说,您先说说您的出生吧。” 骚狐狸惊叫起来反问道:“俺的出生您不是早知道吗?” “是呀,最早前,俺搭脉,看出您是不久才成为人,自然出生的人到成年后,脉象是沉稳、缓慢的。而您的脉象却如同婴儿,很是细弱、柔和。因此您的前身恐怕不是人类,难道俺说得不对吗?” 骚狐狸像被斗败的公鸡一般,她最怕别人知道她的来历,环环相扣,华小佗反而将剑芒指向了她的头顶,她斜着眼睛盯着华小佗,恨不能扑上去,立马咬死他,真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华小佗的视线瞧着一团怒火从她头顶升起,哈哈笑起来:“老板娘,稍安勿躁,别用您那吃人的眼神来掩盖您内心的脆弱。表面上,你的强势,都是为保护您自己不受伤害。您对俺把握不定,一直观察了俺几个月,看俺为您细心诊治调理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便忍着内心的疑惑,强压着怒火,看俺对您怎么办吧。你认为俺说得对吗?” 骚狐狸无奈地摆着手,似笑非笑地说:“随便您爱说什么,总之您与李四合伙骗俺钱,这是不可辩白的事实。” “老板娘,一个人的命数皆是天注定,您遭此难是因果的结论,归纳起来便是一个‘贪’字。” 他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会,道貌岸然地竟敢批评起她来,她苦笑起来:“先生,您真是能胡扯,前因是俺想多挣点过年钱,为大伙好,可不是为俺个人挣。后果呢?俺没有想到,肉包子打狗一去便了无踪迹,俺的钱没有啦,还落下一身子的病,真是鸡飞蛋打,做的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老板娘,您别狡辩,俺与您讨论的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您起了贪念,世上不劳而获的事就那么容易做成吗?有句话说得好:天道酬勤。财富的积累是靠努力与勤奋获取的,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取钱财并非长久之计。” 一番刀光剑影的撕杀,让她疲惫起来:“先生,那您说,您与李四为何联合起来骗俺。” “真是个傻老板娘呀,您明知道俺不可能的,为何走不出这个圈子,总在这里纠缠不清呢。李四是去年才与俺认识的,俺觉得他不地道,一直提防着他。那天,他跑来说好友得病了,再三请俺出诊,救死扶伤是俺义不容辞的责任,便随他为老板娘诊治身体,事情就是这样。”华小佗清楚,他必须用真诚与耐心才能得到骚狐狸的信任。 骚狐狸见他如此坚定说出这番话,思谋半天,果真是这样,心里的疑虑慢慢消失了,便实话实说:“先生,俺这是唬您呢,俺怕您与李四联手,欺负俺孤儿寡母,不得不这样对待先生,望先生谅解。” 既然误会澄清,那就握手言和吧。 华小佗喟然而叹:“老板娘,俺知道您有不便说的隐情,但俺还是劝您一句:凡事都有个度,掌握得当,受益匪浅。” “俺一定记着先生的教诲。” 两人促膝长谈之间,环儿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通报:“老板娘,知州赵大人来啦。” 赵大人的不期而至打破了两人的愉快谈话,她不由得心里嘀咕起来:赵大人平日又没有什么往来,她也没犯什么罪呀,那他到底来做什么。 博学多才的华小佗,慧眼点玄机:“老板娘,当官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俺看您近日可要喜事临门啦,俺先恭喜你!” 她倔强地白了华小佗一眼:“您这江湖占卦术,俺看也不灵验,怎么就没算出李四骗俺的。” 华小佗哈哈笑起来,侃侃而谈:“那是您的劫难,逃不掉的。” “总之都是您有理,一点错误也没有。” 华小佗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歉疚地说:“老板娘,俺以后再不让你活受罪,定会为您尽心尽责。” 在李四的事情上,他感觉自己像在助纣为虐,帮了骗子李四的忙。实际上他被李四狠狠地利用了一把,他是李四手里的一颗小棋子,但对整个骗局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鸟笼州北面靠着通往京师的官道,南边依着江淮一带,州虽然不大,但位置属于交通枢纽站,南来北往的富商们每到这里,便要在此处歇息调整。在没成立州之前,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情时常发生,偶尔也会发生些杀人放火的事。省上报京师,派来官员进行考查,然后便设立了州衙门,管理鸟笼山方圆几百里的地界。经过官府的不懈余力的治理,鸟笼州地界太平了许多。 赵仁义是第三任鸟笼州的知州大人。 赵仁义在求学时期,凭着他的勤奋与刻苦,在官学里参加了科举考试,过五关斩六将,夺得进士,被朝庭加官进禄,他政绩平庸,在别处任了几年知县大人,慢慢才升迁到鸟笼州。官场上的事情虽然未能全部融会贯通,但他也不是个愚笨的人,常记得青年求学时过的日子是饱一顿,饥一顿,悲惨艰辛的生活便让他决心在仕途路上苦心经营,他对有权势的人是卑躬屈膝,极尽体贴关心之情,问寒问暖。对下呢?以不得罪人为前提,办起事来含含糊糊,非正非邪,让人猜摸不透。 前段日子,他的夫人心痛得倒在床上扭动打滚,四肢肌肉萎缩着像是在不断地抽搐,请来的郞中也没办法医治,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只有出的气,最后被痛疼折磨着死去。赵仁义的心情郁闷了一个多月。每当夜深人静,忙碌完一天的公事,回到冷冷清清的内宅寝室里,目睹夫人用过的一切物品,依然的摆放在原处,他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倍觉自己孤苦无靠。 最近他常会想起二舅子哥办丧事的时候,见到的小仙,她那张俊秀非凡的面貌,仿佛就在他的面前闪现。眼看着过了尾七,思量着用什么方法把小仙定为续弦。府内门生里,有一人叫俊成的,与赵仁义交情极深,常给他出谋划策,凡事都能鼎力相助,他观察到主子最近常常独自坐着发呆,将主子的心思揣摸得八九不离十,他才斗胆说出来:“老爷,夫人离世早已过了尾七,府里府外没个撑门面的,老爷既要照料繁杂家事,又要忙公事,长期下去对老爷的身体也不好,虽然日子随便都能凑合下去,但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老爷为什么不再续一位夫人呢?” 赵仁义犹豫不决,怎么对他说呢?思忖半天,决定说出来,心腹之人没必要隐瞒,便实话说起来:“你不知道,俺心里早有一位理想人物,只是不知怎么开口对她说。” 俊成巴结道:“老爷若是不好说,俺去稳妥地把这件事办好。” “要是一般人交给你去处理,也没什么大碍,但她是俺二舅子哥的夫人,你也知道,俺二舅子哥前年已过世,小仙她一直就没再嫁人。如今俺若是娶她,恐怕名节与辈分上,说不过去。” “老爷,您呀,真是脸皮太薄了。老爷您是一州父母官,平日里办事是多么有主意,今日在这件事上倒是顾虑太多,鸟笼州的大小事情都掌握在老爷您手里,富户乡绅们平日想巴结您,都巴结不上。俺也听说过,小仙的姐姐骚狐狸将您二舅子哥遗留下的产业经营得红红火火,她更是技高一筹,这件事在鸟笼州都成为传奇故事,只要她做生意,她必然会同意这门亲事。至于名节辈分,谁敢说大老爷您哟,人们都看得是您风光的脸面,怎么会细究您的尴尬呢。再说啦,人人屁股后面都坠着一坨屎,谁笑话谁呀,就是有流言蜚语,就让他们说去,俺们也不损失什么呀。”俊成分析得头头是道。 赵仁义暗舒了一口气,把身子索性靠在椅背上。他说得真是在理,既然他这么有主见,那就接着再问他:“那你说,俺怎么办才好呢?” 受到重视的俊成,带着满脸的兴奋,得意说道:“老爷您自是大大方方登门去,摆明态度,骚老板若是不同意,俺们有办法治服她。” 那就按俊成所说的办法来,他选择了一个好日子,穿戴好整洁的便装,带着两名心腹差役,乘了一顶帷轿,径直坐到展翅园大门楼前。 自从二舅哥命丧虎口过世之后,他偶尔办事经过展翅园门前,想到这里早已易主,非亲非故了,他也就懒得仔细打量。今日下来轿后细细观看,展翅园真是变化大,早已今非昔比。 粉墙绿瓦环护着整座园子,绿柳四周垂落着,高大的门楼被金粉银漆装饰得崭然一新。衙役还没上前登上青石板台级告知,门僮早已飞奔着跑入正院去传信啦,鸟笼山的父母官微服拜访骚老板,明后天这件事,就会是鸟笼州大街小巷谈论的好趣闻。 赵仁义步入大门,没走几步远,正面迎入眼帘的是一块白玉石的牌坊,上面刻有《恩泽》二个字,四周被丹凤朝阳、百花竞放的图案环绕着,文字与图案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两侧护檐戗石各有一攀爬的狮子,他还没有赏鉴完毕,骚狐狸早带一班家人前来迎接他。 一阵礼让与寒喧,骚狐狸带着赵大人进到大厅,请让着纷纷落了座,环儿端来茶,捧给众人。骚狐狸在这种场合下,她只能挑拣赵大人喜欢的话说:“大人,今日您来寒府,真是蓬荜生辉,府里从上到小都深感荣幸。说来话长,俺们还是亲戚哟。” 赵仁义的脸上微微红起来,淡淡地吐出:“是呀,骚老板,俺们有近二年没见面啦。俺的二舅子哥去世之后,俺内人随着架鹤而去,亲戚自然是淡了许多。” 骚狐狸谦逊地笑了笑:“今日大人亲自驾临,实在让俺羞愧不已,俺还想着要去看望大人,可大人公事繁忙,日夜操劳,就怕给大人添麻烦。也怪俺,没给大人请过安,还望大人谅解。”一番虚伪的客套话从她嘴里徐徐吐了出来。 “既然是亲戚,就不必客气。”赵仁义畅快地微笑着说道,接着他话锋一转问起来:“俺二舅子哥的内妻还好吗?” 骚狐狸心里微微一动,难道真应了华先生的话,她将目光投向赵仁义,迟疑地问他:“大人问得可是小仙?” 赵仁义听了没有回答,带着官吏的风度镇定地瞧着她。骚狐狸立马心知肚明,轻声笑起来:“大人,俺妹子一直都在府里,安分守己,本份做人呢。” 说那么多费话干嘛,俺就想看见小仙,赵仁义心里思忖着,他拿出父母官的威风,决定单刀直入:“骚老板,让小仙过来,说会话。” 父母官下令,骚狐狸不敢不从命,她站起来吩咐:“把小仙请来。” 仆役一路小跑着去找小仙。 小仙莫名其妙地被带了进来,她瞧着赵大人坐在厅里的太师椅上,忙向前屈身朝赵仁义道个万福,然后缓缓地立在骚狐狸身边。 赵仁义直勾勾地盯着二年没有见到面的小仙,他眼里的她,更是越发出落得标致动人,那一双水汪汪的勾魂大眼,好像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小仙不用开口说话,嘴边悬着的梨窝就好似含着笑意,她那白嫩光滑的肌肤,衬着一身淡绿色的苗条身段,显示出优雅脱俗的清新气质,此时赵仁义的心再也宁静不下来,就像是有一条小河在不停地翻腾着。 骚狐狸对赵大人的脸部变化一览无余,瞧他泛起红色来,她便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关上厅门。 厅内赵仁义打量着眼前的小仙,身子像在发热,他心痒难熬,使劲按捺住焦灼的情绪,为掩饰激动的心情,他轻轻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小仙被赵大人肆无忌惮地盯着瞧,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她双腿悚然发颤,心里阵阵悸跳,她心里恶狠狠地骂着:真是个色狼,恨不能上去将他眼珠子抠下来,再一巴掌将他劈死,一直以来,她对赵仁义在葬礼上的失态神色,都耿耿于怀。 赵仁义微笑起来,温和地说:“小仙,你知道吗,俺到这里来干什么吗?” 虽然小仙肚子里把赵仁义骂得猪狗不如,但她脸面之上却带着甜甜的微笑:“大人,俺一向深居简出,哪会知道大人的事。” “小仙你坐下来说。”小仙顺从地坐在赵仁义对面。 赵仁义眼里含着无限的温情:“小仙,俺夫人已过世,俺想娶你为妻。” 啊,原来他打得是这个馊主意呀,怪不得他登门呢,小仙脸上的笑容马上冻结,被惊得目瞪口呆,平日伶俐的嘴巴结巴起来:“大、大人,您可是、是糊涂了吗?” “小仙,您当俺的话是开玩笑吗?” 小仙暗思起来:这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俺以前是他二舅子哥的妻室,他现在又想纳俺为继弦,这不是乱伦吗,这驴的脑子一定缺根弦。 她低着头不再吭声。 赵仁义接着坦白地说道:“自打两年前俺看见你,心里一直惦记着你,现在时机正好,俺铁了心要娶小仙为妻。”他觉得端出自己的真心实意就能得到小仙的同意。 这怎么可能呢?他真的是脑袋进水啦,在胡言乱语呢,可是他好像说得很清楚,对于终身大事小仙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小仙心乱如麻,涨红了脸,推辞起来:“大人,你可别走眼啦,俺可是在青楼里住过,对于大人的名节会有所玷污。” 赵仁义极力想要说服小仙,他着急起来:“小仙,嘴长在他们身上,想说闲言碎语就让说去,日子是俺们自己过的,谁也管不着谁,再说俺有能力保护你,看谁敢诬蔑你。” 小仙低头沉思片刻,决定找个迂回的办法:“俺虽继承了府邸,但俺一直是由姐姐保护着,姐姐待俺比她的亲生儿子还要好,大事上俺还须姐姐做主。” 小仙知道姐姐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嫁给这狗官,她已习惯凡事都由骚狐狸做主,姐姐的办法很多,便将为难的事推向了骚狐狸。 赵仁义听到小仙的回答,心里快乐起来:“那正好,过两日,俺送聘礼上门正式提亲。”说完拍了拍小仙的肩膀,提起步子,迈向门槛,推开了大厅的门扉。 厅里留下憋了一肚子闷气的小仙,她呆愣愣地望着赵仁义远去的背影。 骚狐狸与众人送走赵仁义,神色凝重地回到厅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骚狐狸侧过头,带着佩服的神态,对着旁边的华小佗,称赞起来:“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一点都没说错。” 华小佗坦然地笑起来:“老板娘府里,有位闭月羞花的美人,是鸟笼州尽人皆知的事,赵大人才鳏居不久,众所周知,他平白无故地登门来拜访,明摆着就是有所求。” 小仙双眼冒火,嚷起来:“姐姐,俺可不嫁那狗官。” 郑成新对官府里的人一向恨之入骨,对于赵仁义想要逼亲的事,他更是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说:“老板娘,要不杀了那狗官。” “看,郑爷,你怎么现在一张口就要杀人啦,什么时候把粗鲁去掉,俺也就放心了。”她白了郑成新一眼,忘记了还是她教会郑成新大开杀戒的事。 扭过头问华小佗:“先生,你认为这件事怎么处理?” 华小佗笑吟吟地拍着双手:“哎呀,这是好事呀,你们怎么会愁眉苦脸,俺真是想不通。” 骚狐狸其实非常愿望结下这门亲事,在她通往金钱的路上,小仙若与赵大人成亲,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但姊妹之情重于一切,在这件事上还是让小仙自己拿主意,她已看出小仙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无奈地对华小佗说:“先生,你没看出来吗?小仙不愿意嫁人呢。” 华小佗看出骚狐狸的真实心意,为弥补曾犯下的过失,华小佗决定站在骚狐狸的立场上,帮她的忙,他问小仙:“小仙,一家人的命运全掌握在你的手里,你想让全家人跟着你沾光呢,还是因为你的拒婚,让家人受到无辜的迫害。” 小仙真是搞不明白华小佗说话的用意,她擦掉眼泪,质问起来:“先生说这句,俺真是不懂,嫁得是俺,为什么全家人跟着受累?” 要把话说个透彻,她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华小佗直接切中要害:“自古以来,有钱就有一切,别看您姐姐现在有点钱,可是在鸟笼州根本不算个啥,鸟笼山附近的富裕人家多如牛毛,有的呢?与官府扯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能将生意做大,过着稳定、富足的生活,权力有多大,势力就会有多大,最终在权力的支持下,有钱人越挣越多,挣钱的机会也就越广,这是权力滋养了有钱人的势力,手里没钱的没人给撑腰,也就更穷,直到穷的死在床上。现在好机会出现啦,让你成为鸟笼州最大的官夫人,你不愿意,世上有比你更傻的人吗?” 一番非常现实的真言,说得大家心里沉甸甸的,华小佗继续旁敲侧击:“若是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你想过后果吗?” 停顿一下,众人都沉默无语,他接着压重语气,直接挑明:“权大压死人,赵大人随便找个理由,一家人就很难有活路,尤其你姐姐,生意才有起色,如果因为你,而受牢狱之灾,这个大家庭就是树倒猢狲散,你会有好日子过吗?难道你还要再进青楼继续卖笑吗。” 这句话重重地敲在小仙的心坎上,她哭得更加悲痛欲绝,每个人的心里五味杂陈,仿佛就要招来灭顶之灾,凄凉悲惨的氛围顿时笼罩在大家的头上。 骚狐狸站起来,抱过小仙的肩头,掏出怀里的手帕,她轻轻擦掉小仙腮边挂着的泪痕,苦笑着说起来:“小仙,你这傻孩子,既然不想嫁,那就不嫁了,姐姐也不会为难你,你跟俺有两年多时间,虽然是结拜的姐妹,但俺心里当你像自己的孩子。只要姐姐活在世上一天,俺就不能让你受委屈。” 转过身对着右边坐着的郑成新吩咐起来:“郑爷,您将所有财物收拾好,俺们离开这里。” 刚撑起来的家业,她竟然为个结拜姐妹,就要放弃一切,华小佗盯着骚狐狸,觉得她也很傻,他重重地跺了跺脚。 小仙推开骚狐狸的手,擦掉划落在腮边的泪珠,负气地说:“姐姐,俺就嫁给他,等过上一段时间,俺们将他杀了,不是更好吗?” 真是个孩子的气话,骚狐狸苦笑起来:“小仙,俺们可不能像刚开始那样做啦,凡事不顺就杀人,不但招惹人注意,更是愚蠢的办法。杀人的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没有法子,才去做的事。” 小仙嚷道:“姐姐,您不让俺杀他,又不让俺嫁他,那俺到底怎么办?” 骚狐狸心里暗暗地想着:俺可没有说不让你嫁给赵大人,必须你要自己说出来嫁给赵大人,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嫁,以后若是过得不好,你也不会埋怨俺。 和颜悦色的华小佗扫视着她:“老板娘,其实赵仁义俺看着,不算个奸滑的人,他能做到知州大人这个位置,并不一定只是靠着卑劣的手段,才能争取到的。当下,尚方宝剑“重典治吏”的律条,都悬挂在官员们的头上,当官的还是比较收敛。要不然这样吧,让小仙嫁过去瞧瞧,以后再做打算。”他瞧出骚狐狸不愿意用强悍的手段逼迫小仙,只好再提出一套方案。 华先生真是神眼,能看透俺的意思,俺只好顺着杆子把小仙推上去,骚狐狸想到这里,她对小仙说:“小仙,要不就按华先生的意思办,过几日他提完亲,定好日子,你就先嫁过去,日子过得顺心,那什么话都别说,若是过不好,俺们再想办法杀了他。”她现在说出杀人也不用避讳华小佗,既然华小佗已看出她的来历,那肯定也知道她的所作所为。 “俺与他没什么感情,做夫妻真是别扭。”小仙不由得惆怅起来。 小仙肯按他的思路走,华小佗眼睛一亮,笑起来:“小仙,这夫妻呢,睡在一张床上就有感情了。” 小仙顿时羞红了脸,她慌乱地跑了出去,几个人此时才如释重负,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骚狐狸待众人走完,她欣喜地对着华小佗说:“先生,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俺对您也不想隐瞒,以前俺做事比较冲动,不顺心就要杀人。可是自从出了李四这件事后,俺寻思,世上如果只靠杀人来解决办法,那是最愚蠢的方法。李四靠小恩小惠就能打动俺,并利用了俺的善心,玩弄手段,心术毒辣,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钱,骗了俺的一百万,这种方法比杀人更是厉害,简直是魔高一丈。” 华小佗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骚狐狸,他要开导她:“老板娘呀,发财不能只靠玩弄阴谋手段,有时候您还得依靠权力。早与赵仁义结亲,李四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人家看出您没权势来撑腰,您又急着要发财,他利用了您的弱点,才会斗胆欺诈于您。” 哎呀,华先生说得太有理啦,事情就是这样,人弱被人欺。自然界里的规律,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她连连点头称是。 华小佗又将他的才能发挥起来,将事情分析到下一章节:“俺们与官府结亲,利益自然而然也就跟着来,比你杀人获得钱财,那要容易的多。” 骚狐狸的眼睛瞪起来,失声问道:“先生,这是真的吗?” 瞧着她不谙世事的样子,华小佗庄重地解释起来:“老板娘,俺看您要交好运了。人生吧,就像水波浪一样,有高有低,时而平静,时而汹涌,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前段日子,您遭难受骗,现在应该到转运气的时侯了。”对生存的真谛她还没有完全融会贯通,那他就有责任帮她继续进步。 她听完华小佗的一番话,忍不住心花怒放,像喝了蜜汁似的,甜甜地说:“得先生这位高人的指点,俺比得多少财物都要高兴,先生是有智慧的人。俗话说得好:黄金易得,知己难求,还望先生能鼎力相助。” “老板娘,知道俺为什么要帮您吗?俺看出,您是个性格直爽的人,俺也就不再隐瞒,直说吧,从您的脉象观察出,您的前身不是人类,转变成为人,运势会怎么样?都是俺非常关注的,您也知道,俺一直喜欢研究占星卜卦,对于特殊的脉象,机会真是难得,能遇到老板娘,也是俺的幸运呢。” “先生,你在拿俺做实验呢,那您说说,俺的命运怎么样?” 华小佗神秘地摇起头来:“天机不可泄露。” “先生,真会故弄玄虚。” 俩人相视笑起来,惜惜相惜,心情轻松极了。 第九章 喜从悲来两心相印 空手套狼财势双收 吉日之晨,展翅园里到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前一天里,府里的仆役们早早就将各个角落打扫得清清爽爽;各种陈设以及金银器皿都试擦得锃光瓦亮。宅里宅外的树枝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玲珑小宫灯,彩绘的图案很是精致细腻;彩绸扎结成的大花悬挂在树梢间,垂下来的彩条被微风吹拂着,飘飘荡荡,像是无数条柳枝儿在随意摆动着,很是惹人醒目。 粉儿带着只进不出会所里最漂亮的姑娘们到展翅园里当接待,她们穿着统一的比甲,腰肢部分被剪裁得凹凸有致,走起路来,撩人的屁股,一扭一摆就像风中的杨柳轻摇着,个个打扮得花技招展、花团簇锦,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若是再能调个情泄个火那就更妙啦,男人们都发骚得这样琢磨着,可是惧怕骚狐狸如今的势力,只能暗自咽下喜欢偷吃的唾液。 那边孙小杰指挥仆役们将采购来的鸡、鸭、鱼、肉等类,屠宰完毕,交付东边的厨房,能干的大厨带领着一帮婆娘们忙碌着,在烹饪着各类的美味佳肴,厨房里边,架在炉灶上的大桶,煮着一块块将要熟的肉,它散发出的阵阵香味,诱惑着进进出出的人,太忙啦,从早到晚,忙得不亦乐乎,空瘪的肠胃早就咕咕在响。郑成新穿着一身崭新的长衣,担当起大总管的重任,他不时走到大门口,迎接着络绎不绝到来的客人,送礼的包含各等阶层、各种人物。如今鸟笼山周围几百里,有权势、有钱的都知道,赵仁义大人要与展翅园里的美娇娘小仙结亲,巴结的、献殷勤的,那个不趁此机会,怀揣着红包,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到这里拉拢关系。 骚狐狸与华小佗在大厅里,陪着鸟笼山有头有脸的客人们寒暄着,她不时又被仆役们请去,商量着、斟酌着处理难办的事情,仔细验看,还有什么遗漏以及不当的地方,唯恐让知州大人看到怪罪起来,毕竟是她头一次办这么大的喜庆事。各种陈设物件准备齐全,摆放在妥当的位置,骚狐狸悬着心才落到实处,就等赵大人在吉时到来上门接亲。 小仙人呢?呆呆地坐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身上穿着凤冠霞帔,她机械得被粉儿与环儿装扮成的美轮美奂,如同一位下凡的仙女,仆役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她慌得手足无措,心像一团乱麻七上八下,面前摆满了知州大人提亲时送来的各色彩礼,什么金银首饰珠宝二十八件,四季换置衣服八十八件等等。瞧着这些豪华气派的礼物,小仙更是恼怒起来,她根本就不想现在嫁人,跟着姐姐,心里踏实得就像吃了秤砣一样,姐姐就像一位顶天立地的男人,一直保护着她,从来都没有让她吃过一丝一毫的亏,若是离开姐姐,到那里她都很是担惊受怕,深怕受到男人的无耻凌辱与欺骗。男人都不是好货,只想着从她身上得到快乐,却从来都不为她付出一点真感情。姐姐却不是那样的人,一直以来,都把她当做亲生的妹妹看待,吃穿住行与姐姐的儿子一样对待。眼看就要离开朝夕相处的姐姐,她真是心痛难忍、悲伤万分。赵仁义狗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货色;对待她的态度又会怎么样;官府里的规矩又是怎么样的;差役们会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他们要是知道她的过去,会不会势利地对待她,她嫁过去又怎么样去处理那些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事情。 越想心情越是烦躁不安,委屈的眼泪止不住慢慢滴落下来。 突听外面一阵阵的鞭炮声,粉儿急促地一把抓起桌上的红盖头,要往小仙的头上盖,瞅到小仙化过妆的脸被泪水打花,急得忍不住地嚷道:“俺的知州夫人,您就别在忧虑啦,接亲的人都来了,快把泪擦了。” 环儿匆匆拿过一盒粉,手脚麻利地往小仙的脸上细细地扑了一层,远观近瞧见没有可疑的破绽,便把红盖头仔细盖在小仙的凤冠上。 这个时候,骚狐狸正与鸟笼山西王庄的王大财主闲聊着。 王大财主身形如一头膘肥体壮的胖猪,全身都肉乎乎的。他巴结的话语不时从那张吐沫点子飞起四溅的嘴巴里喷出来,呛得骚狐狸不得已,拿着块白丝手帕,挡在嘴巴前,生怕被他淹死,气恼得恨不能一巴掌扇去。眼前的这个不知好歹的货,真是不懂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以为是女人都能被他的几个臭钱打动,用双浑浊的色眼盯着她的乳峰左瞧右看。 你就是搭上一百万,招惹俺、勾引俺,俺也只看中你的钱,你还得受死。想到这里,骚狐狸不由得笑起来。灿烂的一笑,真是百媚千娇,王大财主更是心馋的发痒,他竟然胆大妄为,张口说道:“骚老板,你什么时间有空,俺能请你吃顿饭,可以吗?”给他好脸色看,他越发起劲地发起明骚来。 鞭炮声来得真是及时,解救了骚狐狸的窘迫。 厅里的客人们一齐往大门口跑去,他们要瞧瞧新郞倌,男男女女的,个个都是花团锦簇,富贵逼人。落在众人身后的骚狐狸,不由得欣喜若狂:如今俺也算是有势了,俺一定要把这势,掌握的得心应手,在发财的路上再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赵仁义今日里穿着一身红色的蟒袍,腰部夹着条玉带,他头顶花翎的斯文像,让一班富豪乡绅们更是吹捧得飘乎乎,俺苦了三十多年,打小进官学,一直为功名利禄活着,俺对小仙一见钟情,天遂俺愿娶得如花美眷。夫人过世后,俺一直孤苦伶仃,今日俺就合理合法地拥有了小仙,魂牵梦萦的思念从此便不会拥在心头,取而代之的是耳鬓厮磨的情感。他心里琢磨着,更是焦急万分,恨不能眼前的人全部消失,马上到天黑,怀里搂抱着小仙,欲死欲活。 粉儿缓步牵着小仙走到大厅门口的红毯前,她将小仙交付给在此等候的郑成新,小仙从小在青楼长大,根本就不懂父母这个词的概念与意义。大喜的日子里,粉儿代替了娘家人姐姐的身份,郑成新按着骚狐狸的主张,他代表了娘家父亲的角色。 郑成新一脸庄重牵引着小仙跨上红毯,郑重其事地将小仙交给脸带喜色的赵仁义,赵仁义无限深情的眼光落在婀娜多姿的小仙身上,跨前一步牵起小仙的手,厅里两旁的人们此时都被新人感动着,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在新婚之日的细节与趣事,暗暗地羡慕着眼前的新郎与新娘,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呀。 司仪华小佗唱过:“叩拜父母。”赵仁义虽是知州大人,今日里也不管官场的繁文缛节,他知道小仙无依无靠,唯一依靠的亲人就是眼前的骚狐狸,便牵着小仙,对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骚狐狸与郑成新叩拜了大礼。 此时此刻的骚狐狸,心酸得不由眼泪掉下来,养只猫养只狗离了家都让人担心,更何况是朝夕相处了两年时间的小仙呢,如今就像自己亲妹妹的小仙,将嫁到别人家里去,虽说她以后做了知州夫人,但就很难像以前再说些知心话。她抹掉挂在脸颊上的泪珠,抬起手招了招仆役头目,嫁妆由仆役们抬着走出大厅。骚狐狸真是有情有义,她怕小仙在衙门里吃亏,便将平日积攒的金银、古玩、书画、刺绣等珍贵物品,满满当当地装了几大木箱子,全部都送给小仙,又送了她一面光鉴照人的大铜镜。 司仪又唱道:“新人起程。”一干众人眼睁睁地瞧着八抬大花轿将小仙抬出了展翅园。 很长一段时间,失落感才从骚狐狸的心里慢慢退去。 赵仁义送走了一班亲朋好友及官场往来的人,怀着迫不急待的心情迈进新房。 一对龙凤装饰过的大花烛在人影到来的时侯,发出“啪、啪”的响声。小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瞧向门口,原来是赵仁义进来了,她便低下了头瞧着自己的脚尖,赵仁义走到小仙面前,温和地问她:“娘子,你饿了吧?” 小仙本想不矛理会他,可是又觉得那样做的话,便有些太过分,她已经嫁给了面前的人,那就实话实说,没必要装模作样,声音低得只能让对方隐约听到:“相公,俺现在还真有些饿,从早上出门之前吃过,到这里便水米未进。” 赵仁义微微地笑起来:“娘子,俺与你一样,一直陪着客人劝酒行令,早也饿得肚子咕咕响呢。” 小仙原以为赵仁义只会讲官话,摆架子,那里会想到,他用熟悉人常用的口气,跟她说话,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起身从床沿上站起来,走到八仙桌前,打开仆役们提进来的食盒,掀开最上面一层,端出两碗打着荷包蛋的龙须面条,又从食盒抽屉里端出几样小菜,轻轻地放在桌上,她转过身对着正脱去外衣的赵仁义说道:“相公,您过来吃点吧。” 赵仁义与小仙相对而坐,他拿起一瓶酒,给两人斟满,说:“娘子,俺们已正始成亲,从此就永结同心,不再分离。” 小仙低下头轻言细语地吐出:“是。”两人端起酒杯,轻轻碰触,一饮而尽。两人随便吃了点,洗漱完毕,便上床安歇。 赵仁义转过身一把搂过小仙,紧紧地抱在怀里。“小仙,俺一辈子都会对你好。”赵仁义甜言蜜语的声音响在小仙的耳旁。 小仙绷直身子,强烈抵触着赵仁义的热乎乎的体温。她从早晨被接进新房那刻起,心就不住地打着冷颤,离开了形影不离的姐姐,觉得到哪里都是险象环生。强悍的姐姐,仿佛有一种征服世界的力量,她躲在姐姐的身后,根本就不需要去操什么心,姐姐就像是她的主心骨。但现在她好像被抛弃的婴孩,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不了解的人拥抱,她的安全感随之崩塌。 “小仙,你放松些,俺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赵仁义的喃喃地说道。 “相公,俺就是怕。” “别怕,俺会心疼你的。”…… 赵仁义的温存渐渐让小仙放松了警惕,她闭着眼任由赵仁义抚慰,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是枉然,还不如投身火海让自己一次燃烧个尽,明天再说明天的话吧。 一夜,两人好像是如鱼得水,畅快淋漓,直到天明都难分难解。 早上赵仁义起来去办公事。 小仙躺在床上,大腿根有些隐隐作痛,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感到非常的踏实与快乐,她原以为赵仁义这个大老爷是位六亲不认的官痞,怎知他原来是这样的体贴入微,真是应验了华先生的话:睡上一觉就有感情了。想到这里,一种无法忍受的冲动又涌上心头,她一把拉过被子重重地蒙在头上。 小仙随着与赵仁义的不断亲密接触互动,感觉到这门婚事是她最正确的一次选择,她过得非常快乐与满足。赵仁义对她百般疼爱,每日忙完公事从前堂衙门回到后宅,一往情深的眼光都注视在她身上,仿佛她就是他的一切,她就像一枚清新的蜜桃香甜可口,百尝不厌。小仙对赵仁义百般顺从,给他无限的信任,竟然忘记曾在心里骂过赵仁义的事,见到赵仁义亲热得仿佛有说不尽的恩爱话。 赵仁义靠在床榻前,瞅着在铜镜前顾影自怜的小仙。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放着几件花红柳绿的衣裳,小仙试穿着其中一件淡紫色的新衣,随口问她:“小仙,你又去看你姐姐啦?” “相公,你怎么知道俺去看姐姐啦?” “你试穿新衣服,俺就知道呀,只有她才舍得为你买新衣呀。” “相公,姐姐是俺最亲的人,她对俺最大方,不像你,不陪着俺买新衣服”小仙娇嗔道。 “你呀,尽使小性子,俺都把俸薪全部交给你,你需要什么,可自个去买呀。” 他说得是真话,俺的要求有些太高,相公一天要忙公事,根本没有时间陪着俺,做人还是要知足,俺不能任性惹相公生气,想到这里,她将话引到别处,高兴地问他:“相公,你看俺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好看,俺娘子穿什么都好看。” 只要小仙快乐,他觉得自己也充满了无限的幸福,他问道:“娘子,你姐姐最近在忙些什么?” “为给俺置办体面的陪嫁,姐姐倾其所有,现在只好一切从头开始,她拼命在三处生意上狠下功夫,想多挣点钱。” 赵仁义听罢深思起来,片刻之后,他说:“娘子,就不知道你姐姐想不想做官盐的生意?” 以她对骚狐狸的了解,小仙信心十足地说道:“当然想做啦,俺姐姐只要听到做生意,她会高兴得睡不好觉。总之,只要有钱赚,她一定会做。” “不过你姐姐必须先给官府交保证金,取得了盐商身份,才能做得了这项生意。” “那要交多少钱?交的保证金以后退不退。”小仙紧张地问起来,她不想让姐姐吃亏。 “情况是这样,取得盐商身份,才能拿到‘盐引’凭证,一张凭证可以贩盐二百斤。你姐姐想做的话,俺可给她一万张凭证。” “那要交多少钱?” “一百万。” “啊,这么多,那不是要她的命吗?最最关键的是俺姐姐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钱。”她心里否定了赵仁义的建议,姐姐的一百万让骗子李四拿走啦,姐姐总不能干指头蘸盐――空手套白狼吧。 “不行,交的钱太多,俺姐姐她做不了。”她继续说道。 “你怎么能替姐姐做主呢?你先问问她,钱少给她少给些凭证也行,俺手里有一万张凭证,肥水不流外人田,先考虑自家人。”夫妻之间不必相互隐瞒,当官就要以权谋私,用他的最大能力给家人幸福,小仙的姐姐能挣到钱,小仙自然也跟着沾光,他要为她们撑开一把保护伞。 小仙说:“那行吧,俺就问姐姐,交的保证金以后退不退?”既然决定给姐姐说,把姐姐最担心的问题,还是一次问清楚比较好。 “退,只要不做就给退。凭证用完还想做的话,可以继续领。”赵仁义说完,盯着小仙婀娜多姿的背影,问道:“你打算今夜和镜子睡觉吗?磨磨蹭蹭的还不上床。” “相公,俺等得就是你这句话,俺来了。”小仙娇笑着,将手里的衣服扔在椅子上,转身往床榻前走去。 小仙带来的发财消息,让骚狐狸既惊喜又惆怅。 天大的好事终于要落在她的头上啦,她带着欣喜的心情首先盘算起做盐商的好处,脑子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拨起来,去盐场收购散盐的价格是四毛钱,沿途运输的成本为二毛钱,到仓库后搬运及包装的成本为二毛钱,成本核算价为八毛钱,每斤盐在市面上的批发价格为一元钱,一万张‘盐引’就能购来食盐二百万斤,那营业额就是二百万块,扣除所有的费用,净利额就为四十万块钱。扒拉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她的心开始呯呯地跳起来,因李四的事而受到的屈辱,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既然机会又朝她微笑起来,她不会放过美好的前景,这事她一定要干,她就是要挣钱,挣多多的钱,把挣来的钱全部铺在床垫下面,让钱包围着她,嗅着散发出阵阵墨香的钞票,夜里睡觉就感觉到无比的踏实,再也不怕受穷过寒酸的苦日子。 还没高兴多久,她被严酷的现实折磨起来。 钱呢?要做盐商,先要给官府交保证金,她现在手头没有多少钱。跟人借钱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跟周、吴、郑、王他们借?算了吧,都是市侩的小人,她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平时跟他们也就是点头哈腰的买卖情分,到关键时刻,只要提起借钱的事,头摇得就像个醉鬼似的,嘴里说着一大堆噎人的谎话,将你立马打发走,生怕你是个丧门星,给他们带来数不尽的霉运。 愁死人的一百万保证金从哪里来呢? 急得她从大厅的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折回东头,脑子被满天飞舞的钞票冲击着,钱,钱,钱,一文钱真是难倒英雄汉,有钱人很多,但真正能借给她钱的朋友却没有。在狂躁的走动中,她就像被点燃的烈火,浑身冒起一阵阵的虚汗,她的病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利索,身体的恢复很缓慢。她有气无力地坐在太师椅里,从怀里掏出手帕,看到手帕的一瞬间,一个人影出现她的脑海里。 哈哈,她狂笑起来,双手不由得拍起来,喜上眉梢,天助受难之人,她再也不用为钱发愁,只要大饼画得像,画得圆,再把味道描绘得美味可口,便会有人自投罗网。看来啦,那个驴就得让她宰。 王大财主接到骚狐狸的口信,坐上轿急急忙忙地赶往展翅园。 在悠悠颤颤的轿子里,他心里不住琢磨起来,平日里很难得来往的骚老板,今日不知有什么事突然请他去府里。赵大人接亲的时候,他在展翅园与骚老板见过一面之后, 这个表面斯文,骨子里仿佛有一种致命诱惑力的女人,让他念念不忘。他的脑海里时常幻想着若是能与她有更深一步的交往,这一生也就没有任何遗憾。王大财主对自己的相貌总是沾沾自喜,他自信是一个情场的猎艳高手,只要他掏出大把的钞票,任何女人都会拜倒在他的重武器之下,任由他掌握。难道骚老板要向他投降?甘愿俯首称臣,王大财主一路上喜滋滋地狂想着。 王大财主滚着一身的肥肉颠晃到骚狐狸面前,她喜得眉开眼笑,夸张的从嘴里吐出:“王员外,您真是俺的知音呀!这么快就来啦!”张开双手热情万分地紧紧拉起他的手。 啊!她的态度怎么这么热情,这骚货比他还要着急,难道这么快就要入戏上战场啦,王大财主心里惊喜起来,他扭捏着说:“骚老板邀请,俺能不过来吗?” 那料道,骚狐狸只是将他拉在太师椅前,推让着请他坐下来,她斯文地坐在另一张椅子里,满面春风地隔着桌子,身子前倾着,一缕香气直扑王大财主的鼻息,声音柔和地对他说:“王员外,俺看您红光满面,像是喜事要上门啦。” 喜事就是跟你上床,你说得太对啦!王大财主心里不住地颠狂起来。他压住内心的饥渴,装扮成斯文样,反问她:“骚老板,俺怎么看不出来有喜事?您请俺有什么事?请直说。” “好,王员外真是痛快人。俺就直说吧,托俺妹夫的福,俺获得一万张盐引的凭证,不过要给官府交一百万保证金,王员外有没有兴趣与俺合作,做盐商,把生意接下来。”对于征服王大财主,她有十足的把握,无形的招牌直接亮在王大财主的眼里,让他明白妹夫是她的靠山。 王大财主张口就说:“好的,骚老板俺们合作。” 做生意的都知道,要想获得‘盐引’,对于一般生意人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必须有官场关系做支撑,才能有资格做盐商,做盐商的人都是跟官府里的大老爷们有着说不清的关系。王大财主当然不是个笨蛋,骚狐狸跟官府交上亲,自然消息准确无误,只要有利可图,有钱可赚,他会像苍蝇闻到臭鸡蛋,恨不能上前叮死它。 话既然吐出口,那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他可不想做个稀里糊涂的傻蛋,王大财主又问起来:“骚老板,俺们怎么个合作法?你说说。” 他马上要上钩啦。骚狐狸兴奋得咯咯地笑起来:“王员外,保证金要交一百万,必须您交给俺。俺姐夫他交待,让俺独自承担保证金,他不喜欢有外人插手这件事,可是您也知道,俺最近把钱都押在其它的生意上,俺只能与您偷偷地合作,瞒着他,由俺交给官府,官府就能把凭证发给俺们,有了凭证,俺出成本上盐场收购食盐,最后获取的利润,俺们平分。您看怎么样,王员外?”说完她隔着桌子伸出手来,假惺惺地拍了拍王大财主放在桌上的手背,那双娇媚的眼睛无限深情地盯着他,仿佛王大财主此时已成她知心的合伙人似的。 她挥洒长袖,把勾搭之术中的暧昧发挥到最高境界,非凡的功力已是出神入化。她才不会选用调情挑逗的粗俗招术,调情挑逗只会在高雅的暧昧面前黯然失色,她用这招对王大财主进行了诱惑的进攻。 白嫩嫩的手搭在王大财主的手背上,让他意乱神迷,他屏住粗重的呼吸,竭力稳定心神,暗暗地盘算起来:若是把一百万交给骚狐狸,骚狐狸到时不认账,那就吃亏吃大了,她有官府赵大人在背后撑腰,自己是一介平民百姓,靠着祖上留置下来的田产生活,没有亲戚在朝当官,翻起脸来,他的胳膊再粗也终是扭不过她厚实的大腿。但若是不合作,大好的机会就会白白从他的眼前溜走,不敢去做风险的投资,那会有利润可观的收入呢。 他把心横起来,干脆地说道:“骚老板,俺可以把一百万交给您。”话锋一转,他提出了条件:“不过呢,办理保证金签字画押后的手续必须放在俺的手里。” “王员外,没有问题啦。你看一百万什么时候交给俺?越快越好,俺怕夜长梦多。”步步紧逼,让他没有喘息的功夫。 骚狐狸痛快的回答,激起了王大财主作为男人的雄心,他可不想输给一个娘儿们,他豪爽地说:“明天就给。” 这驴真是有钱呀,一百万随便就能拿出来,她的正确估计没有错,王大财主是个能宰的家伙。 她继续以落落大方的态度,深情地对他说:“王员外,您交给俺后,俺就直接上官府交保证金,然后俺们找一处幽静的场所,好好庆祝一番,为俺们的成功喝几杯。” 真是财色双收,王大财主听到她鼓舞人心的话,心满意足,生意既能做成,又混搭上骚娘儿们,从今往后他跟官府搭上关系,坐便车一路顺风,滚爬在钱堆里。 日上三竿,王大财主早已奔波完各处的田庄。 他将多年积攒的,瞒着家人暗藏在田庄里的一百万元钱,满满当当地装在木箱子里,坐着四人大轿来到展翅园,交给早已等侯多时的骚狐狸。 骚狐狸打开箱子,花红柳绿的钞票映入她的眼帘,她喜笑颜开,夸赞起来:“王员外真是麻利人,合作的生意,就要找王员外这样讲诚信的人。俺真是幸运,碰见王员外这位大福星。” 他像被扶上云彩,喜得晕乎起来,“这可是俺的辛苦钱哟,骚老板一定要仔细验查。”他得意地说道。 骚狐狸麻利地查看着。没有差错,才放下心来,她给他一粒定心丸,干脆地吩咐他:“王员外,俺上官府去交保证金,你在展翅园里等着俺回来,然后就上青峰崖寺院。寺院住持是俺的本家亲戚,只要招呼一声,会为俺们准备幽静的居室,到时好好庆贺。”钱到手啦,她当然有权牵着他的鼻子走。 王大财主连连点头称好。 太阳慢慢往西移动着,眼看着过了未时,骚狐狸还不见回来。王大财主焦急起来,局促不安地在厅里团团乱转,顺眼的环儿进进出出地为他续着茶水,为不辜负环儿的一片心意,他多喝了几杯茶。此时此刻,尿意涌上心头,他怕耽误了与骚狐狸的会面,将尿意强压下去。 又跑去大门口张望起来,还不见骚狐狸的影子。几个仆役坐在墙角里,漫骂着在说下流话,哄笑声不时响起,他宁神侧耳偷听了片刻,隐隐约约的低语声,听不到里面的精彩片断,他放弃了继续偷听解闷的想法,眼看尿意控制不住,将要喷射出来,他一路小跑着来到茅厕,还没解决顺当,突然外面高声喊道:“郑爷回来了。” 郑成新与骚狐狸是一起走的,那骚狐狸也一定回来了,王大财主思谋到这里,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排水问题,尿路通畅,他挂肠牵肠的心跟着立马舒展起来。 王大财主见到郑成新,脸上露着快活的笑容:“郑爷,您回来啦。骚老板呢?”他朝四周望了望,没瞧见她的倩影。 郑成新歉意地对他说:“王员外,让您受累等半天,等得很辛苦吧。老板娘与赵大人还有些细节没有完,怕您等得着急,打发俺回来给您带话,让您先上青峰崖,她处理完事情随后就到。” 王大财主堆起一砣肉饼厚的脸颊,连连笑道:“俺不辛苦,骚老板才辛苦。俺现在就上青峰崖,等着骚老板。” 青峰崖被四周群山环抱着,它如鬼斧神工般像用刀削过似的,巍然耸立在绿色连绵的青山之中。最奇妙的地方,是崖顶高处,无数棵翠绿的松树覆盖着一座玲珑小巧的寺院。 一年四季上香的客人很少,骚狐狸看到这里的香火将要败落,她与郑成新商量,把郑成新的内弟安排到这里做了当家住持。每月都派人运食物上崖送进寺院,住持不负骚狐狸对他的知遇大恩,将整个寺院拾掇得焕然一新,寺院虽小,但窗明几净。 上青峰崖的羊肠小道,仅仅能容下两个人勉强并行,四名身手利索的轿夫只好在撑杆内侧抬着往前行进着。轿里的王大财主被早上的一泡尿折腾后,此时困意袭上心头,他闭起眼打起瞌睡。 快到崖顶突兀处。左侧里,一个眉清目秀,个子矮小的轿夫悄悄抽去轿子底部最厚的一块垫板,她轻声喊道:“一、二、三,扔。”四名轿夫动作协调,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把肩膀同时向左一倾,将王大财主从轿子里摔出去,薄木板随着他的身子一起飘向空中。王大财主在甜美的睡梦中还没有醒过来,他的魂魄已飘然飞出躯体,他的身子在空中翻转着向崖底落去。 眉清目秀的轿夫正是骚狐狸,瞧着王大财主命丧黄泉,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极冷的笑容,再让你发骚,找她可是选错了对象,不是任何女人都能被你凌辱。 她命令其它轿夫,将轿子底板用石头砸烂,顺手扔向崖底。 王大财主只有一个儿子,处在弱冠的年纪,突然听说父亲失足跌落悬崖,与母亲及其它王大财主的妻妾们哭得悲痛欲绝。也怪王大财主,平常做什么事都不告诉家里人。非常霸道,凡事都要亲自做主,一百万元平白无故地飞走了,也没人知道,还搭上一条性命,真是无事生非,自招灭顶之灾。 第十章 调整士气走创新路 姐妹情深搭红丝线 仓库里码满白花花的食盐,在骚狐狸的眼中,她仿佛看到的是成堆的钞票摆在里面,胜利的喜悦无法用语言来描绘,铤而走险的一步棋,就巧取豪夺。在李四的身上她学会了奸诈与阴险,再加上她的毒辣与残忍,信手拈来,空手夺刃,套来食盐的保证金,她再次白手创业获得成功。 骚狐狸克制住内心得意的情绪,往事的经验教会她,做人还是低调一些吧,免得招惹小人嫉妒,在暗处给她下害使绊子。世道里坏人不计其数,无耻、卑鄙、下流的人防不胜防,你弱他就欺负你,你强他就嫉妒下害,直到你虚弱的爬不起来,人家便会装模作样对你微笑着,假仁假义地上前去用空话安慰你一番,你心里的委屈,以至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与人家都没有丝毫的关系,实际的帮助更是休想指望得到,再别巴望人家会赏赐半毛钱给你,什么事都得自己担着。做人还是不要太张扬,收敛起暴怒的性子,做些实际的事最好,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利益最大化,让跟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解决基本的生计,这才是她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与赵大人的结亲,加强了骚狐狸的势力,依靠骚狐狸愿为她付犬马之劳的人也越来越多,府里府外的人口,加三处生意以及新增项目贩卖官盐所用的人,需要她照顾的人达到百人,只要这些人他们肯听她的话,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心口如一地为骚狐狸服务,她也愿意真心去帮助他们,利益都是相互的,骚狐狸是一个带头人,必须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办法获取金钱,从而让依附她的人,死心塌地的为她所用,平日里有些好处她都周全地赏赐给他们,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周围的人更是愿意与她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人人都在自己获利的同时,感激骚狐狸的大方与仁慈,恨不能一分力当二分使,更加卖命地为她献出一切。 骚狐狸解开大袋,双手捧出雪白的食盐,触景生情,她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 在贼窝山的时候,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拿着瓷盆去店铺买盐,店铺出售的都是散装的食盐,店主拿出一杆秤,根据需要量的多少秤出盐。可怜的孩子家里一定很贫穷,当他从店铺里走出来,端着盛满食盐的瓷盆,小心翼翼地穿过宽敞的街道,蓦地,一匹急速飞驰的马从孩子的身旁横空穿过去,惊慌失措的孩子手松开,盆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下,白花花的盐散落满地,接着被扬起的飞尘带着撒向街道,孩子伤心地坐在街边痛哭起来,他一定害怕回家去受大人的斥责,当时的骚狐狸站在孩子的身后,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想,为什么散盐不包装,再卖给人们呢?非得让人拿着布袋或者盆子装上带走。 这个纠结的问题得由她去创新解决了。 骚狐狸招呼郑成新:“郑爷,家族里有没有对纸张市场了解的行家。” 郑成新一头雾水,满脸惊讶的望着骚狐狸,老板娘最近脑子里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总是问些莫名其妙的古怪事,搞得他猜测不了当家人的心思,谨慎地回答:“老板娘,这个事让俺问清楚,才能回答您。” 骚狐狸严肃地问他:“最快得几天?俺要尽早知道。” 骚狐狸郑重其事的态度,郑成新知道事情很急迫,非同小可,丝毫不敢马虎大意,起身打听去了。 过了半日,郑成新领回来一个人,他向骚狐狸介绍说:“老板娘,这位是俺们纸品批发部的张珏,他是小杰的助手,经常陪小杰去外地采购纸品,以前曾在造纸作坊干过。” 骚狐狸抬起眼皮目光上下扫视着张珏,张珏年纪不大,岁数差不多有二十七、八,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文弱得像是没有经过生活的锤炼与磨难,这样的人能是行家吗?她怀疑地对郑成新问道:“俺让你找的是行家,怎么就是他呀。” 老板娘不信任的表情,让张珏不再怯懦,他带着自信的笑容,接口说:“老板娘,俺没来这里之前,在家帮父亲开着造纸作坊,后来父母相继去世,俺身体不是很好,没有力量独自经营下去,俺就将作坊盘了出去。不过,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一直走南闯北,他把造纸的经验都传授给俺,耳濡目染,俺多少还知道些行情。” 骚狐狸试探地问:“那你说说了解的具体情况。”他是真人不露相呢,还是个吹牛皮的人,一试便知。 张珏落落大方地站在她的面前,侃侃而谈:“目前俺们经营的纸品,其实是‘元书纸’,俗称也叫麻黄纸,这种纸吸水性好,它多半用的是浙江富阳生长的竹子,把竹子辗轧成碎块,与石灰木块混合起来,打成纸浆,经过简单加工就是元书纸,一般人当草稿练个字还行,但纸质非常差,适合当手纸。” 骚狐狸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她经营的纸品生意原来是最粗糙的工艺和简单的材料造出来的,稀里糊涂地经营了两年多所谓的纸品生意,对纸品使用的原料却一点也不清楚,更别提制作工艺与流程了,她其实就是一个专门经营手纸的老板,枉为她当家作主,自豪得像是把鸟笼州所有的纸品生意全部垄断似的,真是夜郞自大、自卖自夸。 这个人的确是个行家,她不敢再怠慢,转过身对郑成新说:“郑爷,你替张先生搬把椅子,俺想仔细听张先生的介绍,你也一起听听吧。” 张珏坐下后,接着不慌不忙地说:“目前市面上出现的纸张根据用途及材质的不同分好几大类。” 骚狐狸迫不急待地张口问他:“是那几类,俺就想知道这些?” 张珏便用不慌不忙的神情,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一种是宣纸,它的历史久远,起于唐朝,是纸品中最昂贵的纸张,产地是安徽的泾县,它最重要的材料就是檀树皮,檀树皮的纤维长而细,柔耐性非常好,檀树皮混合了其它材料,如桑树皮,短木头块和稻草杆,放在石灰水中,打成浆,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艺,制成了宣纸,喜欢书画的人都用它,因为它的吸墨性最强,不容易褪色,适合长期保存;一种是毛边纸,说起毛边纸,还有个小故事,大书法家毛晋酷爱这种纸,每次在定购的时候,他都吩咐人在纸张的边缘盖上他的印章,因为他很有名气,造纸的人为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常常对人介绍说,连大书法家毛晋都用俺的这种纸,买纸的人都喜欢跟风,渐渐地名声传开,自然而然把这种纸叫毛边纸,这种纸呢?吸水性特别好,书写的文字不易形散,柔韧性也强,印刷书籍常用的就是这种纸。它的原料只用竹子,经过石灰发酵,捣碎成浆,纸浆里倒上黄色的染料,经过加工形成了毛边纸;再就是连史纸,俺们用的扇子面,以及写信的纸,都采用的是它,这种纸选用新鲜的嫩竹作原料,再用碱水蒸煮一番,漂白后成纸浆,进行再加工后形成了它。” 骚狐狸被张珏娓娓道来的纸张知识深深地给吸引住,她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张珏,他刚进来时与自己照面,其貌不扬的外表,萎靡不振的神色,还真没有放在她的眼里,但在他介绍纸张的时侯,他的身上散发出的淡定与宁静的神情,是骚狐狸没有见识过的。那是常年被纸与书所熏陶,身上渲染出特有的文雅气质。 敬佩的心情情不自禁地升起来,骚狐狸带着真诚的笑意,直爽地说:“先生,真让俺刮目相看。” 张珏淡然地笑起来:“老板娘,这些根本不算啥,常年跟纸打交道,自然就知道这些浅薄的知识了。” “先生太谦虚啦!让您做孙小杰的助手真是委屈您,您知道这些纸的价格吗?” “老板娘,根据市场的行情,看采购的量如何?最贵的自然是宣纸,下来就是连史纸,每次孙掌柜与俺去浙江大批采购回来的麻黄纸是最便宜的,另外毛边纸是介于连史纸与麻黄纸之间,因物廉价美,深受普通百姓的喜爱。” 郑成新在一旁闷头听了半天,此时他插嘴问道:“老板娘俺斗胆问一句,您了解这么多,难道要做纸张的批发生意?” 骚狐狸笑吟吟地摇头说:“不是,俺最近一直很纠结,放在仓库里的盐,购买的商户若是散秤给百姓,直接带回家,俺觉得不太方便。若是用布做成袋子,成本又高,俺就想用纸张做成包装袋,每袋装一斤。可是俺对纸张不了解,所以不敢冒然自作主张。” “老板娘,这个好办,俺现在就去市场将纸买回来,您看着比较一番,那种纸适宜做纸袋。” 骚狐狸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张珏真是不简单,说话慢条斯理,办事又不拖沓,刚才真是眼拙,今后再不能犯以貌取人的错误,误已误人。 一阵功夫,张珏买回几摞纸,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动手研究起来,首先他们否定了宣纸与麻黄纸,纸质太软,根本承载不了食盐的重量。张珏心灵手巧,折了几次,便用毛边纸和连史纸各折成一只长方形的纸袋来。郑成新下厨房拿来几斤食盐,两个袋子里各装了一斤盐,毛边纸与连史纸都能成形,将盐倒进去后,包装袋完好无损。 骚狐狸看着眼前的纸袋深思起来,张珏提起纸袋,毛边纸承受不住食盐的重量,折叠好的底部畅开,白花花的盐从袋中撒落在地。 骚狐狸目睹完张珏的举动,问张珏:“先生,毛边纸是不是要比连史纸便宜。” 张珏胸有成竹的建议道:“老板娘,俺们还是选便宜的。毛边纸跟造纸的老板商量,让他们再加厚,纸袋底部用粘胶粘得牢固一些,它完全可以承受一斤盐的重量。再说毛边纸比较柔韧,不易在折叠的过程中磨损以至破烂。大批量的采购,价格还能优惠,大大降低了成本。” “太好啦!解决这个难关,就等于成功了一半,现在就是增加人手,完成纸袋的折叠粘贴以及食盐的装袋问题。一部分纸袋可供给商户在散秤时再装袋,便于客户带回家。一部分纸袋俺们装斤自行批发。”她又接着问郑成新:“郑爷,俺们人口全部加起来有多少人?” 郑成新回答道:“加上几个管理人和你还有俺,目前有一百三十八人。” “征求每位,在他们休息的时间里,愿意做折叠粘贴有多少人?装袋的有多少人,全部统计出来。额外的劳动付出,另行支付薪水,按计件制结算,干得越多,拿得也越多。明白吗?”她给郑成新做了初步的安排。 郑成新瞪大着眼睛,不解地望着骚狐狸。 瞧他听不懂她的意思,她解释起来:“俺也想过了,若是请人专门从事制袋的劳动,要拿一份薪水,还不如让自己的人干,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销路好了,再增加帮手也不迟。”转过头对张珏说:“先生,您负责毛边纸的采购与裁切,完成后直接入仓库。” “老板娘,裁切在进货点就能完成,俺们需要多大尺寸的纸,他们就能准备好。”张珏说道。 “好,俺们分头行动。”她干脆利索地说道。 骚狐狸的英明决定,激发了家族成员的积极性,除过干好自己的本职,他们在休息时又领回一摞纸,进行纸袋的折叠粘贴,人人恨不能多长两双手,仆役们与伙计们行色匆匆。两伙计在街上无意碰见,急切得张口就会问:“你折了多少?”生怕自己比别人干得少。 “俺折了一百二,你呢?”这个伙计不说实话,他其实折了一百八,怕别人比自己还能干。 “俺没你多,也就一百一十五左右。王哥你真能干。”他其实折了二百只,发动老婆孩子齐上阵。 原来还喜欢聊聊东家长西家短,见面就问:“你今晚吃什么?” 回答是:“还是老三样,馒头、土豆稀饭、洋芋丝。”偶尔来点新鲜的,无非是包子、饺子之类的吃食,问话的人眼前仿佛出现了热气腾腾的饺子,他赶紧回家去,也如法炮制起来,生怕自己吃不到饺子,嘴里还欠个味。一瞬间,满街道里都散发出韭菜味,闲话传来传去,开始的第一家吃的是韭菜饺子,最后整条街的人都在跟样,也包韭菜饺子了,这便是闲人们常做的趣事。 一堆闲人们常常聚集在一起,站在歪脖子老槐树下,聊来聊去,不是争得脸红脖子粗,就是手拿酒瓶子,一边吹着牛皮,一边吹着喇叭,喝到烂醉,装豪气打架滋事斗殴。最后还要麻烦骚狐狸出面,劝解人际纠纷。人多管理起来就难,现在面貌改观,还是钱的魅力大,个个都朝着钱奔去,无事生非、磨牙闲聊的现象根本看不见。 人人都夸骚老板真不简单。 鸟笼山找不出像骚老板这样的人,做人宽宏大度,扶危济贫,乐善好施。随着食盐销路的打开,滚滚的财源向着骚狐狸流淌过来,她每日不是到仓库查验装袋情况,就是去各处的批发点巡视,生怕出现考虑不周到的问题。骚狐狸善于经营,赵仁义听闻后,悄悄书写便函给骚狐狸,介绍她去认识各地任职的同僚好友,请他们把手中掌握的“盐引”权提供给骚狐狸,她也识时务地进行知恩回报,暗地里将好处费悄悄双手奉送。生意就是这样,你来我往,相互利用,互利互惠,共同进步与发展嘛。但她不会做得明目张胆,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可是要招来杀头大祸,凌迟处死的下场,人人都胆颤心惊,怕得要命。接洽联络以及贿赂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处理,连郑成新她都讳莫如深,隐瞒得滴水不漏。不是对他不信任,而是知情的人越少,安全系数也就越大,生意呢?自然稳如磐石。人们只瞧见骚狐狸的本事大,怎么会明白里面的秘密交易呢。油往油缸淌,那会落到穷人手里呢,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陈玉早晨起来,在后园里对着一片绿色练了阵形意拳,吃过娘子为他准备好的早饭,接着去往他的绸缎庄。 瞧着自己拥有的财源,他心里升起一股自豪感,无比的兴奋与踏实包围着他,伙计们都在柜台边忙碌着。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照进了亮明明的前堂,一缕恣意的微光投影在地面上,光柱里好像有千万个五颜六色的微尘在空中飘浮着。坐在柜台角落里的陈玉,喜爱面前的这一切,动与静的结合,从而让他切实感觉到日子是多么的充实。 陈玉从小就明白,财富的积累,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才能获得。 老实巴交的父母只会与土疙瘩打交道,一年四季,全家人也难得吃几回肉,更别提上大地方逛一逛,每天过得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沉闷生活。堂哥带着陈玉上州里交棉花,见到鳞次栉比的店铺,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每个迎面走来的人穿戴的花团锦簇,神色都与乡下人不同,是那么悠然自得,他们好像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一幕幕的场景打开了陈玉的眼界。他从此装了一个深深的心愿,那就是再不能与父母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成天只知道下苦出力气,种的粮食卖出后得到的钱都不够混饱肚子。他一定要闯到州里去,拥有自己的店铺,穿着体面的绸衣,手拿一把团扇,边喝着铁观音,坐在柜台里面,看着伙计们为他卖命,那就是他想要过的生活。 陈玉逃跑了,他离开与老鼠为伍,垃圾成堆的乡里。把申明亭碑文标注的孝顺父母,尊敬长辈等伦理道德全部抛弃到阴沟里,因为传统的思想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还不如重新树立新的人生观,从头开始做起,一切只为他而活着。 为找到好出路,挣到钱,他逼迫自己不断地学会算计,今日背货挣了多少钱?明日帮人抬棺材挣了多少钱?一分一毫的精心计算。早晨张开双眼,脑子里只记得他要去做什么事,然后起来便全力以赴拼命去赚钱,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没有体面,更没有尊严,唯一开心的事,就是晚上回到家数着靠体力赚来的卖命钱,张张钞票散发出诱人的味道,那是他最喜欢闻到的香味,那也是他的安心,钱是他唯一存活下去的希望。过了几年苦日子,他终于过上了心满意足的小店主生活,娶了温柔顺从的老婆,有了疼爱的孩子,但在他内心深处,过去曾受过的委屈与痛苦,让他永远都不能忘记,孩子们长大成人后不能像他一样活着,应该去过更好的生活,他花费钱财送两孩子到官学学习,让他们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柜台前面传来的吵嚷声打破了陈玉的沉思。 抬眼瞧过去,两位美貌如花的少妇站在柜台前,面红耳赤地与伙计吵得不可开交,,他站起来走到她们跟前,带着文雅的神情,用和蔼可亲的语气问:“两位姐姐,俺是掌柜,有什么事能说清楚吗?”上门来的女客,不论年纪大小,他一律自谦地称呼对方姐姐。 小仙生气的伸手拿起柜台上的衣服:“掌柜的,您来得正好,你们的伙计不讲理,俺明明前几天定的是素色的锦缎,做一件马甲。可过来取,他却搞错花纹,虽然同样是素色,但不是俺定制的那种花纹。您说,应该怎么办?这可不是俺的错。” 陈玉转过头问伙计:“真是这样的吗?” 伙计被吓得不知所措,低下头嚅嚅地说:“掌柜的,那天买绸缎的人多,俺忘记是那种花纹,只急忙送到裁缝那里,这件事是俺搞错了。” 伙计知道掌柜的脾气,你讲真话,不会遭到处罚,玩心眼讲瞎话,想狡辩着蒙混过关,他的处罚便会越狠。还不如索性老实低头该打该骂任由掌柜处置,掌柜的倒不会太计较自己的过失,自个儿只能自认倒霉。 陈玉仔细回忆起当天的情景,那天确实来的客人多,下午天气闷热,忙碌了一早上的伙计,头脑发晕,偶尔搞错也是正常的,他不能完全怪罪伙计。他内心掂量起来,眼前两位妇人,不像来自一般普通人家,倒似乎是有钱的主,他还不如借这件事拉个回头客,想到这里,他满脸堆笑,歉疚说:“姐姐,您别生气,这件事全怪俺,俺给你赔偿,您选的那种花纹,俺再给你做一件。这件您先拿去,喜欢就穿,不喜欢送人也行,俺都不会收您任何费用。” 小仙与粉儿瞪大眼睛,怀疑地问:“真的吗?”两人不由得抬起脸,审视着眼前的绸缎庄掌柜,对方年纪大约三十出头,高大的身体,体格很健壮,长着一副英俊的脸膛,身上带着是健康的气息,并透露着一丝斯文,他与平日路上见到的肥胖老板们似乎不一样。 陈玉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只要俺店里有差错,都会尽心弥补。两位姐姐过几天,请来一趟,取回马甲就可以了。若是没有时间,俺让伙计亲自送到府里。” 一番真情实意的话语,说得小仙不好意思起来,不就是一件马甲吗?她的衣服已经多得堆成小山啦,为难一个伙计有意义吗。她连连推阻道:“掌柜的,既然已经做好了,俺就拿走了,再不麻烦。” “姐姐,做生意凭得就是信誉,是俺的错,您也得给俺机会,改正呀。”陈玉坚定地说。 他的态度是那么坚决,小仙只好作罢,不再推让。 两个好姐妹手拉着手走出绸缎庄,不由得谈论起陈玉来。 “小仙,你看这个掌柜的怎么样?”粉儿说。 小仙耸耸肩头,不怀好意地娇笑起来:“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啦?急着想出嫁。” 粉儿推开小仙的手:“你放屁,你真是个坏种,凡事都往歪里想。”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把他介绍给俺,俺有相公,再不惦记任何狗屁男人。”小仙带着戏弄的口气说。 粉儿厌恶的眼神蔑视着小仙,嚷道:“你别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俺觉得他与一个人很般配呢?” 小仙怀着好奇心,拉住粉儿催促道:“快说说,是谁?” 粉儿甩开她的手,朝着停轿的方向跑过去,回过头拒绝了小仙的要求:“俺就是不告诉你,急死你。” 小仙急速奔跑起来,拉住粉儿,步步进逼:“你快说,不说的话,俺让相公抓你进大牢,平日你闷声不响,倒是心思很多,到时可别求俺放过你。” “骚货,别拿你相公吓唬俺。” 小仙放低身段,低声哀求起来:“姐姐,快告诉俺,俺送你一件新衣服成吗?”威胁不成,只好拿衣服来诱惑粉儿。 “这还差不多,俺不吊你胃口,告诉你也不要紧,最近俺去展翅园看望姐姐,见华先生正给姐姐诊脉。” 小仙急切问起来:“姐姐倒是怎么样了,你快告诉俺?” “你嫁了如意郎君,倒是把姐姐忘到脑后,俺们受了姐姐多大的恩惠,没有姐姐,俺们恐怕还是在青楼里卖身子呢,姐姐让俺们活得像个人,这份恩情一直都没有报答她。”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姐姐,难道俺心里就没有姐姐吗?小仙暗暗地责备着粉儿,急不可耐地打断粉儿:“俺问得是姐姐的病,你扯那么多干嘛?” 粉儿脸色阴沉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只顾着自己逍遥,就忘记了姐姐的事,华先生说姐姐是肾阴虚,你知道肾阴虚是什么意思吗?” “倒是不太清楚。”小仙摇摇头说。 小仙只为自己活着,粉儿鄙夷地瞧着小仙:“肾阴虚就是劳累过度,腰酸腿软,头晕耳鸣,这是精神压力导致而成的,根本原因还在于阴阳失调,姐姐的阴气太重,阳气不足,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姐姐找一味补药。” 小仙傻傻地问:“华先生找不到吗?” 粉儿气呼呼地说:“华先生好意思当着姐姐的面说吗?这是他事后对俺说的,阴阳互调后,能让姐姐的身体慢慢恢复,现在生意这么忙,姐姐完全是硬撑着在做。” 小仙点点头,理解地说:“看来姐姐,缺个知疼知热的男人。” 粉儿此时脸上才露出一丝丝笑意:“俺以为你徒有其表,只顾自己,还知道别人的需要呀。” 小仙得意洋洋地说:“俺是过来人,最理解女人的需要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粉儿附着小仙的耳朵密谋起来,小仙听罢,佩服的神情从娇媚的脸上闪现出来,她夸奖道:“俺以前真是小看你,你已不再是过去的粉儿了。” “跟着姐姐,俺也不会差了呀,那像你能嫁个好相公,吃穿不用愁。一人一个命,俺这辈子就跟着姐姐直到死。”粉儿毫不客气地接过话茬。 小仙仿佛像不认识地瞧着粉儿,粉儿真是换了个人似的,过去那个在妓院里忍气吞声,一棒子砸下去打不出屁来的人,现在有姐姐的撑腰,真是翻身农奴到解放了,她当家作主的自豪不溢于言表。 既然粉儿卖力地为姐姐张罗,那她也不能服输,照粉儿的计谋实施吧。两人双手击掌,便分头行动起来。 骚狐狸接到小仙的口信,生起气来,这姑娘自从嫁人就很少来看她,好久不见就随便让人传话给她,一点都不知道她的苦处,她现在忙得手脚并用,恨不能多点胳膊与腿,再多长几个脑袋,将她苦心经营的生意再扩大几倍。身体疲乏得快要完蛋了,每天都是天刚亮,爬起来就往仓库奔,根本没有时间去保养身子,累得回来就躺在床榻上,活得就跟狗似的,什么人生的享受,什么人世的温情,在她这里统统打上了封条。脑子里成天考虑的就是今日卖出去多少盐,再要补多少货。妈的娘希屁,老娘都快忙成陀螺了。小仙呢?恰恰相反,风光体面地嫁给赵大人,落到好归宿,小仙根本不能体谅她,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还传话约她上什么狗屁一见钟情浪得爽茶楼,要喝那门子的鬼茶,老娘要是有时间还不如爬在床上,做做春秋大梦比较爽。唉,算了,算了吧,还是去吧,就当老娘今日休息,见见妹妹也没有坏处,放松一下心情也是蛮好的。 看约定时间快到,她放下手头的活,随便胡乱穿了件衣服,拿起胭脂往苍白的脸颊乱涂了几下,喊仆役准备好轿子,她起身前往一见钟情浪得爽茶楼喝鬼茶去。 一见钟情浪得爽虽是茶楼,里面却是名堂繁多,包括喝茶、饮食、住宿全部一应俱全。上门来的客人都得提前预约,才能订到雅间的位置,内部环境安静、优雅,茶楼里的伙计将客人点到的茶水与饮食上齐全后,便不再进雅间打扰,雅间关上门,里面就是传来打架、骂人的声音,伙计们都无权敲门查看,除非客人需要时拉起铜铃,伙计才会进门服务。正因为如此,鸟笼州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喜欢这里,以来满足他们隐秘的癖好。 骚狐狸拖着沉重的身子扶着栏杆,踩着楼梯台阶拾级而上,跟在身后的一个男人毫不客气地将她挤在一旁,骚狐狸瘦弱的身子摇晃着,她紧紧地抓住楼梯扶手,粗鲁地张口就骂起来:“你眼瞎了吗?没看见老娘也在上楼梯吗。”最近她以来,她的脾气非常暴躁。 那人侧过身,英俊的脸上堆着笑容,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俺走得有点急,不是诚心推你的。”骚狐狸抬起眼皮望了那人一眼,闭起嘴巴不在说话,她低着头转身上楼。 那人侧起身子让过骚狐狸,跟在她的身后。 拐角处伙计指明了百合亭雅间的位置,骚狐狸便进入雅间,坐在圆桌旁边。真是很奇怪,那人居然不知好歹跟进来坐在她的对面,还指使着伙计上了两杯茉莉花茶。 骚狐狸斜着眼,眼珠子发着冷森森的光,打量着对面的那个人。说真的,那人还真是有点男人的气魄,高大健壮的身材,端正俊气的五官,仪表堂堂,不落俗气,在俊雅之中显示出一种健康的肤色,他身着深灰色长绸衣,领口露出白色的里衣,干净而清爽,他是个非常引人注目的男人。 陈玉坐在骚狐狸的对面,脑子里不住地思索着,难道粉儿姑娘说得大客户就是她吗?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像个有钱的主呀。他的目光迅速扫视了她一下,先看看她的脸,面色苍白得没有血色,脸颊上涂着鲜血般的胭脂,污七八糟,就跟个鬼似的,唯一漂亮的一双眼,却像恶狼似的冷冰冰地盯着他。她的那身衣服不知穿了多久,散发出的汗味能熏死人,她那像个女人呀,跟街上的叫化子还差不多。可是粉儿姑娘不像个说谎的人呀,那就暂且忍耐,等等再看吧。 瞧着陈玉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骚狐狸焦躁不安,她心里暗暗地嘀咕起来,小仙也真是的,做了官太太,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她搭上黄金时间来茶楼与小仙见面,可小仙却半天不见人影,居然打发个傲慢无礼的男妓陪着她。你瞧瞧那男人,相貌虽然长得不错,可他把自己看得太高贵,他还以为他是美男宋玉呢,不把她放在眼里,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平时鸟笼州里有多少达官贵人围在她身边,觍着厚脸皮巴结她呢。 唉,傲气的她,哪里知道她今日里的外表,跟个傻婆娘一样,疯狂的忙碌让她的相貌巨变,她还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美呢,人人都要拿她当点心对待。 陈玉终于按捺不住首先开了口,他似乎无视于骚狐狸的外形,仿佛他就是来谈生意的,用他平缓的、柔和的声音说:“您就是粉儿姑娘介绍来客人吧,感谢您的光临,俺听粉儿姑娘说,您府上需要制作换季衣服。” 骚狐狸听到之里,她像狮子一样发了狂,暴跳如雷地吼道:“你胡说什么,谁让粉儿传话给你啦。你是不是搞错了,俺来这里是与人约好的,不是来谈什么生意的。” 难道有误会啦,陈玉感觉不对劲,他忙问道:“这位夫人,你不谈生意,那是谁约你来的?” “俺的妹妹,叫小仙,那你一定是粉儿约来的吧。”骚狐狸气哼哼地说,小仙与粉儿居然背着她,在密谋什么勾当。 陈玉无奈地点头称是,骚狐狸忍不住内心的怒火,暗自骂起来:两个小骗子,看俺回去不收拾你们俩。她歉意地说:“先生,您也上俺妹妹的当了吧。” 陈玉苦笑起来:“算了,既然来了,看酒菜也上齐啦,就当俺交一位朋友吧。”真是难以置信,她俩定是闲着没事干,捉弄他俩啦。 明明是小仙与粉儿做得不对,捉弄人,倒让人家掏钱付账,骚狐狸顿时对陈玉息事宁人的态度深感敬佩,她打消漠然处之的态度,歉疚地说:“先生,这顿饭就算俺的,俺们一边吃一边聊,说不定俺府里真需要面料呢。”又豪爽地说:“先生,您先坐会,俺去方便,回来再聊。”随后她进入内厕,照了照镜子,吃惊得差点叫起来:娘啊,俺真是能吓死人,一张漂亮的脸蛋被自己涂成厉鬼,穿在身上的衣服污秽不堪,怪不得人家不搭理,肮脏邋遢的女人谁会稀罕呢。 她用清水洗了把脸,脏马甲脱下来,再仔细瞧着镜子,不由自我陶醉起来,嗯,虽算不上美人,但气势上不输对方,她十拿九稳地走到桌旁。 转瞬间,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陈玉原本失望的心情恢复到正常轨道,他精神焕发,用温和的语气说:“真是不打不相识,原来您就是顶顶有名的骚老板,小人真是眼拙。”他认出面前之人就是名震四方的骚狐狸。 “先生,怨不得您,是两位妹妹拿俺俩开心呢。俺向您赔罪。” 陈玉欠身凝视着骚狐狸,郑重地解释起来:“没什么,能认识骚老板,真是三生有幸,请原谅俺的怠慢,俺以为骚老板一定是仆役成群,前呼后拥,哪知道……”说着话,他把后半句压在肚子里。 “哪知道跟个乞丐一样。”骚狐狸的话出口。陈玉的脸膛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爽快地为他解围:“这不怪先生,是俺有点忙,忘记打扮自己,再说俺也不喜欢讲什么排场,做事喜欢独来独往。” 陈玉瞧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讲话的时候,身上散出强大的气场来,若是屋子里有一百个人,那一百个也会被她深深吸引。他真是瞎眼啦,差点把大客户给耽误掉。 骚狐狸站起身,替陈玉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一杯,爽朗地说道:“来,先生,为俺们认识干一杯。” “承蒙骚老板不嫌俺无知浅薄,俺给骚老板赔礼了。”陈玉慌忙站起来说。 “再别讲那些虚礼,说半天话,俺还真是饿了,菜都快凉了,把肚子填饱再说。” 两人边吃边聊,再不讲客套话,拿起酒杯豪爽地碰起来,喝到酩酊大醉。 是她先动手扒下陈玉的衣服,还是陈玉先搂抱着她,事后的骚狐狸极力回忆着,却一点意识都没有存留下来。 第十一章 贪财汉子薄情寡义 解救逃犯为已所 骚狐狸的身上恢复了勃勃生机,散发出无限的活力,她的脸色不再苍白,白里透红的脸蛋精神焕发,她将积攒多年的怨气与秽气全部都发泄出去,通体感觉到轻松与舒畅。以前与人讲话扯着个大嗓门,生怕对方听不见她的命令,现在变得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娇嫩得仿佛是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 “陈玉,你把这件衣服穿上。”早上她温柔地递给陈玉一件衣服。 “俺的衣服还新着呢,你怎么还让人给俺做。”陈玉暗自羞愧起来,这世道里男人为女人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现在却巅倒了个,骚狐狸一切都为他着想,让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下来,仿佛不是个滋味。 “俺愿意让你天天穿着崭新的衣服出门,要不然人家还误会俺是个不体贴的人呢。”对骚狐狸来说,陈玉带给她的不仅是从里到外的滋润,更重要的是让她空荡荡的心里得到一种情感的依靠。这些年里,她独守空床,忍受着身心的煎熬,虽然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家族亲信们,但毕竟没个说些体贴温存话的人,感情里是一片空白。只要眼前的人能对她有一丝丝爱意,她觉得就算在这人世上没有白活。以前她很贫穷,没有能力为自己喜欢的人投入物质的帮助,才落得被人瞧不起的地位,但她现在已经有厚实的家底,根本不在乎那些小钱,因此,送陈玉一些东西,在她眼里不算个啥。女人们只要经济基础扎实,便能与男人们同起同座,获得平等的权力。 “那俺就穿上了。”陈玉挂着不自然的微笑说道。 “一会俺们一起出门,俺正好要上仓库,俺陪你到绸缎庄。” “行,晚上俺去接你。”总不能白白落人家的东西,他也得有所回馈,才能让自己的脸面好受些。陈玉的绸缎庄虽然生意兴隆,但只能解决温饱,不能挣来更多的钱以供他享受。 两人兴高采烈地并肩跨出展翅园的大门。 姐姐显著的变化,让小仙与粉儿开心得笑了起来,陈玉这味补药的效果真是奇佳,抚慰了姐姐空白的感情。以前的姐姐,心情若是低落,不是大吼大叫地教训人,就是把她关在房里闭门不出。现在呢?人还没有走到她跟前,姐姐的笑脸就迎了上来,搞得来人不自在,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厉害的老板娘仿佛是重新投胎做人,待人随和的就跟自家人一样。 她也越发宽容地对待仆役,府里府外的人都随着老板娘的心情走,个个脸上都是甜蜜蜜的,连太阳仿佛只照射在展翅园,一片光明的前景。其它地方管它太阳照不照,就是黑暗笼罩,也管不着展翅园的事,总之展翅园里的人只关心自家的事,老板娘就是天空中的太阳,她的温暖照耀在每个人的心里。 与陈玉的亲密肌肤接触中,骚狐狸了解到他的家庭状况与经营情况,他是个吃苦耐劳的人,靠着双手生存下来,的确不易。她想长期与陈玉结合在一起,就必须除去眼中钉――陈玉的老婆。她让郑成新打听到,陈玉的老婆原是破落户地主家的女儿,与陈玉成亲后便安分守己地过日子,相夫教子,性格温和。按骚狐狸平日的作风,给她一粒三步倒,毒死她,解决完事。骚狐狸怕陈玉知道真实的死亡原因,埋下争吵的隐患,还不如利诱威逼陈玉,让他自己选择站在那一方,选她还是选择他的老婆。陈玉敌不过老谋深算的骚狐狸,被迫写下休书,将他的结发妻子赶出了家门。 陈玉每天晚上躺在她的身边,骚狐狸才切实感觉到她完全拥有了他,鱼水之欢的事做起来就很方便。半夜伸出手游刃有余抚摸着陈玉,刺激得他迅速膨胀起来,她爬上去随心所欲,恣意缠欢就顺手多了。 比较头痛的事是陈玉的绸缎庄,让陈玉再独自经营下去,恐怕陈玉贼心不死,和原来的老婆继续勾肩搭背,这会要了她的命,气疯她,还不如让他在自己的眼前晃悠。以防万一,绸缎庄的事交给郑成新暂为代管,让陈玉跟着粉儿去只进不出逍遥会所,那里全都是她的人,陈玉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跟原来的老婆再续前缘。 骚狐狸的如意算盘打得哔啪响,思量后她下了决定。 郑成新第一个反对她的安排,意见是会所女人太多,阳刚气十足的男人恐怕到处会招蜂引蝶,他的想法骚狐狸早已反复掂量过,并做了充分的准备,监视陈玉的重任当然由粉儿担当。现在会所里新增了一个项目,提供英俊后生伺候寂寞孤寡的富婆们逍遥快活,那就让陈玉先管理这个项目,给他机会进行一番磨炼,以后再担当大任,目前就让他屈尊俯就吧。 用不着骚狐狸的亲自吩咐,粉儿晚上回到展翅园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汇报陈玉的所作所为,详尽到吃喝拉撒中的每个细节。 陈玉真是老实,每天早出晚归,把到手的项目管理得有条不紊,没有让骚狐狸再为他操多余的心。陈玉跟着她像是在天堂里生活,展翅园家大业大,仆役成群,更重要的是骚狐狸贴着心地疼爱着他,他的两个儿子在京师学习所需的费用,不用他费力操心,骚狐狸早托人捎过去。他还能要求什么呢?以前受苦为的是要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满足了身体的各种需求,死心塌地忠于骚狐狸才是上上之选。 人的欲望就像是充了气的黑色圆球,不住地膨胀着,不停地扩大,又不停地吞噬。当初怀着感恩与忠诚,但在做的过程中,却站在犹豫与彷徨之间,总是怀疑付出与回报是否平衡,生怕吃亏。世上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懂得付出即使没有回报,也毫无怨言,毫不气馁,继续再去攀登更为艰难的路程。有些不愿当傻瓜的人,他们根本没有勇气与命运做斗争,每天里都要不停地去算计,得到多少,付出多少,他们失去了快乐,也失去了希望,在现实中斤斤计较,反复衡量。陈玉便是其中这样的一位人物,看到骚狐狸对他不是极度信任,一班亲信们成天围在她的身边,却把他安排给粉儿当副手,会所里的事物全部由粉儿一手掌握,他只是聋子的耳朵,一个摆设而已,他对骚狐狸的失望与日俱增,在与她耳鬓厮磨度过了一段日子后,怨忿的内心便骚动不已,他萌动了一个愚蠢的念头。 商量完在出巢省各地进行建造仓库的事情,骚狐狸送走众人。 她惬意地坐在桌子旁,端起茶碗。粉儿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骚狐狸笑嘻嘻问她:“粉儿,大白天不在会所里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粉儿大汗淋漓,脸上带着吓人的愤怒,她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桌子上,顺手抹去额头上浸出的汗珠子。 骚狐狸自顾自地说:“俺的粉儿,给俺买好吃的了,俺真是有点饿了。”她打开包袱,里面的物件让她惊奇的瞪大眼,亮锃锃的金箍子,镶着金边儿的紫砂壶,绿莹莹的翡翠玉佩等等,全都是些精致的小玩艺,她不解地望向粉儿:“粉儿,这是谁的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粉儿的仰起脸,大声嚷道:“姐姐,俺们真是瞎眼了,引了一条白眼狼回家。” 骚狐狸的心咯噔一下,像抽筋般地隐隐疼痛起来,她稳住内心的焦躁,安慰粉儿:“别急,把事说清楚。” 粉儿三下五除五,竹桶倒豆子,把事情的前因讲了出来。 原来鸟笼州有个臭名昭著的寡妇,她成一次亲,新婚丈夫不久就会病逝,她的财产随着成亲次数的增加居然会倍日巨增,她越来越有钱。寡妇相貌平淡无奇,小短腿支撑着肥胖的身子,肩膀上顶着个硕大无比的头颅,走起路来肩膀左右摇晃着,仿佛老天为大她为二,根本不把世人放在眼里。心狠手辣的卑鄙,蛇蝎心肠的狠毒让人望而生畏,唯恐惹上她便会灾难缠身,她装神弄鬼唬弄人的本事属于一流水平,人送绰号三仙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竟然会有人娶,最后把身家性命搭上,真不知道与她成亲的男人着了什么魔,暗传三仙姑有一手风流绝活,凡是被她看上的男子,最后都逃脱不了她的手掌心,因为查不出男子们死亡的真实凭证,官府也拿她没有办法。她有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省里当着按察使司掌握着司法大权,她一张口灵牙利齿地说出来,外人都要敬畏三分。名气太大的三仙姑被人们躲避着,她无处下手招来男人,只好去会所解决她的肉体需要。这个破货,她居然狗胆包天向陈玉出手了。 三仙姑碰见坐在柜台里的陈玉,怦然心动。三仙姑隔三差五摇晃着大脑袋,就会来到只进不出逍遥会所,她用大胆泼辣的语言挑逗着陈玉,恨不能掀翻柜台,身子贴到陈玉身上。陈玉见三仙姑相貌丑陋,仿佛像看见狗屎一般,见她进来,暗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出去。三仙姑见此计不成,她又改变了进攻的方式,今日里送金货,明日送古玩,变着法子笼络陈玉,小恩小惠,打动人心,陈玉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穷汉,根本抵挡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三仙姑对他进行了激烈的轮番轰炸后,他竟然渐渐对三仙姑心生好感,两人暗自眉目传情。 粉儿及时地制止两人丑陋的情愫,她奋力帮着陈玉抵挡了几次。那料到三仙姑是个无人能及的硬角色,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再次对陈玉死缠烂打,纠缠不休。陈玉背着骚狐狸把三仙姑送的物件全部藏在会所里,以为骚狐狸不知道他贪图小利,便万事大吉,谁知他的小心思被粉儿发现了。 “姐姐,你说俺们现在该怎么办?”粉儿问道。 粉儿把事情的原原本本全部汇报给她,让骚狐狸踌躇起来,根据以往陈玉的表现,理应派陈玉到别处委以重任,但她对陈玉总是放不下心来,陈玉不像郑成新粉儿等其它人,他与她有着不明不白的肉体关系,处理起来就比较棘手。她决心再考查他一段时间,若是他能通过三仙姑这道关口,也算是她对他最后的考验。 “粉儿,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出去,让俺想想再说。” 骚狐狸暂且把这件事压了下来,陈玉回到府里,她还是保持一团和气,关心备至地体贴他。背地里她打发郑成新将三仙姑的背景调查得一清而楚,三仙姑的实力一点也不弱,财富竟然能与她抗衡,当她听到三仙姑有钱的时候,活泛的心思立即产生出新的火花,她要将三仙姑一举拿下。郑成新又讲了三仙姑仰仗着的大官亲戚,所谓的亲戚和三仙姑平日都不来往,只是三仙姑的江湖经验丰富,见识广泛,似乎无所不知,能吃能侃的嘴巴欺哄世人的拙眼,让不知底细的人望而生畏,一般的人真是难以对付她。 既然三仙姑难缠,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去阴曹地府逍遥快乐,骚狐狸拿定主意后。暗恨陈玉不争气,但牺牲一个陈玉,能得到三仙姑的财产,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秋日的鸟笼山连日阴雨绵绵,它就像与江南的天气一样,仿佛进入了雨的世界,早也下,晚也下,好不容易盼望着晌午的雨停住。那料到,傍晚时分,一阵“噼噼啪啪”声音响起来,大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下得鸟笼山的人,心里都瓦凉瓦凉的,眼看着周边的庄稼,有一半的粮食都要烂在地里,再也抢收不出多少颗粒,每个人心都沉甸甸的,像背负着千万斤重的大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一场秋雨一场凉,小仙裹紧身上的夹衣坐在轿里,前往展翅园。她跟着相公去京师参加每三年一次的大计考查,又与熟识的官员们相互交流后,没来展翅园已有两个多月。从夏日炎炎到秋风瑟瑟的日子里,展翅园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小仙一点都不知道。虽然姐姐写信告知她一切都好,但小仙踏进展翅园的第一步,就觉得有些异样。若是平时见到小仙来,仆役们早已飞奔着向里通报,可是今日,走过牌坊,半天都没见到一个人影。展翅园里的人呢?小仙怀着心里的疑虑继续往前走着。 粉儿坐在大厅里。 环儿将端来的莲子银耳羹摆在她面前,刚要端起往嘴里送,瞅见小仙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吓得她差点把瓷花碗摔在地上,张口就骂她:“你个驴,多日不见,进来就装神弄鬼吓唬人。” 小仙冲过去去,抢过羹碗,就直往自己的嘴里倒,连咽着边说:“俺真是有口福,一来就喝补品,你真的也学会保养自己了。热乎乎的东西真是让人暖胃,刚进来俺都快冻僵了。” 粉儿笑嘻嘻地看着嘴唇发紫的小仙,吩咐环儿给小仙拿件镶着貂皮的马甲。 小仙穿着马甲,问道:“姐姐呢?府里人都上哪了?” 粉儿若无其事的瞟着小仙,讽刺道:“你这官太太,光鲜体面,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知道关心体贴俺们啊。” 一起的姐妹,说话口气这么冲。小仙直视着粉儿,眼里露出一丝丝的柔情,淡淡地吐出:“粉姐姐,俺从京师回来,连自己的府上都没踏热,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望姐姐,你还要俺怎么对待你?”抬起手让差役们将礼物抬了进来。 粉儿毕竟是口粗心软的人,见到小仙的诚心,暗暗地恨自己讲话不注意,将贴心姐妹惹得生气,带着歉疚,无可奈何地让步:“小仙,你也知道俺平日讲话有口无心,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谅解。” 小仙忍不住好奇心,催促她:“俺问了你半天,姐姐倒是去哪,你半天一个屁也没有放出来。” 粉儿笑眯眯回答:“姐姐不在,去苏州了。” “去苏州干嘛,陈玉也跟着去了吗?”小仙着急问道。 粉儿恶恨恨地瞪着小仙:“你没见今年粮食颗粒未收,都是该死的雨给下没了,姐姐不去苏州筹备采购大米,俺们冬天吃什么。”官太太一点不了解平民百姓的疾苦。 “你怎么是这样人,问你两句话,你只回答半句,陈玉与姐姐一起去了吗?”小仙柔声地问她。 粉儿神秘地朝周围看了看,环儿已出去,便招手小仙坐在她的身旁,悄悄地说:“你还不知道吧,姐姐一定写信时没告诉你,陈玉死了。” 小仙吃惊地睁大眼睛,问道:“身体好好的,怎么会死呢?”真是想不通,她心里为陈玉难过起来。 粉儿斜着身子,微偏着头,恨意无限地说:“那狗日的,真是个贪得无厌的畜生,枉为姐姐待他不薄,原来他是个见利忘义,薄情寡义的人。” “难道他背叛了姐姐,让姐姐杀了吗?” 粉儿推开小仙,骂她:“看、看、看,你这人脑袋长歪了,想事情总往偏处走。姐姐能杀人吗?” 小仙暗骂起来:姐姐动刀子的时候你没见识过,那副模样真是比阎王爷可要凶残多。但口里她却缓缓地吐出:“粉姐姐,你别急,把事情讲清楚,让俺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粉儿脸上带着怒气:“陈玉算个短命鬼,他不知恩图报,还贪幕虚荣,被肥婆三仙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下了迷魂药,竟要抛弃姐姐,姐姐求他,他都铁了心不回头,姐姐只好送他一只耳环,他嫌弃男人不能戴这些玩艺,姐姐含着泪哀求他,看在过去相好的份上,做个分别的记念物。他才收起来,姐姐退一步,说不戴,那套在小手指上也行,若是有一日,他回头,戴着它见姐姐,姐姐只要看见他戴着此物,决不嫌弃。陈玉依了姐姐的话,套在左手的小拇指头上。” 小仙听到这里,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真是陈玉背信弃义,姐姐才动了杀心。又问道:“那个三仙姑真是厉害,竟把一个对姐姐死心塌地的人给迷惑了,手段真是了得呀,那她现在在那里呢?” 粉儿双手摊开,耸耸肩膀,咯咯地笑起来:“当然也去见阎王爷了呗。不过她的财产可是全部都属于姐姐了,俺们又发财啦。” 小仙听得稀里糊涂的,便央求她:“粉姐姐,你越说,俺越听得糊涂,能不能把事情一次说清楚。”真像天方夜谭呀,展翅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发生的事真是太离奇。 粉儿点点头,神秘地朝四周张望了半天,压低嗓音悄悄地说:“陈玉背弃姐姐后,入赘到三仙姑的府上,与三仙姑拜堂成了亲。原来那三仙姑发家是靠与有钱的主结亲,婚后,三仙姑的房事奇旺,将那些男人个个都整死,自然是财产越来越多。三仙姑虽面目丑陋,有句话是丑人多做怪,怪呢?全然体现在勾搭之术,却是一流的超强。只要被她纠缠上,多半会得手。唉,怎么说呢,人呢,夜路走多了,也会撞到鬼的,陈玉与三仙姑成了亲,那三仙姑竟是一病不起,反而被陈玉给整死了。”说到这里,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三仙姑一命呜乎,除去眼中钉,替姐姐报了心头之仇。 小仙这下可是听得明白了,原来还是姐姐的计谋呀,叹陈玉真是不知好歹,自断生路。 意犹未尽的粉儿继续说:“陈玉见三仙姑死了,才悟出姐姐的真心,心生悔意为表衷心再回到姐姐身边,他将三仙姑的财产大多贱卖给姐姐,可是姐姐那会再要他呀,当初姐姐为求他,差点给他跪下,他走之后,姐姐常常独自流泪,心里的苦处他又怎么能体会呢。现在想回来就回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姐姐写一封信给他,他看后便羞愧自杀而死。姐姐的耳环还是小四饼拿回来,姐姐不想让自己的祖传之物遗失。”长长的一段话被她一口气说完,粉儿赶紧喝了两口茶。 小仙真心佩服姐姐,好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呀,连粉儿都不知道真正的内情,以为事情与姐姐无关,其实是姐姐遥控指挥了这一切。粉儿竟然不知道真实的起始,那自己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把秘密深埋心底。 华小佗与骚狐狸坐在轿里。 两人聊起来,华小佗看着精神不爽的骚狐狸劝解起来:“老板娘,俺们这次苏州之行,几乎是大获成功,用盐换米这招术只有您能想出来,真是个好办法,鸟笼山冬季粮食匮乏将得到缓解,你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吗?” 骚狐狸苦笑起来:“华先生,您有所不知,俺最近常常觉得心里发闷,虽然做着事情,可心思却飘浮得很远,总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身子虽然投身其中,心却在半空中,像是置身世外,有时候真的很厌烦自己做的事,很想逃得远远的,不再回来。人世的俗事纠缠得让人心乏,拚命奔波的一切都是为了啥,俺就是有时候搞不懂。” 皱紧双眉的骚狐狸让华小佗顿生怜惜之情,他探出手握住她的手,说:“俺给您号号脉吧。” 骚狐狸顺从地卷起袖子,华小佗接着说道:“人世就像一个轮回场,您当初为什么来到这里,好好想一想。现在做的又是为什么,您自然会找到答案。” 骚狐狸低头不语,默然了许久,轻声问他:“华先生,您号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俺看您是最近劳心劳力,操劳过度,还需多多静养,回去就补补身子。” 骚狐狸愁眉苦脸地说:“先生你也知道,一大家子的重任都担在俺身上,俺那有时间静养呀,早上睁开眼,就得操心,不论什么事都需要俺做主安排。” 华小佗悲哀地劝道:“您得缓解压力,分散权力,再不能凡事操心,每个人各负其责,若是做得不好,接受处罚。权力集中,只能让您一人受累。” 骚狐狸忍不住连连点头称是,这次回去要进行全面改制,将权力下放,再不能让她体力透支,抽空把自己的身体保养,现在整得她不像个女人,财富越多,难道让她也跟着爬不起来躺在床上,才算是享受吗。那个时候还享受个屁,就等着两眼一闭进棺材,消停清静地等死去吧。 骚狐狸打开轿帘,望了望远处,空中的繁星密布,江南郁郁葱葱的树木都隐没在夜色之中,星星点点的渔火点缀着的河面,波光粼粼,交错互映,一幅美丽的江南夜景。 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她转过头问华小佗:“先生,俺们离最近的镇子还有多少里?” 华小佗打开地图,查看半天,说道:“还有一里左右,前面镇子叫撒泡尿镇。” 骚狐狸听到这名字,盎然兴起好奇之心,问他:“先生,怎么叫了这么个奇怪又可笑的镇名呢?” 华小佗笑着解释说:“其实这个镇介于两府之间,挑担脚夫常到此处歇息落脚,一进镇子就先上茅厕,人问干嘛去,撒泡尿去。时间长了镇子名倒叫人忘记了,撒泡尿倒是越叫越响,俺们到时与苏州方的交换地点,干脆就放在这里,倒是不错。” 轻松的笑意涌上来,她将连日来奔波紧绷的心放松下来,对撒泡尿镇倒是充满了无限的向往。随口安排起来:“食盐从鸟笼山运到撒泡尿镇,与大米从苏州运到撒泡尿镇的时间和路程是一样,那就在这里汇合,交货验收完成后,原班人马各自带货回去。华先生您写信通知苏州方将原来的地址改变。”说完这话时,突然听到远处人声鼎沸、火光冲天。 朱扒滚进了灌木丛中。 刚才,他看见了追捕他的差役高举着火把,将满山的丛林照得亮如白昼一般,他们从他藏身处过去的时候,他心里暗想:这下完了,他们要抓到自己。 天生野性的生存愿望,逼得他不能坐以待毙。用劲全身力气爬起来,疯了一样向前奔跑着,脸上被灌木丛上的刺扎出的血泊泊直往下流,用袖子抹了抹,毫不在意。他要用自己的身体跟命运作一次抗争。 朱扒生性凶狠,在这吃人的社会里,不凶残能活下去吗?你弱别人都来欺负你,你强别人都溜须拍马巴结于你。打小朱扒就知道这浅俗易懂的道理。他虽然性格暴烈,手段残忍,但却是一位极有骨气的人,对朋友真是可以两肋插刀,不惜生命。前阵子若不是为了一个朋友,他今日也落不到让官府差役追捕的份上。 朱扒一边跑着,一边想着发生的事。猛然看到,原来他竟然跑在官道上面,前面有十几人抬着一顶轿往他站的方向赶过来,朱扒喟然长叹,哀怨道:天呀,你真是让俺要走绝路了吗?这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难道俺真是要与楚霸王一般,自剔利剑,命丧乌江吗。再定睛细细观看,前面来的不像是官府的人,坐的轿子不是官轿,而是富户人家常用的帷轿。 轿夫们将朱扒双手反捆,带到骚狐狸的轿前,汇报道:“老板娘,俺们抓到一个逃犯。”骚狐狸的心跳着“咚咚”直响,她带着惊异的目光透过轿帘仔细打量着逃犯。 华小佗在一旁低声劝她:“老板娘,俺们还是把这个人交给官府吧,免得惹祸上身。” 朱扒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把脖子扭向一边,硬气地嚷道:“你们这些有钱人,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小人,俺死就死吧,也不在乎一条烂命。” 你看他都这副落魄的模样啦,还这么硬气,骚狐狸很为他的豪气所震惊。脑子快速地思索着,边低声与华小佗商量:“华先生,俺看此人多少有些英雄气慨,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俺先救了他,他要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俺送官府也不迟。通关‘路引’上注名十二人,在苏州一人因拉痢疾留下,正好将他补数凑齐,过了撒泡尿镇,就是俺妹夫的地界,不用担心牵连到俺们。”再不管华小佗的坚决反对,招手将领班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领班把朱扒带到树丛旁,让人取来轿夫的衣服,让朱扒换上,朱扒换下的衣服送到骚狐狸的轿子里。 一切都如骚狐狸设想,抓捕朱扒的差役查看了通关“路引”,再验看了人数,便急忙往前面匆匆赶去,骚狐狸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到撒泡尿镇,按原先的计划本打算要在这里歇息一晚,第二日再出发,骚狐狸下令在这里不准休息,只是匆忙买了些吃食,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鸟笼州地界。 第十二章 冒死探监收服囚徒 整顿家族暗藏实 虽然骚狐狸帮助朱扒是出于好奇与天生冒险的心理驱使,但她还是有一些自私的想法,她见朱扒虽然是一个逃犯,但是他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凶残的兽性,这与她多少有些相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邪恶心理的人自然喜欢与她相似的人交往,多少有点符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特征吧。而且骚狐狸也观察出,朱扒决不是等闲之辈,总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好帮手,会在发财致富的道路上,为她添砖铺瓦。像华先生、郑成新虽然都在帮她,但是他们身上却没有兽性的东西,太文弱了,做大事根本下不了毒手,只能被更凶残的人吞掉。生性残忍无比的人才能成就大业。山林中能存活下来的老虎、豺狼都是如此,撕杀猎食弱小动物的血腥场面,惨不忍睹,唯有残暴的性子便能存活下来。她做狐狸时总是被那些凶猛的动物欺负,若是她还与以前一样抱着老观念活,那只是做做一般的富人而已,只有找到同类,抓住要害,为她所用,如花似锦的前程大门就为她打开。 认识朱扒使骚狐狸一扫连日来的沉闷心情,阴霾散开,她身上的热血又燃烧起来。华先生说得对,当初她就是为了挣钱,要做人上人,才下山变成人的,现在所做的也是为了钱,受点累受点苦算什么呢,她没有什么再抱怨的,只有抱着挣钱的目的,一心向前冲,将她的愿望达到才不会如此痛苦。 朱扒对骚狐狸的感恩戴德,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觉得骚狐狸不仅仅是救了他一命,更重要的是敢于与官府相抗衡,这种勇气连他一个大男人都无法做到,并暗暗地发誓,此生将忠于骚狐狸。在没人的地方,他跪倒在她面前,将他的心里话全部向骚狐狸倾诉出来,她听完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说道:“朱兄,您的心情俺理解,俺们都是从苦处过来的,您有为难的事,俺都会尽力帮您的。现在官府张贴文告抓捕您,您先在府里养息一段日子再说吧。” 骚狐狸在与朱扒接触中,渐渐了解了他。 真是一个能人呀。虽然相貌丑陋,行为粗俗,但实际上他是个外粗内细的人。不仅熟识各种草药,而且他还会用各种的土方子治疗疑难杂症。当初与结拜兄弟一起贩卖草药奔赴大江南北,西上转途进入塞北高原,历经千难万险,为人极豪爽,行业内各种人等都敬畏他三分。只可惜不争气的兄弟生性残忍,在青州交货完毕后,与人酗酒时,发生激烈的争执,失手将对方杀死。被差役当场抓获,上报中央刑部,又经大理寺复核,当朝皇帝现在已批准就等着秋后处决。朱扒去探监时,看到自己兄弟就要离开他了,恨自己无能为力来挽救兄弟的生命,他兄弟在监狱里被如狼似虎的恶役们折磨得脱了人形,更可怜他的兄弟全身长满痘疮,差役们怕被传染,每日里将一包发霉的馒头隔着窗户抛进去,幸好进入秋季,雨水多,兄弟才能伸手接点雨水解渴。离霜降行刑的日子还有一个月,朱扒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钞票全部打点狱卒,望他们好生对待兄弟,自己想办法要将兄弟的痘疮治好,让兄弟离开人世前不再受疾病的折磨。可是痘疮却非常难治,没办法就拿活人试百药,那知道活人身子太单薄,用罂粟作药引子,用量有些过大,活人受不住,当场死了,官府查出与朱扒有关,进行抓捕,若不是遇到骚狐狸,恐怕他的命运与兄弟一样。知道了朱扒的来历,骚狐狸让他静下心来好好休息,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不要随便在府里走动,府里来得外人太多,恐怕人多眼杂,传出风声对大家都不利。朱扒对自己的恩人怎么敢反驳呢,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骚狐狸反复掂量得失,最后还是被自己疯狂的欲望所支配。 播下种子,总有一天会有收获的时候,现在虽然风险很大,风险跟机会是并存的。逆流而上,才能抓到顺境时得不到的意外收获。人人都朝着大路奔,都向往过平坦舒服的日子,也不愿过倾家荡产、孤注一掷的冒险生涯,那机会反而会藏在平常人不注意的角落里,就看你有没有胆量,有没有勇气去偷去抢去争夺回来。下了决心,骚狐狸反而得到了内心的平静,她将事情理出头绪,分主次办理吧。 首先,把权力集中制分散下放的想法先暂缓一步,还是人命关天的事重要一些。现在朱扒已暴露身份,朱扒这个人必须死,不过不是真死,而是找一个与朱扒身形相似的死鬼代替朱扒死,这叫“偷梁换柱”,想到这里,骚狐狸忍不住想笑了,把老娘逼急了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还要让心腹之人派人去青州造声势散布谣言,说朱扒好狠斗勇,被仇家劈死在大青山,尸首被恶狼叨走。她再写信给黄鼠狼老兄,求它给白眼狼传个话,将朱扒的假身子毁得面目全非,并随信付寄五千块的好处费,第一步已做成。 第二步就找妹夫赵仁义,州里有编著的民册,让妹夫重新再增加一人,朱扒就成为骚成功,是她长年没有见过的远房亲戚,来鸟笼山投奔她,民籍便顺理成章地落入鸟笼州。杀人犯摇身一变就成她的亲信,任何人都没有异议,也没有多少破绽露给人。一切都按着骚狐狸的计划进行着。过了几天,粉儿从街上回来,告诉骚狐狸,张贴朱扒的文告都如数撤走。策划的计谋成功了,初步的胜利,更加强了骚狐狸的好战心理。 第三步,用“以李代桃”的方法将朱扒,不现在叫骚成功了,哈哈,想到这里,骚狐狸的肚子都快笑爆了,骚成功的兄弟从牢狱里弄出来。这件事想起来虽然好办,做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那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少缠和些人取胜的把握就大一些。这件事非要她出头露面,进青州牢狱骚成功不能去,一怕狱卒认出朱扒,二怕朱扒卤莽性子急,遇事不能冷静处理。再其它人呢,胆量与智慧又都不匹配,这个任务只能她去解决,越是危险,越是刺激性大,热血在她的体内便荡气回肠,与骚成功的接触,骚狐狸开始领悟了人类世界里人的性格与命运,并理解了骚成功与兄弟的情谊,如果人不与自己的命运去斗争,那么必然被命运牵着鼻子走,沦落到悲惨的下场,只有反手一击,用力相搏,才有可能成功地扭转命运的束缚。 生存的哲理由骚狐狸的脑袋里琢磨出来,意义可就非同小可,发挥出的威力具有深远的意义,此后骚狐狸便明白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不仅要有权力金钱支撑,还得暴力与残忍相配来扶持,要把这些势力综合起来应用得挥洒自如,才能让她不断地在追逐金钱的路上一帆风顺。 狱卒得了死刑犯大牛娘子的好处,自不搭言,疑问为什么大牛进来都已有半年有余,今日才来探望大牛,世上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越知道的少对自己越有利,总之她将钞票付足就行,俺就让她进去,大牛就是有双翅膀也难飞出青州牢狱。狱卒转身离开,边走边琢磨着:让苦命鸳鸯再相会一次吧,就当他做好事在行善。说真的,大牛娘子还真是长得不赖,出手也大方,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今日她付的钞票抵得上俺一个月的俸钞,今晚俺出狱回家又可以买酒喝,俺那吝啬的老婆每个月一到发俸钞的日子,就将俺巴结伺候得像是神仙一样,可等钞票如数上交后,便翻脸不认人,每日将俺臭骂,恨不能踩在脚底下揉死,活得连叫化子都不如。妈的屁,世道就是这样,有钱就是大爷,无钱就是孙子,俺若是有钱,早抡起棒子三拳两脚将她踢出门去,靠死薪水俺只能混搭着跟她过日子,才会选择忍气吞声。狱卒将自己的怨气都化在酒精里,醉生梦死的麻痹才能让他活得不那么痛苦。 瞅着狱卒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骚狐狸将身上带着的包裹打开,摆在牢中的大牛面前,轻声说起来:“相公,吃点大哥给您带来的牛肉,还有酒。” 大牛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位端庄素雅的妇人,万分惊奇地压低嗓音问她:“大哥是谁?” 骚狐狸微微含笑吐出两个字:“朱扒。”说完再不吭声。从怀里掏出一块佩玉,佩玉是朱扒与大牛结拜兄弟时,两人一起上街买的,当时有两块,朱扒那块上面刻有“忠”字,自己那块刻“义”字,大牛看明白了她的用意,她真是大哥派来的人。 大牛以前虽是卤莽,但经过一场命运的折腾,在牢中每日都总结人生教训,变得谨慎小心,生怕再扯上染不情的是非,牵连到朱扒。见到佩玉才知道大哥还活着,她真是大哥派来与自己联络的,他不应该带着仇恨的目光看待她。 他接着问道:“大哥让您来一定有要事,您快说,说完就走吧,俺身上有痘疮,虽然好了,但俺怕您呆得时间长,还是会传染给您。” 他的一番真实的表露,让骚狐狸心里一阵激流起伏,这人虽然恶,杀了人,但是他却还能为别人考虑,也并非是真正的恶人,她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个人救出去,为她所用。思考到这里,她用坚强的目光注视着大牛,单刀真入:“大牛,您想不想出去?” 这可能吗?牢狱水泄不通,能逃出去吗?大牛迟疑起来,他谨慎地回答:“当然想出去了,俺在这里已受够。可是俺犯的是命案,皇帝老儿已将俺批了死罪,再也无法改判。而且再过半个月,俺就要被斩,现在那里有逃生的机会呢?”说完垂头丧气地不再看骚狐狸一眼。 骚狐狸镇定地瞧着无精打采的大牛,信心百倍地说:“您若听俺的,俺就一定能把您弄出牢笼。” 大牛抬起头,将半信半疑的目光投向骚狐狸的脸,仔细打量着,这妇人真是不能小瞧,你看她眼神坚定,神态安祥,不似一般普通良家妇女,倒像是一位行走江湖惩恶扬善的侠女,难道她会武功,将青州牢狱的墙打个洞,让他爬出去,可是瞧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她是个练家子呀。 骚狐狸打消了大牛的疑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大牛您将这壶酒喝了,这是你大哥配制的药酒,暂时让你喝了不能说话。过两日后,将会有另一人代替您去受斩刑。这两日您必须装疯卖傻,将全身弄得污秽不堪,狱卒们都不愿接触您,以为您快受刑了,受不了心里的压力。俺们已找好代替您受刑的人,是另一个州的疯子乞丐,那个州就是失踪一个乞丐也不碍什么事情。” 大牛听到此处,被大胆的计划所震惊,这妇人真是不简单!诉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对属下下命令,全然没有理会是在青州牢狱里,难道她不怕吗?可是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丝的恐惧感,她无视于肮脏污浊的环境,无视于老鼠跳蚤成群的牢笼,无视于面前全身结着痘疮痂,浑身奇臭无比的囚犯。她坦坦荡荡的说完这番话,目睹求生的欲望在大牛身上渐渐复苏,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大牛在牢里如履薄冰地渡过了此生回忆起,都感觉到可怕的两日,若不是求生的欲望强烈支撑着他,大牛暗想自己一定会发疯,被快斩刑前的气氛所控制,不能克制自己的恐惧心理。带着对骚狐狸的信任,他将自己的希望,完全交给一个初次相识的人身上,多少是在冒险,可是不去冒这个险,他就不可能有活下去的机会。既然将赌注押在这个妇人身上,那么就按着她说的来做,管它成功不成功,试试总比不试要好吧。 两日后的半夜三更,面无表情的狱卒将一个穿着与大牛同样囚服的人带进牢里,招手将大牛带出牢房。在牢狱的小门处,狱卒将大牛交给早已等侯多时的一辆轿子,狱卒便一闪身又跨进了牢狱昏暗的小门里。 骚成功与大牛两人齐刷刷站在骚狐狸面前时,骚狐狸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 两个人已养好身体,他们朝气蓬勃,骨骼健壮,浑身散发着兽性的躯体与娇小瘦弱的骚狐狸形成鲜明对比。不用说话,两人身上的气势都能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骚狐狸逼到墙角,若是被他们杀气腾腾的的外貌吓倒,那她所做的一番心血,将全部白费。 骚狐狸镇定心神,用冷酷无情的语气说:“现在你们两位已经如愿以偿,得到了自由身,两位的户籍俺也替你们重新落在黄籍里,过两日华先生还会将你们的外貌重新易容,此后,你们就可以各自散去,各奔生路。” 骚成功与大牛面面相觑,不明白骚狐狸为何说出这番话,这话的含义难道真是让他们走吗,为什么她对他们就没有一点要求呢,救命的大恩难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不要他们回报了吗?他们能走吗?不可能的,江湖道义的律条都是不能容许他们苟且偷生,他们就是坦然走出大门,也没有脸继续再活下去,忠义两个字被他们所背弃。受人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这那里是滴水之恩,是再造父母之恩,将他们两条活生生的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此生若是不跟着恩人,做牛做马追随恩人,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牛首先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对恩人的挚爱。 “俺们兄弟两人从今日起,就不再为自己活着,俺们的命是恩人您给的,” 骚成功眼见着自己的兄弟如此,他更没有理由落在兄弟后面,也跟着跪倒在地,忠诚地说:“恩人,您若是嫌弃俺们,让俺们在展翅园里做挑水种花的仆役也行,俺们兄弟此生再无二心,一心只跟着恩人,做牛做马任由恩人您差遣。” 两人流露出肝胆相照的诚意,骚狐狸才将悬着的心放进肚里,她伸手拉起两人,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俺怕耽误了两位兄弟的大好前程,才说这话的。” 骚成功诚心诚意的表白:“恩人,离开您,俺们一生都会活得不痛快,是您给了俺们活下去的希望,您的勇气与谋略能与男子相媲美,这世上再也找不出像恩人这样有胆有识的人,跟着恩人是俺们的荣幸。” 骚成功与大牛从骚狐狸的身上不仅仅看到了阳光,更看到了骚狐狸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向命运低头的顽强气魄,她才是命运真正的主宰者。 骚狐狸考虑关于权力下放的事情,经过与华小佗无数次的商量,她根据每个人的特点与长处进行了合理的安排,并将思考后的内容依次用笔记录下来。 一、只进不出逍遥会所 管理人:粉儿,环儿协助配合。 利润分配:按去年的纯利润总额为六十万元。十二个月平均每月为五万元,管理人按月须上交利润四万元。剩余额为修缮及更新会所的设备费用。剩余的利润由管理人自行支配,若达不到规定的利润额,管理人自行代偿补足。 奖励办法:管理人每年完成任务,抽出上交利润中的五万元作为管理人的奖励。环儿按月支付薪水,由骚狐狸自行支付。 (郑成新不再插手管理会所的一切事物) 二、纸品生意 管理人:孙小杰与张珏。 利润分配:纸品经营的纯利润全部按年上交。账目明细每月两人须同时到展翅园上报一次,留正本于骚狐狸,副本每次汇报完毕后拿回。 奖励:薪水将按年交纯利润,抽出三成,管理人平分。 (目前纸品生意与过去完全不同,以前只是单调的经营手纸,自从张珏将纸品如数家珍地介绍给骚狐狸后,骚狐狸便产生了独霸鸟笼山的纸品生意念头,她将张珏的才能发挥到最大,派遣张珏前往各地采购大批量的常用各类纸张,孙小杰负责入库销售,张珏负责采购纸品。) 三、食盐生意 管理人:骚狐狸,郑成新协助配合。 郑成新负责食盐的运输、入库、包装及配送发货。 备注:郑成新兼任展翅园的管事,负责一切杂事管理。小四饼协助,薪水由骚狐狸自行支付。 (此处骚狐狸留了心眼,与官府交往的事一直是由她办理,给官员的好处全部由她去做,她不让郑成新插手,不是不信任郑成新,实际是更好防护这条财路,不轻易断掉链条。皇帝下令‘重典治吏’的法律威力,让官吏们心生敬威,个个都怕明目张胆敛财落得杀戮的悲惨下场,因此秘密的利润分配额,只装在她的心里就可以,给郑成新悄悄按年付二十万元的薪水,也不致得到他的反对。) 四、药材生意 管理人:骚成功。 利润分配:按每次进货时产生的所有费用与出货后的收入形成的利润差额全部上交。 奖励:按年累计,到年底,在所交利润中抽出三成,作为骚成功的薪水。其它方面视情况再做决定。 (对骚成功她采取了宽松式的约束,以骚成功的自律为前提,若他是个真正忠诚的管理人,他会如数上交纯利润,那时她定会给他更多的好处。) 五、军师及联络人:华小佗 涉及重大事物与骚狐狸共同负责处理,为骚氏家族商业及外部关系接洽的联络人。 年薪:二十万元。 其它职责:负责诊断治疗家族内部人员的疾病。 骚狐狸将记录下来的文字交给华小佗看,华小佗看完后,夸赞不已,她是位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的商界奇才。在男权当道的社会里,一个女人能做到如此,是多么不容易,那要付出很大的精力与心血,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与支持。 等华小佗走后,骚狐狸拿起笔,在后面添加了第六条。这条是她的秘密,不到关键时刻她不会让别人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六:秘密性武器:大牛更名为骚健强。 组建护卫队,负责各处买卖得到正常运传时的保护性暗藏武器,同时监督各处管理人的日常活动和交结应酬。 (骚健强自筹人马,自行管理,经费由骚狐狸全部出资,所得情报不分昼夜须立即向骚狐狸汇报。) 关于这条骚狐狸思考了很久,不给华小佗及任何人说出来,自有她的道理,她的生意越做越大,管理也越来越难,她又没有分身术,掌舵人不能事必躬新,每天到各处亲自查看。只能借鉴皇帝老儿的手段,皇帝能有锦衣卫,她有护卫队,也不差上下,她是整个家族的女皇,任何人都得听命于她,她再不是过去那个孤陋寡闻的山里狐,随着见识的增长,并在华小佗的亲自教诲下,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才是王道。 骚健强是杀人犯的这一身份除了骚成功之外,任何人都还不知道,是她亲自出手才将他从鬼门关里营救出来,让他在展翅园里长期居住下去,恐怕人多嘴杂,生出意外的事情,她还不如将他另行安置在秘密场所,更有利于权力的行使。 骚健强自从出了牢狱的大门,改变了很多。以前做事冲动,性格急躁,在她的亲自调教下,他已将凶残的个性隐藏起来,变得明智、成熟和稳重,同时他还少言寡言,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轻易出手。让他与骚成功分开,对于两人来说更为有利,各自都发挥了特长,骚成功熟识各种草药,为人活络适合经营,而骚健强为人仗义、好抱打不平,结识的江湖人都极为复杂,有利于暗藏力量的开拓。若是有不识好歹的人挡她发财的道,只下命令给骚健强去处理,比她动手可省心多了。 她分别与管理人进行了谈话,将权力下放的决定告诉了他们,希望他们各自行使好到手的权力,为家族的事业再努力一把。 关于肥婆三仙姑的财产问题。 一直放着也没有解决,现在她有时间,便招集所有的管理人来展翅园聚会,她要把自己的英明决定宣布出来。对于大家来说,她宣布的事情可能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而对于她来说,却是仇恨的埋葬与了结,想到小短腿竟然能抢走她喜欢的男人,愤怒的情绪便无处发泄,两人已进阴曹地府,可是想起来她就恨不能将那死逼烂货从坟墓里挖出来碎尸万段,鞭尸上万次也难解夺爱之恨。 吃过丰盛的晚宴,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粉儿开玩笑地对她说:“姐姐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难道姐姐有喜事要向大家宣布。” 骚狐狸轻轻地拍了粉儿一巴掌,容光焕发的脸上透着喜色,温柔地说道:“都成大老板啦,还没个正形,没事就不能请大伙吃顿感情宴呀。” 说完她不再理会粉儿,目光投向华小佗,华小佗心领神会,轻轻润润嗓子,声音清晰地宣布起来:“今日呢,老板娘有重要的事情与各位商量。” 说闲话的打住话头,伸起长长的脖子,竖着两只耳朵,生怕听不到话里的真言,遗漏了便会误事。 “关于肥婆三仙姑的财产问题,老板娘想除过现金之外,不动产全部赠予各位,不知道各位同意不?” 骚成功首先站起来反对,其它人也随声附合着表示反对,理由是:这是老板娘的财产,应该由老板娘自行处理。 大家推让不休,无法消受老板娘的一番恩情。骚狐狸站起来,简短地说道:“俺恨三仙姑,不想要她用过的东西。” 简单明了的话语,打消了众人的疑虑:老板娘真是爱恨分明的人,仇人用过的东西都忌讳,俺们与老板娘一样呀,俺们也忌讳。 骚狐狸没想到的他们会是这样的态度,生气起来:“俺好心好意送你们财产,你们怎么跟俺学样呀。” 众人沉默了起来,停顿片刻之后,华小佗打破了现场的宁静,他沉静地说道:“要不这样吧,把三仙姑拥有的不动产全部卖掉,处理完后,得来的现金,各位平均分吧。” 大家异口同声,嗓子眼里发出:“好。” 骚狐狸靠在椅背上淡淡地笑了,众人跟着哄堂大笑起来。不动产怕沾着三仙姑的骚气,让自己倒霉运,现金可是要呢,个个都精得跟猴似的。 骚狐狸站在窗户旁,望着远处葱郁的花园。 小乌龟瘦小的身子时不时隐现在树影后,他在草地里修剪花枝的样子,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平安,儿子自从子随母体,跟着她转变成人。居住在鸟笼山的时候,她托嘱郑成新的亲戚将平安带去京师上官学,到现在已分别两年多,不知这孽种过得怎么样,他也不常来信告知自己的情况,只能等她把一切事物安排妥当,才能去京师探望他,指望小孽种来看望她,这辈子就休想啦。 想着心事,她慢慢踱到花园的甬道上,猛然听到喊叫声,小乌龟拉住她的衣角。“夫人,您快停下来,您踩到牛屎啦。” “真是呀,俺沾光啦。哎,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才来的吗?”骚狐狸带着笑意问他。 随着生意的不断扩大,郑成新给展翅园又招收了一批新的仆役,他从旧仆役中提拔了出类拔萃的,担当了更重要的职位。 小乌龟憨厚地咧开嘴笑起来:“你们这些夫人,就知道爱美,却不知道越美丽的花朵,浇的牛屎越多呢。” 她被小乌龟答非所问的话惹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真是痴傻的可爱呢。 第十三章 探孕妹结识新权势 夺利益受辱起纠 “小乌龟你快过来,帮俺把这双鞋拿去给鞋匠,让他老婆在鞋面上绣两只蝴蝶。”小乌龟飞跑着冲进骚狐狸的寝室里,拿起床边的鞋子左瞧右看,撅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骚狐狸看到他流露出受气窝囊的表情,就知道他极不情愿做这种事,她把手里的梳子“啪”地扔在梳妆台上,转过脸来,摆出严厉的面孔,骂道:“你这王八羔子,吃俺的,喝俺的,帮俺做一点点破事,就委屈得不行啦。” “夫人,俺看您这双鞋好好的,干嘛要画蛇添足呢。”小乌龟嘟囔着申辩道。 骚狐狸不理他这一套,为了让他服从她的调遣,有必要行使主人的权力:“王八蛋,你知道家法第一条是什么,背出来。” 小乌龟浑身发抖着背诵出:“一切听从主人指挥。” 小乌龟露出屈服的面孔,她知道已将他制服,折磨他已渐渐成为一种乐趣。需要他跑腿办事的时候,大呼小叫扯破嗓子,躲藏得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不想找他时,那张撅着的嘴巴的脸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为此她费尽力气,将他调教成随叫随到的贴身仆役。 骚狐狸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这就对啦,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反驳。” 小乌龟虚弱地咕哝着:“是,夫人,俺这就去,对了,夫人,俺忘记要绣什么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小乌龟的回答,让她明白他的老毛病又犯了,紧张起来便会忘事儿,刚才她的大吼大叫确实吓坏了他。她心里升起股歉意,快步走上前去,笑眯眯地拍拍小乌龟的肩膀安慰他:“傻孩子,俺让你绣蝴蝶呢。”话出口,脑子立刻反应过来,怎么是让他绣呢?是让他拿去交给鞋匠老婆绣的,唉,看来还得再说一次。让他做事太费劲啦,但他却能当她的开心果,最起码从他的身上看到儿子的身影呀。 当第一次在花园里见到小乌龟的时候,她便将他放在心里,与平安一般大小,模样虽不及儿子周正,但也属憨实忠厚类,问他为什么叫小乌龟,傻里巴机的他歪着个脑袋,怯生生地说:“俺姓王,家里穷,俺娘生了八个孩子,本来应该叫俺王八,可是怕人笑话,俺爹就说干脆叫俺小乌龟了。“ 原来如此,骚狐狸捉弄小乌龟:“小王八,你跟俺儿子一样大,他都上学堂啦,俺送你上学吧,不过呢,你得叫俺娘。” 小乌龟目瞪口呆,露出怀疑的面孔,而后慎重其事地回答:“夫人,这可不行,养不教,父之过,你是个夫人,可不是俺爹,怎么能做爹的事呢。再说俺只有娘一个,可不能随便再乱叫别人娘。” 三字经被他应用到话里,惹得骚狐狸开口笑起来,她对小乌龟做小仆役很是惋惜,同样的人,为了生活,只得低头任人差遣,便吩咐华小佗闲睱时,教小乌龟识点字,小乌龟得到华小佗的亲自点拨与教诲,见识立马突飞猛进,变得乖巧伶俐。偶尔冒点傻气,露出点倔强脾气,骚狐狸便用家法规则将他压制下去。 骚狐狸对家族大业重新调整,进行编制后,经手的生意慢慢步入正常的轨道,有了空余的时间,那就对身体进行全面的保养吧。 根据华小佗的精心调理,她的精神面貌有了显著的变化,从气色中就能看得出,乳白色的面庞上似乎渗出了自然的光泽,内心流淌出的坚强与自信也体现在脸上。她常常快活着,不再盲目地活着,更大的目标时时激励着她,顽强的信念也支撑着她,继续再披荆斩棘,排除任何的困难。她的性格不再急躁,暴烈的脾气随着生意的稳定发展,得到了抑制,她以更为平和柔软的心态,冷静对待来往的人,展翅园里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闲睱时间,躺在春风和煦的园子里,温暖的阳光沐浴着她,嗅着兰花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由得想起了华小佗教她念过的诗: 幽兰香风远, 蕙草流芳根。 仔细咀嚼其中的韵味,倒是能修身养性,华小佗对她的培养与调教没白费功夫,唐诗宋词没事的时候随便翻翻,也能吟诵出佳句来。回头想想,与李四在饭桌上,她自己做的那首诗,忍不住笑破肚皮,要是说给华小佗听,定让华小佗笑掉大牙。 她现在接触的事物,与刚来鸟笼州时自然有很大区别,随着见识的不断增长,逼得她不停地去学习,融会贯通后并巧妙地应用在生活中,华上佗用了拔苗助长的教学方式,逼迫她不断成长,她没有辜负华小佗的苦心栽培,孜孜不倦地渗淫在几千年古国文明与传统文化的长河里,在待人接物上,将所学的礼仪都发挥到极致的水平。 小乌龟提着鞋悄悄走进来,他轻轻地把鞋放在软榻前,瞧着熟睡中的她,侧着身子将盖着的缎被滚落在地面,他随手从地上捡起来重新盖在她身上。心里埋怨起来,夫人真是的,清晨起得那么早,到处在园子里乱走,不是把漂亮的花朵采摘回来插在瓷瓶里,就是指挥着所有的仆役将被子与褥子拿进园子里曝晒,说什么晚上睡觉喜欢闻太阳的味道,总是闲着没事找事做,等到日上三竿,她折腾得疲乏了,便爬在软榻里睡觉,养足精神后再继续折腾人,小乌龟悄悄地退出寝室。 他刚走出门口,骚狐狸打着呵欠,扯着大嗓门喊起来:“小乌龟你在哪?” 小乌龟三脚并两步慌忙冲过去,哈腰点头问:“夫人,您叫俺?” 骚狐狸睁开矇眬的双眼,意犹未尽的说:“小乌龟,俺做梦梦见园子里全部都种着苹果树,树上结着红红的苹果,又圆又大,很是馋人,俺伸手去摘,一个红苹果直砸在俺的头上,俺就醒了。” 小乌龟心里琢磨:夫人,你不会又生着法儿想些馊主意,把满园子里长得茂盛的花草拔去,全部栽种苹果树吧。嘴里却温和说道:“夫人,您一定是想吃苹果啦,大春天的,让俺去哪里给您弄来苹果呢,您不是为难俺吗?” 骚狐狸抬起身子,伸出巴掌朝小乌龟轻轻扇去,骂道:“你这小王八,想事情怎么那么复杂,俺给你说梦呢,你就联想到俺想吃苹果了,心里说不定骂俺在生事,要让你们种苹果树,总给你们找事做呢。” 夫人能准确地把握他的心思,小乌龟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搭讪道:“夫人,俺是有这想法,俺以后不能在心里骂你啦,你有神眼呢。” 诚实纯朴的话语惹得骚狐狸笑起来:“小乌龟,你这狗日的,若是以后敢背叛俺,俺让你下油锅。” 夫人真是会冤枉人,俺怎么会做那样的人,他极力申辩起来:“俺跟着夫人,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夫人,夫人待俺的大恩,会永远不忘。” 骚狐狸坐起身子,双腿搭在床沿上,轻松地说:“你知道就好,别讲那么多费话,俺饿啦,快去端饭。” 小乌龟清楚地知道骚狐狸对他的情义。从园子的种花岗位调到她身边,做了贴身使唤。跟他聊天的时候,知道他家穷,娘穷得连裤子都没有,只能等哥哥们回来脱下裤子,娘穿上后才能上街去磨面,了解到他家的窘迫困境后,她拿出一卷钞票递给他,并让人从小库里找出一匹崭新的布料也送给他。小乌龟快活地回到家,娘和哥哥们打开钞票,整整的一千块啊,这是一年的工钱呀,小乌龟从那个时候起,便下决心好好听夫人的话,不惹她生气,夫人让他做什么,他决不反驳,可偶尔他犯浑,那是身不由已呢,这也怨不得小乌龟,正值青春少年之际,那个少年没有点个性与叛逆呢。 小乌龟端来托盘放在八仙桌上,摆放好冒着热气的菜,偷师学艺的冒牌货厨子们将四样菜做得浓而不腻、滑而香醇,时时散发着诱馋人的香味。 骚狐狸落了座,微侧着身子,斜着眼,对站在身旁的小乌龟亲热地说:“傻小子,看你馋得口水也快掉下来,是不是刚才端半路上,顺手牵羊偷吃了几块?” 小乌龟争辩道:“夫人,你还训俺复杂,俺看你才复杂呢,你看看这菜能把肠子烫破,俺还敢偷吃?若是偷吃,舌头也被烫得说不出话来。”夫人的疑心病真重,小乌龟心里嘀咕着。 骚狐狸噗嗤笑起来:“倒是实话,你一定也饿啦,那就陪俺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太无味。”小乌龟顺从地坐在旁边。 骚狐狸伸出筷子夹起菜,恍然想起来,问他:“小乌龟,你把俺的鞋取回来啦?” 小乌龟嘴里嚼咽着金丝卷,困难地点点头,骚狐狸打诨道:“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慢点吃,俺又不跟你抢。” 小乌龟费力地咽下去,喝了口黑米粥,突然想起什么,着急地说:“夫人,俺才想起来,俺取鞋的时候,碰见上次来府里送礼物的差役赵小能。” 骚狐狸问他:“他也取鞋了?这鞋匠的生意很好嘛。” “夫人,他不是给自己取鞋呢,他是给知州夫人取鞋呢。” 骚狐狸嘀咕起来,小仙也真能糟蹋钱,鞋子都快堆成山,还做鞋。小乌龟继续说:“知州夫人身子有孕啦,脚肿得穿不上鞋,让赵小能重新去鞋匠那里做几双鞋子。”怪不得做胎梦呢,又大又圆的苹果落下来,不是孩子快要出生啦。这梦还挺灵验,晌午过后又有事可干,起轿去知州府里看望挺着大肚子的小仙。 鸟笼州衙门前。 “三哥,你看工部吴大人来府里有何贵干呢?”赵小能一手扶着荆棍,一手剔着牙缝里的牛肉筋,向对面的麻脸差役三哥问道。 “还能有什么,工部来人明显地是来征集人的。”麻脸三哥饱读诗书,只恨差役不能考官,便把多余的精力放在研究当朝政坛动向。 麻脸三哥瞧着赵小能从嘴里掏出来的牛肉筋,胆颤心惊地看着他放进嘴里意犹未尽地嚼起来,直想吐,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太恶心啦。 赵小能旁若无人,自得其乐,咕噜一下咽下去,咂吧着嘴,问道:“三哥,州里还有多余的工匠去服役吗?” “这俺就不知道,皇上投入大批财力、物力、人力修建长城,北面又扩建新都京师,人手上一定不够。”深思熟虑后,麻脸三哥判断出。 赵小能用胳膊夹住荆棍,拍拍手掌。终于这驴吃完了,麻脸三哥忍无可忍地吞咽着内心的厌恶,要是自家的儿子这副死相,早飞掌扇去,不逼着你,让你把咽进肚子里的牛肉筋吐出来才怪呢, 赵小能担忧地问他:“三哥,你说那倭寇真能打过来吗?” 麻脸三哥一脸的鄙夷,怒视着赵小能,吼道:“打过来先把你的牙打掉,让你再吃剩货。” 赵小能瞪视着麻脸三哥,三哥怎么啦?火气怎么这么大呀。思忖半天才明白过来,麻脸三哥为什么对他怒目而视的原因,自嘲地笑起来,拍拍麻脸三哥的肩膀:“三哥,俺是有点粗俗,别怪俺脏了你的眼,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啊,好吗?” 麻脸三哥一甩膀子,训斥起来:“以后这德性在自家里做弄你娘子去,别在衙门口不成体统,脏了众人的眼。时时刻刻记着你是什么身份,要是让知州大人瞧见,还有你端的饭碗?” “三哥,你别生气啦,俺改还不行吗?”麻脸三哥的威力能镇服赵小能,他赶快低头认错。 悄悄从知州衙门的侧门进去,值班的差役见到骚狐狸,赶忙起身要飞奔通报,骚狐狸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穿过井然有序的大堂,踏入错落有致的东西厢房,闪身走过垂花门,她跨到知州的内宅,还未到寝室的门前,就听得一阵阵的哭闹声,是小仙的声音,赵仁义轻声安慰着小仙。 她抬起手掀开珠帘,边走边问:“小仙怎么啦?” 赵仁义抬起身子站起来,无奈地望着她:“姐,您来得正好,小仙在发脾气呢。” “姐,你看看他,俺身子不舒服,想让他陪,可是他非要忙什么公务。”小仙抹起泪珠儿,抢过话头就告黑状。 赵仁义解释起来:“下午有重要事,京师来的吴大人与俺有正事要忙。”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他脸扭向小仙,重重地扔了一句。 看到这幅情景,骚狐狸明白小仙犯小性子,她知趣地对赵仁义说:“妹夫,你快去办你的事,这里你就别先管了。” 赵仁义沉着脸摇着头,转身离开了寝室。骚狐狸坐在床沿边,扶着小仙的肩头,劝解起来:“小仙呀,你现在都快当母亲了,可怎么任性得像个孩子呢。怀孕是难受,但你把妹夫留下来陪着,要是延误了官事,你还有好日子过吗?”小仙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便不再作声,任由骚狐狸唠叨她。 骚狐狸安慰着小仙,一边上下仔细打量着小仙的肚子,好奇地说道:“小仙呀,俺早上做胎梦,起来就听小乌龟说你怀孕,俺赶紧过来看你,心里寻思,你的肚子一定很大啦,怎么好像没动静呢?” 小仙推开骚狐狸,嗔娇道:“姐姐,俺才有两个月的身孕,那有那么快就显怀呢。” 骚狐狸恍然大悟:“俺以为你一怀孕就立马显肚子呢,原来才有个过程。”骚狐狸心里想:人与动物都一样呀,俺先前认为人只要怀孕,立马就是个大肚子女人,若是让人知道,一定以为俺不是人呢,以后不懂的事俺还是少说为妙。 姐妹俩一直说说笑笑,小仙也忘记了自己的不适。 展眼快到傍晚时分。 骚狐狸起身便要告辞,赵仁义进来请骚狐狸到书房,他已准备好款待的饭菜,骚狐狸再三推辞,拗不过夫妻两人的连拉带推,末了只好让步。 随赵仁义踏进书房,见里面端坐着一位官吏,她便要往回走,赵仁义拉过她,介绍道:“姐,这不是外人,他是俺早年的同窗知已,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的吴大人。” 赵仁义满脸笑容向吴大人介绍她:“这位是俺夫人的姐姐,骚老板。” 吴大人瞧着她,如花似玉又端庄雅致,真是一位雅妇人呀,倾慕不已,喜之不尽,便站起身来,迎向她:“骚老板,请别见怪,鄙人很是仰慕骚老板的才能,特此让赵大人请骚老板过来叙叙。” 骚狐狸暗思道:他们两人居然将她议论过,就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些官大人如何评介她呢?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欠身回礼:“吴大人言过其实,吴大人才是前程远大,名不虚传的好官呢。”硬棒棒的口吻没有一点柔软气。 吴大人哈哈笑起来:“难道骚老板对俺们还有些成见吗?”他听出骚狐狸的口吻有些不快。 赵仁义忙打圆场:“都是自家人,坐下慢慢叙。” 紫檀木的八仙桌上摆放着几味精致的小菜,赵仁义打发书僮出门侯着,自个儿打开放在桌上的酒,白瓷瓶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他对着瓶口细闻片刻,摇头晃脑地说:“真是好酒,清尔不淡,浓而不艳。” 吴大人撑不住地笑了起来:“赵兄自个儿抱着酒瓶子自我陶醉,倒是忘了自家人。”此话说出口,赵仁义的脸立时红起来,他不好意思地将斟满的杯子往骚狐狸与吴大人面前摆放好。 菜过五味,酒到半酣。 三位才不拘谨起来,话也越来越多。女人天生三两酒,骚狐狸的酒量本身非常好,不过她在正规场合下总是能把控自己,依然稳如泰山般镇定坐在桌旁。吴大人醉眼矇眬,面向她侃侃而谈:“这次俺下来,与赵兄,在本州以二千民籍户顶替匠籍的事情,本已安排好,但听说赵夫人的姐姐也在经商,俺想着肥水不留外人田,所以把一千人的名额让给骚老板。” 他说得是什么意思,怎么听不懂呀?骚狐狸带着疑问的表情注视着吴大人,赵仁义不失时机地在旁边给她解释:“姐,是这么回事。皇上迁都北京城还在不断的扩建;可是最近倭寇又时常来侵犯边境;长城自从秦朝修建以来,历经数朝,连年的战乱,已经是破败不堪,皇上打算将长城重新修缮,好防御外寇来侵。所以省州县的匠籍户都要去工地进行服役。可是呢?工匠还是不够,皇上的圣命难违,工期逼得紧,若是完不成,俺们头上的乌纱帽恐怕难保,俺与吴大人,从民籍中挑选出二千人替代匠籍。在工地专门从事砌砖的打坯与烧制,其它地方早已有替代的先例,皇上也不会怪罪。公事繁忙,征集人的事,俺们只能委托本地有能力的人去做。做呢,也不是白做。” 话到这里,吴大人抢过话头:“骚老板,这事若是你做好,每个人身上可得五百块,你算算。” 骚狐狸立即听明白了两位大人的意思,脑子里的算盘珠子飞快地计算起来:俺的娘呀,这一千人就是五十万呢。若是让手下人做,让他们跑跑腿,磨磨鞋底子,费费嘴皮子,又不花一文钱的本钱,就能白白得到五十万的现钱,天上掉馅饼的事竟然真落在俺的身上呢,早上的苹果砸俺头也值得。另外与官府交易,钱也好结,把事办成,钱自然就拿到手,还有妹夫帮衬自己,做,坚决地做。 骚狐狸喜上眉梢,带着巴结的样子,讨好地向吴大人轻启朱唇:“吴大人,你真是俺的贴心人呢,俺就喜欢做这样的事呢。”一个媚眼儿直接抛向吴大人。 吴大人肚里的酒精发挥到脑部,他晕旋起来,恨不能将五十万立刻放在桌前送给骚狐狸,引美人喜欢。 不是有二千人吗?干嘛只给她一千人的名额呢?她贪心地直截了当问起来:“吴大人,您刚才不是说有二千人的名额,怎么又说是一千人呢?您是不是忘记具体的数字啦。” “是二千人,有个人情关系,吴大人不得已才将一千人的名额让给别人。”赵仁义清晰地说出来。 也罢,能挣上五十万也不错,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当时的情况下,匠籍户服役的薪水挺高,皇帝付的年薪足够养活全家老小,但若是以民籍户来代替匠籍,得到的薪水只能是真正匠籍户的四分之三,官府为完成皇上的任务,将四分之一的钱给征集人的穴头也是在所不惜。更何况这是为皇上的江山社稷保驾护航呢,没有那个人敢反对。 兴高采烈地回到展翅园。 情绪高昂的她,立刻招集各路管理人开会。两眼发光,气色红润,老板娘遇什么喜庆的事啦?大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天也猜测不出原因。上次均分三仙姑的财产人人得了油水,个个都富得冒油,腰里的钞票装得鼓鼓响,对骚狐狸的感恩戴德自然是有增无减,暗自嘀咕着:不知又有什么好事发生呢? 他们哪里知道骚狐狸的心思呢?骚狐狸只要有钱赚,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削尖脑袋往前冲,身体的调整与保养,让她恢复了健康,她的气场似乎更加强大,势如破竹,涨起的雄心壮胆恨不得立马将五十万抢到手,才能安下心来做其它的事。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在骚狐狸的身上得到了无限的扩张。 骚狐狸两手往桌上一按,众人依次坐了下来。满脸生辉的她带着平稳的语气说:“今儿个招集大家来呢,是想让大家给俺帮个忙。” 华小佗欠身圆场说:“哎呀,老板娘,你见外啦,有事就直说吧。” 众人随声附合着,干嘛要见外呢,俺们的一切都是老板娘给的,只要老板娘招呼一声,拼上命也是理所当然。 骚狐狸满意地看着众人表完态,便将没说完的话接着吐出来:“工部吴大人请俺给他帮个忙,想在本州呢,招募一千人去长城或京师附近的工地烧制砌砖,本来根本不管俺的事,可是俺妹夫与吴大人是旧相识,任务就落在俺妹夫头上。俺妹妹身怀有孕,妹夫不仅要照顾妹妹,还要忙公事,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这件事,所以俺就承揽了征集人的任务。俺妹夫在黄册上查到本州民籍户达五万多人,除去老人与孩子二万人,还有三万人可用作备选。” 这事真是很容易办,简直就是举手之劳,不过要跑腿,走街穿巷,鼓足腮帮子拉拢人嘛,这好办,俺们就当是锻炼身体,游览乡村风景去了,众人听到这里,纷纷议论起来。 虽是开春农忙时间,但乡下闲人也还是有的。 以前各种苛捐杂税压得农户们抬不起头,尤其是小农户们,交不起沉重的赋税,田地渐渐被有势力的田庄地主们吞并,家破人亡的事屡屡发生,皇帝了解到事情的紧迫性,若长期下去田地将全部落在大富豪的手里,对他的江山稳定极为不利,因此制定了“一条鞭法”的赋役制度。从实施以来,乡下人的日子好过多了,不用向官府交纳十几种赋税,代而取之的是用钞票替代田赋,农户们也就可以灵活地经营生产。做些手工,或者做点小生意之类的活计补贴家用。去当工匠,皇上发的都是现钞,自然想去的人多,最起码赚到的钱做田赋的补充吧。 郑成新是众人的楷模,他首先站起来表态:“老板娘,您就放心吧,事情好办呢,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乡亲父老们也是看着俺长大,俺随便挥挥手,不说七八百吧,五六百也就跟过来啦。” 其它人不甘落后,纷纷接而连三地跟着表态:俺让俺的亲戚,再让俺亲戚的亲戚的亲戚拉拢人,也就达到数额了。 众人报的数字差不多要凑齐了。骚狐狸换了副表情,用威严的语气说:“大家甭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俺与官府吴大人第一次合作,这件事情就一定要做好。北京路途遥远,更何况,长城要从西起嘉峪关延至修建到北京的八达岭,俺可不想召集那些脑袋瓜进水的,半傻的以次充好;还有那些半老不老的,手脚哆嗦着搬起一块石头砸起自己脚的;以及那些品性恶劣的,喜欢喝酒打架滋事的;这些统统都不能要。俺要的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的壮年汉子,勤快有眼色,一顿饭能吃七八个馒头,还能下得了苦。最起码这些人出去代表了本州民众的形象,人员素质整齐,精壮能干,也能为吴大人挣足面子。” 抑扬顿挫的语调惹得众人笑起来,现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是呀,还是老板娘想得周到,随便拉拢人凑合数,稀稀散散的,真要是带出门的话,生出是非有个三长二短,倒是为吴大人招惹了麻烦,吴大人有麻烦,还能有老板娘的好日子吗?老板娘没好日子过,俺们还能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富裕日子吗?这条链上拴着一串串呢,千万不能断,只能尽力找到符合老板娘要求的人选,才能把事情做好。众人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老板娘的期望,让老板娘满意。 众人的表情知道事情再不用她多说什么,骚狐狸轻松起身离开大厅。 随着众人的相助,登记达到符合老板娘要求的人数已快接近一千人。 郑成新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老板娘把这次的任务交给他,就是对他的无限信任。跟着老板娘以来,经历了多少残酷的考验,一路上正因为有老板娘的大力支持,他才能大胆将事情办得稳妥,老板娘的事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老板娘也从来没有亏待他,每次都是有求必应,还从不伤他的自尊心,给足他面子,他现在有头有脸滋润地活着,成为鸟笼州上层人物中的一类人,如今家族势力也越来越强大,全凭老板娘为人灵活以及手段的毒辣,他从心底里佩服老板娘,小四饼还有几户落实完毕,任务就算完成,他也给老板娘有了极好的交待。 小四饼拿出登记薄,脸上带着甜蜜蜜的笑容,对着白发苍苍的一位大娘说道:“刘大娘呀,俺昨天与您说好的,来谈谈你家两儿子去当工匠的事。” 刘大娘脸含忧愁,气馁地说起来:“孩呀,俺昨天是与你说好了,可是俺昨天晚上回到家,俺那老不死的东西,又答应了别人,与俺昨晚吵了一夜的架。” 小四饼吃惊地望着刘大娘,忙问:“大娘,还有人也来登记吗?”真是怪事,鸟笼州只有俺家才招募呀,他心里嘀咕着。 刘大娘满是皱纹的脸就像是缩成的一块柿饼,睁着一双混沌的老眼,疑惑地问他:“孩呀,难道你不知道吗?俺这山村看来你是第一次来。早几天,来一伙人,他们也招工匠呢,庄上十几个人都去啦,要不是俺疼两个儿子,舍不得他们背井离乡,在远处遭罪,俺也早就答应他们了。俺家老不死的眼瞅着别人的儿子去挣钞票,心热得不行,才会答应人家的。”刘大娘有条有理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小四饼心急如火,气鼓鼓地问道:“大娘,你昨天与俺都说好啦,怎么能变卦呢?”乡下人真是的,只要给得利益高些,像墙头草一般随风就倒,根本没有信誉可讲。 “孩呀,俺做不了主呀。” 劝说的功夫,黑瘦精干的刘大爹一步跨进堂屋的门,身后跟着两个强壮的汉子,刘大爹走到小四饼面前,唬着一张老脸,露出两颗大黄牙,张口就说:“小子,快跟俺出去,这个家还沦不到娼妇做主。” 刘大娘听老头子当着外人的面,侮辱她的人格,气得张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驴日的货,俺陪着你过了多少苦日子,现在你好啦,看着俺老了,脸上折子也出来,想骂俺就骂俺。俺那时候年轻漂亮,是哪个烂货跟前跟后,巴结着俺,哄着俺跟你过了这么多年的穷日子,现在反而嫌弃起来,早干嘛去了?” “你真是翻了天啦,竟然敢当着客人的面反驳俺,你等着,俺晚上再收拾你。” “你这死老头子,有本事现在就动手呀,俺才不怕你。” 小四饼瞧这架式,两口子像要打起来,便站起来劝解:“大爹,大娘,有话好好说,别为这事吵,俺昨天与刘大娘说好,今日过来登记两位哥哥的事。”话还没有说完,站在刘大爹身边的两个大汉,走过来夹着他的胳膊,将他从门里撕拉到门外,随口骂道:“小子,睁开眼好好看看,这可不是你来说话的地方。” 小四饼眼瞅着他的任务完不成,急得还击道:“你两个龟孙子,张狂什么,别仗着人多,来吓唬俺,俺也不是吃素长大的,爷爷也是一条汉子。” 两个大汉一看,哎,今日碰上个硬骨头,一腔热血往上涌,他娘的,冲上前去,三下五除二,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拳头将小四饼打得鼻青脸肿。小四饼全力奋然回击,一边嘴里不停地谩骂着,壮汉越是打得更凶了,小四饼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刘大爹瞧着要出人命,情急之下忙奔出来劝解,壮汉才不依不饶地停住手。 “小四饼被打啦,郑爷。”仆役们将浑身沾满血迹的小四饼搀扶着进入厢房,郑成新吃惊得盯着小四饼,一条胳膊被扭断,嘴角的血结成痂,半跛着腿,鼻青脸肿一副惨不忍睹的相貌呈现在郑成新的眼里,急忙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登记了吗,你怎么让人给打了呢?” 小四饼睁着死鱼般的眼睛,喘着虚弱的气息说:“郑爷,他们仗势欺人,将招募的人抢走了。郑爷,你可要为俺做主呀。” 小四饼的话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失声惊问:“到底是谁呀?你说清楚。” 小四饼小心翼翼地说道:“俺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只知道他们也招募人。俺本来与一户人家说好,去时人家又变卦。俺就与他们理论,他们不讲理,就将俺打伤了。”小四饼留着心眼,不说自己骂得人家先动手,他怕郑成新怪罪自己办事不谨慎小心。 郑成新安抚小四饼先养伤,他带着仆役们前往夹皮庄找打人的凶手。 第十四章 心慈手软留下祸根 以毒攻毒消除对 来到夹皮庄门外,他吩咐众人先到庄外矮墙处隐身等候,他自己朝庄里走去,穿过两旁低矮杂乱的民房,来到夹皮庄的中心位置。在一棵开满了白色槐花的树下,一群人围在石凳前,向两个黑衣大汉不断地询问着,其人一个大汉低头爬在石桌上,在登记薄上不停地写着字,另一个向面前的村民不断地解释着。 郑成新推开人群,挤了进去,侧耳细听了半天,他问其中稍胖的红脸汉子:“这位兄弟,你们还要不要人呢?” 红脸汉子抬起头说道:“要呀。”他带着满脸的狐疑神色看着郑成新。这位爷,像是当工匠的料吗?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他不是商人也起码是个富裕地主呢。 郑成新笑着打消汉子的疑虑:“兄弟,不是俺去,是俺庄院里有几个佃户想去呢,俺帮着打听打听。” 另一位瘦猴似的,下巴颏底下长着一撮毛的汉子,着急地说道:“爷,你怎么不把人领来呢,俺们正缺人呢。” 郑成新正色地说道:“俺的庄院离这还有几里路,他们一时半会还走不开。” 红脸汉子与瘦猴商量道:“这里也差不多登记完了,不行的话,俺们随这位爷走一趟,看看情形。” 瘦猴随声附合:“也是,俺们的任务还差点,那就走吧。” 众人散去,两人起身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物品,跟着郑成新走出了夹皮庄。 到了庄外。郑成新不慌不慢地将两个手指放进嘴里,发出凛利的口哨声,隐身在墙后的仆役们出现在两个汉子的周围。瘦猴慌张地问道:“爷,你这是做什么?俺们没有得罪你吧。” 郑成新冷笑起来:“你们没有得罪俺,可是你们得罪了俺的兄弟。” 瘦猴迟疑地问道:“你的兄弟,难道就是脸似大饼的人?” 郑成新忍住内心的怒火,说道:“正是,你们看这事怎么办?” 红脸汉子“扑通”跪在地上:“爷,你就饶了俺们吧,俺们也是为了招募人,才不得已出手的。” 郑成新简短地说:“不行,还是按着江湖规矩办吧,以牙还牙。” 众家丁早就等着不耐烦,摩拳擦掌恨不得上前将两汉子生吞活剥,为小四饼出口恶气,听到郑成新这句话出口,便冲上前去,密集般的拳头顿时让两个汉子变成血人。 “嗯,这下差不多啦。”郑成新摆了摆手,众人停下手来。 郑成新脚踩在红脸汉子的手掌上:“说吧,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他要知道他们的来路。 红脸汉子那敢说谎,生怕郑成新废了他的手掌:“俺们是日月神教的。”费力从怀里掏出日月神教的符牌。 “日月神教?”郑成新大吃一惊。日月神教与当朝皇室的关系源远流长,当初开国皇帝在夺取政权后,消灭了所有的各门教派,赶走外国教会,唯独留着日月神教,日月神教随着国泰民安,也日益壮大发展起来,在各省各州都设有分会,怪不得他们这么张狂,跨过州界到鸟笼州来挖他的墙角。今儿个把事闹出来啦,郑成新低头寻思片刻,挥手将两人放了,带领众随从离开了夹皮庄。 走到半道,郑成新越琢磨越不对劲,又折回夹皮庄,两个汉子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郑成新暗恨自己不长劲,祸根不除,终是留下隐患,跟着老板娘这么久,怎么就没有学到一点点残忍的手段,杀人的事他虽是做过一二回,但都是按老板娘的意思去做,没有老板娘的命令,他怎么就拿不出一个好主意呢?杀人灭口,就地取材现挖两个深坑,将祸根埋入荒草野堆之中,谁又能知道呢?前面当他知道两个汉子是日月神教时候,就要当机立断,狠下毒手,机会给白白流走,狡诈与蛇蝎般的狠毒为什么就不能灵活应用呢。对待敌人就要残酷无情、心狠手辣,置敌人于死地,决不能让他有喘气回击的功夫,他忘记了老板娘的教诲。郑成新暗暗咒恨着自己处事的优柔寡断,处于被动位置,更没法向老板娘交待,只能把这件事往后压压,等招募人的事情完成后,找机会再向老板娘汇报吧。 小乌龟将骚狐狸上京师所带的物品收拾停当。 他望着大厅的门,心里焦急万分,老板娘也真能聊,都日上三竿,还不起程赶路,难道又同昨日一样,大伙儿来给她饯行,当她听郑爷说招募人数已达到一千人时,竟高兴得留众人一起吃庆功宴,席上还划拳行令,胡乱喝酒,把她自个灌得酩酊大醉,众人扶着摇摇晃晃的她上床安歇,便耽误了一天时间。 小乌龟心慌意乱,坐立不安,真是当家人老板娘不急,倒把小仆役急得六神无主,浑身大汗,皇上不急太监急,小鬼真是个操心人。“小乌龟,俺们上路吧”骚狐狸的一声招呼,惊得他从失望的情绪里清醒过来,慌忙蹦跳起来扑向行李,腿脚跟前的矮茶几绊得他四肢落地,疼得站起来,揉把着腿关节。 “你瞧瞧你自己,做什么事慌里慌张的,俺们不是去送丧,急什么。”骚狐狸瞅着小乌龟的紧张样,笑嘻嘻地说道。 小乌龟回嘴:“夫人,你要出门,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骚狐狸走到桌前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说道:“俺才没有那些穷讲究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也管不了俺。” 华小佗跟在骚狐狸的身后:“老板娘,有些时候还是要有所禁忌,祸出口出,惹是得罪小人就会招来麻烦。” 华小佗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她笑着解释说:“是呀,华先生,俺与小乌龟开玩笑呢。”抬起头望向大厅门口,太阳光照得整个庭院亮堂堂的,快到晌午时节啦:“华先生,俺们赶路又晚啦,再不能不走呀,两年都没见平安的面,恐怕都不认识俺是他娘呢。” 华小佗含笑着说:“那就起程吧。” 众人站在展翅园大门口,望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看不见,才转身回到府里各干各的事。 郑成新下午回到展翅园。 朱红色大门口前,家丁骚甲向前朝他打招呼,“郑爷,您回来啦。” 郑成新随口说道:“回来了,老板娘走了吗?” 家丁骚乙讨好地说:“郑爷,老板娘前面刚走,俺们送到门口,她就让俺们回来。” 郑成新再不搭理他们,自顾往前走去。 骚甲转身对骚乙说:“真是奇怪,俺最近怎么总见日月神教的人,在俺们府上周围晃来晃去,偷偷摸摸的样子跟贼似的。俺以前的邻居也入了教,今儿个早上,俺还看见这驴在周围晃荡,本想打个招呼,可他看见俺朝他走去,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郑成新转过身子快步朝骚甲走去,问他:“骚甲,你几时看见他们的?” 骚甲巴结着说:“爷,他们最近都在府邸周围转悠。”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日月神教的?”郑成新反问他。 骚乙冲上前去,生怕讨好郑成新的功劳全让骚甲一人独占,郑成新是老板娘眼前的红人嘛,抢着说:“爷,这好认呀,日月神教全都在左手腕系着日月图案的铜符。” 郑成新吃惊万分,看来日月神教要报复。他把内心的恐慌掩饰起来,立即吩咐家仆们全部骑马追赶已上路的骚狐狸。 轿上的骚狐狸神情恍惚地对华小佗说道:“华先生,俺不知道今日为何一上轿,就觉心堵得慌,天黑之前,俺们还是找个镇子歇息一晚再走吧。” 华小佗感兴趣地问她:“老板娘,你能说说是什么感觉吗?” 骚狐狸疲乏地说:“就是觉得有一种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难道俺的儿子在京师里受人欺负了,母子连心难道真是这样吗?” 华小佗安慰她:“老板娘,你别怕,该来的自然就会来,该面对的就得去面对。”说着打开轿帘,朝外望去,斜阳西下,晚霞映红了整个天空,远处隐隐望见密密麻麻的树林,他们行走在荒郊野外,要在天黑之前找到镇子很难,只能在天黑之前,将歇脚地方安排在树林边的空旷之处。 寻到一处开阔地。 华小佗吩咐随行仆役们将轿子停下来,众人忙着搭架生灶做起晚饭来,华小佗见到此情,让两人做饭,其它人都去四处巡视查看。 骚狐狸下了轿,长长地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想把内心的郁闷赶走,与小乌龟走到一条小溪边,伸出手就朝溪里的小鱼抓去,小鱼精滑溜奸的,摇头摆尾着逃出了她的手心。骚狐狸摔摔手上的水珠子,骂道:“驴日的鱼儿,真是奸滑,还不让俺喝鱼汤了。” 小乌龟笑起来:“夫人,您太着急了,你看看俺。”说着将手里的一条半寸长的小鱼在她面前晃了晃。 骚狐狸嘲笑起来:“看你能的,就会显摆雕虫小技。”两人打起嘴仗,你一句,他回一句,骚狐狸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点点的繁星在遥远的天空中隐现出,四周草丛中的蝉儿发出啾啾的鸣叫声。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华小佗瞧着倦意涌上头的骚狐狸,劝她:“老板娘,您去轿里歇息吧,俺们在此处守夜,其它人都轮换着休息。” 骚狐狸摇摇头:“华先生,俺不想上轿,今夜俺就呆在火堆旁。” “老板娘您还是去吧,俺看着您也疲乏得不行,这里有俺,你就放心吧。” 小乌龟上前不由分说,拉起她就往轿前走。 骚狐狸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边训斥他:“小乌龟看你能的,还管起俺的事来,谁当家作主呢。” 小乌龟一点也不击弱:“俺负责您的饮食起居,您若是不听华先生的吩咐,俺有权管您,看您再不听话。”说着话将她推进轿里。 骚狐狸隔着帘子疲乏地说道:“难道俺真没有自由了,你们把俺管住啦。”说完再不吱声,沉沉地进入睡梦中。 华小佗带着小乌龟朝四周走巡了一圈,远处的树林也停止了哗哗的喧闹声,静悄悄地进入了安歇的状态,他们回到篝火旁坐了下来,夜越发安静,燃烧起的木棒“噼噼啪啪”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它在烈火中煎熬着、迸发着,凄惨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更加显得毛骨悚然,小乌龟将自己的夹袄紧紧地拉起缩成一堆,生怕夜的黑暗之中跑出孤魂野鬼将他带走。 黑暗中一群人匍匐着向篝火处慢慢地移动着,华小侬警觉地喊道:“谁在哪?”众人随喊声猛然站起来,朝黑沉沉的四周望去,黑暗中人速度更快,迅速地扩散成圆圈将华小佗与众人包围过来。在篝火的照映下,那群人个个穿着精干,脸面上蒙着层黑纱,露出眼睛。华小佗朝旁边的小乌龟喊道:“快去看老板娘。”可惜已经晚啦,另一伙蒙面人已将停在不远处的轿子抬起来,奔跑着往前快速移动着,华小佗豁出命来,朝轿子方向冲过去,众仆役也跟随在他的身后,往轿子跟前凑过来,想把轿子追赶回来。蒙面人此时拿出大刀朝众人砍过去,众仆役当即抽出随身携带的防身长剑与蒙面人展开了激烈的撕杀,力量的悬殊较量中,他们虽然冒死与对方搏斗,怎奈终究是寡不敌众,死伤许多人。 骚狐狸被轿外的撕杀声惊醒过来,打开身旁的轿帘往外观去,远处篝火旁,华小佗与众仆役正与蒙面人群近身相搏,她暗暗地吃惊起来:难道俺们遇上打劫的了,不对呀,打劫的他们不会把俺抬着走呀。此时又感觉到轿子停了下来,听到有人往轿上泼洒水,不对,不是水,一股白酒的气味扑入骚狐狸的鼻子中。她跃起身子往轿门扑过去,轿门被蒙面人封得严严实实,她转身朝旁边的轿帘望去,轿帘边晃动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啊,骚狐狸惊恐地喊出了声,难道是敌家来寻仇,得想办法先出轿子再说,已经来不及啦,火势与烟雾从轿帘处吞咽着朝轿里蔓延进来。 郑成新骑马狂奔过来。望见篝火旁的华小佗正与一大汉搏斗,喊道:“华先生,老板娘呢?”华小佗竭尽全力撕杀,听到郑成新的喊叫声,心中一喜,忙抽空回答:“他们把老板娘抬走啦,你快追呀。”苍天保佑,终于救兵来啦。 郑成新打马朝前望过去。远处一辆轿子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猛烈的火势将轿子包围起来。郑成新心里痛得像插了把钢刀,大叫一声:“老板娘呀。”两腿紧夹马身,狠狠地抽了马一鞭子,向着轿子冲了过去,跟在他身后的家仆也随即赶来,与轿子旁的蒙面人展开搏杀。 郑成新朝轿里喊叫:“老板娘,俺来了。”喊话的功夫将他的身体朝着火焰迅猛扑过去。轿里的骚狐狸蜷缩成一团,爬在轿底封板处,听到郑成新的喊叫声,一阵欣喜涌上来,她慌张地嚷道:“俺在这里,郑成新你快救救俺。” 郑成新用他的身体压住蔓延在轿帘边的火势,头伸进轿里,喊道:“老板娘,你快从俺身上爬出去。”骚狐狸抓住他的双肩,拼着力气从郑成新的身上爬了过去,郑成新抓住骚狐狸的身子使劲朝轿外扔去。骚狐狸“哎哟”一声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郑成新想站起来,可惜晚了,一把尖刀插在了他的胸口。 骚狐狸眼睁睁地看着郑成新死去,心中的仇恨也像烈火一般燃烧起来,她大喊着:“郑爷。”疯了一般迅速朝郑成新扑上去,将插在郑成新胸口的尖刀拔出来,反手朝旁边的蒙面人刺过去。蒙面人没料到骚狐狸的速度竟然是那么快,他的反应慢了一拍,被骚狐狸的尖刀刺中面颊,一块带着鲜血的肉从蒙面人的脸上飞起,落在草丛里。蒙面人忍着伤痛,喊了声:“快撤。”没死的还能忍痛逃跑的,瞬间随着破相人的身影向远处狂奔而去。 众仆役将郑成新没被烧焦的下半身从火中抢救出来。骚狐狸与众人默默围在轿子旁,轿子被燃烧着焚化着一堆灰烬。骚狐狸的心仿佛跌入低谷,一直忠心耿耿的郑成新,像是兄长的他就这样死去,她竭力控制着自己悲伤的情绪,暗暗地把内心的怒火与刻骨仇恨隐藏在心里,下定决心: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伙仇家找到,用仇人的鲜血来祭奠郑成新的亡灵,给含冤九泉的郑成新一个交待。 日月神教是由波斯人创建,历经数年的历史发展而演变出来的一支教派。曾一度销声匿迹,此教信奉“敬日月,信真善,得安康”的理念,日月代表了光,也就是希望的光明,让处在水深火热的苦难百姓们,得到光明的照耀;用真诚善良的本性获得安定的幸福生活,教义的信念倒是很符合被剥削被压迫的大众愿望。因此,追随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历朝都进行过清剿,但每一次都会死灰复燃地蔓延起来,越是贫瘠的土地,精神的希望之花越会开得茂盛,脱离压抑的现实环境,崇尚自然的朴素理念,给苦难中的人们带来精神安慰与支撑。开国皇帝因早年也入过此教,追随他的部下多的都是从日月神教里结识的战友。在他登基后,将别的外族宗教门派全都剿灭或赶走,唯独留着日月神教任其自生自灭,抱着即不扶持,也不镇压的态度任其发展。近年来当朝皇帝忙着扩建新都北京,前朝的残兵余孽从关外时不时地跨过长城边界进行搔扰,投入精力在长城边关抗敌,沿海处抵御倭寇的事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对日月神教的存在也就没有进行关注。那料道,日月神教倒是乘着好时机,得到迅速的扩张,尤其是近几年的功夫,日月神教如同雨后的种子一般神速发展起来,在许多省及州府都设立了分教,明着信奉教义蛊惑人心鼓吹真、善、美,背地里以攫取金钱为首要目标。 郭占山捂着半边脸来到教主王志宁的书房。跪地请安后,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遍,老谋深算的王志宁静静地听完,也不说话,在书房里踱来踱去。郭占山暗想:教主你就是打俺骂俺倒是表个态呀。是呀,俺把事情搞砸了,被那恶婆娘用刀将脸砍伤,破了相,抢夺财产的计划失败,责任在俺身上,怪俺粗心大意,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不顾生死地从轿子里救出骚狐狸。俺虽杀了那人,也敬那人是条汉子。唉,俺与那汉子相比差远了,俺若是再鼓一口气,忍住脸上的疼痛,拼命杀那骚狐狸,也沦不到现在跪在地上等着教主的惩罚。 王志宁慢慢走到神龛前,将日月神符重新摆正了一下位置,转过身,清清嗓子对郭占山说道:“你起来吧,这几日就在府里呆着,那都别去。” 郭占山迟疑地问道:“教主,您不惩罚俺?” 王志宁苦笑起来,对他已失望得无话可说,寻思半天的结果,只能忍着:“处罚你有用吗,事情已成这样,就想着怎么防备吧。你多派些人手,在府邸周围布置好眼线,一旦有可疑人出现,立马报告给俺。” 郭占山的背影走出了他的视线,王志宁心里暗骂起来:真是一头蠢驴,斩草不除根,终究会引来恶果,造出的麻烦还得自己收拾,骚狐狸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呀,能在短短的几年功夫,将生意迅速发展起来,手段一定很是毒辣了得,她虽有官场背景,靠山不过是个知州大人,虽明着不能将她整死,但俺可以搞暗杀呀,可惜暗的失败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本想弄死骚狐狸,趁着树倒猢狲散,把她的财产得到手,大好的机会让这头蠢驴给搞黄了,逼到被动的位置。还是把发生的事情向上禀报,看到底怎么办,总教主不至于怪罪俺。 老奸巨滑的王志宁成为出巢省日月神教的分教主真是不容易,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混到今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幸好他慧眼识英雄,在总教主落难时立挺维护,总教主在时来运转后不忘他的大恩,提携他做了出巢省的分教教主。要保住他的位置,勤上报是必不可少的程序,思索到这里,他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地写起信来。 骚狐狸按着葬礼的最高规格将抬杠的人数增加到一百零八人,风风光光将郑成新送回他家祖籍的坟地里,砖砌的阴宅将整个坟堆围护起来,坟墓前矗立着汉白玉石的墓碑,华小佗撰写的碑文极简单又极有重量,“鞠躬尽瘁、死而后生”囊括了郑成新四十年的生平。 骚狐狸擦干眼泪,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必须找出凶手。 平白无故不可能从天而降杀来一伙蒙面人,要将她置于死地,里面一定有原因,郑成新怎么会来得那么及时,他一定知道一些消息,才会追赶过来营救她,目前这种情况只能先从郑成新身边的人先查起,把所有人全部招集起来,一个一个问话。当查到小四饼的时候,小四饼讲的一件事引起了骚狐狸的重视,就是有人竟公然跑到鸟笼州抢夺招募的人,郑成新为小四饼报仇而教训对方。又从门房骚甲骚乙处了解到当天发生的事情,郑成新听到日月神教在府邸大门外,鬼鬼崇崇地跟踪监视的情况后,吩咐仆役们跨上马,追赶她,把了解的情况综合起来,就是日月神教将她视为暗杀目标,为了招募的利润将她视为眼中钉,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是单单为招募的利益只需杀郑成新把人抢走就行,干吗把矛头直接对向她,对方是来者不善,杀她的最终目的是抢夺整个家族的利益。 骚狐狸把事情整理出头绪,开始发号施令,将各处管理人施于紧箍咒。从即日起,人人都要严防一切可疑的人,有重大事情须立即向上汇报。又安排骚健强带领所有的武装力量,即刻出发奔赴出巢省府,查明日月神教的活动规律,切断日月神教对外往来的消息。飞鸽传信给黄鼠狼,通知猫头鹰家族全部集合赶往出巢省府听候她的指令,随信付寄大票一万元。 骚狐狸的个人信条是:有事当断则断,决不拖泥带水,不给对手有机可乘的机会。对方竟然如此恶毒,那她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随后她吩咐骚成功暂停药材生意,护送她去出巢省府。等骚狐狸到达出巢省塘江府时,骚健强已将万事齐备,等候骚狐狸的到达。骚健强拿出一封截获的信递给她,她迅速浏览完毕,冷笑起来,想跟她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日月神教请求外援。信正好落到俺们手里,那就今晚全体出发,将日月神教教主的府邸包围起来。半夜时分用火攻,逃出来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活口,做完后,迅速撤出出巢省府。”她干脆利索地下起命令,速战速决,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让骚健强马上去准备灯笼数只,油纸数张,火折等物品。众人纷纷散去,各自准备停当,只等半夜伺机而动。 塘江府的夜格外的黑。 一切都隐没在黑暗里,朦胧的月儿也藏于深邃的苍穹之中,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传来远处人家的犬吠声,让人听了更是毛骨悚然,人人都进入了深眠里。可怕的时刻到来啦,骚狐狸与骚健强及骚成功带领众家将,将日月神教主的府邸悄无声息地包围起来。骚狐狸朝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狐鸣声,顷刻间,一群猫头鹰从天边缓缓飞过来,降落在她的周围,嘱咐猫头鹰听候她的安排,接着吩咐众人将灯笼全部点燃,部分猫头鹰嘴衔灯笼,一部分猫头鹰衔着油纸,起飞后奔向府邸各处的屋顶以及梁檐下,口衔油纸的猫头鹰对着灯笼点燃油纸,将油纸吐出,火苗沾着窗纱迅猛地燃烧起来,火舌如蛇一般飞舞着,四处散开扑向窗框。正值春分时节,刮着一阵阵的微风,木结构的房屋经过寒冻的饥渴,如馋嘴的娼妇一样,噙住火舌便不再松口,火焰顺势迅速蔓延起来,延烧着扑向门柱与门扉,熊熊的烈火封住了出口。猫头鹰们飞速撤离了府邸,落在她的身旁,道别完便起身向东飞去。火光冲天中的府邸将化为灰烬,通红的火光映照在骚狐狸的脸上,她露出阴冷的微笑,无一漏网之鱼,仇敌全部葬身火海,让他们永远陪着黑里豹做地下鬼,任由郑成新驱使。 吴大人细细地看完骚狐狸拿来的二千人名单后,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骚狐狸。他的目光让骚狐狸浑身不自在,她觉得吴大人的目光锐利,不可捉摸。他脸面上呈现出的微笑让她无所适从,对于盛气凌人喜欢发号施令的骚狐狸竟然是一种折磨,吴大人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索性放开胆子让他看着办,想到这里骚狐狸深吸一口气,毫不客气地将挑衅的目光迎向吴大人。 “骚老板,听说你的本事很大呀。”吴大人开口说话了,语气虽温和,却带有一丝威严。 骚狐狸莞尔一笑,直接攻击:“吴大人,俺听说日月神教全部遭难,无一人幸免。吴大人的交待他们的事完不成,俺替他们完成,难道有错吗?” 吴大人嘴角往上一撇,挑起眉头,善解人意地嘲笑起来:“日月神教的人死得真是时候,官府查明事故原因是失火造成,好事让骚老板落上了。”事故出得真是蹊跷,抓不住证据的事还是咽在肚子里吧,说出来反而陷入被动,多年官场经验是明哲保身。 “吴大人,您不怪俺乘人之危自作主张多招募人吗?”她可不是个轻易被打败的人,为了让心里的石头落地,娇滴滴又抛出一句,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 “还得谢谢骚老板的及时解救,若不是你周到的为本官考虑,俺怎么能完成皇上的旨意。”只要对自己有利,他没必要深究,他及时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继续说道:“招募事宜交接完毕,俺就要回京。骚老板若是有空来京师,请来府里畅谈,骚老板的前途不可估量,值得交往。另外出巢省布政使司李大人,是俺的知己,走之前,引见给你,你以后有事可向李大人求教,骚老板愿意吗?”他的眼神中带着估价的神情望着她,看到红晕从她的脸上泛起,心里笑起来,商人就是商人,听到对自己有利的事,就像饿狼看见食物。 骚狐狸的呼吸感觉困难起来,她兴奋得差点要跳起来:哎哟,机会大门对俺敞开啦,妹夫让俺发大财,吴大人让俺轻轻松松地就挣到一百万,再认识布政使司李大人,那就直接往钱堆里跳啦。华小佗说的话真是真理,借势而为,乘势而上,俺要在官吏面前将它发挥得游刃有余。 她乐不可支地微笑起来:“太好啦!吴大人,俺怎么感谢你呢?” 王志宁忍着屁股的疼痛拼命从地道里逃了出来。 他骂了一路的骚狐狸:贼婆娘真是歹毒透顶,不出声地就将俺的窝连锅一块端,手法跟俺的如出一辙。火攻,烧了俺在出巢省的全部心血,随从们也葬身火海。只可怜俺的小妾,白白嫩嫩的她,命真苦呀!若是不依靠着她,俺就睡不好睡。唉,合该俺命不绝,不能跟随她驾鹤西去。冤有头,债有主,归根结底都是骚狐狸整出的祸,俺给你记好这笔帐。挨千刀刮的骚货,一旦落在俺手里,让你下油锅,经受痛苦的折磨与煎熬。骂得嘴困心乏,又不住地暗自庆幸,地道挖得太及时,这几年日月神教的风头过大,几次劝解教主,让他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做事低调内敛些,忠言逆耳,总教主反训斥他做事太保守。留着灵活的心眼,在床榻下直接开挖,凿出一条通往城外河边的暗道,预防皇帝突然下令,对日月神教全面清剿,能有条逃生的路,皇帝没防来倒是防着骚狐狸。去找总教主,将骚狐狸的所作所为汇报总教主。让骚狐狸知道日月神教势力强大,不好招惹,骚狐狸你就等着大祸临头。王志宁摸着火辣辣疼的屁股,一块燃烧的木头给他留下了纪念,他兀自发狠咒骂着。 第十五章 勾肩搭背结势官府 铲除狂少合力共 日上三竿,仙人聚饭庄的包厢里,骚狐狸与布政使司李文仲大人见面了。 吴大人分别作了介绍,一阵客套的寒暄后,三人落座。坐定后,骚狐狸才细细地打量起出巢省的父母官,虽是文官,但李大人真是英气逼人,骚狐狸不由得对他生出好感。李大人学识渊博,特别通晓官吏之道,做到一省布政使司的位置,不是靠吹牛皮耍耍笔杆子就行,得有实干能力。他曾在内阁做过大学士,特别好学,思维敏捷,很有文采与辩才。常为皇上草拟‘圣旨’,草拟的底稿不仅符合民情民意,还及时地揣摩了皇上的心思,两者融会贯通,达到珠联壁合的境界,深得皇上的欣赏,皇上感觉把一位才华横溢的人只给他写写奏折太屈才,便将李文仲任命为出巢省任布政使司掌管行政大权,品秩为正三品。 李大人对骚狐狸早有耳闻。 酒过数巡,平易近人的李大人举起酒盅,朝骚狐狸说道:“骚老板鼎力相助吴大人,将旨意圆满完成。骚老板,能力非凡,真不愧为本朝女兄的楷模。”他的眼神明显地流露出赞赏的神情。 三人仰头喝了这盅酒。 一番文绉绉的话,让骚狐狸不由得心花怒放,兴奋得脸儿通红,可她又不能太得意忘形,便装模作样地谦逊起来:“兄长言过其实啦,俺是平民百姓,怎能与兄长相比呢,兄长才是栋梁之材。” 李文栋紧接话头,坦诚地笑起来:“骚老板太自谦,吴大人不是外人,俺们有话就直说吧,骚老板在短短几年时间,把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可不是一般人所为,俺真想有骚老板这样的姊妹呢。”本来她对大官还有点怯意,听到李大人的赞美,胆子壮了起来,他一定知道她的事,才会如此看重她。 吴大人见好友提出一番心情,不失时机地站起来,端起酒盅温和地提议道:“不如李大人与骚老板义结金兰,也了却李大人的遗憾。” 骚狐狸巴不得出现这样的好事,慌忙站起来接过机会的红绣球:“托吴大人的福,让俺有一位兄长,就怕兄长嫌弃,俺不敢造次自作主张,毕竟李大人是当朝命官。” 她将自己置于低层位置,攀龙附凤虽是好事,但她也不能失了自己的尊严。 李大人端着酒盅欣然说道:“都是百姓出生,谁又能嫌弃谁呢。” 李大人既然诚恳地表达了他的心意,不能驳了他的脸面,她便不失时机地插话:“好,俺愿意与李兄结为金兰。” 三人接着再度畅饮起来,相谈甚欢。 骚狐狸将家仆种种趣闻讲述时,突听李大人长吁短叹,她好意地问他:“兄长,怎么叹气呀?你有什么烦脑吗?” “家仆在妹手下活得逍遥自在,俺连家仆都不如。”李大人愁眉苦脸地说道。 骚狐狸吃惊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兄长当这么大的官,还有不如意的事?” 一旁的吴大人为好友解释起来:“虽是朝庭命官,在外人看来,像是风光无限,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吴大人叹着气说道。 “兄有话就直说,为兄排忧解难,是妹的荣幸。”骚狐狸表明了对兄长的忠心。 李大人与吴大人相视对望片刻,李大人点点头,吴大人接着说:“俺与李大人在官学是同窗知已,一起念书,一起吃苦,从小家境不富裕,特别珍惜考取功名的机会。等好不容易当了官,才发现要想有一番作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毕竟现实与理想有着很大的差距。” 李大人接过话茬:“俺虽为一省布政使司,连下令抚恤民情的事都做不了主。” 骚狐狸惊异起来:“这怎么可能呢?兄是一省父母官,行使权力,理所当然,难道还有比兄权力更大的人吗?” 对官场的事,她是两眼一抹黑,做生意已经够复杂啦,要不断揣摩别人的心思,生怕自己吃亏或上当,难道官场里面也有道道,比做生意还黑暗、还复杂。 吴大人苦笑起来:“现在的有些事还真是难说,世袭贵族们,靠着祖荫,俺们就不敢得罪。” 李大人坦诚地说道:“上次秋季阴雨连绵,有些州府颗粒未收,皇上体恤俺省的百姓,下令赈济灾民的粮食还未到达省里,就被那人截了去。”两人真不愧是同窗好友,一唱一合,简直就是诱敌深入。 李大人及时地掐住话头再不吱声,骚狐狸着急地问道:“那人是谁?难道在俺们省有兄制服不了的人?” 吴大人娓娓道来:“骚老板有所不知,权力的行使各有分工,李大人在出巢省是一把手,掌握行政大权,还有二位,一位是掌握司法与监察的按察使司孙大人,还有一位是掌握地方军事兵权的指挥使司安大人。按着朝庭的制度,每省都设有三司长官,各司其责,互不干涉,遇大事三司需相互协助完成。但现在问题出在孙大人身上,孙大人是惹不起的主,惹不起就躲吧。” 骚狐狸真是聪明,一点就透,深思片刻,揪出困扰兄长的黑手:“难道孙大人沾祖先的光,在此作威作福。是吧?” 到底是个精明人呀,吴大人吸着冷气,款款道来:“孙大人的背后还有一位更厉害的主呢,他的兄长是左宗人,正一品的官位,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天天围在皇上身边转。有强势的兄长作靠山,孙大人也就目中无人,不再顾及出身贫寒的自立派。” 骚狐狸分析起来,官员们不仅要把自身的权力行使好,还得相互提防,说不定不注意就会得罪阴险狡诈的小人,引来大祸,整天精神紧张,绷着一张脸,不喜形于色,日思夜想,谋权高升,暗中窥测监视别人,怕背腹受敌。活得比她还累,没她自由自在。 “抢权力俺忍着,可是最可恨的是他还以仗欺人,罢了,不提他了,俺们还是喝酒吧。”李大人闷闷不乐地在火苗上加了一把柴。 骚狐狸不无担忧地劝说:“兄长你说出来,别压在心里。” “唉,身为父母官,就像傀儡,任人摆布也就算啦,可孙大人欺人太甚,前几天竟然当众侮辱俺,说俺只配给他家祖宗牵马绳,俺心里的委屈往那里去说呀。唉!”李大人潸然泪下伤心地说起来。 “腾”的火苗被点燃得更旺。 骚狐狸听到这里,气得恨不能将孙大人当场捏死在手心里,替李大人出一口恶气,她顾不得体统,拍着桌子嚷道:“孙大人真是胡作非为,仗着门第高贵,以下犯上,不把朝庭命官放在眼里。” “妹,再不提这些无趣的事,俺忍着吧。”李大人及时打出一张亲情牌。 吴大人旁征博引:“要是孙大人调任别处就好,李兄就可以大展宏图。”要引骚狐狸进入他设好的路走。 要是把孙大人杀了,兄长就不再受折磨,可孙大人毕竟是当朝命官,杀他的风险性太大,还是慎重些沉住气,骚狐狸心里琢磨着。 李大人悲怆地说起来:“皇上钦点的官员,六年才举行一次考查,俺到任才一年,孙大人还有四年时间才赴任别处,想到漫长的四年,不断要受孙大人的鸟气,还谈什么施展抱负。俺有时真不想活,什么叫度日如年?跟他在一起共事就是度日如年。”泣不成声中星星点点的泪花顺腮而下,骚狐狸目睹长兄难过成这样,不由得跟着发起愁来。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之中,相对无言,各思心事。 正值正午时分,仙人聚饭庄里热闹非凡。有钱没处花的,当点官日弄点小钱的,全跑进仙人聚里饱尝美食,仙人聚汇集了各地名食美馔不计胜数,又装潢得富丽堂皇,不是假山亭台小榭,就是小桥流水,雅座、包厢里的墙上挂着名人字画,自然招揽到的食客也就是出巢省的上等人物。仙人聚老板真会经营,想出绝招,前朝盛行的曲子,回避本朝的禁忌,便改头换面进行了另一番包装,配上风雅歌词,教由女伶演唱,每个包厢都可以点女伶弹唱,别出心裁的招徕方法,让饱食终日的食客兴趣大增。 每到饭点,食客爆满,等不上位的客人,边往出口走,边回过头望桌子上瞧着,看食客有没有离桌的,好占一席之地,心里还暗骂着:全都是些饭桶,屁股上像沾了磁铁,坐下吃起来没完没了,像要撑死在桌上。 李大人醉眼迷离,昏昏欲睡。骚狐狸看到他困意上来,便对吴大人说:“吴大人,俺看兄长有点困乏,不如俺们离席吧。” 话还没有说完,珠帘一响,一个人跨了进来,扯着嗓门嚷道:“俺听说李大人也来啦,俺蹭个光。”说罢一屁股落在空位上。 动手抓着李文仲的乌纱帽就往地上扔去,另一手拍着李文仲的脑袋,笑着骂道:“李大人,你这副死相,还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 真是无礼!骚狐狸听到这句话,转过身子细细打量起他,一副獐头鼠目的相貌,虽身穿从三品之职的官服,但身形萎缩,气质与才华绝不可与李大人相提并论。 娘生十胎,各有各样,孙大人就是家中最不济的一个人物。 从小不安分守已,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日结交偷鸡摸狗之辈在一处厮混着,不是打架惹事,就是浪逛花街柳巷,左宗人孙上昆常为他头痛,抡家法伺候反而不见效果。眼看兄弟长大,成天在外惹事生非,终究不是好出路。把心一横,便将他安排在出巢省,距京师遥远,眼不见心不烦。孙大人自离了京师,就如同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彻底自由啦,兄长临行前的叮嘱,什么凡事慎重小心,什么不可擅自妄为,全忘到爪哇国之外。更是随心所欲,将一班京师的狐朋狗友充作门生,也跟随他一同赴任,横行霸道于出巢省府,人称“狂少”。 李大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伸手捡起官帽,孙大人一脚将官帽踢在半空中,李大人着急地说道:“孙大人,你怎么拿帽子出气呢。” 孙大人狐疑地瞧了瞧骚狐狸,干笑起来:“俺喜欢这样,谁让你喝花酒不叫俺。” 孙大人欺负兄长,骚狐狸打抱不平,决心给他点厉害瞧瞧,妩媚地笑起来:“孙大人,欺人不欺头,官帽可是皇上给李大人戴的,你把官帽扔来踢去,就是对皇上不恭呢。”拿皇上做挡箭牌,任何人都不敢藐视,让你再随便欺负人。 遇到伶牙俐齿的角色,孙大人倒是一愣,脸色由黄变得发白,在一旁气得呼呼喘着粗气。 吴大人瞧他那副样子,上前打圆场,陪笑起来:“孙大人,这位骚老板是李大人的义妹,她不谙世事,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她一般见识,你消消气。” 什么不谙世事,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孙大人像逮着机会,撒起泼来,揪住骚狐狸的衣领就要巴掌伺候。 李大人与吴大人见闹成这般,慌忙拉开两人。 骚狐狸回到客栈,越琢磨越是恼怒不休,不由得骂起来:狗日的孙大人,真不是个东西,他不过仗着贵族身份,就肆无忌惮。俺要挣更多的钱,孙大人就是一块绊脚石。有他的存在,李大人就没有机会让俺发大财,为成就发财霸业,此人必须除掉,俺可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当朝命官,只要敢挡俺的道,俺就让你死路一条。 吩咐随行的骚健强,马上将孙大人的嗜好及常走路线查清楚。 风光绮丽,碧水荡漾的微霞湖畔,垂柳习习。 垂钓的人们在选择好的位置,支杆拉网下饵,悠闲地坐在岸边钓起鱼儿来,真是很奇怪,杆头微微颤颤,一圈圈的波纹缓慢地划破平静的湖面,鱼儿就是不上钩。 正午时分,日头越来越热,干燥得空气让蝉儿也忍受不住,‘吱吱’地乱叫着,孙大人实在耐不住性子,众人辛苦地熬了一早晨,鱼的尾巴都没瞧见,暴躁得想抽杆往回走。 一阵悠扬的小调传来: 六月六里来呀, 湖面微风吹呀, 俏佳娘坐船头, 朵朵莲花来相伴, 问奴要往何处去? 见郞只此一条心。 湖心芦苇深处划出一条小船,船头站着位健壮的划橹渔民,一位娘子坐在船头,小调正是那位娘子所唱。柔美的歌声似一阵清凉凉的湖风,吹散了人们的燥热。孙大人看到美娇娘,立马心热起来,吩咐门生让船划过来。 门子双手拢在嘴边,喊起来:“小船快靠岸,俺们要雇船。” 小船慢慢靠拢在岸边,孙大人大步跨到船头,声色俱厉对船夫说:“船俺包了,你下船,让你的娘子掌橹,俺随她一道在湖面游游。”船夫涨红了脸,低头不吭声。 美娇娘望着他羞怯地说:“大人,俺不会划船,俺只会唱小调。” 孙大人转过头问岸边的门生们:“那个会划船?” 门生们都是京师来的汉鸭子,那会摇橹呢,个个摇着头,气得孙大人咒骂不停。没办法,只好让船夫重新掌橹。他于美娇娘并排坐在一起,又招手呼喊门生上来一人,船夫拿着橹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俺这船小,最多只能载三人,再上一人,船恐怕要沉没。” 孙大人仔细瞧了瞧吃水线,果真如此,船上只有一排座,靠近船头,船尾站着船夫,掌握着平衡。又气又恼的孙大人叫喊起来:“别说费话,开船。”船夫摇起橹,小船儿破风斩浪,似箭一般,向前行进。众门生挺着脑袋眼睁睁地瞅着船儿载着孙大人,噢,孙大人真有艳福,不仅有美人陪伴,还享受美人妙不可言的歌喉,又在绮丽的湖面上畅览风光,一举三得呀。 小船行到湖中央,孙大人一只手抓着船帮,俯着身子面朝湖面,一只手在水里不停地抓着什么,惹得美娇娘咯咯地笑个不停。突然,一条硕大无比的鱼儿似箭一般,游向小船,孙大人满脸惊异,鱼儿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扑向孙大人伸在水里的手,一口吞去,孙大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鱼儿已将孙大人的手臂拽起,连人带身子拉起来,朝湖底深处游去,船夫赶紧摇橹追赶,可是鱼儿与孙大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呀,天啊。”岸边的门生们惊恐地喊出了声,眼睛瞪得像牛眼一般大,转瞬间,孙大人被鱼儿吞进肚里,个个都吃惊万分,心跳得蹦蹦响,这怎么办好呀?那就把罪魁祸首船夫与他娘子捆绑起来,押往省按察院,可按察院孙大人被大鱼吃掉,谁来审呢?没办法,众人作不了主,只好通报给一把手李大人,李大人与指挥使司安大人同堂会审两渔民,一班门生作起证来,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明白,安大人虽是武将出生,但为人极为清明公正,与李大人商量后,认为孙大人是被大鱼吃掉,真正的罪犯是大鱼,理应找大鱼算帐,此事于两渔民无关,令差役将两渔民各打十大板后放走。又上报朝庭,孙大人偶遇事故,不幸身亡。 左宗人孙上昆接到信讯,立马赶到微霞湖,朝着平静的湖面,痛哭一番,虽恨兄弟不长记性,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毕竟血浓于水嘛,为了兄弟,他已尽到兄长的责任。回到京师与家人设灵堂痛哭一番,择日取衣敛葬在京郊祖坟处。以前狂少曾将前任出巢省布政使司气得口吐鲜血昏倒在书案旁,他再也无法与狂少共事,看在孙上昆的面子,他便上报朝庭休假养病,不知怎么回事风声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将孙上昆叫进御书房,狠狠地责备了一番,要孙上昆严加管教狂少,此事才斡旋过去。出完殡,回到府里的众人,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孽种以后再不会豁害人啦,终于可以轻松过日子。 李文仲就像已经度过了漫漫的长夜,光明照在他的身上,他感觉身上的千斤重担烟消云散了,心情欢畅无比。眼中钉被鱼儿吃掉,再无人与他抗衡,指挥使司安大人,只管兵营的事,很少过问地方行政杂事,新来的按察使司张大人,资历与才学较之他差了一大截,凡事有疑难,都虚心过来与他相商。沉稳有心计的李大人,将事情分析透彻,孙大人的死,出巢省最大的赢家是谁呢?当然是他了,另一个就是骚狐狸,要不是吴大人将心中的疑虑告诉他,还不知道骚狐狸的能耐有这么大,日月神教要不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他才不会让吴大人将一千人的名额让于他们,可惜王志宁命短,无福消受招募的好处,好处却让骚狐狸落得,利益的得主才会千方百计做卑鄙的勾当,定是骚狐狸争夺利益将日月神教灭门。他是利益的掌握者才能看清骚狐狸的真面目,才借机与吴大人旁敲侧击将骚狐狸引入圈套,不用动一手一足,假借骚狐狸的手除掉狂少。以后就是东窗事发,也是骚狐狸的罪责,与他无一丝一毫的干系。想到这里,城府颇深的李大人感慨起来,受尽委屈等到光明的前景是多么的不容易,即然事情办得这样顺利,好处也应该给骚狐狸分上些。 约骚狐狸到僻静山庄。 两人落座,骚狐狸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伸手抓住李大人的胳膊,激动地说道:“兄长,真是太好啦,孙大人不幸身故,再没人让兄长受委屈了。” “妹呀,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俺们真是有缘,遇见妹,俺就有了光明的前景,妹是俺的贵人呢。”喜悦与快乐同时撞击着他的胸膛,终于盼到晴天,他能施展远大抱负。 骚狐狸的脸上绽开了笑颜:“还是兄的运气好,望兄以后多多提携俺呢。” “俺请妹到这,有事告诉妹,看妹愿意不?”李大人平静地说。 孙大人一死,立马好事上门,她快活地望着他:“长兄见外啦,俺赶着趟都来不及呢,那能不愿意呢?” 李大人收藏锋芒,当机立断地说了起来:“出巢省属热性气候,周边地区盛产木材,尤其以檀香木最为珍贵,妹也知道,目前都流行用檀香木的家具。现在呢,朝庭要在俺们省进行官轿制造。商户只要得到官府的批准,就能生产经营,出产的官轿由京师及各地官府使用。也就是说,官轿的费用全部由国库出资。” 啊!这么好的事,她心热得血往脸上涌,终于等到这一天啦:“兄长,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情,俺做。与官府打交道,俺省心,有兄长的支持,俺会做好轿子生意,材料全部用最好的,请长兄放心。” “妹,一定要做好这件事,官轿里还有皇宫的贡轿,可千万不能有闪失。”李大人仔细地叮嘱道。 “兄长,俺回去就了解所有材质。样品先送给长兄看,看有无更改的地方,毕竟兄长知道的事情比俺多,这样比较稳妥。行吗?” 李文仲暗暗地夸奖起来:骚狐狸办事慎重又严谨,以后相互来往的事还多呢。随后他再次叮嘱她:“妹,以后俺们还是少见面,有事也到府里大大方方地去说。你也知道,皇上最反感官商相互来往,见面次数多了,恐怕遭人疑心,锦衣卫的耳目到处都有,本来很正常的事也会变成不正常。” “兄长请放心,俺不会为难兄长,一切都按兄长的意思来。” 离开山庄,坐在轿子里,骚狐狸仔细回味着与李大人的谈话。突然,她越琢磨越不对劲:俺杀人的事,他一定疑心过,可是他只字未提,这说明他心计很重,他把自己完全置身世外,将来就是事发也连带不到他的身上,哎呀,李大人,真是太聪明啦,而且他还高深莫测,让人一点都瞧不出来他的用心。以后要多长点心眼,被官老爷们利用了,最后千刀万刮的是自己呀。 骚狐狸回到展翅园,立即将骚成功与骚健强招来,吩咐骚成功将药材生意暂缓,带领一班人马出发到出巢省府,将她早已看好的一处房产进行装饰,为她将来搬到出巢省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另一班人马由骚健强分赴出巢省周边地区进行木材的考察工作,并少量的采购回来。她带着华小佗与小乌龟等部分仆役收拾好随身衣服,出发到出巢省府的一家客栈暂时居住。全部收拾停当,骚健强已将所选木材带回客栈,他们找来最好的木匠进行了细致的研究与商讨。紫檀木生长缓慢、材质坚硬,几百年才成材,属于名贵木料,她考虑:贡轿部分使用紫檀木制作,轿身的长方框架全部用紫檀木,中部固定用的两根圆木轿杆也全部使用结实又极具韧性的紫檀木,轿底用的封板用梨木。所用的帷帐全部用上等的深色锦缎,轿帘与轿子旁边两侧的窗帘用素色纱帘,在四角处用湘绣绣出图案。其它官轿全部使用虽名贵,但结实耐用的梨木,帷账用深色绵缎,窗帘用素色纱帘。当朝皇帝提倡节俭之风,她的建议不怕反驳回来。又招来画匠将所造贡轿与官轿样式画在图上,附文字将使用材质的特性作以充分说明。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轻松一口气,将图与轿子全部抬往李大人的府邸,她要请李大人看完后定夺。 李大人见骚狐狸一行众人到来,忙招呼众人来到院子中,家仆搬来桌椅摆放好,提壶给各位倒满茶水,待众人坐定,李大人围着轿子走了几圈,仔细观看,又命家仆抬着他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方才下轿,满意地对骚狐狸说道:“骚老板,俺真没有看错人,你做事又快捷又稳妥。要不这样吧,俺把轿子与图样都送往京师,请户部专管郞中黄大人验看。要是没有异议,俺就通知你具体的数量,开始制造。” 骚狐狸的心中,像一轮早晨的阳光,冉冉升起,她点着头,平静地说道:“谢谢李大人。” 众人回到客栈,她与众人商议,以后要是生产大量的轿子,新装饰的府邸不可能进行,只能找一处开阔的场地,建造起仓库作为制作官轿的场所。她命令骚健强马上行动,分头在新府邸的附近,找到需要的地皮。 早上一觉醒来,骚狐狸带着满怀的信心与希望来到新建的仓库,整个场地用砖砌成围墙,墙外围栽着一圈的杨柳树,进入大门门楼,西边场地,被铺成平整的砖地,骚健强指着空地说:“老板娘,以后木材采购来就放那边。” “这边是制作间。”他带着她踏进仓库。 他指着仓库的另一端说道:“那间放制作好的官轿。” 东边地盖成两大间仓库。高大的木质柱子,被漆成朱红色,油光明亮地将仓顶高高顶起,顶上木梁与椽子结实而厚重,整个仓库看着很明亮很宽敞。目睹这一切,骚狐狸感叹到:都是骚健强的功劳,建造一所大型的仓库,又在最短的工期里,能圆满完成,是她与华小佗这些穿着绸缎喝着龙井茶,再聊聊四书五经,根本就完不成的事情,他必须是由一位热爱生命与生活的人,不知疲倦,低头苦干才能做成,管理着上百号工匠与他一起并肩作战,将一片空白之地化身成为庄重的大殿。虽然这大殿简化成仓库,那也是骚健强熬了无数个白天与黑夜的心血呀。 如骚狐狸所愿,京师的黄大人很快就将贡轿与图纸送给内官监韩大人,内官监韩大人把修改意见写在纸上,李大人得到消息后,将所需数量都传给骚狐狸,骚狐狸与家族众人又开始投入到新的生意当中。 第十六章 契约履行心猿意马 大神明示慧眼点 第二部 复仇之路 第十六章 契约履行心猿意马 大神明示慧眼点破 烟雾缭绕,霞光笼罩的精华峰,坐落人间最具有仙气的包罗万象群山之中,那里怪石嶙峋,峭壁耸立,白云缥缈的崖畔上白鹤锦鸡引颈鸣唱,苍松翠柏下猕猴玉兔嘻戏,一气长虹自峰顶密布的藤萝缝隙中飞流直下,打得涧底浪花四溅,涧边青荷飘浮香气四溢,林中瑶花碧草数不胜数,枝繁叶茂的竹林中不时闪动一二枝桃花,相互交映盎然成趣,翩翩起舞的蝴蝶蜜蜂你追我赶,小蝉蚂蚱蹦跃于绿草之中。这美如画的好去处,是当年玉皇大帝在人间游览时,一路奔波劳累过度,在此处歇息,浑身冒出的汗液滴落在地上,醒来发现汗液散落的地方已浑然形成人间奇境,于是便在峰顶山石上刻下“精华峰”。也真是怪,凡胎肉体在包罗万象的群山中转游上一百年,也找不到这个地方,只有那些变异的种类踏入包罗万象的地界,眺望远处就能见到仙境,走到近处,也才能找到踏入精华峰的入口。 下了一夜的雪,整个包罗万象的群山被雪覆盖着,一片银白的世界。骚狐狸与家仆一行众人早早起来,扫雪的仆役将支起的帐子上面的雪抖落,又在帐篷周围扫除了积雪,连通了帐篷与帐篷之间的路。做饭的仆役将准备好的柴支起燃起熊熊的烈火,放一口大锅里面倒入积雪化开后,下入小米,熬了香喷喷的稀粥。骚狐狸随便吃了点,与家仆总管吩咐了几句,便将一只绵制背囊放在身后,带子在前胸处扎成一个结。骚狐狸这次来包罗万象群山只向华小佗等众人说是有一好友要去探望,真实的出行目的未向任何人吐露。这事也说不得,说了人家只会像听了天方夜谭一般,露出一种你就是怪物的目光。更何况这是自己与赤脚大肚神的秘密交易,凡人又怎么能理解呢。经历了这么几年的风风雨雨,骚狐狸将自己的心包裹得更加严密,任何人都伤不到,也触摸不到骚狐狸的内心的一角,尽管有时候那里波涛汹涌,暗潮涌动,但骚狐狸的脸上却是一片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大小事皆尽装在肚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倒是沉稳老练了许多。 骚狐狸朝着远处深山走去,踩着积雪的脚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大片的雪地渐渐被她抛在身后,快到精华峰的入口处,骚狐狸冒了一身的热汗,她掏出手帕儿将自己脸上汗珠子细细擦了起来,朝着那道竹篱笆小门望去。 篱笆小门被盘根错节的紫藤萝缠绕着,几枝竹竿如小蛇一般屈膝而出,上面竞相盛开着姹紫嫣红的花朵,犹如千万串铃铛在风中发出悦耳的旋律,门口处一株腊梅在雪地里生机勃勃的吐蕊绽放,门外是万物凋谢百草枯萎的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银白色世界。门里是祥光普照瑞云环绕的景象,这里常年四季如春,遍地被奇花玉草覆盖着,琼浆玉露的果子挂在枝繁叶茂的树上,花开不败,果生不落就是精华峰的奇妙之处。骚狐狸望见了那抹绿色,立时内心的炽热舒缓下来,门是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碑,门里门外是两重世界的天与地。 她长吐一口气,安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回头看来时的路已被飞起的雪遮盖起来,便安安心心地跨入篱笆门里。在篱笆前的一张石桌前,将背囊解下来,脱了厚重的夹袄,放在石桌上,折了一片绿油油的芭蕉叶覆盖在上面。走了许多的山路,稀米粥在胃里早已被消化得一干二净,饿意袭上心头,她伸手从路旁树枝上摘下一枚汁多肉厚的桃子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离精华峰的路还有四个多时辰,若是不吃点,把肚子填饱,休想爬上峰顶,更何况自己背着这么多的现钞。看着那满兜的钞票,骚狐狸心里产生了一种自豪,这自豪是她白手起家,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血汗钱,靠着坚忍不拔的毅力与非凡的坚强,拼着一股只认准一条路直往前走的果断与残忍,杀出血路从别人手里抢来或者夺来的果实,也是靠着她的双手经历了一番呕心沥血的辛苦,夜以继日熬灯费油得来的卖命钱。钱给了她无穷的安定感,现在要把其中的一半双手奉送给大神,她是心甘情愿的。与大神的交易是一种契约,就要抱着负责到底的态度坚决地去执行。 既然选择做人这条路,便要硬着心肠不择手段地走下去,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踏着别人的肩膀一步一步爬到顶峰,目的只有一个,做人上人,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当初匍匐着苦苦哀求赤脚大肚神时,是走到绝处的境地,求他发慈悲善心给自己一条生路,虽然大神提了苛刻的条件,可毕竟神是帮了她一把,走投无路时人家的对她的恩情应该永世不忘,报恩做为一个人内心最柔软的一部分,不管他曾经是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罪人。在混沌的世间,好坏分不出,黑白辨不清的茫茫尘埃里,唯有把持住自己的人生境界,把自己的信誉度维持住,将自己做的事做好便足已,管他大是大非,小是小非呢。 骚狐狸将嘴里吐出的桃核,找一处空地埋了下去,转眼间那桃核破土出芽,长出两片翠绿叶子的小苗,又一眨眼的功夫,那小苗便长成枝叶茂盛的桃树,上面结满了水晶晶粉嘟嘟的桃子。骚狐狸目睹着转瞬间的变化,心里甜得如蜜汁一般,精花峰的神奇就是这样,种什么长什么,都是在一眨眼完成,这里毕竟是座仙山嘛,若是在自家的府里种一棵桃树,得花费三年才能结桃,不仅要施肥还要摘虫,到春季来临还得剪枝,麻烦得要命。她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别把那枚桃核埋下来就好了,拿回去种在自家花园里,让小乌龟精心栽种,说不定过上一年半载就能吃到甜甜的桃子,要是水土不服成活不了,只能可惜了那枚桃核了。唉,还是算了吧,拿精华峰的东西没有经过主人神的同意,就擅自作主算是偷。刚才自己肚子饿,也算是偷吃呢,不过等见到赤脚大肚神的时候,还是提前给赔个不是,免得遭神嫌弃。见神凡事还是小心慎重些,若是把神得罪了,又将自己打回原形,那就划不来了,做得不偿失的事在骚狐狸的人生字典里还没有先例,再回到山林中过着半饥半饿的日子打死她也不愿意。 骚狐狸思索到这里,当即从石椅上站了起来,重新扎好背囊,转身朝前走去,踩着碎石子儿铺成的路往峰顶继续行进。路旁树林中窜出一只大冠子的七彩锦鸡,看见她也不搭理,自顾自的趾高气昂从她面前走过。瞧瞧它那怂样子,仙山的禽兽都比自个儿高贵,若论门第,它们搭个‘仙’字,就是搭了顺风车,而俺们这些不入流的,前身在漫山遍野中乱跑着你撕我夺觅食的兽类,不管是否变种,论资排辈,只能算是末流之徒,这辈子休想搭混上个‘仙’字身份。仙、人、兽是界里的三种级别,人又分为三六九等,只要混搭在仙界里,连最不济事的锦鸡也要比她高出几等的身价,它可以常年累月不愁吃喝,逍遥自在在仙山混吃混喝。锦鸡的样貌,比她做狐狸的时候可就差远了。当初在兽界里,豺狼虎豹跟前跟后地巴结于俺,俺高傲得眼都不抬一下,清高得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清高顶个屁用,只落得个饥肠辘辘的下场,丑呆呆的锦鸡娘子就因为有赤脚大肚神的庇护,沾了神的光,才活得滋润光鲜。俺不论是做兽类还是人类,都活着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撅着屁股不顾风险与生死到处招觅有钱的主,再不择手段地抢夺回来。唉,再不想伤心难过的往事,越想越难受,擦干眼泪往前走吧。思忖到这里,她将滚落在腮边的泪水擦干,打起精神朝着更为崎岖的小道爬去。 翻过一道怪石耸立的脊梁,脸上被石缝中长出的荆棘拉出一条条的血丝,背囊越来越沉重,她浑身被虚汗打了个透湿,不争气的眼泪忍不住纷纷落下来,便蹲在一株槐树下嘤嘤哭泣起来,这条路怎么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难走,神就是考验自己的意志也不能把给他送钱的人累死在半路上吧。人类活着图的是名与利,神图啥呀,拿着这些纸片儿的钞票也不能光当手纸用吧,硬梆梆的纸币就是再揉搓几把,也把屎渣子擦不干净呀。想到这里,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了声,仙界也缺钱吗?就不知道当初赤脚大肚神是怎么想的,他位列仙界之首,法术超强,根本不需要钱去买任何世间需要的生活品,他要这么多钱干嘛去,仙界里不缺吃穿,要房子住伸伸手一弹指心念一动,转眼间坚韧的石壁就可以开出一所洞府,里面陈设一应齐全,根本不用费什么劲。算了,别再想这些了,神做事自然有他的盘算,做到神的位置不是靠钞票买仙位封官爵装裱门面,他必然有无边无际的法力才能成为神,受到百仙拥戴,受到百兽敬仰。 正要站起来,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连忙把挂在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转身望去。来人是一位面目端庄身高体壮的中年汉子,长年像在野外奔波,乌黑的皮肤透着饱满的精气神。汉子走到她跟前,前倾着身子关切地问她:“这位娘子,你怎么在这哭呢?” 因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她不好意思起来,撒谎说:“大哥,俺眼里进了一粒砂子,半天揉不出来,急得俺哭了。” 汉子看了看她肩上的背囊,便明白了几分,微微一笑说道:“你背到这里,越来越沉,是吧?” 骚狐狸惊异起来,她疑惑地望着他:“大哥,难道您也是到这里送钱的?” “正是,俺们都是给神送钱。不过俺已经办完,现在要下峰。”汉子直爽地说道。 看来不是只有俺才转化成人,还有其它同类呢,就不知道他给神送多少钱,骚狐狸心里暗自嘀咕着。 她问他:“大哥,离峰顶神府还有多远?” “差不多还有两道弯路,前面路滑坡陡不太好走,要不这样吧,俺帮你背一段路,等转过这道弯路,你就自己走。”汉子见她身乏力竭,热心地说道。 世上还有好人呢!骚狐狸感激地笑了起来:“大哥,那就劳驾您啦。”说着话站了起来。 汉子帮她解开身上的背囊,往自己肩上一扛,拉着她的手就往滑溜溜的山石上跨去,握着陌生男子的手,骚狐狸感到一丝温暖,就像是炎热的夏天,来了一阵清凉的细雨,滋润着她的心扉,人世间第一次遇到一个肯帮自己忙的人,他身上没有带着一丝的猥琐与阴暗,手拉着她,是那么坦然与踏实,这是一种心无芥蒂的幸福。 幸福有很多样。有钱,过花天酒地的生活是一种幸福;吃着自己辛苦挣来的钱做出的饭食,心满意足抹嘴也是一种幸福。幸福是每个人都向往与追求的目标,可是真正能懂幸福的有多少人呢,抱着赌徒心理的人太多,都想在物欲横流的世道里,得到最大的利益,打破头地做着争名夺利的事,根本不在意世间的真情,幸福也就越人们越来越远。山下到处都是一张张被生活压榨得干瘪麻木的脸,一双双被欲望烧裂的瞳孔,只在见到金钱时,便会发出贼光光的闪烁。还嘲笑别人呢,自己难道不也一样吗?想到这里,骚狐狸不由得笑出了声。汉子好奇地问她:“这位娘子,你在笑什么呢?” 骚狐狸甜甜地笑起来,同是变种人,没必要隐瞒,她心无城府地说:“大哥,人都是为名与利活着,金钱的魅力真大。为钱,人连心智都会迷失,俺还笑话别人呢,想想自己也一样呢,才笑出声来。” 汉子沉吟半响,坦坦荡荡地说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为金钱活着,俺虽然也变种成人,不过,俺是看到濒临绝境的部落将受到敌人的杀戮,才来求神,将俺变成人,共同与族人们奋起反抗,将敌人打垮,现在部落已渐渐成为富裕的居所,人人都安居乐业,有福共同享,有难大家担,其乐融融的场面到处都是,并没有把钱放在首位,所以说你的观点有些局限性。”汉子为让她明白,不惜把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骚狐狸带着敬仰的目光注视着汉子高大的背影。她以为,所有人的想法都跟她一样,原来世人还是有着不同的区别,那就是志向不同。骚狐狸考虑再三,终究忍不住好奇心,紧跑几步,侧头问他:“大哥,那你给神送的钱是多少?” 汉子轻松地说:“俺以后就不用再来这里,这是俺的最后的一次,数目可能和你一样吧。”汉子含糊地回答了她。 骚狐狸不再问下去,每个变种的人与神都有约定,问得太仔细,倒显得自己是非多,也是对神的亵渎。神能成为神,就有它特殊的手段与本领。与神有了交易,就不应该有所怀疑,理应怀着虔诚无比的心做答应好的事。 汉子将背囊放在骚狐狸身后,看着她慢慢消失在拐弯处,便转身朝着峰下,大步流星地走去。 骚狐狸听着汉子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怅然若失的心感叹起来,眼看着与擦肩而过的男人就这样淡淡地走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舍。他是那么与众不同,不是为个人而活,是为了别人的幸福活着,把沉重的负担全部承受下来,活得是那么坦荡与仗义。上精华峰的人不全像她一样,一味地只追求名和利,要是当初刚下山的时候遇到像汉子这样的男人,说不定与他一起携手共同去创建美好的生活,不像现在只为钱而活着,活着这般累。世上还是有好人呢,用狭隘的眼光看待别人,以偏盖全的思路会越走越窄。 快到峰顶的路渐渐好走了许多,她在路边停了下来,整理好衣服,将散落的发髻辫结好,又在崖壁石缝中掬一捧泉水清洗脸上的汗渍。见神总不能蓬头垢面,那是对神的不敬。为什么会在敬拜神明时,人人都要沐浴更衣,这是对神的尊重,不尊重别人的人也休想得到别人的尊重。 转一道坡,望见不远处一座神府威严地坐落在半坡之上,周围种满了绿油油的青松翠柏;金丝雀与百灵鸟在啘啭啼鸣,优美的嗓音在倾诉衷肠;一条溪水自神府门前缓缓流淌;溪边潮湿的青苔上开着仙花异草,在微风中不停地摇曳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神府朱红色的门框被紫藤萝围绕着,结满了形状各异的金黄色葫芦;门前白玉石桌上,琉璃盘里盛满了各色的奇珍玉果,味美色新引人垂涎欲滴。 门口静悄悄的。肃穆庄重的气氛让骚狐狸不由得心生胆颤,这是她第一次来神府,总感觉怯场、心虚。硬着头皮上前轻轻敲三下,少许,没有动静,便又敲三下,再等片刻,还是无人应声,她大着胆子,推开半扇门,放轻脚步侧身跨进门槛。门里又别是一凡洞天,入眼帘的是正面大殿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如意神居’的牌匾,牌匾下长案神坛上供奉着神界至尊释迦牟尼的佛像,神龛前香烛灯火在袅袅飘燃着。玉石栏杆搭起琼楼玉阁将大殿分成两侧,栏杆下面是潺潺的溪水弯延流转,各色的奇草佳木遮映在其中,飘浮的云雾不时闪现在牵藤引蔓处。顺着游廊进入,许多奇异怪石群绕着一块清澈见底的小潭,石缝间隙之中冒出一股清漓漓的泉水,缓缓地注入在小潭之中,潭里四处游动着珍奇的鱼虾鳖蟹。 绕过小潭。在修竹成林、古木成群的掩映下,一座巍峨的金碧辉煌的仙阁矗立于云雾缭绕中,殿顶垂脊檐角上有奇珍异兽制成的的神像葡匐在顶上,大殿立柱全部用金粉贴饰出云龙图案,殿内一派青烟缭绕,庄严肃穆。 骚狐狸怀着虔诚无比的心走上前,将背囊从身上解下来,对着端坐在宝座之上的赤脚大肚神恭敬地跪下来,说道:“尊敬的神,弟子今日来履行与神的约定,这是最近几年所挣财产的一半。”说罢双手举起背囊抬于头顶。 旁边的仙童走过来,接过背囊放在几案上,打开背囊轻点数目,点完后,朝神以目示意。神会意,满面笑容地说:“母狐,你是位讲信义的人。上次在仙门前,你苦苦哀求,本尊看你资质不俗,孤苦伶仃拖带着幼狐,本尊才大发慈悲,依你心愿将你转变成人。看你面色滋润安然无恙,一切已如你所愿啦。” 对神她有说不完的感激话,情真意切地说:“尊敬的神,弟子时刻谨记神的恩典,是神赐弟子福泽,弟子才有今日的业绩。弟子的生意刚有点起色,弟子唯有一直敬拜神,便会有所长进,完成与神的约定,报答神对弟子的恩惠。” 赤脚大肚神听到这里,收起微笑的脸,神色变得威严起来:“母狐,你在上峰的路上,恐怕不是对俺这样恭敬吧?那丑呆呆的锦鸡娘子就因为神的庇护,沾了神的光。神要这么多钱干嘛?不缺吃穿。” 骚狐狸脸色唰地变红,吓得心不住地颤栗起来,连忙磕头求饶:“尊敬的神,弟子知错了,不应该在上峰的路上,对神不敬。弟子的一切都是神的赐予,弟子时刻谨记。”心里暗想:神真是神啊,连俺的心思都估摸得这么准,它一定拥有千里眼、顺风耳的神术,俺真是心服口服,以后老老实实地把约定做好就行,再不胡思乱想,三心二意地猜度神的用意。 神看到骚狐狸流露出忏悔,神色缓和了许多:“母狐,这次就罢了。世间众生在六道门中不断流转轮回,锦鸡娘子前世不做恶,这世便可逍遥自在地活着。你前世做人延误人命,因果报应才罚你做禽兽,本尊造化你,让你重新转变成人。成为人,那也是有代价的,你最需要的,本尊以此等价交换。你谨记,造成的恶业,必承担恶果的报应。明白吗?”说罢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骚狐狸。 骚狐狸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躲避神的法眼:神太厉害啦,见神要做到谨言慎行,言多必失会得罪神,现报的话,自己所有辛苦挣来的一切都会烟飞云散。 她连说:“弟子谨记。” “母狐,你还有所求吗?”神问道。 骚狐狸直爽地说:“神,弟子背负这么多的现钞,觉得有点不方便,想求神能不能给俺一个前身世道中用的钞票输入机,弟子以后就可以将挣来的一半钱直接打给神。”时间就是金钱,钞票输入机使用起来又快捷又方便,跑路送趟钱的功夫,她定会想出挣钱的办法来,神若是体谅她的苦处,必然满足她小小的请求。 神向仙童吩咐。仙童随后拿过一部钞票输入机,放在背囊中交给骚狐狸。 赤脚大肚神叮嘱她:“母狐,你现在依附的朝代,没有进化到用这部机器,一定小心收藏,被人瞧见恐怕对你不好。” “尊敬的神,弟子记住了。”说罢又磕头拜谢。 神赏赐她一顿丰盛的宴席,怀着快活的心情吃罢,抹了抹嘴角的残渣,意犹未尽回味悠长呀。 怀着敬仰的心拜别赤脚大肚神。 骚狐狸踩着欢快的步履往峰下走去。 俗话说得好:下山容易上山难,一路走下去轻松许多,瞧见树丛里的锦鸡娘子,丑陋得也令她不再生厌,她微微朝它含笑。仙门石桌前,将脱下的夹袄穿起,拿起背囊便赶往山脚下的营地。 此刻雪已融化。太阳照着包罗万象群山明晃晃的亮,在一片辉煌的光泽中,与一班随从在山路上曲折行走着。见到神的那刻起,她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不入流的无名之辈若不是与神有机缘,还沦落在包罗万象的树林之中,怀惴几张破钱残币,捕捉小动物,采摘野果,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突发的奇想迫使她寻找新的出路,才有了现在的收获。若按着神所说的前生所世轮回论,她休想再挣上大钱。安分守己地挣钱,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要做最有钱的人,就得不停地寻找机会,可机会也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呀,只等张开嘴直接落进来,只能不计后果,大开杀戒将挡她挣钱的人统统灭掉,得道成仙的事也就休想指望,丑呆呆的锦鸡娘子过着滋润的日子,那是它前世造福于人,既然自己没有造福于人,只有不停地杀人,杀人,继续干下去,种下恶果。神说前世做恶果,这世得现报,这一世为挣钱已做恶多端,到下世才得到报应,那就现实地活着,现得来的福气及时地享受上,不管后一世是进地狱下油锅煎熬,还是当饿死鬼,或是做漫山遍野瞎跑的禽兽,只把握好现在做人的机会,她的幸福就是挣来的钱堆得像金山一般高,心里才会感觉到踏实。打定主意,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安详。 出了道路崎岖险象环生的包罗万象群山,骚狐狸跨上轿子,在打开轿帘的一瞬间,她回过头望向天际边的精华峰,那仙境是她这一生都无缘不可奢望的存活地界,既然一个人拥有一种命运,她的命运就是在山下靠双手去挣,受委屈装在肚子里,抹掉眼泪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拼命。当初变化成人时懵懵懂懂的,把指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想着按平常人的目标一样,嫁给殷实人家做老婆或者妾也行,过着逆来顺受、安分守己的富裕的生活,目的只是养活可怜的儿子,把自己当做诱饵,想钓一位金龟婿,把个人的需求降低到最低层,可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与欺骗,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付出的真心未必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一步一步的现实逼到悲惨的境地。时势造化于人,现在的日子可是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命运属于自己掌握,任何人都指望不上,更依靠不了。人生就是一场冒险的名利场,不去投入进去怎么能有收获呢?只有和命运展开殊死的搏斗,才能驾驭自己的人生。那些男人,一想到那些男人,骚狐狸的眼中冒出仇恨的怒火,过去不堪的一幕幕映入眼帘…… 第十七章 初作外室滋生暗嫉 无事争宠赶出家 骚狐狸透过轿帘望向路边,阳光洒满在每一瓣绿叶,生命的鲜活又捧起新的格调,那薄雾般似的轻纱,掩盖了多少岁月的斑驳,只为着期待的轮回。她惬意的闭上双目,让自己的心得到些许的沉淀,让疲惫不堪的身体得到光芒般的温存,她以为那流逝的时光,已随着秋风的轻扫如落叶般的远离,以为抽刀断水的情感,已如一江春水向东流的了无痕迹。宛然转身过去,那一切都在透明的大地上耸立,存在的是那么真实与苦楚。 从初变成人下山的那刻起,她就抱定自己的主意,要做一个正经的女人,只得到一个男人的保护和疼爱,男人就像大树一般在那坚实的挺立着,男人的强壮、坚强,能给她最大的安定与安慰,更可以为她和孩子遮风挡雨,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跟着要嫁的男人经历人生最重要的历程,过着富裕踏实的生活,那是人生最惬意的事,这也是做人的幸福。以前做狐狸时看见一户人家,男耕女织的情景给它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做人真是好,可以相爱你浓我浓,深深爱恋得到依靠、得到快乐,更羡慕他们携手共进、以沫相濡的温馨甜蜜。可是对于骚狐狸来说,她把一切都想像得太单纯太美好,当她像个孩子奢望得到新奇的礼物,一层又一层打开包装精美的盒子时,猛然发现最珍贵的却是一堆破烂不堪的龌龊时,那种失望与悲痛的情绪不寒而栗。她的内心深处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当幻影破灭后的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绝望将所有做人的信念都丧失殆尽。 现在她重温回顾过去几年前的情景,那场景就像昨日一般又出现在阳光下,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幼稚和空想。 骚狐狸第一次见到雷汉的时候,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 为他一副相貌堂堂的外表,以及冷静理性的谈吐所折服。雷汉在金丝雀镇是人敬人仰的乡绅,而她是一文不名的初下山转化成人的叫化子,口袋里惴着二十多块钱,那是她初做人的资本,站在被绫罗绸缎包裹的雷汉面前,气度不凡的他,让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自卑感紧紧地包裹着她,她把自己的不自信极力隐藏在看不见的角落:老天真是在帮俺呀,初下山就遇到一个真正的男人,俺又可以接上顿吃热乎饭了。 搞不清是因为饥饿而喜欢上一个人,还是为找到一个可以供给自己安身之处的人的感激,她躺在雷汉身边的时候,摸着他那脸颊下的几根未剃尽的胡子时,心里感到一种踏实。她不自信地又问道:“你真的要娶俺吗?” 雷汉转过头,温存地揪着她的鼻子说:“俺能骗你吗?” “可是俺们才认识一天呀?”骚狐狸怀疑地问道。 雷汉盯着骚狐狸那双深褐色又像蒙着蓝色薄雾一般的宝石似闪烁的眼睛,柔声说:“娶,俺怎么会骗你,你这么单纯的人,就像一颗明珠,不谙世事,在街上带着孩子,孤独无助,俺忍心伤害一个失了丈夫的人吗?” 雷汉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骚狐狸的,也没有功夫去细想这个问题,他在街边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起,就觉得怜悯大于喜爱。在灰尘飞扬的街道,她拖着个半大的孩子,睁着一双茫然无助、惊魂失魄的眼睛时,雷汉的心里一震,像被鞭子狠狠地抽打了一下,他自认为是一个坚强的、无所畏惧的人,可是到底是什么打动自己的心?是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神里,显示出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令他深深恐惧的东西,也是比他强悍外表下更为冷静的野性与成熟。当街角的阳光照射在这个女人身上时,有一种光芒在闪耀,逼迫着他不得不去帮助她,领着这个女人进到寝室的时候,她就像一只饥饿的狼,在肆无忌惮中任意放纵的激情,雷汉的恐惧更是加深了,突然他发现自己的恐慌来源于对她的没把握,他不能完全地掌控她,了解这一点后,雷汉的心里越发显得沉重起来,他不能反悔自己的决定,只因为他已说出口,而且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骚狐狸自打做了雷汉的妾后,感觉日子就像是到了天堂。 平安被送到学堂里接受教育,仆役们除了按点按顿送来美味佳肴外,几乎没人过来打扰她,她每日里做做针线活再绣绣花之外,便无所事事地到处瞎逛,看着厅里新式的紫檀木家具被丫头红玉擦得明光锃亮,青花瓷瓶里插着从花园里采来的迎春花,散发出明媚的春天气息。宽敞的厅被一分三半,东西各隔成套间,东套间靠窗户边摆放着大理石长条书案,上面摆着雷汉喜爱的文房四宝,都是玉石精雕细刻,熠熠地闪出柔和的光泽,套间里他们的寝室,檀香木的梳妆台镶嵌着光鉴可人的大铜镜,柔蔓细纱帘被四根精致的雕花柱子围于床边。西套间是平安的书房与寝室,平安的书房是一排排的胡桃木书架,搁满了儿子将来考取功名所需要的书籍以前历朝历代的文史资料和诗词歌赋等。她每日早起与雷汉坐在高靠背椅上分享仆役们送来的早餐时,不由得总是朝着雷汉露出巴结与感激的表情,嘴里讲着感恩的话语,雷汉劝解道:“娘子,你别总是这样对俺,你已经到俺们的家,你也是这里的主人,不必讲究客套。”骚狐狸听了这话更是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做事做不到点子上,惹得雷汉生气,便想着法要让雷汉高兴与快乐。 吃罢晚饭,骚狐狸躺在床上,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柔弱无力的神色,雷汉见了顿生怜悯,关切地问:“娘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让人去请郎中。” 骚狐狸带着疲惫憔悴的语调说道:“相公,俺觉得心里有些发闷。” 雷汉忙上前摸摸骚狐狸的额头,说道:“哟,不烫呀。”说罢又去书案旁研墨。 她见雷汉不搭理自己,便轻声呻吟起来,雷汉放下手中的墨棒,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体贴地问道:“娘子,要真是不舒服,就请郎中吧。” 骚狐狸见好不容易又把雷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便用凄楚的语调说道:“相公,俺不要紧,你快去忙你的吧。”她真心想让他陪着自己说会话儿,没办法只能以装病得到同情与照顾。 雷汉一皱眉说:“你都难受得在呻吟,俺还有心思做画吗?” 骚狐狸止住腮边的泪花,挣扎着起来:“相公,要不你陪俺出去走走。兴许俺闻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就好多了。”他只能属于她一个人,她可不想让书画夺了雷汉的注意力。 丫头红玉赶紧拿过夹袄披在骚狐狸的身上,雷汉沉默寡言遂跟在她身后,慢慢往花园走去。花园的树木早已枯败,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冷冷地静默在黑暗处,月光清凉凉地照射在石子儿铺成的小路上,越发使人感到寒冷。她紧偎着雷汉的身体,从未有过的一种安静与满足涌上心头,雷汉的双臂将她环绕起来,生怕她被冻着,她指着晈洁的月亮,深情地说:“相公,月亮里面的嫦娥,一定很羡慕俺们。” 雷汉轻声笑了起来:“羡慕俺们什么,这冻飕飕的天气里两傻子看月亮。”雷汉太不解风情,得慢慢诱导他。 骚狐狸娇嗔道:“相公,她一定会羡慕俺们恩恩爱爱。” 雷汉将她的身体夹得更紧了,恍然大悟了她的小伎俩,说道:“俺才明白,你原来是想看月亮,哄俺一起出来,俺这就惩罚你,让你以后不直截了当地说。” 骚狐狸咯咯地笑起来:“相公,俺怕你不愿意陪俺。俺才想这法子哄你出来呀。” 雷汉扳过她的身子正视着她的脸:“娘子,你一定记住,以后要什么做什么,直接对俺说,不要拐弯抹角,俺最恨遮遮掩掩做事的人。”骚狐狸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在雷汉的怀中,为自己的小计谋成功而自豪着。 雷汉吃过早饭,穿上绸制长衣,到各处田庄查看佃户种庄稼的情况,不管刮风下雨,长年累月都是雷打不动,晚上回来整得一身土一脸汗,骚狐狸上前去与红玉帮着雷汉换下脏衣服,又端来清水洗过后才会开饭,她见雷汉吃苦也不吭一起,越发是心疼的不行。她暗恨自己没有本事能为他分担重担,凭什么这个世道都是男人挣钱,女人就得留在家里做成天伺候人的活,若是雷汉同意,她也会骑上高头大马前往田庄,掌握管理佃户的要领,一起帮着雷汉解决现场出现的疑难杂症。 “俺每天都想和你去田庄。”她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向雷汉提出,竟然遭到了雷汉的断然拒绝,他瞧着她的那副眼神,仿佛她是一个怪物,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念头。 “不行,你还是在家呆着,挣钱的是男人的事,女人只把家务做好就行。” “可是俺看你很累,俺去了也会帮你呀。” “你能帮什么忙,去了只会给俺添乱。”雷汉的目光横扫在她的脸上。又补充说道:“你懂怎么选出优良种子,什么时候栽苗,什么时候锄草,水稻打弯到什么程度就是收割的最佳时机,你什么都不懂,瞎掺合什么。若是误了季节,俺们一年的收成全部都落空,你根本担不起这个责任。”雷汉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的软点,不懂行的人想要插手田庄事物,只会让田庄招致朝不保夕的境地。 “俺可以学呀,你教教俺,俺就能尽快掌握。”骚狐狸历来对养家糊口的事情都喜欢刨根问底,她可不愿意轻易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 “女人抛头露面,成天在外奔波,让人误以为俺养不起你,俺可丢不起这个人。”雷汉怒气冲冲地向她大喊大叫起来。 骚狐狸定定凝视着雷汉,她想不通雷汉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她明明是好心,想分担雷汉的压力,竟被他蔑视与嫌弃, 既然田庄去不了,那她只好与寂寞为伴。每隔三天,雷汉都要去他内人的房里渡过。寂寞的三天里,嫉妒涌上大脑,她就像一头发疯的母狮,狂躁得恨不能将那个女人一刀劈死。她以为她嫁给雷汉,是一辈子的幸福,可是真正过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真实得让她痛不欲生,她想独自拥有雷汉,只有雷汉躺在自己的身边她才是安全踏实的,想到雷汉躺在那个女人身边,她莫名的醋意就情不自禁地冒出来。三天时间,她仿佛像过了一个朝代那么久远,寂寞、凄凉、悲楚紧紧地包围着她,她像个无助的孤儿一般,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想像着雷汉与那个女人的事,越想心里的无名之火越是旺盛,她满腔的憎恨都化为一种忿怒,她与那个女人将誓不两立。有那个女人活在世上的一天,她就无法得到雷汉全部的关心与体贴,她容不下另一个女人占据雷汉的一半心,她需要的是完整的一颗心。 雷汉回来住的三天里,她竭尽全力讨雷汉欢心,善解人意地为雷汉做一切妻子做的事,连他内人想不到的事,她都能搜肠刮肚,使劲浑身解数全部掌握清楚,包括穿衣吃饭等杂碎事情,甚至达到田庄里的一应杂事儿,她都细心体贴地提醒给雷汉。她嫌田庄里的井水不干净,便差红玉上街到瓷器店里,买一个带盖儿的瓷壶,每天早晨起床的头件事,将烧开的水灌进瓷壶里,担心路上雷汉骑马颠簸把壶颠碎,便与红玉拿丝线结成厚实的壶套。她千方百计应用手段与招数,想把雷汉从那女人手里夺过来,让雷汉一心只迷恋她。每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摸摸他还在自己身边躺着,她的目光就会追随着雷汉的一举一动,雷汉的一笑,她的心也会快乐地跟着融化。若是雷汉出门骑着马走了,她便怅然若失、失魂落魄地过上一整天,心里巴望着日头快快落山,天黑时分她的雷汉就会回来。若是雷汉稍回来晚一会,她便支楞着耳朵细细听门口的脚步声,分辨里面是否有雷汉的脚步声,当听到门扣轻轻的响动声,焦灼不安悬着的心才会随着雷汉的到来而变得兴高采烈。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雷汉有事在田庄住下。 从太阳西落的一刻起,她急得上窜下跳,摔蹀子砸碗,高昂的火焰半天都不能平息下来,吩咐仆役们备好轿子,匆匆忙忙赶往田庄,见雷汉安然无恙,她激动的情绪才得到平息。雷汉见她风风火火的扑进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慌得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问她:“娘子,怎么啦,家里出什么事啦?” 她扑上前去,顾不得脱马甲与帽子,紧紧地抱住雷汉哭泣起来:“相公,你不回来,俺害怕。” 雷汉把柔情蜜意的骚狐狸紧紧搂在怀里,劝慰着可怜的小疯子,她只为他一个人活着:“娘子,俺看天色已晚,回去住不了半天就要回来。以后可不能这样啦,你半夜三更跑这么远的山路,很危险。” 骚狐狸泪流满面,怯生生地说道:“相公不回去,俺的心就焦急地受不了,生怕你有个三长天短,让俺们母子怎么活下去。”没有雷汉的臂膀支撑,她受不了孤独的滋味。 雷汉说:“尽说瞎话,俺不是好好的吗,俺就回去了。”他搂着她。 骚狐狸眼里透出媚狐般光亮亮闪烁的动人气息,将两只胳膊更是搂紧雷汉的脖子,生怕雷汉一不小心,就从她的手心里飞走似的,嘴里呢喃着:“相公,俺是真心喜欢你的,俺想要。”雷汉悬心吊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这个女人征服,她那柔软无力的双手在他身上游动的滋味,让他的情绪瞬间高涨起来。她那气息如兰的体液,都准确无误地告诉他,他已经深深地陷入泥潭爬不出来了,他抗拒着她的诱惑与妩媚,内心深处的恐惧也时时缠绕着他,然而已经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去防御她身上巨大的吸引力,他紧紧地抓着骚狐狸,任由她在黑暗之中驰骋狂欢。 除夕的早上,街道里不时传来阵阵的鞭炮声。 雷汉离开热乎乎的被窝,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对躺在被子里半闭着眼的骚狐狸说:“俺晚上就不过来了。” 骚狐狸听到这句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迅速坐起来,睁大惊慌失措的眼睛盯着雷汉的背影,心中一股恐惧升起来,她疑虑地想到:他一定是陪着内人过年去啦。所有的温暖与保护都消失一干而净,她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围着,张口问道:“俺这是第一次与你过除夕年,你看人家都团团圆圆的,你让俺一个人冰锅冷灶地过年吗?” 雷汉转过身体,系上最后一粒扣,狠起心肠,说道:“俺又不能一个人劈成两半,两边都讨好吧。” 骚狐狸忍不住心中的妒嫉之火,怒不可遏地骂道:“俺过的什么日子,你要死就死那边去,”说着话将床上的枕头摔向雷汉,雷汉一闪身躲过向他击来的武器。 穿好衣服的他,一言不发地跨出寝室的门槛。她贪婪地盯着雷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痛苦的脸紧缩成一团,血液在体内迅猛地暴涨起来。探出手摸了摸,被窝里雷汉的体温还残留着的一丝气息,她心痛得像抽筋一般,张着嘴唇喊着:“雷汉,你快回来。”空荡荡地房间里只有寂寞应着她的声。 雷汉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她还心有不甘,慌乱地穿上衣服,爬在门边,静耳细听雷汉回来的脚步声,屏住呼吸等了半天,整个屋子悄声无息的。她便发起狂来,心里紧张得像是这个世界要毁灭似的。做人为什么这么难呢,喜欢的人都不能得到一颗完整的心,活着还有什么劲,还不如死了省心。可是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那平安怎么办,子随母体,平安跟着她也做了人,还没有享受做人的美好,就要将性命葬送在自己的母亲手里。想到这里,她悲痛得更加是伤心欲绝。她的苦,她的愁,她的伤,就没有人能理解呢?到底做人是为了什么,只是为得到一个人的疼爱,难道这个世界比疼爱还有着更美好的事物吗,为什么她就遇不见呢?若是能从无边无际的情海孽缘之中解脱出来,她宁可少活几年。 她让红玉打来清水,将自己的脸浸在冷水中,冰凉凉的水刺激着她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她把万般难过的心情压抑住。红玉见她又是一副凄楚无助的脸色,便劝解起来:“姐姐,俺们去逛庙会,平安早就嚷着要去,你去了也会开心的,俺们也凑凑热闹吧。”骚狐狸转过心思,想到自己真是的,干嘛把自己苦着,出去见见人也好呀,这还是做人第一次的除夕庙会,总守着一个男人过,认为他是自已的天,是自己的全部依靠,却落得个残缺不全的情感下场,他屁股一抬就走了,留下她在家里发神经,总不能让自己精神错乱吧。她朝红玉点头说:“红玉,你把俺的钱带上,俺们带平安去,好好逛一逛。” 她没有料到,除夕庙会是她这一生最暗淡也是最悲痛的日子。 金丝雀镇的庙会每年都在镇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举行。戏台搭在宽敞的街道最东头,高大的柱子搭建起精致小巧的戏台,戏台的帷幕用红色的丝绸当底衬,两边雕花木的窗棂将戏台包围成一所大厅,戏子们必须从戏台旁边的侧门进入。台上正演着昆曲经典折子戏《连环记》,吕布与貂蝉在花园里背着董卓偷偷幽会的一出戏文,乡村粗糙卑劣的表演将一出好戏给糟蹋得面目全非,假山旁吕布一手搂抱着貂蝉,貂蝉含情脉脉地望着吕布,真是难为了扮演吕布的戏子,他不仅一面要唱着正义豪迈的曲调,还要眉目传情于貂蝉,搞得两眼成斗鸡脸。惹得一班看众们站着的、坐着的,都忍不住在台下喊叫起来:“快把眼对好,要不然眼珠子就掉下来啦。”更有那夹杂在看客们中不能自控的人物,乘乱之机做些下流的勾当。以前乡村闲话笑谈传言,有女人看完戏回家去,自家男人看见一团沾乎乎的污物粘在女人身上,以为自家女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于是上前去一顿拳打脚踢,女人争辩不得要跑去跳井,幸好众人相劝才了事完结。此后不管是长得俊的还是丑的女人们,看戏时都会随时提高警惕,生怕被那不规矩的恶徒乱溅垃圾。 台下最前排坐着本镇的知名人士以及乡绅富豪及眷属们。到了除夕这天,不管贫穷的还是富贵的;兜里有钱还是没钱的;以及衣衫褴褛的乞丐们;还是怀有企图贼眉鼠眼的小偷。或者是本街道气势嚣张的泼皮无赖,都一扫往日愁眉不展的情绪,怀着愉快的心情,与那些农闲的庄稼汉子们领着自家的婆娘与孩子来镇上过这最快乐的一天。街道两旁的商户们早早起来,把自家的货物整齐地摆放在店门口,琳琅满目的各色玩艺儿等,像那些花红柳绿的整匹绸缎,密密扎扎的针头线脑,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味的大包子,什么冰糖葫芦,炸得金黄金黄的糕点之类,还有现做的面人儿都引得过路的闲人们驻足观赏。只要有看中的货物,买卖双方就会讲价儿,口里的吐沫点子乱溅着,卖的恨不能让对方多掏点钱,买的恨不能一个子儿都不花白拿回去,引得后面的人叫骂着:你这个傻逼赶紧让开道,别在这里挺着个尸,挡住路。吃货怕烧滚滚的油烫着自个儿,遂点足吸气侧身让过后面的人。一片人山人海声,人满为患。噪声、吵声伴着滚滚的各种气息形成一股股的热浪,令人窒息,令人呕吐,又令人胸闷气短的像要昏厥,然而却丝毫没有打消乐此不疲闲人们的兴致,反而一茬接着一茬往里挤,人们就像是浮在波浪里一样,一浪接着一浪往里滚。 骚狐狸与红玉及平安三人在远处下了轿,望了望人潮拥挤的场景儿,吓得不敢往前迈步,于是停在轿边犹豫着,平安睁开涉世未深的眼睛张望着远处亮晶晶的糖葫芦儿,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她一看平安那副馋相,知道他想要,于是打发红玉去买。红玉得了主人的命令,奋力地朝前拼命挤着,不要脸的好色鬼们趁机往红玉刚发育的胸前蹭,吓得红玉双手交差抱着膀子往里挤。 骚狐狸四下张望着,仿佛像老天有意安排好的,在她张望的功夫,蓦然,她瞧见雷汉从马上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激动地涨红着脸,快乐地往前迎去。雷汉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带着淡漠的表情闪身从她旁边走过。一顶精致的轿子停下来,雷汉轻轻地掀开帘子,搀出一位面容清秀的妇人,妇人领着个与平安一样大的孩子,面部轮廓与雷汉如出一辙。她像遭了雷击一般,呆若木鸡,傻傻地注视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 随即转过头,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望与落魄。她感觉在那一刻起贫穷的连乞丐都不如,泪花儿像掉线的珠子纷纷落下来,脑子一片混沌,眼睛就像被浓雾迷漫了似的。“姐姐,给你也买了一支。”红玉的声音响起来,她既没有意识,也没有精力。她将两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也不觉得疼痛,浑身无力仿佛虚脱了一般。红玉见她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忙扶着她坐在轿子里。 过了一会,她极力将自己失意的情绪控制好。她决不能输,更不能倒下,她要留着自己的力量将雷汉抢过来。除了没有钱外,她什么都有,健康、明媚、体贴、温存,更是善解人意,女人身上所有的优秀品质她都拥有,凭什么做一个妾呢。她钻出轿子,吩咐红玉带好平安,跟着人流的涌动往前挤去,仔细在人群中拼命搜寻着雷汉的影子,心里的愁苦化做一种倔强,就想要再看看那个骚货到底凭什么手段,能把她的雷汉从手指缝里拉走。她得到的是再一次的失望,雷汉见到她的时候,像个陌生人,眼神朝着别处望去,她心中的梦幻泡影化为乌有,寒冰顿生。 雷汉将内人安顿坐在前排位置上,他悄悄地拉过她的手,将她引到那女人看不见的地方,命令说:“你快回家去。” 她挣脱他的手,嚷道:“凭什么,俺怎么不能来,这里又不是你摆的场子。” 雷汉睁着血红的眼睛,忿怒地将她的肩膀抓紧,压低嗓音说:“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她身体不好,虽然知道俺们的事,但她不想见你,你赶紧走。” 骚狐狸天生的野性暴发了,她恨不公平,恨不平等。她挣扎着,将内心的怨恨发泄出来,她扑上前去,对着雷汉就撕咬起来,双手紧紧揪着雷汉的脖子,恨不能用嘴将那健壮的脖子一口咬断,看着鲜血流出,心里才会畅快淋漓。这段压抑的日子就像千万匹马从围栏中奔出一般,得到释发才会平息。她够不着雷汉的脖子,只好拼命用嘴咬,用手在雷汉身上落下雨点般的拳头。周围的人眼见他们抱成一团,撕打起来,纷纷让开路。 雷汉见此景,拉起骚狐狸就恨不能钻进地缝里,他朝着迎面涌来的人流拼命往外挤。骚狐狸嘴里不停用恶毒地的话语咒骂着,死拽着不肯向前走。雷汉急了,回过头伸出有力的手掌,狠狠地给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头晕目眩,那一刻,她竟然发蒙了,分不清东南西北,迟疑地抬起头,瞧着昨天晚上还耳鬓厮磨的爱人,此刻却像是仇敌一般虎视眈眈盯着她,恨不能将她杀死。 站在轿子边,他们相互对望着,雷汉的眼神是那么无情,里面藏着一腔怨恨,他冷冷地盯着骚狐狸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赶快回去。” 骚狐狸此时才清醒过来:天哪,自己究尽做了什么,脑子进水了啦,神志不清啦,自己的妒火克制不了,跑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上,给雷汉使脸色发刁来啦,对于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颜面丢尽,难道倒霉的事让自己给碰上啦,雷汉的尊严被自己踩在脚底板下。把自己喜欢的人给得罪了,还有活路吗?她现出一副悔恨无比的可怜巴巴样说:“相公,俺错了。”她自取其辱,把事情给搞砸啦。 雷汉厌恶地转过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骚狐狸睁着泪水婆娑的双眼向前努力望着。雷汉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之中。她恨不能将自己掐死,只要雷汉能原谅她,她愿意去死一千次一万次,害怕雷汉看她的眼神,里面没有一丝温情、没有爱意。仿佛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似的。 度日如年地过了半个月,雷汉带着一班家仆到了。 骚狐狸听红玉喊:“爷,您来了。” 她揪了半个月的心顿时舒缓下来,只要雷汉肯进家门,她就有办法让他再次喜爱自己,她要跪在雷汉面前给他承认错误,若是雷汉原谅她,她情愿把那三天的时间完整地还给那个女人,不再打扰他们。她可以选择过逆来顺受的日子,将强烈的个性打磨得光滑圆润,她会给他最无私的爱,任由雷汉做主,她将再不会张牙舞爪、暴跳如雷、张扬个性啦。 雷汉冷冷地走进来,她亲热地扑上前去,想爬在雷汉宽大的怀里,雷汉轻轻地把她推向一边,她毫不气馁,笑眯眯地再次抓着雷汉的胳膊,但她马上就发现,她这样死缠烂打的纠缠对于她更是一无所获,这里是雷汉的家,不是她亲手建立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寄宿者,雷汉将她抛在一边,抬起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横眉冷对着她,那目光就像一阵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又像是刀子一般将她五脏六腑剁个稀烂。一下子,她像泄气的皮球,昔日的威风消失得荡然无存,她什么都不是,假如雷汉将她抛丢,她更是一文不名的小蚂蚁,只能沦落在街头漫无目的游荡,身无分文,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 不堪设想的可怕后果,让她决心忍耐下来。 她抹掉眼泪,跪在雷汉的脚下,向着雷汉求饶起来:“相公,您就原谅俺一次,俺以后再也不发泼使性子,俺会做一个贤惠淑良的好妻子。” 说着话抓着雷汉的膝盖轻摇着,她的眼睛低垂着,雷汉将腿挪了挪地方,她的双手闪空划落下来,她只好双手掩住脸面,失声痛哭起来。 雷汉的心如刀绞一般撕心裂肺,他很想原谅骚狐狸,他知道她心里有着无限的痛苦。可是想到骚狐狸那天发疯的样子,他把仁慈的心肠收了起来,这个女人太不一般了,她身上流露着残暴的痕迹,那是他所不能掌控的。那天她若是拿着刀,会不计后果朝他刺过来。你看她现在虽然是泪流满面,但是那双褐色的带宝石蓝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的伤痛与悔过,倒是显得狡诈与精明。今日他若是原谅她一次,她就可以上头上脸,把他踩在脚底下,他只是一个本本份份的田庄庄主,也没有多少进取的欲望去拼去搏,只图个安稳舒服的日子过过就满足了。然而她却不一样,她朝气蓬勃、精力旺盛,满眼装满了无穷无尽的贪婪欲望,那微张的嘴唇像时时饥渴,就如同贮藏的火山一般,总有一天会厚积薄发、一飞冲天。他这个小庙终是养不下她,日后她在这里会惹祸做出乱子,终是后患无穷。他现在眼一闭心一横,长痛不如短痛,让她立马从这里离开,也就眼不见心不烦啦。 骚狐狸从手指缝里注视着雷汉的表情,见他脸上突地冒出一种痉挛的痛楚,心里闪现出一种胜利的狂喜来,雷汉要投降了。她赶紧将身子往前倾着,伸手想拉起雷汉的手,雷汉猛地站起来,厌恶的表情就像见到一条毒蛇一般,摔掉了她带着希望与祈求的手,硬着心肠不耐烦地说道:“你再别装了,今日就收拾东西走吧。” 骚狐狸见雷汉现出不妥协的神情,一副恩断义绝的薄情寡义样,更是悲愤交加,与自己一块躺被窝里的人,肌肤相亲得如同一个人一样,现在却是这般狠毒。人类还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不过都是骗傻瓜与无知白痴的,这些天里的男欢女爱全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各取所需时的伪装与迷惑。男人们只要穿上裤子,就一切照旧了,老婆就是老婆,妾就是妾,原则上把握得很是理智。雷汉真是绝情狠主儿,连一丝丝怜悯、宽容的心都没有,她表现得这样痛彻心扉,想要改过自新,他却连一次机会都不给她,男人狠心的时候真是一个六亲不认的狗东西。 既然他不给她机会,那么她就把话当面说清楚,她勇敢地抬起头仰着脸,清清嗓子说:“相公,俺知道俺错了,从俺一开始跟着你,俺就没有生二心,一心想着要跟着你好好过日子。俺现在再求你一次,请你再原谅俺一次。” 雷汉无动于衷,鄙夷不屑地冷笑道:“给你机会,俺就没有机会,你身上天生带有残暴的血性,话说白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你来这里之前,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 他真是胡说八道,冤枉好人。骚狐狸听了越发愤恨,申辩道:“俺来这里,身家清白,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企图,自俺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俺就决心真心实意跟着你。” 雷汉重新打量着骚狐狸,此时的她倒是现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气势,他直觉是对的,这女人身上显现出无所畏惧的果断与坚强,心底里隐藏着与妇守夫道传统伦理相悖的念头。这个世道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只能习惯被男人支配,听从男人的发号施令,归根结底她与常人不一样的就是凡事喜欢自己拿主意,根本不让男人驾驭,这就是他最恐惧的根本。罢、罢、罢,这是个祸害,就此别过吧。琢磨到这里,他发狠地说:“你现在就和平安离开,俺这里容不下你。” 骚狐狸望着门外飞雪渐渐飘起,她转过头来搜寻着雷汉的目光,想出他的眼睛里找出一些他们曾经你亲我爱的痕迹来,可是这双眼睛却冷冰冰得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她觉得抱有留下的希望都消耗贻尽,痛彻心扉地哭嚷道:“你不能赶俺走,你让俺母子往哪里去。” 雷汉阴沉着脸,说:“那就不管俺的事了,总之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必须走。” 骚狐狸的心底一股腾起的火焰拔地而起,兽性的本能恨不能张开锋利无比的牙齿扑上前去将这男人咬死。无意识地瞥见家仆在外面站立着,她把满腔的忿怒克制下来。 宝石蓝的眼睛冒着仇恨的烈火,狠狠地用带有恶意的口气说道:“雷汉,你等着,俺会回来的。”她说这话时的表情是那么恶毒,发自她的内心。 雷汉脸上的青筋暴起,眼角微微挑起,冷笑道:“行,只要你现在出了这个门。以后回来,俺就等着。” 第十八章 荒郊野外苟且生存 柳暗花明遂愿再 阴沉沉的天空一片灰蒙蒙,风很大,呼啸着、呜咽着夹杂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席卷了整个金丝雀镇。风越刮越紧,也越刮越急,肆意地从地面卷起雪花,抛向四周洒开如同天女散花般,一片接着一片飘落在骚狐狸与平安的身上,寒风吹得她与平安簌簌发抖,无情的雪花像针扎一般剌痛了脸上的皮肤。 骚狐狸将身上的夹袄脱下来,穿在平安单薄的身上。冷飕飕的风更是往她身上直钻,她佝偻着身子,紧紧攥着平安的小手,借以微弱的体温传递给平安丝丝温暖,儿子睁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问她:“娘,俺们要去哪里?” “边走边看吧。”她虚弱地回答道。此时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的脚步要迈向何处,何处才是她们母子立足之地,她心灰意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母子俩步履艰难地在街道上前进着,骚狐狸心里一边咒骂着雷汉的绝情,一边脑子飞快地盘算着先到哪里去落脚。街道两边的门都紧紧地闭着,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只有风拍击在屋檐上,家家户户都一定围在火炉边过着滋润的日子,或者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歇息,她的不幸与这些人全都无关。过去美好的记忆萦绕在她的脑部,与雷汉并肩从山庄巡视回来,雷汉带她去街道商铺买喜欢的衣物。而今这些全都绝尘而去,早上荒唐的一幕笼罩在她的心上,被人侮辱着赶出家门,幸福已化为巨大的泡影,留给她的是伤心与仇恨。金丝雀镇是不能呆下去了,那么就靠自己的两条腿往前走吧,一直往前走,也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她安慰着自己:天无绝人之路。 母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费力地走着,路面的雪有时看着很踏实,可一只脚踩下去,却发现深陷其中,脚裸踩在烂泥中,半天拔不出来。平安更是狼狈得不用再说,几乎是连滚带爬着,眉角沾着雪,前襟被泥浆涂得污秽不堪。眼见着平安的脸色有些发青,她越发不忍心,便停下脚步,四处搜寻着,整个天空被雪包裹着,看不见一树一木,整个茫茫一片白,荒郊野外的,连个遮风挡雪的地儿都找不到,这到底怎么办呢?难道眼看母子两人活活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她想起离开雷汉时曾说过的话:俺一定会回来的。誓言在大雪纷飞的天地里,显得是多么苍白无力,可是仇恨的的怒火迅速燃烧起来。人世太冷酷、太可恶、又可恨,叹息世道的不公有用吗?她做人才是第一次遭遇打击,难道就轻易丧失信心,被风雪所折磨、所吞没吗?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的依靠,她要挺过去,她活着就要用尽一切机会让她的儿子得到幸福,这个决心让她再次振作起来。 她慢慢蹲下来,含着热泪对平安说:“乖,到娘身上来,娘背着你走。” 平安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娘,你都走不动了,俺还忍心让你背吗?” 骚狐狸侧转过头,苦笑的脸挨挨儿子的头,心疼地说:“傻儿子,娘背着你,浑身都有力气了。”平安顺从地爬在她的身上,骚狐狸拼劲全身力气站了起来,朝着远处一块凸起的方向走去。 骚狐狸背着平安离金丝雀镇越来越远,在莽莽的地平线上,这对母子俩像原点在蠕动着,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活下去这条希望上。四周一片凄凉与静谧,寒气似乎越重起来。狂风的阻力像要制止她们往前行,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响起来,骚狐狸痛苦得像是要忍受不下去,寒风直往她胃里钻,痛得就像五脏六腑被利刃猛刺着。她停下蹒跚的脚步,侧头瞧了瞧身后的平安,平安仿佛像要快死一般,悄无声息,耷拉着脑袋靠在她的肩头,她轻轻唤道:“平安,娘的乖乖,千万别睡着了。” 平安无精打采地回答:“娘,俺没有睡着,娘,俺饿了。” 她悲恸欲绝,强忍着伤心,哄骗着平安说:“乖,再忍忍,俺们就要到了。” 平安问道:“娘,俺们到哪里了。” 她眼睛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直往下流,强颜欢笑地说:“乖,俺们就快到有火的地方了。”说出火能给儿子带来希望,只要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力量。 “娘,真的吗?”平安细微的声音里露出欣喜。 她露出一丝凄凉的笑:“娘什么时候哄过你。”她哽咽着说道。 凛冽的寒风呼呼刮着,鹅毛大雪笼罩了整个世界,天色越来越暗。骚狐狸睁大眼睛极力搜索着前方,前边凸起的原来是一座看瓜人临时搭起的草棚,她仿佛像是看见救命稻草,如痴如醉般地盯着希冀的场所,草棚是能让她与平安活下去的依靠。新的希望冉冉升起,把寒冷与饥饿暂时忘记,她背着平安慌不择路地朝它奔过去。 推开草编的木门。她又惊又喜,屁大的巴掌地方,居然放着一张木板床,上面铺满了金黄色的稻草,她将平安轻轻放在床铺上,关上木门,在昏暗之中,仔细搜寻着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物件。先拨拉床铺上的稻草,摸索半天沾了两手的草梗,扑鼻而入的是捂了一冬的霉草味儿,打量着草棚的墙壁,除了挂在墙角处一件麦草蓑衣和一顶斗笠外,四壁空空。她心怀不甘,踡曲着身子爬在床铺下,探出手四处摸索着,只有老鼠啃过一堆花生壳外,一无所获。她大失所望,草棚唯有床铺能睡觉之外,其它有价值的物品根本不存在,不过呢?睡在稻草上倒是可以做做黄粱美梦。她苦恼地坐在稻草上,揪着头发无计可施,无穷无尽的忧愁情绪伴着她。 平安默默躺在床铺上,盖着骚狐狸的夹袄,上面又压上蓑衣,他转动着一双灵活的眼睛瞅着悲苦万分的娘,小心翼翼地问:“娘,你不是说有火吗?” 骚狐狸没好气地说:“哪里有火,是娘怕你睡过去,再睁不开眼睛,只好哄你。” 平安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快活地说:“娘,俺们有吃的呢。”他要给绝望的娘带些活下去的希望。 她一惊,难道儿子饿糊涂啦?目不转睛地盯着平安,使劲搓了搓双手,让手掌发热,探出手摸摸平安的额头。 平安推开她的手,猛然掀开蓑衣,将身上的草拨拉到一旁,灵活地坐起身来,带着谜一样的笑容款款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骚狐狸此刻才想起来,早上被雷汉赶出门后,红玉追赶着他们,送给平安一个布包。当时她图志气,逞强推挡着死活不要,红玉不懈气,硬塞在平安的手里,那时她被气得头昏脑胀,倒是忘记了这档子事。她接过平安手里的布包,喜出望外地打开布包,里面居然是四个白生生的馒头。 她瘫坐在床铺上,平安带着得意的笑脸,开心地说:“娘,俺们不会饿死啦。” 当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脸来的时候,她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伸手将脸上沾上的稻草拨拉到一边,伸展已经僵硬的四肢。草棚里笼罩着一片寂静,她思索了半天,才记起不是睡在雷汉家里柔软的床上,身底下是铺着一堆稻草的木板床。昨天晚上吃了红玉的救命馒头,怕太冷,她在屁大点的草棚里转悠到半夜,终是抵抗不了瞌睡的侵蚀,昏昏沉沉地爬上床,搂抱着平安迷迷瞪瞪睡到天亮。 阳光从草棚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棚顶厚厚的积雪慢慢融化了,滴嗒嘀嗒地落在地上。她思谋着,盖草棚的主人一定是个操心细致人,草棚里竟然一滴雪水也没有落下来。除了门框处稍有点间隙外,防雨御寒还是蛮不错的,真是应了天无绝人之路。幸好平时她对红玉不薄,红玉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若不是送给她们四个馒头,恐怕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为节省馒头,留着活下来继命,她让平安吃了一个半,她自己吃完剩下的一半,其余两个留下来等着找不到食物再吃。两个馒头就像是灰烬燃灭后的一点火星,给了她们母子俩一丝丝活下去的力量。虽然这微弱的火星是那么勉强与柔弱,毕竟是生命复苏的迹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用在她的身上真是最合适,骚狐狸思忖着,以为被赶出家门,走入绝境,明摆着就是死路一条。那料道,生活就像喜剧一般,苦中有乐,眼前像变戏法一般出现草棚,又变出馒头,老天让她命不该绝,她只要不死,那就有活着复仇的机会,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延续生命的食物,让她与平安的肚子别再咕咕做响,她要继续与命运做抗争,她的身上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从咯吱响的床铺上爬起来,摇着昏睡中平安的肩头,催促道:“平安,快跟娘去找吃的。”平安一听娘的叫声,一骨碌爬起来。 她慈爱地瞧着他,问道:“平安,跟着娘受苦怕不怕?” 平安揉着眼睛,慢吞吞地说:“娘,俺不怕,俺跟着娘一起这么多年了,娘你说俺说过苦吗。” 她的心如沐春风一般,儿子仿佛就是她最忠实的陪伴者,乐不可支地说:“俺的平安跟娘一样,是个硬种,长大一定是一条好汉。” 平安裂开换齿的嘴巴,笑了起来。 她拉起平安的手,坚定地说:“走,跟娘走。” 草棚外,田野的雪都融化了。碧空万里,金灿灿的阳光把潮湿的田野照耀得清香无比,和煦的风儿仿佛要驱赶寒冬似的,低洼处的残雪也慢慢消融,整个田野好似复苏了一样,散发出勃勃的生机。 骚狐狸的心振奋起来,只要不再下雪,就能找到生路。往前走,路上到处是积水,有时脚陷在烂泥中,她与平安便奋力将脚抽出来,看着泥泞的裤腿,母子俩嘻嘻哈哈开心满怀,仿佛被泥巴沾上就像是沾到福气一般。太阳越升越高,地面也越来越暖和,将黑黝黝的土地照得发亮一般,积水处闪着光像镜子面一样明亮,走得浑身热了,停下来擦把汗,两人的目光游移地扫视着田地,看能不能从去年秋收后的地里找到一丝残渣余孽,平安的眼睛好使,居然从一处低洼处挖到二块土豆,捧着糊满泥巴黑乎乎的土豆,母子俩兴奋的眼睛笑得像弯月一般,田里的粮食都被农户们收割得一干二净,想要找到的食粮的希望微乎其微。只能弯下腰到低洼处,或者田垄埂处生有杂草的地方,掀开厚厚的杂草再顺藤摸瓜,仔细搜索便有遗落的可能性,这都是农户们收割时不注意的地界。 忙活到下午,骚狐狸母子收获居然不少,布袋里装了少半袋土豆,还有小半袋的花生,都是深埋在田垄边杂草里的漏网之鱼。骚狐狸瞧瞧天色不早,背起战利品,朝被太阳照得金灿灿的草棚走去。平安将路边干燥的木棒和枯草捡起,一路欢声笑语地回到草棚。 骚狐狸吩咐平安,将土豆在积水处洗干净,她出门去找火镰。出了草棚的门,骚狐狸朝着远处山包下的一处村庄走去,顺着官道一直往西,两边都是大片黑乎乎的土壤,被太阳晒得像要渗出油来似的,阳光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环,她仿佛是走到仙界的路上一般,快乐弥漫着她的心房。她漫无目的随意想像着,踩在这坚实的土地上,她好似一只刚冲出牢笼的鸽子,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飞翔,不受任何人的约束,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活着,空旷的田野任她欢快的大声歌唱,寒冷的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只要将就着过了这几天,她就能找到办法活下去。摸了夹袄里贴着胸口的钱袋,初下山时剩余的二十几块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摸着钱袋,给了她无尽的踏实感。在雷汉赶她走时,趁领平安的一纵烟功夫,她顺手牵羊从床铺下,眼疾手快地把属于她的财产拿了出来,跟在身后的雷汉不知道瞧见没有,管他的,这是属于她的财产,跟他有屁的关系,他连她的死活都不顾,还操心这无情的人干嘛。离天鸟笼,真是松了一口气,他家虽然温暖,可是总是活着那么卑微与沉闷,比不上广宽的天地,天当被来,地当床。空气清新的如同薄荷一样清凉,她仿佛搬掉了压在心头上的巨石,全身感到畅快和轻松。 她想到实际的问题上来。 草棚住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得找一处能容身的地方,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在一户好心人的帮助下,骚狐狸顺利地将火镰贱买回来,与平安在草棚门口处堆起小土包,砸得瓷实后,在土包下掏出深坑,平安把捡来的枯枝杂草放入坑里,将木棒摆成田字形,铺了一层杂草还在上面撒一层薄薄的土,将洗好的土豆放在土上面,骚狐狸惊奇地瞅着平安做完准备,一拍平安的屁股,夸奖起来:“俺的儿,看来长大了。” 平安好似大人的模样,严厉地朝骚狐狸一伸手,命令道:“娘,把火石递给俺。” 骚狐狸忙不迭迭地拿出火石、艾叶,将镰刀片递给平安。平安用火石碰击镰刀,溅起的火星将艾叶点燃,平安迅速将艾叶引子放在土坑的枯草上,火猛然一下子燃烧起来,等火候估摸得差不多时,平安将土豆用棍子拨拉着翻了个,又在土坑里加了几把枯草,在火苗将要燃尽的功夫,平安飞起一脚,将土包踢向土坑,土豆随之也被埋在坑里。平安拉起骚狐狸的手,愉快地说:“娘,俺们捉一会迷藏吧。等俺们跑累了,土豆也焖熟啦。” 骚狐狸用欣赏的目光慈祥地注视着儿子,口里却冷冷地说:“平安,是不是上学不好好听先生的课,尽在外面瞎混,学这些打牙祭的法子。” 平安憨笑着不回答她的话,骚狐狸一戳儿子的脑门,嚷道:“以后等着瞧。” 平安一摔头,调皮地大声说道:“娘,你是不是要打俺呀,那就现在来打呀。”说着话往前奔去,骚狐狸高兴的一纵身往前追去。 打春的日子,春意弥漫着大地,虽然寒气早晚时会冒出来,但从正午到未时之间,阳光还是格外明亮,照在身上是那么温暖和惬意。 费清提着一篮祭品,跨进满目凄凉的坟园里,枯木败叶散落在一座座坟头间,远远望见内人的新坟还算干净,将提着的祭品放在一边,他拿起篮子从沟沿边铲来土,一筐筐地散倒在内人的坟头上,将各式供果依次摆放在墓碑前的石桌上,点燃香烛与烧纸,一片片的灰烬在清风的吹拂下,如黑蝴蝶一般飞舞着奔向远处。他忍不住伤心地呜咽起来,一行行的热泪从脸颊上落在坟头,俗话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内人从如花似玉的年龄接进门,由一个浓眉大眼身体健壮的女子,跟着他这些年,煎熬成精瘦干瘪的黄脸婆,忍气受累从不吭声,无论是在田间、店铺还是家务都无不卖力操持,熬灯费油地拉扯着两个孩子尽心尽力,眼看紧巴巴的日子过顺遂了,想着该过好日子,那里想到人的命天注定,命短的她,还不到四十岁就闭上眼一伸腿享清静去了,撒手撇下三个光棍汉不管。 费清独自伤心,冥钱已化为灰烬。耳边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来,“叔呀,你哭什么?”顺手一抹泪不由得抬起头来,将目光转向身旁,停在那里。这是一个孩子吗?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老气横秋,浑身上下被泥痕沾满,上面污点斑斑,简直就是邋遢透顶,估计很长时间都没有清洗过,费清在心里这样评判着。可是内敛的他仿佛看不见孩子的贫穷与肮脏,他随和地说道:“俺在哭自己的命苦。” 平安犹豫片刻,不相信地问道:“叔,俺看你穿着这么好的衣裳,供果都是俺平日见不到,更吃不上的好食物,你还命苦?俺才不信。” 费清苦笑道:“有穿有吃,不一定就不苦呀,你是个孩子还不懂。” 平安摸不头脑,便喃喃地问道:“叔,那你什么时候走呀?” 费清有点不高兴了,真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孩子,便没好气地说:“俺还想呆会,怎么,你有事吗?” 平安的眼睛像发出光一般,从刚才安然无神中恢复过来,滴溜溜的眼神打量他,舔着嘴皮说:“叔,俺饿了,想等你走后,这供果俺就可以与娘一起吃了。”若这人是个好心人,便会知趣地离开,他会如愿拿到供品。 哟,原来是谋算俺的供品。费清再不搭理他,忧伤的目光落在内人的坟头,可是孩子像磁铁一般,沾在身旁,眼巴巴地盯视着石桌上的供果。搞得费清的心情顿时低落起来,他便站起身,弹弹身上的灰尘,默默拿起篮子出了坟园。 费清满腔牢骚,失望地往官道上走,本想到坟上,好好痛哭一场,把连日来心里的愁苦向已亡人倾诉一番,发泄他独守寂寞的委屈,可全部让小乞丐给搅乱了,他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女人。 女人长得真是漂亮,不算干净的脸上,有双褐色的带着蓝宝石般光泽的眼睛,一身质地良好的束身马甲将腰身完美的展现出来,只是肮脏的不成样子,皱皱巴巴的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她要么是被人抛弃的女子,要么就是遭难的寡妇,费清心里嘀咕着,将刚才悲伤的心情早已忘记,全力盯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女人张开口想说点什么,却又默默地止住,费清稳住脚步,站在官道边的土沿上。 骚狐狸鼓起勇气,走向前问道:“大哥,你看见俺的儿子没?”终于看见一个体面人,她住在野外,连话都不会说啦。 费清摇摇头,转过身恋恋不舍地朝前走去,直骂自己笨得像头猪,连借机找认识的事也不会做。 女人愁肠百结,埋怨起自已:“这孩子,真是让俺操心死了。俺真是糊涂,干吗要他自个出来呢。” 费清像想起什么,回过头问道:“这位娘子,你的孩子是不是长着与你一样的眼睛?” 骚狐狸闻言面露欣喜的神色,她立刻朝前走几步,急迫地抓住费清的胳膊问道:“大哥,你见过他吗,俺都找他半天了。” 费清伸手指着坟园的方向:“你的儿子在坟园里。” 骚狐狸感激地向着他行了礼,再低头瞧着自己寒酸和落魄的样子,自卑得情绪作祟起来,忍住滑到嘴边的谢词,沉默着转身往坟园走去。 费清仿佛没看见的她的不安,热心地说道:“这位娘子,坟园还远着呢,要不俺带你去吧。”机会来啦,得试试,要不失去与漂亮妇人相识的机会,那多遗憾呀,他又是个寂寞的男人,能与人说说心里的苦处总是没有错的,何况眼前还是个美人儿。 骚狐狸巴不得让费清领着,好多天,荒郊野外的连个人都难得看见,她细细地观察着他,穿着一件镶貂皮的大氅,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致的有盘结纽扣的袄,头上戴一顶鹿皮小帽,脚蹬一双软底绸面鞋,挂在胸前的坠领是金光闪闪的金坠儿。相貌平庸的像个普通人,华丽的装束却很是提起他的精神气,人要锦服装扮,马要金鞍配搭,才能显示出尊贵的身份。他似乎像个有钱的主,有钱却为何要独自来这坟园里,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费清缓步朝前走,装作无心地问身旁的骚狐狸:“这位娘子,你与你儿子为何在此地?” 骚狐狸心头盘算起来:要不要把实话告诉眼前人,若是告诉他自己是被人赶出来的,只怕让人瞧不起,更得不到同情,反而让人家误认为她是个一无是处不守妇道的人,还不如将身世说得凄凉悲惨些,博得有钱爷的同情,看能不能赏条活命的路。在草棚居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天天咽着黑不溜秋的土豆就反胃,两个馒头早被平安吃得点滴不剩,再不能忍饥挨饿地过下去,得制造机会找出路。 她用最真挚的口吻说:“这位大哥,俺丈夫已去世。俺与儿子想着回娘家看看爹娘,可是走半道儿又遭土匪抢劫,俺们身无分文,只好沦落在这里。”这个理由不失身份,又最能博得同情。 跟俺一样,都是苦命人。费清理解地说道:“你真是不容易,一个女人,遭了难,又没有钱,还带着孩子,想在世上生活下去,真的太难啦。” 骚狐狸抽抽嗒嗒地哭泣起来。在抹眼的当儿,身子不觉打了个趔趄,费清忙上前一把扶起她,骚狐狸双手搭在费清的胳膊上,苍白的脸色不由的变得发红,好像呼吸都粗重起来,费清是过来人,见此情景,胸口也像是要裂开一般。 两人依依不舍地放开手,骚狐狸羞涩地垂着头,慢慢跟在费清身后,为掩饰刚才的尴尬,便找话题,她问道:“大哥,为何独自来坟园?” 费清愁肠百结,黯然说道:“俺内人是年前哮喘复发去世的,今儿是她的三七,俺来坟园为她烧纸。” 骚狐狸听到“内人去世”这几个字,眼睛都发起直来,心思活跃的就像要沸腾起来:妈的娘希屁,俺有救啦。 她把身子装得像是很冷的样子,紧紧地抱着膀子,低声咳嗽起来,费清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关心地问道:“这位娘子,你怎么啦,是不是受凉了?” 骚狐狸颦眉一笑,像个病美人一般,病怏怏说:“俺这些日子住的是草棚,天天都在田里找土豆吃,身子弱得不行,总感觉浑身发冷。” 费清不由得心头为这可怜的美人儿疼惜起来,便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假惺惺地装出一副娇弱无力、摇摇欲坠的样子:天啊,俺就要引他上钩了。脸里羞带梨花、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娇嫩样,让费清见到此番情景,心里像沸腾的开水一般滚滚翻涌着,他太激动啦,恨不能天天关心她,时时见到她,陪着她说话解闷。 平安用前襟兜着供果出现在两人面前。 瞪着困惑的眼睛直望着自己的娘,怎么平白无故地靠在坟头哭泣的男人身上。骚狐狸见平安从远处匆匆奔过来,慌忙从费清的怀里抽出身子,眼见俺就要找到活路了,暗恨平安出现得不是时候。 三人一路无话,沉默地往官道走去。平安紧紧攥着骚狐狸的手,生怕娘被眼前的坏人给欺负了。 骚狐狸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递给一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的费清,温顺地说:“大哥,刚才有失礼的地方,还望你包涵。”眼神暗送秋波,摆明了她心中已装着费清,有万分不舍的依恋。 目睹骚狐狸一步一回头地望前走去,费清觉得口干咽疼,破碎的心揪成一团,不能让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从他的手指缝里溜走,他跑向前去紧紧拉起她的手,用最坦诚的语气说道:“这位娘子,如若不嫌俺家,就带孩子与俺一道回去。” 骚狐狸忍住内心的惊喜,稳操胜券后故作矜持,推辞道:“大哥,俺孤儿寡妇怎么忍心麻烦你呢。”她像只贪婪的野兽盯着他。 费清赶忙表起忠心来:“这位娘子,俺虽然让你过不上天天山珍海味的日子,但俺还有些店铺,每日都挣得是现钱。”千万不能放走她,抛出香喷喷的诱饵,让她无力去抵抗。 贫困绝望中的骚狐狸,只要听到钱,还有店铺,饥渴的内心像头饿狼嗅到食物散发的滋味,她褐色的宝石蓝眼睛放出耀眼的光芒,恨不能马上扑上去,将财物抢到手。这些天凄风苦雨般的日子过来过去,都是腰里没钱,若是有钱,她也不会沦落到住草棚的地步,她会找家干净的客栈住下,根本用不着在荒郊野外受饿受冻。早知道钱的用途这么大,她那时候就把雷汉的钱少花点,存留起来也能度过饥荒。 在这世上活着,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她在这些日子里总结当外室失败的原因,都是一个‘钱’字了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就是说钱的重要性吗?钱可以让人悲欢离合,也可以让干瘪老头子娶十八少女,满脸折子的富老太婆嫁穷小子。人穷志短,穷才让雷汉赶出家门,若有钱,她是腰缠万贯富户家的女儿,他会赶着趟巴结,会将她像菩萨一样供在人前人后,更不会让她受零星半点儿的委屈,她可以用钱的法术抡起大棒来,将他的内人赶走,当他名正言顺的老婆,怪罪一切都缘于她没有钱,底气不足。 虽然这个年代里鄙视商人,按着阶层来讲,比不过农户的地位高,只要说谁谁经商做生意了,人人都把头摇得像不琅鼓一般,说这类人都是铜臭味满身,心思活络的就会钻营算计于人。可是什么都需要钱去买呀,吃、穿、住、行样样都得用钞票来支撑。你清高装正经只能饿着肚皮,住在茅草屋里吟几句酸诗写几段臭不可闻的文章,手不能扶犁,肩不能扛锄,连一碗白米饭钱都挣不来。倒是那些铜臭味十足的商人吃得饱、穿得暖,腰里揣着张张大票子,手里拿着个牙签剔着牙缝,吐出来的肉沫都比穷人一个月里吃的肉多。穷酸们眼见人家富得冒油,心里发妒,眼里冒火,可是又没有本事风里来雨里去做生意、去下苦,倒是很会造谣生事,编写酸文将商人们贬低的一无是处、一钱不值。那些表面光鲜的商人背后藏了多少痛苦委屈的泪,操了多少心担了多少风险,却是一丁点儿也看不到。就只会一门儿个心思琢磨:那杂种怎么这么有钱。 坐在柜台后面的骚狐狸露出贪婪的眼光。出出进进的人,有高的,有矮的;有男的,有女的;有穿着文雅得体的却认一个理拼命讲价格的;有不讲究穿著的却从怀里一掏就是整捆票子的。从早起打开店门都一窝蜂似的拥进来,她不由得心里得意起来:俺真有本事,妈的娘希屁,以为要死啦,又绝处逢生,嫁了一个虽非大富大贵的男人,但也能供俺一生不愁吃穿,平安可以去上学堂,考取功名的路充满希望。费清虽不如雷汉外貌英俊,但也不差,就是他那俩儿子,看俺的眼神像见了毒蛇一般,俺还巴结着要搞好关系,他们瞧见俺的面,就避得远远的。 晚上躺在被窝里,她抚摸着费清,眯着眼说道:“相公,费大与费小怎么见俺就跑着远远的,俺打招呼他们也不理。” 屋子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亮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凭感觉就知道费清愿望程度,她会根据他的需要做出相应的举动。 “娘子,你就甭管他们了,他们眼见得都长大了,随他们吧。”费清喘息着,他受不了她的挑逗。 “相公,俺的意思,是可怜俩孩子没了亲娘,俺想好好关心体贴他们。”她不依不舍地说道。 费清心里的热火熄灭了,翻了身:“娘子的心底真是善良,俺为娶到贤妻真是高兴。”说着话的功夫已鼾声大响,她只好闷闷不乐地紧依着费清睡过去。 骚狐狸吩咐费大与费小将平安从学堂接回来,给仨人一些零嘴儿吃食,哥仨到大门口街道边玩耍。抬起头瞧着天色还早,便不慌不慢地与丫头小曼及厨子老张头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晌午费清带话回来,晚上要在家与搭伙的兄弟们好好喝几杯,让她准备好菜肴。 费清以前原是在老家种田劳作,辛苦一年的收入太微薄,便将田地租赁给邻居,随后带着全家搬到过渡镇。过渡镇虽是镇,却紧靠着出巢省府,比一般的镇子要繁华许多,位置紧靠官道,来往的人流络绎不绝。费清有些经营的眼力与才能,将积攒多年的辛苦钱全部砸下去,开家位于官道边上的客栈,与内人日夜勤劳操持经营。内人做得一手好饭菜,凡是住店的客人会闻到香味再入店投宿,而后死皮赖脸地要蹭饭,费清与内人商量若是长期下去,恐怕要吃光喝尽,他们两口子只能干吸西北风,让客栈倒闭卷铺盖滚蛋走人。经商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挣钱,想蹭饭必得先交钱。遂与投宿的客人约定好,吃一顿饭交一次伙食钱。内人的饭做得独具特色,好吃的人专门从城里慕名投宿,只想尝尝费清内人的好厨艺。日积月累,积攒起厚实的家底,雇伙计又挑选好厨子,将他与内人从烦杂的劳作中解脱出来。闲下来的内人,一门心思拉扯两个儿子,费清从客栈旁买下一栋杂货店,重新修缮后将经营品种增加。雇几个勤快有眼色的伙计看店。他呢?东转西逛结交朋友,琢磨将生意再提升一步。天不遂人愿,内人因以前辛苦帮衬家里,落下暗疾,旧病复发撒手而去,失去了知疼知热的内人让费清痛不欲生、不堪一击。 男人毕竟是男人,肉体的需要内源于原始的冲动,眼泪还没擦干,坟头的青草还没冒出,遇见美貌如仙的骚狐狸,便忘记内人的种种好处。内人埋进黄土二十来天功夫,就把骚狐狸娶进门做了填房。 “嫂子,做了什么好吃的?”费清的把兄弟周之环一挑厨房的门帘,探头向里张望着。 “都是你们喜欢吃的。”骚狐狸湿淋淋的双手在围裙抹抹,顺手拿起煎炸好的肉丸子,扔向周之环的嘴里,明亮的眼睛抛向周之环。 费清推开周之环的身子,从一侧挤过来,伸开双手向骚狐狸抱去,眉眼里带着喜色,不停地夸赞:“俺娘子真是能干,一会功夫就将饭菜准备好啦。” 骚狐狸推开费清,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说道:“相公的事就是俺的事,俺会尽力做好,你快看看俺们做的菜。”你娶俺一点都不吃亏,俺就像个不花钱的仆妇忙碌了几个时辰。 狡猾的胡一飞挤进厨房,抓着把腰果直往嘴里塞,嬉笑着朝骚狐狸说道:“嫂子,真是一个贤妻良母,俺看见嫂子就馋涎欲滴。” 骚狐狸白了胡一飞一眼,嗔骂道:“别不正经,少胡说八道,俺还没找你算账,闹洞房那天,你把俺身上揪得紫一片红一片,到现在伤还没有好利索。”说着话拿眼瞟向周之环,见周之环若无其事地低头啃着猪蹄。 费清打圆场说:“娘子,这是讲究,新房越热闹越吉利。” 骚狐狸生气得将手里的菜刀剁向案板,骂道:“那也不能不管俺的死活,乱摸乱掐吧,就像是牲口下的种。”简直就是野蛮,狗屁不成文的讲究,趁机占便宜,不花钱的赖皮。 胡一飞赶忙赔礼:“嫂子,别再生气啦,俺现在就向你赔罪,等会儿,俺再向你敬酒认罚。” 几人正说着话,平安从门外拖着哭腔跑进来:“娘,两个哥哥骂俺,说俺是拖油瓶,俺娘是寡妇,混到他们家来蹭饭。” 费清听此话,脸涨得通红,一个猛子扎出厨房,要找两个不听话的龟儿子算帐,周之环与骚狐狸忙追上去死命地拉住费清,骚狐狸劝解起来:“相公,孩子们不懂事,打架骂人都是正常的,你别为这点小事生气。”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划不来,她的心胸可没有那么小。 周之环也劝道:“大哥,嫂子已不在了,你要体谅孩子们没有娘的心,俺小时候没娘的滋味可是尝过,心里难受的没地方诉说,你就甭计较了。”将费清拉向厅里的八仙桌旁。 八仙桌上,摆放着周之环从西南边陲带回来的地方酒,装在白色瓷瓶中,在蜡烛的照映下闪着诱人光芒。越过瓷瓶望去,一盘金色的炸得酥脆香滑的腰果;旁边是一盘珠圆玉润的四喜丸子,上面撒了几片香菜叶子;锃亮的瓦罐里冒着腾腾的热乎气,蜷缩成一团的母鸡卧于罐底,亮洁如玉的清汤上面飘浮着玉兰片和香菇片;一盘卤得油旺旺的猪蹄摆于旁边;嘴唇里微含着一颗大红枣,炸过的金黄色鲤鱼身上布满了滚刀花,上面厚厚浇了一层滚烫的糖醋汁;旁边是一盘黄绿相间的菠菜炒鸡蛋,颜色搭配得很是夺目;撒着星星点点的芝麻,一盘红润的陈皮牛肉冻摆在左边,紧靠着的是一盆散发着热气的酸菜炖羊肉。主菜边缘依次摆放了几样小菜,像葱伴木耳呀;糖汁雪梨;凉拌土豆等。桌的尽头,一碟高高耸立的白馒头,像叠起的云朵浮于八仙桌上。几人伸过头看去,被眼前的美味吸引,顿时忘记了刚才的不畅快,个个禁不住流起涎水来。 第十九章 夫露权威忍气吞声 彰显才能泰然出 “嫂子,你真是太棒了!”胡一飞探出头眉飞色舞地盯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真心夸赞道,他忍不住伸手朝八仙桌抓去,英俊倜傥的周之环赶忙将胡一飞的身子抱起,放在角落的太师椅上,斥责他:“看你这猴相,主客还没有来,你急什么?” 胡一飞忍着馋虫,打趣道:“天都晚了,人家要是不来,难道俺们就瞪大眼珠子,眼巴巴地望着这些美食,过过眼瘾解解馋气,然后空着肚子回家去吗?” “你前面不是在厨房吃了吗?” “那垫底的鸟食算是吃吗?俺只是尝了一丁点罢了。” “那是一丁点吗,俺看你差不多把炒锅都舔干净了。”周之环用嘲笑的目光看着坐卧不宁的胡一飞。 “相公,还有谁来吗?”骚狐狸向大厅门口站着的费清问道。 “娘子,俺们今儿个要请的是才结识的一位朋友。” 骚狐狸好奇顿生,她又问:“相公,这位客人是做什么的,那他什么时候来呀?” “女人家问这些干什么,你快去厨房看看老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费清不耐烦地向一旁挨着他的骚狐狸说。 “大哥,要不俺们先吃吧,菜凉就不好吃了。”胡一飞伸长脖子越过周之环向门口的费清喊道。又满脸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哥,俺估摸着他不会来了。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可是人家都答应好了,就一定会来的。”周之环抱着双臂坚定地说。 “就你相信人,面情软的是非不分。”胡一飞把嘴里的牙签取下来,向地下啐了一口。 骚狐狸走过周之环的身边,胡一飞向骚狐狸挤眉弄眼地说:“嫂子,又挨大哥的刺了?” “快把你的臭嘴闭上。”骚狐狸将内心的恶气向胡一飞发泄出来。 “哟,嫂子,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骚狐狸委屈地望着周之环,周之环像是无视她的存在,转过身向门口走去,一阵伤心凄楚的凉意紧袭着她。 走到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小曼与老张在收拾残局,她一边默默地坐在桌子旁,用手撑住头。明亮的炉火照射在他们的身上,他俩无拘无束,开心快乐的样子,仿佛他们都像是生活在仙境里,她沉重的心事都与他们无关,穷人也有穷欢乐。她脑子里思索着自己是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刚从贫困中解脱出来,就心里面暗藏了一个人,这是不是对费清不公平呢?是费清把她从挨饿的边缘中解救出来,她应该心存感激,死心塌地地忠实于自己的相公,相公虽然是一个不知体贴、凡事以自己为中心的人,两人算不上夫妻和睦,但她与他却真真实实地过着安宁的日子,成天里接触的都是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 是不是人只要不饿肚子,便有了七情六欲,想着那些虚幻的感情,一旦受点委屈就眼巴巴地望着有个知疼知爱的人能来安慰自己,可是这个人却与她没有半点的瓜葛。与费清成婚那天见到他起,总共说话不到十句,为什么见到他就脸红心跳、心动涟漪,她像是掉进自做多情的陷井里,真是很可笑,过上好日子就忘恩负义,幻想着心灵里有一个依靠,心灵的依靠能当饭吃吗?自欺欺人地以假想的欢乐来安慰自己,能有什么真正的价值。她的眼前又仿佛出现在田野里,母子两人搜索食物的狼狈相,那种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她使劲把内心的骚动又压了回去。 “嫂子,人都来齐了,大哥让你过来,一起吃。”胡一飞用手推了推骚狐狸,把她从沉思中打断,她慌忙站起来,两手将发髻拢了拢,顺手解下围裙搭在椅子上。 胡一飞见此情景嘻笑起来,揶揄道:“嫂子,你已经光彩照人,都能把人的魂勾走,就再别磨蹭了。”她恨恨地瞪着他,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出了厨房,路过厢房时,她顺便朝铜镜里瞄了两眼,确信浑身上下无一丝纰漏,便信心百倍地走到大厅里。 费清正坐在周之环与一位面目红润的长者当中,他们在低声谈话,时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 听到脚步声,他们一齐转过头来瞧着她。费清站起来,将骚狐狸拉到身边,对着长者介绍道:“马叔,这是俺的内人。”又转脸对骚狐狸说道:“娘子,这位就是做木材生意的马叔。” 骚狐狸向前朝马叔行了礼,温柔地说道:“马叔,感谢您的光临,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包涵。”骚狐狸看他中等身材,一张肉乎乎的圆脸,保养的油光发亮,像是特别有福气的人。 马叔慌忙站起来,回礼道:“侄媳,真是贤惠淑良,满桌的佳肴一定让侄媳费心了。”骚狐狸很高兴别人对她的夸奖,内心压不住的得意呈现在脸上,张口就说:“马叔,这是俺费了好大功夫,细心做出来的,要是你家里的厨子做得不好,你让他来俺家里,俺给他指导一下。”话吐出口,她马上就后悔起来,她怎么是个没有头脑的女人呢?人家虚情地夸赞她,她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马叔看起来像是个有钱的主,他什么没见识过,说不定成天山珍海味地品尝着,她只是在雷汉家里跟着厨子现学几招,就卖弄起来。再瞅瞅费清的脸色,他的肤色仿佛都变成绿色,眼光冷若冰霜。她恨不能把不听话的舌头咬下来,今晚她免不了要受费清的责备与训斥,想起费清的唠叨,她感觉到头就像要爆炸一样疼了起来。 她把眼皮低垂下来,摆出良家妇女的模样来。 马叔精明的像是只泥鳅,哈哈大笑起来:“好啊,侄媳,俺赶那天有空,带厨子过来,请侄媳亲自指点他,俺那厨子的手艺还真是不行。”这句话像是解救了骚狐狸的窘迫困境,她顿时增添了信心,眼睛偷偷地瞟着费清,见他发绿的脸色渐渐恢复到正常,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重新落了坐。马叔胸有成竹地说道:“俺前面讲,今年木材在市面上很少见,那么明年的木材价格就会涨起来。” 周之环赞同马叔的见解,他随声附和起来:“马叔说得对,俺去边陲的时候,那里火灾,成片的林子被烧成废墟,那木材价格一定会暴涨。” 胡一飞傻兮兮对着费清问道:“大哥,俺们出巢省地界不是出产木材吗?有必要去西南那么远的地方贩卖木材吗?这不是做得不偿失的买卖吗?” 马叔接过话茬,解释起来:“俺们这里是有木材,那是名贵的红檀木,与官府来往密切的商人才能接洽上,俺们是一般商人,做做普通百姓的生意就不错了。俺们这里地势潮湿,盖民居都要用木梁与椽子,俺们就从这里下手。” 费清建议道:“俺们可以租下荒山,进行造林呀。” 周之环提出反对意见,他朗朗说道:“大哥,造林可不是一天就能成林的,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育人。人若是耗费在这上面,时间与精力恐怕都跟不上。” 马叔点头同意了他的分析:“俺们要做的生意,是短期一两年就能见到成效,造林时间太长,俺们都耗不起。就拿种紫檀木来说吧,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五年一年轮,八百年始成轮’,根本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恐怕俺们孙子的孙子都难以获得效益。” 他最后诙谐的话语让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费清思忖了半天,不紧不慢地说道:“俺在附近转悠时,年前的几场大雪,好多人家的屋顶都像是不牢固,太阳一出就漏水。开春以来,雨水又少,现在正是盖房的好季节。” 周之环惆怅地说道:“现在虽然是好季节,但俺们手里没多少木材,从远处运来的话,最少得两个月,好时机也错过了。” 胡一飞着急的嚷道:“那俺们就这样白白地呆下去,什么事都做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发财,难道一点招也没有了。” 沉稳的马叔劝解几位:“别着急,大家不是在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慢慢想办法吧。”几人再不言声,垂头丧气地喝起闷酒来。 坐在下首的骚狐狸见大家都沉默无语,脑子里突然灵光闪现,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对身旁的费清轻声说道:“相公,俺与小曼赶集市,路过家具厂,看见他们把红檀木的边角料全贱卖给农户。你说,那些农户拿去能做什么呀?” 费清重重地放下手里的酒盅,没好气的说:“还能干什么,当柴火使呗,妇道人家管那么多闲事干吗。”他对骚狐狸的表现极不满意,多嘴多舌,处处失礼。 骚狐狸若不把想法说出来,她会憋得慌,她无视费清的斥责,继续说:“俺喜欢折扇,扇子柄多用的材质是竹子,看着不雅气。” 费清打断她的话,指着桌上的酸菜炖羊肉,命令道:“娘子,你去把这菜端去厨房热热。” 她的话刚抓住众人的兴趣,却要被费清打发走。 马叔出面阻拦道:“大侄,你让侄媳把话说完。”马叔德高望重,费清便不吭声,端起了酒盅,仰起脖子将酒倒进嘴里。 骚狐狸看有人为她撑腰,得到了鼓励,劲头十足地说道:“听人说,红木也叫檀香木,能自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用那些边角料制成扇子柄,再配上精致的扇面,大户人家一定很喜爱这样的物件。” 周之环欣喜地说:“嫂子的意思是,俺们把边角料买回来,做香扇的买卖。” 马叔沉吟半天,赞同了她的提议:“眼下做木材生意有点晚,还不如抓现有的生意做,制作香扇也不费功夫,过了春天就是夏天,大户人家都要用,俺看这生意还真行呢。” 费清向来很自负,容不下女人踩在他的头上颐指气使,心头的火苗“腾”地冒起来,压低嗓门愤慨地说:“怎么能听妇人家的话,她一天只知道洗衣做饭,做生意不是简单的事,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胡一飞站起来,他替骚狐狸解围:“大哥,你有点不识时务,俺估摸着,嫂子的话有理,这门生意投入又不多,跟有钱的大户打交道也比较容易,他们在乎的是物有所值,香扇若是推广出去,以后说不定是个赚钱的行当呢。” 费清见他们结成同盟一致反对他,出头替骚狐狸出面说话,便把内心的嫉恨压在心里,闷闷不乐地喝起酒来。 他们仨个人仿佛拿他完全不当一回事似的,与骚狐狸亲密的聊起来。 “俺们先成立一家制扇厂,将那些家俱厂不用的边角料收购回来,进行香扇的制作。另一方面,木材生意也不要放弃,大批采购回来,囤积起来,要是秋天雨水少,盖房的人家也一定很多。”骚狐狸头头是道地说起来,她的眼中迸发出一种自信与热情的光芒。 胡一飞与周之环呆呆地望着她,马叔把眼光落在费清身上,此时的费清早已醉倒在桌上,马叔忍不住将目光重新投向正在讲话的骚狐狸。仨个人吃惊万分,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面前的骚狐狸虽没有经过商,但仿佛天生精通生意,他们被她震惊的瞠目结舌,不由得从心里对她升起敬佩之情。 越是人不注意的地方,倒能蕴涵着无限的商机。大老爷们常常盯着大生意,可是大生意自有强中手去夺取,弱势的商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赚钱。有那些心细的人,便去搜索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做出与众不同的选择。 好机会总是不等人的,说干就干,行动决定一切成果。几个人商量完,便确定第二天分头行动开启这门生意。 骚狐狸愉快地送走客人,费清已从桌子上爬起来,血红的眼珠子瞪视着她。骚狐狸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慌,她忙走向前去扶着费清,费清粗鲁地推开骚狐狸的手,冷笑着挖苦起来:“俺的娘子越来越有出息了,把相公撇开,倒是对别人热情似火,掏心掏肺。” 骚狐狸无力地辩解起来:“俺没有别的想法,既然成了一家人,谁的主意对,就听谁的。” “谁的主意对,听谁的,说得多好听呀。自古以来,夫唱妇随你听说过没?”费清拿出丈夫的威严说。 “俺是听过,可是俺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既然大家都想挣钱,出的主意对大家有利,俺就没有错。” “哟,俺看你倒是长脸了,给你点颜色,你就大红大绿地涂抹起来,你到底把俺放在眼里没有?” 骚狐狸委屈地说道:“你是俺的相公,俺一直尊重你,俺前面看你们半天拿不出一个主意来,俺就建议了。” “哈哈,建议的结果,最后大家都听你的,以你唯马首是瞻,你让俺的面子往哪搁。这个家倒是谁在当家作主?” 费清有力的一击,明显地摆明他是主人的身份。“当然是相公你啦!”骚狐狸喃喃地说道,她将目光低垂下来,使劲把刚才嚣张的气焰压下去,她怕费清再次火冒三丈。 “是俺吗?倒是想扪心自问,你到底把俺摆在什么位置?”费清的眼中流露出痛苦与嫉妒的仇火来,终于他忍耐不住,上前抓住骚狐狸的圆领。 骚狐狸见他要来真格的,打岔说道:“相公,你今晚喝得有点多,俺不和你说理,俺扶你休息。” 费清酒劲上头,根本不把骚狐狸放在眼里,继续不依不饶地骂道:“你在俺家里,以后来客再不准上桌,更没有资格坐在桌上指手划脚,你就是俺捡回来的一个摆设。”费清恶意地践踏着她的自尊。 骚狐狸的无名怒火顿时冒起来,扯起嗓门毫不示弱:“相公,当初是你求着俺来你家,俺可没有低三下四地求你。” 她竟然藐视男人的尊严,费清气愤难平,抡起巴掌对着骚狐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顿时,她不敢置信地睁大惊恐的眼睛,哭嚷道:“相公,你怎么平白无故就打人,俺一点错都没有。” “你这骚货,俺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个不安分的妇人,居然旁若无人地跟别人高谈阔论。当初你是多么的体贴入微,贤良柔顺,那都是你的伪装,你天生就是个淫荡的下贱货。”费清狠狠地骂道。 骚狐狸痛彻心扉,心里郁闷至极,双肩剧烈抖动着,委屈的泪水倾眶而出。这段日子她卑躬屈膝,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他们父子仨人,得到的却是蛮不讲理的恶意对待。她在费清心目的地位连猪狗都不如,她原来才是他家的一个摆设。费大与费小公然藐视他们母子,原来是老子不把母子两人当人看待,两个小崽子当然就会目中无人,张狂地骂平安是个拖油瓶,骂她是个寡妇,背后撑腰的居然是他们的父亲,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费大与费小会羽翼渐丰,等他们掌管生意后,她将来的日子会更加绝望、更加难活。她如果抬起腿带着平安走出这个家门,很是容易,但想再回来就很难,她身无分文,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不能像第一次那么傻了被赶出家门。目前她只能暂时忍耐下去,她得积攒钱,有了钱就有了活路,离开这个王八蛋的男人,她会去寻找新的生活。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控制住内心的怨恨,带着镇静自若的神情,好像接受费清对她的责骂,笑吟吟地说:“相公,俺错了,你骂得对,俺从小缺乏教养,以后俺会注意,再不会显摆自己,凡事都听相公的。” 费清见自己使出的威风将骚狐狸制服,他顺水推舟地说道:“娘子,你以后再也不要抛头露面,俺还是真心待你。” “相公,你放心,俺会记住你的话。”说罢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费清身上,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扶着走向厢房。 动了赚钱的念头,欲望就像磁石一般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 做生意要投入资本,她没有钱就没有资本,从哪里搞来一笔呢?再把钱投入到制扇厂里,还不能让费清发现,这都需要她动脑筋,想出好办法去解决资金匮乏的问题。她的脑子疯狂地旋转起来,那只有找到一个同盟,让他大力支持她,瞒天过海的手法才能让费清无法发现。但他们三个人与费清的关系很密切,搞不好的话,同盟向费清告密,她挣钱的计划将会被迫流产,那她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他们赚钱,好主意在她手里一钱不值。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发财的好招术,她付出智慧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这就太不公平,太不划算,而且他们赚到钱后也不会白白送给她一文钱的脑力费,她的价值被他们利用啦。想到这里她更是气愤难平,心里像猫抓了一般,憋屈的忍无可忍。 费清是个抠门的人,他就像个吝啬鬼严格监督着家里的费用支出,除了日常开支以外,半毛钱都不会多给她。还时常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日子都是细出来的,做什么事要筹划好,不能今日吃着大鱼大肉,明日就嚼着酸菜白饭。妈的屁,她不知道节俭过日子吗?可是他给的那两个鸟钱,还想成天吃好的、喝好的,可能吗?他那两个饭桶儿子,都是长身体的阶段,盘子里看不到肉块,顿时大吵大嚷,他们胖得就像圈养着的等待屠宰的猪,个个肥头大耳、膘肥体壮,嘴里吵吵着跟她要肉吃。她可怜他们没有亲娘疼爱,换着花样精心地为他们准备饭菜,他们吃饱肚子,抹去沾在嘴角的油水,骂她更有劲了,恶毒的话砰然溅出,照样把母子两人骂得狗血喷头,到头来却没落到好,他们是喂熟的白眼狼。 马叔淡定地坐在太师椅上,肥胖的身子都如数装在椅子里。 骚狐狸局促不安地坐在马叔对面,她手足无措,神色紧张地瞧着马叔。刚才她结结巴巴,脸色通红地摆明了向马叔借钱的意愿后,马叔就一言不发,他眼睛的余光像是无视于她的存在,瞅着门口挂着的鸟笼。宽敞的大厅里,仿佛都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像是要把砖地砸出个坑来似的。 马叔半天不吭声,她心里焦急万分,卖力讨好地对马叔展颜一笑,细声说道:“马叔,等俺们生意做成后,俺一定付您利息。” 马叔左右为难,小心地说:“侄媳,不是不借给你钱呀,俺怕大侄子到时有想法。” 他的话让骚狐狸仿佛看到一丝微弱的希望,她忙保证道:“马叔,只要您把钱借给俺,俺就不会让他发现。” 马叔眼光一亮,忙问:“侄媳,你难道还有什么好法子吗?” 她哪有什么聪明绝顶的法子呢?只能先暂时哄骗马叔借给她钱,拿到钱后再去找周之环,以周之环的名义把钱投入到制扇厂。但现在钱没有借到手,找周之环说也是闲的。借周之环做挡箭牌暂时哄取马叔的信任,马叔定然怀疑她为什么不向周之环借钱,这件事上她向周之环借钱,再求他把钱投入进去,周之环肯定不干,他不可能承担太大的风险,事情不就搞杂了吗?她只能把压力分解开,让三个人都为她所用。借胡一飞的虚名,蒙骗马叔把钱借给她,胡一飞在他们三个人中,财力是最弱的,朝他借,他也拿不出来多余的钱帮她,还有胡一飞的嘴没挂着大锁,他最不牢靠,他知道的事情最后费清一定也会知晓。对,就这么办。 骚狐狸的思维火花在空中啪啪打了几个来回,迅速分析推断后,她带着十足的把握,朝眼前的马叔甜甜地笑起来:“马叔,俺到时找胡一飞帮俺的忙,借胡一飞的名义将钱投入,这事就只有俺们三个人知道。”她要事先叮嘱好,别他们三个人相互沟通后,知道她卑劣的小把戏,再不会相信她的话。 马叔思忖起来,制扇厂确实是个赚钱的行当,骚狐狸好像不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她能想出好办法,定有经商的天赋。世上不走的路走两遍,不求的人都有可能求三遍,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她的时候,考虑事情得留有余地,为了两面都不得罪,就依了她把钱借给她。 想到这里,他便抬起头,直视着骚狐狸的脸,慢悠悠说道:“侄媳,俺可以把钱借给你,不过你得按规矩付利息,还得抵押一件物品。” 骚狐狸顿时美不滋儿起来,她将脸色使劲地恢复到正常,睁大褐色的眼睛,甜甜地说:“马叔,您真是俺的恩人,以后若有机会,俺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马叔淡淡地笑起来:“侄媳,俺看你确实能干,不过这事你能瞒得住大侄吗?” 骚狐狸诚心诚意地说道:“马叔,您放心,俺不会让他发现的。俺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他有两个儿子,以后他们长大成人接手生意,俺母子两人只能沦落到可怜的地步,还不如乘机会做点生意,为自己留点私房钱,马叔您能理解吗?” 马叔点头赞同:“侄媳你这话有道理。” 马叔同意了她的观点,让她的信心高涨起来,淡淡一笑,轻声说道:“马叔,俺身边有几件物品,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但俺只带着一只金箍子,你看行不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小包,拿到马叔的面前,金箍子散发着明亮的光泽。金箍子是她偷偷地拿费清前妻的遗物,她对借钱的事情做了充分准备。 马叔仔细地将金箍子看罢,拿过纸笔,让骚狐狸打张借条,在上面注明抵押品为金箍子一只,随后她将自己的大名签在后面。 骚狐狸坐在葡萄树下。 她手里捏着根葡萄叶子,轻轻地试擦着脸颊,半爬在石桌上,目光不时向大门口扫视着。春天的阳光很明媚,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葡萄树架把强烈的阳光阻挡在外面,一束光柱从抽出碧绿的枝芽处照射进来,斑驳的光环撒在她的身上。光环之中的她像是发着亮光,耀眼动人。她心事重重,烦闷无趣地坐在光圈里,以至于有人轻声唤她,都没有听到。 “嫂子,你在发什么呆?”周之环躬身问道。 骚狐狸身子一震,被他的问候声惊醒,她瞧见站的人是周之环,忍住内心的激动,娇滴滴地问他:“您什么时候来的?俺都没有发现。” 周之环笑着说:“俺从门口进来,看见您眼珠子睁得大大的,好像失神了。” “俺真的失神了?”她紧张地问道。 周之环顺势坐在石凳上,脸上闪出严肃而又伤感的神情:“俺看您全身发着光,就像仙女一样。”她瞪了周之环一眼,垂着头瞧着斑驳的光影,不再吭声。周之环关心地问她:“嫂子,俺看您像有心事,您让小曼找俺有事吗?” “俺有事想求您帮忙,您能答应吗?”骚狐狸抬起褐色的眼睛,镇定地瞧着周之环的脸。她的眼神霎时像变成迷雾一般,向他频频抛出迷人的眼波。 周之环心慌意乱,眼神迅速瞥向远处。 她假惺惺地做出无辜受害者的模样,诉起苦来:“俺自与您大哥成亲以来,活得很累。” 周之环闷声不语,不接她的话茬给她一丝安慰,她接着说道:“俺怕以后没有依靠,找您来,就是想请您帮俺……”说到这里,她故意将后面的话含在嘴里。 她真有难事。周之环急忙问她:“嫂子,您有话直说,只要俺能帮上您的,俺一定尽力去做。” 骚狐狸的心砰然狂跳,他就要自投罗网了。她悲悲切切地说:“眼见制扇厂就要开工了,俺真心为你们高兴,俺也想投一份钱在里面,可是跟您大哥后,他坚决反对。您能帮助俺,以您的名义把钱投进去吗?” 周之环想反悔已来不及了,他已经轻易答应她了,若是做不到,男人的脸面往哪搁。 骚狐狸明白周之环矛盾的内心在挣扎,她全力追击起来。她抽抽噎噎地哭道:“俺们母子你也看到了,在这个家的地位连仆人都不如,俺最怕那天他的俩个儿子长大后,接手生意,俺们将一无所有,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家门,到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能活下去吗,俺们只能饿死在街头。俺知道求您,让您很为难。”低回婉转的话语从她嘴里徐徐吐出来,连她自己都被感动了,她从怀里掏出手帕擦起眼泪来。 一席话深深地打动了周之环,他向前倾着身子,想真心帮助她,面前的可怜人儿真是无依无靠。便劝慰她:“嫂子,俺既然答应了您,俺就会做到。” 骚狐狸由悲转喜,羞怯的脸上带着动人的笑容:“您真是好心人,俺要早认识您多好呀,俺也走不到这一步。” “嫂子,您别这样说,命由天注定。先说眼前的,您打算投入多少?” “俺这里有二千块,想全部投入进去。”骚狐狸沉稳地说道。又不放心地追上一句:“这可是俺的全部家当,您得为俺保密。” 周之环笑了起来:“嫂子,您别担心,就是做赔,俺自己垫本,也不能让嫂子亏损。”周之环如此坚定,她把多疑的心收了回去。 秋季的时候,骚狐狸把成本及利润全部拿了回来,周之环递给她的钞票,让她拥有了无限的幸福。 她到马叔家赎回了金箍子。把本金和利息全部放在马叔的面前,马叔将本金往抽屉里一放,顺手把桌上的利息推回到她的面前。 马叔诚恳地对她说道:“侄媳,几个大老爷还不如你,你的主意让俺们赚了一笔钱,应该回报你。” 这句话慌得骚狐狸不好意思起来,她诚恳地说:“马叔,俺以为商人都势利,没想到俺遇到好人,唉,若是俺家相公也这么开明就好了。” “大侄倒是没有坏心眼,就是心窄,您就暂时忍耐,习惯就好。”马叔劝解着她。 骚狐狸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块阴影,得到钱的快乐立马从她身上荡然无存,马叔说得话并不是她想听的。 提起费清,骚狐狸像仿佛进入了地狱的大门,痛不欲生。 她的心抽筋似的紧缩起来,她对费清简直失望至极。她原以为嫁给费清就能得到终身的依靠与庇护,慢慢却发现嫁给他是一场不幸的灾难,费清是一个猜疑心很重的人。不仅对她不体贴疼爱,连平安有时候稍微淘气点,他都会当着仆人的面大声斥责。她想扭转局面为了孩子争取得到一点权力,就如同他的两个孩子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玩耍,他根本耐不下性子,不容她继续解释,上去抽她一顿耳光。更为可恨的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在金钱上把她抠得像叫花子,还让她每次把家里开支账目都记录下来,一笔一笔他都要亲自落实,偶尔有时她忘记具体数额,就随意胡乱编造,费清可倒好,通常都拿着账本去卖货的商家那里要验证,搞得她狼狈不堪,窘迫不已,更是在乡邻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就像防贼似的监视她。 如果说骚狐狸对费清怀着感激的心情,原谅他的粗暴、殴打和小气,因为她毕竟没有赚钱的能力,在经济上不能与他平等,她得靠他来养活,凑合着与他共度此生,那最后的这件事将使她不能继续忍受下去。费清平日喜欢喝些小酒,只要他闲的没事干,灌上几口烂酒的话,他便偷偷地盯梢她,看她与谁接触,她行动的自由死死的捏在他的手中。若是在街上碰到一个男人闲聊几句,她回来后,他便要刨根问底仔细盘查,甚至根本没有影子的事,在他丰富的想像下,都成为背叛他的恶证,最后便是拳脚相加,直到她屈服求饶为至。她在他家活得太压抑,夫妻间的互敬互爱休想指望,他就是这个家的最高主宰,凡事以他为中心,她根本没有言论的权利,母子俩的需要在他眼里就不存在。他说一就是一,说白就是白的,丁点儿的反抗那就对不起了,只能落得个皮带加肉丝的下场。越想这杂种,骚狐狸的恨意不由得快速膨胀起来,费清简直就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他是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势利小人。 马叔让她忍耐,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这句话说得倒是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太难了。她一天都忍耐不下去,呆在这个家里,沉闷压抑的气氛会将把她美好的心灵折磨得疲惫不堪,人生的快乐她还没有品味与尝试,就让该死的费清扼杀在腹中。自从她初次挣来钱,那种兴奋已慢慢消退,但她却隐隐地显出一种刚毅与承受苦难的能力,这种能力日益增长,加剧了她与费清之间的裂痕。刚开始进费清的家门,对费清的感恩戴德以及百依百顺,到全面了解费清的本质后产生的厌恶与憎恨,在她内心深处都产生了强烈的反抗意识,她认为婚姻其实是一种约束,将女人的需求紧紧拴在男人的裤腰带上,女人们没有地位可言,就像个可怜的乞丐一样,伸出手可怜巴巴地拿回男人的一点赏赐,然后摇头摆尾、俯首称臣屈膝于男人的脚下。这个社会崇尚妇守夫道与她的个性完全不符,她的本性就是适合自己当家作主,而不是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骚狐狸将她与平安的衣物都包起来,又将挣来的二千多块钱仔细地藏在随身穿的马甲里。 她靠在白杨树上,微风吹得金黄色的树叶沙沙作响。 望着眼前的周之环,她露出善良的笑意,温柔地说道:“周之环,俺把您叫来,想问您一句话?” 周之环避开她那闪着蓝色光芒的眼睛,低下头,不知所措地喃喃说道:“嫂子,您问吧?” 她不紧不慢地张口说道:“俺想离开这个家,您愿意不愿意与俺一起走?” 极度复杂的感情在周之环体内撞击着,他困惑地问:“嫂子,您疯了吗,好好地不过日子,您想去哪里?” 骚狐狸委屈地对他说:“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可是俺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你也看到,俺还能过得下去吗?”她将袖子卷起来,伤痕累累的疤印尽入周之环的眼中,两人沉默起来。过一会,她爽朗地笑了起来:“俺也不知道要上哪里?天下这么大,总有俺容身的地方,您到底想不想和俺在一起?” “嫂子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俺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嫂子非常好。”他极力在肚子里搜寻着合适的话。 “那您有没有喜欢过俺?” “俺是喜欢嫂子,觉得跟嫂子在一起,说话很快乐。” 骚狐狸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幸福的暖流涌上来,她激动地上前拉住周之环,快乐地说道:“那您既然喜欢俺,俺们就远走高飞。” 周之环的脸色立时煞白起来,他惴惴不安地将她的胳膊往前一推,悲怆地说:“俺不能,俺与您一起走,将遭世人耻笑,一辈子都抬不起来头。” 骚狐狸震惊得后退一步,失声问他:“有这么严重吗?俺们可以离开这里远远的呀,再不会回来。”她的心里,没有想到过事情会这么复杂,在她找周之环之前,她觉得有把握说服他,他会按着她的意思跟她走。 周之环困难地摇摇头:“嫂子,您不懂,俺们辈分有别,俺们一起走了,俺爹娘与兄弟姐妹们怎么活下去,难道俺自私地去过快乐的日子,把背叛与忘恩负义的骂名背在他们的身上吗?” 骚狐狸神色异常坚定,她勇敢地说道:“这不是背叛,也不是忘恩负义,俺们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别人都无关。那些造谣的人舌头是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骚狐狸对周之环的感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此时她想到的只是个人的需要。 周之环痉挛的脸上流露出万分的痛苦,他失声喊道:“可是这感情若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俺宁可不要。”他惶恐地抬头望向骚狐狸,她正聚精会神的凝望着自己,他头皮发麻,承担不起巨变的恶果,他慌忙跑开了,只留下面如死灰,呆呆地失神的骚狐狸…… 第二十章 善念得助爱憎分明 坟地叫魂铲除旧 “老板娘,前面闹水灾了。”新升任总管郑义宗的一声轻唤,打断了骚狐狸的深思,她掀开轿帘下了轿,随着郑义宗的手势向前望去。一条汪洋的大河横挡在他们的面前,那河面宽得望不到尽头,白蒙蒙的水雾弥漫在河面上。湍急的河水咆哮着、呜咽着,以不可阻挡之势朝着东面奔腾而去,河水漫过了河堤,慢慢地淹没了两边的田地,望不见河堤两边的树梢,更判断不出河水到底有多深。 骚狐狸站在岸边高沿处,身后的家仆们个个目瞪口呆,才路过不到一个月前的小河流,此时却面目全非,变成水势汹涌、激浪飞腾的大河。身旁的郑义宗心慌意乱地问她:“老板娘,这一路平平安安的,那料道这小河变成大河,连船也找不到,俺们怎么过去?” 此时的骚狐狸倒是很平静,她轻声吩咐郑义宗:“郑总管,你带两个人去下游,看看那里没有渡船,俺去上游也找找看,找来的话,就在这高沿处汇合。” 郑义宗点头转身离开,他们各自向上下游走去。 骚狐狸边走边寻思,洪水真是来得不是时候,偏偏在她从仙山回来的路上就挡住,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回过头对跟着她的家仆吩咐,让他们在此等候,她独身往前走去。 顺着水岸,她朝远处眺望过去,整个一片都是蓝色的世界,天是兰色的,水也是青的,交融在一起,水连着天,天连着水,就像一幅淡淡的轻纱。远处那一脉丘陵上星星点点,如烟如雾似的,飘动着初春盛开的迎春花,像黄色的云,粉色的云,镶嵌在蓝色的天幕上,散发出宝石般的诱人光彩。 上游的地势平坦,水流的很平缓,只有粼粼的波浪闪烁着耀眼的光晕。脱下鞋子,走入水中,她躬下身子,将手伸向冰凉的水流,轻声唤道:“银鳜鳜,快出来吧。”水面还是没有动静,她轻声笑起来:“银鳜鳜,俺都看见你了,你还躲着俺。” 只听水面哗啦一声响,波纹处窜出一条银色的大鱼,大鱼全身银白,片片鳞叶闪着晶莹的光泽,大鱼眯着眼,发出低沉的声音:“夫人,您的眼力真好,俺一直随着您从中游跟到这里。” 它那不时跃动的翅膀搅得水闪起一层层波纹,她轻轻抚摸着大鱼,慈祥地说道:“你这坏小子,就会与俺开玩笑,这大水是不是你搞得鬼?” 大鱼说:“夫人,俺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呢,俺们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洄游,乘着春汛期间水流大,往回游呢,要不然断了流,俺们至少一年都回不了的栖息地。” 骚狐狸带着慈爱的目光,微笑着对它说:“银鳜鳜,上次微霞湖的事,俺还没有谢你呢,这次俺没想到能遇见你,你想要什么?俺给你。” 大鱼的双目瞪起来,它吃惊说道:“夫人,俺不要您的酬谢,您对俺有救命之恩,俺怎能再苛求恩人呢,俺估算着夫人要从仙界回来,特意在此等候夫人,想与恩人再见一面。” 骚狐狸百感交集,一时语塞,她停顿一会,深情地说道:“银鳜鳜,俺们的相遇真是有缘,你再别叫俺恩人,俺听着承受不起。俺救你那是举手之劳的事。” 大鱼说:“若不是夫人及时医治,俺早就遍体鳞伤葬身在河滩上,您的大恩大德,俺今生都无法相报,俺愿意为夫人做任何事。” 骚狐狸站起身来,朝着大鱼深深行了礼,称赞它:“银鳜鳜,俺真没有想到,你还这么讲情义,俺心里敬佩你。” 大鱼轻柔地摇动着尾巴,它缓缓地说:“夫人,以后有需要俺的地方,您就传话给俺。天色已晚了,夫人,您赶快往回赶,汛水明晨就会全部退潮,您可起程。” 骚狐狸说:“银鳜鳜,那你保重,俺们以后再相见。”大鱼朝着骚狐狸微微点头,一纵身往深水处游去,转眼间就消失在波浪之中。 骚狐狸赶到高沿处时,天色已麻麻黑,郑义宗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行色匆匆的骚狐狸走过来,他心里的一块大石仿佛落了地,跑上前欣喜地说:“老板娘,您怎么才回来,俺正想打发人去找您。” 骚狐狸笑眯眯地说道:“俺没有什么事,看你急得满头大汗的,像是俺回不来似的?” “俺们出省之前,华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俺们全力保护好您。俺要是做得不好,华先生会责怪俺。” “俺不会让你们成罪人,俺会为自己负责的。”骚狐狸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然后她又郑重其事地说道:“俺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们,以后你们不要再小心翼翼地围着俺,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就行。” 说完这话,目光触到帐篷,她喜孜孜地走到帐篷跟前,掀起帘子,带着欣赏的眼光瞧着郑义宗早已吩咐家仆们搭好的帐篷,夸奖他:“郑成新把你培养得真是不错,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得到老板娘的夸奖,郑义宗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一本正经地说:“不如俺叔做得好。俺从下游回来,也没有找到一条船,眼看天快黑了,心想俺还是把帐篷支好,再想办法寻船。” “汛水明天就退了,俺们可以趟水过去。”骚狐狸胸有成竹地说道。 郑义宗惶恐的眼神望着骚狐狸,他怀疑地问:“老板娘,俺怎么没有看出来。” 骚狐狸开他玩笑:“你若是能看出来,俺这位置让你坐。” “老板娘,您别误会,俺想着水流一时半会不可能退下去,俺可没有动什么歪心眼。”郑义宗慌得连忙解释起来。 “俺知道你,要不然俺怎么会把家里的事都放心地托付给你呢。你叔人品好,你也是这样。” 她的话让郑义宗放下心来,叔叔虽已不在人世,但老板娘总是以他为标榜,给众人指明大家都是家族的一份子,只有尽心尽力,才能将家族事业运转起来,每个人的利益也才能得到同步提升。 自从日月神分教主王志宁设计谋害骚狐狸,郑成新为救她献身被杀后,笼罩在展翅园的凄凉气氛,随着搬进出巢省的新府邸开创园被肃清,但她心里只要想到郑成新的死,仇恨的火焰就立刻升腾起来,她压抑着仇恨的怒火,将它化做一股向上的动力,严谨地按着秩序进行生意往来,她不仅很努力,而是更加拼命地去投入。她比往常起得更早了,待人更加地和善,可是内心深处隐藏的东西却让人捉摸不透。每天她都要去各处的生意场所,进行仔细的查看,了解情况后她会深思几日,才将她的想法与华小佗商量。偶尔她会乔装打扮突然到某处,或是扮成嫖客,到会所进行摸底盘查;或是扮成仓库伙计,悄悄与其它伙计们搭手干起活来,等管理人发现她时,她已说笑着与伙计们卷起袖子吃起饭来,慌得管理人连忙赔罪,她摇手不再说什么,她的话比过去更少了,也更言简意赅,那些虚伪的话从她的嘴里休想再听到,在她摸底盘查的过程中,她将那些不尽心不尽责的人全都排斥在家族门外,她不会亲自出面解决这些事情,而是吩咐华小佗去办理,每处的管理人再亲口宣布出来,这样的手段更是震慑人心。她总是以实事为根据,用有力的证据来说服人,让管理人更加努力做好生意,也更加的害怕她,生怕哪些地方做得不周到,让老板娘发现,就没有舒坦日子过,更不会有富贵之路向他们招手。 她采用恩威并施的策略,将所有家族里的人牢牢地控制在她的手中。华小佗看她过度操劳,劝她别再拼命,累出毛病来也是她受着,她两耳不闻,照样每天早出晚归,遇到事情先要解决掉,才能放下心来,随着她的认真负责,整个家族事业都井然有序地在出巢省各州府开展起来。 她将开创园府邸周围的土地与房产全部买下来,那些难缠的不肯出让的,家里不是莫名其妙的缺衣少狗,就是半夜起火,再狡猾的房主那就是孩子要么丢失,担惊受怕过几日又失而复得,最后不得不全部乖乖地出让房产给她,促使骚狐狸实行这项新举措缘于展翅园的防备不力,她总结后得到的经验,当初要是在展翅园门口附近安插上骚健强的密探,那日月神教追踪她的事情就会被发现,郑成新也就不会白白死去。是她太疏忽大意,密探只监视管理人,却没有想到她的府邸才是敌手攻击的目标。以前她总是把别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现在通过一系列的验证,只有保护好她,那些跟着她的人才会得到利益,她的安全得到有力的预防,才会在追逐金钱的路上走得更远。为了保护她,防备有仇的对手将她一网打尽,她要形成一条牢固的防护链,完善整个家族人员的配备与素质,她用“连、帮、带”三字方针对家族人员进行了统一的管理。 “连”字——就是让家族亲信们,去发展沾亲带故、血肉相连的人,进入到家族的外围; “帮”字——就是帮助这些外围人员进行完整的培训,提升他们的生存能力,并让他们依附于家族事业; “带”字——让每个家族人员做好带头作用,并让他们从这些外围人员中发现有才华的得力干将,逐步考查进阶到家族内部,经过长期考验,再安排到出巢省各州府启动新的生意项目。 用此方针使整个家族更加稳固、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又从府邸外延开始起,依次进行安排,那些店铺都安插上骚健强经过训练的伙计,这些人不仅要熟练掌握生意,更要眼观六路,巧辩路过的各色人等,发现可疑人员出现,即可发出通知给街里的住户们,住户也不再是原来的住户,而是由骚狐狸经过细心考察后,从人品到生存技能更高一筹的家族亲信,平日里他们像是在各处正常经营生意,但他们都还肩负着更为重要的任务,将出巢省各路官吏及差役们都罗致于家族的门下,为家族收集更重要的信息,同时她用大量的金钱将这些人收买过来,以确保开创园的正常运作,亲信们的娘子或者孩子闲时在门口玩耍,其实在监视着过往的人,只要发现可疑的人打听府里的情况,马上就会飞报给开创园门口的家仆,家仆再不是只负责简单的事务,而是由骚健强亲自负责,专门招收身体强健会拳脚功夫的年轻人担任,穿着统一的服装,他们日夜巡视在开创园的内外墙。 出巢省府不再像过去那么平静、安宁,由于骚狐狸的加入,这里时不时出现奇怪的现象,骚狐狸的家将会与官差们共同对敌,家将们身着官府发的衣服,混杂在差役之中,出手极为毒辣,骚狐狸伙同李大人联手对付难缠的主,官差与家将们共同打击刁民,从而引发的骚乱不久就会风平浪静,骚狐狸的势力不断得到扩张。骚狐狸从过去不安的心境中逐渐得到解脱,渐渐地她将过去的愁苦与痛恨丢失得干干净净。 但从仙界回来的路上与大鱼的无意相逢,激发了她内心的创痛,过去的恨像伤疤虽已完全结愈,但只要碰触到,伤疤还是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过去,忘记就是背叛。大鱼能不求回报地为她服务,而过去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呢?这笔仇倒是更不能清除,她做什么事都不能有丁点儿的失败,由大鱼的身上,她想到了许多,对她有恩的,要想尽法子去回报;对她不公平对待过的,尤其是那些卑鄙无耻的人,个个都要受到应得的惩罚。 她思前想后,反复掂量得失,报复的念头却是一天天燃烧得更加猛烈,她只有把这些仇人全部消灭干净,她的怒火才能得到平息,内心也才能得到真正的安详。现在她的势力已不同往日,那时候她势单力薄,可以任人宰割。现在随着与官府的往来,势力已日益强大,生意也蒸蒸日上,这些有利的条件都可以用她的能力去解决往日的仇恨。 她将过去仇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全部记录下来。 第一个目标就是那可恶的李四与大掌柜瞿秋雨,欺骗了她,让她损失一百万元钱,决不会放过; 第二个目标是薄情寡义的雷汉,在她最需要依靠与照顾的时候,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她赶出家门,置她于绝境; 第三个目标就是丧心病狂的费清,将她毒打的不能活下去; 第四个目标便是日月神教,他们逃脱不了杀郑成新的干系,虽然他们分教的人全部葬身火海,但冤有头,债有主,日月神教的总头目还活着,不得不防备,总之今后只要见到日月神教的人,全部格杀无论,就当为郑成新做祭奠。 第五个目标,当初下山沿街乞讨时朝她投向鄙视目光的刘扒皮,他的那一眼太毒辣了,让她自卑得好像猪狗不如。两个阶层的人,贫与富的对立,最低层的人也可以挑战当代富户,她要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爬在她的脚底下,伸出他的狗舌头舔她的鞋子,同时宣告她不是窝囊废,也不会永远贫穷地活着。 还有那个周之环呢?把他算不算仇人,倒是让骚狐狸左右为难起来,算了,考虑之后,她决定把他的名字划去,毕竟那个人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不过呢,也不能这么轻易地便宜了他,她要去他面前显摆显摆,穿着富贵逼人的衣服,带着众家仆站在他的面前,让他后悔的肠子都发青,谁让他当时瞎了狗眼,不死心塌地地跟着她走呢,让他后半生都在懊悔与思念中度过,折磨心灵比直接杀他更为有效,也是最毒辣的一招。 骚狐狸的双眼完全被仇恨蒙蔽,她就没有往深处细想,这些仇人的存在,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完完整整地造就了她下山的人生,正因为这些人的刺激与打压,她才会更独立的去生存,也更强悍地支撑起经商之路,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只有将仇敌消灭掉,心安后才能有时间去深究。她将名单交给骚健强,指令他即刻起全力摸清楚这几个人完整的活动规律,她要布下天罗地网亲自出马将这些人铲除。 夏末一个天干气躁的沉闷夜晚,雷汉从田庄骑马回到宅院,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家仆,他急冲冲地奔向内室,红玉手中端着搪瓷盆从内室迎向雷汉,雷汉张口问她:“俺娘子怎么样了?” 红玉脸上挂着忧郁的神色,伤心地说道:“爷,夫人的病还是不见好,请来的郞中开的方子也不管用。” 雷汉慌忙奔向床头,内人的脸就像一张黄表纸,整个身子佝偻着、踡缩着,她斜卧在床上,时不时地打着筛子般的颤动,内人瞧见雷汉走过来,挣扎要坐起身来,雷汉轻按住她,柔声劝道:“娘子,你还是躺着吧。” 内人抽泣起来:“相公,俺这几日都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昨儿个就觉得身子疲乏得不行了。” 雷汉焦急地问她:“那你怎么不让人叫俺回来。” 内人从枕头旁拿起手帕擦过眼泪,轻声说道:“俺知道,你这两天在田庄里忙得脱不开身,俺怎么忍心三更半夜再让你回来。”说着话,她忍耐不住又咳嗽起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雷汉心疼得拿过手帕为内人细细试擦起额头上的汗珠。内人哆嗦着伸出手,拉紧雷汉的手,难过地说道:“相公俺喝了药也不见效,倒是越来越虚弱,俺估摸着要离开你了。” 雷汉眼见内人这般难受,忍住内心的悲痛,安慰她:“娘子,你别胡说,俺一定想办法让郞中治好你。俺现在就去找最好的郞中,你等着俺。”说罢,擦掉挂在脸上的眼泪,轻轻松开内人的手,转身奔出门。 他牵出马要去出巢省府请最好的先生,看好内人的病。 马蹄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得得”地响着,他心急如焚地向前奔驰着,夜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冷溲溲地挂在半空中,身旁不时掠过树枝的影子,远山、土丘全都像被披上了黑纱,寂静之中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他不时抽打着马尾,希望马儿再跑得快一些,能带他快快请到先生,他内人的病就有希望治愈。 内人从小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又结为伉俪,陪着他渡过风风雨雨十几年,若是失去她,他活着还有什么乐趣。这条通往省里的路好像比往常要长了许多,赶了几个时辰,还望不见省府的城墙,天倒是有点麻麻亮了。马儿累的像是要瘫下来,他翻身从马儿身上下来,马儿浑身流淌着大汗,打着沉重的鼻息。他将马儿的鞍子轻轻松了松,凝望着四周,瞧见南边有一条小河缓慢流动着,他牵着缰绳引着马儿来到小河边,马儿迫不急待地伸长脖子将马嘴张开饮起水来,他蹲下身子,用手撩起几把水,清洗了脸部的灰尘,此时头脑倒是清醒起来。 休息片刻,他上马接着赶起路来,等天光大亮时,雷汉站在省里最大的药房门前。他上前向坐在案前的先生行了礼,请求道:“先生,请您跟俺出趟诊吧。” 先生睁开微闭的眼睛,愁眉不展地打量着他,冷冷地说道:“俺先听听什么症状,才能确定出不出诊。” 雷汉赔着笑脸,小心地说道:“先生,是俺内人病了,她前日不知为何,全身发冷,脸色蜡黄,还伴有咳嗽。” 先生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这病俺去也治不好,你还是去别人家问问看吧。” 雷汉的心凉了半截,但内人的病是头等大事,他不屈不挠,半扑到案前向先生恳求道:“先生,你是俺们省里最好的先生,怎么能没有办法医治呢,俺请你去,俺可以付足额的费用。” 先生丝毫不让步,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费用问题,俺真的不能随你去。” “先生,俺可以先付你费用,事后俺再给你一笔酬金。”雷汉不甘心地说道,想以钱来打动先生的心。 先生自嘲地说道:“本人医学疏浅,根本无力担当重责,你还是走吧。”说罢再不理他,转身进入内堂,留下发愣着的雷汉。 雷汉转身出了药房的门,沉重的腿竟然不知要迈向哪里。他站在繁华的街道,望着人潮如流的行人,感觉到头晕目眩。他镇定心神,思忖了半天,决定再找一家吧,省里的先生总要比金丝雀镇的郞中医术高明,他们见得多,识得广,行医经验丰富,一定会有办法治好内人的病。带着希望的曙光,他信心十足地又跑向另一家,连着问了七八家,个个先生都摇头,不愿随他去金丝雀镇,他就是付再多的钱也不行。雷汉有些气馁,眼看日头照着整个大街明晃晃的,请先生的事还依然没有着落,他勉强打起精神来,晕乎着身子轻飘飘地移向街道深处,再继续找吧,总会有先生跟着他走吧,可是恰恰相反,最终的结果是徒劳无益,他跑遍全城每个角落,没有一家药房的先生愿意跟着他走,他的心如同沉到海底,他完全绝望了。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雷汉垂头丧气地回到金丝雀镇,还没有进到宅院门,他就隐隐约约听到里面哭声连天,心急如火的家仆瞅见他时来,奔上前去,紧紧地拉住他的手,泪流满面地哭诉道:“爷,您终于回来了,夫人她故去了。” 雷汉两眼发沉,脑袋轰地一声像是要炸开,他眩晕起来,眼前一黑,“扑通”倒在地上,家仆惊慌失措地喊来亲戚们,几个人手忙脚乱,将他抬向床榻,亲戚中有胆大见识广的,伸出手直掐雷汉的人中,掐得雷汉上唇部发青发胀,雷汉才慢悠悠地醒过来,半天混沌的脑筋还没有转过来,他见众人围在自己身边,张口问道:“怎么这么多人,俺娘子呢?”亲戚们全都傻眼了。 家仆将镇上的郎中请来,郎中把脉听诊片刻,抬头对众人说:“不要紧,是急火攻心,一时痴呆,歇息半日就好啦。” 亲戚们将悬着的心踏实地放进肚里,雷汉能坚强地挺过去,他娘子去世,打击得他一时心迷混了脑子。郎中接着说:“多给他灌些开水,看来他连饥带饿一直忍着,也有些中了暑气。”众人忙端来开水,小心翼翼地将雷汉扶起,往他嘴里灌了几口,喝完后雷汉倒是完全清醒过来,他挣扎着要起来,众人极力劝阻他,静心安息半日,丧事由本门德高望重长辈任总管全权处理。雷汉重新躺下,听着窗外总管吩咐族里人分赴各处去报丧,又请阴阳先生到场,安排墓穴确切的位置,准备开始打墓时,他心里如刀绞一般痛苦不堪。 夜晚竟是出奇的过得慢,雷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不得天明,他爬起来就往灵堂里走,守灵的亲戚见他进来,刚要劝阻,他摆摆手,亲戚不再吭声。 香蜡在灵桌上无声无息地散发着青烟,大铜盆里的冥钱在一张张地燃烧着。内人已穿上寿衣,面容经人打理后,显得栩栩如生。雷汉瞅着娘子此刻躺在灵床上,扑上前去捶打着灵床失声痛哭起来。众人慌忙奔过来劝慰起来,这人嘛,都跟纸糊似的,说不在,转眼就故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好好地活下去,孩子还小,还得要人拉把才能长大成人,保住自个儿的身子要紧。 雷汉抽泣着此时说不出话来,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可是做起来却是那么难,少年夫妻老来伴,内人跟他相敬如宾这么多年,但没有相伴到老,就撒手西归,他的心里边痛苦得接受不了现实。更何况他连内人咽气时都没有见上一面,她一定是抱着遗憾故去的,而他竟然无能得连个先生都没有请来,愧疚的心如万箭钻心一般刺痛着他。 送丧的日子。太阳如同燃烧的火球将整个大地烧烤的像是半熟,雷汉与众亲戚及族里人抬埋完。回到家,站在空荡荡的宅院里,天空是那么的晴朗,周围是那么安静,整个宅院似乎冷清得令人窒息,少了一个人,好像把家里的快乐也带走了。儿子蔫蔫叽叽走着路跟在他的身后,就像是没有声息的鬼魂一样,这叫雷汉的心里更是冰凉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家太孤寂了,到了晚上儿子抖抖嗦嗦过来要与他睡,雷汉心烦的更是不行,吩咐红玉带儿子去侧房睡。他自己独自坐在寝室的椅子上,心灰意冷地翻看着白事账本。屋里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好像还有股不可捉摸的怪味,他顺手打开窗户,明亮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宅院当中,院墙阴影处仿佛有薄薄的青雾浮在周围,内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她穿着平时的素服,淡笑着向他频频招着手,他使劲将眼睛揉了揉,以为是他眼花,是他太思念内人以至于神情恍惚,青纱之中的人竟真的是活灵活现的娘子,他失声喊道:“娘子。”内人朝他微笑着,转过身慢慢向宅院门口走去,雷汉发急了,他慌忙打开门叉,快步追上前去。 世事真是太难料,他以为自己死去的心随着内人入棺被沉寂在地下,他疲乏的再也不能独自活下去,但现在却明明看到内人从他眼前出现,渺茫的希望一下子复燃起来,内人原来没有死去,那一切都是假的,是他太忙碌,忘记了一切,内人去世只是个梦,眼前的内人才是真正活着的人,前面是他昏厥时产生的幻象,他要把内人领回来。让这个家重新恢复往日的欢乐与幸福。 他拼命地向前赶着,一边奔跑着,一边扯起嗓子喊道:“娘子,你快回来,俺们的家在这里。”内人仿佛像没有听见似的,如疾风般地使劲往前走着,走出空荡荡街道,走过黑漆漆的田地,向着空寂冷落的坟地走去。 雷汉上急不接下气地往前追赶着,眼看着内人的身影隐入坟堆之中,他有些慌乱,也有些恐惧,他止住脚步,停了下来。耳边阵阵的微风吹拂着,旷野里响着一片轻微的簌簌声,他稳了稳心神,他怕鬼魂再次出现在面前,让他彻底崩溃,他转过身子,向着山下走去,一阵凄厉的喊叫声从他身后传来,他止住了行走的脚步。 “相公,快来救救俺。”声音这样熟悉,明明就是他的娘子,根本就不是鬼魂,千真万确的内人声音,他毫不迟疑地朝着坟地走去。他要把事情弄明白,若真是娘子,他一定要带她回家去,若是鬼魂,他也要跟她见见面,以慰未见故去内人最后一面的遗憾。 “雷汉,别来无恙呀。”骚狐狸猛然出现在雷汉面前。 雷汉惊得连连后退,他露出狐疑惊惶的神色,紧接着目光之中又现出一股厌恶之情,“这一切都是你装神弄鬼做得事?”雷汉咬牙切齿地问道。 骚狐狸狂笑起来:“俺说过,俺要回来的,这不,俺回来看你来了。” “俺不需要你看,俺只想问你,是不是你给俺娘子下的毒手。” “雷汉,你想呢,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俺把你领回家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雷汉睁着血红的目光像要穿透骚狐狸的心脏。 “那既然知道,你还把俺领回家,你不是养虎为患吗?”骚狐狸反问道。 “正因为俺那时候心善才把你领回家,等俺发现你是个披着人皮的狼,俺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才将你赶出去。” 骚狐狸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狂叫起来:“俺是披着人皮的狼吗?雷汉,你看错俺了,当初俺是抱着要好好跟你过日子的想法。是你,心胸太狭窄,不能容下俺们母子。”她接着又怒斥道:“俺们母子巴望着你能给俺们一丝丝温暖,可是你呢,却薄情寡义、蛇蝎心肠对待俺们。” 雷汉申辩道:“你别胡说八道,俺可没有对你们有一丝丝的慢待,俺尽全力让你们母子过得好,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骚狐狸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让俺们母子过得好,那也就不会赶俺们母子走,让俺们在风雪的天气里送死去吧,你做事太可恶了。”说着话,她将仇恨的目光投到雷汉的脸上。 雷汉见她这番表情,将脸扭向一边,反驳道:“那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骚狐狸听他说她是咎由自取,气得肝裂肠碎,抗议道:“那今日也是你的咎由自取了。”说罢这话,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摔在雷汉面前的草丛中。 雷汉带着非常狠毒的眼光看了一眼骚狐狸,又朝匕首望去。“你到底什么意思?”雷汉怀疑地问道。 骚狐狸盛气凌人:“雷汉,说你愚蠢真是不为过。俺就实说了吧,俺今日来就是要你的命。” 她真是幼稚可笑。雷汉忍不住嘲笑起来:“就凭你,能要得了俺的命。”他脸上的不信神情突然变成了一种恐怖,从他的四周此刻涌现出一群人,个个面无表情,向他逼近。 骚狐狸傲慢地往前走了一步,朗声说道:“雷汉,你若是想留个全尸呢,俺这里有一瓶药水,不想留呢,那把匕首自行了断也行,你自己选择。” 雷汉瞪着骚狐狸,嘴角的肌肉不住地抖动着,他仿佛现在才明白过来他遇到什么样的处境,他怯懦地说道:“俺娘子她已过世了,俺儿子还小。” 骚狐狸脸上带着强悍的表情,讽刺地说道:“你现在才清醒过来,可是俺的儿子那个时候也很小,在他想要父亲疼爱的时候,你却赶他走了,这笔帐怎么算呢?” 雷汉垂死挣扎似地叫嚷道:“那不管俺的事,他不是俺的亲生儿子。” 骚狐狸现出冷酷、轻蔑的神态,慢悠悠地说出话来:“关键是你心太冷了,不懂得人世的冷暖。你快自行了断吧。”说着话,她的眼睛仿佛像是要喷出火光来,从地上捡起匕首,递给雷汉。 雷汉破口大骂:“你这歹毒的婊子。”战战兢兢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匕首。 骚狐狸猛喝道:“雷汉,你快点上路。”说罢转身向前走去。 雷汉心一横,抓紧匕首朝骚狐狸刺去,谁知身后一人比他更迅速,将他双肩紧紧箍牢,使他挣脱不得。另有一人将他拿着匕首的手死命攥住,一用力反手往他脖子抹去,一股鲜血从雷汉的颈部喷射而出。 骚狐狸冷漠地凝视着倒在草丛之中的雷汉,临死前的抽搐已渐渐停止,追随骚狐狸的家仆将雷汉抬到他内人的坟前,布置成雷汉因伤心内人去世,半夜跑到坟头殉情自刎的现场。雷汉全身僵硬地爬在坟头上,骚狐狸心里涌起一种快意,她并不为雷汉感到可怜与悲伤,也更不会为杀了雷汉而愧疚,只觉得她发泄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创伤。 金丝雀镇郊外的官道上。红玉依依不舍地拉着骚狐狸的手,忧郁的脸上挂着点点泪星,骚狐狸失望地轻声问她:“红玉,你真的想好,不跟俺走吗?” 红玉缓缓抬起头,难过地说道:“姐姐,俺其实想跟着您走,可是俺看着这没爹娘的孩子可怜,俺等他再长大一些,就去找姐姐。” 骚狐狸微微地抖动着双肩,动情地说道:“俺们红玉真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好人。那俺就等你来。”红玉望着骚狐狸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遥远的天边,转身走向金丝雀镇。 第二十一章 痴迷戏子颠倒乾坤 等级社会贫富 刘扒皮自打与一班狐朋狗友上省城戏院子里观看了一出《西厢记》,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宅院,竟然是茶饭不思,他日思夜想着红娘。那扮演红娘的优伶一举手一投足,都深深地牵动着他的心,尤其那双勾人的眼神,像是要把刘扒皮的魂魄都引出来。看着戏,刘扒皮觉得全身躁热得不行,他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红娘,恨不能将红娘吞进肚里去。他忍着内火憋着气,死命地将茶倌端来的茉莉花茶当做不花钱的水喝,才没将笑话弄出来,若是让众兄弟们瞧出他的怂样来,回去后又是他们一班人等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笑谈。 刘扒皮年纪约有五十岁了,中等身材,长期往田庄各处走动练就了一副强健的体魄。他长着一个多肉的大鼻子,微眯着的小眼睛常常射出冷漠的贼光,嘴角时常含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初次与他打交道的人常常会被他愚蠢与土气的外表给迷惑,总认为他是个傻不拉几的乡下土财主,就凭着他的这副邋遢模样,他精明的头脑算计了每个与他交往的人。凡是能利用的人,不论是佃户还是街市邻居,都被他精确无误地扒下一层皮。人们以为他是一个好人,便凡大小事都有求于他,等最后他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拨响后,他会娓娓而谈向你一笔一笔算起账目,那个时候你便羞愧的暗暗后悔认错了人。他用小斗出大斗进的谋略,循序渐进的耐心发了家致了富,成为鸟笼州首屈一指的富人。 刘扒皮生平不喜欢打牌喝酒赌博,只喜欢两样东西,一样就是喜欢听他的胖手指柔弱灵活地扒拉算盘珠子的响动声,他仿佛像是听到天籁之音,冷漠的眼光瞧着与他打交道的人露出痛苦的神情,被他的精确算计压榨到一无所有,那人带着伤心绝望的背影从他眼前消失,折磨人的快感便会涌上他的心头,他仿佛是掌握别人生死的阎王爷。另一样秘密嗜好,便是喜欢男人,尤其是长得眉清目秀的男子,更是他的心头爱。在他三十岁正当壮年之际,他莫名其妙地有了违背阴阳交合的嗜好,他将家僮弄上了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家里的黄脸婆们让他厌恶至极,她们成天狼吞虎咽吃饱肚皮酝酿粪便,闲着无聊相互争风吃醋,除惹他心烦生气之外别无它用,真想写下休书把这些吃货们全都赶出家门。人要脸,树要皮,他做违背常伦的事若是传扬出去,那就会名誉扫地、威信全无,为了名声,他再三忍耐迁就。对她们的出入进退及时地把眼闭着,权当看不见,仿佛她们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只是飘动的鬼魂,大小老婆房间日夜响起冷清寂寞的叹息声都跟他无关。 他得想办法将那个戏子弄到手,才能让自己停止饥渴的思念。他已经快五十岁了,还能有几年好活,趁着欲火还能升腾几年,他得抓紧时间逍遥快活,偌大的家产连个继承人也没有,最后他两眼一闭埋进黄土,财产落在两个黄脸婆的手里太不划算。拿定主意,决定上省城找他日思夜慕的程紫衣去。 沿着省城晃悠了几圈,将老腿都快走断时,他在反复衡量之下,找到了一家还算干净的二流客栈。 “老板娘,俺要住店,都有什么价格的房间。”刘扒皮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俺们这里只有一种价格的房间,每间一百元。你需要几间呀?客官。” “怎么这么贵?俺们鸟笼州最贵的一间房才要八十元,条件这么差还要一百元,你不是在宰俺是个外地人吧。”刘扒皮怀疑地说道。 “哎,客官,鸟笼州能跟塘江府相提并论吗?这可是在出巢省的省府,你要把地点搞清楚。” “老板娘,你能不能便宜些,你的客栈环境太差了,乱哄哄得像个集市,让人都休息不好。”先把对方的环境贬低得一钱不值,就有可能落到让价的好处。 “让价那是不可能的事,你要住就住,不住俺就要关门啦。”难缠的老板娘没有丝毫的妥协,她已瞧出眼前之人再无处可去。 “好,俺住,要一间房。”外面天早已黑透,此时他误了投宿的时间,满大街黑灯瞎火的,再让他溜达问东问西比较价格,他可是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找程紫衣了,只好凑合着先住下来,他掏出一百元递给老板娘。 “再交一百元的押金。” 势利的客栈老板娘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面孔,让他恨不能上前去将她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珠子抠下来,踩在脚底下当球踢,但为了程紫衣,他先暂时忍耐着,等他把正事先办了,消停的时候,他再找这骚货算帐,他会装出一副滥好人样,等她慢慢进了他的圈套,他便会把绳子牢牢地抓在手里,一点一点地折磨她,那个时候她连哭带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纹更深了。 他眯缝着眼,继续问客栈老板娘:“俺们客栈现在有没有打折扣?” 老板娘讥笑着说道:“这位客官,你掏这么点钱还想要优惠,真是白日做梦吧。” “早饭有没有含在住宿费里?有没有热水供应?”他心怀不满地问她。 老板娘听到他的问话,忍不住鄙视地说他:“哎呀,这位刘客官,你以为住在豪华客栈吗?俺们就这条件,你就将就凑合着住下得了。想要住着舒服,得多掏钞票,钞票付得足,皇宫的待遇都会有呀。” 他耸耸肩膀,忸怩着身子离开柜台,仿佛像跨入牢狱的大门,失落地向着客房走去。 真是糟糕透顶的客栈,连个用热水洗把脸的机会都没有。他肚里含着怨气把冷水打来,忍着渗人的凉意,仔仔细细地将全身洗个遍,他美滋滋地换上最好的锦缎长衣,在铜镜前优雅地转了个身,他满意地跨出房门。 他大摇大摆地从势利货老板娘面前走过,她瞠目结舌、吃惊万分。她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将含在嘴里的口水吐在地上。 程紫衣往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 他睨着眼瞅着铜镜里的自个儿,一张活脱脱的俏佳人跃然出现在镜中。有时真是厌恶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从小在梨园里长大学戏,不能自主的选择了演旦角,一演就好几年。明明就是一个男儿身,却被师傅逼得学女人的身段,整天练习表演的基本功,唱、科、白被他演绎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师傅的脸上才有了笑模样。随着唱功火候的强盛,再也没有人敢对他颐指气使,他才觉得从小忍辱负重的委屈没有白受。 跟班儿小红贼眉鼠眼地避开众人,偷偷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递给他,俯耳轻声对他说:“三哥,门口有乡绅求见。” 程紫衣厌烦地把帖子扔在桌子上,紧蹙眉头:“俺不想见。” 小红脸带失望的表情,不甘心地说:“三哥,俺看那人像是你的戏迷,看着特别有钱。” “俺要上场了。” “人家真心想见你,三哥。”小红已接受红包,极力要说服程紫衣。 程紫衣站起身来,朝戏台走去,一边冷冰冰地说道:“这个世上,有钱的主太多了,俺要是都去应付,还有时间唱戏吗?” 说罢,抖抖落在地上的长袖,一抬手卷在手中,明艳动人。他莲步盈盈,自顾自地奔向戏台中央,唱道:“妾身姓窦,小字端云。”锣点声敲得更欢了。 刘扒皮碰了一鼻子灰,给小跟班的酬谢是肉包子打狗了。算了,要不先去看看戏,等看完戏,再想办法混到后台去见意中人一面。 刘扒皮抱着不见黄河不死心的豪气,重新回到戏台后座。戏池子里早已坐满了看客,有衣服崭新的公子哥们,华贵气派的官宦商贾们,他们落坐在最好的位置,悠闲地嘬着茶,磕着瓜子。刘扒皮为一睹程紫衣的芳容,对堂倌巴结着说起客套话,忍得肉痛暗塞给堂倌一个红包,堂倌毫不留情面地当场打开验证,噘着猪嘴把他安排在中间位置的靠墙边,刘扒皮浑身的肉仿佛要咝咝裂开似的,他咬着牙狠着心肠,抖抖嗦嗦的手在怀里揣摩了半天,掏出一个大红包来。堂倌的手似一把剪刀,利索地打开红包,霎时,堂倌的脸像变戏法一般,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邀请刘扒皮,请他坐在前排预留的正中间位置上,刘扒皮立马觉得腰杆子粗壮起来,指使着堂倌为他泡最好的茶。 艳美绝伦的程紫衣出场了,引起看客们的阵阵骚动。 刘扒皮喉咙像是发干,膈肢窝里不停地冒起汗来,期待的心怦怦作响。他昏头昏脑地盯着窦娥,不知道窦娥嘴里到底在唱什么,红粉青黛的窦娥身姿曼妙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其它优伶上场唱着戏,他便惆怅万分,盼着窦娥快点再上台。窦娥被押赴法场,他恨不能冲上去将受苦受难的窦娥解救出来,给他安慰,给他幸福。更恨刽子手心肠歹毒,将貌美如花的窦娥斩杀,以至冤魂悲泣,满天飞雪飘起。 散场后看客们从他身边陆继离开,他神情恍惚,眼泪顺着腮帮子无声地流淌着,他完全沉浸在戏里不能自拔,直到堂倌捅捅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 他慌忙奔向后台,悄悄掀开帘子。程紫衣正歪着头,双手举起取着头饰。他大着胆子,缓慢踱进去,嚅嚅地开了口:“程倌人,你演得真好呀!” 身后的声音吓得程紫衣惊愕万分,恍然站起来,转过身子喝问他:“你是谁?谁让你上后台来的。” 刘扒皮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脸涨的通红,胆怯地说道:“俺从老远赶来,就想见你一面。” 程紫衣瞧着这乡下老头,像是心怀歹意,便没好气地说:“想看戏,白天去买票,再来看。” 刘扒皮鼓起勇气,厚起老脸皮,神色痴迷地望着程紫衣,不自然地吐出:“程倌人,俺不想看戏,俺只想看你。” 程紫衣立马拉起脸,朝着刘扒皮吼道:“你真是有病,赶快给俺滚出去。”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程紫衣觉得真是无奈、无语。 刘扒皮双眼含着泪,深情地说:“程倌人,自打俺上次看了你的戏,俺就日夜想你,俺有钱,有很多的钱,你跟着俺,俺保你一辈子不受苦。”说着话,从怀里掏出整扎的钞票来,放在程紫衣的桌子上。 他蹑手蹑脚地往后退着,向门口退去,他极力推销着自己:“俺住在张家客栈,若是你想通了,明天就找俺。俺看你有些累,你好好歇息,看你受累,俺就心疼。” 程紫衣觉得尊严受到恶意的侵犯,他发怒地喊道:“俺的事不用你操心,快把你的钱拿走,俺还没有贱到用你的钱。”说罢,拿起桌上的钱,使劲朝着刘扒皮摔去,钞票慢悠悠地像天女散花般飘落在地上。 他顺手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外衣,从站在门口发呆的刘扒皮身边挤过去,身子轻得像飞燕,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楼梯口,无奈的刘扒皮站在门口愣起神。 骚成功对这次的任务从心里极不愿意。 老板娘不知道怎么打算的,非得让他带个优伶要演一场活生生的大戏。对于这一点,他有点愤慨,要是按着他的想法,既然刘扒皮跟老板娘有仇恨,利利索索地来上一刀结果了他的狗命,便解决了问题。他始终坚信,刀最无情,也最有份量,凡事来一刀,就能把一切恩怨解决掉。老板娘命令他扮演大商人,让不男不女的优伶当家僮,他对程紫衣从心里厌恶至极。优伶在三教九流,属于下九流里最不入流的货色,跟程戏子搭伙做这次的任务,他反感透顶。 他带着郁闷的心情回到家,瞧着明晃晃亮堂堂的房子,还是一砖到底的木顶结构的宽大宅院,焦灼的心恢复了平静。他现在能过上好日子,都是老板娘的赐予,老板娘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是为反感优伶而抗拒老板娘的决定,他不能做到,更何况他还立出誓言,永远效命于老板娘。不与优伶积极合作,就等于反手给他自己一记耳光,他要把内心的忿恨转化成为报效老板娘的动力,让老板娘满足。解决了内心的矛盾,他心里舒坦多了。 他细细地系着纽扣,斜视着程紫衣,瞧程紫衣将衣物、钞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檀木箱子中,轻轻地合上盖子,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用商量的口气,对程紫衣说:“程倌人,你看俺们先从哪里下手呢?” 程紫衣笑吟吟地望着他:“骚大哥,俺听你的。老板娘吩咐让俺一切听你指挥,她夸你胆大心细,做什么事都是万无一失。” 几句顺溜话,让骚成功听着心里舒坦极了。他嘟哝着:“刘扒皮要是自投罗网的话,这件事就简单多了,关键还要看你怎么把那老货引入圈套。” “骚大哥,其实对付这个乡下老头子,不用费太大劲,只要俺们运气好,就能把事情利索地完成。” “你也别太小看他,他能白手起家,一分一毫地积攒起家业,在心机与察言观色上定会比别人更胜一筹,还是小心谨慎对待吧。” 程紫衣清醒过来,他心里暗想:骚大哥说得对,才进入家族不久的俺,一直单纯在梨园里唱着戏,对江湖的复杂形势一点都不了解,还是照骚大哥的眼色行事。 他不安地扭动着身子,骚成功看出了他心里的窘迫,不耐烦地安慰他:“程倌人,只要引他在转让田契上签字,就可以了。不过呢,你得留下受几天委屈,等俺们把田地收回来。你找机会逃出来,俺会在外面接应你。”程紫衣的心仿佛像夏日的麦穗沉甸甸地落下来,他点头同意了骚成功的安排。 在省城受到程紫衣的冷落,刘扒皮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失意无奈的他成天躺在床上长吁短叹,佃户们把晚稻全部收割完,搬进仓库里囤积起来,他的心郁郁寡欢。为了与程紫衣相见,他耽误了跟客商洽谈收购大米的好时机。 他挣扎着爬起床,在外面四处打探消息,看买卖能不能以最大的利润获取现钱。想多挣钱,就得消耗体力和脑力跟人交流,平日交往的狐朋狗友不负他的小恩小惠,分别将几拨人介绍给他,最终洽谈的结果是,那些杂碎们个个把收购价格压得低不说,还不懂行情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米质特别差,是陈年的僵尸米,他们认为白生生的大米就是从地里直接长出来,没有花费一分钱的投入,他们根本不明白他呕心沥血,奋战在庄稼地里的艰辛,也根本不理解他费了多少心计苛扣了多少佃户的体力,才让庄稼顺利搬进米仓,气得刘扒皮一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又打听到从西北来了一个大客户,出手阔绰,为人很是大方,他差人送去了大米样品,客户很感兴趣,约他在撑死你酒楼的雅座见面,具体商谈大米订购事宜。刘扒皮的心顿时热乎起来,竟然客户主动约他,一定有微乎其微的希望,他情场失意,生意场上倒是要好好把握,不能再让他继续走背运。 他不紧不慢地将随身钱物掖在怀里,脑子飞速地思谋着把大米交易额定在恰当的基准数上,达不到他的要求,决不让步妥协,也不萎缩后退,大米就是发霉烂在谷仓里,那也是他的运气不好,只能让米毁了。白花花的优质米是他的命脉,也是他一年的收入,没理由让外人占便宜蹭光,借机让他受到无情的损失,他得坚持自己的原则。腥风血雨的日子他见识得太多了,有地、有米就有了一切。如今它们都稳稳妥妥地装在他的口袋里,还害怕什么呢。念叨到这里,他激发出无畏的勇气。 按着平常的习惯,他分毫不差地步入到撑死你酒楼。堂倌瞅着他进来,屁颠屁颠地奔上来,满脸媚笑:“刘爷,您来啦,客人在花技招展雅座里正等着呢。” 刘扒皮倒是一愣,看来有点怠慢人家。 他慌里慌张地跟在堂倌屁股后面,顺着楼梯凳儿一步步迈向雅座。“骚老板,刘爷到了。”堂倌推开门,向里面通报道。 刘扒皮抬起头向对面观看,一位衣着讲究,身体魁梧、四方脸堂的汉子端坐在八仙桌旁,一瞧就知道他有来头,非富即贵的大商人模样让人敬而生畏。心中蓦然惊喜,按着他往日观相的经验,非诈即滑的人,不是长的獐头鼠目,就是满脸的刻薄尖酸相,而骚老板看得出来是一位不拘小节的人,这次的买卖不用太费事地短兵相接,可用他一贯示弱的方式先探探底。几步赶到前,抱拳行礼道:“久仰骚老板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倍感荣幸。” 骚成功忙站起来,还回礼后,文雅地说道:“刘爷你太客气啦,刘爷是鸟笼州首屈一指的大员外,俺倒是高攀刘爷了。” 刘扒皮脸带羞愧之色,谦虚地说道:“骚老板,那都是道听途说的虚名,俺根本就不富裕。” 骚成功眼见这怂货,不顺着杆子往上爬,他话锋一转,打着哈哈说:“刘爷,你请上座。俺们谈生意,也不能光站着说话呀。”招手示意,让堂倌即刻上菜,堂倌心令神会,转眼之间菜肴全部摆上桌。 俩人推让一番,骚成功抵不过刘扒皮的虚情落坐在主位上,刘扒皮顺势坐在客位。一直在窗户边向外张望的家僮慢慢转过身来,熟悉的脸庞让他暗暗地吃惊,心脏急速地跳转起来,程紫衣怎么会当家僮?他时刻谨记着喜怒不形于色的防身术。他像压根不认识程紫衣似的,满脸堆笑地说道:“骚老板,远从西北之塞过来,对俺们鸟笼州还适应吧。” 骚成功见他防备严谨把控着情绪,彻底隐藏内心的真实需求,便言简意赅说道:“俺这次过来,主要是二件事,一件是收购大米,另一件为他。”说罢话,将头转向身后的程紫衣,又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刘扒皮。 刘扒皮此时稳坐钓鱼台,仿佛程紫衣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平稳地问道:“骚老板的头等大事,是今日俺们要谈的,可这位好像是优伶呀,难道骚老板喜爱戏文?”此番话的目的很明显,为他认识程紫衣留条退路,毕竟他上门求见过程紫衣,遭到拒绝是件丢脸的事,说出来可多少为他遮掩些,仿佛他与骚成功一样,都是程紫衣的戏迷。 骚成功点头称是。骚成功端起一杯酒来,呷了一口,淡淡地吐出:“刘爷,你那一百万斤的大米要一百万,俺觉得有点贵。” 刘扒皮摆出可怜兮兮的无奈样子,语气低沉缓慢地说道:“骚老板,你是跑遍南北的大商人,凡事都享受过,也经历过。俺呢,只在家务务农,种种庄稼,你是用钱赚钱,俺可是用体力赚个生活费,一张嘴凭靠着天吃饭呢。”说着话,他的神色显示出像是日理万机劳累得疲惫不堪,令不知底细的人顿生怜悯,误以为他是个成天爬在田地里操劳的老农。他接着哀叹世道不济,前几年连着灾荒不断,地里的庄稼全都颗粒不收,好不容易这两年才顺遂起来,庄稼长势喜人,指望着今年得个好收成,照顾一大家人的重担全都落在他的身上,说到悲凉凄惨的地方,他眼里含着一包泪水,眼巴巴地瞅着骚成功,仿佛骚成功帮衬他,按着他出的价格收购,便是功德无量、义薄云天的大恩人。 看着骚成功沉默不语的脸庞,他更进一步地激将加诱惑起来,喃喃地说道:“骚老板,能看中俺大米的人,都是懂行情的人。俺是大面积播种,全部用最上等的种子,收获的也是最好的优等大米。”说罢这话,便等着骚成功发话了。 骚成功被逼得像要为他赴汤蹈火似的,招架不住地讨教道:“刘爷,你看眼下都过了收购旺季,你也不能按着老价格死撑住不放,你再让让,俺就全部收购。” 刘扒皮精于世故,外表却表现的愚不可及,慷慨地说道:“既然骚老板这么诚心诚意,俺就退让一步,本来按着往年一百万斤的大米,俺要一百万,今年九十五万吧。” 骚成功摇摇头,坚决地说道:“刘爷,这个价格俺还是不能接受。” 刘扒皮脸上现出一丝丝痛惜,万般无奈,他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借收购大米一并把程紫衣赎过来的打算,最低价可压到八十万,他也很喜欢听戏文,早有打算买个优伶回家,现在眼前放着一个,看骚老板能不能忍疼割爱让给他,他的米价已经是最低的价格,在鸟笼州找不到这样低的大米来,如果骚老板不信的话,可以打听行情,现在市面收购价格都是每斤九毛钱呢。他比别人少一毛钱的价格让利给骚成功,便宜都让骚成功沾上了,对于戏子呢?十万块的身价似乎有点高,但是呢?骚成功将程紫衣赎身回来,也是费了不少周折,他愿意补偿骚成功,把米价最低压到每斤八毛钱。 骚成功万万没有料到刘扒皮会生出这样的打算,倒是不用太费力气推销程紫衣了,原来想借这次交易将程紫衣在刘扒皮面前显摆一番,让刘扒皮求着他,他好顺水推舟将程紫衣卖给刘扒皮,他忍住心中的窃喜,装出极不情愿的姿态来,推辞说:“刘爷,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刘扒皮露出一副施恩于骚成功的大度气魄来,他豪迈地说:“骚老板,你用买二等米的价格购进优质米,在哪里都找不到这样的好买卖呀。” “行、行、行,俺就依刘爷的意见办。” 骚成功显出心情沉痛无比的样子,好像他接受刘扒皮的建议,纯属迫不得已的最后选择,也是经商以利为主的最佳方案,戏子嘛,哪里都有嘛,并不是唱戏的人只有程紫衣一个人,只要出得起钱,随便都能买得到。 签定契约的地点定在刘扒皮的府里。 宅基地原是刘扒皮与大老婆成亲的时候,他丈人送女儿陪嫁过来的一块地,后来风水先生远观细瞧,得出结论此处是风水宝地。刘扒皮在这里全都盖起了高顶木质结构的的四合院来,住在拥有前后跨院的宅子里,刘扒皮的田地越积越多,灵验地应证了风水先生所言。对于他能明智选择这里盖起府邸,很是自豪,他不仅在这里光了祖,还耀了宗,拥有了鸟笼州半数的田地,成为一方富豪。 骚成功带来的师爷书写着买卖大米的契约,刘扒皮与骚成功闲聊着,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易如反常,手到擒来,不仅囤积的大米卖了个好价格,更意外收获了意中人,这样的好买卖上哪都找不到。他心不在焉跟骚成功搭着话,眼瞅向程紫衣,午后的光辉投进大厅,明亮洁净的阳光让程紫衣看起来俊秀异常,精致的五官让他心痒难忍,再过一会签了字,程紫衣便是他的人啦。他忍住内心的得意,细细地看了一遍师爷书写好的契约,刚要提起笔往契约上签字,站在他身后的程紫衣仿佛站立不稳,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背上。他放下蘸了墨汁的毛笔,转过身子,关切地问道:“程倌人,你脸色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程紫衣脸色煞白,他揪起了心。 程紫衣勉强地笑着:“俺有些头晕,刘爷。” 刘扒皮着急起来,他站起身来扶着程紫衣,朝着门口的家仆招了招手。程紫衣见师爷手脚麻利地将另外两份契约从袖中抽出放在桌上,骚成功抬起手把面前的契约藏在怀中,骚成功催促起来:“刘爷,你快签字,俺把现钱点给你。” 听到钱,刘扒皮便又转过身来,他拿起毛笔,毫不迟疑地在两份契约上签署了大名,骚成功跟在他后面龙飞凤舞地签了大名,师爷在落尾处也签上名。刘扒皮担忧地朝程紫衣脸上瞧去,苍白的面色仿佛有了些红晕,他放宽心地细细点起钞票来。他将现钞与契约藏在密室里,出来后招待骚成功等人,大家一齐热闹到午夜才散席。 刘扒皮忍着心中的煎熬,第三天他终于受不了欲望的折磨。 吃罢晚饭,他招呼程紫衣到书房来,程紫衣推脱起来,他生气地问他:“程倌人,你让俺白白等了两夜,不是昨天推头晕,就是今天念叨身子疲乏,你让俺等到什么时候?” 程紫衣轻笑起来:“俺对你还不了解,想起来做那事就恶心,你给俺时间,慢慢接受你、依靠你,从心里不再排斥你,行吗?”他的一双水汪汪的凤眼祈求地望着刘扒皮。 明眸皓齿、粉白黛青的模样让刘扒皮无法拒绝,他顺手反锁住程紫衣的房门,唉声叹气地独自回到寝室。听着刘扒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程紫衣的心仿佛像被揪住一样,紧紧地捏成一团,这骚大哥什么时候才来收田呢?他实在没有办法招架这个色鬼了,在这里多呆一天,就像在地狱一般,痛苦万分。 一缕阳光从窗户外照在刘扒皮的床头,他睁开睡意矇眬的眼睛。 昨天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思念程紫衣的滋味真是难以忍受,说什么他都不能由着程紫衣的性子,他得拿出威严气势来,制服戏子,他花那么大的代价,连个腥味都没有闻上,奇货可居,这货倒是把他给拿住了,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他掏出钞票就得享受。 前院处一阵嘈杂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连忙穿起衣服,慌里慌张地奔了出去。宅院里站着一群官府的差役,正大声嚷叫着:“刘员外在哪?” 他朝前紧赶几步,迎向捕头赵小能,回答道:“俺在这里,捕头大人,大清早为什么来俺府里?” 赵捕头不拿正眼瞧他,仰着个头,眼睛仿佛望着天,大声说道:“刘员外,现在有商户骚成功告你,与你交易田地买卖,你拒不交地。” 刘扒皮怀疑地问道:“捕头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俺倒是与他有过交易,是收购大米的契约。” 捕头傲慢地说道:“刘员外,俺看你是老啦,连字都不认识,你把契约拿来,好好再看看。”刘扒皮慌得心惊肉跳起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平日里赵捕头遇到他,点头哈腰的样子,恨不能把腰都折断,今日他到是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刘扒皮拖拉着一双鞋子,连滚带爬地向着密室扑来,哆哆嗦嗦地打开箱子,将契约仔细地看了起来,上面明白无误地写着田地交易契约,上万亩的田地交易额为二百八十万。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跟着走进来的捕头顺手拿过来看了一遍,满脸讥讽的神色立马显露出来,嘲笑地对他说道:“刘员外,白字黑字可是真凭实据,到哪里都是人家有理,你就赶快交田吧。免得俺们拉你上衙门受一顿皮肉之苦。” 刘扒皮此时气得血冲脑门,张口吼道:“一群骗子……”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发黑,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刘扒皮迷迷瞪瞪醒过来,已是深寒之夜。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破棉絮上,浑身上下冻得他瑟瑟发抖。他思索了半天,想起事情的原委,挣扎着要爬起来向府里走去,半拉身子却不听使唤。他用一只手,鼓起劲拖拉着半面身子往前爬着,一边呼喊着大小老婆的名字:“春花,快来帮帮俺。秋月,你快来呀,救救俺。”寒风凛冽的夜晚,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无人听到他凄厉的惨叫声。经过一番艰难的滚爬,他终于望见了府邸的大门。朱红色的门楼子,还是前年他亲手让人重新搭建的,此刻在深夜里,倒像是一张无尽欲望的血喷大口,等着要将他吞啮掉似的。他使劲捶打着门扉,严寒的空气里发出“咚咚”的响声,他大声喊叫着大小老婆的名字,里面静悄悄的,半天都没有回音。他裹紧棉絮,踡缩着身子,靠在门角的青砖墙下,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到天亮,等到天亮,就有了希望,他的大小老婆会将他接回家。会为他请来先生,治好他的半拉身子没有知觉的病。 早晨“吱呀”的开门声,将他从迷糊中惊醒过来,他抬起眼皮望着家仆,命令道:“刘四,快把俺背回家。” 平日对他摇头摆尾的狗奴才,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漠地说道:“爷,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他气愤地斥问道:“倒是谁说了算?” 刘四眼睛瞅向远处,不慌不忙地回答:“是俺们夫人说了算。” 刘扒皮请求他:“刘四,你能否把夫人请来,俺有话问她。” 刘四不客气地拒绝道:“爷,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俺就实话对你说,自你晕过去,是两位夫人让俺们把你抬出去的,她让你自生自灭。” 刘扒皮痛恨起两贱人,不甘心地问道:“她们凭什么将俺赶出去。” 刘四听了,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表情,笑了起来,失望地说道:“爷,这还用问吗?什么都有因果,你把万亩的田地贱卖出去,夫人生气了,才不得不将你抬出去。再说你对她们……”刘四将到嘴边的话忍着再没有说出来。 是他平日对她们太苛刻,可毕竟他是她们的相公呀,她们竟然狠毒到这一步,他得当面问清楚,于是他又哀求道:“刘四,你能帮俺,传话给她们吗?” 刘四立马拒绝道:“爷,这个俺真是帮不上你的忙。俺得听夫人的话,俺回去吃早饭了,顺便俺再告诉你一句,你快点走吧,府邸本来就是夫人娘家的陪嫁田地,现在夫人得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句话将刘扒皮击得如雷轰顶,像被当头一棒,他彻底清醒过来了。这两个婊子养的货,原来是跟外人串通一气,要将他逼于死路,他望着刘四将红色的大门关上,他悲凉地自问自己,他还有路吗?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 刘扒皮背靠着城墙边,一只手从膈肢窝摸出一只虱子,看着活蹦乱跳的活物,他嘴角含着笑意,将它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 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他拿定主意,想对她说几句好听的巴结话,看她能不能赏给他几张钞票,他已经两三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再不吃就要活活饿死,他还想活下去。 骚狐狸蹲下身子,朝着穷苦潦倒的刘扒皮问道:“刘员外,你还认识俺吗?” 他迟钝的脑筋转了几圈,也没有认出这位妇人是谁来,他巴结着讨好地对她说:“夫人,俺看着你面善,一定是位好心人,你能帮帮俺吗?” 骚狐狸好奇地问道:“帮你什么忙?” 刘扒皮脸上堆出天真的微笑,失意地说道:“你给俺些零钱,俺都好几天没有吃上饭了。” 骚狐狸笑了起来,她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用冷漠的语调说道:“俺帮你,谁来帮俺呢,当初俺讨饭到你门上的时候,你刚从轿上下来,俺带着个孩子,上前向你乞求,你看俺的眼神,仿佛俺们是最下贱的人,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有想到帮帮俺,让俺现在帮你,真是做梦。”说罢,想到悲惨的过去,仿佛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刘扒皮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狠毒无情,富人跟她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那眼神让她走投无路,更是让她自卑得无法再活下去,为什么穷人连一点尊严都没有呢。 刘扒皮慢慢从她脸上搜寻着,努力从残缺的记忆中找出一丝丝回忆来,可是想了半天,从记忆之中思索不出有这样一回事,可能他以前太冷漠、太自私,这样的事发生的太多,要是人人都向他伸手讨钱,他还能置办起家业吗?这世道最冷漠无情的人才能得到钱财,最自私的人也才能得到幸福,他们都会毫不客气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正因为他不自私了一回,把程紫衣当成一回事,才落到如此下场,现在人财两空,两手一伸,一无所有。没有钱的人,连精气神都没有了,整个人立马垮下来。他的人生除了驳白的记忆,还有勾心斗角的尔虞我诈之外,还能有什么值得他悲怆的事吗? 他苦笑着,有气无力地说道:“夫人,过去的事已过去,再追根溯源已没有必要了,俺今日活着一日就是一日。”说罢,他闭上眼睛不再吭声。 骚狐狸本打算将他那双恶毒的眼睛剜下来,听到他奄奄一息的话语,放在袖口里的匕首再没有掏出来,让这个自食其果给她伤害的人还是自生自灭吧。 她转过身子,踏着枯草朝着远处的轿子走去。 刘扒皮的思绪飘向远方,故去的爹娘带着他朝着大片的田野走去,指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告诉他,这是俺们刘家的,又指着另外一块无边无际开满油菜花的地,这也是俺们刘家的,他欢笑着在田里打着滚,金色的田野到处散发着稻谷的芳香,金光灿烂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中,他使劲嗅着湿润泥土的气味,那甜甜的滋味是那么诱人,他心里乐滋滋的,满意极了,世上只有爹娘对他才是真心的好。 周围的一切又都是那么热闹,吵得他有些疲惫,他慢慢地合上眼,他要好好地休息了,大片的土地还需要他的爱护,他越睡越沉,渐渐地忘记了一切…… 第二十二章 神鸟报恩追踪觅影 京师寻仇心生 骚狐狸的新府邸坐落在出巢省塘江府的东北角,这座府邸原来是前任布政使大人的居所,后来他告老还乡安享晚年,留着闲置怕荒芜,才让居中人调停,骚狐狸将它购买过来。她经过重新修缮才把整个家族安顿在这里。这座宅子是闹中取静,前有繁华热闹的街道,后背靠的是满目青翠的云雾山。街道两边是经营各色商品的店铺,这些店铺都被安插上家族的暗探,监视着过往的行人。紧靠着这条街的最北端,是一条宽敞的大道,开创园就在这条大道的东南面位置,大门开在东南方向,按着风水学来讲,属大吉。正大门左右两侧放着两尊威猛的石狮,正门上方挂有黑色的长匾,由骚狐狸新笔书写的三个烫金大字:开创园。 开创园正大门平日不开,除非有重大事情,才会打开正门,迎接各样的重要人物,平日往来进出的是西边的一个角门,这里有骚健强安排的家将,按着正常排班顺序每日把守。陌生人要想进入开创园,需得先在角门门口家将处登记后,由家将通报,在家仆的带领下才能进入开创园。 踏进西角门,迎面扑入眼帘的是一处含烟翠嶂的山石,宛延流转的潺潺溪水从石缝中缓缓流出。鹅卵石铺成的一条甬道直通北面的正房,正房是深绿色琉璃瓦铺顶、粉饰一新的木构架三间,原本是五间,本朝有明确规定,除过一二品官员可拥有五间正房之外,普通官员与庶民不得拥有五间正房。骚狐狸让人把中间的三间房扩大成大厅,最中间的那间形成穿堂,打开穿堂门可直接通到内宅,平日遇天气不好,穿堂门总是关着。大厅左右两侧摆放着同款式的檀香木桌椅几案,油光锃亮显示出主人的富裕。左右两边各有一间接待室,尊贵的客人到此后,华小佗会在接待室招待来客。精雕细琢的窗棂,墙群由打磨后的大理石砌成,台阶全部由汉白玉铺成。东西两边各是两间同样材质的厢房,正房、厢房由游廊联结而成。 庭院中种植着几栋芭蕉、翠竹,修剪得很是整齐,郁郁葱葱,与红色的廊柱形成强烈的对比,煞是好看。正房东头由回廊延伸到内宅,里面住着骚狐狸及贴身亲信们,西面回廊延伸到后花园,后花园里有雕梁画栋的亭台小榭,掩映在绿荫之中,小桥流水两旁种着名式的奇花异草、青郁佳木,像牡丹、芍药、海棠、芭蕉之类,排列得错落有致,盎然成趣。后花园最北面盖了几排木框架的房,仆役、家将及眷属们居住。整个府邸由高大的白色石灰墙环绕,周边种着一棵棵高大的白杨树。 骚狐狸躺在大厅的藤椅里,她盯着门口处的小乌龟拿着水壶浇着一盆山茶花,拳头般大小的花朵开的是那么浓烈,又是那么夺目,一滴一滴的水珠洒在花瓣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钻石般的光泽。 骚狐狸向小乌龟喊道:“小乌龟,你帮俺揪一朵花过来。” 小乌龟停下手中的活计,有些不解地望着骚狐狸,骚狐狸催促道:“你做事怎么磨磨蹭蹭的,俺让你拿过来,你再不听,俺就揍你。” 小乌龟极不情愿地围着山茶花转了一圈,在众多的花朵里挑选出一朵开得极艳的山茶花,走过来递给骚狐狸,她接过花,望着这朵粉色的花,心里突然烦躁不安,她一片一片揪着花瓣,小乌龟嘟囔着说道:“夫人,好好的花,你就这样糟蹋了。” 骚狐狸吼道:“你快干你的活去,别在这里挡着俺的眼。”小乌龟惊得比兔子都跑得快,转眼就消失在门口处。 骚狐狸最近有些焦急,眼看着就要过年,追查李四的事却一点眉目都没有,从官府查到他在鸟笼府登记开业的户籍全部都是别人的名,找到这些人,说是李四出钱雇佣他们,具体的情况他们也不清楚,对于李四从哪里来,他们连一点线索也提供不出来,李四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个影子都搜索不到,复仇的路才走了不到一半,她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她向来做人恩怨分明,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行事风格。她已经忍耐了这么几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势力,势力就得灵活地应用起来,将她的仇人全部消灭掉,她才能安下心来做其它的事。 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从大厅门口传来。 鸟是张珏从高丽进纸时路过一深山,听到此鸟鸣叫的很是悦耳动听,与伙计们设下诱饵,众人合力才将它捕捉回来,装在笼子里送给骚狐狸。鸟儿通体发着蓝色,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在两眼之间上方眉头处,长有一道白色的羽毛,这道羽毛让它更显得精神,但最吸引人的是它的头部呈米黄色,好似戴着一顶金冠。 它时常仰着头,用那淡黄色的爪子在鸟笼里踱来踱去,给人感觉这只鸟很是傲慢。骚狐狸对鸟从来不感兴趣,光知道叫,又不像鹦鹉会说些巴结话,给人解闷让人发笑,所以照料它的活全都落在小乌龟的身上,刚才她把小乌龟骂得不知又躲在哪里,叫了半天,还是没有回音,骚狐狸无奈地走到门口处,鸟见骚狐狸走过来,通人性叫道:“夫人,俺知道你烦什么?” 哟,看来有戏啦。骚狐狸心里笑了,连这只鸟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李四的事还有搞不定的吗?她眯着眼,直截了当地问它:“蓝毛,你想要什么条件?” 蓝毛张开淡黄色的嘴巴,淡淡吐出:“自由。”费话少说,都不需要隐瞒。 骚狐狸以进为退,哈哈笑着说道:“自由,这不可能,俺还想留着你,给俺唱歌听呢。” 蓝毛发出叮呤般的笑,高傲地说道:“夫人,那您只好烦脑吧。”蓝毛不肯妥协,还十分彰显个性。 蓝毛居然是个硬骨头,不肯屈服。骚狐狸便打开笼子门,对着蓝毛,郑重地说道:“俺现在就让你自由。你去吧。” 蓝毛此时迟疑起来,不敢往前踱一步。骚狐狸看它小心翼翼的样子,脸上挂着笑,推诚相见:“俺说的是真的,不过若是想来的话,俺倒是想听你的歌声。”说罢转身离开。 蓝毛一摆翅膀,纵身朝天空飞去。 半夜时分,骚狐狸听到窗棂格子上的纱窗有轻啄声,她点燃蜡烛,披衣打开窗户,蓝毛飞进来,在寝室里转了一圈,落在一盆盛开的水仙花上,它开口说道:“夫人,李四看来走的远了,俺倒是看到大掌柜,他在一家书院里教书。” 骚狐狸问它:“蓝毛,在什么书院?” 蓝毛眨着机灵的眼睛,缓缓地吐出:“就在出巢省最大的育才书院里。”说罢,张开翅膀向着窗户飞去。 骚狐狸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耸耸肩头,这一步棋走对了,蓝毛的确是一只灵鸟,天亮就让骚健强带人将那个所谓的大掌柜捉到行刑室里审问。 瞿秋雨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落在他的身上。 他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壮汉蒙着头,五花大绑押进一处密室,一盏油灯在蒙着的眼中发出惨淡的光芒。他胆颤心惊、惶惶不安,一种落寞与死亡的恐惧混杂在一起,让他心里深深地产生出一种悲愤来,他嚷道:“你们凭什么,把俺绑来。” 只听旁边一个人开腔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慌什么?”说罢再不吭声,拿过一块布将瞿秋雨的嘴巴也堵上。过了半晌,他隐隐约约地听到几个人的说话声,他晃动着身子,挣扎着要站起来,旁边的那人使劲将他又按回在椅子里。蹬蹬的脚步声朝他走来,好像他们围在他的周围,嘴里的破布也被取了出来。 “矍秋雨,说说李四吧。”一个特别熟悉的女人声音说起来话来。 他脑子飞速转起来,这些人像是不杀他,要是想杀他的话,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将他的眼睛蒙上,倒是像打听李四的事,恐惧感立马从他的身上消失,他意识到若是不说实话,就会被他们杀掉,只有供出李四,保自己的一条命,才是上上之策。 他生平就做了这么一件违背良心的事,可是他也不是为自己呀,谁让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呢。娘亲守寡多年,才将他拉扯大,供他上学,原想着考取功名,可是他读得书多了,倒是把那些虚名看得很淡,他喜欢研究学问,经恩师的介绍,去了书院做了一名先生。可是先生的薪水太微薄,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想过奢侈的生活只是做梦,他唯有抱着淡泊之志,宁静致远的心理过过平凡的生活,也才能将学问研究透彻,同时陶冶他的性情。人总是有不能如意的事情,含辛茹苦的娘到晚年时却总是病病歪歪的,治娘的病得花不少钱,正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结识了李四,李四看出了他的窘迫,很是慷慨大方,资助了他一笔钱,娘的病全靠养,这些钱足够用在娘的身上。等他看出李四的贪婪与狡诈的时候,他才暗悔生平做了一件恶事。他决心竹桶倒豆子,全部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骚狐狸听罢后,半天没有吭声,按矍秋雨的陈述,与前面那些李四雇佣的人所说的的情况,基本都反映出李四是幕后主使人,那些人全部都是傀儡,由李四亲手操纵指挥。但事情又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矍秋雨应该是有文化的人,他不可能单单为了钱就会甘心受人摆布,这事还必得小心些,宁可杀错一个人,也不能留着活口让对手有反抗的机会。 骚狐狸命人把瞿秋雨的头罩取下来,她露出狰狞的目光,像是要把瞿秋雨吞进肚子里似的,恶狠狠地问道:“瞿秋雨,你还认识俺吗?” 瞿秋雨闭着眼,等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才慢慢睁开眼,模模糊糊的一个女人站在他的面前,过几秒钟,他认出了骚狐狸,他知道自己的命现在掌握在她的手里,只有坦诚相待,再别无它法,他歉然地说道:“骚老板,俺帮着李四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俺也认了,现在俺愿意承担后果。俺没有能力去还你的一百万,俺只有拿命来抵。不过俺最后想说的事,俺刚认识李四时他送俺一笔钱,俺娘生病治疗需要钱,所以俺就拿了。那次俺们骗完你分手前,他要送俺一些钱,俺拒绝了。” “这有区别吗?总之你拿了他的钱,帮着他骗人,就是一丘之貉。”骚狐狸气急败坏地说道。 瞿秋雨倍感绝望,他无奈地垂着头,便不再说话,做出一副任由骚狐狸惩罚的模样。他想起还没有告诉她,李四去了哪里,可这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她只消挥挥手指头,站在身旁的大汉就能把他的头颅拧下来。 突然他感觉到骚狐狸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因为骚狐狸的眼光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他带着临死前的坦荡,抬头微笑着说道:“骚老板,李四去了京城,你现在行刑吧,俺准备好了。” 骚狐狸看着这个要求死的人,倒是有些矛盾起来,按事情的严重性,这个人还没有到死的份上,他也是李四利用的工具罢了,就像前面那些利用过的人,都是些摆设,小棋子而已,只不过瞿秋雨占得份量大些,那些人全部都毫发无损地活着,瞿秋白也罪不至死。她转过身子,朝外边走去,到了门口,她附耳对着一个亲信说了几句话。 随后她对身边的骚健强吩咐道:“好生看着他,不要让他吞舌自尽了。”骚健强严肃地点点头。 骚狐狸来到华小佗的书房。 华小佗正在研着墨,她轻轻地笑起来:“华先生,倒是很有雅兴,躲在这里修身养性呢,俺忙得都快四脚朝天了,你也不帮帮俺。” 华小佗眼瞅着她的脸,说道:“俺看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好像把俺都忘记似的。” 骚狐狸夺过华小佗手里的墨棒,搁在墨盒上,说道:“华先生,俺不是找你来了吗。” “这叫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啦。” 顿时感到唯有华小佗还是对她了解,便把李四的事说了个明白,华小佗听完后,随手拿起毛笔,写下一句话:福祸皆乃人所为。 骚狐狸看完后思索道:人是这个世道里一切苦难的缔造者,也是治愈者,种下什么样的种子,便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她要把握好生活中的苦难与幸福。债有头冤有主,有本事找那些溜精奸滑的人算帐去,跟手无寸铁的人发的是哪门子狠呢,这也根本算不上有出息。瞿秋雨倒是很有些才华,只做错了一件事,现在也已查明,他的娘真的生病卧床,蓝毛今日又回来告诉她,李四去了京城,只要抓到李四,报了仇恨将损失的钱追回来。以前她刚下山的时候,滥杀无辜,经过这么多年的考验,她得把自己发狂的性子好好收敛些。今后只跟那些为富不仁、作恶多端的歹人做对,从那些人手中夺取钱财才是最大的能耐。 瞿秋雨站在阳光下,他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他伸出手掌朝着自己的脸上扇去,感到生疼,他切实感到自己活着,他在心里庆幸着遇到好人,留他一条鲜活的生命,世上能有比活着还好的事吗?他可以继续在书院里教书育人,这也是他平生最喜欢的事,被折断的左胳膊有些疼,但他一点也不在意,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教训,谁让他帮着坏人为非作歹、助纣为虐呢。他想起那些人最后说的话:是老板娘放了你,要感谢就感谢老板娘吧,老板娘让你凡事好自为之。 骚狐狸对簇拥在身边的众人说:“你们都回去吧,俺们在京师办完事就回来了。”侧转过身子,朝着华小佗微笑着说:“华先生,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华小佗干巴巴地笑起来:“您就放心吧,不过您得尽快回来,这个家离不开您。” 骚狐狸点点头,对着身边的红玉说道:“红玉,你让骚健强他们先出发吧。”红玉飞跑着朝角门奔去。 骚狐狸注视着红玉的背影,觉得满意极了。 红玉自打送走骚狐狸离开金丝雀镇后,陪着雷汉的儿子过了一段日子,雷汉的大哥从外省赶回来,要接走侄子,红玉见他们待雷汉的儿子如亲子,便安心地离开了金丝雀镇。她举目无亲,唯有上省城投靠骚狐狸。骚狐狸见到红玉真是喜出望外,小乌龟渐渐地长大了,留在她的身边,做什么事都极不方便,现在有了贴心人红玉,自然是格外珍惜。看得小乌龟心生嫉意,但开朗明快的红玉做事既勤快又麻利,对小乌龟很是亲切,他便将自己的小心眼丢在一边,也真心喜欢起红玉。 在京师大明门附近的一条靠近马路的胡同口,有一家叫如意轩的玉器古玩店。 虽是玉器古玩店,却包罗万象容纳着各式精致玩意儿。店面不算很大,里面却很宽敞、整洁,店分为两半,一边摆放着几排高大方格的红木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件件丝绒垫着的玉器古玩,像什么工笔浓墨的釉彩盘子;年代久远、雕刻精细的玉人儿;还有什么秦砖汉瓦、青铜天马、象牙型的梅花花插之类,但这些都是以假乱真的赝品,真正的好货若是客人真心想买,店老板才会让内人从附近不远处的地方,包裹得严实拿过来。店老板叫谢文举,内人谢杨氏也帮着照料店,店的后面连着几间房屋,他们一家三口人在里面居住。 路过的人都知道这俩口子性情温顺,待人和善,平常附近的人们都喜欢闲得无聊的时候来店里坐一坐,躲避浮世的烦躁,享受片刻的宁静。在柜台前面摆着一张茶几,周围摆了一圈的藤椅。不管来人买不买货,只要进到店里,谢文举都亲自接待,请让到藤椅上,谢杨氏端出茶水放在茶几上,客人边喝着茶,边远观着摆在格子里的古玩,你愿意买,他是那张和善的脸,不愿意买,他也不冷落你,任你自由选择。生意倒是不冷不淡地经营着,这和谢文举的性格有关,但他喜欢深居简出,一副处世不惊、与世无争的面孔,让接触他的人都进不到他的心里去。前几年谢文举从外地进货领回来一个义子,两口子膝下无子女,对义子像是亲生的孩子一般对待,他们送他进学堂里念着书,每日里孩子进进出出,周围的人常拿孩子打浑道:平安,你的娘将你送给谢家就不管了,谢老板夫妻就是你亲生爹娘。孩子听了也不搭话,只是含笑着低头回到后院。 孩子快十四岁了,长一副好相貌,圆润的脸庞,尖下巴颏,挺直的鼻梁,两道漆黑的眉毛像剑锋一般,两只清澈见底的显着蓝色光芒的眼睛,显露出少见的智慧。他时常蹙着眉,好像心里压着什么似的,外人又琢磨不出来什么,只有与养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显出孩子般的任性与调皮。偶尔平安听到门外街道上有小贩小商挑着担子敲着梆子或者锣鼓声,洪亮的声音吆喝着“冰糖葫芦喽――卖了――。”孩子就眼巴巴的瞅着养父母,谢文举夫妻都会相视一笑,给上几毛钱,孩子便会欢呼雀跃地接过钱,奔向门外。他喜欢吃甜食,夫妻俩怕他生虫牙,总是尽量控制。现在他渐渐地长大了,倒是不像刚来时那样贪恋零嘴儿,无事的时候总会抱着本书,看得入迷发痴后,常常会爬在桌子上,托着个腮帮子,陷入无穷无尽的遐想之中。 三月底的京师,春意正浓,只要是有树有草的地方,都像是披上了一层碧绿的外衣,那青翠欲滴的颜色,让渡过严寒的人们眼前一亮。更有那家家户户的小四合院里,种植的桃树、杏树、丁香全都姹紫嫣红地竞相争艳着;院门外嫩黄的迎春花在轻风中摇曳着、盛开着。 骚狐狸来谢家已有两日了,谢文举两口子都很识相,将大部分时间留给母子两人,只到吃饭时间才轻叩房门,请出骚狐狸母子俩,这让骚狐狸深为感动,她庆幸遇到这么好的两个人。自打五年前郑成新将他从京师来的内表亲谢文举介绍给骚狐狸时,骚狐狸冒着蓝光的眼睛发亮了,从各个方面考虑到儿子的安置。她只有平安这么一个儿子,在她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到九岁时,唯一维系自己情感的就是儿子,只有将儿子安置好,才能一心一意地去实现她的梦想。现在谢文举走入她的眼前,这个人不是最佳人选吗?沉稳干练的谢文举让她趁心如意,更让她信赖,她放弃防御、戒备的心理,将平安托付给谢文举,让他带着平安到国都上学,她担心平安不听话调皮生事,便命平安认谢文举夫妻为义父母,当着平安的面将管教平安的权利交给谢文举,平安不情愿地含着眼泪跟着义父到了京师。 在阶级等级分明的社会里,人人都根深蒂固地抱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通过读书这条渠道考取功名才能进入仕途,不论清贫的平民平姓、还是腰缠万贯的富商,都将子孙的前途看得极为重要,也唯有读书,将道家、墨家、诸子百家的思想传承下来,让孔孟儒家的精髓渗入到每个人的头脑里,识文断字、明晓大义的人多出国家栋梁之材,还能人前显贵、光宗耀祖,人们不能获取功名利禄的遗憾,便全都寄托在子孙后代身上。骚狐狸也与常人一般,将抚养儿子的这份责任看得比较重,想问题也想到长远些,她时常总是幻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要带着儿子在京师进行更大的发展,与达官贵人交往便是最佳的出路。京师人杰地灵、广济人才,对于求学的人来说,也是最好的去处。 平安将头靠在骚狐狸的后背上,心里感到一丝丝温暖,这后背曾给了他多少幸福与踏实的回忆,是娘带着他一路走了多少辛酸与坎坷,在这个冷漠无情的人世,是娘用她柔软的肩膀支撑起这个家,也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让他自信而坚强地活下去,伤心的眼泪从不让它掉下来,只含在眼眶里活着,将委屈与屈辱都深深地装在心里,也将仇恨的怒火压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看到或者利用,一心只做自己的事。抱着这样的信念,他刻苦用功,很得先生徐子涵的赏识,常给他开小灶补习功课,专意要培养他。 骚狐狸边翻看平安写的文章,笑吟吟地夸奖他:“平安,娘五年未见你,你的学业倒是突飞猛进呀。” 平安将头从她身上抬起,骄傲地回答道:“那当然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娘在进步,俺也不能落后呀。” 骚狐狸慈爱地转过头,捏了捏平安的脸蛋,批评他:“看你能的,就不能谦虚点呀。” 平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了一会,他央求道:“娘,俺知道了。娘您这次来,要多住些日子,俺想让你陪。”说着话,心里一酸,眼泪不知不觉地垂落下来。 骚狐狸笑着骂他:“平安,你越大越没出息了,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你得锻炼着自己做主,再不能让娘操心了。”虽然她这样说着话,见平安的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她再也难以抵制自己的感情,眼睛里闪现出一丝丝泪光,她掏出手帕替儿子试擦起来。 平安心里带着幸福的滋味,撒娇耍赖道:“娘,儿子再大也是娘的孩子,只要娘在,孩子就永远是小的。” 骚狐狸柔声说道:“平安,娘再过几年就老了,凡事你都要计划好,做事掌握好分寸,学好文化,出人头地,就是娘的心愿。” 平安听话地回答道:“娘,这个俺知道,俺一定不负娘的期望。”突然他像发现了一件新奇的事,惊叫起来:“娘,你有根白头发。” 骚狐狸淡然地说道:“有就有吧。” 平安不懈地说道:“不行,俺不想让娘老,娘,俺帮你拔下来。” 骚狐狸苦笑着说:“行呀,那俺就听儿子的,拔了再挣扎着多活几年。” 平安听了她的话,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他知道娘的心里很苦,便强做欢笑,哄起她来:“在俺的心里,娘永远都是年轻的。” 骚狐狸忍着内心的伤痛,勉强笑着说:“就你嘴巧,哄娘穷开心,娘知道自己,为了俺儿子,娘会永远都保持着年轻的心。” 平安美滋滋地笑起来:“这就对了,俺就喜欢娘笑的样子。娘,皇帝要出宫祭祖,你想不想看?” 骚狐狸立马就从淡然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带着激动的心情问道:“真的吗,俺一直想看看当朝天子的模样,这次来京师的机会真好。” 平安带着一丝恶作剧的样子,说她:“俺就知道娘最想要什么。” 骚狐狸挺起后背,骂道:“就你嘴贱,你只读好书,其它的事让娘来做。” 天朦朦亮,在紫禁城大内宫殿里一间富丽堂皇的寝室中,当朝天子推开身上的锦被翻身下了龙床。太监伺候他盥洗完毕,他便不慌不忙地用起了早膳,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习惯让他做什么事都镇定沉稳,他时刻警记着先祖们的训诫,精心地严谨治国、整纲束纪,同时又将以法为本、刑乱国用重典、重廉才的指导思想发扬光大,他要把大好的江山完完整整地传承给子孙后代们。自他三十岁登基以来,经过近三十年呕心沥血的励精图治,他将先皇疏于治理、同时又是摇摇欲坠的天下牢牢地抓在手里,他再次让国家得到了复兴,历经沧桑的他如今已是一位贤明之君,但他也成为了一位将权术玩弄到出神入老的老手,任何臣民都只看到他的仁慈,却不知道仁慈后面到底隐藏了多少血腥的手段。 今日的出行,太监早早就备好随行的用具,礼部的官员们按着往年惯例将祭祀活动中随行人员都安排午门外候着他,陪同参加的文武百官们则在半夜时分到达了午门进行集合,贴身的锦衣卫则分成二拨人,一拨跟随着他,另一拨人扮作普通平民分散在通往万寿山陵墓的人群之中。他不得不防,这些年他用残酷的计谋扼杀了多少窥视权力的不忠不义之人,用肃清的办法将那些奸雄都铲除干净,才将他的地位稳定得安如磐石。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最近天下似乎又有些不太平,内忧外患。自沿海一带几万里,时常总有倭寇出没,抢劫渔民财产不说,还光天化日之下竟狗胆包天,跑到陆地城镇肆行杀掠。派去官兵清剿,那些倭寇闻到风声,又遁入海面,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都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将倭寇斩尽杀绝。对内呢,先祖们创建的北京城,修建了多少年,至今还没有正式完工,修缮后的装饰包含涂金抹银的彩画及砖石雕刻的细活在不间断地修修补补着。更有那长城外的瓦刺、鞑靼、女真族等部落时时偷窥着中华大地的富饶,也在不断地日益强盛,对本朝来讲也渐渐形成了对抗与威胁的局面。这些事无一不让他操尽了心,他渐渐地有点厌倦这种日子,皇宫虽然固若金汤,但总是很沉闷,正好借清明节前祭拜先祖们,顺便出去透透气,以缓解多日来承受的压力。 正是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好季节,满目青翠,枝头开满黄的、粉红的、白色的、紫色的花朵儿,景色好看极了。一行人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出了大明门,皇帝的出行,早已是京城人尽皆知的盛事,平民百姓们早早地跪拜在皇帝将要出行的街道上,他们巴望着得到皇上的恩承雨露,将福气降临到自己的身上,民间都传言天子是一位仁爱可亲的人,他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让百姓们油然地产生爱戴之情。百姓们朴素的愿望是当今天子身体安康,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社稷永昌,没有战乱,过上幸福的生活。现在他们敬爱的皇帝,将这一切都实现了,天下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各行各业的人都切身地感受到皇恩的浩荡,他们更是将自己强烈的爱意奉献给天子。 跪拜在人群里的骚狐狸此刻腿早就麻木得生疼,她焦急地等待着皇帝的出现,眼看着日上三竿了,皇帝的影子还没有见到,若是一般人,骚狐狸可没有这么大的耐心,一声不吭地在这大日头下,让她的脸晒得像猪肝一样,她会大吼大叫着朝着小乌龟发火泄气。跪在她身边的红玉懂事地递给她一瓶水,她低着头,呡了一口,问另一侧的平安:“皇上什么时候来呀?俺都跪不住了,腿脚麻木的像要死。” 平安忍着笑,他知道娘是一个性子急的人,便安慰她:“快来了。”又偷偷向四周瞧了瞧,见周围全部都是娘的随从,便放下心来,又告诫骚狐狸:“娘,您在京城里,说话一定要谨言慎行。” “为什么?难道来京师当个哑巴吗?”骚狐狸不解地问道。 平安老成的点点头,悄悄地说:“东厂的密探经常出没于市井街巷,所以在外面说话一定要注意。” 骚狐狸将赞许的目光投向平安,这孩子做事很有分寸。突听站在路边的锦衣卫的斥责声“那边喧哗的人再不闭嘴就挨杖打。”他们赶紧闭上了嘴巴,此时前面不远处传来阵阵云锣开道的声音。 一会儿,在前大驾奉引的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六皇子启王徽,他威风凛凛地高高骑在一匹大马上,在大将军与太仆的陪引下先在前面开道,骚狐狸乘人不备将头稍稍抬起,望向他,启王面似银玉,身材魁伟,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身穿束腰锦绣长服,年纪与她相仿,他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成熟与稳重的神态,但他身上还有一种气息,让隔着几丈远的骚狐狸很熟悉,然而骚狐狸却想不出这气息到底是什么,仿佛他对她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她异乎寻常地激动万分,这种感觉令她惊讶,更是好奇,在不知不觉中她有几分莫名的兴奋。 她惆怅地望向他远去的背影,将头埋在胸前,她不断地扪心自问,是不是一见钟情于他,可是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她是一个平民百姓,只不过口袋里的钱比别人多一些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喜欢一位王爷,她失望的内心抽泣起来。至于引驾仪仗中,过去多少朝庭命官、多少龙旗、多少车辆,她都没有心思偷看,她将自己的心事完全沉浸在启王那坚挺厚实的背影之中。 平安将她轻轻捅了一下,把她从想入非非的幻景中拉了回来,平安附耳轻声告诉她:“娘,皇上过来了。” 她才从如醉如痴的状态中镇定下来,随着乐队的脚后跟,在两队青龙旗和白虎旗的掩映下,夹杂着精神抖擞的手持兵器的骑兵与步甲兵,同时庞大的朝廷官员紧随其后。在左、右大将军的保驾护航下,皇帝乘坐的木辂缓缓地在路的尽头出现了。黄色的华盖下,皇帝抬着头,他戴着金色的王冠,身穿黄色的龙袍,面似启王,只不过比启王更是老练,更加气势威武,但这种气势在朝门外便慢慢地转化为一种祥和与平静,他要让爱戴他的百姓知道,他也是喜爱着黎民百姓,体谅着他们的疾苦,这让他更显得雍容华贵,万人仰视以至倾慕。在后卫部队的护送下,皇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随风飘扬的旗帜中,爬在旗子上的神兽仿佛在警告有叛逆之心的人,皇家的威严是不可轻易侵犯的,每个能当上皇帝的人都是在上天的庇护下走向神坛。 朝着万寿山浩浩荡荡前进的队伍消失后,骚狐狸与众人才慢慢从地上站起身。 第二十三章 攀权附贵暂息情愫 京师重地连夺 骚狐狸愁眉不展地回到如意轩,带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她默默地回到寝室。 她仿佛才从梦中醒来,全身酸痛,疲乏的要命,当今天子的威仪她已见识过,她倾慕皇室的豪华与富足,但更让她惦念不已的人是启王徽,他像天外之人遥不可及,这让她失落到万劫不复的深谷之中。她随手拿出一本《花间集》,一翻一行字映入眼帘: 怅然前回梦里期, 看花不语苦寻思。 苦寻思,她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这更是增添了无限惆怅。她摇摇头,要把虚幻的想像赶出脑海,她是谁呀,她是现实的骚狐狸,一门心思只钻进钱眼里的人,只有钱堆得像金山一般才能得到安全感,虚假的爱情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有与无都对于她来讲,是无所谓的事,还是一心一意把害她的人找到,将她从痛苦之中解救出来,才能符合她的人生道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东西太不真实,狗屁爱情也根本不能当饭吃,若是身无分文,爱情也不能供给她一碗饭,反而让那些货们将她踩在脚底下反复蹂躏,只有抓到她手里的钱才是货真价实的依靠。好几个时辰在路边的跪拜,受到太阳的毒晒,真是把她折腾苦了,她要好好休息,美美地睡上一觉,一切都会过去,醒来后她就可以毫不客气地出手了。 京城的初春,还没到晚饭时节,天就早早地漆黑了。 住在城北的工部营缮清吏司吴大人,在晚饭之前接受了骚狐狸的拜访,行过礼之后,他笑眯眯地看着骚狐狸指挥随从将带来的土产礼品抬来放于厅堂一侧,边客气地说着:“骚老板真是太有心了,这真让俺不好接受。” 骚狐狸真心实意地说道:“吴大人,上次多蒙你照顾,让俺挣上钱,这点礼物都是俺的一片心意,还望您别嫌弃。” 吴大人听完后,心里很高兴,骚狐狸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连忙让坐,又不好意思地说道:“应该说是骚老板帮俺的忙才对,” 骚狐狸轻启朱唇,微微含笑着说:“吴大人的学识与人品,俺十分敬仰,能与吴大人交往,也是俺这一生的荣幸,还请吴大人今后多多关照。” 几句委婉客套的话,更让吴大人听了格外舒坦,他略带威严又带着诚意,镇定地说道:“这个请骚老板放心,骚老板做什么事都很稳妥,只要在俺能力范围之中有需要骚老板的地方,俺定会想办法让骚老板去做。” 吴大人坦率的一番肺腑之言,让骚狐狸自是喜不言表。 吴大人不动声色,清清嗓子说道:“上次出巢省日月神教火灾中身亡的分教主王志宁,俺好像在城西街上看见过他。” 厅里一片沉寂,骚狐狸暗自吃惊起来,但她将喜怒之色都掌控在内心之中,她埋头瞧着手中的茶杯,装做无意的问道:“吴大人,那次不是全都死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活着呢。” 吴大人默不作声地低头深思一会,而后深沉地说:“这世上难说的事太多了,也许他就没有在现场呆着呢。再也许呢,可能是俺眼花认错了人。” 吴大人这番模棱两可的话,让骚狐狸似懂非懂,而后心惊肉跳起来,后患终于来了,她就不信斗不过王志宁。吴大人看似面慈心善,但他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实在揣磨不透。 骚狐狸虽外表波澜不惊,内心却暗潮涌动,她无心再继续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随口扯出几个话头与吴大人嘻嘻哈哈地说了一会,夹杂着说了许多的客套话,便找借口委婉地说天色已晚,对于初到京师的路基本都不熟悉,说完便脸含微笑告辞吴大人,吴大人也不便多留,亲自送她出了厅门,转到门楼前的牌坊处,两人边走边说着话,抬腿往悬山式门口的青石台阶上跨。 一阵脚步声从门楼外的台阶上传过来,家仆带着欣喜与敬重的口吻说:“徽王爷,您来了。小吴,快去通报大人。”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便出现在门楼外,俊朗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将迈向前的脚步收了回去,站在门楼下,镇定自若地望向吴大人与骚狐狸。 骚狐狸脸色大变,她紧张的差点被台阶绊倒,一时百感交集,仿佛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她不敢正视王爷,赶忙退到甬道旁,侧身让开道。 吴大人上前朝徽王爷施过大礼,侧过头瞅到旁边的骚狐狸木然呆立的样子,他赶忙使眼色,骚狐狸才有所顿悟,慌忙要向王爷行礼,徽王爷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吟吟地说道:“还是免了罢,吴大人有客呀?” 吴大人恭敬地回答:“回王爷,是俺以前的乡邻,来京城办事,顺便叙叙旧。” 徽王爷转过头,脸侧向骚狐狸,骚狐狸的全身散发出成熟女性的妩媚,脸儿涨的通红,在门楼下的大红灯笼照映下,反而平添了一种娇羞之色。徽一刹那间僵住了,她仿佛在哪里出现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现在他的心头,但这种感觉只出现一秒钟,他便恢复了平日威严的面貌。他不再理视骚狐狸,直接简单明了地对吴大人说道:“本王今夜找你,有要事相商。” 吴大人忐忑不安地朝骚狐狸略一点头,客气地说:“王爷请。”说罢在前面带路,启王随着他消失在牌坊拐角处。 留下痴痴呆呆的骚狐狸,此刻的她,胸中掀起了狂涛巨浪,娇柔造做的虚荣心浮现在脑海里,这难道是天意吗?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启王,没成想无巧不成书,赶巧在吴大人家的门楼下偶遇他。可是启王似乎是那么高贵,一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样子,她呢?仿佛像才从乡下出来的村姑一般,平日灵活的嘴巴就不能巴结着吐出一串串敬词来,倒像一个大傻子一般,站在那里瞠目结舌。要是稍微有眼色的女子,眼见着一高贵人,早就跪拜在地上,口里吐着:民女张三拜见启王爷,愿王爷身体安康、福如东海等等诸如此类的客套话,她就做不到机敏灵巧,她暗暗地咒骂着自己的愚笨,让一个大好机会转瞬即失。而后她又发挥自我安慰的超常能力,将她的失意排解到最低处,她不会被任何男人弄得遍体鳞伤,感情对于她来说终究是不幸的事,管它是王爷还是宰相,权力对她来说一钱不值,唯有掌握在她手中的财产才是安全可靠的。 她反复告诫着自己,再不能犯雷汉与费清之类的错了,任何男人都是一样的,想要支配她都是不可能的,她不会依附他们,让自己失去个性,沦为他们手中的玩物,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她拥有赚钱能力,可以随便指手划脚地对待男人,若是人家尊敬她还可以好说好商量,相互以礼相待。妈的屁,若是还把她还当小菜一碟,那只好对不起了,她会瞪着宝石似闪烁的蓝色眼睛,带着一种凶光与残忍毫不犹豫地吐出:滚。 北京历来是兵家争夺的军事重地,一些小国曾在此建都,形成了北京城的雏形。 连绵起伏、重峦叠嶂的群山环绕在它的北面、西面、东北面的周围,仿佛似大口袋一般,将北京城整个严实地包裹起来,只有开口处东南一角与北京城连接,它地势开阔平坦,形成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更在山脉绵延的群山边缘处筑有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囤有重兵把守。本朝当过乞丐、做过的和尚的开国皇帝造反取得胜利,建立京都应天府,但他总觉得京都狭小、拥挤,施展不开统一的霸业,南京历来虽有“龙蹯虎踞”的美誉,但宫殿是填湖而建,形成了前昂后洼的格局,地理位置不如北京城的宏伟壮丽与磅礴大气。在风水上讲,北京背山面水具有上接天气、下接地气有利的环境,因此便在元大都的基础之上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经过几代先皇们及工匠们呕心沥血的操劳,将原来一处破败、没落的城市建设成权力的中心,并同时成为拥有人口密集、商业、文化发达的繁华京师顺天府。 整个建筑布局以钟楼、鼓楼为中轴线,向外延伸对称地形成了宫殿、坛庙、官衙等建筑,皇宫将整个京师一分为二,成为一个‘凸’字形。城北多住着文候将相,那里豪宅林立,环境幽静,也有少数平民零散地住在北面的边缘,还有一些开国元勋和普通官员们的府邸在城东与西城,他们都占尽了极好的位置,在这些府邸周围多聚集着平民百姓,这些平民里一部分为本地长住居民,另一部分则是曾建设过皇宫的工匠们,由于回家的路途遥远,当工程结束后,也就居留在北京城。 天南海北的人大量居住在此,以手工业为主,慢慢形成各样店铺为主的繁华商业街区,像什么玉器店、纸店、字画店、客栈、茶楼、赌坊、青楼等等。鳞次栉比、密密麻麻地遍地林立在城东与城西的主要街道上。而且京师的街道名也很有意思,主要胡同都被开国元老们占居着,他们的封号便成了胡同名。像什么永康胡同,就取自名将永康候徐忠,还有一部分随着手工作坊的发展,若胡同里面住户姓陈的豆腐做的好,人们便会顺口叫豆腐陈胡同,诸如此类的胡同名在当时屡见不鲜。 在这人口稠密的地方,鱼目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一些街市买卖也应用而生,来京城的王志宁因出巢省日月神教全部覆灭的原因,得不到日月神教总教主的重新赏识,倍受教主的冷落,迫于生计,便顺手做起掮客的生意来,以前的他在教民面前清高自傲,并揣奸把滑将到手的权力玩弄得游刃有余,现在的他不得屈尊附就,夹着尾巴、低着头重新开始做人。 通过一些亲友与朋友的资助,他改头换面又摇身一变成为黑市里最能吆喝、也最能唬人的中间人。他总是穿戴齐整,用他口齿伶俐的一张嘴巴,专门深入到黑市里做一些有利的买卖,像房屋出售与出租,再就一些古玩玉器的买卖。他为人很活络,三教九流都结识,这些人能供给他有利的信息,然后他就凭着一副刀枪不入的假笑面孔,冲向那些家底殷实的商人或者没落官僚后代到处游说,有所求的、有所需的便让他一手掌握,他便穿棱买卖双方居中调停,为此他觉得倒是比以前更是自在多了,钱也来的快,不过他时常也在日月神教总教主面前走动,露个脸,请个安之类,万一那天总教主气消,再分配给他一张分教主的椅子,那是他最想求的事,毕竟目前居无定所、收入不稳定,总是奔波在东、西城的路途上,靠一张嘴皮吃饭,根本比不上受人尊敬、又有权力支配的分教主地位。 他站在城东的无量大人胡同口,犹豫着把抬起的脚步停了下来,思谋着到底要不要将早上得手后的一件珍贵宝物,向在此居住的一位京官赵大人大力推荐一番,可是赵大人总是面目威严,他又担忧若是搞不好,便是肉包子打狗,钱没有挣上,宝物让人家白白弄走,跟当官的最好不要打交道,这样的人若是见到宝物,眼睛里就会发出贪婪的光,便想不化一文钱让你白送给他,自己还得提心吊胆半悬着心。还不如再等等,压压货等找到一位富商比较牢靠与稳妥。他有点后悔早上得到宝物时太冲动,总想好事儿尽快出手得到现钱,可现在仔细权衡一下利与弊后,便将早上兴冲冲从城西奔过来的热情之火熄灭,他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漫步起来。 瞎逛到茶楼,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抬腿跨进去,要了一壶龙井茶,滋润地躺在藤椅里,啜着茶,听着旁边喝茶人的谈笑风生,瞧着忙碌的伙计穿梭的身影,将一壶泡好的龙井茶喝得再也冲不出味儿来时,便出门在街边的路沿上,租到一顶两人抬小轿,在昏昏欲睡中往城西赶去,听到打落更的声音“咚-咚”响了三次后,他掀开厚厚的帘子,望着前面黑漆漆的城西大片房屋,心里暗想着,快到了,他新找的姘头还在家里等着他的好消息。 他喝住轿子让停了下来,起身下了轿转身付了钱,在一家闪着烛光的羊杂碎铺子里买了一些下水。提着伙计包好的食物他往姘头住的胡同口匆匆走去,不知怎么一回事,今日从未时起,他就有些心绪不宁、烦躁不安,总好像有人在跟踪他似的,他时不时回头瞧瞧,却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将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宝物重新换了一处,放在长衣里面靠近胸前的口袋里。这做法让他感觉稍微安心一点。他快步走向黑暗的胡同最深处,突然前后方向同时出现了几个人,把他前后的路全部堵死,他迟疑地停下脚步,瞪视着这群人,见他们面怀恶意,他用恐惧的音调惊愕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女人洪亮的声音从他背后传过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王教主,一向可好呀?”这声音对于他来说太陌生了。他转过身,借着月亮微弱的光芒瞅着这个女人,她一身干练的短衣打扮,穿着与同来男子们相同的衣服,一张未施过粉的白脸在暗淡的月色中显得阴森、狰狞,女人“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让王志宁更是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她的笑声里含着不怀好意,又似乎带着嘲弄的味道。 他试探地问道:“这位娘子,俺们好像不认识。”他的后背滚出了豆大的汗珠,内心恐惧到极点,但长年在江湖行走,练就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 骚狐狸拖长声音,带着无比的恨意说道:“王教主,你不认识俺,俺可认识你,你用卑鄙的手段不是要将俺赶尽杀绝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恨不能马上将他砍死,但她已与过去不同,她要先折磨他一番,看着老鼠困在鼠夹上做最后的挣扎不是更过瘾吗? 王志宁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今夜要夺他的命,这伙人一定是骚狐狸的人,女扮男装隐去真面目的也一定是骚狐狸,他们阴魂不散地追踪来了。他强做镇定,但两腿如打筛般地乱颤着,他灵机一动,索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面前的骚狐狸求饶起来:“骚老板,你别怪俺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饶俺一条狗命。”他要千方百计给他找条活命的机会。 骚狐狸翻着白眼,轻蔑地哼道:“想活命,可没有那么容易。俺郑爷的命你能赔得起吗?” 王志宁掏出怀里的宝物,双手捧着伸过去递向骚狐狸,哀求道:“骚老板,这是一件唐朝武则天用过的玉玺,很值钱。请您收下,你就饶了俺吧。”拿宝物换命,只能这么做了,王志宁忍痛割爱愿意舍弃一切,获取性命的存活。 骚狐狸伸出手,拿起绒布包打开,借着月光仔细地瞅起来,一件晶莹剔透、精雕细刻的珍品出现在骚狐狸的面前。 骚狐狸看得是那样专注与认真,让王志宁失落的心冉冉升起了活的希望。他骚动起来,他要说服骚狐狸将自己的性命留下来,稀世珍宝也许真能救他一命,他带着期望的声音将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出作用:“骚老板,俺给你介绍一番,自秦始皇统一全国以来,他命玉匠将夺得的和氏壁制成一件传国玉玺,从此玉玺便开始在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手中传承下来,历经沧桑、历经劫难,到唐代武则天时期总共传下六件,则天皇帝根据玉玺的材质与样式,命玉匠重新制作,增添了两方,一方为传国宝,一方为镇国宝,俺送你的这件便是其中之一的镇国宝。” 骚狐狸慢悠悠地将眼光从手中的玉玺上抬向王志宁,平静地说道:“你这件珍宝虽然很珍贵,可是俺觉得郑成新的命比它还值钱,人是活的,物件都是死的,你拿一件死物换去鲜活的生命,值吗?” 王志宁焦急万分,他仍不罢休,那就继续再加秤砣,让他的份量重起来,他讨好地说道:“骚老板,您看这样吧,俺家里还有两件珍宝,俺全部送给您,只求你饶了俺。” 他打错了如意算盘,以为再交出两件宝物,骚狐狸便会考虑他的建议。 但是骚狐狸却不是个容易打发的人,她冷笑起来,无情地说道:“留着你的命,那是不可能的。你就是把人世的珍宝全部给俺,俺还是要你的命。”说罢转过头,显出家族掌舵人的派头,对着旁边的骚健强命令道:“动手吧。一、二、三,杀。” 骚健强将手中的刀挥向王志宁,只听“咔嚓”一声,人头落地,骚狐狸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倒在尸体上,瞬间那里只留下一滩血水。 王志宁姘头家的胡同与大多数京师平民住的胡同一样,都是细长而窄小,家家户户的大门错位不远,在胡同最深处靠里的门楼下,骚狐狸一行人停下了脚步,透过门缝往里瞧,这所四合院很简陋,没有牌坊也没壁影,是一座狭长的庭院,只有铺着青砖的天井。正对着大门的一排三间正房便是那姘头的家,两侧听暗探讲,住着姘头死去丈夫的两位兄弟,姘头敢在小叔子面前明目张胆地与王志宁住在一起,说明这个女人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通过暗探与街坊的了解,姘头虽然她相貌尚好,但她的心如蛇蝎般狠毒,将他的丈夫活活逼死,占尽邻居们的便宜,让人畏惧三分,都不敢与她交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她算计了。 骚狐狸决定在外面胡同里先结果王志宁的命,免得这恶毒女人生出事来,现在听王志宁还有两件宝物在那女人手里,骚狐狸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她轻轻地推开大门,与众人蹑手蹑脚地朝着正房走去,两侧的房间里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声息,他们都早早地入睡了。正房一侧的寝室里,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泽,看来那女人还没有睡,她在等候着相好的到来,琢磨到这里,骚狐狸心里偷偷地笑了起来,夺命杀手来啦,今晚让你们这对野鸳鸯在阴曹地府相会。 女人听到脚步声,躺在床上的身子也没有翻动一下,张嘴就骂道:“你这死鬼现在才回来,快把钱给俺,俺都焦急地等了一天。这么晚回来,你一定拿着钱在外面鬼混去了,别让那些不要脸的货把钱给骗走了。”骂了半天,没有一丝动静,她转过身朝床边望去,惊恐地看到几个人站在她的床前,眼露凶光瞪视着她。 她心慌意乱,张口就要呼喊起来,一个壮汉将手里一把闪着贼光的砍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低声吼道:“叫就宰了你。”吓的她花容失色,踡缩在被子里不住地说:“俺家穷,想要钱的话,俺这条胡同里最前边的张三家最有钱,俺可以带你们去。” 真如暗探所讲,这个女人坏事做绝,骚狐狸看她又冒出坏水来,心里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她压着火,压低声音,威严地问道:“王志宁的宝物在什么地方,你快说出来。” 那女人显出滚刀肉的样子,百般抵赖着说道:“俺不认识王志宁,更不知道有什么宝物。”想从她手里拿到宝物,比登天还难,她严格执行着只有收入没有支出的道理。 泼妇的话让骚狐狸的杀机顿生,骚狐狸克制着仇视的情绪,冷笑起来:“王志宁都招了,说宝物让你收藏起来。你若是不说,你这张俊俏的脸就会冒出一条条的血珠子,你算算,那个划算?”她将手中锋利无比的刀,朝着那女人脸上划去,女人再也不敢用搪塞的态度对待面前的人,她准确无误地明白过来,今夜她遇到比她更毒的狠主子啦,心里瓦心瓦肺般地疼痛起来,她用手指指木框架屋的正梁。 骚狐狸将拿到手的宝物打开,一件出自商代时期的玉梳,另一件是唐代青玉飞天佩。商代手工凿玉虽然发达,但它毕竟从原始社会过渡到奴隶社会,打磨的技术比唐代落后十万八千里,所以玉梳在制作上还是比较粗糙,青玉飞天佩不仅在材质上,还是研磨、抛光的技术上更是技高一筹,它的工艺更为精湛。在细腻中透着柔和的光泽,图案也更是复杂,显示出栩栩如生的生命质感。这两件宝物可是王志宁费了好大劲才从破落王公子孙手里连哄带骗贱买来。现在骚狐狸轻尔易举就获取在手,她将心中的得意克制起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旁边的骚健强命令道:“动手吧。” 在如意轩的后院里,一颗开满浓密梨花的树下,骚狐狸与众人围坐在一张石桌前,谢杨氏端来一壶沏好的茶,给众人倒满后,便轻手轻脚地退回到前堂店铺。众人见她的影子消失在门后,便又热切地讨论起来,骚健强首先打破了因谢杨氏进来的沉默,问道:“老板娘,俺们在京师首战告捷,下一步就是抓李四,那李四倒是经常在城东的一家地下赌场里出没,俺们用什么方法将他逮住。” 总管郑义宗微微地皱起眉头:“那还不如直接盯着他从赌场出来,俺们将他直接抓住,逼着吐出钱来,再将他杀了。” 骚狐狸苦笑着说:“兄弟,这可是在顺天府呀,随便逮个人可没有那么容易,更不能张扬。只能智取,而且还不能打草惊蛇。不仅要报仇,还要把俺们损失的钱拿回来。” 一直未开口的谢文举突然开口说道:“那就投其所好。” 骚狐狸感兴趣地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沉稳的谢文举,听他继续讲:“老板娘,他既然喜欢赌,俺们就跟他赌一赌,也可探探他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骚狐狸失望地说道:“可是俺们这几人基本都不玩那一套呀。” 谢文举笑着说道:“老板娘您就相信俺,俺年轻的时候在外胡混过,跟着一位高手做过赌博营生。” 他接着解释道:“这营生说白了其实是个骗,几个人合伙让一个人上套。” 骚狐狸担心地问他:“谢大哥,您都多少年没玩过了,能行吗?” 谢文举不介意地说道:“这个倒是容易,俺们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练一练,再与配合的人一道演练一番,也差不多。” 骚狐狸眼瞅着谢文举,露出忧郁的神色,谢文举见她不相信的样子,安慰道:“老板娘,您就放心吧,这个办法行不通的话,俺们还有别的办法呀。” 这句话给了骚狐狸极大的信心,也是呀,没有见识过,就抱怀疑的态度,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骚健强担忧地说道:“这京师的地下赌场,守卫森严,俺们是外乡人,他们根本就不让俺们进去呀。” 谢文举宽慰道:“这个倒是不要紧,俺有些知心朋友倒是赌场里面的熟脸儿,跟他们一起进去便无大碍。” 既然谢文举能沉得住气,说得这样有把握,那就把一切都筹划好,做到万无一失,对于京师的具体情况骚狐狸还不了解,也只能暂且先以谢文举的方案去实施。 虽说本朝严令禁止赌博,还制定条律严惩与此相关的人。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胆大妄为的赌徒们总是心痒难耐,赌桌上带来的刺激充斥着头脑。明面上赌不成,那就转入地下活动,管你官府是抓去暴打还是跺手,就是没收财产也制止不了这股好赌的恶习,甚至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地往死里赌,剖根寻底的最主要原因是赌徒们都有一种以小搏大的侥幸心理,想通过投机来攫取金钱,把偶然性的输赢看做是运气的定数。更有那卑鄙狡诈的组织者,想获取高额的份子钱,便会挺而走险想尽办法往里钻,他们看中有利的地形,短期租平民宅院进行赌博,换着地方做,这一段时间在纸马堆胡同,隔几天那就再在琉璃厂胡同,总之一个地方他们开设赌局不会很长时间。他们将防范做到万无一失,隔着赌场好远,布上钉子,注意周围一切可疑的人员,若是陌生人到此,到死也找不到哪家里面隐藏着天大的秘密。钉子们看见熟脸儿出现,装做无意识地点个头,赌客们便会知道今日平安无事,无后顾之忧地进入刻着暗记的大宅院里,三拐二拐入到三垮园,踏入赌意正憨的场所里,若是偶遇官兵清剿,那也不怕,前面有官兵敲大门,打开垮园里最深处的角门可通往另一条胡同口,等官兵破门而入之时,赌客们早就如飞鸟般地从四通八达的胡同里逃之夭夭了。 一阵清脆“叮叮、当当”声从罐子里发出,在庄家连续不断摇晃中,李四揪着的心随着庄家的手,落到了实处,眼瞅着他将手里的罐子“啪”地往桌上一扣,只听骰子“哗啦啦”被他抛在桌面上,几个人扒着脑袋往上凑去,叹气声从李四的嘴里吐出来,他真是倒霉透顶了,晦气跟着他,让他最近几个晚上都血本无归,眼睁睁地看着堆在他面前的钞票,被那个押中的汉子毫不客气地拿走,他的内心像抽筋一般的疼,他一肚子的苦水无处诉说。 他最近手头有点紧,想从赌桌上捞上一些钱,却事不如愿,便暗恨起对面这个面目阴沉的汉子,他怎么运气那么好,连着几把押大小,都被他准确无误地押对,这杂种仿佛是他的克星。他摸摸怀里的钱袋,已瘪了一半,今晚还有机会选择,来钱快的掷骰子竟然这么不显运气,也许玩玩别的能换换手气,他转过身打起精神,向着另一个桌子走去。 一个熟脸儿见他过来,忙站起来让道:“四哥,你来得正好,俺家有点事先走了。” 李四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温热的凳子上。这桌玩的是骨牌,竹子制作的牌因常长时间的抓摸,在烛光下闪着蹭亮的光泽。重新换了人,这桌牌便投骰子重选庄家,谁投的点数为最大,谁便先做庄。第一局开始,坐在李四对面的一个瘦小的像有痨病的黄脸汉子做庄,四个人面前各有八张牌,痨病鬼先打出一对杂九,左边没跟,李四心里一喜,左边的牌比杂九还小,那右边的也说不定不是很大,他自己有副双地,出手的话,那就比庄家的牌大,这一局他必胜无疑。他很自信地亮出了牌,右手的胖子玩家紧随其后,打出了双天,李四傻眼了,估计错误导致输牌,他太轻敌啦。瞧着对面的黄脸汉子脸上露出得胜者的盛气凌人样,心中的怒气顿时冒起三丈,但他不能去挑衅对方,赌场的规矩:愿赌服输。不论对方赢多少钱,都不能眼红,更不能借此跟对方吵闹。 他继尔自我安慰道:要赢钱,先输头。幸而一会的牌局变了,他便专心玩起来,几局下来,李四算算除了翻过本之外,他今夜倒还赢了不少。他感到有点厌倦了,见好就收吧,便不想继续玩下去,正好旁边几个人爬在跟前评头论足的说个不休,他借故对旁边的人说:“王哥,俺肚子饿了,你先来玩会。俺去吃些饭。”把面前的牌一推,拿起兑换好的现钱,让座给那位吐沫点子乱溅的赌客,低着头出了大宅院的门。 坐在李四对面的正是骚狐狸,她用华小佗教她的化装术,将一位身体瘦弱的中年乡下土财主,穿着时新衣裳初进京师的的模样,扮演得活灵活现。这几天晚上她与谢文举及他的好友们都混在场子里,细细地观察着李四,李四每次都输个几百块就不玩了,好像很有节制,回去后几人仔细分析研究,李四仿佛不像是在赌场里消遣玩耍的,倒像是图运气想捞钱的主。她的一百万再加上别的受骗人的钱,大约合起来有二百多万,李四不会在这么短时间里全部挥霍光,一定别有隐情。他们决定先暂时不惊动他,看到底谁会与他联络。今夜真是歪打正着,他居然坐在她的对面,他没有一点点认出她的样子,这让她又忿恨,又有点兴奋。忿恨仇敌在自己面前,不能立马将他杀死,还要沉住气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她若无其事与对方玩牌,将才学会的三角猫牌九功夫发挥出来,镇定自若地输牌给李四,让他先占上点小便宜,正好以此探到他用钱的虚实,同时也印证了他们前面的分析结果,李四背后还隐匿着更大的主。 眼看李四推开门往外走,骚狐狸对谢文举使了个眼色,他们几个人垮出门便跟着去。骚狐狸站起身穿过人群,朝门口走去,一个男人的背影将她的视线挡了回去,那人高大的身影把她逼向旁边,夺门而出,然后急匆匆地走向庭院的大门。 骚狐狸心里暗暗咒骂着又重新垮过门坎,往前面赶。此时谢文举他们的影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才挡她路的男人背影也在大门口处隐没,她发觉这个男人刚才从侧面看,好像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尤其他的背影与走路姿势仿佛很熟悉,像她认识的人似的。 她打消继续瞎琢磨的念头,还是李四的事重要一些,只有把李四抓住逼问这条路了,她不想再消耗精力在这件事上,今晚就痛快地结束李四的性命。骚狐狸只要下定决心,她实施的速度是非常迅猛的,她将身上的长衣往腰上一扎,凭着感觉往前面那男人相反的方向奔去。京师的胡同横七竖八,交错在一起形成迷宫一般的路,让初进京师的骚狐狸茫然摸不着头脑,但她持着一股杀死李四的勇气,这勇气刺激得她没有了理性。一个单身女人,在漆黑的胡同里乱窜,万一遇到恶人怎么办?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她现在的脑海里只有杀死李四的场景。 她奋力朝前奔跑着,往更深的胡同里一头扎进去,“咚咚”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响起来,仿佛像一道闪电,炸得她胸口疼痛不堪,她灵敏的嗅觉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她慢慢地停下脚步,面前出现了两个路口,她选择了一条更窄的巷子钻进去,前面好像有个影子在拐角处一闪,她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她加快脚步奔跑起来,这人一定是李四,只有仇人出现,她的心才会这么活跃,身上的血液也会流淌得更快,更像是闻到一股血腥的滋味。她拿出匕首,鼓起劲朝躲在角落里的身影冲过去,一根木棍拦腰朝她身上劈过来,她躲闪不及,被横扫在地,影子又举起棍子向着她的头顶要砸来,她大喊一声:“李四,你知道俺是谁吗?” 黑影吃惊地呆愣起来,手里的棍子迟疑地举在半空中。她乘机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李四面前。李四借着昏暗的月光仔细地打量着对方,这人不是刚才与他玩过牌的痨病鬼吗?难道他输了钱,不服气追踪着来,想打劫夺钱。李四打消了杀人的念头,他扔掉手中的木棍,抓起骚狐狸的衣领,将她推搡到砖墙边,他要借机羞辱这个人一番,顺便将他怀里的钱全部拿走。他用一只胳膊横压在骚狐狸的脖子上,一只手朝着骚狐狸的胸前摸过来。骚狐狸看这杂种就要扒她的衣服,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复仇本能,驱使她使出全身力气,她将右腿膝盖往上一抬,朝着李四的袴裆狠狠地顶过去,李四“噢”的一声,疼得忍受不住,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骚狐狸捡起地上的木棍朝着李四的身上狠狠砸下去,疼得更像是要了李四的命一样,他嚎叫着骂道:“你这杂种,真是比俺狠。” 骚狐狸拿着木棍,哈哈大笑起来:“李四,俺都是跟你学得,你还是俺师傅呢。”说着话得意地将手里的木棍啪啪拍打在左手上,李四突然听到这人怎么变成女人的声音了,他忍着疼痛,满脸狐疑地望向骚狐狸。 骚狐狸带着仇恨的心,恶狠狠地说道:“李四,快告诉俺,俺的钱去哪了?”李四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个女人是骚狐狸,她阴魂不散地追债来了。 骚狐狸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谢文举与骚健强等亲随顺着声音找来了。他们的到来,让骚狐狸有恃无恐,更加嚣张与霸道,她将手中的木棍递给骚健强,对着躺在地上的李四说道:“俺问一句,你就得回答一句,不说实话,先从胳膊开始,一只一只地断,你自己选择。” 她的话像刀子一般锋利,直插在李四的心窝里,他还有抵抗的机会吗?此时的他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去申诉、去狡辩,他全部交待了受人指挥,他也是傀儡的过程,如数家珍地细述了一遍。听得众人倒吸凉气,这日月神教真是一个坏事做尽、五花八门的邪恶组织。 骚狐狸打破沉默对着骚健强命令道:“还是按着老规矩办吧。”骚健强心领神会,一棍下去,李四的魂便晃悠悠地飘向黄泉路。 第二十四章 刻意显摆借机羞辱 投靠明主痛打 华小佗掐着指头计算老板娘归来的日子,他有些烦躁不安,焦急的心时不时总会揪着,最近他左眼总是跳,不是有句老话:左眼跳灾,右眼跳财,难道最近要有灾难出现?他便在一个夜静更深时分,站在开创园的后花园里,仰望着初夏繁星密布的天空。浩瀚无际的宇宙是一个神秘莫测的运行场,人们总是相信它能从侧面显现出人的命运,其实事物都有它的偶然性与必然性,但人们常常会把这种必然看成是命运的安排,玄妙之说也就越来越神奇,投入进去的便会越来越相信。像战国时期鬼谷子将占星八卦之术开创以来,造就了多少才华出众的学生,像孙滨、庞涓这些有名的将领,应用观天象进行排兵布阵。唐朝的袁天纲也是位有名的星相家,他最出名的一卦就是在唐太宗时期,精准地推算出:唐三代灭亡,武姓女为王。毕竟这传言经不起有力的考证,也许是当了皇帝的武则天篡改史书,将她树立成神话的典范。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与爱好,也无可厚非。 华小佗从小就喜好研究星相之术,博览群书,更是通晓天文地理,长大成人后他特别精于天文计算,在历数上的造诣更加深厚,还有他在占星方面的预测能力更是达到本朝无人能及的地步,但他为人却极为低调,将他的才学隐藏起来,明面上以医为生,很少与外人相面预测,他将这方面的才能当做一种消遣的方式自娱自乐。自与骚狐狸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以来,他时时关注着骚狐狸的命运。今夜他吐故纳新,将全身上下自然地放松,达到身心与宇宙合一的境界,他进入一种苦思冥想的过程,半天他才仿佛像从另一个世界回来,通过抽丝剥茧的分析,得出老板娘这次是有惊无险,险来自老板娘身边周围移动的小行星,它们缓慢地移动着形成一个圆圈向主星包围过来,与主星同行的另一颗主星及时地将小行星冲散开来。他百思不得其解,思索着要不要等老板娘回来把他的担忧告诉她,让她有些防范意识,但他一向冷静而沉稳,既然是天命,人为的去改变会影响了天数,还不如顺其自然,他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骚狐狸在京师连杀了三人,毁尸灭迹后,还不能将她心头的仇恨化解。本来她还想凭着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乘胜追击,直捣日月神教在京师的总教,谢文举一行众人苦苦相劝,分析目前她在京师人生地不熟,寡不敌众,而日月神教在京师的势力庞大,孽障众多,就凭他们几个人的能力,简直是小拇指比大腿――差一大截,只能暂时忍耐,等日后羽翼丰满,再与日月神教进行殊死的较量。骚狐狸将报仇的欲望在关键的时刻,恰当地暂且熄灭下来。她要积攒起力量,等着有一天,勇敢地冲向京师,那个时候,她会攥紧拳头,狠狠砸向日月神教,让他们再得瑟,横行八道、为所欲为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是片刻的浮日偷生吧。骚狐狸暗下决心,她一定会再来京师,开创起她的事业,将那些对头们个个斩尽杀绝。既然京城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再呆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她陪着平安一起浏览了京师的各处繁花街市,为出巢省里留守的众亲信们选购了各色的礼品,心满意足地带着一行众人离开了平安与谢文举夫妻。 坐在轿子里,她将与平安分别后的眼泪擦掉后,便自我安慰起来,平安已渐渐长大了,也更懂事,他定不负自己对他的期望,出人头地光耀门庭。他也是她将来的依靠,现在让他在外面磨炼一番,忍受母子分离的寂寞,只能对他有极大的好处,也会让他更加理解她的一片苦心。她不再哀怨,也不再忧伤,把念头转向报仇名单上的另外两个人,一直留着这两个人都没有动,她有些惆怅,虽然她把周之环的名字划去了,可是她却还要借机显摆一番。周之环即不坏也不恶,只是拒绝跟着她走,他将她没有放在眼里不言听计从,而且也没有看出她巨大的人生价值来,这说明周之环眼拙,若让这个人死,骚狐狸心里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曾在苦逼暗淡的生活中,给她寂寞空虚的心灵上带给一丝丝光芒。她仔细分析着周之环的心理,周之环怕冒险,也不敢反抗命运加在他身上的枷锁。只愿意在一尘不变的环境中像蛆虫一般活着,更没有在关键时刻付出勇气的魄力,他的才干也在平庸的生活中缺乏真正的磨炼。一个成功者会在危机时刻敢于付出代价,承担责任,所以他们才能抓住先机,大起大落活得与平常人不一样。 骚狐狸思索到这里,便嘲笑起她自己来,她怎么在过去会喜欢一个平淡无奇的人呢。难道周之环是她过去的调味品?在她清汤寡水的生活里加了一勺盐。跟一个旧式脑筋、陈腐无趣的人计较倒是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周之环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个赚赚蝇头小利的小商人而已。不过呢,她还是要在他面前显摆一番,借机羞辱他一顿。她,骚狐狸已与过去不一样了,她在进步,她逆流而上,勇敢地抓住命运之手,经过一番腥风血雨的搏杀,现在是出巢省里有名的大老板了,是人见人敬的商界奇才。她不断地嘲笑起自己的矫揉造作,但不对着这些懦弱的男人们进行一场活色生香的表演,他们还不知道她有几斤几两重呢,说不定他们那榆木疙瘩似的脑子里一直简单地认为她,还是那个在厨房里蓬头垢面抡着菜刀跺馅的、不修边幅的傻婆娘呢。 她突然发现对周之环与费清之流似乎失去了兴趣,反而对日月神教倒是念念不忘起来。日月神教挑起了她更大的野心,而那两个人却像个破箱子,一点都没有可利用的价值来,在他们身上也没有多少金钱可获取,不过既然她把他们列在黑名单上,还是看情况再做决定吧。她要留着更大的精力,养精蓄锐对付更强的敌人,这才符合她的胃口。她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羁绊解决完,安心酝酿更大的目标,完成更加辉煌的人生。与强大的敌手对决才能让她得到更大的进步,人生就是要像野兽一样去撕杀、去抢夺才会富有激情,那才是她骚狐狸要不断绞尽脑汁更有意义的创举。她打定主意后,一阵倦意涌上心头。 骚狐狸将在京的一切活动都如数告诉给华小佗,并说京城里形迹可疑的日月神教才是今后骚氏家族真正对付的最大敌人。她拿着名单对着华小佗等人说道:“目前名单还有一个人,本来俺想杀他,现在做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了,另一个人俺没有让他上名单,不过这些人都是过去俺的仇人,俺现在想尽快把这事了结,取他们的性命倒是不必了,不过呢,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华小佗见骚狐狸不紧不慢地将一番话说出来,语调虽平缓,但是锋芒还是显现出来,他用欣赏的目光注视地面貌平静的骚狐狸,骚狐狸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便问他:“华先生,难道俺说得不对吗?” 华小佗说道:“俺觉得你像一下子脱离了苦海似的,不再纠结过去,变得更加有主意了。凡事都有个规矩,规矩还是不能破,给个恰当的教训最好不过。刀尖上的锋芒要用在该用的地方上,和那些平头百姓一较高低,倒显得自己无能。” 骚狐狸解释起来:“俺虽恩怨分明,但是俺们现在要向大局方向考虑,对一些无关重要的事,倒可以抱着委曲求全的心态。若总是耿耿于怀,那只是无见识的的妇人行径。” 华小佗接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骚狐狸思索了一会,淡然地说道:“费清与周之环俺已有办法去对付了,先生你就等俺的好消息吧。” 华小佗无不担忧地说道:“这个世道是危险的,你一定要小心啊。”说完他想告诉她曾占星的事情,想了想,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怕遭到骚狐狸的反驳,骚狐狸一向独断专行惯了,有些时候没影子的事还是少说为妙,他只尽心帮助她就好。 骚狐狸既然把过去能放下,她也就不像过去那样,把她鼓得像个膨胀的皮球一样,整日精神紧张,活得压抑与愤怒,她的心情也从阴晦中渐渐地脱离出来,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只不过她要把这事件当作一种恶作剧来消遣,便觉得趣味无穷了。 这些年来她过得太累了,从早到晚都是为别人操心,可谓费尽了心血,现在簇拥在她周围的成员们,都是她在为他们遮风挡雨,是她带着他们渡过重重难关,才终于将家族事业开拓到一个新的阶段。人生还是有很多的乐趣值得她去挖掘,她得用积攒的金钱为自己创造一条更为舒适与简捷的路。用钱去赚钱生出小崽子更容易些,靠着到处奔波算计过活,似乎对扩大财富的进程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她回来之后,发现大家的日子过得有些安逸。 就像前日她回来也没派人提前去通报,她直接跨上青石铺就的大门台阶,整个府邸静悄悄的,转脸却瞧见门房家仆大白天地爬在桌子上睡大觉,她克制着心底的不满,才将内火没有发泄出来,家里的人全都好像被霜打一样,焉不拉几,没有一丝朝气与活力,大家都似乎失去了奋进的勇气,颓废的情结对于往大的目标发展似乎不利。连华小佗也是这样,整个人没有一点点的精气神,好像萎缩不振。她只有不断地给他们打鸡血,才能让低落的心得到激发,让整个家族成员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不过眼前最要紧的事,那就是收拾费清与周之环,然后腾出手来全面调整家族的士气。现在已埋下日月神教这条祸根,它的存在对于她将来的发展肯定是有害的,也是对整个家族是一种威胁。为了避免今后出现不利的局面,唯一要做的就是内部稳定,这也是发展路上实施的必要手段。整个家族若是呈现出欣欣向荣、团结一致的面貌,那任何强大的敌人都会被打垮的。 初夏的阳光懒洋洋地挂在空中,它的周围点缀着一朵朵绵羊一般的白云,在缓慢地移动着,昨夜的一场雨,将出巢省塘江府的天空清洗得如水一般湛蓝、透明,和煦的清风徐徐吹进窗口。 清晨,骚狐狸照例起了个早,她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打扮起来,自从转化成人后,她一向注重这张脸的保护,华小佗懂医术,还会易容之术,更懂得保养,他简直就是一个全才,五花八门全都知晓,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到他的。 他精心为她配制了一些花粉,当红玉端来一盆温水时,她便倒出一些粉末搅动溶解在水里,再用手轻轻地拍打在脸上,一种细腻顺畅的滋味从手指尖传送到心里。今日她要狠狠羞辱周之环,便更是卖力地将浑身上下拾掇得香气袭人,她选了一件京师贵妇们流行的水田衣,也叫百衲衣,它是一块块不同颜色的锦缎拼接而成,套在身上,她不自信地问身边伺候的红玉:“红玉,你看俺穿这件衣怎么样?” 直爽的红玉藏不住假话,便直接说道:“姐姐,俺觉得你这件衣服穿上像要饭的,没有一点点美感,像日子过得很差,把一些烂布凑在一起整成一件衣服。” 这句话说得骚狐狸瓦凉瓦凉的,稳重可靠的红玉不是个说谎的人。她朝着镜子不甘心左顾右瞧,真的如红玉所说,整个一位衣着褴褛的乞丐婆,就差拄着一根木棍,再端着一只破碗走街窜巷,伸出手朝着富人们喊着:“行行好吧,给俺一口饭吃。”然后从那些大宅门里奔出一条凶恶无比的大狗,直往她身上扑,吓得她屁滚尿流,狼狈得四处逃窜,想到这里,她“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幸好红玉及时提醒,她是出去羞辱别人反倒被人笑话,这对于她高贵的自尊心来说,是坚决不能容忍的。别人会说她破产倒闭了,穷得日子过不下去,穿着寒酸的破衣在街上晃悠。 耍阔讲排场,也是骚狐狸的长项,但她却很会选择因人而异,虽然她一向低调不引人注意地疯狂攫取金钱,可是在关键目标上,特别是感情选择上,还是摆脱不了虚荣之心,她也会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想得很单纯。今日尤其要对付周之环,便更是精心地设计要演一场大戏,这也是她的消遣娱乐的方式,别人以前如何对待她的,她便会原原本本地还给人家。在这件事上,她那好找事的劲儿充分暴露无遗,总之不是她折磨死别人,便是她将自己折腾死,两败俱伤她根本不在乎,她是她自己,她鲜明的个性就是飞扬拔扈,不为任何人而改变。 她早已派人打听出周之环的行动路线。 他除了一尘不变、周尔复始地经营制扇厂这项生意,似乎在没有别的本事去追求更大的生意。他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里出门,踱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前往厂子里巡视之外,便是回家,交往的人也不是很多,应酬的事那就更是微乎其微,像他这样的性格似乎做生意欠佳,他只是一匹种马,孩子倒是这几年突飞猛进,噼里啪啦生了四五个,骚狐狸听到暗探汇报情况时,露出讥讽的笑容,暗自嘲笑着周之环的有眼无珠,她的眼前出现一幅场景:一匹种马爬在驴的屁股后面进行交配,生出一大堆杂种骡子来,周之环与种马无异,在生意上不思进取,只是晚上将多余的精力全用在老婆身上。他的制扇厂离骚狐狸的府邸不是很远,骚狐狸完全有把握在街道上,装在无意识地踫见他,她要让他眼前一亮,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骚狐狸苦思冥想的计划终于成形了,当她袅袅轻烟一般站在他面前时,他仿佛像是痴傻呆笨的综合体――一个蠢货,张着大嘴巴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骚狐狸得意地心里笑了,俗话说得好:佛是金妆,人是衣妆,她的粉墨登场见效啦。 周之环瞅着站在自己面前,矜持地带着笑容的贵妇人,他完全措手不及不禁一愣,眼前这妩媚动人的妇人在整个出巢省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她就像高贵的观世音菩萨一般,让人敬仰,不敢生出半点非分之想,他眨眨眼睛,僵硬、麻木的脸上半天才现出喜色来:“哎呀,是嫂子呀。” 骚狐狸对今日的穿着满意极了,她就需要这样的效果,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轻纱褙子,这件褙子很好将她全身的优点都展露无遗,裙子的上半截紧紧地贴在身上,立领里露出细白光滑的脖颈,立领一直开到腰间,它的边缘缀着金丝线花边,在腰间打着密密的细褶,裙角处一二寸的地方用金丝钱绣着朵朵的祥云,她乌黑油亮的头发被红玉高高挽在脑后,只插着一根样式简单的金簪,在金簪一头挂着一串串晶亮的小珠子,经太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夺目的七彩光芒。她缓缓走向周之环,仿佛她像是流动的波涛一般,又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美到极致,让他大赞不已。 周之环热情真挚地问道:“嫂子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骚狐狸忍耐着内心激动的情绪,用天真的姿态说:“周之环,俺回来有好长时间了。” 周之环着急地问道:“那嫂子怎么没来找俺。” 骚狐狸此时露出世故成熟的脸色说道:“俺找你还有用吗?” 她的话说得周之环面色一红,是呀,周之环他有什么本事让别人惦念不忘呢。瞧着骚狐狸身后站着众多的仆妇家差们,他顿时明白过来了,以前的嫂子再也不是过去的人啦。他更是自惭形秽,突然感觉到身上有些发冷,他狐疑的眼光投向骚狐狸。 骚狐狸漫不经心地问他:“周之环,你的生意还好吗?” 周之环怯懦地说道:“嫂子,已不如从前了。好多人跟着学样,幸好俺是第一家开业的,还有些顾客。” 骚狐狸批评他:“周之环,你做生意太不灵活了。” “是,嫂子,你说得太对了,俺缺乏创新意识。” “那你没有想过改变吗?人不能在一成不变中活下去,得找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既然不能改变环境,那就改变你的观念,总要想出办法让自己有所发展。” 说罢这话,她突然厌恶起周之环来,觉得连应付周之环的耐心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暗恨起自己的幼稚,这样显摆到底有什么意思,难道又让一切都恢复原貌吗?可是她却再也不想回到过去。她已经彻底从过去走了出来,她厌恶过去那个懦弱,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傻瓜。她现在精明异常,别人再休想计算到她,她的身上还肩负着更大的重担,她也不想让周之环拖累她,她需要的是更聪明更狡猾的家族成员,这样的人才能为发展当好基石。周之环他太陈腐,没有一点向上的进取心,对于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得打发他了,她堆出一张假笑的脸,遗憾地说道:“周之环,俺还有事要走了,你快忙你的去。”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轿子,众人簇拥着她扬长而去,留着站在街道边的周之环,痴痴呆呆地想,到底自己说错那句话了,惹得嫂子的脸一阵晴一阵阴的。可怜的周之环哪里知道现在的骚狐狸整个人都变了,她现在选择用人的关键是看你在她眼中有没有利用价值来,没价值的人她懒得应付、懒得搭理。 残酷的现实,让一个人变得很彻底,刚下山的骚狐狸天真、直爽、善良,可这些传统的优秀品德却连一碗饭都挣不来,更是无法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里立足。骚狐狸总结起来:人与野兽世界都是一样的,残忍无比才能活得好。为了自己活得好,只能狠下心肠对待别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些活下去的生存道理是她人生的真谛,同时也是她将来继续前进的信念。 小曼将一盆清水倒进锅里,爬在炉膛口,往里面添了几把柴火,炉膛里冒出的柴烟刺激得她的眼泪冒了出来,她抹了抹泪水,转过身向老张头说道:“张叔,俺的火都生好了,你的馒头还没揉好。” 老张不紧不慢地在案板上合着面,嘟哝着说道:“你急什么,老爷还没回来,开饭还早呢。” 小曼往沸腾的锅里添了半盆水,挤出点微笑:“既然你不急,那俺着什么急,老板娘要骂得话,俺俩都逃脱不了干系。”几步窜到小凳子跟前,坐下来剥起韭菜。 老张瞧着小曼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安慰她:“俺们吃的就是这碗受气的饭,她嘴贱就让她骂去,怕啥。” 小曼抬起头,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委屈地说道:“张叔,你与俺可不一样,你是他们雇的,自由身,年底就可以拿到工钱,可俺呢?一辈子都逃不出这个家,只能任他们一家人欺凌与宰割。” 老张沉默起来,眼瞅着小曼,心底升出无限的同情,半晌说道:“小曼,各人有各人的命,要是能遇到一个好人家,也许能帮你赎身呢。” 小曼发愁地说道:“张叔,俺从小父母双亡,被亲戚卖到这里,那会有机会遇到好人。成天不是围着锅台转,就是早上眼一睁忙着伺候一家老小,你就别安慰俺,俺也只能一辈子在这里自生自灭了,这就是俺的命。” 老张悲哀地看着这个苦命的女子,缓缓地说道:“小曼,你还年纪小,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认命。” 老张将揉好的面剂子一个个摆在蒸笼里,搭在热气腾腾的大锅上,顺手又往炉膛里加了两把柴,关上炉门。然后神神道道地掀开厨房的帘子往外张望了一会,回过身走到小曼的身边,蹲下来,悄悄地说道:“俺听说,以前的老板娘回来了。” 小曼睁大眼睛,天真地张口问他:“真的吗?那她还回这个家吗?那时候她离家出走,俺们都不知道。” 老张偷偷地说:“俺那天在街上买菜碰到周老爷讲,以前的老板娘发达了,穿金戴银,仆役成群。” 小曼惊奇地说道:“那她现在在哪?俺一直都想她,她比现在的这个要好,从来不指手划脚地骂下人。” 老张瞧着小曼一双长期操持家务粗糙无比的双手,上面斑斑点点,伤痕累累,看着让人心痛不已,他沉静地说道:“小曼,俺看你老实勤快,俺就教你一招,帮你脱离苦海。” 小曼激动地说:“张叔,你快说,俺一定听你的。”老张爬在小曼的耳边细说起来,小曼抿着嘴,默认着老张的招术。 费清随着新近才娶的费朱氏来到小曼的房里。 费朱氏气得噘着一张猪嘴,嘟囔着说:“老爷,你看看,这死丫头,连声都不吭,就拿着衣服跑了。” 费清阴沉着脸,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骂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真是有相好的人了。人跑了到哪里去找,只能算俺们触霉运,白养了她这些年。” 费朱氏不服气地说道:“老爷,不行就报官吧。要不然俺们的损失就永远也捞不回来,她一年在俺们家里,吃住穿都是俺们供给,不把赎身钱留下,就跑路,到那里讲都是俺们有理。” 费清自跟费朱氏成亲以来,真是一物降一物,事物有相生相克的道理,费朱氏就是专门来克费清的,他现在整个变成一个怕老婆的货,对她简单是言听计从,费朱氏娘家的财产要比他多几倍,陪嫁过来的礼物比他送过去的聘礼还要多,他凡事都任凭她做主。现在费朱氏一个命令,他便信心百倍地前往当地知府衙门处报官。立案后,差役捕头对他说:“你回去等着听消息吧。” 过了几天,费朱氏在他耳旁唠叨起来,说着话便失声痛哭流涕,家里现在缺个人手,凡事都让她这个当过千金小姐的人去操劳,她从小受父母疼爱,连个葱都没有剥过,为了让这个家能继续过得好,她忍着苦干活。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提壶倒尿,然后就是叠被子扫地擦桌子的杂事,还没有歇两口气,就接着洗几大盆衣服,中间还要马不停蹄地帮着做一大家子的三顿饭,他那两个为非作歹的儿子还不断地挑剔与责骂她。委屈地还说老张头现在干活也偷奸耍滑的,若是她训斥几句,那老张便嚣张的躺倒不干,最为可恶的事,他竟然还闹着涨薪水,说现在他干着二个人的活,如果不加的话,他要结帐走人,她只好低声下气地求着他。她含辛茹苦日夜操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她还断定自己今生今世在这个家里,会早早被拖累死甚至还会气死,他若是心疼她,就得尽快想办法去解决这复杂的局面。要不然的话,她就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不过在回娘家之前,她得把带过来的聘礼全部拿回去,要不然她可没脸见娘家人,她怀着一腔怒气将自己的怨言发泄出来,便躺在床上不再搭理费清。 费清一向把她的话当做圣旨一样来听,便忍着气,又前往衙门打听消息,那料道,坐在捕房里闲聊的捕头对着诚惶诚恐的他,冷着个阎王爷似的脸,不耐烦地说道:“出巢省地界这么大,丢个丫头就丢呗,俺们一天杀人的案子都办不完。那有时间管这些小事,你只能等着事主再有案子发,才能调查,你先回去吧。” 费清势单力薄,惹不起差役,没有办法威逼官差,束手无策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走到半道,瞧瞧天色还早,心里思忖着,若是费朱氏又见他一无所获地回去,定是将他骂得狗血喷头无招架之力,还不如磨蹭到天黑,等到吃饭的点上再进门,费朱氏只有看着一桌子佳肴才不会骂人,她的一门心思都用在细嚼慢咽上,想到这里,便在街道里蹓跶起来。 费清心乱如麻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此时明晃晃的太阳铺满了大街小巷,各种喧嚣声也迎面而来,乡下挑着担堆着小车卖香菜、白菜、胡萝卜等时令蔬菜的小贩小商们占满了街道的两旁,费清吃力地在人潮拥挤的缝隙中穿行着,躁得他全身冒出阵阵的热汗,他被街边一筐油绿绿的芹菜所吸引,这是今年第一茬的新鲜货,繁茂的枝叶上还挂着残留的露珠。他蹲下去,拿起一把,香味扑鼻而来,费朱氏喜欢吃芹菜馅的饺子,他付了钱,拿起芹菜往人群外挤,忽地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老乡,这芹菜怎么卖?”费清大吃一惊,不觉僵硬地站住了,他慢慢转过身透过人流朝刚才买芹菜的地方望去,小曼正将一把把的芹菜往篮子里放,那篮子挎在一个仆妇的臂弯里。 费清便欲不顾一切冲上去,将那不要脸的小曼揪回家,却有几个人横断了他的去路,其中一个胖大的壮汉朝着小曼喊道:“小曼,你少拿几把,你刚来还不知道俺们吃饭的规矩。” 小曼明艳动人,朝着壮汉笑道:“厨哥哥,俺听你的。”说罢,便又从菜篮子里拿回去几把,站起来,拍拍手上的露水,跟着那几个人继续往前走。 费清突地恐慌起来,他觉得自己冒然冲上去,吃亏的定是他,那些人个个膀大腰圆,面目凶狠,若是动起手来,人家只伸出一个拳头,他便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不如偷偷跟着他们,瞧瞧他们去了哪里,让官府的人来抓她,转念到这里,他扒开人流奋力地朝前跟去。 跟着这伙采购的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宽敞的巷子,他悄悄地止住了步伐。听着他们一边走,一边插诨打科的丑言狂语,费清的心里升起一股妒意,这小曼不学好,让一伙无耻歹徒给虏走了,他手里渗出的汗液将芹菜蹂躏得破碎不堪,他顺手将芹菜丢在墙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一所大宅院的角门,心里的愤怒平地而生。他围着大宅院还没有转半圈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暴烈的太阳照得他头发晕,蓦然,他停住脚步,面前高大的门楼上挂着的黑色牌匾,清晰的几大鎏金大字映入眼帘:开创园。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像是麻绳一般,要飞下来把他瘦弱的身体捆绑住,他胆怯地顿时六神无主。 他慌里慌张地往家赶去,也顾不得满身的大汗将他捂得发臭。 他急匆匆地冲向寝室,费朱氏掐着鼻子听他讲完,便没好气地骂道:“既然是大户人家,那你就直接跑到衙门,让他们带人过去抓。跑回来给俺说什么,你就一个窝囊费,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还能成什么大事。” 费清小心翼翼地说道:“俺怕你着急呀。” 费朱氏更是火冒三丈,从床上精光赤溜跳起来,抓起衣服快速套在身上,朝着费清吼道:“蠢货,这事易早不易迟,俺们现在就赶紧报官抓捕去。” 两人冒着夏日的暑气,急喘喘地奔进衙门值班房,捕头正四平八稳地靠在椅子上,两脚搭在桌上边沿,吐着沫点子训斥着一群差役。他没理视费清夫妻,一副雷打不动傲慢无礼的样子,让费朱氏更是气愤得恨不能提着他的脖领子,左右开弓狂扇他那张胖肥的驴脸,拿着他们月月给官府上供的赋税,竟然把纳税户放不在眼里,她耐不得性子,准备将她平日嚣张的脾气发向捕头,费清瞧着她发绿发紫的脸色,紧紧地拉住她,劝解着把她推向值班门房外,又从怀里掏出一卷钞票,攥成一团,附着好言好语的话,将捕头请到门外,悄悄塞到捕头手里,捕头眼疾手快,一把捏起塞进自己的怀里。 捕头满意地转过身,跨进门坎,朝着房里的差役们威严地命令道:“张四,李四,王麻子,你们几人现跟着费氏夫妻去,将人一定要带到这里来。”说罢话,那几人立马拿起荆棍,跟着费清朝开创园所处的方向走去。 费清终于将揪着的心落进肚里,他与费朱氏连跑带颠地带着一伙差役到了开创园的角门附近,他指指前面的角门,对身旁的差役悄悄说道:“李哥,俺亲眼见着小曼跟着那伙人进了这里。” 王麻子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看见了?你是不是眼花了。”这么大的宅院,能随便虏走别人家的丫头吗?这个费清别是说谎吧。 费清拍着咚咚响的胸脯,打包票地说道:“各位大爷,俺真的看见了。俺家丫头确实进了这里。” 那几个差役使个眼色,走到一边,悄悄地商讨起来。其中一个人早知道里面住着财大气粗的骚狐狸,他与捕头每月都收着里面发放的好处费,自然不会让差役们进去抓捕。 便劝阻道:“俺们只是听他说,人在里面,俺们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人就在里面,要是进去胡乱抓人,让里面的人发怒。俺们别到时吃不了兜着走,还是慎重一些。” 几个人霎时打起了退堂鼓,这大热的天,本来就不想出来暴晒,又看见眼前的府邸豪华宽敞,里面住着的不是富豪,就是官宦,得罪人的事还是少干为妙。几个人头也不回地就往回走,急得费清夫妻嚷道:“你们怎么就这样走呀。” 差役里的其中一个人骂道:“没有证据的事,俺们也办不了。你们说不定是想诬陷人,敲人家钞票花花,这种事人家反告你们,你们就等着吃官司吧。”看着几个差役远去的身影,费朱氏破口大骂起来,污言秽语顷刻间喷射出来。 她不解气地朝着角门处,摔起石头来,费清连哄带劝拉扯着她,她反而更像是得了势似的不知天高地厚,发疯一般地奔向角门,朝里面吼叫起来,她这种愚蠢的行为很快就有了见效,顷刻间,从里面冲出来一伙家将,揪起她,一顿拳打脚踢,将费朱氏打得皮开肉绽。躲在角门后一直偷眼观看的骚狐狸,见打得差不多了,便跨出角门,站在费清跟前,喝住家将,笑靥满面地仿佛认不出费清来,招呼道:“哎哟,你们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费清从费朱氏的身边站起来,瞪视着骚狐狸,这不是逃走的骚狐狸吗?她怎么在这里出现,看她的样子,像过得非常好,岂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你看她穿着富贵逼人的衣服,打扮得像个妖精似的,一张虽笑得如花的脸,但那双残酷无情的眸子里透出恶毒的精光来。费清将打着弯的脑子,迅速地展开进行了精确的分析,小曼逃走与骚狐狸脱不了干系,他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愤然骂道:“骚狐狸,你别再装了。俺现在才明白是你搞得鬼,你这个天杀的猖妇。” 骚狐狸听到他这样绝情的毒骂,便再也不想伪装下去。 她露出讥讽之色,恶狠狠地说道:“费清,你今日真是自投罗网。”转过身对家将们吆喝道:“把这个人的手脚给俺打断。”说罢冷冷地看着众人一拥而上。 费清过去将骚狐狸常常打得伤痕累累,她的这股仇恨忍耐到现在才得到释放。有句话说得真好,过去是未来事情的一只手,它会双手翻转,将事情彻底调个个,你以前怎么样对待别人,将来别人也会怎么样对待你。 第二十五章 娇女失踪小吏焦心 贪吃懒做遇人 第三部 再度辉煌 第二十五章 娇女失踪小吏焦心 贪吃懒做遇人不淑 出巢省塘江府一个混不出名堂的小吏白维国的女儿失踪了。 消息仿佛像长着翅膀的鸟儿一下子四处蔓延扩散开来,大街小巷门口坐着无聊的人们聚在一起,便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众说纷纭:有的说这女孩子跟相好的人远走天涯;也有的说她被人贩卖进青楼里当了妓女;有的还说得更为可怕与恐怖,说从南边来了一伙吃人肉的,他们专吃少女的肉,少女的肉鲜味嫩。五花八门添油加醋的谣言,让那些闲人们觉得意犹未尽不大过瘾。 人们丑陋的禀性就喜欢七嘴八舌议论东家长西家短,对于是非八卦之类更是津津乐道,要是那家遭了大难得了瘟疫,那消息传播的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更是令人惊叹、令人咋舌。要说一个无名气的小吏女儿失踪也不至于让全省百姓扯蛋操心,关键是这白维国的女儿长得太漂亮了,传言都说这女孩容貌端庄艳丽,国色天香,堪与拥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四大美人相媲美。这样一个大美人活生生就在家里一下子无影无踪,那不是出了天大的奇事吗?各种各样的猜测,各样各式的安慰以排山倒海之势砸向白维国,连平日无多大来往的邻居都上门,带着满脸的同情望向他们夫妻俩人,更有甚者,在他去衙门的路上,被一群陌生人包围着问东问西,这让他焦虑不安的心像是火上再浇把热油。好端端的孩子,眼看就再有几个月要过门出嫁了,让他拿什么交待给亲家。 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床板的咯吱声让内人更加难受,便劝解道:“孩子已不在了,你的身子要紧,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睡不着也影响内人的睡眠,白维国坐起身来,披着衣服对白张氏说道:“俺还是到外面走走,你先睡吧。”拖着鞋子出了寝室。此时,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就像是一只被咬过的玉盘,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院子里的海棠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阵阵的微风吹得他发涨的脑子清醒过来。这几日他心灰意冷地躲在家里,全身上下没一丝力气,气若游离,苟延残喘,仿佛被一阵风就能吹到犄角旮旯里化为尘土,才能不操心女儿失踪的事,他连公事都懒得去,差人去衙门请了几日假,他怕碰到同事们的安慰与劝解,世人轮到别人头上的事都会说着虚伪的漂亮话,一旦祸事轮到自己身上时候,却只能躲着人,悄无声息地蹲在墙角里独自挨着痛,忍着疼,把泪水往肚里吞。 白维国被致命的打击彻底打蒙了,为什么他会遇到这样的灾难,他那如花似玉一般的女儿,还是个花骨朵没有竞艳绽放,就被人连根拔走,消失得无影无息。他深深陷入无法排解的痛苦之中,可是这痛苦却清晰得印在脑海里,让他欲罢不能。现在他站在院子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心中的乱麻斩断,要不然他不仅毁了自己,还会把这个家也给彻底毁了。 他把事情的原委再一次地回忆起来:那日清晨,他们一家四口人照例吃着亲密无间的早饭,在他带着儿子去学堂之前,无忧无虑的女儿白小涵还笑着说,让他晚上别跟同事一起去喝酒,早点回家,她要做他最喜欢吃的糯米汤圆。他带着满腔的慈爱点头应承了,然后他牵着儿子的手一道出了门。还没到晌午,内人差人让他火速回家,他急得满头大汗一进家门,就听到白张氏的号啕大哭声,他极力压着内心的恐慌把事情从白张氏的嘴里套问出。在白张氏抽抽噎噎的诉说中,他将大概情况听得一清二楚,白小涵在他出门后,便伸出手朝着白张氏要钱,说要去买糯米粉与红豆,白张氏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掏出零钞,交到白小涵的手里,白小涵匆匆拿起钱就朝门外走去,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差人问附近卖糯米粉与红豆的店家,店家摇着头,说没有看见白小涵光顾。她又不死心,问遍了全城的店家,大家都说没有看见白小涵。白小涵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城里大小店铺她全都光顾过,别人都知道她是小吏的女儿,所以都很客气对待她。接着询问旁边的邻居,均说没有看见。她慌了神,便赶紧派人去衙门叫白维国。 白维国现在最怕的事,若是直接报官,这件事便会沸沸扬扬地传到亲家耳朵里,女儿的婚事就彻底完蛋,若是不报官的话,他找回来还有点希望,把女儿体面地打发走,安安稳稳地让孩子嫁给一户清白人家,他的一半任务也就完成。可是女儿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连找的机会都没有,她仿佛凭空就消失了。他骑虎难下,两头为难,若是这样一直隐瞒下去,终究不是个万全之策。这件事折磨得他日渐消瘦,白维国一直在衙门里做文案,清汤寡水地过着不淡不咸的生活,在官场里也成不了大气候,便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儿女便是他的生命,也是他活着的快乐与幸福的源泉。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地,他这辈子在官场里的不如意也就得到满足。可现在维系他信念的纽带却啪嗒一声折断了,他不知道去哪里再把这要纽带联结起来。 他站在院子里,在黑暗中思前想后,想把他从深深的陷入绝望之中的心解救出来,只能想办法把女儿找回来,唯一的一条途径便是不通过官府,直接找本省最有势力的骚狐狸,这个想法像凌空而起的焰火一样照亮了他的心房。他僵硬的身子沸腾起来,可是他又不无焦虑地担忧起来,他与她从没打过照面,根本没有人情往来,他冒然前去会不会遭到拒绝,他仔细搜索着与骚氏家族有关的人,突然华小佗的影子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倒是与华先生打过几次交道,知书达理、言谈举止都极为稳重的华先生,让他看着极为信赖。他知道华先生是骚狐狸最为信任的人,他只有去求华小佗,让华小佗引见着他,他的愿望才能达到满足。白维国播下希望的种子后,感到通体舒畅起来,心中的愁云也一扫而空。 白小涵是个彻彻底底的小骚货。 她欺骗了可怜的父母,跟着一个年纪能当她爹的富豪跑了,这可是她心甘情愿的离家出走,她逮着机会就毫不犹豫地抓牢它。跟着富豪可不像她爹给她选择的婚事那么无趣,想到她一辈子要跟着一个平淡无奇的男人过一生,她的心便像万蛇吞心一般痛苦不堪,她要自己做主,把她一生的幸福都要用在享乐上。富豪能满足她各种千奇百怪的玩乐。跟着傻逼一样的年轻男人成亲过日子,熬灯费油辛苦赚钱,等煎熬成黄脸婆,也达不到跟富豪过富裕日子的水平。她可不想白白耗费大把的青春陪着那个男人过苦日子,她有自己的见识、有自己的主意,当出手阔绰的富豪请她吃饭,她便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跑去约会,妄想以后跟着富豪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出生在小吏家里的白小涵,从小深受父母的疼爱,她有着活泼浪漫的性格,更是有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她那如同天仙的面孔,时常微颦着眉头,一副让人无限疼爱的妩媚样子,迷惑了无数人的眼睛,她的父母常常被她捉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以为她身体弱,便把一腔的宠爱无私地给了她。实际上,她是一个极度自私任性的人,好虚荣的她,凡是她喜爱的东西,她都会想尽办法得到手。若是父母对她弟弟稍微流露出一点疼爱的样子,她便气得吃不下去饭,她会动用屡试不爽的坏心眼,但她不会当着父母的面生气,她会装出虚弱不堪的样子,对着父母说道:“弟弟是个男孩子,俺们得把他培养成男人,若是太疼爱,只怕男孩子长大没多大出息。”父母仔细一想,也对,娇惯的孩子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永远也经不起暴风雨的洗礼。 眼瞅着弟弟经常被父母训斥,一天天加在他身上的责任也沉重起来,她感到满意极了。其实她也是很喜爱弟弟,但她忍受不了父母的眼光专注地投在他的身上,计谋达成,她便欢喜得赏给弟弟一件她玩够的破烂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儿。街上花花绿绿的店铺是她流连忘返的场所,各种精致玩意儿常常让她爱不释手不忍放下。为满足自己消费的需求,父母给她的零用钱全部被她挥霍一空,她还变着招术从父母手里骗些钱。白维国月月的薪俸也不是很多,但为满足女儿喜吃零食的习惯常常都会给她一些零用钱,为了用最少的钱得到最大的利益,她费尽周折,大动脑袋,把她的聪明才智用在对付店家上,她会眼巴巴望着想要的食品,可怜兮兮地将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再投向店老板,手里拿出极少的钱,怯生生地问道:“老板,俺这些钱够吗?”店家怎么忍心让一个漂亮的小美人吃亏呢?便会贱卖给她。以次她用这样的小手段小伎俩蒙骗了很多人,连她的父母也不真正了解她,她总是活在一张假面上,将她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心计多端的女孩子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了,也渐渐地不满足于过平淡的生活。她偷偷地见过父母为她定亲的男孩子,那个相貌与才智都极为平庸的人让她厌恶与仇恨,可是她却不敢违抗父母的期望,只能把忧伤藏在心里。她得寻找机会,寻求一条喜爱的路,这机会终于被她找到了,在一次与母亲同去上街的路上,她见到了那个与母亲岁数一样大的富豪潘无良,对于别人常常盯视她的目光,她早于习惯,也乐于享受,照例她会装出一副娇羞柔弱的样子,让世上都以为见到一个美貌无比、端庄贤淑的女子,听着别人对母亲夸赞她,她便更加有礼貌,周全细心体贴别人。她便赢得好名声,回家去后,她便会在心里偷偷嘲笑别人的愚蠢。这次也不例外,她以为潘无良跟别人无异,也差不多是一个好色的男人而已,便扭过头眼望向别处,谁知这个男人却是个死缠烂打的主,竟然厚颜无耻地一路偷偷跟踪她到了家门口,她便没好气地瞪视了他几眼,乘着母亲叫门的功夫,她将一口吐沫朝着他站的方向吐过去,头也不回进了家门,将门栓叉得紧紧的。 农历七月初,天气热得像要把人撕裂似的,白小涵睡完午觉,连喝几杯凉开水也不过瘾,便伸出手朝着正在纳鞋底的母亲说道:“娘,天太热了,闷出俺一身大汗,俺想上街买碗酸梅汤。” 母亲慈爱地瞅着白小涵汗晶晶的一张脸,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零钱,递给她一张。白小涵接过母亲手里的钱,便一溜烟地往街上冲出去。出了大门口,她停下脚步,瞧瞧手中的一元钱,紧锁眉头思索了半天,便决定往最远的跳蚤胡同去。 跳蚤胡同是出巢省塘江府最肮脏、破烂与龌龊的一条小巷子。 里面藏污纳垢开满了各样的店铺,店铺都是建造在七拐八绕的街道两旁,狭窄的胡同仅能容两人并排走,两旁前伸的屋檐将整个街道遮盖得不见几丝阳光。这条阴暗的街常年散发着尿骚、腐烂腥臭味,却是白小涵常常光顾的地方,她喜欢这里的最主要原因,是这里的货物便宜。一元钱在自家门附近宽敞亮堂的大店铺里,只能喝一碗,多跑几步路,在跳蚤胡同却能买到两碗,当然她不会傻到一次喝两碗,她会把省下的另一半五毛钱,买点其它的零嘴儿吃吃。打定主意后的她,为她的聪明才智洋洋自得。不过她可不能把去跳蚤胡同的事告诉父母,在她第一次的时候搜罗了一堆破烂玩意儿,父亲狠狠地臭骂她一顿,说什么跳蚤胡同是本地最臭名昭著的街道,治安混乱,常有刑事案件发生。不说这些倒好,一说倒是更激发了她强烈的好奇心。 那些狡诈的店家瞅着她走进胡同里,老远就伸长脖子,热情地招呼她到店里坐坐,他们猥亵的目光将她浑身摸了个遍,色眯眯的目光让白小涵激动不已,她喜欢将娇艳欲滴的身子让那些色狼们瞧个够,更证明她的魅力是多么的出众。总之她活着最大的兴奋便是摆摆身子,享受物质带给她的快乐,她选择了一家常进出的杂货店。这家店更是黑暗、更是狭小,一排靠墙的柜台摆满了乱七八糟的货物,筷子、锅碗瓢盆、笤帚等日常用品,这些都不是白小涵关注与重视的,她最喜爱的却是零食儿,什么陈皮瓜子、怪味大豆、蜜饯红枣、银丝糕、芝麻卷、苹果软糖等五花八门的食品,店铺虽小,总之是包罗万象、五脏俱全。 店家见她抬腿迈进来,忙殷勤让她座在破藤椅里,客气地问她:“白小姐,想吃点什么?” 白小涵媚笑起来:“张大哥,俺想喝一碗酸梅汤。”口袋里有钱没钱,白小涵装大狗的气场,足以让一般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店家答应着,从一把脏兮兮的大茶壶里倒出一碗酸梅汤递给她,她慢慢地喝着,一边用那双狡黠的眼睛瞟向摆着食品的篮子里,顿时,一堆她喜爱的零嘴儿带着诱惑的色彩深深吸引了她,她流露出渴望的神情,店家精明地预测出她又在谋算着零食,他带着狎昵语气说道:“白小姐,又看上什么了。你就说呗,俺请你哟。” 白小涵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将手里握着已是汗津津的纸币递给店家。 “俺不要你的钱。俺喜欢你,小涵。”店家推开伸过来的纸币,握住白小涵一双白嫩嫩的小手,他浑身的血液迅速奔腾起来,呼吸急促地喘息着。 白小涵隐约假装的微笑从心底里闪现出来,她暗自嘲笑起面前自作多情的店家,她能为了一块钱把自己的尊严置于脚底下吗?店家真是老眼昏花,看错人啦。 她将手从店家油腻恶心的掌心中抽出来,假惺惺地说道:“张大哥,俺爹爹,他马上就来接俺呢。”她的话仿佛起到震慑店家的作用,店家知道她爹是官府里的人,他后退了一步,脸含着痛苦的表情,从牙缝里呻吟似地吐出:“白小姐,俺说过请你,就请,你看中什么尽管吃。” 白小涵心里恶意地嘲笑着他,脸上摆出不谙世故的天真表情,爽快地说道:“张大哥,那可不行呀,俺怎么能占你便宜呢,你做生意总要有成本吧,这一块钱俺得给你,你就收俺本钱好啦。”说罢,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银丝糕,喝着酸梅汤,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银丝糕一块成本就要三块钱,谁让他摸她手呢,摸她手,就得付出代价,店家此时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地由她摆布了。 连吃三块银丝糕的白小涵抹去嘴角的糕渣,在店家心疼与失望的眼神中心满意足地出了门。她才不管店家此刻心里多么记恨她嘴馋,多占便宜,她知道再过上一二个月,当她跨进他的门,他便会热情万分地迎接她的到来,她是这条巷子里那些寂寞男人的调味品,个个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会为她的美貌神魂颠倒呢,谁会在乎她趁机沾他们一点点光呢。 她漫不经心朝胡同里面走着,上次她看中一件漂亮的衣服,回家后她添油加醋地向母亲诉说,希望母亲能理解她爱衣如命的心情,满足她小小的愿望。母亲听说是跳蚤胡同里的衣服,摇着头拒绝了她无理的请求。说跳蚤胡同里的衣服全是盗墓贼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她可不信这个邪,那些衣服多么精致、多么漂亮呀,定是母亲吝啬的舍不得为她掏钱,为此她两天都没有给母亲好脸色看。现在回寂寞无聊的家时间还早,不如再去试穿一番,正好折腾着把刚才多吃的银丝糕消化掉。 从门外她就瞧见那件衣服还挂在衣架上,她兴奋得叫道:“朱大哥,这件衣服怎么还没有人买呀?” 店家从熨烫案板上抬起头来,瞅见是她进来了,满面堆起笑意,口是心非地说:“哟,大美人,这件衣服俺只等着你来买呀,只有穿在你身上,才是最漂亮的。” 她才不信他的鬼话。白小涵微微挑着眉头,显示出诧异的神情,说道:“真的吗?朱大哥,你真是好人。一直给俺留着,不过俺等过几日才能买,俺爹爹出公差到外地去了。” 她为了自己喜欢的衣服永远挂在那里,别卖出去,专门等着她来试穿,故意这样说道,其实她的父亲根本没有出公差。 店家虚情假意地说道:“美人,俺会一直给你留着呢。” 白小涵满意地笑起来,她拿起衣服在帘子后面试穿起来,穿好后,她扭扭捏捏站在店家面前,骚情地问道:“朱大哥,你看俺怎么样?” 店家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从上打量到下,吹捧起她:“这件衣服好像为你订做的一样。太美了!”她便在铜镜里左顾右盼,搔头弄姿。 “噢!”一声惊叹声从店门外传进来,恬不知耻的潘无良堵在店门口:“你真是个美人儿。”他说着话,一面用火辣辣的目光恣意扫视着她全身。 白小涵横了潘无良一眼,倒是觉得他没有先前那么讨厌,可能她的心情太快乐了,有些忘乎所以,居然对他展颜一笑。他刚才的惊叹声,让她的脸升起了一片红霞,但她矜持地继续维护着大家闺秀的风度,再没回头望向他,也没接他的话茬,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镜子里的身影。 店家瞧潘无良昂首挺胸地走进来,忙招呼他:“潘大官人,您来啦,请这里坐。” 潘无良大模大样地坐在藤椅里。他从怀里掏出钞票,朗声问店家:“白小姐穿的这件衣服多少钱?” 店家惊喜地回答:“大官人,这件衣服一百元。” “那就给俺包起来。” 店家迟疑地望向白小涵,白小涵的两只耳朵早就竖起来,她偷听着他们的对话。眼见这人要跟她抢衣服,她心烦意乱地跑进帘子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过后,她疯狂地把衣服从帘子里扔了出来。 店家接过衣服细心折叠好,摆进纸盒里,放在潘无良的面前。 白小涵快速穿好衣服,痛苦与羞辱包围着她,她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潘无良冲着她的背影喊道:“白小姐,这件衣服俺送给你。你还看中什么衣服一并挑选上。”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打在白小涵的心里,她迟疑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凝视着出手大方的潘大官人。 潘无良手里拿着的钞票吸引了她的眼球。 厚厚的一摞,比她父亲一年的薪俸还要多,白小涵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她的脑子里闪现出跟娘要钱的情景,娘总是每次小里小气给她一丁点儿零钱,还说日子都是细出来的,要存点钱,阴天防下雨,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白小涵才不管那么多歪道理,在她及时行乐的观念里,有钱就花,不管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过一天就快乐一天,但她现在没有能力从母亲手里获得财政大权,凡事任凭母亲当家作主。 她瞬时眉开眼笑,对着潘无良轻展朱唇,娇怯地说道:“大官人,你的恩情,俺心领了。俺们素不相识,若是接受,反让人耻笑俺贪图小利,恐怕对俺名声不利。” 潘无良听了心里倒是一愣,原来他想讨得她的欢心,不料她却如此看重名声,这让他怎么办呢?这是白小涵惯常用来对付男人们的欲擒故纵法,其实她非常想要这件衣服,但不进行一番假正经的推三阻四,直接接受的话,男人们便以为她是一个贱货,就能轻易浮获她的芳心,她要对方表现得信誓旦旦,恨不能跪在地上求她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出赴汤蹈火般的勇敢,接受礼物就是帮助对方解除痛苦。这样她的身价自然高起来,最后的掌握权顺其自然落在她的手中,一切便由她说了算。 果不其然,潘无良如白小涵的精心算计遂了心愿。 潘无良拿着盒子直往她怀里塞着,诚恳地再三请求道:“白小姐,你就给俺个面子,把衣服拿上吧。你若是不要,俺今后怎么做人呢,让别人知道了笑话俺,连份礼物也送不出去。” “那好吧,俺就只好收下啦,谢谢潘大官人。” 白小涵怀着愉快的心情拎着盒子与潘无良出了店门。潘无良无视路边随身带着的家仆,他继续向白小涵展开强烈的攻势,极力邀请她去仙人聚饭庄饱餐美食,白小涵见好就收,万般推辞,婉言说天已晚,父母一定很焦急,等她方便再说,潘无良定要约好具体时间,她便约好第三日正午在仙人聚门口见,潘无良殷勤地吩咐轿夫送白小涵回家。 虚荣的白小涵眼见潘无良出手阔绰,怀揣巨款。 第一次在街上碰见时的厌恶感,随着潘无良付钱时她的偷眼打量,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以前潘无良在她的心目中是个无赖及蛮横的男人,现在她认为那是男人的霸气与勇敢,一张老气横秋的脸也成为她心中最有福相的男人脸。她揣摩潘无良是个大富豪,心情随着认识他而欢畅起来。 离家不远的拐角处,白小涵匆忙下了轿,她怕父母知道,随便与陌生人交往,清廉的父亲若是知晓她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不骂死她才怪呢。她流转秋波向潘无良飞了一个浓烈的媚眼,如蝴蝶般地跳跃着奔向家门。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在涉世未深的白小涵脑袋瓜里还没有具体概念,世道的腥风血雨在她十六年的人生里还没有领略过,她耍弄的那些伎俩只是一些简单的小儿科,自认为天下最聪明的白小涵,聪明反被聪明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她陷入是物质的陷井,这陷井让她走入不归路,也让她可怜的父母沦落入痛苦之中。 潘无良是个有钱人,一点也没有错,可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富豪。 这个朝代里,表面光鲜,口袋里装着鼓鼓囊囊钞票的有钱人不计其数,像那些:贩卖官盐及茶叶的、开矿的、开青楼的以及开着大店铺的各式老板们,他们是经济活动中的参与者,并不是引领者,真正的富豪是有着庞大的资产,能控制与支配经济活动中金钱的最大份额者,这样的才算是真正的富豪,挥动金钱这根金箍如意棒让他们可以上能通天,下能探海,也是最有权势的人。 潘无良却是一个管理人,管理着南方几个省的娱乐会所,这些会所其实就是青楼,不过服务的对象是上层有钱人,便美名其曰会所。出巢省、牛扒省、麻雀省、狗窝省这四省的会所全部由潘无良管理,每年他将赢利所得交付给幕后的主子,主子便会根据他的业绩支配给他一些利润。对得到手的利润潘无良是极其满意的,因此他削尖脑袋往里钻,他谋算的是主子能把更多的管理权交给他,四省的管理权不能满足他膨胀的野心,他向往着幕后主子手里所有省份的管理权。 “小涵,俺真想不到你会来,俺以为你在骗俺呢。”潘无良直露的目光瞅着白小涵。 “大官人,俺怎么能不来呢,说好的俺不能失信,信誉第一嘛。”她可不能放过眼前抓住大富豪的机会,为此她特意将自己打扮得光彩夺目。 “那你要多吃点,这是俺特意为你准备好的。” 仙人聚的包厢里,摆满了丰富的佳肴,白小涵的眼珠子差一点就掉在精美的盘子里,对于一般家庭出身的白小涵来说,品尝佳肴的机会太少了。她扭怩着身子,梨花带羞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娇柔地说道:“大官人,你对俺真好。” 为了不失去与潘无良见面的机会,惯用的办法就是装病,她对娘谎称身子不舒服,心善的娘像平日一样给她零钱让她出门去买点想吃的食物,她逮着机会就往仙人聚跑。眼见精美异常的菜肴,白小涵更加深了对潘无良的观感,他是一个自己真正向往的富豪,怎么让他彻底拜在她的石榴裙下,任她掌握得好好费一番心思。 心念至此,她将那双碧波含烟的眸子投向他,这个财大气粗的男人,确实值得让她托付终身,她要让他今生始终如一地眷恋她,下定了决心,她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俺就是要对你好,你是俺最喜欢的人,来吃这个,这个有嚼头。”潘无良把一筷子牛肉筋夹在白小涵碗里。 “大官人,俺能叫你潘哥哥吗。”为接近距离,她得先出手啦。 “行呀,俺正有此意,就怕你不给俺面子。来,小涵,坐俺的身边,俺好给你夹菜,哥哥得照顾妹妹呀。” “俺听哥哥的。”无耻的白小涵不知羞怯地坐在潘无良的身边。 “这就对了,小涵,你真听话。” 白小涵对于潘无良来说,只不过是他猎艳名单上又一个牺牲品而已,他已经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对于什么事都从现实考虑,现实让他不存任何的幻想与激情,只有新鲜的肉欲才能让他麻痹的肉体得到片刻的复苏,按着他呆板老套的手段,花些小钱就能得到快感,这些钱对于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丝毫影响不了日渐丰腴的口袋,在沉闷的生存之中,为他的肉体得到一些强烈刺激,反会让他精神振奋,也是他必不可少的享受。 他与白小涵推杯换盏,哄劝着喝了几杯酒后,白小涵醉意蒙胧。潘无良劝她坐在他的怀里,白小涵顺从的应诺了。 “小涵,你长得真美。你能天天都从家里出来跟俺一起出去玩吗?”潘无良甜蜜蜜地说道。 “哥哥,俺尽量抽空吧。” “小涵,你喜欢俺吗?喜欢跟俺在一起吗?” “俺喜欢。” “那俺们就在一起吧。好吗?” “嗯……”白小涵答应了潘无良的无理要求。 白小涵聪明的头脑里认为情欲是抓住男人的必要途径,她要借这次机会成功上位,她简单地以为通过满足对方的需求来达到操纵的目的,这就是大多数愚蠢至极的女人常用的办法。真正的聪明女人会用她自强自立的能力得到尊重,并延长真正的幸福长度,而不是一味靠在男人身上求得可怜的温饱,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到那时她会拿什么延续男人的爱呢?而男人却追求的是一时的新鲜快感,你今日光鲜便是他杯中的佳酿,等过了良辰美景,你便是食之无味的垃圾食品,避之如虎一样躲着你。未经沧桑的白小涵是个看着聪明实则愚蠢的女孩子,以前她周围除了跳蚤胡同那些小店主们,就是其它形形色色的店铺老板们,他们乞求她的眷恋,她常常的光顾便是她对他们最好的回报。现在她要拿这些雕虫小技来应对风流场上惯战的老将,便是大错特错。 并以此为取媚手段的成功而暗暗得意。 此后的她,便找出各种理由搪塞哄骗父母,一辈子安份守已,老实做人的父母可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能看透女儿野心勃勃的远大目标。他们只能任由白小涵欺骗,将他们的信任任意践踏。潘无良带着她到外面去,便是她最快乐的事,为了终身幸福,欺骗父母又算得了什么呢?等她嫁给大富豪的时候,她自然会让他们大吃一惊,那时候她便会安慰他们,拿出最好的礼物来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能尽快让潘无良说出娶她的话,她不出去怎么能做到让人主动求婚呢,出去变着法儿不断地取悦奉承,让潘无良无限迷恋达到爱不释手,不能离开她,也才能让他吐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是潘无良却好像与以往那些男人有些不一样,她常常猜测他的心思,却发现要讨他欢心,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不会像别人一样对她赞美与恭维,说话的主动权却常常掌握在他手里,为此她坐卧不安,他决定要去哪里,便容不得她反驳,她若是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他更会毫不客气地将她攻击得一无是处,这让她的自尊心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羞耻地步,渐渐地她觉得自己像一块破布,任他随意蹂躏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哥哥,俺们什么时候成亲呢?再继续骗俺爹娘,恐怕会被他们发现。俺们得尽快成亲。” “小涵,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念头出现呢?俺们只是玩玩而已,一起图个快乐嘛。” “你这不是骗俺吗?俺怎么给父母交待。” “小涵,是你想得太多啦,你听俺说。” 她竭力稳住发抖的身子,听着他一大堆的理由驳斥她逼婚的要求后,一向能言善辩的嘴巴瞠目结舌,木讷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委屈的面容娇怯里含着怨恨,辛酸的泪顿时倾然而出,瞧着酒足饭饱恣意取欢后的潘无良,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逼视着她,她知道再也无法用泪水打动潘无良的心,她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实企图,他用堂而皇之的理由充分说明了自己正确的观点,他潘无良这辈子根本不会拴在哪个女人的裤腰带上,更何况他家里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的妻子是他这辈子永远的唯一,他的精神永远都会忠实于她的,肉体出轨那又另当别论,男人都喜欢腥嘛,克制不了欲望的冲动,他也免不了世道的风俗。因为白小涵根本不了解这个社会,有多少有钱男人都是这样过的,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随风飘扬的彩旗任他招呼,这招呼的代价便是他为她们付钱,付过钱后,大家便是各取所需。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尽情吐出后,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一双眼睛将白小涵全身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好像在仔细衡量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重,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摞钞票递给白小涵。 吃惊的白小涵今日才领略了大富豪的手段,她满腔怨恨,恨不能一头闯死在这个男人怀里,抓住大富豪的美梦彻底毁灭了,她还有什么脸去见父母,想回头已彻底来不及了,就是想嫁给那个平淡无奇的傻逼男人,人家一定在婚后第一天就休掉她,他们根本不会要她这个敞口子货,这是明摆的世俗贞操观,显而易见的是父母的颜面会丢失贻尽,她将会成为街坊邻居们指指点点的嘲笑目标,身败名裂的恶果她可承受不起。 “你真是个无耻之徒,俺跟你拼啦。” 咆哮着向这个夺取她贞操的凶猛流氓扑去,她此时已完全失去理智,对他拳打脚踢,她用街市最下流的话谩骂着他,她希望能激怒他,让他一拳打死她,这样她也就解脱孽海深渊,他会为此而坐牢,偿还她所受的痛苦。他先是左闪右晃躲避着她的拳脚,她发狂了,用一只手向着他面部撕挖过去,他抬起有力的臂膀只轻轻地将她一拨拉,她便像一只破口袋似的倒在地上。 她爬在地上,毫无反抗的力量,微弱无力地双手支撑着身子,转过头,用仇恨的眼光怒视着他,大声吼道:“那俺到底怎么活下去?你说。” 这个问题对于老谋深算的潘无良来说,太简单了,也正中下怀。 这样的场面他已战斗过多少回,她们往往听到他说实话后,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小把戏,再无新鲜花样让他欣赏,多少自认为聪明的女人都是无一例外,全部眼馋嘴骚地看见他头上用钱堆砌出来的光环,而暗防不住他打出有力的挡箭牌,他是有妻室的人,这张最有力的王牌被他打出后,就像落花流水般地砸向毫无抵抗的弱者头上,此时场面便完全由他来操纵。 他是她们的毁灭者,也是她们的救世主,他蹲下身子,将她出血的嘴角轻轻试擦后,镇定地吐出:“那就跟俺走呗。”然后他看着希望的光芒在她的脸上闪现。一本正经地又说道:“不过,你得听俺的话,这个能做到吗?” 白小涵还有路可走吗?她唯有死乞白赖地跟着他走这条路之外,再没有选择的机会。 第二十六章 误入歧途堕入深渊 妙借东风巧取 骚狐狸听罢白维国详细的描述后,心里暗自盘算起来,要说白维国的这等屁事在她精明的头脑里,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她现在已在出巢省很有势力,根本用不着理会白维国这等上不了台盘的小官,跟她经常来往的都是省级三司的官员,以及常来此地巡察的御史大人之类,她与他们的关系牢固又紧密,她现在过着心满意足的富裕生活。碍于华小佗的情面,她迫不得已坐在大厅里听着白维国的请求。她本想最后说几句客套话将白维国打发了事,她又不是万能的主,什么事都能无私去帮助别人,相互利用上便来往,用不上的她也懒得费心思招呼,她能掌握住事情的大小尺度,她留着精神头整顿家族的士气,这才是她关注的头等大事。 出乎意料的事,华小佗最后说了几句打动她心思的话:“都是为人父母,若是俺们的孩子丢失,自己的心情又是怎么样呢?血汗于水这根血脉人人要轻贱的话,世上也就没有亲情可言。俺们尽力把孩子找回来,了却您的心愿。”华小佗理解的话语,让白维国泣下如雨。 华小佗仿佛似向她旁敲侧击,要让骚狐狸生出无限的同情来,她便完全明白华小佗的意思,要她管这件事,华小佗一直真心真意地帮助她,她若是当着华小佗的面直接拒绝白维国,华小佗日后定会对她有想法,还不如借此之际通情达理地接受这件事,好给华小佗一个顺水人情。 她轻笑起来,笑声是那么轻松、那么坚定,完全不顾忌此刻白维国力不能支的一颗痛苦之心,她顺杆子爬得能力比别人都快,接受这件事便不会受压力的折磨,用一种愉快的心情也能让白维国看到希望,只要她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她带着平和的口气说道:“白大人,这件事俺会帮你做主,你就放心回去吧。”她一向不会用虚假的劝慰方式说些漂亮话,她只会用疾风闪电般的强大力量,将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给白维国一个交待,那才是她的真本事。 送走带着希望离开的白维国,骚狐狸便暗怪华小佗有点多管闲事,“先生,你在这件事上有点自作主张啦。”她责备起来。 “是你现在变得太自私啦,你别怪俺说你。” 华小佗用坦荡无垠的态度将她驳斥起来,挖苦她现在变得太有点势力,只计算那些大财,现在这件小案子不要光看表面,说不定这是个惊天秘密呢。别认为跟自己没有利益就袖手旁观,抽丝剥茧地层层扒开就是一堆闪闪发亮的黄金呢。几句话让骚狐狸反省起来,确实如此,她是比较势力,不想过多招惹麻烦的事情。虽然华小佗语气严厉,让她脸红耳赤,但她再没有继续责怪他。 坐下来与华小佗迅速分析起来。 头脑一旦进入事情,她立马列出白小涵丢失的三条可能性:一、白小涵跟相好的跑了;二、白小涵被人杀了;三、白小涵被人卖到青楼当妓女。 华小佗问她这三条的理由是什么?她根据自身的阅历与实际经验说道:“白小涵年纪尚小,接触的人很有限,经历的事情又不多,走的时候既没有拿什么东西,身上还没有钱,只有上当受骗的可能性比较大。” 华小佗继续问她:“还有吗?” 她思索半天接着说道:“一般女孩子丢失不外乎这三种可能,虽然白维国说女儿失踪有点蹊跷,平白无故就不见了,人们的传言很多,给这件案子带来了神秘性,但往往最神秘的事,答案却是最平凡的,人们最容易忽略平凡的细节。” “真是这样的,你说得很对。” 华小佗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意见,他总结道:“如果要把真相查清楚,就不能相信真相以外的任何事情,俺们只听了白维国的一面之词,却不知白张氏的说词,毕竟白维国成天要上衙门,他对白小涵的了解很片面。许多案例都是由各种因素组成的,必须进行实地调查,才能将案子的要素综合起来,全面分析后得出的结果,最有可能是真实的情况。” 骚狐狸向华小佗投去心悦诚服的目光,华小佗说得极有道理,不进行实地访查,说什么都是闲的。“那就有劳先生亲自跑一趟,把事情了解清楚。”她说道。 他俩商量完,吩咐骚氏二兄弟立马分头去官府与青楼派人探听消息,了解最近几天有无被杀的无名女尸,以及被卖到青楼的女孩子里面有没有白小涵,华小佗也站起身来,按着骚狐狸的决定去白家再仔细寻问白小涵的具体情况,看白张氏能不能提出有力的线索。 骚狐狸坐在椅子里思索起来,既然决定要帮白维国,她就把这件事当做一项艰巨的任务,她望了望挂在大厅门口外空空如也的鸟笼,蓝毛这只灵鸟,自告诉她李四的信息后,便如黄鹤一去不复返。她后悔起来,若是当时能给蓝毛套个紧箍咒之类的小玩意儿,念一个咒语,蓝毛便会从十万八千里的白云深处一个猛子扎回来,听她随时的调遣。可惜她当时生起善念,让它自由去了,现在她只得大费周折地动用脑汁来解决白小涵的事。 她默默地念着白小涵的名字,心里又生出无限的妒意,听谣言风传,这个女孩子有绝世容颜,出巢省还有比她更美貌的女人吗?真是个大笑话。她又暗暗嘲笑起来,跟一个毫无关联的人争的那门子干醋呢,她现在物质上已经应有尽有,虽上不能通天,但脚也能踏实地,有偌大的家业供她支配,还像个刁蛮善妒的女人落入俗套,她有独具特色的美,这美是内在的韧性、强劲,能征服和掌控别人的力度美,她是强悍的、坚强的骚狐狸,这个世界上无人可替代。想到这里,她仿佛拥有了战胜一切逆境的强大力量,白小涵的失踪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也是对她能力的证明,证明她比男人更有智慧、更有才华。 “每个发生在生活中的事件都有一个特定的理由。” 华小佗幽幽地吐出开场白,他伸着筷子夹向满桌的菜肴,一边不慌不忙的说道:“白小涵喜欢吃零食,经常以此理由上街,但在她失踪前几天,一直未出过门,那天失踪前早晨,白维国带着他的小儿子出门后,她便出去买糯米粉,要给晚上回家的白维国做汤圆,可是出门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他嚼着满嘴的香辣鸡丝,显出很有食欲的样子。 骚狐狸看着他嚼得有滋有味,眼馋心热起来,她随即将筷子伸过去,打趣地说道:“瞧先生吃饭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先生这次极有收获,一定费了不少劲。” 华小佗笑笑,解释道:“俺今日费了不少口舌,与白张氏说话有点困难,搞得俺一身大汗。” 骚狐狸反问道:“怎么啦?” 华小佗将嘴里的菜咽下去,说道:“她的情绪还没有从悲伤里平复过来,有点语无伦次,俺只好先安慰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问出来。” 骚狐狸点点头,同情地说:“也是,这个俺能理解,母女连心嘛。”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欣然地说道:“你刚才说白小涵在失踪前几天再没有出过门,那她一定是预谋好的。” 华小佗抵不住兴奋的心情,激动地问道:“你怎么有这样的看法?” 骚狐狸喝了一口鱼头汤,平静地说道:“凭俺的直觉,要是俺从家里跟人私奔的话,俺就会按兵不动地度过几天,这就是女人们常耍的小把戏。” 华小佗惊奇地望着骚狐狸,高声应道:“你说得太对了,与俺的观点完全一致,白小涵频繁外出说明她与人窜通好,等时机一到她便借口以买糯米粉的理由,不慌不忙地走出家门。”骚狐狸满意地放下碗筷,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事情终于有点眉目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骚氏两兄弟。 他俩一前一后跨进饭厅,坐在八仙桌前,骚狐狸见两人露出疲乏的神色,忙让道:“先吃饭吧。” 骚健强盛着米饭,边说道:“分头派人查遍省里登记的案子,都没有发现白小涵。” 骚成功等骚健强说完,慢吞吞地说:“俺也一样,所有会所都没有白小涵的影子。”骚氏兄弟狼吞虎咽地咀嚼着饭菜,骚狐狸与华小佗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骚狐狸夸张地问华小佗:“华先生,白小涵难道上天啦。”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觉得很可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华小佗沉思着,集中精力回忆起与白张氏的谈话,最后他胸有成竹,淡定地说:“白小涵爱吃零食,经常会去杂货店之类的地方,按着她家的生活条件,她娘不可能给她大把的零钱,只能去便宜的店。” 骚成功放下手里的碗筷,站起身,对骚狐狸说:“老板娘,俺现在就去查问。” 骚狐狸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笑着说道:“你真是个急性子,天都已黑了。明天你俩把所有的店铺都问问,看看白小涵经常在哪里买食品。现在抓紧时间吃饭,好好休息一夜。”骚成功困倦地点点头,重新坐在桌边。 骚成功领着家将走进弯弯曲曲的跳蚤胡同,正遇上胡同人群拥挤的最高峰。 他们奋力推开人流,挨着店询问店主,当问到一家黑暗的杂货店时,店主皱紧眉头,全力思索:“白小涵是俺们这条街上的常客,她最近好多天都没来过了。” 骚成功心里燃起希望,问道:“你能准确说出有多长时间吗?” “好像有半个月吧,俺记得那天天气特别炎热,她在俺这里喝了一碗酸梅汤,还吃了三块银丝卷。”店主当然记得很清楚,蛇蝎心肠的白小涵占尽了他的便宜,为此他耿耿于怀暗下决心,等白小涵再来的时候他得好好羞辱她一番,把损失捞回来。 骚成功不死心问道:“你看见她有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店主摇摇头,忙招呼另一位刚进门的客人,等那位客人走后,看见极有耐心的骚成功还站在原地,他将手中的钱装入钱袋,又想起一件事:“俺看见她与一个男人从俺门前走过,也是那天的事。” 骚成功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不喜于色地问道:“你看见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店主紧闭嘴巴再不张口,若是按着平时,骚成功早上前一把揪住这可恶的店主一顿暴打,逼得他吐出实情,但现在骚狐狸已严令不准在外惹事生非,产生后果自负,给家将家丁们定了纪律约束。他压着内火,从怀里掏出一张零票,递给店主。 店主笑容满面,此时才像是想起来,热情地说道:“那个人俺好像听人叫他潘大官人,他不是本地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有价值的信息让骚成功顾不得擦擦脸上的汗珠,他带着满心的喜悦,往开创园大步流星地走去。 几个人围坐在桌子前,将所有线索进行了归纳,他们反复推敲,确定白小涵一定与潘大官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结,可是这个潘大官人究竟是何许人呢?终于在蛛丝马迹的信息中,发现他们疏忽了一个重要的环节,潘大官人不是本地人。 竟然潘大官人是外地人,那他一定在官府衙门里办过“路引”,他们知道,在衙门里登记通关在册的名单中,潘大官人的全名便可一查而获,那他来去的地域也一清而楚登记在上面。 华小佗立即找衙门里的白维国,听要查潘大官人通关登记表,白维国一边在卷册中翻找,一边告诉华小佗:“潘大官人,俺知道,他在俺们省经营几处会所,每次大约二个月左右时间来衙门填表领‘路引’。”说着话,他的心里不由得咚咚地急速跳起来。 华小佗拿起登记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潘无良,年纪四十三岁,来自朱扒省府,在出巢省有四处连字号会所。白维国看着表情凝重的华小佗,担心地问道:“他难道与白小涵有联系。” 华小佗怕白维国担心女儿的安危,便圆滑地说:“俺查他是为别的事。”又接着安慰白维国说:“别为孩子担心,俺们正帮你呢。” 白维国的脸上露出抽筋般的痛苦,他的女儿到底在哪里呀,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华小佗想起来一件事,问他:“白大人,潘无良这次是什么时候来拿‘路引’的?” 白维国拿起登记表,指着上面日期:农历七月十三日。失声说道:“这不是白小涵走的前一天吗?”吃惊的表情落在日期上,暗想:这开会所的若是与女儿牵扯上,麻烦就大了,后果也不堪设想。他用迷惑不解的眼光望向华小佗,华小佗似乎不感意外地说:“俺知道了。”说罢客气地与白维国匆匆告别,出了衙门。 朱扒省府有一条僻静幽暗的肘子胡同,开着家本省最为昂贵的会所,它有着青砖砌成的高大悬山式门楼,檐下黑漆油成的牌匾,上面书写:成天乐逍遥会所。 朱红色的大门日夜敞开着,迎接着南来北往的达官贵人以及富豪乡绅。踩着五级青石台阶而上,跨过高高的门槛,迎面映入眼帘的是几块大小不均的假山怪石,上面缠绕着几缕藤萝,紫色的花朵在微风的吹拂下,徐徐地摇曳着;在山石的缝隙中不时有清泉流出,缓缓地注入鹅卵石砌成的椭园形水池中,里面游弋着各色的金鱼。绕过假山石,宽大的庭院种着几簇郁郁葱葱的青竹、芭蕉、梨树之类;在绿树的掩映下,几排由游廊联结的精致楼舍出现在面前;游廊靠外边缘处,间隔不远放着不同品种的盆栽花卉,像海棠、山茶花、牡丹等,造型被修剪得新颖,别具特色;几十间玲珑雅致的房间,被布置得富丽堂皇,里面有明亮的檀香木家具;木椅与木榻上都铺着锦缎缝成的软垫,镂空木雕刻成的软榻上码放着精美刺绣的绸面被子与锦缎枕头;房间里住着五十位从相貌到才艺都极为出色的姑娘。 一年四季之中,不论天气如何变化,雷打不动地,每天晚上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宾客满座,里面不时传来嬉笑声、弹琴声、吵闹声,偶尔也听到一两声哭泣,但被强大的欢快声给淹没。长得各种样貌的男人,有其丑无比的、英俊潇洒的、浑身肥胖的、枯干瘦小的、年青力壮的、年老体弱的,都无一例外地穿着体面的精致长衣,或坐着轿,或骑着马,跨进大门后便投入到寻欢作乐之中。男人中有穿着便服的官吏;有经商的富裕户;还有土里土气的乡绅员外们;也有乔装打扮的强盗及卑鄙无耻的骗子之类;再就是家里富得冒油的伸手族公子哥儿们。他们怀着无限激动的心情怀揣着鼓囊囊的钱袋,来到会所,挑选出自己满意的姑娘,领到会所账房先生面前,付足钞票后,便尽情地、恣意地放纵着他们的性欲。姑娘们有圆脸的、尖下巴颏的、圆润丰满的、娇小苗条的各色尤物;性格有温柔贤淑的,也有刁钻野蛮的。 她们被分成一二三等价格,公开出售,一等水平为最高,姑娘必须从相貌到才艺都要独具特色,容貌达到国色天香,若是不会琴棋书画、吟诗唱戏,只能落到二三等的价格中。成天乐逍遥会所里能达到一等的水平只有两位,一位叫荣华,另一位叫富贵,她们因才华馥比仙、气质美如兰,因此受到会所老板的特殊对待,接待着最尖端的客户,这些客人都是一掷千金的大富豪。其它等级的姑娘们只能望洋兴叹,哀怨自己的命运不济,爹娘没给他们教些修身养性的才艺,以便多挣些私房钱。她们周尔复始干着同样的事,吃饱喝足后把身子打扮得光彩照人、体香气馥。摇摆着身子等待着未知客人的到来,在焦灼、兴奋、刺激、麻木、疲乏中度过激情荡漾的一天。 会所管理人便是潘无良,他按着幕后主子的吩咐,做着台面上的老板,大小事均有他掌握定夺,虽然他掌握着管理四省会所的权力,但他却不敢擅自做有损于会所利益的事,他知道投资大老板随时像个幽灵似的,站在某个阴暗处,默默地盯视着他的一切活动。成天乐逍遥会所只是朱扒省他管理的其中之一,由于他经常得往返四省奔波,实则每个会所里都有一个现场管理的副手,掌握着会所日常的经营以及姑娘们的衣食与调教。潘无良只是每个月都过来几天进行蹲点,副管理人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便由他出面去解决,确保会所的正常运营,会所里还有一位权高位重的人物,便是由投资大老板直接调遣过来的帐房,一切关于钱财的事物都由他经手打理。潘无良与副管理人用钱都必须向他登记在册,打完条子后他便会按着所需要的数目付足钞票。 成天乐逍遥会所的副管理人叫马丽华,绰号毒蝎子。 她是个高大的肥胖女人,年纪约莫四十左右,满面横肉,经常睁着两只冷漠无情的眼睛四周睨视着,她那两只似面袋的大奶子松驰地垂到赘肉堆满的腰边,怕形象难看,她便将它们紧扎起来,鼓鼓囊囊地胀得像两只猪尿泡一样顶在胸前,走起路来前摇后晃像座肉山移动。别看她体重如山,步履却异常轻快,她有时就似个幽灵会悄无声息站在姑娘们身背后,偷听她们的话语。若是正好有不幸的姑娘发着牢骚,说着她的坏话。她出手打人的速度之快与狠毒令人咋舌,姑娘们怕她的折磨与妒嫉,仿佛她就是一个罗刹厉鬼的化身。 她是一个心肠狠毒,手段辛辣的坏心肠女人,别人要是为争夺副管理人位置可能是借着人的肩膀踩上位,而她呢?却是踩着成堆的尸体爬起来夺取权利,谣言风传马丽华年青也曾美貌过,与同在青楼的姐妹争风吃醋,她借机由嫖客相好之手除去心头恨,嫖客却被押赴刑场沦落到断头的下场,她却依然逍遥法外,继续滋润光鲜地干着老本行。她的卑鄙无耻却深受潘无良的器重,潘无良见她将前任副管理人打得屁滚尿流,半残着回家后,赏识她能征善战、善用心术,两人结为友好同盟,从此她与潘无良狡猾为奸,将那些不听话的姑娘们惩治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犯上作乱,她对潘无良唯命是从,见到潘无良来亲热得像自家人,对下那就横眉冷对干着丧尽天良的勾当。 毒蝎子眼瞅着白小涵来了二天,还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模样,她毫不客气地跨进挂着迷人居门牌的房间,冲着躺在床上的白小涵吼道:“你既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名门闺秀。俺们这里不养闲人,你赶快起来收拾打扮好,等着客人来。” 白小涵神气十足地问道:“什么客人?”她是潘无良大老板带来的人,干嘛要受这个凶女人的气。 毒蝎子心里一阵讥笑,这骚货还不知道她到此的事业,便冷笑道:“别再装了,难道你不知道来这里的目的。” 白小涵底气十足地说:“俺没有什么目的,俺要见潘大官人。” 毒蝎子笑得更是响亮,震得糊在窗棂上的透明纸隐隐颤动,她挑起眉头,恶声恶气地说道:“你真是天真的蠢货,潘大官人忙得根本没有时间见你。” 白小涵的心揪得一阵发痛,颤声问道:“为什么?是他带俺来的,俺相信他。” “你相信他,可是他却交待让你得干活。”毒蝎子怀着无限的厌恶,望着这个傻头傻脑的姑娘。 “俺不相信你的话,你在说谎。” “看来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俺再让你张狂。” 毒蝎子出其不意地扑上前去,使劲地拉起白小涵的双手往外走,白小涵硬气地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毒蝎子被激怒了,她生气得一把揪住白小涵的衣领,反手左右就是两个有力的耳光,打得白小涵头脑发胀,眼前一片黑暗,她爬在墙角里哭诉道:“你凭什么打人?俺的爹娘都没有打过俺。” 毒蝎子神气活现地双手叉着腰,喊道:“只要你进了会所的门,俺不管以前你是谁,现在你在这里叫小桃红,你必须听俺的话。若是违抗,就得挨打。” 为彻底打破白小涵对潘无良的幻想,她绝情地又骂道:“你这个下流货,天生就是让人操的,俺们这里为了好听点叫会所,说白了就是妓院,你要把这个搞清楚。” 白小涵此刻才仿佛明白过来,她以为潘无良将她带到一处大客栈,每天人流如织,听到外面嘈杂动静声,天天都是歌舞升平、莺歌燕舞的场景。现在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流出滚滚热泪,泪水中带着悔恨与愤怒,她痛苦地呻吟着吐出:“俺是自由身,俺要回家。” 毒蝎子露出蔑视的表情,走过去狠狠地踢着白小涵的屁股,疼得白小涵喊叫起来:“你是个坏女人,俺要离开这里。” 毒蝎子骂道:“自由身,你别忘记了你是怎么求潘大官人的。现在想走回头路,已经晚了。” 白小涵准确无误地知道自己已跳入火坑中,这陷井是她自找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埋怨呢?她止住哭声,带着倔强的个性,语调充满无限恨意对毒蝎子说道:“你住手!俺听你的。” 毒蝎子止住脚,憎恶的眼光扫视着白小涵泪痕斑斑的脸,满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讥笑地说道:“你真是一个傻瓜,要是早这么识时务,也免了这顿皮肉之苦。”两人镇定下来,白小涵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跟着毒蝎子接受迎客前的培训。 初来乍到的白小涵天生聪慧灵敏,不几日就在毒蝎子的亲手指导下,在穿著打扮、待客之道上尽数皆通。 毒蝎子对她指导的第一句让她终生获益匪浅:“女人最大的资本是什么呢?就是自己的漂亮脸蛋,竭尽全力将自己最美的脸蛋与身段推销在客人面前,让客人一眼产生性的欲望,再施展撒娇献媚的招术哄着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大把的钱为你尽情花,那就是一个靠摆身子吃饭的女人,获得的最大成功。”接着继续以大言不惭的语调说道:“女人一定要在豆蔻年华的阶段里把握好机会,你别瞧着你现在美若天仙似的,过不了几年,就人老珠黄没人搭理啦。趁着现在手里握着大把的青春,多捞点体己钱,是最实惠的,俺可是真心为你着想,才说这番话的,你可要掌握好。明白吗?” “俺明白。” 白小涵本来就是一个浪荡货,她小小年纪早就暗通其中曲直,毒蝎子的话语更加深了她的印象,她决心一定做头牌的位置,同时她要暗暗地找机会,将毒蝎子打她的仇恨一报了之。她天真地问毒蝎子:“姐姐,俺们会所头牌需要什么条件?” 毒蝎子听了她幼稚的问话,扑哧笑了起来,翻着白眼说道:“你真是蠢,不知天高地厚,你琴棋书画、吟诗唱戏样样不会,就再别痴心妄想了。还是把三等妓女做好再升二等吧。” 接着她用眼掂量着白小涵的分量,轻蔑地说道:“你知道俺这家会所里有多少美貌姑娘吗?她们一点也不比你差,男人们见了她们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要想在这行里混下去,没有真本事休想有出头之日。你若是能做到李师师、苏小小这样载入史册的名妓,俺就服了你。” 这盆凉水一下子把白小涵带着泡沫的希望给熄灭了。 她灰心丧气地想,原来这做头等妓女条件还这么高,她除了会吃之外,别的才艺全都不会,她长着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巴呀,她的心机比别人都强,一定会找到办法将毒蝎子打倒,她的心里又暗暗升起一股希望之火。 骚狐狸与华小佗等众亲信对摆在他们面前的困难,一筹莫展。 对潘无良在出巢省的会所他们进行摸底暗访,名义上潘无良是这四家会所的老板,但似乎又不是,总感觉有一双神秘的手在背后牵引着潘无良,一团迷雾笼罩在他们头上,具体的情况根本就查不出所以然来,现在连出巢省的情况他们都搞不明白,还能跨省找到白小涵吗?横在他们面前的困难像黄鼠狼咬乌龟――无从下手。 正当他们踌躇不前、举棋不定之际,有一个人来投靠骚狐狸,他叫吴赖。凡是有人来投靠,骚狐狸与华小佗都要出面亲自迎接,骚狐狸见此人长着一副寒碜委琐样,顿时打心里产生厌烦之情,刚要张口打发吴赖走,华小佗瞅见骚狐狸流露出势力眼的模样来要对待吴赖,他便抢先行礼道:“吴先生,今日拜访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吴赖捻着三角胡子,柔和地说道:“华先生才是人人皆知、德高望重的有识之士。” 骚狐狸见华小佗不经过她的同意,便带着此人进入大厅坐下,心里暗自生起气来,她坐在一旁默不吭声,低着头磨起手指甲盖来。 家仆上过茶之后,眼尖精滑的吴赖见骚狐狸面露不快之色,忙问道:“骚老板,为何事忧心仲仲呀,说出来俺也许能出份微薄之力。” 骚狐狸将手里的磨石放在桌上,头抬向吴赖,觉得他颇能善解人意,顿生好感,便直接说道:“吴先生,俺们现遇到一件麻烦事,让华先生对你讲。” 华小佗将白小涵的案子向吴赖全盘托出。吴赖听罢,沉思片刻后,斗胆说道:“这件事若是直接找会所的人问,恐怕打草惊蛇,俺们只能明抢与暗夺。” 骚狐狸听到后马上兴趣大增,热情地问他:“先生快讲讲,怎么个明抢与暗夺法?” 吴赖摇头晃脑地说道:“俺也听说潘无良名义上是这四家会所的管理人,但具体真正的老板谁也说不清楚。既然这个人一直隐身,那他一定有不能出面的理由,俺们就当这个人根本不在出巢省,骚老板在出巢省名声显赫无人不晓。俺们直接抢过他的生意做,这也是为骚老板的事业再铺一块砖。” 哎呀,真是太大胆啦,太符合俺的心意了。吴赖的这句话吊起骚狐狸的胃口,她身上的血液泊泊地流动起来直冲向脑部,已经有好些日子再也没有这样痛快刺激的感觉了,连她都觉得家族事业在退后停滞不前。她脸带着潮红,蓝色的眸子发着吃人的精光,颤声问道:“那暗夺呢?” 吴赖眼见骚狐狸按着自己的思路走,忍不住得意之色显露出来,他冷笑着说道:“朱扒省如今俺们还没有势力,只能乔装打扮进入会所,把人抢过来。明抢与暗夺同时进攻,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骚狐狸望向华小佗想征求他的意见,瞧他含笑点头赞同,便把目光重新投入到吴赖的身上,此刻她觉得吴赖说得十分有道理。她感激涕零地说道:“先生的话让俺茅塞顿开,先生足智多谋,日后俺一定重谢。” 吴赖高兴的拜谢后,用一诺千金的语气说道:“骚老板是一位真正的大老板,俺愿意马首是瞻,为骚老板竭力效劳。” 吴赖确实是个极不简单的人物,他从小生长在贫民窟中,身体极是瘦小而又多病,他靠不了力气挣得一碗饭吃。为生存,他开动脑筋想各种计谋获得活下去的机会,他周围混搭的都是街皮无赖之类,众人常聚在一起,在街头耍弄一些骗人的小把戏,见人上当后,众恶徒围在受害者旁,起哄打岔,连抢带吓骗得钱财后便四散逃开。吴赖自持天赋聪慧,为人深沉狡猾而又足智多谋,曾投靠过几位大商人,他们都见吴赖相貌丑陋,无磅礴大气,登不了大雅之堂,好言好语便打发了他。他听说骚狐狸是出巢省的商界新起之秀,便下决心再碰一回运气,他不能总站在街头靠小骗小偷过一生吧,找到明主便是弃暗投明的好出路。凡事‘以恶制恶’就是最好的办法,在街头瞎混的吴赖终于得到明主的赏识,骚狐狸发给他活动经费供他支配使用,他便与平日鸡鸣狗道恶徒们马不停蹄地日夜守候在四家会所门前,监视着进出的人流,为骚狐狸一举抢取会所打好前阵。 潘无良管理出巢省的四家连字号会所叫:整天乐逍遥会所,这天它终于将迎来新主人。 夜幕低垂,整天乐逍遥会所的门口点起红色的大灯笼,红色的光芒照得周围一片朦胧。进出的客流不断,守在门口的龟奴不停地引导着客人,一边高声呼喊:“张老板来了,有请!”话出口,便引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迎上前去,前呼后拥地将客人接到客房,等客人挑选到符合满足自己性欲的姑娘后,她们便一哄而散,再去迎接别的客人,今日好像与平日不太一样,那些客人中多是青壮汉子,个个都像凶神恶煞一般,他们来了也不搭理姑娘,站在院子里,只简单地告诉副管理人大茶壶,他们一会才要姑娘,看得大茶壶有点发急,更有些后怕,她忙不迭迭地奔进账房,对着下午才到出巢省的潘无良说道:“潘大官人,俺看今夜有些不对劲。” 潘无良从账本上抬起头说道:“你慌什么?有什么不对劲?” 大茶壶脸带恐怖之色,气喘吁吁地说道:“来的多是青壮汉子。” 听到大茶壶的恐怖声,潘无良的心咯噔一声,他下午进到会所,就觉得眼皮直跳,难道祸事要来?他揪着心,往门口奔去,远处天边一股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划破了塘江府漆黑的天空,璀灿的烟花瞬时在空中炸开,像一盏盏明亮的油灯,照亮了整个会所,烟火映红了他惊慌失措的脸,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不是过年时节,怎么会有焰火升起呢? 庭院深处里有人喊道:“动手。”他还没有站稳在账房门口,已被两个早已守候多时的汉子抓住双臂,扭向身后。他挣扎着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虎视眈眈的人群后面走出骚狐狸,她笑眯眯地说道:“潘无良,会所俺们要了,你快签字画押吧。” 潘无良气得胃直发疼,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竟有人公然直接抢他的生意来了,他才不会就这么轻易束手就擒,他若是说出他的后台老板,保准吓死他们,但现在还不到说得时候,他闭紧嘴巴一声不吭。 骚狐狸见他一副英雄就义的凛然样子,便从旁边的汉子手里接过砍刀,刀尖直接对着潘无良的脸就是狠狠一划,血珠子一滴一滴渗出来,接着一股股地往下流,落在青石板地上。骚狐狸恶狠狠地说道:“画不画?”说着话的功夫,又将砍刀举起,用力砍下来,潘无良的一只胳脯顿时飞落在地,疼得潘无良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你们真是一伙歹恶之徒。” 他忍着剧痛咬牙切齿地对骚狐狸说道:“俺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骚狐狸吩咐众人退后,她提着砍刀与潘无良进入账房,然后她对潘无良问道:“你快说。”潘无良压低声音轻声对着她说了几个字。她听后脸色大变,踌躇几秒钟,然后她举起砍刀恶毒地劈向潘无良的脑袋。 这一夜骚狐狸大获全胜,同一时刻一举拿下四家会所,那股升起的火焰便是华小佗点燃的信号。看见信号升起,动手抢夺会所的大幕便拉开,各处安排好的人员早已准备妥当,全力开始进攻,会所的副管理人、账房先生以及龟公龟奴之类全部束手就擒,骚狐狸给他们发放路费令他们即刻滚出出巢省,全体姑娘们及其它杂役之类愿意跟着新主子,便可以按着原来的模式各就各位,骚狐狸将“连、帮、带”培训过的人员都安插在四家会所里当管理人,又安插家将以及吴赖手下的恶徒们在会所四周严加把守,防止幕后人突击抢夺,今夜骚氏家族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四家会所纳为已有。 第二十七章 小桃红甘愿踏风尘 骚狐狸失意整 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什么事,能击败精明能干的强人骚狐狸的斗志,她仿佛是暗夜精灵,张着一双强壮有力的翅膀在黑夜中勇敢翱翔;又仿佛是青面獠牙的掌握别人生死的地狱恶魔,她集伪善、邪恶、正义、公平于一身,坦荡地活在人世。 既然她现在知道四家会所幕后主子是启王徽,她更是不怕这个邪,启王做着朝庭大王爷,却在背后经营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找骚狐狸算帐,骚狐狸算准了这条,才公然将潘无良当场搏杀。她怀着四两拔千斤的勇气决心要挑战启王徽,兵来将当,水来土淹,任何的事她早已不怕。虽然启王是她心仪的男人,可是情感能当饭吃吗?在利益面前只有利大于情,这是现实的骚狐狸首选的目标,其它都是泡沫不值得为此伤神费脑。她就等着启王来,看谁会赢会输。与高手对决,既使输得很惨,但虽败犹荣,她可以很自豪得对人说,她曾在某某大人物手里栽过,这不是她的荣耀吗?而那个某某大人物只能羞愧得低下脑袋,连说胜的理由都张不出口来,为什么呢?怕丢人呀。若是说出,与某某小人物争斗曾经赢过,那人们一定会说他的水平只比小人物高一点点,这一点点足以把他羞愧至死。想到她将牵着启王的鼻子走,她顿时兴奋起来。 目前顶顶要紧的事就是抓紧时间把白小涵从会所里解救出来,这是答应白维国的事,重于信诺是骚狐狸最为遵守的人生条律,既然答应人家就不能让人失望,敢于把担当接受下来就有无畏的勇气去完成它。去朱扒省,她决定带吴赖与骚氏兄弟,再把白维国也一并叫上,白小涵他一眼就能确定,不用浪费时间在找人上。这次的行动易于闪电的速度来实施,拖泥带水让对方抓住把柄就是全军覆灭。她临走之前,叮嘱华小佗将家族调整到紧急待命的状态,随时应付出现的突发情况。 白维国听说已找到白小涵的去向,他喜出望外,走之前,拉着华小佗的双手,眼中涌出感动喜悦的泪花,动情地说道:“多亏先生周详安排,俺们父女才有相见之日。” 华小佗推辞地说道:“凡事都谢老板娘吧,都是老板娘在调度。”骚狐狸在一旁一句话打散了白维国的好心情:“白大人,白小涵在朱扒省乐都府的一家会所。你知道什么是会所吗?” 其实白维国也早考虑过,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对白小涵了如指掌,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真相,是最亲的人撒的惊天谎言。现在听骚狐狸亲口说出来,更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忍住内心的悲伤,愁苦地说道:“骚老板,俺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再有错,也是俺女儿呀。”骚狐狸听罢,便不再说什么,命令大家起程出发。 他们一行众人扮成普通商人的装束,往朱扒省的方向进发,一路晓行夜宿,毫无阻拦地抵达了朱扒省乐都府,到达乐都时因是白天,他们找到一家离肘子胡同不远处的客栈住了下来,收拾好晚上所需要的衣物等,骚狐狸安排吴赖带人到三家会所门口处暗守打探消息,观察会所进出人流的情况,她让骚健强即刻出去买几匹快马,晚上行动成功后,立刻乘快马离开朱扒省。她命令骚成功装扮成大富豪的模样,她与白维国扮成富豪的随从,只等天黑夜探成天乐逍遥会所。 根据了解到的情况,成天乐逍遥会所在乐都有三家连字号,凭着骚狐狸多来年敏锐的嗅觉,她断定白小涵一定在最大的那家,就是肘子胡同的成天乐逍遥会所里,当白维国问她凭什么断定白小涵在肘子胡同,骚狐狸笑着说:“俺听说你的女儿容貌国色天姿、妩媚动人,若是俺是会所老板,一定要让她在最大的会所里帮俺挣钱。” 既然骚狐狸这么确定,白维国还有反对的意见吗?吴赖带来的信息证实了骚狐狸的判断,他告诉他们,最近半个月里,只有肘子胡同里有一名叫小桃红的新来姑娘,她的生意异常火爆,最后一句话让白维国惆怅的心里更是雪上加霜,半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骚狐狸瞅着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一定很矛盾、很痛苦,她生出无限的同情,安慰他:“白大人,事情已这样了,想再多也是闲的,只能凭添忧愁。俺们尽力把白小涵解救出来,让孩子平平安安回到家。”骚狐狸平淡与实在的话语,让白维国从难过中振作出来,他只能认命,孩子平安健康才是最好的安慰。 座落在肘子胡同的成天乐逍遥会所,迎来了它最繁忙的鼎盛时期。 白小涵一经决定要干好妓女这个行当,便生出了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她对勾搭之术早就心领神会,再经过毒蝎子的亲自指导,便使出全身解数周旋于嫖客之中,她手段恶毒,眼又尖,见客人从大门口出现,她像一阵风抢跑到别的姑娘前头,一抬眼一投足,将刚进门的客人勾搭得神魂颠倒,她伶牙俐齿、善解风情,那些嫖客在她身上获得取之不尽的欢乐,找她的客人也是越来越多,晚上排着队等着她的召唤。小桃红决定要把过去全部忘记,人只要不要脸了,那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她绞尽脑汁地要往更高一级爬,就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她见姐妹们对她冷眼相待,为此还暗自得意,有本事你们也抢呀,俺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与美貌。 毒蝎子见小桃红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为了让这棵摇钱树发挥出最大的效力,她鼓励小桃红一定要在这门行当里拔尖领先,小桃红把毒蝎子打她的仇恨也暂且忘记了,现在她要紧的事就是能得到毒蝎子的信任,她俩狼狈为奸,小桃红挑拨离间的能力又超强,积心处虑要让其它姑娘都靠边站,宁愿与全体姑娘们为敌,也要独享毒蝎子的优待,她的恶劣行为,让别的姑娘们生出无限的怒火,都恨不能撕碎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小桃红。以前大家都能平等相待、和睦相处,自打小桃红接客以来,这里仿佛安着一颗定时炸弹,随时要爆炸似的,人人都怀有嫉妒与仇恨,瞧见谁的客人多,那嫉妒的眼光足以杀死人,争风吃醋、借酒发泼的姑娘也越来越让毒蝎子难管理,但让她稍感安慰的是小桃红能挑起大梁,将一众嫖客玩弄于掌股之上。 掌灯时分,会所里热闹非凡,门楼前停满了豪华的轿子,马桩上栓着匹匹强壮的马儿。 骚狐狸一行三人跨进了会所的门槛,霸气的骚成功将身上的钱袋拍得啪啪响,龟奴见面生的豪富进门,听见他口袋里的钞票窣窣作响,忙冲上前去,招呼道“这位老板,你贵姓?” 骚成功两眼一翻,扯着大嗓门说道:“你管俺什么姓,俺是来取乐的,你们只管收票子就行了。” 龟奴满脸堆着笑,解释道:“老板,问你的姓,俺好向里面通报,你别见怪。” 骚成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朱。” 龟奴向里喊道:“朱老板来了,有请!”这一声招呼,立刻一群如狼似虎的姑娘们扑上来,纷拥着骚成功往前走,跟在骚成功身后的骚狐狸与白维国无人搭理,谁让他们俩是口袋里无钱的随从呢。 骚狐狸低声问白维国:“有没有白小涵?”白维国早已搜寻过迎面而来的姑娘们,他没有发现白小涵的身影,他摇摇头。 进到大客房,打情骂俏声不绝于耳,嫖客们围着毒蝎子商讨着价格,里面坐满了容貌身材各俱特色的艳丽姑娘们,毒蝎子瞧着身材魁梧,王霸气十足的大富豪进门,喜出望外,她最喜欢接待大主顾,一出手掏钱就能吓死个人,她挤出人群。 骚成功用霸道的口吻向自己走来的毒蝎子问道:“老板娘,小桃红在哪?” 他一张口就单挑小桃红,让毒蝎子心花怒放,小桃红的名气真是太响亮,点名要见她的嫖客都应接不暇,今晚她还有十几人等着呢,她决心向他推荐别的姑娘,从相貌到风度这位客人应该得到荣华、富贵这样高等级的姑娘服侍,把大富豪交给小桃红有点糟蹋行情,大富豪手里应该特别有钱,一掷千金给荣华、富贵才符合会所的做法。 她靠向前去,用肥大的胸脯蹭着骚成功的胳膊,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娇声娇气地说道:“朱老板呀,今晚小桃红实在脱不开身,俺们这里还有更好的姑娘,从容貌到才艺都更适合你的口胃。” 骚成功干脆利索说道:“其它俺都看不上眼,俺就喜欢她那样的,你看办!”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摞钞票啪啪地在手掌上拍打着,钞票散发出的声音,更是吸引了毒蝎子目光,她恨不能一把抢过钞票,但她克制的功夫实在太强。 她使劲地蹭着骚成功,用富有诱惑力的声音,嗲声嗲气地说道:“哎哟,朱老板,俺实在无能为力,小桃红的客人实在太多了。你就要别的姑娘好不好呀?”说着话,恨不能整个身子扑在骚成功的身上。 骚成功一把推开她,接着又拿出一摞钞票,绝情地说道:“你要是再推辞,俺们就走。”他强烈的语气起了显著的作用,她立马一把拿过钞票,带着无比的激情说道:“俺现在就安排。朱老板你稍候。”说完话,晃动着一座肉山朝迷人居走去。 骚狐狸与白维国跟着他俩人往前走着。不消一会功夫,毒蝎子利索地将一班嫖客们打发走,今晚朱老板付的钞票足以抵小桃红好几天的收入,她没有理由拒绝眼前的大财神。 瞧着三人推开迷人居的房门跨进去,毒蝎子心里暗想,这气势威武的客人是一个重口味,主仆三人一块上呀,现在的嫖客真是花样翻新,要是早知道他是重胃口,应该再多要点钱,看来今晚只能这样了,下次俺就毫不客气,一次收三人的钱,俺可不管你小桃红受了受不了男人的折磨,俺只管收钱发货。 迷人居里红烛闪耀,床榻边帷幔低垂,锦被凌乱地摆放在床铺上,屋子里香气袭人。爬在铜镜边重新涂抹脸蛋的小桃红,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衣,诱人的胴体从若隐若现的纱衣中透现出来,她听到推门声响,头也没有回,说道:“抓紧时间把衣服脱了,俺还有客人等着呢。”应接不暇的客流,让她无心献媚取宠,只想尽快结束两性战争。 听到脚步声走到她身后,半天悄无声息,她感觉到有点不对劲,难道这位客人要站着解决问题,她恣意地娇笑着说道:“你真是有花样,这样也行,能快一点完事。”说罢话翘起屁股,转过头去。 白维国见转过头的女儿一副挑逗放荡的眼神与动作,气得一把揪住白小涵就是一个大嘴巴,白小涵瞧打她的是亲爹,羞愧得说不出话来,捂着半边脸,一声不吭地站在白维国面前,白维国压低声音:“重新换上衣服,跟俺走。” 白小涵睁着杏眼:“俺不走。” 站在白维国身后的骚狐狸与骚成功眼见白小涵已变成一个轻挑放荡的风尘女子,暗暗地为白小涵感叹起来,学好得一辈子的修为,学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骚狐狸上前拉住白小涵的手,劝解道:“你爹爹从老远地方来这里,就是为救你,你得听爹爹的话。” 白小涵一摔骚狐狸的手,负气地说道:“俺才不想走,俺觉得这里才是俺的家,也是适合俺生活的地方。” 气愤至极的白维国请求地对骚狐狸说道:“骚老板,这货看来不听话,俺只好请你帮俺,绑着她走了。”说罢动手满屋子里找绳子。 骚狐狸对骚成功使了个眼色,高大英猛的骚成功顺手从床榻边揪下帷幔,一条条地撕起来,白小涵知道爹爹要动硬手,她威胁地说道:“爹爹,你若是定要捆着女儿走,俺就死给你看。”说着话,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剪刀,对着脖子就要扎下去。 眼疾手快的骚狐狸一把夺过剪刀,骂道:“你这货,你自己不学好,还要让自己的亲人伤心,你究竟是不是个人?” 白小涵一副泼妇的样子立马闪现出来,她不客气地说道:“管你什么屁事,这是俺家的事,跟你一个外人有何关系,快给俺滚出去,要不然俺就喊人了。”她又说道:“爹爹,你快走,俺愿意呆在这里,你就当没生过俺,让俺自生自灭吧!” 要是平时骚狐狸听到有人这样不尊重她,早就一刀劈死对方,今夜为了可怜的白维国,忍耐着把心头火强压下去。 白小涵的薄情寡义让白维国彻底绝望了。 他亲眼目睹女儿成一个不要脸的贱货,他恨不能地面上开一个大洞一头钻进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带着一个自甘堕落的女儿回家走,就是带着回去也会丢尽他的人。他流着滚滚的热泪,转过身子,不再望白小涵一眼,怀着悲痛无比的心情,对着骚狐狸说道:“骚老板,俺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俺们走吧,俺再也不想见到这货。” 骚狐狸拉住白维国,她不能大老远地来再空手回去,不甘心对白小涵劝解起来:“白小涵,你知道你爹爹为了找你,费尽了多少心血,你的娘到现在一直病着,头脑不清楚,你就愿意让自己的家彻底破碎吗?” 此时的白小涵心情也是错综复杂,她想,就是回到家去,那种单调枯燥的生活已不再适合她过了,还有更重要的名声这辈子全完蛋了,休想一辈子在人前抬起头来。而这里,虽然名声丑不可闻,但是天天莺歌燕舞,是她喜欢的生活,成堆的男人巴结她,活得逍遥自在就像皇后一般,她可以任意调拨男人的性欲,一切都是她说了算,男人口袋里的钱一个劲地往她手口钻,这些钱全部都由她自己支配,再也不像过去凡事需跟着娘伸手要钱。 过去只能让它彻底过去,她已回不到过去了,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自我。她跪下来,狠着心肠,对着白维国说道:“爹爹,谢谢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从此俺们各走各,你就走吧。”骚狐狸见白小涵决心已定,再说什么都没有用,脸上充满鄙视的表情,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小涵,招呼一声骚成功,便跟着白维国出了迷人居。 三个人五味杂陈,怀着失望的心情跨出成天乐逍遥会所的大门,远处留守的吴赖与骚健强等人奔过来,忙问怎么回事?三个人沉默无言,低着头往前走,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今夜的白小涵给了他们一个沉重的打击,立棒当头一击直接砸在白维国的头上,多年养育的亲情全部被割弃得一干而净,不要说他已经精疲力竭,衰弱到极点,就是骚狐狸与骚成功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没有了精气神,他们恨自己无力将落入歧途的白小涵拉回来,觉得自己无能透顶,不能帮白维国解除痛苦。 一夜无眠的骚狐狸为了给白维国留着一张老脸能尊严地活下去,便嘱咐骚成功不得将真正的实情告诉别人,只当着白维国的面,淡漠地对大家说道:“白小涵已死了,那个小桃红不是白小涵,俺们今早就出发回家。”骚成功真心佩服起骚狐狸的严谨与善良,老板娘身上散发出强大的神秘感让他非常崇拜。 一路上,众人簇拥着骚狐狸的大轿往前赶。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出巢省与朱扒省的交界处,这里群峰耸立,怪石嶙峋,千万株苍翠的青松挺立在石缝隙,一条条粗大的青藤似腹蛇爬满了岩石,奇异的花朵竞相争艳地盛开在树荫下,缕缕的异香扑鼻而来,真是一个自然风光绮丽的幽静之地,上次他们因匆忙赶路,没有留心到此处乃是风景秀丽的休闲乐土,今日天干气燥,近日又连续奔波往返,骚狐狸见大家都有些疲惫不堪,便命停轿在路边树荫处歇息。 与白维国下了轿,骚狐狸抬头见远处有一条闪闪发亮的潺潺溪水,自山峰古刹处逶迤缓缓落下来,阵阵醇厚绵长的钟声响彻在云霄之中,她顿时来了兴致。留下两人看轿,一行人沿溪边小路上山峰而来。曲径通幽,莺鸣蝶舞,临入其境,恍如仙界,众人竟然有些酒醉酣意,乐在其中的美妙之感,也一扫连日的疲顿。 远处看见的古刹,原来是环抱着的一处拥有楼阁台榭的寺院。跨进巍峨的山门,踏着青石板铺砌成的台阶,阵阵檀香迎面吹来,一口三角鼎铜香炉挺立院中,里面香灰积满,枝枝沉香一股一股地向上升起袅袅的青烟,院四周栽满了虬根错节的参天古树,踩着青砖铺成的甬道通往雕刻精美的无梁殿,里面端坐着一位身披黄色袈裟的打坐和尚,和尚听到背后脚步声响起,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过身子望向这几位不速之客。 和尚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挺直的鼻梁耸立在两翼皱纹处,皮肤白净,一双淡定又显得智慧的黑色瞳孔,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一行人。骚狐狸是一个看见寺院就拣佛烧香的人,她忙上前行礼道:“弟子拜见大师。” 和尚连忙答礼,满脸笑容地说道:“得罪,有失远迎。”说完便引导着各位叩拜正殿里的文殊菩萨像,骚狐狸将随身装的钞票全部放入功德箱里,众人跪在蒲团面朝佛像敬拜完毕,和尚即命小僧端来茶点,众人坐定之后,和尚问道:“请问,施主从何而来呀?” 骚狐狸虔诚地说道:“大师,弟子们从乐都而来。” 和尚听罢,沉思片刻说道:“众位此行空手而归。” 骚狐狸心头一惊,忙问道:“大师何以见得?” 和尚说道:“老衲见众位神色疲惫,心头顶压巨石,那一定是愿望没有达到。” “大师,真是心静如明镜的高人。”骚狐狸欣喜地赞道。 和尚谦虚地说道:“老衲也不是什么高人,只不过世人的欲望虽隐藏在内心,但经过岁月的沉积,总有点滴透露在脸上,所谓心神合一说得就是这道理,观其面相便可略知一二。” 骚狐狸听此话说得及其有理,便心热地说道:“大师,那您观测俺的面相,究竟如何?” 和尚微眯双眼,平静地说道:“施主三庭俱中是面相中最佳的脸庞;双眼安定有神,说明是一个做事沉着干练的人,眼尾微微挑上,施主是个厉害人,有着管人的本事;综合两点说明施主是一位有着领导能力的掌舵人。另施主的额头有异相,往前稍凸,你与常人不一样。施主的印堂饱满,血脉往上冲,整个身体处于亢奋状态,施主可能孕育着一场大的作为,这预示着财运就要来到。” 几句话说得骚狐狸五体投地,她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大师,还有吗?” 和尚微微含笑着说道:“施主,老纳也是观面相猜测一番,让施主见笑了。老纳还有点忠告,万事不可得意忘形、招摇过多,引得贪婪狡诈之人动心便遭横祸。” 骚狐狸颔首点头。她指着身边的白维国问道:“大师,您看这位施主呢?” 和尚简略地说道:“这位施主一生可在平淡中度过,虽有儿女之忧,但天各有命,攥紧生烦脑,放开便解脱。” 白维国向前朝和尚称谢道:“多谢大师教诲。”和尚留众人用过斋饭,他们辞别和尚往峰下走去。 坐在轿子里,白维国因听和尚说‘放开就是解脱’。他决心把白小涵丢弃在脑后,为了家他还得好好活下去,连日来对骚狐狸无私的帮助,他感激地向她说道:“骚老板,你对俺的恩情,俺此生无法回报,这让俺心生惭愧。还有这次出行的费用,俺回去后立刻送到府上。” 骚狐狸到底是识大体的人,她豁达地说道:“白大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既然信任俺,帮你就是帮俺自己,费用之事就全部算了,你的俸薪又不是很多,留着还是养家吧。” 白维国还是坚定地不肯作罢,一生清廉的他很少求人办事,欠骚狐狸的人情债让他不安生。骚狐狸已从白小涵这件事上空手套白狼夺得四家会所,她也根本看不上白维国的那点小钱,索性大方地做个顺水人情,虽然她是个势力眼,但她从不欺侮比自己弱的人,宁可自己吃点亏算了。在她看来,真正的本事使在那些比她更强的人身上,这才符合她的个性。她向白维国极其诚恳地说道:“白大人,你若是定要给俺,那就是辱没了俺的人格,俺既然答应于你,这件事俺就负责到底,费用之事俺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你定要给的话,俺们之间就永远不能再来往,让人笑话俺贪图利益帮着你。”白维国看骚狐狸说得这样坚定,神色之间又露出正气,便不再强求。 回到开创园的骚狐狸足足养了二天精神,鞍马劳顿、亲力亲唯的这次出行,让她倍感疲倦,只有在宁静与平和中,她才能把一身旅途的劳累消除干净。躺在床榻上,想到她现在面临的敌人,不只有日月神教,现在还加上个启王,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红玉见她躺在锦被窝里偷着乐,莫名其妙地问道:“姐姐,大清早你就笑个不停,好像有特别开心的事。” 骚狐狸歪着身子,双手撑在枕头上,带着愉快的心情向红玉说道:“俺想到一件可笑的事,便想笑了。” 红玉忍不住好奇地问她:“姐姐,能说出来给俺听听,让俺也笑笑。” 骚狐狸什么事也不隐瞒红玉,直接说道:“俺一想到,俺对面有强大的敌人,俺就兴奋快乐。” 红玉吃惊地说:“姐姐,你真是一个怪人,人家有敌人了,怕得要命,恨不能躲得远远的,你可倒好,一点也不怯场。” 骚狐狸坐起身子,得意地说道:“敌人越强大,越能挑起俺的斗志,俺就喜欢拼个你死我活,越是流血俺斗志越高涨。” 红玉感叹不已:“姐姐,你真是个强盗出身。俺真是服你了。” 骚狐狸穿好衣服,向红玉命令道:“俺要召开家族会议,整顿家族纪律。你向华小佗及全部管理人传达,下午三刻到达府里,不得迟到早退,有违反者全部清除。另外,你把吴赖与华小佗现在就叫来,俺有事找他们。” 红玉带着满心的快乐奔出寝室,只要骚狐狸一个命令下达,她这个传声桶比任何人都积极。 关于家族整顿纪律问题,一直在骚狐狸的脑子里索绕,因为长久再没有奋斗目标,家族成员们都有些消极情绪蔓延在每个人身上,散漫延误的现象屡屡发生。她要强加给每个人一道紧箍咒,从实施到落实将进行一系列的步骤,没有良好的精神面貌,将不可能战胜强大的敌人,这是每个掌舵人不能轻视与忽略的最基本环节。家族向心力集中将是整顿的主要目的,为此她将不遗余力地向他们灌输精神理念。这其实也是一个清脑的过程,她要让他们时刻警惕着,提着脑袋为她向前冲。骚狐狸这些年所学到的经验足以得心应手地管理庞大的家族产业,但在实际的操作中,操纵在手里的亲信们却未必能像她一样身心投入,做到全部的奉献给家族事业,她只有通过物质刺激与精神崇拜的把控,紧紧地把他们捏在自己的手中。 为了巩固她掌舵人的地位,她将自己神秘化,全身上下裹上厚厚的保护层,这样才能让亲信们将她看成是自己唯一的精神信仰,多数的裁决权她交由华小佗来实施,华小佗做事圆滑而富有理性,这些年随着他们紧密的合作,已心领神会地掌握了她的全部要求,她只在幕后起指导的作用,但偶尔她也会出马参与战斗,这是让那些亲信们亲眼目睹她做事的风格与方法,她那清晰的头脑,敏捷的思维,充沛的活力以及快如闪电的行动,让他们都更加佩服,从而以她为标榜,来效彷以至延伸,接着带动一大片追随者。 目前她已与两大强手结为仇敌,在大战来临之际,必须给每一个家族成员们鼓足劲,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她让吴赖立马去找两个人,告诉他必须在会议之前赶回来,因为今日的这个会议非常重要,吴赖听完后便冲了出去。然后问起华小佗前两日交待的事,华小佗笑着把改写后的家族训律拿出给她看,她仔仔细细地看完后,赞叹道:“先生真是俺的知音,把俺的意思全部体现在上面。” 华小佗改写家族训约,将奖罚条例全部清楚罗列在训约后面,形成一整套的家族规章制度,这样更有利于管理,她让红玉与小乌龟立即去印刷出来,下午不仅管理人每人一份,并且要管理人带回去给每位成员们人手一份。最后她与华小佗商谈了会议的议程,今日的会议将由华小佗主持,她只坐在那里起到一个点缀的作用。 会议完全按着骚狐狸预想的过程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华小佗极富煽动力的开场白,便把每位管理人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他说道:“今日俺也不多说,只让大家认识两个人,这一位呢?”说着话,他将吴赖请来的两个人其中之一,领到最前台,接着说道:“这位是俺们省最大的败家子,叫钟弃,你们仔仔细细看清楚,让他自已说说,他是如何走向败家之路的。” 那个人枯瘦如柴,眼角里粘着眼屎,一副窝囊邋遢样,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面前,早就慌了神,嘴唇哆嗦着半天张不出口。 吴赖走上前去,喝道:“你若是不说,休想给你饭吃。” 钟弃此时羞得恨不能撞死在吴赖怀里,可是他还要活下去,一切恶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只能把屈辱咽下去,他低着头,慢慢地说起来:“俺从小长在富裕家庭里,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成人后,俺继承了祖业。那个时候俺家特别有钱,俺就想这些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便再也无心去打理,结交了一班朋友,成天吃喝玩乐,朋友教俺赌博,又带俺进烟花柳巷,没过几年,俺把家业全部挥霍一空,再去找朋友帮忙,朋友像见瘟疫一般躲着俺,去找亲戚帮忙,他们更势力,竟将俺拒之门外,俺从小没干过体力活,没有力气去下苦,只好沦落到街头乞讨为生。” 这段话听得每个管理人背上竖起鸡皮疙瘩,他们恐惧心酸,思谋着今日难道让俺们听故事来了,可是听这个有什么用,俺们今日跟着老板娘过得滋润,不可能沦到这一步呀。 吴赖带着钟弃下去,他领着另一位站在前台,这位可是春光满面,精神头十足,华小佗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跟俺们合作过多次的生意马老板,也是俺们出巢省有名的木材大商人,欢迎马老板给俺们讲讲他的发家史。” 大家伸长脖子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马老板清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其实俺也没有多讲的,做生意关键在做人上,老祖宗们提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人首先做什么事都要自律,自律才能让头脑清楚,正确判别是非,把诚信做到前头,那一切顺其自然都会到来。”他扫视大家一眼,慷慨激昂地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利益与家族的利益结合在一起,有小家才能成大家,只要大家同心同德,就能把这个大家族经营好。” 说完这番话,华小佗带头鼓起掌来,此时管理人才明白过来,原来,老板娘用正反例子教育他们,让他们凡事做到自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也是他们精神的力量。 华小佗接着总结道:“今日这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是告诉大家,每个人都是家族的一份子,做人做事都要按着家族规则,就不会出大问题,每个管理人必须以身作则严格去执行。以后每个人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把家族规则清醒地记在脑子里。凡是做得不好的,将按着制度严惩。” 自打制度一出台,整个家族都处于一片紧张的学习氛围之中,骚狐狸与华小佗每日都到各处巡视检查,又清除了几个不合格的管理人,这更是起到震慑的作用,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件事。随着不断的监管,各处的精神面貌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大家都严阵以待,将自己的职能发挥到最大能量,维护家族事业的正常运转。 第二十八章 抛伴弃仔贪恋人间 虚晃一招以探 天空晴朗的就像光洁如亮的蓝宝石一般,透着磅礴与宁静,天边飘着一丝丝如棉花絮的白云,在轻盈地舒延着。碧绿的叶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五彩缤纷,在微风的荡漾下轻轻地划落滚入在草丛里,草原上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摇曳着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绚丽。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宕荡盘蜒如一条褐色的带子点缀在天的尽头。草与山相连,山与天紧连,浑外一体形成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两只狐狸一前一后奔跑着,他们相互追逐着,相互嬉戏着,它们是那么无忧无虑,又是那么自由自在,广阔的天地是它们的家,他们相依相靠地生活在大草甸子上。 母狐体态娇弱圆润,一身闪耀的蓝色皮毛密密麻麻地覆满全身,它那褐色的瞳孔透着蓝光,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雄狐,雄狐的体格威武硕大,全身布满了黑褐色的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泽,它深情地望着母狐,说道:“亲,俺们永远不分开。”母狐娇羞地点点头,它们簇拥在一起舔耳厮磨,情浓意浓,海誓山盟的情话仿佛永远都说不完,它们无限的爱意溶化在蓝天白云之中。 母狐性情温顺和蔼,它常常望着远处追逐猎物的公狐,矫健的身影迅猛扑向往前窜的野鸡,当公狐叼着战利品向它奔来,它会发出会心的笑容,欢呼着迎上前去,接过食物,将它们分切开,两人慢慢咀嚼着味美的佳肴,有时候公狐空手而归,它也是满心欢喜迎上前,偷偷拿出暗藏的食物,公狐的眼中便会透出欣赏的惊喜。母狐也出去找食,它不像公狐那么勇敢,它的胆子太小,只能捕捉一些蜥蜴、蚯蚓等弱小类食物,这些食物对食欲旺盛的公狐来说,只能算是磨磨牙的零食,公狐常常吃不饱,母狐眼中总是流露出绝望与伤痛的神情,它多么希望能够像公狐一样强壮,那它们就能捕捉到更多的食物。它们有时也会奔向遥远的明镜湖,那里有它们最喜欢吃的鱼类。 浩瀚无际,烟波渺渺,微风乍起,打破了明镜一样的湖面,溅起无数墨玉碎银。水鸟时而掠过天空,时而划过湖面,自由的舒展飞翔让它们快乐不已。它们向着飞舞的水鸟打着招呼,水鸟便会滑翔着迅猛一头扎向耀着光斑的水面,叼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俯冲着向它们扔过来,它们惊叹着向水鸟称谢。 在芦苇荡里,它们披着一身的芦花,能收获很多的食物,像什么野鸭、小虾、小鱼、青蛙之类的,它们都细心地贮藏好,等秋风吹起时,它们便会将食物全部搬运到树穴中,留置起来过冬。有时候它们也将多余的干鱼拿到集市里去卖,得到的钱,公狐牢牢地攥在手里捏着,它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母狐,深情地说:“亲,俺们要留着,俺一定要给你盖一所木屋。”为母狐盖一所能抵挡风雪的木屋,这朴实的誓言,激励着它们更加紧密联结在一起,母狐深深地为公狐所做的事情感动着,它要终生厮守永不背离。 湖边暗伏的野猪却时常贪婪地窥探着,伺机侵袭它们,它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丑陋无比的野猪一头闯进它们的领地,它睁着凶残的眼睛,露出满嘴的利齿将公狐咬住,母狐疯狂的发怒了,它勇猛地扑上前去,用锋利无比的鱼刺狠狠扎向野猪的眼睛,野猪疼痛得嚎叫起来,它放下公狐拼命地逃走了,母狐看着鲜血从公狐的身上泊泊流出,它哀鸣着,痛心欲绝,它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舐着渗出的血,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只求伤口不要再流血。恼怒不休的一只眼野猪,从此便与它们结下了深深的仇恨,一只眼总是在它们冷不提防的情况下,公然破坏它们辛苦拼命捕捉到的食物,恶意侵占了它们辛苦围起的领地。它们无力与庞大的野猪争锋,只好眼泪汪汪地告别水鸟,奔向大草原。 它们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渐渐抛在身后的明镜湖,伤心欲绝地离开了带给它们梦幻生活的栖息之地。 大草原上更比明镜湖凶险。 在它们去明镜湖之后,来了一群豺狼虎豹,个个都凶残狡诈,它们霸占了丰美肥沃的大草原,将一些弱小的野兽全部赶到草原边缘,它俩一步一惊地度过了许许多多危机四伏的日子,在险象环生的境遇中,步履维艰地生存着。雷电交际,狂暴的风肆虐了大草原,它在草原的上空盘旋着,号叫着。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阵阵阴风直钻它们居住的树洞,望着四处漏雨的破树洞,公狐紧紧搂着发抖的母狐,难过地说道:“亲,俺没能力为你盖木屋。” 母狐凄楚笑道,安慰它:“雄,俺只要你在身旁,就心满意足。”树洞外迅疾的闪电迸发出惨白的光芒,照亮了它们靠在一起相互温暖的身子,撼天震地的轰响声,也分不开它们彼此的挚爱。 母狐带着怀孕的身子,爬在树杈上采摘野果,它的肚兜里装满了各色味美的果子,山葡萄、山核桃、野樱桃、柿子,再过一个月她就要生产了,它得抓紧时间,多采摘一些,吃一部分,留一部分晒干等过冬就不必出去觅食了。这些日子公狐捕获得动物越来越少,常常它们忍饥挨饿,饿着肚子有时候它们不得不爬在草丛中,仔细搜寻着蚯蚓、蚂蚱之类,可这些食物也寥寥无几,少得可怜。雄总是将忧郁的目光望向遥远的群山,它不时惆怅万分,母狐忍着怀孕的不适不断地为失落的雄打气鼓劲:“雄,俺们一定会挺过难关。” 草原边缘的丘陵地带贫瘠得挖不出多少油水来。趁着好季节,下季的野果多采摘一些,贮藏起来,就能渡过寒冷的冬天。怀着美好的心情,母狐拖着笨重的身子,回到树穴,打开枝条扎成的篱笆门,公狐没有回来,它躺在枯叶上静静的等待着,竖着两只警觉的耳朵仔细听了很久,在疲倦中不知不觉地它睡着了。 半夜里,月光从篱笆门的缝隙间隐隐地照射进来,一股凉意向它袭来,它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周围阴气逼身,它浑身打着寒颤,侧头望向身边,公狐还没有回来,它的心一阵比一阵焦急。抬头望向天边的星际,闪烁的星星像是缀在幕布上的宝石,冷冰冰地注视着它,树林深处摇曳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响声,与远处野狼的阵阵嗥叫声汇集成一片,越发让它感到寒冷与恐惧,它张开嘴巴,胆怯地往前跑着,边轻声喊道:“雄,你在哪里?” 四周黑黝黝的山石,居心叵测地窥视着它,像要伺机将它吞噬,它不停在为自己打着气,鼓着劲,雄一定迷路了,找不到回穴的路了,雄等着它去救,怀着这样的信念,渐渐克服了黑夜的恐怖。远山、丛林、山丘、洞穴,弥漫着朦朦胧胧的面纱,往日它不敢涉足的地方,它壮着胆全都仔细搜寻过了,雄还是无影无踪,它大声地喊叫着、呼喊着:“雄,雄。”再也顾不得那夜的长哭,将它悲戚的心撕碎,滴滴流着滚烫的泪水撒遍了整个草丛。 晨雾渐散,天际处慢慢发白了,在阴沉沉的天幕映照下,那些黑色的影子也显得越来越清晰,它便拼劲全身力气,悲惨地呼喊道:“雄,你快回来!”这叫声冲上云霄,响砌草原、远山,雄还是没有回来。 它的唯一,此生挚爱的伴侣没有了踪迹。 它发疯似地一遍遍地又搜索着每一个角落,肚子此时坠胀着像要裂开,它知道快要生产了,它蹒跚着,缓慢地往树穴里走去,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下肢处往下流,望见不远处的篱笆门,它撑开爪子向它伸去,一阵钻心的疼痛袭上来,眼前一黑,它倒在落叶上。 明艳的太阳光,温暖地照耀在它身上,它无力地睁开眼,一只糊满沾液的小狐爬在怀里“吱吱”地吟叫着。小狐与它一模一样的褐色眼睛透着蓝色的光芒,可怜巴巴地瞅着它,母狐心里由衷的母爱涌上来,它轻轻地侧过身子,小狐张望着,嘴巴寻觅着,猛地噙住奶头,再也不放开,小狐贪婪地吸吮着奶水,那一刻起,母狐觉得再也不孤单,它有了相依为命的支撑。它带着小狐觅食,教它捕捉动物,但常常它们母子总是空手而归,母狐痛恨自己的软弱,它总是做不到凶残,它拼不起血性的残忍,嘶咬比它弱小的动物,也不能给小狐增加营养,善良的品性只能让它们忍饥挨饿。采摘野果、饮泉水、食草根,便是它们酸楚的生活。周围的豺狼虎豹见母子孤儿寡妇,孤苦伶仃地活着,更是欺负到头上,它们膀大腰圆、强壮无比,个个都残忍卑鄙,口袋里装满了掠夺来的钞票,用嘲笑的目光将它们母子鄙视着,母狐含着委屈的热泪总是独自哭泣。 它常常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那一望无垠的绿草甸子,盼望着雄威武矫捷的身影奔驰着向它跑来,眼睛望枯了,再也流不出伤心的眼泪,渐渐地它绝望了,雄一定遭遇了不测。母狐带着小狐向密林的深崖处奔去,那里兽迹罕见,能找到需要的食物。 在一处怪石的缝隙处,刺窝丛生,一只黄鹂悲鸣着,它抖动着双翅,扑扇着欲向空中飞去,胸脯前扎进的荆棘剌却牢牢地缠绕着,泣哭声让母狐生起侧隐之心,在母狐根深蒂固的观念中,欺负弱小者必遭报应,它不忍心让黄鹂经受痛苦的折磨,它要挽救黄鹂的生命。 它慢慢向黄鹂爬去,轻轻地将奄奄一息的黄鹂从剌丛中取下来,它伸出舌头温柔地将黄鹂的血迹舔舐干净,采来爬山虎的叶了,揉碎后将汁液敷在伤口上。 黄鹂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它向着母狐说着感恩的话,母狐望着天空中盘旋飞翔的黄鹂露出欣慰的微笑。黄鹂对它说:“小狐娘,俺知道小狐爹爹去了哪里。” 母狐揪着心,紧张地问道:“它在哪?” 黄鹂忧愁地说道:“它转化成人了,俺是在包罗万象群山处的精华峰碰见他的。” 这话如一把刀子无情地捅在母狐的身上,它如雷击顶似的瘫塌在草丛中,这些年来她的奢望与期翼,被短短的话语给打碎了,一点残渣也不剩,随风飘散。它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地独自面对残酷的世界,含辛茹苦把小狐带大,却被卑鄙的现实狠狠地蹂躏的支离破碎。若不是要抚养小狐成人,肩上的重任还没有完成,它连活下的信念也会化为乌有,它心里情感的堡垒全部土崩瓦解了。魂牵梦绕之中的伴侣无情地抛弃它们母子俩,逍遥快活地去做人了。 骚狐狸将暗藏多年的记忆封尘打开,情感的大门一下子如洪流般索绕在心头。她猛然想到,那个在赌场里将她挡住的背影是谁了,如此熟悉的背影只有平安的父亲雄才会有,父子的背影是一模一样的。 背叛的刺痛深深折磨着她,让她曾经痛不欲生,她唯一的挚爱,悄无声息地来到人世,贪恋人间的繁华,却留下它独自承受耻辱,承受煎熬,雄辜负了它的信任与期待,让它经受贫困、饥饿,历经了种种的磨难与痛苦。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痛,没有任何事能阻拦她找到他,以牙还牙,她要把这些年一个人走过来流的汗、泪、甚至血全部发泄出来,现在偌大的家业都是她独自一个人在贫困与磨难中,凭着自己的聪明、勇敢、坚强,更凭着野兽般的残忍,空着手不择手段夺过来的。虽然她现在双手沾满鲜血,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在乎,只要能得到金钱,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经受的苦难只有以血还血,雪耻他留给她的创伤,才能慰藉她曾经伤透的心。 老天真是有眼,让她在记忆的搜肠刮肚中,挖掘到这极富戏曲性的场景,现在她准备好要狠狠地对他开战。自古多情空余恨,无情总比多情强,她不管他是平安的父亲,他对于她而言,是一个负心的人,是一个背叛它们爱的誓言的人,这样的男人让她鄙视,而且她有权对他进行无情的打击,她要撕碎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她恨他,这恨要将他置于死地,让他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为平安讨一个公道,让他偿还欠平安的一切,她是一个惩罚者,不仅仅是作为他的伴侣,更是作为平安的母亲,她有权掌握他的生死,他摈弃苦难中无依无靠的母子,必须得到公平正义的审判。 骚狐狸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后,她找来华小佗,怀着交错扭结的心,强忍着心酸,黯然说道:“先生,俺有件为难的事,想与你商量?” 华小佗诧异地望着满脸丧沮的骚狐狸,心仿佛像被揪起一样,忙问道:“老板娘,看你气色很差,难道生病了?把手递给俺瞧瞧。”说着伸出手。 共同经历磨难的知己为她忧心如焚,让她心潮起伏,愁锁眉心,难过地说道:“先生,俺没有病,俺就是心里难受,不知道怎样对你讲。”说着话抹去泪水,凝视着华小佗的眼睛。 那一抹哀怨的凄楚无助,让华小佗担忧起来,骚狐狸一向在他面前以强悍的面孔出现,从没有流露过如此伤心欲绝的神态,难道出了天大的事,要不然,老板娘也不会如此的柔弱呀?他的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他跨前几步,握住骚狐狸的双手,诚恳地说道:“老板娘,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俺们一道顶着,就是天大的困难,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华小佗知心知热的话语给了她无限的信心,她伸出双手,将内心的悲伤平复,捂着被泪水打得滚烫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俺见到了平安的父亲。” 华小佗的胸膛猛地跳动起来,他失声问道:“老板娘,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骚狐狸凄然地回答:“俺就是在京师杀李四的那个晚上。你说俺到底要怎么办?”华小佗此时竟完全没了主意,他一向有理性,处事圆滑,可这是老板娘的家事呀,他能拿出什么主意来,只能全凭老板娘定夺了。 华小佗将心情放舒缓,他知道老板娘极富主见,只不过这件事关系到平安,反而让她失了分寸,心里变得矛盾起来。华小佗镇定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骚狐狸无力地发出一声让华小佗此生从没有听见过的,又怨又悲又怒的叹息,矛盾地说道:“他负了俺们母子,俺想杀了他,可是……”她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带着紧张的情绪望着华小佗。 华小佗知道骚狐狸一定想取得他的支持与安慰,在难以处理的家事上,她争得华小佗的理解,若是日后有什么后果,华小佗都会坚定的维护她的利益。华小佗长吁一口气,镇定地说道:“按着俺的想法,俺全力支持你,但是这件事还是要慎重一些,毕竟他是平安的父亲。” 两人沉默了一会,心情极其复杂。华小佗谨慎地说道:“要不先听听平安的意见再说好吗?”骚狐狸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她只能争取平安的支持,才能顺利解决这件事。 沉吟片刻,华小佗谨慎地问道:“老板娘,那你知道平安的父亲现在做什么吗?” 骚狐狸无奈地摇头说:“那天俺要出门追杀李四,他在赌场门口将俺挡了一下,俺估摸着他也一定是日月神教的人,但具体情况俺还没有掌握。” “看来这事还很麻烦,京师那么大,人海茫茫里找个人绝非易事,俺们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甭说具体住在哪里。”华小佗闷闷不乐地说道。 骚狐狸想起心中多年的痛恨,就能升起强烈的自信,她带着坚定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俺若是杀他,就是费尽心血,也要找到他。” 华小佗出主意道:“既然他是日月神教的,京师又是日月神教总教之地,只有一个办法找到他,那就是擒贼先擒王,抓住日月神教的总教主,问出结果。另外树倒猢狲散,正好借机拔了日月神教这棵大树,不这是一举二得的事吗?还有平安也在京师,先问清平安的意见后再实施决定,这样更稳妥一些。” 骚狐狸此时的心才稳定下来,也对,这是唯一找到平安父亲,以及挑战日月神教的最好办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阴历的九月九,秋爽的天气覆盖着整个出巢省,天上的云,都是透明的,北面的山坡上火红的枫树叶子,映红了开创园的上空,宽大的宅院里,栽种的白桦、栎树叶子变成金黄色,松树、柏树显得更是郁郁葱葱。徐徐的秋风,吹的叶子“沙沙”作响。 骚狐狸与华小佗站在大厅门口,注视着庭院里操练的家族成员们,他们都是千挑万选的精兵强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骚狐狸要将他们全部带到京师,与日月神教进行殊死的搏杀。关于日月神教的势力,他们反复已衡量过,目前按他们在出巢省的势力,与日月神教相抗衡,简直是鸡蛋往石头上碰。日月神教在十几个省都设有分会,每个教会里都有上百上千的成员,若是一个一个灭他们,恐怕反遭对方强烈的报复,敌我力量太悬殊,那个时候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溃不成军必全部覆灭。只有按着华小佗的建议,擒贼先擒王的计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京师的日月神教教主抓获。这种智取的方法他们已经屡试不爽,这也是以小搏大、以少胜多的最佳策略。为预防紧急情况,必须带上以一抵十的强将,更好地起到保护作用。 一直以来,骚狐狸心头还有一个疑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里日月神教都没有来找他们清算双方的仇恨,上次在京师将李四杀死,按着常理他们决不会就次罢手,应该迅速出击将她擒获,难道日月神教发善心放过他们,这不合情理。听李四讲日月神教是一个邪恶的组织,专门为攫取金钱为目标,专门纠结一批地痞流氓搞烧杀抢掠奸,以及坑蒙拐骗偷的勾当。哪有赚钱的生意,他们就不择手段插手进去,只搞得对方倾家荡产才罢休。 她将心里的疑问向华小佗提出,华小佗极力安慰她尽管放心,这次出发京师决不会失手,含糊其辞地说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命运,尽人事,听天命的模糊理论,让她更是坐卧不宁,为此她将需要出发的精兵强将,进行反复的考核与训练,确保万无一失。 华小佗听骚狐狸讲出了疑虑,心里瞬时明白过来,星相显示的情况与骚狐狸所担心的疑问完全符合,这里面一定有暗藏的问题,结果是骚狐狸有惊无险,那这次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出现,他有理由相信出师京师必获全胜。 家仆慌里慌张地向他们喊道:“老板娘,华先生,王爷与布政使李大人来了。”骚狐狸顿时心惊肉跳起来,娘呀,难道启王要报仇来了,他带着李大人要满门抄斩,将她打入大牢,以耻雪恨吗?一向以来,她与李大人都颇有交情,有个风吹草动的苗头,他都会及时通风报信呀,他俩的利益是息息相通的,难道这杂种也背叛她了,把她出卖给启王了,她可没有那么容易束手就擒的,不向命运低头就是她强劲的个性。她迅速向红玉下达命令,让一部分家将隐藏起来,听到大厅动静声响起来立马杀进来。另一部分原地不动,见机行事,令华小佗立即前去开创园正门迎接启王一行,她去寝室做好充分准备后再见启王。 每个人都霎时行动起来,人人都进入严阵待命的状态。 大厅里传来一阵阵的笑语声,让骚狐狸叫苦连连的心才放下来,她不慌不忙地换了一件淡青色的束腰长裙,往脸上略施薄粉,使劲地咬了咬嘴唇,让它显得红润一色。 红玉压低声音对她说:“姐姐,你看着就像仙女下凡。” 她拍了一巴掌红玉:“没个正形,现在是紧急情况,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红玉不服气地说道:“姐姐,紧急情况你还打扮得花枝乱颤的?你到底想干嘛?” 骚狐狸白了一眼红玉,颠怒道:“越是情况紧急俺越是精神抖擞,这叫临危不惧,镇定斗豺狼。”红玉哈哈笑起来。她又往怀里装了一些迷眼粉,万一有突发状况出现,她可不会心慈手软对待启王,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让她再也不会对任何一个男人轻易动心动情,迷了心智昏了头脑,而失了理智,该出手就出手一点都不含糊。 跨进大厅,骚狐狸缓缓地走向正面太师椅端坐的启王,行礼道:“民妇骚氏拜见王爷。”说完,她偷偷睨了启王一眼,见他正饶有兴趣地盯视着自己,便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启王柔和地说道:“起来吧。”等骚狐狸坐定在对面。 启王对旁边端坐的李大人说道:“李大人,本王听人讲,骚老板是商界新秀,今日果不其然。出巢省看来人才辈出呀。” 李文仲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谦虚地说道:“王爷,承蒙皇上恩宠,广撒福泽,施于民间。俺们才会有骚老板这样的人才呀。” 启王转向骚狐狸,淡然地说道:“骚老板,本王看庭院里站了不少的家将。” 骚狐狸笑着回答:“回王爷,俺为了保护家族生意能正常运转,偶尔会集训家将,确保应变能力。” 启王点点头,夸赞道:“骚老板,真是一位精明的掌门人呀。” 骚狐狸凝神盯着启王,见他没有了上次的威严之色,满脸流露出神色淡定,和蔼可亲,心里打起算盘,启王葫芦里到底在卖的什么药呢?明明知道她抢去他的生意,他反而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样,只字不提会所的事,真是个阴险狡诈的人。想到这里,她心里倒是对启王鄙视起来。胆子更是放得大起来,她神气活现地打量着启王,没有一丝丝羞怯样子,反而坦坦荡荡直盯着启王,显出你能把俺怎么样的无所畏惧气势来。 启王笑吟吟对她说:“骚老板,俺听李大人说,你专供宫庭贡轿。” “回启王,正是俺专供。”骚狐狸客气回答。 “贡轿制作得不错,看来你尽力了。”启王继续说道:“本王今日来,是给王妃定辆轿子。” 骚狐狸忙说道:“王爷,若是需要,俺这就让人送来。不知你需要什么样式的?” 启王站起身来,他大步往大厅门口走去,霸道地说:“俺们现在就去轿坊,俺要亲自挑选。” 启王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赖,他竟然蛮横无理地要去轿坊巡查,难道?他要把俺的生意全部抢过去,先来探个虚实,这也太卑鄙无耻了,骚狐狸思忖着,一边心里暗暗咒骂着,她跟在李大人身后,与华小佗等人前往轿坊。 骚狐狸脸上浮起一片阴云,她无奈地跟着启王的脚步跨入轿坊的大仓库里。 在制作间里,几个人围着木匠们观看了扯锯、拉墨斗、堆刨子、开凿、上卯等粗细工序,启王颇有兴趣地问木匠们几个问题,居然还装模作样地在木板上堆了几下刨子。接着前往缝制间,裁缝在锦缎上画好线,龙飞凤舞般用剪刀将锦缎裁成一块块轿帘,旁边绣工缝制的边缘。在成品间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轿子,油漆匠们正精描细画往轿身上刷着漆,另一边门口处摆着制作好的官轿,伙计们正忙着往门外搬运,一幅繁忙兴隆的景象。 启王脸上闪现出严肃的神情,将一直闭着的嘴巴张开:“骚老板,真是一位做生意的行家,把这么大的厂子管理得井井有条。” 骚狐狸心里虽然是气愤难忍,面子上还是装得一副谦虚沉稳的样子:“王爷,俺做得不是很好,都是大家帮衬俺,让王爷见笑了。” 启王诚恳的说道:“骚老板,本王提一点小小的建议,不知你愿听否?” 倒是出乎骚狐狸的意料之外,她连忙说:“俺愿听王爷指教。”她提起精神,竖着耳朵听起来。 启王瞧着骚狐狸一脸的紧张样,不禁心里笑了起来。他说道:“这里唯一缺少就是防火设施。”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一直以来骚狐狸自认为经商是一流高手,时常自鸣得意,沾沾自喜,现在与启王比起来,才是小巫见大巫,启王爷虽是一位高贵的王爷,但他精明异常,察言观色的能力非比常人。骚狐狸禁不住地暗暗佩服起来。她以前从没有把这件事重视起来,骚健强也曾提起过,在堆放木头的地方挖一个大的蓄水池,另在每个操作间里备几只大木桶,盛满清水,若是遇到火灾,也好应急抢救。她嫌做这些设备侵占地方,就一直迟迟没有动手,现在反而让启王看出来,这不得不说她还是在做事上有些考虑不周。 骚狐狸感激地向启王称谢道:“承蒙王爷指点,俺即日就修建。” 启王拍拍手里的灰尘,简短地说道:“今日就到此吧,”转身就往仓库门口走去。 骚狐狸在他身后问道:“王爷,你要的轿子呢?” “日后再说吧。”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口处。 骚狐狸轻声问身旁的李大人:“李大人,你看如何是好?” 李大人随口说道:“随他吧。”几个人前往门口。 王爷的轿子已抬起,他打开轿帘,注视着门口处的骚狐狸,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骚老板,俺们真是不打不相识。” 骚狐狸做贼心虚,思谋着他到底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她抢走了他的生意,他却只字不提。这位王爷好像不是好惹的,一阵阴一阵阳,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今日来者不善,假借定购轿子之名,确实是来探虚实了。 忧心如焚地回到府里。 骚狐狸问起华小佗:“先生,如何看启王之行。” 华小佗开导她说:“老板娘,俺们现在不管他怎么想,今日他又没有提着大棒来,他定有别的想法,俺们就按兵不动,等着他再来找俺们吧。另外让可靠的人跟着他,也好提防。” 坐不安席的骚狐狸问道:“先生看派谁合适呢?让吴赖手下的人吗?” 华小佗摇摇头,否定道:“吴赖才加入家族,他经常交往的人多是不可靠之人,走漏消息恐大事不好。” 骚狐狸思索着华小佗说得话,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吴赖毕竟混迹于街市里井,在忠诚上不一定能靠得住,尤其盯视启王这么重要的人,派一个若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恐怕是搬起石头砸的是自已的脚,事情倒反而弄得很糟糕,被动起来就没有办法去挽回。 有些时候,连忠诚可靠的人也会做出错误决定,对一个新加入还没有渡过考验期的人还是慎用。骚狐狸想到一个人,觉得他再合适不过了,她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就让骚健强的内弟石文章去吧。” 华小佗宽心地笑起来:“石文章做事很稳妥,跟着骚健强做事已四五年了,又是家族亲信,这倒是大可放心。” 骚狐狸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清亮亮的月光照在床前地上,让她倍感凄凉,秋风吹得窗纸忽闪忽闪的,身上有点冷,她起身加条锦被,重新躺下,此时身上暖和多了。 今日的她喜忧参半,喜的是,见到一见倾心的人,他那高贵英朗的面孔,让她思念多日的心得到片刻的慰藉,这么多年,他是她转化成人以来,唯一让她真正动心的男人,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真正得到,只是心里默默地念着,最起码心里头不空虚不寂寞,也是排解烦忧时最大的安慰,证明她心里还有一丝丝情感,并非是刀枪不入的木头人。忧的是,为了争夺利益,她将启王得罪了,启王今日来得有些不怀好意,若是日后要下死手的话,她能不能做到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坚持自己的原则,这让她惆怅万分,但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金钱、权力、赞美,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做一个女人真难呀,要应付家庭、事业、情感这么多烦忧的事,一直以来男人带给她的都是伤害,连丁顶儿的幸福都奢望不到,为什么她对男人还不能彻底死心呢?在男人身上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的打击,还在胡思乱想地做白日梦,还有所期望,这不是又要往死路上走吗?她使劲地把胳膊掐了掐,她要牢牢记住教训,做个出手无情的人,把握好对男人的尺寸,让他们半里地之外候着吧,就是再动心的男人,都决不让他来到身边。 痛定思过后,她安详地进入睡眠之中。 第二十九章 敌占先机未战先败 瞒天过海以狸 骚狐狸率领的大军出师京师,终于按批出发了。 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他们全部都穿便衣出行,打扮成各行各业稀奇古怪的人,如:扮成挑担儿的脚夫;或是走街串巷的小贩;或是走亲访友的平民百姓;或者是吃斋念佛的化缘和尚;或者是占卦测字的算命先生;或者是上京赶考的秀才等等,总之,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装束让人忍俊不禁。 骚狐狸给他们分别编上号,分批奔赴京师,每批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带头人批长,他负责管理这批人的吃住,同时将接到手的命令明白无误地下达给手下人,他直接听令于骚健强,骚健强是根据骚狐狸的指令再具体安排。骚狐狸带着骚氏兄弟、红玉以及几名亲随,装扮成普通客商的模样,骑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浩浩荡荡从官道出发了。 一路兼程而行,历经艰辛的长途跋涉,渡过风雪严寒的侵蚀,终于他们抵达了京师。在郊区马王堆胡同找了相隔不远的小客栈先落下脚,稍息调整后,便从四面八方汇集着,潜伏在位于豆腐胡同日月神总教的四合院周围,他们随时听候批长的调遣。 此时的京师,已是腊月下旬,整个京师渐渐呈显出节日前的繁忙气氛。 这几年,当朝天子掌权,对外一律进行怀柔政策,遇到强国先给敬酒吃,若是不吃,便采取强悍的征讨方法,将对方打击得俯首称臣,跪地求饶,战败国年年进京纳贡,周围边疆依附国也越来越多;在沿海边界处,相隔十几里盖起高台,派兵严守,将一众倭寇尽数赶进深海之中,他们再不敢上岸烧杀抢夺沿海渔民,又发放兵器于渔民,出海捕鱼者便全副武装起来,遇到倭寇毫不手软进行反击。对内实行文治与法治相结合的策略,颁布了一系列的富国民策,施仁政,得民心,知人善用,广招贤才。因此政绩显著,国富民安,各省府都是一派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各行各业百花齐放,一幅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在传统的春节来临之际,百姓们过年期间要居家团圆,四处走亲探友,便把节日格外重视,腊月里便是普天之下万民同庆之前采购年货的好日子。凡是有商铺的街面上更是热闹非凡,一行行一排排的年货被街面店主们摆放在门口,招徕着来往的行人,叫卖声、喧哗声,汇聚一堂。五彩缤纷的绸缎、清香芬芳的茶叶、包装精美的美味糕点、景德镇瓷瓶里装的各地名酒等等,五颜六色的货物吸引了行人的眼球,驻足精心挑选,而后商讨价钱。地摊上摆桌,挥毫沷墨写春联的书生,引得行人围观购买;冒得热气腾腾的诱人小吃,像什么包子、馄饨、汤团、炸麻团等,让人垂涎欲滴,大饱口福;大盘摞小盘,小盘摞大碗,重重叠叠,样式与花色精美的碗蝶摆满了小推车;风车儿、糖葫芦儿、泥人儿、鞭炮儿、棉花糖……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应有尽有。 骚狐狸这次行动怕给谢文举家里带来麻烦,为平安的安全考虑,便住在离豆腐胡同隔着几条街远的福来客栈,这里交通便利,街巷四通八达,是一处藏匿与撤退最为安全的绝佳地段,也是实施此次行动的有力预防措施地点。 客栈门口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市,整日人流拥挤,喧闹声不绝于耳,她来京师已有几天,到达后忙着商讨人员任务的研究与落实,一直也没有顾上去谢家看望平安,据多方打探来的情报汇总分析获知,总教主哈成仁在外地分教没有回来,近几日才将回总部。 闲瑕之余,想起她在对待儿子的事上,终究是心肠有点狠,放下平安扔在京师再也不管,交给谢文举夫妻托管平安,就一举完事。虽然每年她都交给谢家一笔为数不菲的款项支出,供平安的生活费用,但现在逢佳节来临之际,引得骚狐狸动了想念儿子的心思,她想起这条街市对面一条巷子是卖农贸产品的集市,平安喜欢吃鱼,要不借着今日闲余之际,买些年货上谢家看望儿子,以慰思儿之情。打定主意后,她交待骚氏兄弟密切监视日月神教的动向,若是总教主哈成仁回豆腐胡同的总部,便一举擒获。 带着红玉,她们跨进摆满了菜蔬果品鸡鸭鱼肉的巷子,临近春节,集市里名目繁多、花样翻新,让她们目不暇接。挤过纷拥而至的人群,在一处干鲜调味品处,买了几斤晒干的大红虾,在五颜六色的水果摊上,挑选着秤了十斤红苹果。 此时,太阳已高高升起,把整条巷子照得光闪耀眼,四面八方的人陆陆继继地往巷子涌来,把巷子围得水泄不通。红玉伸出双手推开熙熙攘攘的人流,引着骚狐狸与拎着年货的随从往前走。还没有买到平安喜欢吃的草鱼,只能往巷子深处走,路人喜气洋洋的神色,让骚狐狸的心也不由得放松起来,将平日提高警惕的防备之心,松懈下来变得平稳缓和,多少年都没有逛过集市了,眼前热闹的气氛让她感到阵阵的喜悦,她甚至忘记了是来京师擒拿敌手的事,也沉浸在一片欢乐的采购中。只要她看上眼的,她都不厌其烦地精心挑选,以补足平日未尽抚养之职,尽量去满足平安的胃口,她知道平安的嘴巴很刁,凡吃食之类都喜欢吃新鲜的,便仔细问清楚货品来源日期,才决定购买与否。 眼见还差最后的草鱼,骚狐狸才从意犹未尽的狂购中停下手来,帮着众人扛包拎筐。站在水产摊前,一堆堆冰冻过的鲤鱼、鲫鱼、带鱼、螃蟹都被没有引起她的兴趣。瞧,几只大木盆里活蹦乱跳的新鲜草鱼,吸引了她的眼珠,这店家真是会出奇招,用这种方式招徕生意。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搅动着草鱼尾巴,冰冷的水刺激得她慌得摔起手指尖的水珠,围在鱼摊前的顾客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婆娘还像个孩子一样。 与众人随着人流挤出巷子,站在巷子口,骚狐狸略定心神,将全身挤皱的衣服整理一番,她往怀里摸去,顿时惊慌失措,她身上装得两摞钞票全都不翼而飞,这京偷儿太可恶,乘着人潮拥挤,眼疾手快竟然向她下手了。 一向精明谨慎的她居然没有一丝丝的察觉。 前面她奋力帮着众人推开人流时,感觉到胸前被人狠狠捏了两把,她抬起头朝人流望去,人群早已簇拥着往前赶去,她只好压着暗火咒骂道:京师里的色狼太猖獗了。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个时候她怀里的钱已被人掏摸去了,小偷儿忙里偷闲,趁机揩了她一把油水。要是往日她定要凭着敏锐的嗅觉,将这可恶的小偷抓住暴打一顿,狠狠地折磨他,让他哭爹喊娘倒地磕头求饶不止。她望着身后噪杂的场面,打消了追踪的念头,今日她心里装着大事,先暂时忍了这口鸟气,就当给这杂种京偷儿发压岁钱了。 平安穿着一件簇新崭亮的长衣站在骚狐狸面前。 他的个子比两年前窜出几寸,骚狐狸把被偷的不愉快先暂时抛置脑后,专心地注视着眼前的平安,带着满心的喜悦,笑骂道:“真是丑显摆,还没有过年,就把新衣穿身上了。” 平安见突然从天而降的母亲,兴奋得搂住骚狐狸的双肩,撒娇地说道:“娘,您怎么也不先来个信,俺好做准备,迎接您。” 骚狐狸反问道:“做什么准备?难道要摆下丰富筵席,再抬八人大轿,迎接俺不成?” 平安不好意思地搔搔脑门,羞怯地说道:“娘,俺的意思,俺好把家里的卫生收拾干净,等着您的到来,俺们全家团圆过大年呀。” 骚狐狸训斥道:“你真是一个死脑筋,眼看家家户户都要过年,搞卫生的事难道只等着娘来才做,平日你就要帮着养父母做做,你在这里一呆几年,尽孝道是为人之本,你的养父母一点也没有亏欠你,把你伺候得像个大少爷,你理应凡事以他们为主。” “娘,您好久没见俺,一进屋就教训俺,俺做事都以娘为标榜,俺对待养父母与您是一样。”平安嘻皮涎脸地说道。 骚狐狸瞅着平安比过去更加结实,比她还要高半个头,斥责的话说得太多反起坏作用,便把教训的言词收起,她问他:“你养父怎么不在家?” “俺养父乘过节之前,给平日来往客商送礼去了。” 平安又问道:“娘,您这次来是不是过完年,才走呀。俺还想等您有时间带您拜见俺的恩师一趟。” 骚狐狸慈爱地说道:“平安,娘这次来京师,是有重要事情办理,就不住在这里。不过,俺已给你养父母和恩师都备了礼,让你养父带着你给恩师送去就行。” “娘,您每次来都匆匆忙忙的,就不能多住些日子。” “俺不是为了生活嘛,只能这样先暂时过着。” 吃罢谢杨氏精心烹调的午饭,与谢杨氏闲唠磕了一阵,母子俩便泡在平安的厢房里。 平安坐在椅子上,怀着好奇的心,咂着嘴,神神秘秘地问她:“娘,您这次来有什么重要事,能说给俺听听吗?” 骚狐狸突然想起华小佗的话,她从床铺上坐起身子,郑重其事向平安问道:“平安,娘一直以来,都有一二个问题想问问你?” 平安心头一热,自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见过娘这么认真地把他当成一回事,抑止不住内心的急切,说道:“娘,您问吧,只要俺能知道的,俺回答给您。” 骚狐狸运筹半晌,舒展眉头,她决定直接挑明话题,母子一条心,没什么张不开嘴的话,坦荡地说道:“平安,俺们母子是从狐转化成人类的,你有没有想过,觉得是娘自作主张,将你带上今日这条路。” 平安望着母亲那张日渐苍老的面孔,这不都是母亲为他日夜操劳的见证吗?是母亲带着他走向一条崭新的道路,让他现在衣食无忧地专心攻读圣贤书,明礼信,知道德,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去埋怨母亲的决定,他坚定地摇摇头:“娘,您生了俺,俺的一切都是您所赐,俺从没有怨言,后悔跟着您走向这条路。” 骚狐狸欣慰地点点头,如她所愿,她的孩子她十分清楚,平安不可能有什么埋怨的理由。她艰难地问道:“平安,要是你的父亲被娘杀了呢,你会不会记俺的仇。” 平安苦笑起来,他笑虽是有父亲的孩子,却没有得到过半丝的父爱,要这父亲还有何用呢?他眼中含着眼花,难过地说道:“时光荏苒,娘,这些年里俺只看见娘为俺操劳,在俺的心里,娘就是父亲,也是母亲,即使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是死是活,都跟俺没有一丝丝关系。” 平安的心里有一丝不明白,娘今日怎么平白无故地问起这样的问题来。 一直以来,娘就是他的精神支柱,是娘的坚强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这一生除过娘与养父母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让他信任,它与娘在贫瘠的丛林中到处觅食,在冰天寒地雪地,娘背着他在忍饥挨饿中寻找生存的出路,渡过的一幕幕悲惨景象,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既使他有腰缠万贯的爹爹出现在面前,他也不会背弃娘,他与娘已生生相息,他仿佛就像是娘身上的影子一般,永远都会陪着一起走过艰难日子的娘,他将来还要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给她幸福的生活。 哈成仁其实一直逍遥自在地呆在日月神教的总部里。 从接到主子的信后,他就派人大量散布小道消息,让外人都误以为他去外地还没有回来,又将门徒们全副武装起来,戒备森严地守护在总部的高墙内外。前两年李四与王志宁莫名其妙的失踪后,主人就下命令,让他凡事尽量低调,不得张扬,他便牢牢地按着主子的命令行事。一直以来哈成仁对主子都充满感激之情,若不是他亲自调教,自己也只不过是街头一瞎混的泼皮无赖而已,是主子扶着他,让他步步高升,稳当地坐在了日月神教总教主的位置上。 他佩服主子的远见卓识,他那超凡出众的智慧,指挥着他一路走来,将一班乌合之众纠结起来,杀尽灭光不听指挥的门徒,拯救了奄奄一息的日月神教,让一盘散沙建成稳固的堡垒,并日益强盛、日益壮大,形成规模与财力都日渐丰厚的一流宗教门派。他见到主子的时候恨不能像伺候皇上一般,尽心尽力,若是主子愿意让他当太监,他也在所不惜阉割自己的货,拼命孝敬主子。但这次他对主子的命令倒是有些疑惑不解,一向下死手的主子难道年老了,变得心慈手软了,但他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主子一向作事自有他的英明主张,自己还是乖乖地去执行就好,决不能让主子失望。 他低着头喝着又醇又香的信阳毛尖,听得门“吱呀“一声推开,抬头见京偷儿三刷子已悄无声息站在面前,他沉着脸,不冷不热地说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贼眉鼠眼的三刷子,诚惶诚恐地拿出口袋里的钱,全部双手捧着敬给哈成仁,哈成仁抬起眼皮,努努嘴,说道:“放那儿吧。” 三刷子朝着哈成仁咧嘴一笑,恭敬地说道:“总教主,俺把信也给那婆娘留下来了。” 哈成仁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抬起手从两摞钞票里抽出两张,递给三刷子,说道:“拿去吧。” “谢谢总教主。” 三刷子谢过教主,转身往门外走去,他心里暗想:教主真是一个小气的抠门鬼,俺费了老大的劲,他才给俺两张钞票,俺要是早知道就抽下几张,教主也不一定能知道。可是他知道本门的严惩条律,私吞公物者将受皮肉之苦。再一细思教主平日为人阴沉狡猾且凶狠异常,血洗日月神教灭门案的恐惧还在他心头索绕,便把内心的不满暗暗压下,他安慰着自己,等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泄泄心头之恨。 骚狐狸告别谢文举夫妻与平安,怀着满足的心情回到客栈。 她拍拍身上的雪花,笑着对红玉说道:“红玉,这京师的天气真是怪,白天日头出得红彤彤,转眼天黑就飘起雪花来。” 红玉咯咯地笑着,边脱着下银鼠毛镶边的马甲,抖抖落在上面的雪花,接着骚狐狸的话头说道:“姐姐,真是这样,京师的天气比起俺们家乡可就差远了。” 眼前一飘,瞟见衣服中夹着的一封信落到地上,拿起来仔细地瞧着,牛皮纸的封面端端正正用楷书写着:骚狐狸亲启,她奇怪地说道:“姐姐,俺怀里怎么有封信,还是给你的。” 骚狐狸听到忙伸手拿过信,撕开封口,上面写着:“速离京师,若不听,后果自负。”骚狐狸暗暗吃惊起来,今日倒是稀奇,她不仅被贼惦记不说,红玉身上也顺手让人夹带一封信。 她令红玉将骚氏兄弟叫进房里,几人围坐在一起,商讨起来。 骚狐狸现在已养成了万事不露声色的习惯。 她缓缓地将今日两件事给三人从头说了一遍,骚氏兄弟默默地听完,骚成功一拍桌子,大喝道:“这定是日月神教给俺们的下马威。俺们今夜就动手灭了他们。” 骚狐狸平静地说道:“你又犯了急性子,健强你怎么看?”她把头转向骚健强,骚氏兄弟一向对她忠心耿耿,骚健强较骚成功稳重些,又经历过牢狱之灾,所以考虑问题长远,做事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大胆细心凶猛的风格与她不相上下。 骚健强略微思考一下,神色坚定地说道:“看他们还没有把俺们像对待死敌那样,要不然的话,刀子早捅到老板娘与红玉的身上了。这说明他们目前还以礼相待,只客气地打发俺们走。俺们先停几日,若是再无动静,俺们再下手,另外哈成仁可能根本不在外地,俺们打听的消息全部是外人所说,日月神教内部的人可是一个也没有落实过,可能是他们早就知道俺们要来,才故意散布谣言,以此迷惑俺们。” 骚狐狸点点头,心里不禁为骚健强喝起采来,他分析得极为明智,又符合实际情况。可是为什么日月神教对她不下狠手呢?这倒是一个深究的问题,他们不可能怕官府的严管就放任她长驱直入,哈成仁在做教主之前曾血洗日月神教,将一班对死头全部清剿歼灭光,手段毒辣非常人可比。现在他们反而客气对待她,不符合常理,丢钱只是个警告而已。 骚狐思前想后,神态安定地对骚氏兄弟说道:“目前俺们对敌手的情况一无所知,表面看俺们像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这反而让俺们充分暴露在敌手的眼前,敌手真正的情况俺们还需要进一步的证实,对关键人物哈成仁的行踪更是捉摸不透。先静观几日,让他们先跳出来,挑衅俺们,俺们再做打算。这几日各处须加强防备,一刻不得松懈。” 骚氏兄弟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再不用多说,他们也知道如何去做,两人分头下去各自准备。 骚狐狸又对红玉吩咐道:“红玉,这几日俺们就假装无所事事,到周围附近转悠,也麻痹他们,让他们急躁起来先动手。另外为谢家安全着想,俺们暂时再不能去。”红玉会意地点点头。 豆腐胡同与福来客栈附近一切都平静如常,在这平静中却隐藏着不可预料的事。 骚狐狸与红玉像往常一样在热闹的街市,东逛西逛后选购了一大堆物品,两人有说有笑地拎着东西回到福来客栈。店伙计打开了房门,两人跨进房门将东西放在床榻上,窗外黄昏的余辉照射在屋子里,显得朦朦胧胧,一片安静。 红玉转身子问道:“姐姐,这房间里怎么有一股怪味。”她不停地扇着鼻子。 骚狐狸警觉地向四周巡视一圈,发现在床榻对面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木盒子,臭气便是从暗紫红色的木盒里散发出来的。 红玉端着点燃的蜡盘轻轻地放在八仙桌上,怀着不安的心情,如惊弓之鸟的小手慢慢打开盒子,骇人听闻的口气吐出:“姐姐,人头。”说罢话,翻肠倒胃的痉挛从心底涌现,胆汁从嘴里喷射出来,她蹲在地上,狂吐起来。 骚狐狸将头探过去,惊悚恐惧的人头出现木盒子里,那人是安排在日月神教总部附近卜卦摊上的家族成员。骚狐狸如重雷轰顶,一阵揪心的疼痛像要撕裂她的五脏六腑,她喘息着将双手扶在桌子边缘,现在来京师的家族成员已全部暴露在敌人面前,说不定他们一班人傻乎乎地到京师潜伏在豆腐胡同附近,人家早就掌握了信息,势力强大的日月神教只是不屑于与他们动手,他们不予理睬她,只给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想到她像个傻子般,在对方的眼皮底下,耍着滑稽的花拳绣腿功夫,骚狐狸不由得生出万分的恶气来。 闻讯赶来的骚氏两兄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半天说不出来话来,只把目光投向屋子里踱来踱去的骚狐狸身上,骚狐狸已从刚才的愤怒之中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将内心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压在最暗处,她决不会让别人看出她有丝毫的软弱,尤其在重大事情上决不能露出恐惧与慌张,任何的困难对于她来说,都会有迎刃而解的方法,她要给众人无限的信心与勇气,带着他们一起战胜它。 她简短地说道:“正好借这件事,俺们全部撤出京师。” 骚成功不解其意地问道:“俺们就这样失败而归,难道屈服于他们的淫威吗?” 骚狐狸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知道骚成功急于想大显身手,恨不能马上冲进日月神教,将哈成仁千刀万剐,但卤莽行事的后果,只能经受更大的打击,在这一点上她可没有失去理智。 她安慰地拍拍骚成功的肩膀,淡定地说道:“俺可没有那么轻易地言输,正好借此事将计就计,暂时委曲求全,离开京师。俺已经有更好的办法了,明日撤出京师,再具体安排。你现在就去通知批长,随着来往的人流全部离开京师,在京效马王堆胡同会合。” 她又转向骚健强命令道:“明日出发前一定要将石文章找来,他在京师,你在启王府附近就能找到。”两人走后,骚狐狸拿出粉末,将人头化成血水,红玉端起洗脚水,倒在木盒里,将它扔在客栈茅厕后的草丛中。 日月神教对他们的挑战,更激起了骚狐狸无畏的冒险精神,她对胜利的渴求,压过了所有的风险,敌人越是强大,她身上的血液更是流动的越茂盛。她下了决心,即使他们再凶狠、再狡猾,她也会攻克他们坚实的堡垒,让他们彻底地粉碎与毁灭,开创非凡的人生历程,说不定就在一定胜输赢上。要准确无误地把藏匿的敌手揪出来,不仅要有勇气、信心、残忍,更重要的是要有智慧,一直以来,她就是靠着这些条件制服了各种各样的对头,将他们全部踩在自己脚下。现在她可不会悲观丧气地离开京师,内心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她,她将不择手段地消灭日月神教。 世道逼得她拥有了狠劲儿,不仅用在对待敌手上,更用在她自己身上。 她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哈成仁揪出来,让他吐出实情。此时她一扫多日来的忧虑,变得决断起来,她将所有信息归集起来,进行全面的分析后,决定实施一个大胆而又迅猛的计划。她将聚集在马王堆胡同的批长全部请到通达客栈,又给客栈老板好处费,他便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密室,她让吴赖把守,等大家全部坐定后,她将所有事情的安排做了具体分工,并给每人发了一把哨子。等众人走后,她又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信于黄鼠狼,通知猫头鹰家族分批赶往十五省府听候哨令,随信付汇款十万元。 她与石文章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安排石文章将一切所需用具全部准备好,等所有的事情安排完毕,已是夜幕低垂,繁星点点,骚狐狸疲倦之极,红玉心疼得将她扶在床榻上休息,她倒在床榻上便鼾声大起,连个身也没有翻,一夜睡得格外香。 哈成仁这几日很烦忧,主子交待他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他派三刷子送去信,骚狐狸根本就没有将他们的招呼放在眼里,那些不入眼的各类装扮杂牌军,照样大摇大摆在日月神教总部门口晃来晃去,让他恼羞成怒,按着往日他的个性,定要大开杀戒。可是目前这件事,主子亲自当着他的面交待说道:“掌握好分寸。”透露出的意思又很暧昧,让他左右为难,他很想张开口问问主子,怎么样做才能算有分寸,可是他又怕主子怪他不动脑子好好琢磨,便忍着心里的疑惑,汗流浃背地退出主子敞亮的大厅。 他反复研究,即不能将对方全部清剿干净,又不能让他们继续盘桓在京师,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离开京师,眼不见心不烦,这可能最符合主子的心意了。杂牌军们毫不理会他的警告,那就给他们来点狠招,他经过精心策划,密密嘱咐保镖,将抓获的细作直接砍了头,让三刷子将人头从窗户送进去,放在骚狐狸的桌子上,他才把心稍微放宽一些。 骚狐狸撤离京城的消息一传开,哈成仁心里积攒多日的忧虑立刻烟消云散,为证实消息的可靠性,他派出密探小心地跟踪。密探回来向他证实了消息的准确性,汇报完毕后,他心中喜不可言,脸上却带着凌厉的神情,问道:“你亲眼看见他们离开京师了?” 密探见教主一脸的不信任,赶紧上前,带着满脸的媚相,讨好地说道:“总教主,你就放心吧,俺一直跟着他们到了京郊马王堆,见他们在那里集合,休整了一夜,第二日早上全部离开了马王堆,俺还向客栈老板证实过,他们已结过帐要回老家,他们走的官道也是通往出巢省的方向。” 哈成仁欠着主子的大恩大情,他希望能为主子分解忧愁,在这件事上极力想做得完满,也不负主子对他的一片苦心栽培,若是不能证实的事情他一般都会抱着怀疑的态度,密探说得如此肯定,他放下心来。他换过便服,独自跨过府邸的角门,辨别了方向,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京师东面城墙门口。 守在城门口的门卫瘦猴拄着荆杖,踮着脚尖儿对着旁边的门卫肥猫说道:“今日真是怪,启王的轿子刚出城一会,刚才又进城来?” 肥猫嚼着大豆,不冷不热地说道:“你看你这人,管那么多闲事干嘛。王爷可能忘记拿什么了,便又进城去取了呗。” “俺觉得今日这事有些不对劲,俺的嗅觉一向很敏锐。”瘦猴紧紧地继续说道。 肥猫将大豆皮往草丛里扔掉,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再别说你的嗅觉了,俺上次听你说得神乎其神,跟着你押宝,结果输得一塌涂地,你害人真是不浅呀。” 瘦猴仔细想了想,也对,俺这疑神疑鬼的毛病确实有时候误事,人家是王爷,哪里都能去,想干嘛就干嘛,俺这守门的把城门守好就行,跟一个大王爷叫什么板呢。两人默不吭声了一会,瘦猴掏出口袋里的骰子说道:“俺的灵感又来了,俺俩再玩几把。” 肥猫斥责他:“你不想保饭碗就玩吧,俺可不跟你一样,俺家里还有一大堆孩子要养活,砸了饭碗让俺跟你喝西北风吗?”说着话盯着过来的一辆轿子,睁大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耀武扬威的启王一行要进城门,他拉了拉瘦猴的胳膊说道:“快看。” 瘦猴抬起头,嘴里训斥起来:“看看,俺就觉得今日不对劲,你还骂俺,这个人可得好好检查一番,别是冒牌货骗子之类。现在假冒官员的事可是屡次发生,俺们要是抓住可就发大财了。”站起来,挺起胸脯,威严地喝道:“停下,下轿检查。” 轿前随行的侍卫赵亮,面目威严地骂道:“你这个瘪三,没看见是启王吗?你们太无法无天了,别以为守着城门,便可以为非作歹、任意胡为。” 瘦猴流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正色说道:“守护城门是俺们的职责,俺奉命行事,不论王爷还是当朝宰相,只要过俺城门,都得下轿检查。” 赵亮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嘴里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真不想要脑袋了,今日俺就好好修理你,让你长个见识。” 上前揪住瘦猴的衣领就要暴打,慌得肥猫上前死死拉住,赔礼道:“爷,都是俺们的错,俺以为前面王爷进城了,没想到王爷原来还没有进城。” 启王此时坐在轿里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忿恨,怒气冲冲地从轿上下来,厉声问道:“你们看见得是怎么样的人?” 瘦猴见启王严厉的目光,再也不敢抢风头,怕挨掌嘴的下场,便躲在肥猫身后没有作声,肥猫上前,诚实地回答:“俺看见与王爷一模一样的人,前面也进城了,俺们以为是真王爷,就让他们进城了。” 启王听到这里一阵疑虑涌上心头,还有什么人如此狂妄胆大,冒充他呢,但他一向为人低沉稳重,他要一探究竟,就先把这事压下来,他沉下脸来,冷漠地说道:“这事跟你们无关,守好你们的城门就行。”说罢转身上轿,一行人离开了城门口。 他深思的脸,慢慢由阴转为晴,他知道是谁了,并暗暗地笑了起来。 骚狐狸派人跟踪他,这件事从他离开出巢省就发现了,但他一直暗中观察,想了解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想到她竟然狗胆包天,现在假冒起他来,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女人,她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还得细细了解。自从上次他在出巢省见到她后,不禁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兴趣,骚狐狸身上有一种勇敢与豪迈的气质,与他平日见到的女人似乎不一样,尤其在参观了她的制轿厂,更生起了敬佩之情。虽然她抢了他的生意,他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股的热血往上涌,好久都没有遇到过让他热血沸腾的人了。她就像强有力的倭寇一般,公然叫嚣他,若是与这样的人结为同盟关系,这个世道出现可怕的事情还有对付不了的吗。 第三十章 暗度陈仓反败为胜 兔死狐悲不可挽 京师南北角有一处幽静的宅院,宅大院深的府邸占地三十亩,它的大门开在东南位置,按着风水所讲,是属于“坎宅巽门”的吉宅。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对威猛石狮,它连着五级青石台阶,高大的木结构悬山式门楼,覆盖在两侧青砖砌成的门洞上,门楼朱红色正门框上镶嵌着一块长方形黑底牌匾,用粉金漆成三个大字:白鹭府。主人博学多才,志向远大,他取自杜甫的五言《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厚实的朱红色大门,上面间隔有序地镶着碗口大的铜钉。 这座宅院是复式四合院,由五个跨院组成,分别由前院、正院、书房院、后院以及后园组成。跨院内部全由抄手游廊联结而成,除了前院与正院是由悬山式门楼承接的咽喉外,其它跨院由豪华的垂华门隔开形成枢纽通道,垂华门与大门楼朴素庄重的风格形成强烈的对比,符合了财不外露的住宅习俗,院内的垂花门被油漆成大红色,五彩绘画的檐口、方椽头等,有一种“错彩镂金”的奢侈豪华感,前檐被精雕细刻出锦纹、花卉等形象逼真的图案,两边倒垂的垂莲柱头也油漆得五彩缤纷。 跨院里有三道“影壁”,样形与材质基本都一样,只是大小与图案略有不同,顶子由绿色琉璃砖瓦覆盖,壁上四周是雕刻成镂空图案的琉璃砖,灰色的花岗岩砌成基底,中心绘成的图案有日出东海、红梅报春、富贵牡丹。它们分别位大门楼与前院、前院与正院、正院与后院之间。 进入大门穿过第一道日出东海的影壁,是前院,它比正院稍窄一些,东西各有一排朝北的房屋,叫做“倒座”,东面十间房作为来往亲戚及宾客的住所,西面八间是男家仆们的居室。自此向前,经过一道垂花门,进到正院门楼,正院门楼里有一块黑底牌匾,上面用金粉书写着“善义堂”,它是连接前院与正院的咽喉,较之前门门楼更为富丽堂皇,雕刻得更为柔和与饱满,色彩也更艳丽,只是略小一些,位于整个建筑布局的中轴线上。第二道红梅报春的影壁出现眼前,拐过影壁,院子里种着各式的花木,有丁香、海棠、美人焦、竹子、针形松树之类。此时正是寒冬之际,树木都被油毡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院里的荷花池也已干涸。 正院中,北房为八间正房,是主人接待来访宾客、办事之处,整个地基较之前院要高一些,东西厢房平日锁着,重要客人来此,才会打开当客房使用。东西北房由游廊联结而成。出了正房向后,左边是后院,也是内宅,穿过精致的垂花门,垂花门框上悬挂着一块黑底牌匾,上面用金粉书写着“和睦园”,第三道坐西向东的富贵牡丹影壁映入眼前,坐北朝南的一排八间上房,东、西各是五间厢房,住着主人的眷属与一双儿女以及贴身家仆。 右边是主人的静心斋书房院,同内宅格局相似,只是少两间正房,里面摆放着许多大柜,整齐地码放着主人各地来往帐目以及各式版本、朝代的书箱。两所院子由相错的垂花门对应,中间是一个小天井,里面种着海棠、芭蕉之类。 后园里盖有二排坐北朝南较为矮小的后罩房,多为干粗活的女佣人居住,也放些杂物。穿过篱笆门便是一片开阔的的园子,树木林立、枝叉交错,多种一些高大的树木,玉兰、梧桐、枣树、柿子树之类的,每年春天来临之际,整个府邸绿树成荫,鲜花争相竞艳,香气四溢,令人陶醉、心迷。 高大的门楼前成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热闹声不绝于耳,也达到了主人的心愿,“门泊东吴万里船”的风光场面。王公贵族的府邸也比不上它的阔绰,这里古朴庄严,而又不失富贵奢华,里面雕梁画栋、纱窗珠帘,装饰得十分富丽堂皇,家俱都是一色的紫檀木精雕细作而成,能住得起这样房子的只有名震四方富甲天下的西门雄大员外。 西门员外德高望重,相貌堂堂,坐拥十五省钱庄经营权,往来的多是达官贵人、富豪名士。获得京城里一班权贵的吹捧,阿谀逢迎的追捧者能横扫一大片。有传言,抵抗倭寇的资金全部由他资助,才使得皇帝能建造起防御的巨大工程,他不仅在此事上获得好名声,更获取了巨大的利润,这样一位份量极重的人,每去一个省,便有省级官员作陪宴请,生怕得罪皇上的大红人,来往事物一应畅通照顾。近几年生意做得更加红火,钱庄生意全部实现了异地兑现的方式,存取贷在他的连锁钱庄里全部实现了一条龙服务,除此之外,他还秘密地操纵着日月神教,为他正当的生意保驾护航。真是有句话说得好:油往油缸里淌。 如此春风得意的大富豪也有消沉低落的时候,今夜他让妻儿先去歇息,独坐于静心斋的书房内,面前放着老管家端来的一杯酒,望着纱窗外朦胧的月色,他不由得心底一痛,愁肠百结地咀嚼着这两年里见到的两个人,恍然觉得人生如一场梦一般虚空,便有几句诗顺嘴而出: 清霜冷月醉心头, 长亭孤坐独惆怅。 人生梦里几回生, 无奈相见隔凡尘。 他细细地把玩其中韵味,更是牵肠萦心,无奈地借着酒来解忧。 窗外忽听到一声轻轻的敲打声,他推开身后的椅子,步履敏捷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叉,说道:“进来吧。” 哈成仁一身黑衣装束从窗外一跃而入,将面罩取下后,恭敬地说道:“员外,那人走了。” 西门雄明亮的透着凌厉的眼神注视到哈成仁身上。 多年来,哈成仁在他的亲自指挥下,站在最前沿的阵地上冲锋陷阵,让他从来没有失望过,日月神教的重振,哈成仁起了重要的作用。明面上虽然哈成仁为一派总教主,真正起指导作用的是他,但如果没有哈成仁对他的死心塌地,他也不会有更大的成就,来获取巨大的财富。他从心里相信哈成仁,相信他不会生叛逆之心,更不会有胆量揽权夺利,但万事都不能太大意,小心谨慎毕竟能保护他。 他站起来,倒上一杯酒,递给哈成仁:“成仁,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你能让她离开京师,一定费了不少心思,这杯俺敬你。” 哈成仁听到员外如此体谅自己,不由得心里一阵激动,他怀着万分的忠爱与崇拜之情,说道:“员外,都是您的悉心栽培。俺这里谢您啦!”说罢端起酒杯,一仰头,将酒尽数倒进嘴里。 雍容气派的西门员外心事重重地问道:“成仁,你亲眼看见她走了?” 哈成仁心里“咯噔”一下,慌得立马说道:“员外,俺是听暗探说的。” 员外神色凝重地吩咐他:“这几日,你还是尽量小心些,严加把守总部。” “员外,请你放心,俺定会小心行事。” 哈成仁吓得大气不敢再出一声,他觉得在这件事犯了一个错误,没有亲自到现场,盯着骚狐狸的人员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员外接着吩咐他:“最近俺们就别再见面了,有事俺会捎信给你,你走吧。”哈成仁应喏着,躬身退着到窗前,一跃身,消失在黑幕之中。 越到年关,京师里更呈现出无比的繁荣与热闹,皇宫内外与平民百姓家都忙着张灯结彩。按着传统习俗,家家户户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天起,就是真正进入年的准备时期,有句谚语囊括了所有的内容:腊月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这期间不管家里有钱还是没钱,也不管是清贫之家、平常人家,还是王公贵族、富裕乡绅,都一扫往日的生活压力,带着欢愉的心情置办起年货来。民以食为天嘛,经过一番蒸炸煎煮系列的精心操作,肉类被炸成黄灿灿香喷喷的食品,什么炸肉丸子、炸带鱼、炸萝卜丸子、炸排骨了;面食炸成什么麻花、油果子、撒子、麻叶之类;蒸的有肉馅、素馅、红豆、红枣类包子以及花卷;成盘盖顶上放着一只只小白鸽似的饺子。大白馒头上还放上一个红枣,这些吃食都被装在大缸里,放在家里最阴凉的房子里,做得多了都能吃到正月三十呢。切得精滑细溜的面条整把儿地放置起来,等拜访的客人上门,只勾些炸酱卤子之类浇在上面,托盘端上桌。总之过年前的气氛在这几日里尽显章节,真是一幅普天同乐的热闹场景。 京师一条僻静的巷子。 日月神教的角门外,两个挑着担儿的汉子将沉重的箩筐放在地上,轻轻地敲了角门,角门守卫打开暗隔,顾虑重重地打量着外面的两个人,怀疑地问道:“孙万才怎么没有来?” 健壮体胖的高个儿忙献着谄笑,说道:“爷,俺叔他回家过年了,交待俺们及时把货送来,这是他的腰牌。”说着话,递给守卫日月神教特制的牌符。 门卫不信任地接过牌符,仔细观看,确实是发给孙万才的腰牌,“吱呀”一声把门打开,淡漠地说道:“进来吧。”紧接着问道:“这位是谁?”他指着矮个儿的黄脸汉子。 高个儿巴结着说道:“他是俺小舅子,帮俺一起送,俺叔临走说厨子要他这两日送些肉与菜,俺一个人担不了,就让他一起来了。” 守卫一听这话也对,眼看要过大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的吃食,他们这里也不例外,他盯着两挑堆满鸡鸭鱼肉新鲜菜蔬的担子,好心地说道:“往前边左拐就是厨房门。”两个汉子应承着,挑起担子跨过门槛便进到角门里。 守卫望着远去的背影瞎寻思,今日要改善伙食,打牙祭解解馋气了,要是胖厨子不偷懒的话,做些八大碗就再好不过。懒惰的胖厨看来也指望不上,他总是假公济私将最好的吃食暗度陈仓到自己家里,养肥了一群小崽子,说不定胖厨肉乎乎的婆娘一边啃着偷来的猪蹄,一边臭骂着胖厨,吐出的骨头直砸在胖厨脸上,守卫被他绝妙的想像力逗得不禁笑出了声。唉,八大碗只能过年休假回家吃了,守卫叹息着又坐回椅子上。 两送货的正是骚健强与骚狐狸所扮。 为探清雄的所在,只能暗探日月神教,骚狐狸从蛛丝马迹中凭着灵敏的头脑,觉察到雄与日月神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弄个明白。她采取了瞒天过海的招术,假借日月神教不罢休地送来人头,暂时屈服于对方的淫威,大造声势全部撤离了京师,有谋有智地欺骗日月神教的耳目,暗底里通过石文章了解到启王的平日行踪与喜好,然后来了个回马枪,扮成启王的往常装束,蒙混过关地再次进到京师,启王一般随行的人有三十人,她便将带来的成员中挑选了最精明强干的三十人装扮成随行侍卫,批长们都派遣到十五大省府。她不露痕迹地让所有人隐藏在京师里的一条胡同,这宅院是谢文举放古玩的一处藏匿处,平日大门都锁着,门口的影壁将整个院子遮得严严实实,外人根本看不通透。里面设施一应齐全,他们全部安置下来后,骚狐狸便吩咐众人,一律不得私自外出,由专人化好妆后出去统一采购食品,其余的人全部原地待命。 骚狐狸知道现在是她最重要的时刻,一步走错便会全盘皆输,一定不能先自行乱了阵脚,派人了解到日月神教在他们走后,不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是在周围安置了不少暗探,这说明对手还是在做着预防性的保护措施。为了不让对手觉察到他们在京师的痕迹,只能全部隐入地下活动,石文章将了解到的日月神教全部作息对她详细地叙述后,她的思维一下子被打开,她觉得改变自己命运的日子就要到来了,为此她兴奋得热血澎湃,与骚健强经过密访后,她将孙万才成功地打发回了老家。 按着“安灶西面子孙良,向南烧火无祸殃”的习俗,日月神教的厨房设在东边的一间房中,根据守卫所说的方向他们很容易地就找到下厨房。她与骚健强将担子放在厨房的地上。 火光四溢的炉膛边,胖厨子正挥汗如雨地指挥着两个下手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在进行着午饭前的准备工作,要准备三四十人的饭菜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总教主在吃食上不是那么挑剔,胖厨子也就蒙混着把他们像猪一样对待,饭只要熟就行,其它再不讲究。要讲究的话,总教主也就天天上饭馆里包席去了。 胖厨转脸见骚健强忙问道:“今儿个孙万才怎么没来?”他知道孙万才偶尔也会打发别人来,但今儿个这两人确实面生的很。 骚健强上前打一揖,说道:“厨哥,俺叔他回老家了,让俺先暂时替他。” “噢,这老孙也太不够意思了,跟俺还说要喝两盅,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胖厨擦着脸上的汗珠说道。 骚健强忙解释着说道:“俺叔他走得急,老家捎信来,要他即刻回家呢。” 胖厨走过来,蹲下身子翻看着担子里的肉,问道:“这可是新鲜的吗?可别哄俺,要不然就不给结帐。”话还没问完的功夫,骚狐狸已将手里的扁担狠狠砸向胖厨的后脑勺,胖厨“哟”了一声便倒在地上,两个下手听到背后的响声,还没来得急回头看清楚,便被站在身后的骚健强拿着的扁担左右各来一下,敲击到脑门上砸晕,“噗嗵”声连着音躺在地上。 胖厨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望着蹲在身边的两个人。 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想干嘛,想打劫他这个挣不了几个钱的穷厨子,那也有点说不过去。他费力地张开发干的嘴唇,问道:“爷,你们到底想干嘛?” 骚狐狸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道:“厨哥,俺请你帮个忙?”说着话,将手里的一粒丸药麻利地塞进胖厨嘴里,“咕咚”一起顺着嗓门直接进到胃里。 胖厨惊恐地问道:“你给俺下毒药?” 骚狐狸咯咯地笑起来,说道:“哎呀,厨哥,俺可没有那么坏心肠,俺这是想请你给俺帮个忙呢,只不过你必须得听俺的话才行,等俺们事情办完,自会给你解药。” 胖厨从地上坐起身子,摸着有些发蒙的脑袋,吱唔地说道:“你们都把俺的头打得发晕,俺还能给你们帮什么忙?” 骚狐狸笑嘻嘻地从身旁端起水瓢,狠狠地说道:“刚才冷水浇少了,俺再给来点儿。”就要往胖厨头上倒去。 胖厨惊得猛地站起身子,无奈地说道:“行行,你让俺干嘛,俺一切听你吩咐。” 骚狐狸与骚健强一对望,满意地笑起来,她对胖厨说道:“你这个人真是,敬酒不吃喜欢吃罚酒呀。” 胖厨一脸惊慌地拿出手巾擦着脖子里的水珠。 一间摆放着的日月神符的房间里。 哈成仁与师爷王富坐在八仙桌旁,滋润地喝着茶,一边唠着嗑,师爷卑恭地说道:“教主,后天就是除夕,你看俺们这班怎么个安排法?” 哈成仁低头想了一会,他这个帮手在不少事情上都想得比较细心,一直为他费心地筹划谋略各种事情,是他必不可少的心腹之人,他既然问出,那他已经有了好的想法,哈成仁便体谅地说道:“王师爷,你就看着安排吧,一定不能大意。” 王富含着笑脸,点头说道:“教主,那你这几日就别再多操劳了,年底了,也该好好休息下,养养精神。” 哈成仁苦笑起来:“俺还有些事需要办理,那有享福的命呢。”他忧虑不安,他想到员外说过让他万事小心,总觉得他自己在处理骚狐狸的事上,有点过于自信,虽然他没有见过骚狐狸,但凭着他多年的直觉,总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危险索绕着他,他思索着想不清楚犯的错误到底在那些方面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太轻敌啦!他做的决定为日月神教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灾难就要降临了,死神也随之飞舞着向他扑来。 胖厨领着装扮成下手的骚狐狸与骚健强往前走着。 他俩端着暗红色的托盘,依次摆放着:红油口条、香醋黄瓜、木耳拌鸡丝、猪肉炖白菜粉条,两碗白米饭还冒着热乎气。穿过小亭台榭,进入一条长长的雕梁画栋的游廊,迎面不断路过的门徒与守卫们望着托盘里的饭菜,对着厨子插科打浑道:“厨哥,你今日招来的下手水平真高,小心别被抢了饭碗呀。” 胖厨咧着一张苦瓜脸,眨巴的眼睛眯缝起来,笑眯眯地说道:“这可是俺精心指导下才做出来的,不是要过年吗,俺也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嘛。” 来到一排溜房子,是檐口椽头堆金粉饰簇新的正房。胖厨停在最后面的一间,他轻轻敲击了三下红色的雕花门,里面传来哈成仁的声音:“进来吧。” 胖厨推开半扇门,掀起棉门帘,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进。” 骚狐狸与骚健强鱼贯而入,来到八仙桌旁,将托盘放在桌上,顺手将桌上的茶碗放在一边,从托盘中依次将菜与米饭摆放好。 哈成仁的眼光直接落在托盘上,夸赞道:“胖子,你今日用心了。” 胖厨愁苦中带着笑脸,讨好地说道:“总教主日夜操劳,这是俺应该做的。” “俺看着食欲就来了。师爷,快来坐。” “哎哟,真是不错呀!” 师爷伸长着脖子往桌上瞧着,两人拿起筷子向菜夹去。 站在一旁的骚狐狸麻利地从怀里掏出匕首,直接往师爷脖子抹去,一股鲜血狂溅着喷向桌上的碟子。与此同时,骚健强眼疾手快地双手抓住哈成仁的双肩,往怀里使劲一按,抬起右腿向哈成仁的腰部一扫,哈成仁疼得扔下筷子,蹲在地上,哼唧起来。 骚健强从怀里掏出麻绳,利索地将哈成仁捆在红色的顶梁柱上。 胖厨此时大张着嘴巴惊奇地望着转瞬间发生的变化,他真是想不通,这两人怎么配合得那么天衣无缝,一眨眼的功夫,就决定了问题,比他剁萝卜白菜的速度还要快捷。可是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呀,这该死的婆娘什么时候才给他解药呢,他痛苦的脸抽搐着。 哈成仁做梦也没有想到,身后的两人如此神速地就将他捆绑起来,他暗怪自己的麻痹大意,放松了警惕,但此时他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他镇定地望着眼前的这两个杀手,一声不吭。 骚狐狸上前拿着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凶狠的眼睛冒着蓝色的火焰,盯着他的眼睛,厉声问道:“雄在哪?说吧。”骚狐狸单刀直入提出这个问题,早已在心里反复掂量过,哈成仁一定知道内情,要不然他不会对她如此客气,所以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地纠缠,她一向干脆利索,不喜欢做什么事拖泥带水。 哈成仁瞧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心里早已明白了一切,他敏锐地察觉到骚狐狸与西门雄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他们看起来就像同一类型人,都是那么果断、勇猛、残忍。从主子让他“掌握好分寸”这句话中,现在就可知晓其中的奥妙。主子下不了狠手,便把选择对付这个女人的权利转嫁给了他,他可以自行做出任何的决断。现在他准确无误地知道自己犯的错误在那里了,他犯的错误是对敌手没有下毒手,让敌手有了可乘之机。他决不会背叛主子,因此他果断而又简短地说道:“不知道。”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之中,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真是个硬骨头,不来点狠的,你就不知道俺的厉害。”骚狐狸注视着眼前哈成仁,恶狠狠地说道。 她要给他使出狠招术,上前将匕首往哈成仁左耳削去,刀起耳落,一股热血喷射而出。 哈成仁将嘴唇死命咬住,忍着剧痛,睁着一双喷火的眼睛牢牢盯着骚狐狸。 骚狐狸见他还不吭声,再也沉不住气,不由得提高嗓门吼道:“你快说,不说俺今日就整死你。” 哈成仁瞧着气急败坏的骚狐狸对自己下起死手,明白他今日落在骚狐狸的手里,已是行将就木的人,为了主子的安全考虑,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带着满脸的警戒之色瞪视着骚狐狸。 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骚狐狸更是恼休成怒,她扑上前去,疯狂地扎向哈成仁的胸膛,一刀一刀扎下去,鲜血一股股地往前喷溅着。站在旁边的骚健强见骚狐狸失去了理智,怕事情断了线索,忙上前拉住骚狐狸的胳膊。此时的胖厨早已惊吓得失魂落魄,受不住眼前血腥的场面,瘫坐在地上像个傻子一般两眼失神地瞧着地面。 骚健强用一只手撑起哈成仁的下巴颏,用手帕轻轻地为哈成仁试擦着满脸的血污,骚健强真心佩服起眼前的汉子,若是他自己受敌手的狂砍猛戳,也不一定能宁死不屈地死扛下去,保住晚节。 已经奄奄一息的哈成仁慢慢睁开眼睛,他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这悲惨的人世,他气若游丝地吐出:“白鹭”两个字,头一偏,整个身子耷拉着踡缩在柱子底基上。 骚狐狸奔过去,双手抓起哈成仁,怒喊道:“快说,什么白路?”此时的哈成仁命已气绝,再也不受她的折磨了,他去阴曹地府的路上向阎王爷报到了。 骚狐狸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她果断地命令骚健强:“把这间房点着。” 骚健强掏出打火石,神龛前帷幔上的火苗窜起来,迅速燃烧起来,滚滚的乌烟四处蔓延着从骚狐狸打开的窗户前向外扩散着,骚狐狸喊道:“走。” 她与骚健强向门口奔跑着,坐在地上的胖厨一把拉住骚狐狸的小腿,喊道:“俺的解药呢?” 骚狐狸骂道:“蠢货,给你的是糖丸。若是你把这里的事说出去,杀你全家,快跑。”胖厨一个猛子站起来,跟着他们便冲出房门,滚滚的硝烟已升向天空。 骚狐狸拿出哨子放进嘴巴,一声刺耳的鸣响传向大门外,大门外日月神教的暗探与骚狐狸的精英们都往大门里冲,敌手们忙着奔往厨房提水要救火,精英们忙着四处找目标砍脑袋,一片撕杀声惊天动地响起来,最后进入的一名精英将大门关起来,隔断了外界的联系。 滚滚的大火在日月神教总部的上空升起,望着一片血肉狼藉的地面,骚狐狸拍拍双手的血迹,向身后站着的精英们命令道:“撤退。”他们顺着墙跟往角门迅速跑去,角门处守卫已死。 打开角门,红玉与随从将启王府的侍卫服分发给众人,骚狐狸坐进轿里,与穿着侍卫服的众人不慌不忙地离开了现场。 日月神总教内部火拼的消息一下子在京师四处扩散开来。 胖厨再也不用做厨子了,他是唯一活着的现场目击人,现在只凭着一张嘴巴就能混饭吃,人们争先恐后花着钱请他讲讲这出离奇的命案,胖厨张着两片油乎乎的薄嘴皮,在他声情并茂的细致描绘下,人们相信了这样一个事实:总教主哈成仁与师爷素日就面和心不合,导火索就是过年前的利益分配不均造成的,师爷将哈成仁捆绑住进行疯狂的折磨后,将其杀死,而后被闻讯奔进来的守卫一刀结束了性命,师爷的亲信与哈成仁的守卫及门徒们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殊死搏杀,不知谁乘机放了一把火,将死的和没死的,全部都困入火海之中,整个宅院烧成一片废墟,京师日月神总教从此便全军覆灭。人们听得如痴如醉,将胖厨看成是烈火中逃生的勇士,日月神教平日的恶行早就遭致了人们的憎恶,这轰动全城的消息便越传越玄乎、越可怕。 消息如惊雷一声在西门雄的心中炸开。 他是日月神教幕后的操纵人,他根本就不相信无稽之谈的谣言,哈成仁被官府证实已死亡,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哈成仁死得太冤屈,他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陷入焦虑之中。 书房院中一棵高大的香椿树,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乌鸦落在光秃秃的干枝上,发着令人厌恶的“呀-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西门雄顿时火冒三丈,他大声喊着:“管家。” 管家一溜烟地窜进书房,他指指窗外的乌鸦,咬牙切齿地说道:“快把它赶走。” 管家找来一枝细滑的长杆,颤颤悠悠地敲打着树梢,乌鸦扑楞着翅膀一下子飞走了。 夜已深,四周落入一片寂静之中,端庄贤淑的内人进来劝解他,要他回和睦园的寝室里歇息,他压着嗓门,柔声劝内人先去休息,望着内人远去袅袅的背影,他进入了遐思之中,内人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嫁与他,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为他生了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眼前不知为何又突然浮现出丛林中母狐的身影,母狐怀着身孕,陪着它四处觅食,善良的母狐舍不得吃食物,省下食物为它留着,怕它在外奔波容易饿。有多么大的爱,便有多么大的恨,这件事一定是骚狐狸做的。 他在心里断定道,从他两年前在赌场遇见她,跟踪她,见她手段毒辣地杀死李四,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简单角色,后来跟踪着她到了如意轩古玩店,见到与他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平安,他吃惊万分,但他是一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为此又安排人查了骚狐狸的底细,证据确凿,他们是山林中的伴侣与小狐,他不敢见他们,也没脸去见他们,就这样一直耗到现在。现在的骚狐狸与过去有多么大的区别,这都是他给她造成的悲伤,这悲痛对她的影响有多大,让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以前对她怎么样,她也就毫不客气地对待他。人哪,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报复跟着就来了,他哀叹着,怅然若失地双手支在自己的头上,清凉的月光从纱窗里透进来,冷冷地瞅着他。 骚狐狸从收集到的信息中,找出有利于自己的枝叶,并将它们完整地结合起来,实施在这场毁灭日月神教的战役中,她给了敌手以迅猛而致命的打击,这一切都缘于她对雄的挚爱,由爱生恨。她的爱是孤注一掷的勇气,这勇气给了她绝处逢生的机会,也改变了她的命运。现在她再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假扮启王到处行走,她穿着喜欢的衣服可以大胆地招摇过市,京师日月神教已一蹶不振、威风扫地,再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威胁,目前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找到雄,不过哈成仁临死之前倒是吐出“白路”,这白路到底是什么?是人名,还是地名,让她屡次思考也得不到答案,问了多少人都不知道“白路”到底为何物。 一阵阵的鞭炮声在街角处隐约不断地传来,要过年了,她把疑问暂时先压在心里,陪着平安过一个安稳的大年才是她最需要做的事。 除夕的夜晚,鞭炮声此起彼伏,骚狐狸与谢文举夫妻及平安吃过年夜饭,站在院子里,不禁为京师的焰火惊叹起来。真美呀,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整个京师的夜空,一个接着一个的烟火拔地腾空而起,交映着竞相开放,就像是美丽的仙女在天边撒下无数的星星,在半空中闪耀着亮眼的光芒,翠绿如烟的、鲜红夺目的、金光闪闪的,在漆黑的幕布上点缀着如牡丹、菊花、满天星的颗颗宝石。 整个京师都笼罩在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欢乐氛围中。 院门口处传来邻居家儿女欢快的击掌声: “你拍一,俺拍一,谁为大?皇帝高高坐在朝堂上。 你拍二,俺拍二,谁有权?皇帝大权攥在手心里。 你拍三,俺拍三,谁家好?天下第一白鹭和睦园。 你拍四,俺拍四,谁有钱?西门雄的金银花不完……” 骚狐狸此时被这稚气的童谣声深深所吸引,她的耳朵里只听到白鹭、西门雄这几个重点词。 她慌乱地奔向院门口,失声问道:“天下第一白鹭是谁家呀?” 几个顽皮的孩子,穿着新衣转过头嘲笑着说道:“姑姑,你连这都不知道,当然是京师里最好的白鹭府呀?” 骚狐狸连忙问道:“那西门雄是谁?” “哎呀,姑姑,你真是笨,西门雄就是最有钱的大员外,他住在白鹭府。” 骚狐狸不由得兴奋起来,雄就是西门雄,她要跟最有钱的负心汉做决战了,她抬起头望着满天的烟火,为在十五省府的家族成员们祈祷着,今夜就是他们大显身手的好日子,打击雄的战役在今夜便可尘埃落定,她用不着亲自找雄报仇血恨,她锋利的宝剑早已架在雄的脖子上。 白鹭府里一片荒芜,乌云笼罩的天幕挂在上空,偶尔一阵雪花飞过来,飘飘扬扬地飞舞四处散开。 雄站在后园光枝参差不齐的桂花树下,默默地凝望着三个新土堆。昨天早上,当十五省的暗探争先恐后拥进府里,向他汇报日月神教全部遭受了灭顶之灾,除夕的烟火以及一群挂着烟火的猫头鹰,将所有日月神教的府邸全部点燃。他听完这可怕的消息后,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偌大的宅院中,他深深地感到一种恐惧与不安,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的日月神教,被骚狐狸破坏贻尽。直到天黑之后,内人来请他吃正月十五的团圆宴,他才从强烈的悔恨中清醒过来。他为母子三人各舀了三碗汤圆,亲眼注视着他们吃完后,爬在八仙桌旁身子不再抽筋,他的心才落到实处。他被致命的打击已彻底摧毁,他已经上了年纪,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他不能留着母子三人受骚狐狸的折磨,缘既然由他起,那就由他而灭吧,早上他将所有家仆都遣走,他独个儿将母子三人堆入土里。 骚狐狸踩着轻盈的步伐跨入白鹭府的后园里,抬头望见蔬落参差的树梢上,一只只乌鸦扇着翅膀“呀-呀-”地悲鸣着,那种悲戚感让她不寒而栗,隐隐地望见了桂花树下雄的背影。 雄听到身后脚步声,知道讨债的人来了,他轻轻说道:“你来了。” 骚狐狸带着蔑视的口气,缓慢地说道:“是,俺来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也就用不着再说多余的话语来。 雄转过身子,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骚狐狸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身上穿击而过,该付出的与该得到就在这一瞬间的交汇中完成,她将钥匙紧紧地捏在自己手里,又恢复了常态。 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时间已冲刷了所有的回忆与悲伤。她将另一只手里的宝剑扔在地上,转过身子就往前走,兔死狐悲的凄凉感在两人身上无声地传递着。 京师里一片谣言又从声名鹤起的胖厨嘴里传播,他已成为白鹭府的形象传声桶,两片薄嘴皮吐出:西门雄大员外的前伴侣回来了!西门大员外因悔恨对前伴侣的所作作为,羞愧地自绝于后园桂花树下。 人们不禁叹息起来,羡慕着好运的母子俩终于苦尽甘来…… 第三十一章 惜以相惜义结金兰 甘愿铺路兴旺 第四部 百密一疏 第三十一章 惜以相惜义结金兰 甘愿铺路兴旺通达 皇家辽阔的囿园里,一片连绵起伏的沙丘下,密密麻麻的茅草遍地丛生,一阵风吹来,一簇簇的野花在草丛中时隐时现。雄鹿警觉地在尺把深的杂草中探出头,它竖起鹿角小心谨慎地聆听了一会,周围静悄悄的,风儿的吹拂下,叶子发出“沙沙”声,它解除警戒,低下头嚼起草叶。一只锋利的长箭向着它飞来,雄鹿带着咀嚼的满足倒在草地。侍卫们从草丛中爬起身子欢呼着奔向雄鹿,拔下长箭,抬起雄鹿就往站在白桦树下的天子奔去。天子从树杈旁站直身子,含着满脸的笑容注视着向他奔来的侍卫,旁边左骑大将军向天子贺喜道:“皇上,真是神勇无比,百发百中的神箭手。”来到身边的侍卫们,拿出锋利无比的匕首利索地将鹿茸割下来,一滴滴新鲜的血液流入碗中,天子一饮而尽,官兵们雀跃欢呼。 午后的烈日暴晒着整个紫金城。 徽奔跑着穿过重重叠叠的宫殿,来到内廷秀丽宫,他兴奋的汗流浃背,刚才听到侍卫们讲,父皇晌午去狩猎,射杀了一头雄鹿,他要找到父皇问问,能不能下次也带上他,问过太监,他知道父皇起驾去了母亲丽妃的秀丽宫,便顾不得让宫女擦擦满脸的汗珠,一路小跑着来到寝宫,门口的宫女站直身子靠在门柱上打着磕睡,他蹑手蹑脚推开门,侧着身子轻轻钻进去。屋子里摆满宫女采来的鲜花,明光锃亮的香炉散发着缕缕香气,转过精美的雕花屏风,他被眼前奇怪的一幕吓呆了:帷幔低垂的寝帐里,薄纱隐约透现出,父皇光着身子跪在床榻上,父皇残忍地一手揪着母亲长长的头发,另一只手紧拽着母亲的一只手,猛烈地撞击着,可怜的母亲丽妃发着凄惨的叫声“啊-啊-”,那姿势就像父皇骑在俊马上,驰骋在沙场。 徽屏住呼吸,觉得口唇发干,从丹田有一股无名的激流涌上小腹,他摸了摸自己的下身,涨得火烧火燎。他最爱戴的父皇在虐待母亲,他无精打采地退了出来,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回到静宁宫。躺在床榻上,他就是想不通那么爱他和母亲的父皇,为何如此残忍与野蛮。等他稍微长大一些,他才明白其中滋味,那美妙能畅汗淋漓发泄他的恶欲,也能治愈内宫勾心斗角给他带来的创伤。 他的第一次滑稽而又可笑。无意之中他瞧到了在他身上的女人的表情,徽也就诠释了对父皇的误解。 徽的母亲丽妃原本是宫女出身,由于身份卑微,尽管受到天子的宠幸,册封为贵人,却一直受到掌握内宫大权王皇后的排挤。出身于名门大家闺秀的王皇后,从小受到宠爱,虽然秀慧外中,性格却是极其飞扬跋扈,她为人精明,善于察言观色,将献媚讨好的手段使在皇太后身上,巴结奉承的话让皇太后的欢心不已,在皇太后的帮助下,一路扶摇直上,被册封为皇后。眼见宫中美人无数,为稳固她在后宫的地位,便将所有与她夺宠的妃子都列为眼中钉、肉中刺。柔弱的丽妃一直都是她打击的目标。丽妃在排挤嫉妒的环境中,一直郁郁寡欢,她的儿子徽虽比王皇后生的儿子赢大一些,由于出生的低贱,也只能被皇上恩典封为启王,王皇后的儿子封为太子,被派往京都掌握大权,待天子百年之后,便可顺理成章承接大统。丽妃眼见他们母子的地位如此低下总受凌辱,对自己曾宠爱过的天子,于后宫无数粉黛中尽情染指,她倍受冷落,在一种消极落寞中病逝于秀丽宫中。 丽妃的去世,给徽留下了无尽的悲痛,缘于这一切,都是王皇后从中作崇,才让母亲不得志,受尽父皇的冷落,悲凉中他擦去眼泪,暗暗地把心中的仇恨隐藏起来。父皇一天天地衰老下去,身体每况愈下,他最恨的太子赢就要掌握大权,哀愁不断地侵蚀着他,嫉恨也在他心里不停地滋生,他费尽心思寻找着出路。他常常告诫自己:他是没有那么容易失败的,他一定会胜利。表面上他宾客满堂,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暗地里私自扩充僚幕门客,每个省都有他暗开的会所,他豢养了一批卖命的帮手。他恳求父皇,为他聘娶了兵部尚书吕大人的千岁小姐吕瑞云。吕大人掌握着军中大权,在朝野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权力。他暗暗地积攒着自己的力量,总有一天他要彻底摧毁太子赢的势力。 京师天翻地覆的各种消息让他更是看到了一种希望,手段歹毒的骚狐狸是个狠角色,若是这样的人能为他所用,必有收获。他带着愉快的心情拜访了白鹭府的新主人,西门雄的遗孀骚狐狸。 坐在陈设富丽堂皇的会客厅中,他细细地观察到骚狐狸真是会享受的人,紫檀木精雕细琢的香碗,里面别出心裁地放着一件晶莹剔透的玉如意;闪闪发光的黄金蜡台上,一只燃着的檀香散发出缕缕的香气;纹理交错着的酸枝木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景德镇细瓷茶碗;两侧靠墙而立的酸枝木博古架上,摆放着形色各异的珍贵古玩珠宝器皿之类,以供观赏与把玩,奢侈与豪华的氛围比之他这个王爷,更是有过之无不及的程度。 骚狐狸听红玉说启王猝不及防地来拜访,给了她一种意外的惊喜,立时笑逐颜开,她带着激动的心情跨进会客厅,行礼说道:“民女骚氏叩拜启王来迟,请王爷不怪罪俺。” 启王瞧着春风得意、滋润光鲜的骚狐狸,满面含笑:“本王现在称你为骚大员外呢,还是骚老板。” 骚狐狸意外地从启王嘴里听到大员外的称呼,感觉很受听,以前当老板太平庸了,一块青砖从空中掉下来,能砸死无数个老板,满大街不论做大小生意的都是老板,没有多大的区别,而大员外才最符合她现在尊贵的身份与地位。 她娇嗔着为启王亲捧着一杯茶,放在启王手里,媚声媚气地说道:“王爷,您叫俺什么都成,只要王爷高兴。” 启王笑吟吟地轻啜一口茶,脸色变得威严起来,赫然说道:“骚员外,听说你冒充本王在京师到处走动。”他想给她先来个下马威,打掉她嚣张的气焰,借次乘机抓住她的把柄。 骚狐狸现在才不怕启王爷,她已经是名震京师的骚大员外,手里捏着十几省的钱庄买卖,底气自然与往日有着天壤之别,胆子也就更是大得肆无忌惮。 她轻启朱唇,缓缓地说道:“哎呀,王爷,你这是说得那里的话,俺胆子再大,也不敢冒充你呀,这不是犯了杀头的罪吗。唉,现在这人呢,瞧见别人过好日子,就眼红得胡说八道,恨不能将俺打入大牢,才解气发泄呢。”说完偷眼瞧着启王。 她一副装着可怜无辜受害者的模样,启王知道她定是将自己推脱个干净,便客气地说道:“本王也是听说,具体也没有实证。不过呢,你还是低调收敛些,京师可不似在出巢省,天子脚下万事都得谨慎行事,锦衣卫可是到处都有耳目。” 他还知道为俺考虑,看来还不错。他几句贴心贴肺的话,让骚狐狸暂时打消了对启王的警戒。 她低眉顺眼地柔声细说道:“承蒙王爷好意,俺心领了。”满目含情地补问道:“王爷,今日来府,有何贵干?若是有需要之处,俺在所不辞,以孝犬马之劳。” 启王爷大为高兴,骚狐狸对他并无反感之意,倒是竭尽全力在讨好着他,想到日后若是利用她的才能,为他取得王位的计划,铺平道路,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他得伺机行事,把骚狐狸拉向他的身边,为他所用。 他客气地说道:“今日第一呢?本王要向骚员外道贺,祝你乔迁之喜,得到更大的财富。第二呢?上次你派人送给王妃的轿子,王妃看了很喜欢,本王代王妃谢过你。骚员外是一位言而有信的人,值得本王交往,所以借今日之行,恭贺骚员外在京师大展宏图、大有作为。”说罢放声笑起来。 启王如此一说,让她心里顿觉得豁然开朗,启王真是一位可交的朋友,豪爽、坦白,更重要的他还有权势,这最是她极为看重的关系,商人总是以利益为主,一切都围着利而转。商人的手段再高明,凭着长袖善舞的钻营及心狠手辣取得金钱,虽有巨资的支撑,但若是没有权势的庇护,照样是一名普通的商人而已,照样会受到权势的压迫,只有钱与权紧密地结合起来,才能走向兴旺通达的道路。 骚狐狸想到这里,心思一动,趁机说道:“能得到王爷的信赖,真是俺一生的荣幸,若是王爷不嫌民女出身低微,愿与王爷义结金兰。” 此说一出口,骚狐狸心里就是个“悔”字,第一次她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启王,便暗生情愫,现在要是结为金兰,只能当兄妹,那只能瞧着他解解馋气而已,不能投怀送抱,肌肤相亲,更不能白头偕老,结为连理。她顿时闷闷不乐,但她不会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她掩饰得非常得体自然,装做娇羞无力的模样,垂着头瞧着地面。 她的大胆提议,让启王大感兴趣,母亲也只生了他一个儿子,平日孤孤单单的,内宫里到处是心怀诡计玩弄心机的女人们,每个妃子生的皇子公主都是一个小团体,更不会容入皇宫这个大家庭。他想到像母亲这样活在宫中的女人们为了争宠相互勾心斗角,只为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活得是那么低微与卑贱,曾经宫中发生过可笑的秘闻,为了让皇上能临幸,每个宫中女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发生过“羊车望幸”的人间荒诞丑剧,这些可怜的女人们把幸福全部维系到男人的裤腰带上。更有那些历代踏入红尘的戏子或名妓,无一不是靠着搔首弄姿摆摆身子,她们借着两腿之间那点货色做资本,附庸风雅、攀权附贵,得到无数人的垂爱,成为男人手里的玩物,她们一生都难得为自己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而眼前的骚狐狸,在现今男权当道的社会中,以自强自立的勇敢战胜了困难,傲视于男人独霸的商界,此精神更是可敬可佩,比他这个过着锦衣玉食出生在富贵门里的皇子要坚强的多,她身上独具特色的个性,更赋于了她强悍的神秘个人魅力,与她结为兄妹对他将来摄取政权只能有更大的助益。 心思拈动到此处,他冁然而笑,欣然说道:“与骚员外能结为金兰之好,正符合本王心意。” 骚狐狸一副闻宠若惊的样子,平复慌乱的心情后,她低下头百依百顺地说道:“托王爷福,悉听遵命。”说完把头垂得更低了。 启王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过于拘礼。”骚狐狸将头略微抬高一些,秋波一转,启王正仔细打量着她,更是羞得不知所措,慌乱中不由得耳热心跳,两人之间朦胧中有一丝情愫在胸口激荡。 对于骚狐狸来说,能与启王结为金兰,虽不能完全符合她真实的心意达到尽善尽美,但也颇能聊以自慰,最起码她跨上了与权贵结交的道路,让她日后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师能有个照应的人,尤其她才将西门雄创造的财富独霸过来,很需要权势的支持。 她在京师这段日子,为结识更多的富豪绅士,在商会里举办了一场“志同道合手牵手”的免费宴会,平日里高深莫测的富豪们,派头气十足,让人望而生畏、肃然起敬。但到吃免费晚宴,又都显出了吃货的原形,你看那些吃货们,个个吃出了胃,吃饱了肚,没有了腰身,还嫌吃不够,像饿死鬼抬胎似的,抡开腮帮子卷起大舌头,恨不能狂吃海塞,风卷残云,将几天的饭都吃走似的,就金山银海也撑不住他们大鳄似的胃,别具特色的吃相让骚狐狸初长见识、惊呼不已,知道这些人非并像外表那样有多高的造诣,都是涂有其表的吃货,靠嘴巴欺骗世人的眼。还有一些非富即豪的大员外,刚开始接触被一种冠冕堂皇的假象所蒙蔽,以为他们都是靠正当勤劳才发家致富,最后一深扒背景,无一不受着当朝权势的保护与支持,后面隐藏着无数惊人的肮脏交易。普通百姓就是再努力辛劳一辈子,把自己的腰折断,也休想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骚狐狸自打接手西门雄的一切生意后,逐步进入钱庄的管理事物。她惊喜地发现,西门雄的商业运作手段,比哪一家都高明,不仅钱庄的生意赚取的金钱不可估量,而且他投资收藏的古董都蕴含着无限的商业价值,当她独自苦拼杀人卖人肉包子的起步阶段,西门雄就已经成为腰缠万贯的大财主。 她有时暗自为西门雄难过,觉得他那么轻易放弃生命是不值得的,要是她自己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困难吓破胆子,却忘记了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逼得西门雄过不了良心这一关,西门雄因为过去对她所做的背叛,让西门雄痛苦不堪地活在回忆之中,西门雄无法真正治愈自己的伤口,所以才不能掌控眼前的幸福,内心的折磨让他走入感情的绝境。不过她安慰自己的能力又绝无仅有,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奢侈的富足生活,一边唉叹着,万事皆有定律,不忠不仁不义者过去怎么样从别人手里掠夺过来的财富,造物主也会让更强的人从他们手里夺取回去,大家只不过是命运链珠上的一个搬运工而已,谁也抗拒不了命运的轮回。 她想到该如何走好下半生的路呢? 活在当下。把西门雄之类全部都丢弃在阴沟里,她有自己的人生道路,审时度势地利用好一切到手的资源,为了把手中的资源牢固地攥在手心里,她作出了一系列有利的措施。她将管理人全部都招集在府里,与华小佗商议后,做出了新的安排。 华小佗当着管理人的面宣读起决定后,所有的管理人都露出欣喜的眼神,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句话,大家都陷入沉默。华小佗瞧着众人面无表情,漠然的态度,威严地问道:“怎么,难道大家对老板娘的的决定不满意吗?是不是让俺们再重新修改决定?”接着含笑着解释道:“老板娘这个决定,是人人获益,大家跟着老板娘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得到股份就是对你们劳苦功高的奖励,也是为了让家族事业走上兴旺发达的必要途径。” 管理人们当然欣喜若狂,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人吗?放着庞大的财富一个人不去享受,却把一半的财产当作股份全部送给了管理人。 骚健强首先坐不起了,他站起来直接向骚狐狸问道:“老板娘,俺觉得有点不合适,财富都是你一个人获得的,俺们凭什么也要分享。” 骚狐狸看着大家,爽朗地笑着说道:“俺做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只为俺考虑,有句话:众人拾柴火焰高,俺能得到目前的财富也都是靠众人支持,只有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俺们家族的事业才会走上更大的发展,一个人若是自私自利的独活下去,那就没有活着的价值。” 华小佗接过骚狐狸的话茬说道:“老板娘考虑问题比较长远,真是前古未有的开创性思维,只有打破墨守成规的经营模式,才有更大的成功性。钱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放在最有用的位置也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益。俺们以此为模式,再向外扩展,用不了几年,俺们家族就是当下第一大家。” 此时众人都纷纷坐不住了,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说老板娘疯了,放着剥削的手段不钱生钱去,宁要做傻事,也有人说这是一个好决定,能让家族走上更强的道路,只有做前所未有的事情,才能牢固地站立于商界顶峰。 骚狐狸的这项决定,就是把手中的钱庄、会所、纸品、食盐、药材、官轿经营活动中,去除经营费用,所得利润一分为二,一半上交给她之后,其余部分全部分给每项负责的管理人。 不过她提出一个要求,根据“连、帮、带”的管理模式从中选拔出一批专业的账房先生,分派下去负责每个项目的帐目结算,监督每项支出与收入必须严格按着程序进行,由账户先生把控管理人的经营费用,管理人不得营私舞弊,贪赃枉法,将整个家族的利益置于脑后,违反者将受到家族的严惩,处罚会是致命的惩罚,她提前打好招呼,休怪她到时翻脸无情。 骚狐狸的英明决定对整个家族发展有着长远深刻的意义,纵观当朝商界局面,所有最为赚钱的行业都被财大气粗有着权势背景的人把持着,一般的小商小贩休想成大气候,就是有着善于经营的手段,起步到一定阶段,也会被那些大鳄们盯住,伸手染指然后一口吞并。为保障她长久的势力坚如磐石,首先把管理人的心牢牢地笼络过来,只有稳定内部的堡垒,才能分出心来谋求更大的发展。 根据她的决定,华小佗重新任命了管理人的具体管辖区域。华小佗望着面前坐着的管理人宣读道:“华小佗任”读到这里他朗声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起来,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众人再也无心琢磨老板娘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只是伸长脖子全神贯注地倾听,看自己到底会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华小佗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念道: “华小佗任家族代言人,接洽一切管理事物,每位管理人若是有问题直接向俺汇报; 骚健强任京师所有白字号钱庄管理人,并同时负责白鹭府的防卫任务; 骚成功任药材管理人,负责京师药材买卖的销售; 其余十五省的白字号钱庄由每个省原来的掌柜任管理人,保持不变。 这是老板娘对你们管理人的信任,她觉得你们都尽心尽忠,做到了一名管理人应尽的职责; 郑义宗任官轿生意的管理人;另负责回收所有生意的款项,小四饼协助。 粉儿负责京师新开只进不出逍遥会所管理人; 环儿任出巢省旗下五家会所总管理人; 出巢省纸品生意由孙小杰与张珏负责任管理人,保持不变; 出巢省的食盐生意由红玉与吴赖负责任管理人,还有……”一口气宣布了每个人的位置,看着大家都心满意足的表情,华小佗干脆利索地说道:“如果有认为不合自己心意的,私下可以沟通,现在散会,到善义堂,那里有为大家准备的庆功宴。” 众人簇拥着骚狐狸往前走,在走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不满意,他气得要命,恨不能上去揪着华小佗询问,他要比红玉与吴赖来家族还早,凭什么他连一根鸡毛也没有捞到,可是他又不敢公然与骚狐狸对抗,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老板娘的主意,打华小佗就是打老板娘的脸,他怨老板娘不识货,他鞍前马后地为她服务了多年,连个管理人的位置都没有坐上,倒是红玉与吴赖一举得到利润最大的食盐生意,这让他妒意顿生。 突听骚狐狸很亲切地叫他:“小乌龟,你过来,你这次来,就在白鹭府任总管吧。” 意外的任命也让他难消心头之恨,他暗暗地把这口气压了下来,满脸笑容奔向前去,对着骚狐狸施礼道:“老板娘,俺真是太高兴了,为俺们家族繁荣昌盛的大发展而自豪。感谢老板娘对俺的信任,俺一定不负您的期望,把总管的任务做好。”他那满脸信守不渝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是最忠诚的家族成员。 骚狐狸心生愧疚,感觉到她对小乌龟施恩的过于少,以后找机会再补偿他吧,她不显声色地说道:“小乌龟,俺可是一直都把你当俺的孩子一样对待,你可要做好这份职责。” 小乌龟诚惶诚恐地说道:“老板娘你就放心吧。” 春天的和睦园里,一片生机盎然。 院中荷花池里一条条金鱼摆动着尾巴,尽情地畅游着,盆栽的芍药、玉兰、丁香,与院中的芭蕉、海棠遥呼相应,竞相争艳。 红玉默默地坐在床榻旁,擦着眼中的泪水,半天不吭声,骚狐狸劝解道:“你不想离开俺,俺也能理解,毕竟俺们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俺也舍不得你走,你一直做事都认真负责,食盐生意一直都是俺打理,你跟着俺也知道内情,所以俺才放心把这门生意交给你与吴赖,吴赖呢,他不像俺们这样亲,有你管着,俺就不用再多操心了。” 骚狐狸知心的话语,让红玉稍稍冷静起来,在她内心深处,她实在不愿意离开疼自己的老板娘,她在老板娘的培养下已经独当一面,可是出巢省那么远,见面的机会是那么渺茫,她怎么能放得下心来,将老板娘交给小乌龟这样干活粗心大意的人呢?但决定好的事情自己再无理反对,免得让老板娘失望,老板娘将重大的担子交给她,就是对她的信任。 她摸去眼泪,轻声说道:“姐姐,俺听你的,不过若是有一日能培养出与俺一样的人,俺还是要回来的,行吗?” 骚狐狸疼爱地说道:“行,那时候说什么都让你回来。” 珠帘轻轻一响,粉儿兴冲冲地跨进来,扯着大嗓门说道:“姐姐,你的决定太好了,俺终于有机会与你在一起了。” 红玉上前抓住她,好一顿捶打,骂道:“就你春风得意,没看见俺正伤心落泪吗?” 粉儿一边躲闪着,一边嘴里嚷道:“你担那么大的重担,是姐姐相信你,你不感恩戴德,只会没出息地摸眼泪,这不是红玉的作风呀。” 骚狐狸禁不住被两个跟自己多年的姑娘惹得笑出声,她说:“你们俩真是一个喜来一个忧,不过呢,都是俺的好妹妹,俺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 她的话让红玉更加忧郁,骚狐狸又宽宏大量起来,不住地给红玉鼓足劲,让她眼光放长远一些,分别只是短暂的离开一阵子,以后有机会,一定让她回到身边,这些宽慰的话让红玉暂别了缺憾。 桑雅?桑布达雅 心中的女神 我们一起虔诚地 双手合拢跪拜在朝圣的路上 口中诵念着超度的悲咒 玛巴纳雅梭哈 那条羊肠小道 被千万跪拜者磨成一条不朽的神奇之路 我与我的桑雅?桑布达雅匍匐着 荆棘刺破了身体 滴滴的鲜血洒落在碎石上 只为着心中的誓言能实现 呼伦贝尔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远远望去,群山起伏,成片的白桦、白杨在天边将山包裹得郁郁苍苍,展翅的苍鹰翱翔在蓝天白云间,靠近群山处,碧绿如茵的草地上点缀着一座座白色的毡包,勤劳的牧民们骑着俊马,挥动着鞭子,将成群的牛羊赶往草甸子,远处传来阵阵悠扬的马头琴声伴着甜美的歌声,响彻云霄,一幅其乐融融的生活长卷展现在苍穹之下。 蓦然,一匹急速飞驰的俊马如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惊得低着头吃草的牛羊四散逃开,唱歌的红脸牧民生气抬起头,朝为首奔过来绛红色乌珠穆沁马的马主人骂道:“急什么,把俺放得好好的牛羊都惊散开。”说完之后他惊得闭上嘴巴,他看清马主人是可汗祁宏达。 祁宏达抱歉地向他笑笑说道:“拉木措,好久没听你唱过歌了。” 拉木措见可汗丝毫不介意他的粗鲁,放宽心地朗声笑道:“可汗,俺天天都唱呢,可汗日理万机为俺们操劳,那有功夫听俺的歌声呢。” 祁宏达坐在马上欠欠身子,不急不躁地说道:“等俺有时间一定听。拉木措,这几日你看见哈桑没有?” 拉木措见祁宏达单刀直入地问起好朋友哈桑,忙回答:“巧得很,他昨天还跟俺告别,说要去汉人居住的京师。” 祁宏达与旁边的随从眼光一接触,明白了哈桑确实逃离草原的消息属实。为了贪图个人的荣华富贵,哈桑要把整个部落都出卖给汉人天子,将牧民们置于水深火热中,卑躬曲膝跪地向天子年年进贡纳宝。卖主求荣背叛草原的恶徒,一定要得到应有的惩罚,祁宏达向拉木措一摆手就此告别,一行人打马往南奔驰而去。 粉儿管理的会所是骚狐狸到京师居住后,发现离府邸不远处,一条临街院子拥有两层楼的饭店往外转让,她心思一动,亲自下轿与饭店老板洽谈后,买下来打算做白鹭府的一处暸望点,有个风吹草动不利于她的行动,这里能及时发现,白鹭府也就有个防备。经过一番精心的装饰,只进不出逍遥会所在风水先生选定的好日子,农历的五月十二日终于正式开张了。 开张大吉的鞭炮声响过之后,骚狐狸在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人,他目不转晴地盯着她看,让她有些生气,突然脑子里闪现出来,这个人不是在仙界路上,帮她的那个汉子吗?她偷偷地转过人群,悄悄站在汉子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惊得汉子回过头来瞪视着她,骚狐狸微笑着,关切地说道:“这位大哥,你不认识俺了吗?” 汉子不好意思地说道:“俺刚才眼见你面特别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 “大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俺们不是在仙界的路上见过面吗?”骚狐狸娇嗔道。 汉子恍然大悟道:“正是,只怪俺太健忘,这位娘子,实在不好意思。” 骚狐狸像他乡遇故知一般,盛情邀请道:“大哥,这会所是俺妹妹开的,俺过来给她帮忙,大哥若是有空,请你喝杯茶,上次俺还没有谢过你呢。” “俺怎么能麻烦你呢。” “瞧大哥说什么话呢,好不容易才见着一面,你就别推辞啦,大哥,快请进吧。” 汉子再三推辞不过,跟着骚狐狸跨进会所的门楼。 整个会所被装饰得金碧辉煌,崭新亮堂。 满眼望过去,庭院里清翠欲滴的竹子一簇簇立在粉墙边,桃树海棠争芳斗妍暗吐幽香,房檐下雕刻的图案精致绝伦,每间房子里都挂着晶莹剔透的珠帘,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诱人的光彩,雕花的窗棂上糊着淡粉色透明的纱,朦朦胧胧地让人想入非非,楼梯上朱红色的栏杆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纹,每间屋子里都摆放着五彩缤纷的鲜花,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一切都修饰得美不胜收、令人眩目,这里不仅富丽堂皇,更吸引人的是,每间屋子里都有一位姿色艳丽体态妖娆的姑娘,她们在等着上门花钱卖乐的客人。 踩着青石铺成的甬道,汉子跟着骚狐狸进入粉儿的管理间。 骚狐狸引着一位身形魁梧的汉子进来,粉儿忙从桌边站起来,迎上前走,亲密地说道:“姐姐,俺刚才到处找你,你上哪去了?”说着话,瞟了骚狐狸身后的汉子一眼。 骚狐狸见粉儿问着话的功夫,脸通红起来,她莫名其妙地瞧了瞧粉儿,又看看身后的汉子,心里像明白了几分,她忙抬手让道:“大哥,你请上座,请问你贵姓?” 汉子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俺姓祁,名宏达。” 祁宏达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位娘子,俺怎么称呼你合适呢?” 粉儿将端来的茶碗摆放在汉子面前的桌上,接过话茬,热情地说道:“俺姐姐,称呼骚老板便好。”说完话,低着头端着托盘离开了屋子。 骚狐狸想起上次祁宏达说起部落的事,便试探性的问道:“祁大哥,你的部落可好?” “骚老板,还不错。” “那祁大哥到京师有何贵干呀?” 祁宏达知道骚狐狸与他一样都是变种的人,便毫不隐瞒地说道:“骚老板,俺来京师,为找一个人,在这里俺人生地不熟,恐怕有些难度。俺听说这个人目前就隐藏在这附近,今日俺也是为追查才到此处。” 骚狐狸好奇地问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祁宏达生性豪爽,骚狐狸对他又没有一点恶意,便气愤地说道:“俺们部落出了一个叛徒,他好吃懒做,偷牧民的马匹卖给汉人,俺体罚了他,他怀恨在心,跑到京师要向天子告密,让俺们沦为汉人的奴隶,年年岁岁进朝跪地纳贡。俺们部落刚摆脱了蒙古人的压榨,过上独立自主的好日子,现在又要被这恶徒出卖,俺气得实在恨不能将他撕碎。”说完狠狠地将桌子猛拍了两下,好像桌子也惹火了他似的。 骚狐狸平日最恨背信弃义之人,她不由得对祁宏达生出无限同情,她安抚道:“大哥,你先别动怒,这事俺们一起商量,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京师的?” “他就是今日到此,俺们骑马比他快一点,差一步就抓到他。”祁宏达说着平息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骚狐狸脑中一动,想起这附近有一处皇家驿馆,那人不会前往驿馆等着皇帝召见吧,她继而大胆又想道,要抓住这个人只能求启王,乘着未召见之际,让启王诱骗那人出驿馆,一举将恶徒擒获,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暗笑起来,再说祁宏达与她都是转化的人,他身上拥有的正直与善良,是她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品性,能成全这样的人,算是她成为人的一项功德吧。 她微笑着说道:“祁大哥,既然俺们认识就有缘,这事俺帮你想办法。你先安心在此歇息,等俺的消息。”说罢吩咐粉儿照顾好祁宏达,便匆忙往外走去。 第三十二章 图荣华卖主被撕裂 感神恩解桎一 哈桑住在驿馆里,他焦急中等待着太监王信的到来,想让皇上召见他,必须先得到宫中大太监王信的支持与帮助,王信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掌管着皇上的起居饮食,只能通过王信的引见,才有奉旨召见的机会,对驿馆里的侍卫陈述请求后,侍卫冷漠地说:“你先等着吧,给王大人送信的事,俺们会替你办。” 他催促侍卫尽量尽快禀报,侍卫一副木然的脸,冷漠地说道:“俺们已经替你通报啦,王大人不来,说明王大人很忙,等他有空自会来,你再急也没用,还是安心等候吧。”侍卫心里暗骂道:背信弃义的狗杂种,不做好事,让俺们又得提着命去打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尽找事。虽然心里骂着,但对自己的职责却也不敢有丝毫马虎,早遣送杂役前往王大人府邸通报。 哈桑这次来京师虽为泄私恨,但更是为他谋求更大的前途,祁宏达将部落建成一所世外桃园的繁荣景象,不受蒙古部落的欺侮,受到部落牧民的尊重,他心里的羡慕嫉妒恨突如其来,心气难消。若是他成为可汗,更能让部落兴旺昌盛,当可汗,首先要得到当朝天子的赏识,得到天子的扶持,他就能将祁宏达手里掌管部落的大权夺过来,置祁宏达于死地。 哈桑对侍卫的怠慢只能一筹莫展,心中的焦虑更是加重起来。 住在驿馆里,他哪里都不敢去,那天他来京师,似乎隐约地在进城门的人群中瞅见祁宏达的身影,若不是他脑袋灵光,顺手牵羊拿起挑担小贩的外衣穿上,恐怕已成为祁宏达手里的牺牲品,出了驿馆的大门,哪里都危险四伏,还不如在舒服的房间里呆着养足精神。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听门外侍卫的声音:“拜见启王。”话音刚落不久,房门被侍卫推开,启王侧身踏进房间,床榻上的哈桑惊得站起身子,心里七上八下。他跑过去,忙对启王行礼道:“哈桑拜见启王殿下。” 启王应了一声,威严地说道:“哈桑,你来本朝,欲进献部落防守地图?” 哈桑迟疑地说道:“是。可是俺……”他把未说出口的话吞进肚里,启王上前就朝着他的脸狠狠地甩出两个巴掌,骂道:“你小看本王,本王可不是那么容易哄骗的。把地图先让俺过过目。” 哈桑委屈的说不出话来,与汉人打交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从怀里摸索半天,双手捧着一张牛皮献给启王,一股膻腥味扑鼻而来,启王用手轻轻扇了扇,细细地瞧了半天,暗想:这厮真是铁了心,要背叛自己的部落,若是落到父皇手里,带兵前去的人一定是俺,太子在京都把守,不可能回来,俺目前羽翼未丰,还在聚集力量,打仗对俺没有多大的好处。还不如按着骚狐狸的请求,让这厮一命呜乎,省去诸多麻烦。 启王笑起来,愉快地说道:“哈桑,本王看你献的地图与了解的情况基本相符,足见你对本朝的忠心,本王现带你觐见父皇。” 哈桑满心欢喜,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他飞黄腾达的时机就要来临,他紧凑几步,靠近启王的耳边,讨好地说道:“王爷,这只是俺们部落的地图,俺还了解蒙古人的情况,只是俺没有时间画出来,只要照着地图,俺就可以指出他们的防御措施。” 启王夸奖道:“哈桑,真有你的,可见你足智多谋呀。” 哈桑胸有成竹地说道:“王爷,只要对皇上的江山社稷有利,能将边疆的土地扩展到关外,俺愿意躬先士卒打前阵。” 启王展颜大笑起来,爽朗地说道:“俺父皇正需要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走吧,进宫去。”说完,转身带着哈桑就往门外走去。 骚狐狸站在白鹭府的后园角门处,焦急地望着远方被黑夜笼罩的阴暗处,她想起午后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求启王办这件事,启王听她说完后,便要她回到白鹭园后园角门等他。启王痛快地一口答应,根本没问原因,这让她很感意外,她原以为在这件事上一定会费些周折,最起码启王可能提提条件之类的事。她暗自嘲笑起自己来,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识启王这么久,他从来都没有提过她抢夺会所的事,可见他根本不在意,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她继续深思起来,难道启王喜欢她,这理由似乎有点牵强得说不过去,是她一厢情愿地暗生情愫,启王在她面前总是一本正经,连正眼瞧她的目光都很少,人家怎么可能会心神荡漾地中意她呢?还是把自做多情的心收了吧,她安慰起自己来,她在男人身上伤过的心太多了,还是谨慎地控制好情感这档子事,男人都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最踏实。 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与脚步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欣喜若狂的她奔向前去,迎接启王的到来。启王坐在高大威猛的马上,朝着马前站立的骚狐狸直接切入主题:“贤妹,人已经带来了。” “真是太好啦!谢谢王兄。” 骚狐狸心中一宽,真是碰见贵人了,在她看来很难的事,在启王手里就似乎简单得如同一,还是有权显威风呀。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贤妹你就别客气啦。” 她格外亲切地说道:“辛苦王兄啦!王兄对俺的大恩大德,俺怎么报答呢?”她抬起脸来,望向启王,蓝色的眸子如同黑夜里闪闪发亮的星星一般。 启王瞧着娇媚的骚狐狸,心里不由得荡漾起来,他克制着情绪,恰如其分地说道:“贤妹,你真是见外,拿俺当外人,贤妹的事就是俺的事,为贤妹效力,理所应当。” 骚狐狸一往情深地缓缓说道:“王兄对俺的厚恩,妹永记心中,若王兄有事需妹帮忙,妹不惜性命。” 启王满意地笑起来:“贤妹,俺有事先行告辞,你把人抬走吧。”说罢一抬手,随从们将一乘小轿抬在角门口,家将们接过轿子跨往角门深处。 骚狐狸望着远去的人影,怅然若失地回到了行刑室。 行刑室的烛光忽暗忽明地闪烁着毒蛇般的影子。哈桑坐在冰冷的地上,他慌恐万分望着面前的这伙人,脑子迅速判断出,他们决不是当朝皇帝的锦衣卫,个个都如凶神恶煞般地盯着他,他悲哀地感觉被启王出卖了。 突听门响,祁宏达与一个女人走进来,他惊恐得失魂落魄,这一切都准确无误地告诉他,祁宏达找京师里的达官贵人帮忙捉拿他,祁宏达真是不能小看的人物,是他太低估对方的实力,才落得如此下场,他像一只落水狗般垂头丧气地瘫塌在祁宏达的脚下。 祁宏达瞧着面目可憎的哈桑,不由怒火心头起,他咄咄逼向哈桑,怒骂道:“哈桑,你以下犯上,目中无人,竟然连生养你的部落也要背弃,妄想置部落于战乱之中,你还算不算是草原的牧民?” 哈桑申辩道:“可汗,俺这都是为部落着想,俺们都想结束游牧的生活,回归朝庭,以此安居乐业。可是你呢,却上不合天意,下不合民心,背离部落先祖的遗训,将俺们都赶往草原深处,你才是真正想置俺们于死路的罪魁祸首。” 哈桑的狡辩让祁宏达的五脏六腑都似炸开般地疼痛起来,他伸手拎起哈桑,指着哈桑对着众人说道:“感谢大家的帮忙,让俺把这蛇蝎心肠的恶徒揪出来,这样的人若是落到天子手里,俺们部落的基业就会丧于他手中。今夜俺就让他休想活着出这道门。” 祁宏达转身向着骚狐狸问道:“骚老板,俺能在这里下手吗?” 骚狐狸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巴不得亲自动手将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撕碎,可这是祁宏达自己部落的事情,她不能喧宾夺主抢了祁宏达的威风,她豪迈地说道:“祁大哥,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办都行,俺完全支持你。”她鄙视地望着苍白无力的哈桑。 哈桑汗如雨下,全身抖抖瑟瑟,他惊恐地张大嘴巴,此时再也吐不出任何的话语来。祁宏达得到骚狐狸的大力支持,豪气冲天,两手拽起哈桑的两条腿,大吼一声,使尽全身力气,两只胳膊舒展往外一拉,肉体的撕啦声与哈桑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祁宏达的神力将哈桑活生生地撕成两半,鲜血与脑浆喷溅着飞向空中,慢慢又散落在地上。 周围的家将们心惊肉跳地屏住呼吸,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完全给震憾了。 骚狐狸的眼光尾随着客房中收拾行李的祁宏达,劝解他:“祁大哥,你不能再住一段时间回去吗?俺还没陪你在京师到处逛一逛。” 祁宏达停住手,将捆扎的草绳的放在一边,顺手坐在床榻旁,客气地说道:“骚老板,俺这次来,已打扰你数日,你尽心帮俺,俺无力回报,让俺心生惭愧。俺怎么再好意思长住下去呢,另外部落也需要俺回去,俺不能再呆下去了。” 骚狐狸顿时像要失去快乐似的,她不无焦虑地说道:“那祁大哥这一走,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俺也非常想去那片地方。”说着话,眼泪忍不住流下来,睹物思情,美丽的草原毕竟也是她的家。为了活下去,她才从那里逃离出来,转变成人,可灵魂深处始终保留着一份残存的记忆。 祁宏达见状,便安慰道:“骚老板,你若是无心留在京师,那就跟俺们一道回草原吧。” 骚狐狸苦笑起来:“祁大哥,你怎么不明白俺的心思呢,俺舍弃不了尘世的繁花,俺跨入尘世的大门便是为钱而来,得不到更大的财富,那说明俺很失败,俺不会轻易放弃来凡尘的初衷。” “你的想法也对”人各有志,每个人来尘世都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他不能勉强骚狐狸的意愿。 骚狐狸将泪水摸去,放松了心情,她笑着问道:“祁大哥,俺想问问你,你娶过妻室吗?” 祁宏达的脸顿时烧起来,他不好意思地说道:“骚老板,俺还未曾成亲。” “这太好了!”骚狐狸心花怒放地拍起手来,接着试探地问道:“祁大哥,俺想做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你可愿意?” 祁宏达婉拒道:“骚老板,俺们都是在马背上生存,养家之事实在不易。” 骚狐狸步步紧逼:“祁大哥,俺有一位妹妹,你也见过,粉儿与俺彼此知根知底,她是一位贤淑善良的姑娘,你若是愿意,俺为你们做媒。” 祁宏达早就见过粉儿姿色秀丽的容颜,但想到他半生都飘泊不停,人家愿意跟着他受苦受累吗?他矛盾万分,半天不吱声。 眼尖心细的骚狐狸早看出祁宏达的内心,她含笑着说道:“祁大哥,你还欠着俺的情,就成全俺做媒人的愿望吧。粉儿从小就肯吃苦,她定不会嫌弃草原的。” 祁宏达默默地点头认可了骚狐狸的想法。 洞房花烛夜,骚狐狸将粉儿亲自送进房间里,借着酒兴,她悄悄地问道:“粉儿,俺为你选的相公,你还满意吗?” 粉儿轻轻掀开红盖头一角,兴高采烈地望着知心的姐姐,得意地说道:“姐姐,你做的事,俺没有一件不满意,尤其俺的婚事,你的眼光真是独具特色。” 骚狐狸笑着骂她:“你真是脸皮厚,看人家长得英俊,俺一张口提起这门亲事,你就一副迫不急待的样子,恨不能扑上去奸了人家,一点也不会装模作样摆摆身价。” 粉儿羞得满脸通红,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是娇艳欲滴,她争辩道:“姐姐,俺都跟你多少年了,小仙的孩子都二三个了,俺还是一个女光棍,俺能不着急吗?” 骚狐狸嘲笑起来:“唉,姑娘越大越不中留了,有了相公,便早晚忘记姐姐的好处。”说完忍不住笑起来,她真心为粉儿的幸福考虑,才愿意让粉儿跟她中意的祁宏达结为夫妻,祁宏达的为人豁达正直,又富于胆略,粉儿跟着他定不会有委屈,也算是给跟着她多年的粉儿,一个完满和美的归宿。 回到寝室,坐在床榻旁,望着黄金烛台上缕缕的青烟,骚狐狸顿时落入寂寞忧愁中,粉儿与祁宏达成完亲后,就要远离京师离开她的身边,他们奔赴关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她的归宿呢?她百无聊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突然冒出几句诗来,边披衣走到桌边,爬在桌上,拿起一方白丝帕,在上面写下了一首绵绵的佳句: 残更惊杀梦中人,红烛伤情流泪滴。 醉欲解心事,谁料思君甚。 素帕纤纤手,绘尽平生情。 衾冷帷轻静,断肠君不知。 写完之后,她反复吟诵,倍感凄凉无数,索性上床闭上双目,静下心来,进入了梦乡。 骚狐狸的各处生意按着新的制度进行后,她肩上的重任都分散在每位管理人的身上,再也不用她亲自去各处查看,她只是偶尔想出去散散心,才会突然到各处生意场验看一番。每位管理人都很努力,想尽办法再去获得更大利润,因为他们个人的利益与整个家族的利益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不努力的人后果只有一条,被清除家族的队伍,他们根本用不着她再亲自指导,生意上的事只要能赚钱,他们都会跟她一样,削尖脑袋往里钻,老板娘为他们搭建的平台,激发了人性中最贪婪的本性,他们会用狡诈无比的手段达到目的,攫取更多的财富。 可这里面还包括着一个道义与监督,若是一切都按着家族的利益为先,出了麻烦需要老板娘处理的问题,老板娘便会为管理人保驾护航,疏通外界权势的保护,老板娘手里握有一份名单,上面全是与家族有生意链接的权贵人物,每笔生意里面都有他们的份额,每半年老板娘都会给掌权者付属于他们的赢利额。监督上有家族统一派出的账房将帐目记得清清楚楚,账房先生们都是绝对忠于老板娘的精英,管理人想在账目上弄虚作假,根本就糊弄不了账房先生的火眼金晴。 由制度实施以来,还没有出过一例让骚狐狸大费周折的事,金钱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向她汇集而来,这说明她的英明决定收到明显的成效。稳重可靠的收款人郑义宗,背着满满当当的厚重背囊,敲门进来时,她顿时笑意盎然,美滋滋地迎上前去,帮着郑义宗从肩上卸下背囊,张口忍不住问道:“多少?”每次问完之后,她都不好意思地嘲笑起自己来,郑义宗不远万里从四处辛苦地背来钱,她先忘记向他说些“辛苦啦”之类的客套话,首先想到的是她得到多少钱,这有点不通情理,让人以为她是一个可恶的守财奴。这也怪不了她呀,谁让她是从悲惨的境遇中度过来的人呢,偶尔她会从恶梦中醒来,恍然以为在贫瘠的山林里带着小狐挨冻受饿四处搜寻食物,或是初下山转化成人之际过着穷苦的日子,吃着猪狗不如的食物,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饭碗里,那种穷困潦倒的狼狈,常常会笼罩在她身上。 而现在,通过她千辛万苦的掠夺,堆积的金钱也越来越多,钱带给她无限的快乐,让她更好的享受生活中一切有趣的事,更让她感受到踏实的安全感,摸着崭新“哗哗”响的钞票,嗅着散发出一种油墨的清香,让她陶醉万分。有了金钱的支撑,她对人也就更是宽大为怀,凡是有求于她的,她都会通融地让华小佗去处理,她从白维国的事上学到了很多,救人于危难之中,等于是为她再多找条光明的大道,正因为无私地帮了白维国的忙,由此而认识到启王,这不是她的福气吗?何况她现在有钱又有势,没有她摆不平的难事。 斜阳的余辉照着整个寝室一片详和宁静。 骚狐狸坐在寝室里,吩咐身边的小曼:“小曼,你在房门口守着,任何人求见都说俺在休息,不要来打扰俺。”小曼应喏了一声,出去轻轻带上门,骚狐狸叉紧门栓,将暗藏的钞票输入机取出来,她一张一张地往里面塞着崭新的钞票,钞票被过滤完后又被吐出来,变成一张张的废纸,神已收到款码。小仙童递给她机器的时候说,只要它吐出白纸一张,就是支付交易成功。眼前堆积成小山的钞票快被输入机消耗贻尽,她由衷地长吐一口气,付了与神的交易款,她便更加活得放松自如了。 一直以来,拿着她的半颗心做抵押品,这多少年了,她从来也没有一点点反悔过自己的承诺,在付钱上更是丝毫不得马虎,尽她所能将交易持续下去。拿着钞票的手有点抽筋,她摔了摔手腕,摸摸滚烫的输入机,关上机器,站起来走到桌边,端起茶碗轻啜一口淡茶,歇息片刻,她打开输入机,还有十几捆就完成这段日子里得来的利润支付。开机半天,左按右拧,输入机屏幕上一点显示也没有,她看了看剩下的钞票,心想,输入机定是劳累过度,罢工不干活了,那只有亲自再去仙界找神,完成剩余的交易,若是诚心欺骗神把这剩余的钞票私吞,做欺上瞒下的事,她可不能干,神救她于危难之机,给了她一条光明的大道,她才有了今日的好生活,做人最起码要讲诚信与感恩。若为了一点点钱就撕破脸皮,弃信义于不顾,对她来说,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事。 把一切事物全部交给华小佗去处理,她只告诉华小佗要出去一段时间,多少年亲密无间的配合,两人已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感,聪明的华小佗也就根本不需问她要上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废话,坐在桌旁的华小佗注视着眼前悠然自得的骚狐狸,轻声叮嘱道:“路上可要小心。” 骚狐狸心里一阵温暖涌上来,柔声说道:“先生,俺知道了。”华小佗想起来一件事,他犹豫地说道:“老板娘,白小涵的事你知道吗?” 骚狐狸笑起来,快活地说道:“俺怎么能忘记她呢,一个自甘堕落的人。她还能有什么事发生?” 华小佗露出惋惜的神情,悲痛地说道:“她被人杀死了。” 骚狐狸大吃一惊,紧张地问道:“好好地在会所里呆着,怎么有可能被人杀了呢?难道惹出争风吃醋的案子来啦?”又自顾自地评判道:“像她那样的人被杀也是有可能的,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要的人,能有什么好路走呢!” 华小佗埋怨着骚狐狸,故意地说道:“你看你,连事情都没听说,就瞎判断。” 骚狐狸爽朗地笑起来,带着释然的态度,哀求着说道:“先生,俺喜欢主观臆断,那你说个清楚,到底是怎么死的?” 华小佗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情绪,平静地说道:“会所真是个不能让人小看的地方,白小涵与毒蛇子都被人杀了,只能怪她俩做事手段太毒辣,惹火了一帮众姐妹,合力将她们手刃几段。官府查谁,谁也推说不知道。几十号人,能杀她们吗?那不可能的,最后只能以无头案处理。” 骚狐狸哈哈大笑起来,杀了毒蛇子那个她不顺眼的女人,真是大快人心,她赞叹道:“杀得好,这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 华小佗感慨起来:“只是可怜了白维国,这是个清廉的好人呢。” 骚狐狸又武断起来:“俺觉得这才算是真正解救了白维国的痛苦。人一死,一了百了。” “哎,你呀,你呀,怎么能这样说呢。”华小佗无奈地注视着意气奋发的骚狐狸,苦笑着摇摇头。 准备好背囊,她悄悄地独自一个人踏向通往仙境的旅程。 一路餐风露宿,晓行夜宿,竟有如神明暗助,顺利地抵达了包罗万象群山脚下。眼看天已漆黑,密密麻麻的繁星缀在天幕,借着朦胧的月光,她四处巡视着能安歇的落角点,此时正是初夏之际,山脚下开放的无名野花被山风吹来,传来一阵阵的幽香,沁人心脾令她陶醉、沉迷,也解去连日赶路的疲乏。 她蹲在附近的草丛中,撕扯着拽了些茅草,铺在一块空地上,将背囊放在柔软的草铺上,缓缓躺了下来。望着天边闪闪的繁星,思绪万千,她想起初次踏入包罗万象群山时茫然失措,无助地寻找着通往仙境的道路,那时候的心境与今日竟是完全不同,它那时是为了找活路,寻死觅活地朝着神哀求生存之道的解决办法,美丽的群山在它眼里没有一丝丝可爱之处,脑子里只想着能尽快找到法术无边的大仙,把自己转化成一个人,踏入凡尘快速致富,把它从悲惨的境遇中解救出来。现在好了,一切都顺遂了她的心愿,过着锦衣玉食的奢侈生活,她再也用不着为钱而发愁,有一批批冲锋陷阵的刀斧手们替她干活、替她卖命。强大的财力与权力,已为她铸起了一道铜墙铁壁似的堡垒,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钱堆上享受着,自然看这些草呀、花呀、天空之类的景象,格外别有一番情趣,她再不会用挑剔的眼光注视着整个宇宙。在谧静的氛围包裹下,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晨雾渐散,太阳出来了。 骚狐狸轻轻睁开眼睛,草丛上、野花上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草尖儿上的露珠如晶莹如玉的珍珠,一颗颗划落在地,打湿了地面。骚狐狸起身在附近的小溪边,细心地洗漱完毕,又整理好衣裤,拎起背囊踏着羊肠小道往仙境走去。 夏天的景色,门外与门里都是一片绿色,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哪边是仙境那边是尘世。 她仔细搜寻了一番,才发现紫藤萝缠绕着的篱笆门,缓缓地推开门,跨入到仙境的土地上。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她感觉着,还是有分别呀,仙境要比尘世高十万八千里的档次,仙境的空气都要比尘世的洁净,还略带一丝丝甜味,清凉得忘记了尘世的烦恼,其它都不用再提了,花开不败、果熟不落的奇景在尘世里根本找不到。 她定了定心神,带着一颗滚烫而虔诚的心往峰顶走去,路旁突然窜出绚丽的锦鸡娘子,骚狐狸怀着恐惧的心情停下脚步,紧张地望向它,生怕它恶狠狠地朝她猛啄几口。锦鸡娘子竟然不似往日那般高傲,停下来向她开口打招呼:“母狐,一向可好?你又来仙境啦。” 骚狐狸惊异地瞪大眼睛,连忙说道:“锦鸡娘子,谢谢你的问候,俺很好,俺来求见大仙。”心里暗想,锦鸡娘子为何对她这般客气,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上次它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一堆臭不可闻的狗屎,拿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而今它竟然对她主动打招呼,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锦鸡娘子含着笑,甜蜜地说道:“快去吧,大仙就等你来呢。”说罢,展展翅膀,一纵身姿势优美地向远处飞去。 从锦鸡娘子的话语里,判断出大神早就知道她要来,她想起钞票输入机的事,这难道不会是大仙做的手脚?让她亲自上仙境见它一面。她想起上次踏在仙境的路上,心思里对大仙有所冒犯的事,让大仙当面准确无误地指出来,让她下不了台,她羞臊得恨不能钻地洞。她打消了胡思乱想的猜疑,重新带着虔诚无比的心情,沿着峰顶崎岖的小路继续前进。 隔着老远,望见半坡之下被紫藤萝缠绕着的仙府门口,站着的英姿飒爽的小仙童,她赶紧在小溪边再洗漱完毕,重整衣衫,然后如遇见亲人般地欢喜,朝着小仙童奔过来,满面笑容地朝小仙童施礼,客气地说道:“仙童,麻烦你通报神,就说俺请求拜见。” 小仙童笑着摇头说道:“俺家师父不在仙府。” 骚狐狸一听,不对呀,前面锦鸡娘子说大仙等着俺,可怎么一会功夫小仙童又说不在仙府。急得她上前拉住仙童的手,哀求地问道:“仙童,神去了哪里?能否告知。” 小仙童将手从骚狐狸手心里抽出来,眨着漆黑的眼睛,伸出掌心说道:“你看俺手里空空如也,拿什么力气说话啊。” 骚狐狸立时明白过来,连忙从怀里摸出一摞钞票,恭敬地递了过去,小仙童的黑眼睛闪出火花,它满意地接过来,放进自己的怀里,慢悠悠说道:“俺师父他老人家在峰顶等着你呢,你快去吧。” 骚狐狸感激地说道:“仙童,谢谢你。”小仙童微笑着摆手示意让她快上峰顶。 精华峰顶,云雾像一条条长长的白纱,缠绕在峰尖飘忽游荡,数以千计的霞光将四周的苍松翠柏照射得更加闪耀夺目,一片金光。 站在云雾缠身的峰顶,骚狐狸竟然有些晕眩,她稳住心神,朝着站立在云雾之中的赤脚大肚神,躬身下跪道:“尊敬的神,弟子今日来履行合约。”说罢将背囊双手举着,恭敬地抬于头部之上。 神飘乎着身子转过来,一缕衣衫飘逸在微风中飞扬着,轻轻地弹了弹拂尘,云雾悠然地缓缓向四周退去。它注视着面前的骚狐狸,威严地说道:“母狐,你还记得俺的叮嘱吗?” 骚狐狸朗朗说道:“神,弟子时刻谨记着您的教诲。”赤脚大肚神挺起肚子,抬高嗓门,厉声说道:“母狐,你在尘世滥杀无辜,造成无数条命案。” 骚狐狸心里慌乱起来,她申辩道:“神,俺若是不杀人,怎么能快速获得财富呢。” 大肚神喝道:“取得钱财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踩着无数的尸体去抢夺。” 骚狐狸解释道:“神,俺杀那些人都是该死之人,他们强取豪夺,为富不仁地积攒金钱,俺才从他们手里夺过来,一直以来,俺从未伤害一条柔弱的生命。” 神听到这里,轻轻地摇了摇拂尘,威严地说道:“姑且念你说得有些道理,暂留你于人世。若是下次再有放纵之意,违背滥杀条令,而恶贯满盈地称雄于世,你自会经受恶果的报应。你记住俺的话了吗?” 骚狐狸寒毛卓竖,汗流浃背,虔诚地回道:“感谢神的慈悲与教诲,弟子谨记在心中。” 赤脚大肚神神色自若地继续说道:“母狐,一直以来,你都按时履行着俺们的约定,俺若是总拿着你的半颗心作抵押品,恐遭众神耻笑,俺今日就将你的半颗心还于你。好么?” 骚狐狸听了心中暗喜,但她唯恐神有诈,忙抬起头,凝视着神,平静地问道:“尊敬的神,那俺还需要再继续支付你钱吗?” 大肚神微笑起来,淡淡地说道:“俺既然决定把心还给你,合约也就完成了,你不需要再背着这份债活下去。” 神说话的表情慎重,没有一丝丝虚假造作的样子,看来神说的话是真的,骚狐狸便把悬着的心放进肚里,她继续低眉垂眼地静跪在神的面前。 大肚神将柔软的拂尘在空中轻挥几下,念道:“拿来。”左手往半空中伸去,半颗鲜活的心便出现在掌心中,神对骚狐狸说道:“母狐,把头抬起来。” 骚狐狸缓缓地抬起头来,神拿着心的手,朝着骚狐狸击来,骚狐狸只觉得胸口如重石压下来,痛得她大喊一声“哎呀!”便不省人事地昏倒在精华峰的山顶巨石之上。 骚狐狸费力地睁开双眼,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她使劲搜寻着发生的事,将残存的记忆罗列起来,意识慢慢地恢复过来。 四周一片寂静,风儿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望向夜幕低沉的天空,一颗闪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白光,划破夜空,坠向不远处的草丛中。她怀着强烈的她奇心,慢慢地爬过去,那团亮光渐渐熄灭,她借着微弱的月光,扒开厚厚的草丛,一颗圆滚滚的白色宝石,散发出璀璨夺目的亮光,它出现在她的眼前。闪烁着光芒刺得她慌忙闭上眼睛,她欣喜若狂,从怀里摸出手帕,将它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进怀里,仔细摸摸胸口,确认它真的属于自己。她长吁一口气,来仙境真是不枉此行呀,收获颇大,她释然地想道,这定是上天对她的奖赏,忍辱负重地过了这么多年,应得的报酬。 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她发现自己是在包罗万象群山山脚下,摸了摸旁边的背囊,钞票输入机已被神拿走了,里面除了她换洗的衣物,再别无它物。躺在松软的草地上,不知不觉她如释重负般地彻底松檞下来。她暗想,看来与神不用再见面了,剩余的支付款,神已带走。以前背着与神的交易,一直活在沉重的包袱之中,若是不想法子去挣钱,就觉得她对不住神似的,总怕神怪罪她,没有尽到她的责任。成天里,脑子里装得都是今日挣了多少钱,明日还要再去挣多少钱,挣钱的欲望好像一架永远都不能停止的纺线车,“嗡嗡-嗡嗡”作响着,昼夜不息,不知疲倦地转动着,无止无休地争权夺利,让她渐渐地失去了人性,活得是那么压抑、那么痛苦、那么卑微。而今一切都烟消云散,摆脱了多年来痛苦的根源,砸去套在她身上的金钱枷锁,她成为驾驭命运的真正主人,能自由主宰着今后的人生道路,这一切都是值得可喜可贺的幸事。 她纵声大笑起来,在笑声中流下滚烫的泪水。 第三十三章 付真情轻视遭践踏 毒计生逞强灭 一片热气腾腾的水雾之中,骚狐狸通体舒畅,毛孔尽开,惬意地泡在黑色大理石的浴池中,她尽情地享受着温水的滋润,水中的倩影如一条美丽的人鱼,她在池中飘然若仙地自由游曳的,水声哗哗地随着她的一起一伏向四处翻卷着滚去,她时而仰面,时而侧身,挥洒自如地徜徉在碧波之中。旁边的小曼拿着长长的浴布,睁大了羡慕的眼睛,望着水中自由舒展的骚狐狸,啧啧称奇。 骚狐狸在朦胧的雾汽之中,缓缓地套起一件碧绿柔软的绸衫,小曼帮着她揉擦着松散的发髻,那乌黑发亮的长发,像瀑布一般披散在腰际。 小丫头翠玉气喘吁吁奔跑地冲进来,慌里慌张地向她们汇报道:“老板娘,启王来了,你快去迎接呀。” 小曼大声喝道:“翠玉,王爷来就来呗,你慌张什么,做什么事都沉不住起气。” 翠玉躲闪着小曼凌厉的眼神,嚅嚅地说道:“俺看王爷像要急着见到老板娘,所以才替他着急呀。” 小曼一瞥翠玉通红的脸蛋,嘲笑起来:“哟,恐怕是你自己发贱呢,眼见人家贵族豪门出身,眼热心跳暗发闷骚吧。你说,是不是?” 翠玉气得争辩道:“俺才不是那样人,你看错俺。”说着委屈地瞅着骚狐狸,在她看来,一向和善待人的老板娘会替她还一个公道。 骚狐狸轻轻一摔如丝绸般光滑的长发,笑着骂道:“小曼,你嘴巴上积点口德,翠玉可是个老实孩子,你要调教她,就得虚心去帮人家,可不能总是骂骂咧咧的。”说完随手穿起一件淡黄色的轻纱长马甲,领着两个人往浴室门口走去。 穿过幽长的游廊,一阵微风徐徐划过,吹得宽大的衫子飘逸地扬动着,妙曼的身姿楚楚动人地展现出,小曼的心里禁不住夸赞起来,老板娘真是一位出尘脱俗的仙人。自打她找到老板娘后,就决定一生跟着老板娘走,红玉离开白鹭府之前,把她从厨房监事的位置上调到骚狐狸身边,更是让她欣喜若狂,能跟自己的恩人在一起,是她最大的幸运。 小曼抢先几步推开会客室的门,朝里搜寻一遍,回头向翠玉埋怨道:“你说王爷在哪呀?” 翠玉把头伸进去,惊奇地说道:“俺刚才明明看见他在里面坐着呢,让俺通知老板娘呢。” 骚狐狸平静地说道:“算了,一定等不住,走了。俺们还是到和睦园里歇息吧。”说罢一阵倦意涌上来,她轻轻打一吹欠。 夏日的午后,阳光如火般地热情,照射在白鹭府的上空,她们踩着甬道在阴凉的树荫下穿行。 骚狐狸一步跨进寝室的门槛,喜出望外地说道:“您来啦,王兄。” 启王将眼光从桌上的手帕抬起,瞧着面前站着的骚狐狸,浴后的她如一只新鲜的玫瑰,娇艳欲滴,蓝色的眸子里闪耀着诱人的火焰,通体散发出阵阵的幽香,那宽大的绿衫子完好地衬出骚狐狸洁白细腻的皮肤,随意高高挽起的黑发如乌云般地堆积在脑后,几根散乱的发丝更是增添了她的柔媚,启王屏住呼吸,平复慌乱的心情,笑着说道:“贤妹,真没有发现你还是一位才女。” 骚狐狸摸去脸上娇羞之色,坦白地说道:“俺是胡乱写的,不过比以前是有点进步,多亏华先生的培养。” 启王夸奖道:“这已经不错了,尤其是这句‘衾轻帷冷静’,将一个人的孤寂之感完全融合在凄楚的环境里。”从小在冷酷中长大的启王自然能理解孤独寂寥的滋味,而他避而不谈最后一句‘断肠君不知’,这才是诗里压轴的重点句,他在有意回避骚狐狸的私人感情,若是问得多,倒显得他是一个喜爱闲聊八卦的人,有碍他王爷的身份。 启王能完全明白她相思诗里的苦情心境,他再没有细聊下去,骚狐狸感到启王对她隐私的尊重,她的心不由得往启王靠近了一步,她感激地说道:“王兄,真是善解人意。” “俺也是从字面里理解出来的,其实俺们都是一样的人,表面光鲜,内心的的苦楚,外人都是无法能体会的。” “王兄,你说得太对了,一直以来都是俺独自拼搏,从白手起家,做到今天这一步,费尽了无数的心血。” “贤妹是一位出众的人,肯定比别人付出的更多,有句话不是说:有所付出必有所得。” “王兄,定不知道俺受了多少苦,唉,再不提,都是过去的事。” “贤妹,以后若是有为难的事,你告诉俺,俺帮你。” “那就多谢王兄。”这句话一出口,脑子里灵光闪现,她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启王,走到梳妆台前,从暗格里取出白宝石,将她写着诗的手帕与宝石递给启王,心意真诚地说道:“王兄一直以来,对俺都尽心照顾,俺将这两样物品都送与王兄,以表谢意!”骚狐狸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表达出她赤诚相待的情谊。 启王瞧着白色宝石发出闪眼夺目的光彩:真是一块货真价实的宝石。启王真切地婉拒道:“贤妹,这手帕俺可以拿着,但这宝石太珍贵了,它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品,俺怎么能收呢。” 骚狐狸坚定地说道:“物品再珍贵,怎么能抵得上王兄对俺的相助呢。” 两人之间的情谊慢慢递增着,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柔和起来,启王接过手帕,将宝石包起来,放进他的怀里。两人四目相对,一种说不清的柔情在两人胸口激荡。 骚狐狸慌乱地后退一步,低声向门外喊道:“小曼,你怎么半天都不上茶呢。” 门口的小曼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将茶碗从拖盘中端出来,放在桌边。 启王旋即恢复了常态:“贤妹,俺还有事要忙,下次再喝吧。”长衫飘动,他急忙跨出寝室的门,潇洒地转身回头,体贴地说道:“贤妹,止步,外面热,回床歇息吧。” 体谅的话语一出口,让骚狐狸更是喜上眉梢,她美滋滋地躬身上床。 眼尖的小曼,发现启王随身携带的宝剑立在桌边,她转身朝骚狐狸说道:“姐姐,王爷的宝剑没拿走,俺追上去还给他。” 骚狐狸快如闪电,迅速从床榻上起身,三下五除二穿好鞋子,紧张地说道:“你别去,俺去追。”此时的她,心热的早已睡不着午觉,只想再见到启王,让她落不着地的心更是踏实一些。 一路奔跑着往府门口冲,眼睁睁地瞅着启王的马队从府邸的拐弯处消失。 她急得解开府前门口马桩上系着的缰绳,跨上汗血宝马就往前追去。她狠狠地抽打着马儿,让它尽快追到启王。官道上,路上的行人不时躲闪着她的马匹,一边回头嘴里骂道:“真是一个疯女人。”午后的娇阳,晒红了她白晰的脸庞,一滴滴汗珠从背部直往腰际留下来,打湿了衣衫,随意挽起的发髻此时早已散开,像随风的旗子在脑后飘扬着。 从官道穿过去,一条店铺林立的街道深处,熙熙攘攘的行人之中,不时映现着似乎是启王的背影。她轻轻一抖缰绳,勒住马,敏捷的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马从人流的缝隙中穿行。行人纷纷以嫌恶的目光望着她,她才意识到篷头垢面的外表,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成体统,她停了下来,眼睛盯着前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将启王跟丢,街道上的叫骂声喧嚣声回荡在她的耳边,她的脑子里只想着启王,她大声喊叫他:“徽——徽”,周围嘈杂声淹没了她柔弱的声音,她胡乱地将凌散的头发抓了几把,挽了一个发髻,又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脸上密布的汗液。 牵着马往民居的胡同口走去,胡同口堆积着污七八糟的垃圾,成群的苍蝇“嗡嗡”地爬在上面,一股奇臭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厌恶地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掂起脚尖,跨过脏水四溢的路面。顺着狭窄的胡同往里面走,胡同深处倒是非常洁净,在靠里的一家宅门口,一棵桅子树上开满了一簇簇白色的花朵,树荫下的马桩上拴着几匹马,她认出其中一匹正是启王的宝马千里银雪一点红,望着这匹打着鼻息的马,她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轻轻将手中的缰绳拴在马桩上,温柔地摸了摸一点红的背部,光滑柔弱的皮毛,顿时让她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她整了整衣衫,再摸了摸发髻,确信无异样,顺手从马鞍上取下宝剑,信步跨入朱红色的大门。 迈过垂挂着一缕缕藤萝的影壁,整个宅院出现在她面前,这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前院里种满了各式花木,花团簇锦的景色让整个宅院显得更是安静,正是午睡时间,没有一个人影出现,她望了望倒座,一间开着门的房里,横七竖八地睡着启王的随从,呼噜声此起彼伏,她暗笑道,个个都跟猪似的,躺下就睡着了。 穿过朱红色的垂花门,拐过一道绘着春江花月夜的影壁,她来到了后院,庭院里种着几棵石榴树,火红的花朵被绿叶衬托的更加耀眼,踩着十字甬道,她轻轻地站在上房游廊边。一阵笑声从左手的房间里传出来,隐约地听到似乎是启王的声音,带着欣喜的她刚要推门进去,一个女人的娇笑声传到她的耳边,她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天生灵敏的嗅觉让她止住了脚步,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棂边,身子紧贴在墙壁上,侧着脸朝着透明的纱窗望过去,一道屏风挡起了她的视线,启王的声音响起来:“媛,这些日子再没见面,想俺没有呀?” “哎哟,俺的王爷呀,俺可是天天盼着你来,瞧,你摸摸俺的心,这里一心装着你哟。”女人嗲声嗲气的声音传到骚狐狸的耳边。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他们在干什么?骚狐狸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她望见屏风对面的墙角高处开着一扇透气窗,一杆枣枝横插过去,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绕到游廊尽头,发现有一处角门能通向外面的胡同。她迅速打开角门,瞧见那棵枣树正好在上房后墙处,她扒着树干,两腿紧夹着树身,三下五除二,利索地爬在顶端的树杈间,她顾不得被刺扎伤的脸火辣辣的疼,急不可待地扒着窗台。 她探头望向里边,隐隐约约的人影在房间里晃动着,她索性伸出舌头舔湿窗纸,轻轻地撕开一个小洞,里面的一切尽现眼前,女人缠绕着启王的脖子,启王双手搂抱在女人的腰际,那有腰呀,分明是上下一样粗,骚狐狸忿恨地想道。启王娇情地说道:“俺实在想念你,今儿个抓紧时间来看你,你有没有想俺。” 女人柔媚的腔调回应着:“俺的王爷,俺能不想念吗。” “会所的生意怎么样?你好像最近给俺交的利润有些低了呀,媛,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启王抽空抓紧时间问起来。 女人浪声浪气地娇笑起来:“王爷,你的钱俺敢私吞吗?生意不好,也不能怪俺呀。难道你在怀疑俺对你不忠心吗,俺一直白白跟着你都好几年了啦。”她的脸左闪右晃没有乘势就范。 真是个无耻之货,还真会用欲擒故纵的手法呀,骚狐狸暗暗地骂道。 两人搂做一团,再不说话,沉浸在自我陶醉的狂恋中。 骚狐狸心里的一股怒火燃烧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气,把内火拼命地压了下来。 听到女人一声惊叫:“硌死俺了,是什么东西?” 她万分的好奇心顿起,探头往里面瞧,女人肆无忌惮地从启王怀里掏出送给启王的手帕,打开看起来,光彩夺目的白色宝石出现在眼前,女人惊奇地说道:“太漂亮了,这是给俺的吗?” 启王着急地说道:“这个不能送人,这是俺的一位结义妹妹送的。” 女人拿起手帕仔细瞧着上面的诗,讽刺道:“这是什么妹妹呀,明明就是人家暗恋你,是你的情妹妹吧。俺看她向你示好呢,真是个厚脸皮,不知天高地厚,暗恋俺的高贵王爷。”说着话,身子往前挺着,摇动着启王的肩膀又问道:“你说说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启王急不可耐地说道:“管她是什么呢,俺们现在干正事要紧。”俯身要搂抱女人。 女人毅然推开启王,厚颜无耻地说道:“不行,除非你把宝石送给俺。” “行,行,俺送你什么都行呀,谁让你是俺的亲媛媛呀。” “这还不错,俺们到里面再聊吧。” 女人满意地将宝石放在桌上,随手将手帕扔在地上,狠狠地在上面踩了一脚。 他们两人的身影渐渐影没在低垂的床幔后,只听到传来阵阵床铺的咯吱声。 爬在窗口的骚狐狸此刻看到一幕丑剧,如雷轰顶,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有想到道貌岸然的启王爷,在女人面前原来是一副丑陋的嘴脸。一直以来,她的脑子里,都是启王堂堂正正的脸庞,庄重的外表,每次与他见面,她都像一个天真的小女人,心怀神圣的情感,将启王像神一样敬奉着、崇拜着,她自卑得不敢奢求一份美好的感情,将内心的爱深深埋藏起来。而今亲眼见到的场景,无情地撕开了启王的真面具,她美好的幻想被一瞬间彻底地击个粉碎,心如刀割,一股巨大无形的痛紧紧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像被冻僵,爬在窗口如木头人一般失神望着窗框。丑态百出的女人竟然侮辱她美好的爱意,还将手帕丢弃在地上,他们公然蔑视着她,仿佛她就像个小丑似的。她恨不能冲上前去,将一对无耻的狗男女生吞活剥,才能解除她心头的恨意。 但是她现在不能这么做,她将内心升腾的火焰压在胸口,竭力控制着忿怒的情绪。她朝四周搜寻了一番,屋顶红色的瓦片让她眼前一亮,她掀起一块瓦片,狠狠地朝着透气窗砸进去,而后她迅速从树下溜下来,奔跑着绕过四合院,解下大门口的汗血宝马,她不解恨地将旁边几匹马尽数解下缰绳,踩着脚蹬,飞身跨上宝马,带着几匹马往胡同口冲去。 她漫无目的地在京师郊外奔驰着,脑子里全是那俩人在床上滚动的身影,瞧见远处荒芜的山坡,她一提缰绳冲了过去。她扑倒在杂草丛生的山坡上,揪着一把把的茅草,奋力地朝着山坡上撒去,被压抑的情绪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狂泄而出,她大声痛哭起来。她最大的不幸就是太天真,世间最真的情感就是默默地守着一份无期无望的爱,这份爱给她一种错觉,让她营造在虚幻的梦境里,把启王想像成一位品格高贵的人,她静守着,等待着这份纯洁的爱。 真实的嘴脸却在现实这把巨锤的撞击下,不堪一击,面目全非摆放在她眼前,让她痛苦万分不能接受。她最真挚的情感,被亵渎;她对启王的一片痴心,被践踏;她送给启王的礼物,被出卖给那个女人。世上最苦的暗恋,被他们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而她的人格被他们当成打情骂俏的催情剂。 她埋怨着自己,连启王是什么品质不了解就冒然喜欢他,难道是被他披金戴银的金字招牌,当朝皇帝的儿子,皇子的身份所吸引吗?她跟世上那些不思进取,只想以肉体来勾引男人的俗气女人有什么区别?她悲哀地想到,世人到底有几张脸,为何她总是看不透,当她善良诚实地对待别人的时候,为什么总受伤的是她,难道一味地残忍,不择手段才能获得她需要的幸福吗?既然她的梦彻底破碎了,那她也就不会对他们客气,他们如此对她不尊重,她就会用最恶毒的方法对待他们,心中的仇恨一旦被点着,燃烧的火苗就会越烧越旺。 她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渐渐地平息了心头的烈火。 天边的云如燃烧的火焰,布满了整个天空,一团团,一片片地相互交错着,张牙舞爪地发出耀眼的红色,连附近山坡上都涂上了一层红色的光芒。她抹去挂在脸颊上的泪滴,用强大的精神力量战胜了内心的悲哀与伤痛,现在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继续不择手段,将那些不利于她,威胁她安全与幸福的人全部消灭干净,将他们带给她的伤口彻底治愈。启王不过是仗着皇子的身份,才为所欲为,这样的人最起码连人都算不上,只能以毒攻毒,一次将他制服,让他知道她的厉害,想到这里,她像脱去一层厚重的枷锁,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她已经用金钱为自己铸起了一道保护墙,那就再为她的情感也建立坚实的城堡,这想法让她的心情欢畅起来,今后她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伤害她一丝一毫的情感。带着坚强无畏的的信心,她飞身跨上马背,一提缰绳往城里飞驰而去。 她将吴赖悄悄地召进府里,向他下达了立即搜集启王的所有信息。 不出几日,能干的吴赖将了解的情况向她做了一番详尽的汇报,她经过周密的考虑后,命令骚健强出手将几个女人抓到府里的行刑室内。隔着行刑室的铁窗,她疾恶如仇的目光落在几位启王身边的女人们,鄙视的目光从她那冷酷无情的脸上射向她们。这些女人们个个都出身一般富裕家庭,应当算是小家碧玉吧,还是禁不住启王身上披挂着金光闪闪的权势宝剑的诱惑,个个如狂蜂浪蝶地拥向启王,恨不能被他操,被他用,被他潜。若是启王是街角的叫化子,恐怕她们连躲都来不及,唯恐沾上叫化子身上的跳蚤。而头脑精明的启王,自小就踏在宫庭里勾心斗角的氛围之中,根据浴血奋战多年的经验,他挑选了几位做会所与当铺的管理人,一方面肥水不留外人田,有这些甘心情愿被他潜的女人们,死心塌地为他卖命挣钱,另一方面还有三妻四妾让他逍遥快活,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好,骚狐狸不由得暗暗骂起来,真是一个冷漠自私的享乐软体动物,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只除了会对女人发泄情欲,再别无是处。 骚狐狸将大拇指与食指蜷起,放在口中,一声清厉的长鸣响起。 无数条五颜六色的毒蛇吐着红色的信子,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顺着窗缝门缝,缓缓爬向行刑室内。女人们惊恐地喊叫起来,脸上露出恐怖与痛苦的神情,她们不停地哀求着她,放过她们,骚狐狸看着眼中钉个个都露出贪生怕死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痛快起来,她心头的怨恨之气也像是解了出来,她又一次长鸣,那些蛇便停止了爬动。 坐在静心斋里低头验看帐目的华小侬,依稀听到后园里传出阵阵的惨叫声,他匆匆奔进来,站在骚狐狸的旁边,不解地问道:“老板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骚狐狸转头笑着说:“先生来得正好,快看看这奇异的场面。” 华小佗探头望向里面,只见四个女人赤身裸体蹲在青砖地上,里面竟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一条条的毒蛇将她们围在当中,蛇摇晃着脑袋,虎视眈眈地盯向面前的猎物,只等着骚狐狸的口哨声再次响起。 女人们望见有人来到窗口,哭求道:“救救俺们。” 华小佗紧张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对付她们,她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骚狐狸拉长了脸,她最不喜欢华小佗的多管闲事,这件事一直瞒着华小佗,就怕他的阻拦,现在竟然被他看到了,她索性直接阻挡他,冷峻地说道:“先生,这是俺的家事,不属于家族的事,你就别管了。” 华小佗带着悲伤的神情说道:“就是家事,你也不能用恶毒的方法去解决呀,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你这是残害无辜,你现在马上将她们都放了。” “俺不放,她们是俺的仇人。” “再是仇人,她们都属于弱者呀。” “什么弱者,那是她们伪装的外表,你根本没有见到她们丑恶的手段。” “你很强,但她们在这里就是弱者,需要人同情,你快放了。” 骚狐狸一向很自傲,最是听不得别人教训她,信任的华小佗不向着她说话,反而同情这群下贱货,她顿时怒从心头起,厉声说道:“先生,一直以来,俺把你当最亲密的心腹朋友,凡事以你的主意来定夺。但今日之事,不属于你的权利范畴,再说这个家是你掌权,还是俺掌,你睁着眼睛好好想想。” 华小佗见骚狐狸执迷不悟,恐她结下恶果,他劝解道:“老板娘,俺们家族现在一切都走向正规方向,不要为受一点委屈,就施于别人,心正走长道,恶行天理终难容,若你再不悔改,你就是为自已找死路,” 骚狐狸气得脸色铁青,她决不愿意让自己再受到情的伤害,为了保护她,绝情地说道:“先生,若是你不愿意看,就走开,没人会挡你的道。” 华小佗先是一愣,惊讶、委屈与悲痛全都涌上心头,万万没想到一直对他尊重的骚狐狸,会说出这番绝情寡义的话来。他像是才认识到骚狐狸的真面目似的,苦笑着一言不发,拖着凄楚的背影离开了行刑室。 余怒未消的骚狐狸平白无故受华小佗的指责,难消她心头的愤怒,她恶毒地望了望室内的女人们,转身朝门外走去,她要将启王请来,让他好好看看这场面,想到这里,她心花怒放、洋洋自得,当启王看到这些压在他身底下的女人们受到万蛇毒噬的场景,会露出什么嘴脸来,她倒是很期待这场刺激人心的画面,她已再不是过去那个受他权力支配的人,主动权都由男人来掌握的局面将被打破,她骚狐狸将对什么事都是自己说了算,她有自己的主见。管你有钱有权,在她眼里若是人格低下,都是一钱不值的货色。别值望她会跟她们的活法一样,靠着他而生存,而对他低眉顺眼,一味巴结,以讨得他的欢心,得几个小钱花花。她也不会像这些女人们一样,个个争风吃醋的本领极强,为一个男人打骂斗殴,若是人家喜欢他,她就会自动悄悄走开,把争宠的机会让给她们,但是只要践踏了她的尊严与人格,那她就像发疯的老虎一样,张牙舞爪地去杀人。她一直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在生活,凭着真枪实弹的勇气去抢去夺,也从来不指望那个男人会对她有一丝丝的爱怜,去疼她,让她能轻松地过快乐的日子,把这些奢望全部抛弃在脑后,只有她才是创造新生活的主人。 第三十四章 走火入魔逼王杀妃 失女之痛暗生 狂风肆虐着整个京师的上空,它犹如一头发了威的猛狮,咆哮着,呜咽着,席卷了所有的屋顶的尘土、树叶,它纷纷化作了一股股黄色的长龙,盘旋着铺天盖地砸向地面,绿油油的一棵棵树,被狂风吹得哗哗作响,不时夹杂着折断声,断了线的树枝在半空中漫天飞舞着,天也越来越阴暗,窒息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从西边传过来,慌的人们忍不住提起心来,紧随其后的一道闪电划过来,照亮了大地,接着雷声又从头顶响起,闪电犹如一条火龙,张着爪子,将人们的心掏出,猛地从空中扔下,砸得粉碎落在地上。 人们惊恐起来:难道要变天了?痛苦像要撕裂整个身体,揪着心,提着胆,瞅着天空,生怕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一声惊雷接着一声惊雷,紧紧相连着在空中爆炸起来,仿佛要把天空掀翻,才肯罢休。 启王坐在白鹭府善义堂的会客厅里,瞅着外面的天空,发愁地说道:“贤妹,你看看这天,像是要把人的心都揪去。” 骚狐狸冷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可怕,不过是自然现象。”她在野外生存过,对狂风暴虐的景象已无动于衷。 启王忐忑不安地说道:“贤妹,俺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天气,它像是要发怒似的,太让人担心啦。” “别担心啦,暴风雨总会过去的。” 骚狐狸蔑视地望了启王一眼,暗想道,真是个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任何风雨的洗礼,呆会还有更可怕的事出现呢,你就等着瞧吧。只不过她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吊足启王的胃口,她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自从她对启王失去兴趣,启王在她眼里就像个无知的傻子,再也不是高贵的王爷,她也就用不着对他那么客气,她假惺惺笑道:“王兄,再别提天气的话题了,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事呢。”她故意不再说下去,睁着冷漠的蓝色眸子,死死盯着启王的脸。 启王被她这副表情惊得七上八下,他忙问道:“贤妹,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难道病了?” 真会装模作样。骚狐狸心里冷笑着,淡然地说道:“俺没有病,俺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启王担心地问她:“贤妹,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事,说给俺听听,看俺能不能帮你化解烦忧。” 骚狐狸长出一口气,虚伪地说道:“有人让俺不舒服,王兄,你说怎么办?” 启王摆出两肋插刀的模样,正色地说道:“若是有人让贤妹不痛快,俺帮你出头,化解这口气。” 骚狐狸听到启王的假话,暗骂起来,真是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她便不客气地说道:“王兄,俺送给你的宝石,俺想看看,只要看一眼,俺心里就舒服了。” 他从那里能弄来宝石?他推脱起来:“贤妹,宝石不在俺身上,在王府,俺过两天送你,行吗?” 骚狐狸明知道宝石不在王爷手里,只不过她试探他而已,她直截了当地说道:“王兄,你说假话呢,宝石在俺手里呢。”说着从怀里掏出宝石,放在启王面前的桌上。 启王惊得慌了心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他毕竟是王爷,见多识广成天在假话堆里厮混,他故做不解其意地问道:“贤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宝石已被媛拿走了,怎么在骚狐狸手里出现,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骚狐狸纵声大笑起来,她冷漠无情地说道:“王兄真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人,还是一位造谎高手。俺让王兄看一场活色生香的表演,跟着俺走吧。”说着带着启王往门口走去。 屋门外,雷声已远去,天光大亮,红彤彤的太阳照耀在白鹭府的上空,一阵阵淅沥沥的太阳雨瞬间从天际纷纷落下来,它们像掉了线的珠子,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滚落在地下,溅起一片片水花。 顺着抄手游廊他俩走到通往后园的角门,骚狐狸轻轻地拉开门叉,推开角门,等启王跨进后园,她转身叉上门,带着启王踩着石子儿铺成的甬道往后园深处的密林走去。整个后园里一片绿蒙蒙,四周满枝的树叶,被密密的雨丝冲刷的湿润新鲜,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迷人的玫瑰芳香,成片的玫瑰在密林的空地上散开着,娇艳的花朵被雨滴滋润更加饱满、更加鲜艳。 嗅着玫瑰的芳香,启王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实在搞不明白骚狐狸要带他做什么,难道她喜欢他,要与他在雨中散步,可是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决不是讲究浪漫的表情,她仿佛要将他撕破咬碎,他没有招惹她呀,只不过宝石的事是他不小心,被无赖的媛拿走,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呀,只不过是一块石头嘛,她没有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呀。她又是怎么拿回来的,这倒是一件新奇的事,值得他一探究竟。 行刑室是骚狐狸接手白鹭园后,首先进行改造的一间密室,它在后园密林的中间,以前是园丁居住的一间木屋,骚狐狸在四周扩建了一圈游廊,像一座带亭子的房子,原打算留着偶尔家族成员们来以后,在此处聚会倒是一处隐避的好场地。不过也没用两回,就发现它还有更好的用途,自从处决了哈桑,骚狐狸觉得这里是最好的隐匿地,就充分利用起来。 她将启王带到窗口,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毒蛇围着女人们转起圈来,吓得她们紧张地哭喊起来,她们望见启王,仿佛像见到自己的亲爹一般,哭诉着喊道:“王爷,快救救俺们。”越是叫得响,毒蛇围着的圈子越小,信子往她们脸上吐得更进一些,她们只好紧紧闭着嘴巴停止了哀求。 无数条毒蛇上下飞舞着将他的女人们包围着,昂头吐出红色的信子,他刚进行刑室的闲情臆想,被无情的打碎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让他怒不可遏,他转过身,睁着狰狞的面孔,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骚狐狸似笑非笑地说道:“王兄,你别着急呀,你还没有听俺的介绍,你怎么发火呀。”她连忙走上前去,拍打着启王快被要气炸的胸部,不慌不忙地说道:“王兄,今儿个,俺就让你明白俺的本领,唉!”她哀声叹气,仿佛她是在为启王心疼似的,圆润的嗓音款款吐出:“说你是王爷吧,你的眼光怎么那么不长进,你看看这位稍胖的媛吧,外表难看姑且就不用说了,她除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比别人高明之外,早已习惯把假话当成真话讲,脑子里成天捉摸着的念头就是满足她的情欲,恨不能天天裤裆里夹个丘,真正一副怒火克金的命理相。”说完之后,她仔细瞧着启王的表情,启王像被她的话打动似的,一动不动站在游廊窗口边。 骚狐狸咯咯地笑起来,声音悠扬地接着说道:“这位呢,是你的娜娜吧,你瞧呀。”亲密地拉着启王的手,指着高个儿女人说:“就是这位稍高的,俺估摸着她,阉党魏忠贤是她的亲叔,整个就是吊死鬼抬胎转世的奸臣相,成天里板着个冷脸子,还爱占点小便宜儿,心里总琢磨着害人的法子。王兄,你把好好的会所交给她,只能是陷入绝境。” 她抬起手指着一位矮个儿的女人,清澈地说道:“这位是你的峰吧,说起来真是笑死人,眼大嘴薄害死人的模样,凭她巧舌如簧的薄嘴皮,周旋于男人之中,心狠手辣地抡起大刀砍在鬼子头上,让男人为他一掷千金。这点你可是一点也不了解吧。”说罢,笑眯眯地瞅着启王。 启王顺着她的思维,不由地仔细瞧了前面那三位,倒真像骚狐狸所说的,他心里矛盾起来,为她们与骚狐狸撕逼到底划来不?骚狐狸瞧着启王的表情,明白了三分,她毫不松懈地继续攻击起来:“这位个子最高的呢,叫江,也是你的心上人吧?”她故意眨了几下眼,好像要让启王生气,但此时启王已无脾气再发,只能任由她顿挫抑扬地继续说:“说她是女人吧,她却长着男人似的身段,说她是男人吧,她却拥有一副小鸡肚肠的心胸,善妒,好吃醋,不男不女的样整个就是一人妖。你再瞧瞧她的孩子,还说是你的种,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王兄,你身形魁梧,气宇轩昂,可这孩子呢?贼眉鼠眼,到是继承了她的血统。王兄,俺建议,你最好去做个亲子鉴定。” 启王吃惊地问她:“什么是亲子鉴定?” 骚狐狸看自己说得太得意,忘记了这是后后后朝代的事情,她怎么能提前拉扯到这一时代呢。她连忙解释起来:“王兄,就是滴血认亲嘛,验证他到底是不是你的种呀。” 启王如梦方醒,苦不堪言,傻乎乎地瞅着眼前眉飞色舞的骚狐狸。 骚狐狸仿佛有强大的信念在支撑着她,对启王王冠上的金环她根本不在意,在她眼里,他与其它男人没什么差别,她容光焕发,像是重生一般,她已经将他身上的光环打碎,再也不怯场,她吐出:“王兄,俺也看出来,你是一位有抱负的男人,就凭这四位‘苍松翠柏’的模样,整日在皮肉行业摸爬滚打的主,你能成什么大事,她们就是祸国殃民的‘四人帮’,世界末日的恐慌便是她们引起的呢。你仔细掂量一番,看俺说得有没有道理。” 启王木然的表情像一个呆瓜似的,他完全被骚狐狸的气势给紧紧地逼得毫无反抗的余力,他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的苍松翠柏是什么意思?” 骚狐狸哈哈笑起来,热情地说道:“王兄,这不怪你,你一直活在高贵的上等人里,不知道市井街语,苍(苍老),松(窝囊),翠(脆弱),柏(一穷二白)。”启王被她折磨得哭笑不得,男人的尊严又不能让他低下头来,承认他犯下的错误,他失神地凝视着面前的骚狐狸,骚狐狸像一头雄狮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全身戒备森严,严防着启王的反扑。 太阳光下的细雨更是稠密起来,仿佛要把这世界浇透似的,整个园子里金光闪闪绚烂一片,珠子般的雨滴打在木头房顶上,奏起“噼里啪啦”的美妙音律,空气中散发出清新的气味。 一声悦耳的长鸣声从骚狐狸嘴里传出来,女人们脸颊的两边各爬着一条冰凉的蛇,吓得她们丝毫不敢乱动,骚狐狸再次吹起一声更强的鸣啸,两蛇头往后一仰,猛地噙住女人们的脸颊,痛得女人们疯狂地嚎叫起来,爬在她们胸口的第三条蛇鼓足劲从她们张开的嘴巴里顺势钻进去。启王紧紧地抓着窗台往里面瞧着,他见自己的孩子睁着一双恐怖的眼睛望着他,全身上下爬满了毒蛇,早已没有了声息,女人们在毒蛇堆里翻滚着,白晃晃的身子与花里乎哨的蛇相互缠绕着、蠕动着,她们受着毒蛇的吞咬,钻入肚腹的疼痛,狂叫声此起彼伏。 “啊!”恐怖声从启王的嘴里发出来,他眼见跟自己有染的女人们惨叫着在蛇堆里被吞噬,心痛得大声吼叫起来,他扑向骚狐狸,他要撕碎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来,你来,你只要扑上来俺就打死你,别以为你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高贵人俺就怕你,平民窟里出来的俺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骚狐狸毫不怯场,她使出全身力气,与启王撕打起来,他们仿佛像两条野兽一样撕咬着对方,充满兽性的躯体爬在雨地里,翻滚着。闪着光芒的雨点落在他们身上像点燃的鞭炮,燃烧着他们心头的恨意、爱意。 惨叫声、雨滴声、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拉开了一幕由明亮的世界、黑暗残酷的血腥构成的画面。 骚狐狸轻轻地摸了摸肚皮,胎儿在腹内缓慢地蠕动着,她体内鲜活的生命在孕育,她惬意在躺在软榻上,感觉到就像在幸福的棉花堆里一般温暖。她彻底战胜了启王,打击了他嚣张的气焰,将他牢牢地控制在她的手中,再也没有女人敢与她来抢这个男人。她想起那天的情景:他们一直在雨地里相互仇恨着、缠绕着,争锋相对地撕打着,她的力气一点也不弱,将启王压在她的身下,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启王被咬得发了狂,抬起右手挥起一拳,朝着她的面部击来,痛得她松了口,他猛然翻身将她压在地上,疯狂地扇着她的脸,她被打得双眼头晕眼花,她拼命地用双手死死地卡住启王的脖子,让他没有招架的功夫。 他们的脸上沾着泥水与血水,全身被雨水打得湿透,两个泥人在园子里的泥土上翻滚着,纠缠的彼此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他们紧紧搂抱在一起,两双眼睛燃烧着仇恨的火焰,盯视着对方,仿佛用目光将对方杀死才足以泄愤。启王附在她耳边喘息着低语:“俺恨你。”她毫不示弱吼道:“俺更恨你。”在痴迷的欲望之中,他们拼尽全力恨不能将对方打败,两条沾着泥巴的肉体继续在泥地里翻滚起来,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园子的每个角落,玫瑰被他们揪着零七八碎,覆盖在身下的土壤上。启王紧紧地抓着她的头发,凶悍无比在她后面猛烈地撞击着,肆意地蹂躏着她,她吼叫起来,翻过身用头将他撞倒在地,跃身骑跨在他身上,她疯狂地折磨着他,痛苦声回荡在林子上空。 她忍不住再次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心想,这孩子是不是那死孩子投胎转世,她转念又否定了无根据的臆想,她才不管那么多,她只活在当下。 华小佗淡然地望着白鹭府上空乌云密布,风雨欲来的景象。 他肩膀上斜挎着背囊,转身离开了京师。多年来,他呕心沥血陪着骚狐狸经历了无数的风险,他已经疲惫不堪,他彻底的累了。骚狐狸绝情的说出让他走,更让他伤心欲绝,不过他决不会怪她,人各有志,他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骚狐狸身上。彻底放弃京师的繁华生活,闲云野鹤,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更适合他,他要往中原的深山处进发,脱离尘世的烦脑,过清茶淡饭抚琴听涛的日子,他叶落归根的愿望也就实现了。 华小佗的出走让她黯然伤神了一阵子。 他们已经亲密合作了好多年,他连一声都不吭就弃她而走,让她非常忿怒,她感觉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总是将他放在前面出头露面,风光的事全让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总不能凡事都让他,唯唯喏喏地听命于他,让她失去个性。凭着多年与华小佗朝夕相处的感觉,她仿佛觉得华小佗的走,像带走了她的安全感,一丝危险的气息朝着她靠过来。 她悄悄地把所有钱庄管理人都招集起来,吩咐他们在另一处重新开设一家钱庄,让西门雄留下的钱庄慢慢地全部倒闭,从今往后,管理人将不再来白鹭府里向她令命,她单线与他们联系。她又在另外二处安置了房产,将白鹭府里所有贵重的财物,在一个夜深人静的黑夜,与骚氏兄弟两人带着他们的亲信,全部搬进了新的宅院,这二处宅院她用两个假名购置,录入黄册的事也是启王亲自办理的,除了骚氏兄弟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对于她来说,是她常遵循的保护原则。 平安自她来京师后,还是一直住在谢文举家里,她不愿意让平安住在舒适的环境里,怕他不思进取,娇儿多败家,她可不能让平安像那些有钱家的少爷成天无所事事,混在女人堆里,只会打情骂俏、招蜂引蝶,躺在父辈的堆钱上,像寄生虫一样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她的平安得有大的出息,住在谢家让她最放心。感到危险的气息后,她悄悄地来到谢家,让谢文举关闭了古玩店,一家人全部搬入一处比较僻静的宅院,让他们夫妻专心致志照顾平安的起居饮食,这些年夫妻俩人已经完全把平安看成是亲生的儿子,只要为平安好,他们愿意做任何的事情。办完这一切,她就静静地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做人这一生,什么能带给她真正的满足? 她常常扪心自问:做什么才是她最喜欢的事呢?在她兽性的血液中,认为只有冒险才是她最喜欢的事,通过不断地冒险她获得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她最大的幸福就是金钱、权力、性,满足这些欲望,她也随之活得快乐。现在唯有的遗憾还有两件事没有完成,一件就是眼看着她的肚子大起来,王妃吕瑞云还没有死,她的名份还没有确定下来;另一件就是启王还没有如愿当上皇帝。她与启王已经结成了同盟,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与伴侣,他们的关系随着每一次的亲密结合,已坚不可摧。启王已经越来越离不开她,每天都要与她见面,他们躺在床上谈论着他们的宏伟目标,虚幻的景象让他们很兴奋,仿佛他们已戴着王冠,成为当朝掌握生死大权的主宰者,高高地坐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上,接受文武百官的三跪九拜大礼,在他们的治理下,将丰润的雨露遍布各地,广施于民众之中,成为有德之君。 一个清晰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要逼着启王将吕瑞云杀了。 她可不能半途退场,鸣鼓收兵就此罢手,以为肚里有货就大罢宴席喝庆功酒,她要趁胜追机,将她的地位稳固起来,这可关系着她的终身大事,也是她必须马上就要做的事,若是达不到她的目的,她的心仿佛就像海上飘泊的小船,永远也没有着落,她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眼中的私生子,受尽别人无情的白眼,这件事还必须由启王亲自去做,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皇子,若是太柔弱,就根本无法在野兽四伏的世界里生存,她要重新塑造他,让他学会像她一样的残酷无情,只有他杀了王妃,也才能显示他对她的忠诚,若是他手软得下不了狠心,那她也不会帮他取得皇权。什么都是等价交换得来的,这世上可没手到擒来的事,白白让你坐享其成。一旦决定下来,她是不会把事情耽搁很久的,晚上就逼着他答应她的要求,不过她可不会死气掰咧,低三下四地去求他做这件事,那有损于她的尊严,只有狠狠地逼着他,毫不手软地向他开刀,想到这里她的心沉稳起来。 启王轻轻走进寝室。 他见骚狐狸还没有睡,脱着衣裳,他问道:“心,怎么还等俺,不是说过,俺有事晚回来,你先睡吗?”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他就称她为“心”,这样才能让她快乐,刚开始他称‘亲’,她不愿意听,说那是俗气人才叫的,她要他的心里只装着她一人,便在他的胸膛处划了个圈,脸贴着他的脸说道“俺只要这个”,他只好随她。 骚狐狸瞧着他进来,只是翻了翻眼皮,一声都不吭。 启王见她不答理自己,心想,她一定是有孕在身,心情不好。便笑着上了床榻,靠在床头,一手将她揽过来,拥抱在自己的怀里,摸着她凸起的柔软腹部,心疼地问道:“心,你怎么啦?是不是这里难受?” 骚狐狸冷冷地说道:“徽,还能有什么事,你心里清楚。” 启王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想起她说过有什么事儿,疑惑地说道:“你能明确说说吗?俺记不得了。” 骚狐狸冷笑起来,绷着脸说道:“看你们这些男人,就把女人不当回事,明明答应要当名正言顺的父王,现在却一问三不知。” 启王笑起来,他记起她曾说过要生个儿子,轻松地说道:“行呀,这是俺们的孩子,当然是小王爷啦。” 骚狐狸哼了一声,生气地说道:“徽,你那算什么答应呀,敷衍了事,总是拿嘴让俺开心。俺现在就要你答应,等他出生后就是堂堂正正的小王爷。” 启王长长出了一口气,骚狐狸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要名份,他一直憋着拖着不去做,是因为王妃吕瑞云的父亲,他的岳父吕居安大人手里握着兵权,若是直接休了吕瑞云,那就是掀翻了吕大人的老脸,他以后想得到岳父的支持夺取皇权,更是休想,他若是答应了骚狐狸的要求,将她立为王妃,他拿什么给岳父交待,他权衡一切,感觉无从下手。 “徽,你想什么呢?你难道让俺们的孩子出生后,让人指指点点,说他是私生子吗?”骚狐狸看启王一副深思的模样,着急地说道。 启王被她的话惊醒,忙说:“那怎么行呢,俺决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活在这世上。他是俺的真正血脉。”说着话,带着爱恋轻柔地抚摸着骚狐狸的肚子,吕瑞云连生着两个郡主,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是难以排解的心事。 骚狐狸眼见启王流露出真实感情,知道他已进了设好的圈,便引着他说道:“徽,你难道不想着跨入龙庭,登上天子的御座吗?” 启王半天不吭声,这事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并非想像的那么容易,他决定直截了当与骚狐狸说明白,他们之间若是藏藏掖掖到是容易生出是非来,根据这些日子与骚狐狸耳鬓厮磨的亲亲我我,不断的真心交流,他知道她是一位爽快的人,做什么事都极有主见。他坦然说道:“心,你说得这些俺都明白,可是若是休了吕瑞云,俺就指望不上岳父大人的帮忙,俺怎么能当上天子呢。” 骚狐狸一听,全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一直怕的是岳父手里的兵权呀,原来他的婚姻里也包含着赤祼祼的交易呀,他娶吕瑞云也是把利益捆绑着一起带进王府里。 启王的话倒是真让她进退维谷,难道她这一辈子就永远躲在他身后,当个小三小四之类妾的身份吗?然后走投无路地活着。她决不甘心就此罢手,主动出手就能占得先机,她的勇气又战胜了现实不利的因素。 她镇静自若地说道:“不用休,俺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给,这是‘三日倒’的毒药,你把药直接下到她的碗里。人不知,鬼不觉,过上三天后才会死亡。吕瑞云属于自然死亡,你还是他的王婿,也就不用担心他到时不帮你。以后呢,俺也会帮你夺得皇权,俺已经都替你想好怎么做呢,这个你不用担心。”说罢从床头铺下摸出一个小纸包,要递给启王。 启王呆愣愣听完她这番循序渐进的诱导,暗暗吃惊,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很片面,他居然没有发现她动这番脑子,她把一切都已安排好,只等着他上套。 她继续抚慰着他不安的心情,她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将纸包放在他的手心里,加重语气说道:“徽,自俺们相识以来,你也知道俺对你是什么样,为了你,俺都愿意把心掏给你,为了俺们的孩子,你得多为他的将来考虑。”这话目的很明显,他们是一体的,这辈子休想将她甩掉,母凭子贵,她的儿子会当王爷,甚至到皇太子。 启王张口结舌,栗栗危惧的手接过纸包,他已经明白,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绳索,而拿着绳子的就是骚狐狸,只要她愿意,她会冷酷无情地勒死他,她的手段他是早已领教过的。 兵部尚书吕居安大人到奉天门上过早朝,顺便到兵部衙门里闲坐了一会,见没什么大事,便打道回府邸。夫人帮着他脱下官服,家仆端着朱红色的托盘,将茶碗轻轻摆在桌子上,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他们都知道,最近老爷身体不好,听不得一点点嘈杂的声响。 吕大人已过了花甲之年,为官多年,做事持中秉正,是一位难得的清官,唯一遗憾就是夫人只生了一位千金吕瑞云,他将女儿当做掌上明珠一样百般疼爱,从小吕瑞云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忙完一天繁重的公务,回家最让他开心的就是见到女儿迎上前去的笑脸。吕瑞云在他的亲自指点下,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受到府里大小人物的喜爱。自她嫁给启王后,吕大人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偶尔女儿回门也是匆匆忙忙。为排遣心中的忧闷,他把疼爱女儿的心思用在养鸟上。回到家喝过茶,就爬在鸟笼前,拿着手指逗逗画眉或是鹦鹉,府里大小的鸟不下十几只,听着鸟鸣声,能让他乐不可支笑声不断。他刚端起茶碗,轻轻地啜了一口,心里还掂记着昨天那只黑鹦鹉已两天不进食了,一会过去再瞧瞧。 家仆带着启王府里的总管朱本末进来,朱本末穿着一身的白色孝衣,见到他就跪倒在地,大声痛哭起来,呜咽着说道:“吕大人,王妃过世了。” 这句话如晴天劈雷在吕大人的心口炸起,他脑子里顿时一片轰鸣声响起,一下子他感觉像是要崩溃似的,瘫坐在椅子里,忍着心口的剧痛问道:“她是怎么过世的?” 朱本末抽泣着说道:“这几日王妃总是觉得身子疲乏得不行,昨儿个晚上早早就歇息了,谁知今早王爷叫她起床,她一动也不动,一定是夜里就过世了。” 听罢,吕大人心如刀割,夫人听到消息后,从后堂奔出,与他抱头痛哭起来。两人相互擦着悲伤的泪水,过了一会,吕大人站起来,大声命令道:“快给俺穿衣服,备轿,俺要上王府。” 家仆们奔跑着赶前赶后簇拥在吕大人身前,帮他穿好衣服,一路小跑着往门楼奔。 人世最痛的莫过于老年丧子。 吕大人唯一疼爱的女儿悄无声息地就在人世消失了。让吕大人心里一点也不能接受,他不相信聪慧贤良的女儿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说,就撒手而去。 一行人赶到王府的大门,门口差役一见吕大人,忙高声通报:“兵部尚书吕大人到。”吕大人也不等启王前来迎接,便急急忙忙地往里冲。 王府里的正忙碌着办丧事,去红挂白,将一应带红色的挂件全部撤换掉,置换成白色的,在大堂厅里搭建着灵堂,分赴各处报丧的人们进进出出,上下一片哄乱。 启王神情黯然地站在大堂厅前看着家仆们忙碌着搭着灵堂,望见总管朱本末带着岳父匆匆进来,迎上前去,黯然地说道:“王婿拜见岳父大人。” 吕大人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王爷。”吕大人强忍着内心的伤痛,看灵堂还没有搭好,忙问道:“王妃她现在在哪里?” 启王嘶哑的声音说道:“还在内宅。” 吕大人着急地说道:“快带俺看看。”启王提着一颗心,便在前头带路领着岳父往内宅走去。 虽是初秋季节,还没有走几步,启王就感到顺着颈椎流下来的汗打湿了后背,他艰难地跨进寝室,身后的吕大人,见寝室里一片素白,两位郡主围坐在床榻前哭成个泪人似的,望见他进来,奔过来三人抱成一团痛哭起来,此时的启王见吕大人老泪纵横,佝偻着身子像一个快要入土似的老人一般,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悔意,但木已成舟,再悔也是回天无术。 吕大人擦掉脸上的泪痕,步履蹒跚地走到床榻边,身子颤巍巍地轻轻坐下来,他缓缓地拉起吕瑞云的手,凝视着他的女儿,吕瑞云神色安祥地躺在锦被中,仿佛像是熟睡一般面部栩栩如生,没有一丝丝痛苦地死去。 他欲哭无泪,愁苦地问道:“王爷,王妃她不舒服,难道就没有诊脉吗?” 吕大人一句不经意的话,引起了启王极大的恐慌,他原想着朱本末报完丧后,等发丧前,吕大人再来出殡,直接参加葬礼就完事。那想到这老头还死不罢休,在王府手忙脚乱地时候来添乱。他带着一脸的沉痛,痛苦地说道:“岳父大人,前几日王妃她稍有些风寒,已请过太医诊治过。服了药也就好多了,谁知她……”话到此处声音哽咽起来,心里不由得想起骚狐狸,他发现越来越离不开她了,也越来越来怕她,因爱而怕,她强壮的就像能主宰一切的天神,若是她在,能把一切都轻松搞定,决不会让他现在受着如坐针毡般的折磨。 吕大人瞧着爱婿满脸的悲痛,憔悴的模样让他看着心疼,劝解道:“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还是节哀顺便吧。”说着,将吕瑞云左手腕戴着的玉镯轻轻褪下来,他发现女儿的手指尖有几个米粒般大小的黑点,脸上掠过一丝疑虑,随即他恢复平常的样子,将女儿的手慢慢放在锦被里,将玉镯放进怀里,这玉镯已传了三代,上面有女儿的回忆,他要留着做念想。 启王默默地注视着岳父,岳父此时像全然控制了沮丧的心情,低着头安抚着两位小郡主,这让启王顿时安下心来。等吕瑞云埋进土里,一切终将过去,他再也不用担心提胆地过下去,有时他发现自己在做大事上总是优柔寡断,缺乏果断与迅猛的魄力,在行动上,他只能在骚狐狸面前自愧不如,皇宫舒适生活中长大的他,永远无法与在残酷的世界里独自空手抢夺的人相比,他暗自佩服骚狐狸的老练与残忍,一旦看中目标,一口扑去死死地咬住猎物不松手。 两人闲扯着板材的选取与安葬墓地的事宜,被进来的丧事执事们总是打扰着,什么请来的阴阳主事已择好日子请启王定夺,什么要请在京的那位高僧超度亡灵之类的事。吕大人眼见启王忙着要安排丧事,他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便心事重重回到了府里,谁知躺在床榻上竟是一病不起,连隆重体面的大葬也没去参加,昏昏沉沉地在家里歇息了一个多月。 第三十五章 知己出力以卵击石 父子联手排除 朝里十大御医之首品居正八品的沈宝国太医,见好些日子在午门都没碰见吕大人上过早朝,向其它官员详细一打听,才知道好朋友生病递折奏请天子准许在家养病,沈太医在内庭值过班,便坐着轿来到了吕大人府邸。 跨进寝室,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室内光线阴暗,床前帷幔低垂,吕大人一脸的憔悴与消瘦躺在床榻前,听见脚步声响起,他吃力地抬起眼皮,见是沈太医,忙挣扎着要坐起来,沈太医摆手制止了他。沈太医见房内气味浑浊,便走到窗前,推开纱窗,一道秋后的阳光照射过来,清新的空气缓缓流了进来。 家仆搬过凳子,沈太医坐在床前,望见才不见一月的好友居然神色萎靡,像被病痛折磨得失了精气神,忙说道:“居安,俺来晚了。”说着话,拿过吕大人的手腕,将袖子褪到胳膊肘处,放在软垫上,平复难过的心情,凝神静气后,伸出手指搭在脉上,左右手腕均听诊约半盅茶的功夫,诊断完毕,安慰地说道:“居安,听脉息,你没病,而是心气郁结。吃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王妃已故去,你凡事还是想开为好。” 多少年来推心置腹的交往,两人凡事都不讲究客套,沈太医是医药世家出身,自幼苦读医书,长大虽一直在宫中任御医官,却丝毫也没有沾染上官场虚伪客套之术,而是以学识博渊的精湛医术,以及正直的品性得到宫里无数人的喜爱,尤其在当朝皇帝年老之时,反而喜爱身边能有些说真话的人,沈太医是他最喜爱的近臣之一。 吕大人苦笑着,费力说道:“宝国,俺已绝了活着的信心,能拖一日就过一日。”他自发现王妃手指尖的黑点,心中就一直背着天大的烦忧,默默承受着痛苦的折磨。 沈太医劝解道:“居正,你看你说什么丧气话,不好好活着,反而想死。”沈太医不了解吕大人的心病,按着自己理解的方式开导着。 吕大人烦恼地说道:“活着就是受罪,死了反能解脱,一了百了,无牵无挂。宝国,这是俺才悟出来的理。” 沈太医管不住自己的性子,发怒道:“说什么混帐话呢?你这是自我逃脱,躲避现实。” 这话让吕大人很是刺耳,他挣扎着坐起来,躺在床头,沈太医忙将枕头垫在他身后。两人沉默片刻,吕大人振作起精神来,伤心地说道:“俺还能有什么办法,俺就想眼不见,躲个清静。” 沈太医立马眼睛睁得老大,夸张地说道:“居安,官居二品的兵部尚书,居然还不想活着,你到西城边看看,那里的百姓们又过得是什么日子,吃得穿得他们能与你相比吗?你还无事找烦脑,你这是吃饱了撑得,得的是富贵病。” 好友不理解他。吕大人泪如泉涌,颤声说道:“宝国,你不了解俺的心事。” 沈太医继续劝慰道:“你有心事,怎么不告诉俺,难道把俺当外人看。” 吕大人大哭起来,抽泣地说道:“你让俺怎么说呀,俺一直受着委屈,说不出口来。” 沈太医一梗脖子,上前拉住吕大人的双手,镇定地说道:“俺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出来,俺帮你想办法。” 他的话像是药到病除似的,解救了吕大人的忧愁,吕大人的泪也不流了,他把希望的光芒放到沈太医身上,颤声说道:“宝国,俺瞧见瑞云她手指尖有几个小黑点,俺听你讲过,只有中毒的人,毒发后,身体上会有痕迹留着。但奇怪的是,她的脸与手腕等处都白净光洁。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太医惊问道:“那他们怎么说?”沈太医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启王,他不便提出,只好以他们为称呼。 吕大人哼了一声,生气地说道:“他们说前些日子得风寒之症,吃过药,好多了,谁知过了几天就半夜里悄悄过世了,俺苦命的瑞云呀,”说罢,声音哽咽起来。 沈太医仿佛接过吕大人身上巨大的包袱,被这消息像打翻五味杂瓶,痛楚一下子涌上心头。他沉思良久,正色地说道:“居安,这件事牵扯到启王,俺们得谨慎从事,只有开棺验尸,才能确定是否是中毒而亡。” 吕大人在这事上一点也不含糊,他快言快语:“墓地在万寿山,王妃的墓地一时半会也没建好,现在只是随地先安葬,正是挖坟的好时机。” 沈太医前思后想,觉得吕大人说得有道理,谨慎地说道:“这件事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做,只有俺去,一次就能查清楚。” 吕大人见好友肯为他帮忙,感激的表情立时闪现在脸上,欣然说道:“俺派副手与你同行,到了陵墓悄悄打点守墓的人,一定要小心别露了马脚。” “这个你放心,关系到俺两家人的性命,自然会谨慎从事。”两人商量了行程人员配备之事,沈太医就告辞而去。 吕大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沈太医也是该回来了,便起身下床,喝了些家仆送上来的银耳粥,坐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渐渐远逝西沉的斜阳,心里不禁想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感叹着人生的短暂,而人生的苦难却是那么漫长,它无情地消磨着人的意志,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太医步伐轻盈地跨进房里。 吕大人瞅着沈太医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有了眉目,沈太医拉过椅子,坐下来,镇定地说道:“居安,正如你的猜想,王妃正是中毒身亡。这味药俺没见过,属慢性毒药,中毒后药力渗透全身,最后都积聚在手指尖与脚心,所以才有少量斑迹,其它地方均无异常。” 吕大人自然不糊涂,这事一定是启王干的,他说道:“宝国,你看这事怎么办?” 沈太医在路上就为吕大人已深思熟虑过,他直接说道:“他是皇子,你若是直接找皇上告密,吃亏是定是你,居安,你敢不敢冒险?” 吕大人抹了一把泪,坚定地说道:“俺已经活够了,没什么可怕的事。” 沈太医点点头,义愤填膺地说道:“宝国,既然他敢在你背后捅刀子,你一不做,二不休,就诬告他藏有篡权谋位的企图,包藏祸心要暗害皇上,这一点可是皇上最为反感的一条。他是俺打小就在宫中看着长大,俺估摸着他决不是一位老实厚道的皇子,虽然没有实证。但他竟敢暗害王妃,就能说明这一点。” 吕大人对于吕瑞云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自然对沈太医的计谋正中下怀,他要迸尽老命,以卵击石,让杀女儿的启王得到应有的惩罚,死去的女儿在天之灵也能得到慰藉。 吕大人不由得为沈太医竖起大拇指,欣喜地说道:“宝国,你想的真是一条好计谋,可是怎么让皇上信俺的话呢?”突然他想起一件事来,补充起来:“宝国,俺真是老糊涂了,他确有谋反之心,他曾让俺帮着进购了一些刀枪弓箭。” 沈太医欣欣有喜色,淡淡吐出计谋:“果不其然,你就以此条为证,起本奏请皇上明察。这件事交到皇上手里,自然是他们家里的事,他定会妥善处理。你也知道,皇上对于谋权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制裁。到时俺们根本不用费什么周折,就能让他得到处罚。宝国,俺怎么觉得这好像是天意呢。” 吕大人潸然泪下,幽幽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定是瑞云的冤魂在指引着俺们。启王他能毒死王妃,也就敢暗害皇上。” 两人促膝而谈,字斟句酌了奏折的内容。等沈太医回到府里,已是繁星满天,秋风四起,街道上落叶飞舞着朝前狂奔着。 从京师落下第一片树叶开始,接而连三下起的几场大雨,把树枝上的叶子打得七零八落,只剩枝梢尖几片孤苦伶仃的黄树叶,随风摇摆着,伴着越来越弱的鸟鸣声。深秋里昏天暗地的天,早早就拉下漆黑的大幕。 惨淡的烛光照射在骚狐狸的寝室里,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榻上,眼光尾随着启王的身影,她最近妊娠反应厉害,看见什么都烦,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想发火,仆役们都怕她怕得要命,若是没有什么大事,谁也不敢打扰她,生怕惹她动了胎气,得到非骂即打的下场。启王瞧她身体难受,总是极力安慰解劝,虽然她什么道理都明白,可是她却忍不住心中的烦躁。她最近心里很是不安定,虽然王妃已过世,但还不能急着催促启王将她迎娶到王府,怕被人议论,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只有现在立马动手,冲进皇宫,将皇帝逼着退位,她的夙愿才有实现的可能,她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王妃,甚至是皇后,想到这里,她就来了精神。 她斜着眼,对启王说道:“徽,俺觉得现在动手是最佳时机。” 启王将手中毛巾放在脸盆里,笑着说道:“你看你,着什么急,等孩子出生了再做也不晚。”又担忧地说道:“父皇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若是逼他退位,恐怕惹他烦脑,病会加重,俺也不想背着不孝的骂名,你也知道,俺就这么一位亲人,不想留下什么遗憾。”这句话意思很明白,他不能把父皇往死里逼。 骚狐狸生气地说道:“你怎么做事总是思前想后的,就不能坚决果断一些。干大事的人决不能心慈手软,当狠则狠。”在她的内心里,瞅准目标,一鼓作气,一举拿下,是最好的手段。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骚狐狸继续说道:“俺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宫里守护的锦卫军,大部分俺都按月给他们发放薪水,做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若是皇太子接受皇权,恐怕他会安排自己的人,到那个时候,俺们又得重新开始。”她要为启王打气,安定他的心神,促使他趁早下了决心。 “容俺再想想。”启王明白她说得是实情,到时新皇帝羽翼渐丰,出手就更是困难。不像父皇现在凡事都按着老制度行事,有机可乘的纰漏很多。可是想到年老体弱的父皇,他像是心上插了一把刀似的难受,想起小时候父皇对他的种种疼爱之情,便沉默起来。 骚狐狸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逼迫他:“你看他越来越大了,你若是心疼俺们母子,你就立马行动。” 骚狐狸这有力的软招,一下把启王的心打乱了。 他张着痛苦的脸,转过头,望着骚狐狸的眼睛说道:“那就等过年时候动手吧,太子定会从京都赶到京师,与父皇一起团聚。若是现在虽然能得手,但也留下后患,太子他定会举兵讨伐。你先别着急,还有二个多月,就过年了。这次俺决不会失手,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骚狐狸妥协了,她能理解启王也有不能言说的苦衷,既然她选择了他,就要相互体谅,不断调整彼此的相处模式,她不能总是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恰当的妥协也不失一种变通的生存之道。她紧紧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到一种油然的踏实,两人相拥着沉沉地进入梦乡。 乾清门是进入紫禁城的主要咽喉通道之一。 中国历来把大门作为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上等人穿金戴银出自豪门或富贵门,他们的子子孙孙口衔金汤勺,世世代代都跨在富贵门里耀武扬威,过着富裕的生活。布衣俗士出生寒舍,跨过的是寒门,要想置换门庭,除非削尖了脑袋,做出非凡的成就,自古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只要生存在这世界里,人就要绞尽脑汁去活着,可要活着得有质量、有道行,没有前人的栽树,怎么能让后人乘凉呢?没有腰粗背壮的祖宗为你盖起广厦千万间,你怎么能在社会上立足,靠白手起家,有好日子过简直是休想,比登天还难,有背景儿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有背影儿的却是面朝黄土的平民百姓。从古至今,算一算,能当上皇帝的有几个人是从寒门中走出来的,真是屈指可数、少之又少,从门上就能辨认出社会等级划分出的贫富差别。以乾清门为代表的富贵大门,糅合了封建社会儒家传统“长幼有序,内外有别”的思想观念,而修建成的艺术结晶。 它是承接外朝与内庭的一道特殊门楼,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是进入内庭的正大门。厚重坚固的汉白玉为基座,周围环绕着汉白玉栏杆,栏杆上的图案雕刻的栩栩如生,门前是整齐平坦的三进三出的汉白玉台阶,中为御石路,两旁汉白玉底座上卧着象征皇权威仪的铜鎏金狮子。歇山式的屋顶上面铺着显示皇威的黄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屋脊的两端高耸着琉璃走兽,代表了消灾灭祸国泰民安的寓义。曲线优美的檐角,如鸟翅一般大有凌空欲飞之势。檐下是精雕细刻的木雕图案,金龙和玺被描绘得色彩绚丽,檐下厚重的门扉漆成朱红色,被“堆金沥粉”的技法装饰富丽堂皇,与檐下六根粗大的朱红色大柱遥相互映。两侧两梢间为青砖槛墙,拥有朱红色的方格窗。两旁是粉色八字形的琉璃影壁,形象逼真的镂空琉璃花型装饰在四角及壁心,流光溢彩的景象让人赏悦目。乾清门充分追求了历代建筑所表现的风格为高贵、端庄、大气,也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造才能的体现。 在内庭乾清宫一间宁静肃穆的房间里。 当今天子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地坐在雕龙檀木椅子上,两边矗立着龙凤彩屏,更是衬托的皇上身形憔悴。 沈太医望着老态已显,日渐削瘦的天子,站在旁边,轻声问道:“皇上,昨天的药喝了,您今儿个感觉怎么样?”身为宫中御医,沈太医的职责是以皇上身体的安危为已任,时刻关心问候着皇上,不能让他有一点点身体的不适。 皇上苦笑起来:“朕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再医也还是如此,不像年轻时一二副药下去,就好大半。” 沈太医略显迟疑,跟随皇上这么长时间,他肚里总是藏不住话,他说道:“皇上可不要怪臣多嘴,臣性格比较直。” 皇上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朕什么时候怪过你,说吧。” 沈太医正色地说道:“皇上,总是以国事社稷为重,日夜操劳,这样下去身子怎么能受得了,皇上你也得为自个儿想想,身体为重。” 皇上知道沈太医生性正直,劝他都是发自真心的诚意,悠然地说道:“沈太医,难得你一片忠心,朕知道,但这江山社稷要想坐得牢,就得废寝忘食,不分昼夜地去操心。太子他还年轻,还须再磨练二年,才能深孚众望,成就大业。” 皇上讲得是实情,沈太医也理解皇上的苦心,他要专心培养太子,将来与他一样,做一位有德有道的明君。皇上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一点也不隐瞒沈太医,是对沈太医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的信任。 沈太医带着理解的心情,劝慰道:“皇上,臣也明白皇上一片苦心,但皇上还是继续把药喝上,顺气养生,以调理为主。” “好吧,朕就听你的。”皇上微笑着接受了沈太医的建议。 沈太医仔细瞧着皇上的表情,见皇上露出轻松的神态,忙上前又说道:“臣还有一事向你禀报,这是兵部尚书的奏折。”说着从怀里掏出吕大人书写的奏折,双手捧着递给皇上。 沈太医没按着平常惯例往内阁递送奏折,反而亲自代吕大人递请奏折,皇上心里不由得奇怪起来,但多年的历练,他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接过奏折,细细地浏览起来。 皇上心里如一片翻江滔海般的疼痛涌了上来,他万万没有料到,他衷爱的皇子徽,竟然会野心勃勃,怀有诈逆篡权之意。对徽的能力,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表面上比较柔顺和蔼,内心实则跟他有几分相像,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能破,庶出的儿子再优秀,也不能做皇太子。以前就因为这件事,他暗感惭愧,才把徽封为启王,拥有封地数千户,并统领内阁政事,培养徽将来能助太子一臂之力,而徽处处也显示出了对事物处理的机敏与能干,让他颇感欣慰。对其它的皇子他不像对徽那么优待,就怕形成对皇太子的威胁,造成社稷的割据,以至国家四分五裂。他始终认为,中央集权制是对自身有力的保护,也能让江山稳定,永保坚固。对于吕大人奏折所说购买兵器之事,他一点不用怀疑,他的儿子,有几根花花肠子,当老子的怎么能不清楚呢。但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口中之言,再大的事,尤其牵扯到他疼爱的皇子身上,没有实证,他不会有定断就去裁决。 沈太医偷眼瞧皇上双眉紧皱着,御览完毕,将折子轻轻放在书桌上,陷入深思之中。虽然沈太医内心焦灼不安,但大气却不敢出一声,悄悄地退在屏风一旁,静气等候着皇上的旨谕。 皇上抬头见沈太医还站在一旁,他抬起手摆了摆,让慌恐不安的沈太医退出房间。他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书架旁,从里面抽出一本启王府配置人员登记表,琢磨半天,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两个人名,向门外的值班太监喊道:“张进英,进来。” 门外站着的太监张进英连忙奔进来,惶恐地说道:“皇上,奴才领命。” 皇上镇定地说道:“你速去把厂卫副提督蒋新旺叫过来。” 为巩固他的政权,精明无比的当朝天子,不仅有锦衣卫负责保卫他的安全,他们日夜巡视在京师的各处,让锦衣卫负责重大案件的侦缉,他总是觉得不踏实,一个人对一件事有着自己的判断,另一个人对这件事又是一种认识,他只有从全面了解到的情况中去分析、去甄别,严防他犯下主观臆断的错误。他另设了一处以太监为主的强大特务网络体系,专门监视贵族官僚的日常活动与交结应酬,锦衣卫与东厂合称就是“厂卫”,双重保护让他更是心里踏实起来,也更好地杜绝了一些恶性事件的发生。 厂卫总督是他自己,他亲自将这两支武装力量紧紧捏在手中,让他最为信任的贴身侍卫蒋新旺,直接管理这两支队伍的行动,一旦发现对他不利的言行,下层特务们上报到他手里,他便命令蒋新旺迅速秘密逮捕人,送到北镇抚司处进行审理。 这一切行动全部是隐入在地下,京城里任何的人都不知道皇帝手里还有这么强盛的信息来源,在京的不论是贵族、官员,还是平民百姓,根本搞不清楚身边会安插着什么样的人,那些特务混迹于社会各阶层,也许是教书先生,也许是仆役,更也许是睡在身旁的枕边人。在他掌管皇权的近三十年中,一方面,他是体恤民情民意的有德明君,另一方面,他却是凶神恶煞的地狱魔王。双重角色,耗费了他的心智与体力,让他精疲力竭地活着,但往往他看到金銮殿上的雕龙宝座,他又迸发出强烈的控制欲望,他就是死也死在祖上留下来的遗产上,权力宝座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让位于别人。 蒋新旺接过皇上手里递过来的纸条,匆匆扫视了上面的名字,心里暗自吃惊起来,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但奉命当差吃得就是这口饭,他从来对主子的命令没有任何的疑问,严格执行就是对他职责最好的回答。 皇上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两人你也知道他们是那里的,你让他们查查购买兵器之事是否属实。” 蒋新旺低头躬身回答:“是,皇上。” 皇上谨慎地加重语气又说道:“若是危言耸听的事,就在朕与你之间结束,今后绝不再提。倘若确有其事,尽快报来。”皇上明显地提醒蒋新旺,不得徇私枉法,顾及人情颜面,以实事情况为根据。 蒋新旺带着沉重的担子退了出去,他心里多少是喜欢启王徽,不像皇太子成天摆着张冷酷无情的脸,一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模样,启王身上多少还有些让人亲近的仁厚感。但皇命难违,他决不能把个人的喜好用在职权范围内。 一道从京师顺天府的密函很快就发到驻守京都皇太子赢的手里。 他接过父皇亲自书写的旨谕,反复看了数遍,琢磨不透此刻父皇急催着他回京师,到底是为了何事,按理离过年还有两个月,他就起驾回京师与亲人团聚,难道父皇病重,要让位于他,让他维持江山大计,想到这里他手舞足蹈,差点从马上掉上来,日思夜盼的皇冠就要降落在他的身上了。贵为旨封的皇太子,当朝天子的接班人,但没有落在他手里的权力终究是海市蜇楼一样,心落不到实处,只能看着雕龙宝座解解馋气,虽然他一直在京都励精图治,尽心尽力地操持政事,但担当天下大事的已任还没有公开落在他身上,总让他提着心,吊着胆,生怕万一那天哪个不识相的皇子或者亲王之类与他产生争夺皇位的斗争,让他处于被动的局面,最后只能兵戈相见,经过血腥残杀实现专政专权的统治。 赢骑在玉兔追风马上,站在紫金山顶峰间,他俯瞰下面整个京都的全貌,那一片瓦,一寸草,都透露着他的无数心血。常年葱郁的青山包围着一衣带水的秦淮河,碧绿如莹的流水环绕着红墙黄瓦的城墙,城里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房屋,繁荣昌盛的景象让人心动,每日里鼓楼敲响的第一槌拉开了百姓们生活的场景,京都确实是一座山青山秀的美丽城市。他终于能离开这片曾略施抱负的天地,将踏上通往京师的平坦大道。在京都的这些年里,他始终坚持主张以强权来治理管辖的地区,他打破了墨守成规的传统陋习,以一位崭新皇子的面貌将京都治理得井井有条,任何人都不敢违背他定下的规矩,他就是权与法的代表。 隆冬的京师,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起来,吹得纱窗哗哗地响个不停。 骚狐狸走到窗边抬起头望向天际,乌云布满了天空,明明是早晨的天气,此时却越来越暗,阴沉的像是要下起雪来,她一把拉过帘子,听见外面的风声,她就烦躁不安。她转过身去,望着启王利索地穿着衣裳,英俊的面庞由于昨夜两人说不尽的恩爱话,略显疲惫。她靠在他怀里,不无担忧地说道:“徽,你今个儿,就别去了,昨晚又没有休息好。” 启王绷着一张脸,他含混地说道:“心,不去能行吗?皇太子回来了,让俺今日早上务必到乾清宫内。”说到这儿,他语声无奈地又说:“他是太子,俺不得不听他的。” 骚狐狸紧紧抱着启王,心情慌乱地说道:“可是俺很担心你,就觉得你不该去。” 启王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苦笑着说道:“你看你,总是瞎琢磨,俺不会有事的。你乖乖在府里等着俺,俺早去早回。”他关心地摸了摸骚狐狸日渐圆润的肚子,露出无限疼爱的模样。 骚狐狸越来越觉得离不开启王,每次在一起,她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他身上有着她没有的仁爱与大度。虽说以前与别的女人有染,但自从他们在一起,他像收了心,满眼里都是她的身影,巨大的幸福像暖流包围着她。她张着渴望的嘴唇递向他,双手环绕在他的腰际,他的眼角露出爱的笑意,捧着她那张晈洁如月的脸庞,轻柔地吻着她。片刻之后,他放下了双手,强忍着万分的不舍离开了房间。 天边的云越积越厚,一层盖着一层遮蔽在灰色的天幕上,被狂风怒吼着,终于忍耐不住寂寞,飘起了雪花。半空中飘起米粒般大小的雪花,像柳树的絮花一般,纷纷扬扬地为京师披上了一层雾霭。房顶上、街道、树枝上沾了薄薄一层的绒雪,被狂风一吹,像受了惊吓的孩子,四散着逃窜开,空中弥漫起一阵的尘土夹杂着雪花,如烟雾轻轻弹落在轿顶上,落在斗笠上,迷了行人的眼。 徽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感到一阵凉意袭上心头,他将身上紫红色的大氅往紧里裹了裹。心里不住地思忖着,太子莫名其妙地突然回来,不知有什么事,他昨儿个在午门外就听说他回来了。一直以来,对这位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并无好感,众多兄弟当中,赢是唯一能与他针锋相对的人,可他在各方面再出色,口含太子金汤匙的赢还是比他略高一筹,赢的母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他的母亲却是出身卑微的宫女,虽然出自于同一位父亲,有着同样的血统,但他们的个性却截然不同。赢喜欢争强好胜,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都有着残暴的天性,而他的个性较之赢稍微柔和些,也敦厚些,该让的理他有时也会退一步。 轿子停在午门外,锦衣卫军士接过他递过来的宝剑,放于门房里。 穿过午门,徽踩着薄薄的积雪,信步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此时,风已停止了呼啸,铺天盖地般的鹅毛大雪从半空中沸沸扬扬地倾泻下来,无声地落满了他的全身,整个宫殿一片寂静,成为静谧世界的一部分。他踩在软绵绵的雪上,听着自己的脚步落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心里惬意极了,雪花静静的陪着他一直往前走着,落在他的眉毛上,他也舍不得拍去它,任由它们滋润着他的脸颊,它们无声的传递着幸福的爱护。 穿过太和殿,他终于望见了乾清门那高高的被雪覆盖的屋脊,心里不由得一阵温馨的情感涌上来,那里有着他儿时的美好回忆,他的母亲,可怜的皇妃陪着他从丫丫学语的幼儿,再到意气风发的少年,睹物思情,让他更是感动不已,他仿佛像第一次见到乾清门似的,朱红色的大门在白雪皑皑中分外妖娆,他带着无限的挚爱深深迷恋上了它,他加快了脚步继续穿过越积越深的雪地往前走去。 赢跨过乾清宫高高的门槛,往乾清门方向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悄无声息的侍卫,三个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着。 赢想起了昨天回来的情景,父皇将他悄悄带进密室,他望着一身疲惫的父皇,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分,父皇一直死死捏着皇权,不让他登上宝座,宁肯累死,也不愿过过颐养天年的舒服日子。总之看来看去,还是权力的魅力大,他只能在父皇百年之后才继大统,唯有无奈地继续等待下去。 皇上皱着眉,直接问他:“你哥哥徽,他有叛逆之心。你说怎么办?” 赢大吃一惊,但他一点声色也没流露出来,他知道父皇不喜欢张扬的人,宁可做事沉稳一些,那些献媚讨好的人往往才是父皇严防的人。徽也是父皇的儿子,十指连心,他若是直接说出杀死,定会惹得父皇生气,想着他连同门的手足也不放过,心肠定是毒辣无比,反而容易让父皇反感,还不如让父皇决定,这样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赢精明地说道:“儿臣一切任凭父皇做主。” 他的另一重意思其实也很明显,他是父皇钦定的皇太子,若是有人敢谋夺权位,就是反对父皇的决定,藐视皇权,这样的人就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与父皇是一条战线上的人,有人胆敢违抗父皇的圣旨,只要父皇敢下命令,他便会英勇地冲锋陷阵,打好前路,排除皇家的仇敌。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去看着办吧。” 一句话就决定了徽的生死。父皇说出这句话就是对他这些年在京都政绩的肯定,他已经能独立自作主张了。他感激地望了望父皇,发现父皇像位老态龙钟的白头翁,佝偻着身子坐在龙椅里,心里不禁难过起来,父皇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他吗? 雪花漫天飞舞着,愈落愈多,像织成的一张白色大网,要把整个大地都要包裹起来,徽望着乾清门前两口铜鎏金狮子,像两只睁着利刃的恶魔,带着威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是那么冷漠无情。他望见赢从朱红色的门扉里闪现出来,带着霸道的神态朝着他走来,他用欣喜的眼光迎了上去,踏着积雪往台阶上跨去。 他嘴里喊道:“三弟,你来啦!” 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两个侍卫从身后抽出寒光闪闪的宝剑一齐向他击来,徽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口炸起,他的身子仰着缓缓地往后倒去,如鸟翅一般的檐角落进他的眼睛里,一阵轻松袭上心头,他如释重负般地解脱了人世的苦海,身体轻得像羽毛一般,又像是腾云驾雾般地往仙境飞去,他的眼前恍惚出现了骚狐狸娇媚的面庞,明亮的带着蓝色光芒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他气弱游丝的喊道:“快跑,心!”一滴珍珠般的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渗出来,挂在眼窝里,轻柔的雪花如棉被似的瞬间落在他的身上。 第三十六章 太子贪利大动干戈 身陷囹圄贿赂 第五部 重归山林 第三十六章 太子贪利大动干戈 身陷囹圄贿赂官兵 绿茵茵的草地上,微风吹来,闪动着无数斑斑点点的小花。 红的、黄的、白的,衬在草丛中,像闪烁的星星般光彩耀眼,徽与骚狐狸共乘一匹白色的追风马,自由地驰骋无际的草原上,他们欢笑着,如同快活的小鸟一般在天空自由飞翔。突然,阴云密布,一阵狂风袭来,沙弥了骚狐狸的双眼,她紧紧地闭起眼睛,发现坐在前面的徽不见了,她哭喊着:“徽,你在哪里!”她怎么能舍得与相依为命的徽分开,她大声喊叫着,在茫茫的草丛中寻找着徽,找到徽,她就不再孤独,漫天的风沙向她争先恐后地扑过来。 她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醒来,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和睦园的垂花门传来,她紧张地问小曼:“小曼,你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人这么多?” 小曼迷迷糊糊地也从小睡中醒来,睁着朦胧的眼睛,侧耳听了听,发现不对,不安地跑到窗户边,还没等拉开窗帘,就听到寝室门被人粗鲁地推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锦衣卫官兵冲进来,站在屋中间,眼睛不停地巡视着躺在床榻上的骚狐狸与窗口边的小曼,其中一个像是带队的头目大声问道:“谁是骚狐狸?” 惊魂未定的骚狐狸急速从床上站在地上,她此时也顾不得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承受住她大幅度的动作,扯起嗓门问道:“谁让你们私闯民宅的?” 那个头目一步跨向前,面有愠色地打量着她,严厉地说道:“俺们奉旨前来行事,你就是骚狐狸吧?” 骚狐狸脸上带着凌厉的神色,吼道:“你奉谁的旨,怎么没有诏书?”话音未落,棉门帘声响,一个穿着黄色锦袍的男人走进来,武断地说道:“圣旨在这里。”两个锦衣卫走过来,将骚狐狸往地上死命一按,她挣扎着,却容不得她有丝毫的反抗,她只好勉强地跪在地上。 跟着进来的太监手捧诏书念道:“著皇太子赢将民女骚狐狸即行拿问,令其将家产全部充公,若拒不从命,三日后直接交刑部听候处置。钦此。” 屋子里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可怕,骚狐狸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她被深深的恐惧包围,她不断地问着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启王到底去了哪里?难道东窗事发,可是还没有行动,怎么会能让人知道呢?密谋的事一直以来只有与徽商量过,任何人都没有透露过详情,不可能走漏风声呀,背上密密麻麻的细汗将她贴身穿的棉夹衣浸透。 俺决不服输,没有证据的事,他们决不能把俺怎么样?抱定这样的想法,让她胆量倍增,她勇敢地望向赢,义正言辞地说道:“俺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要俺的家产。” 赢张口恶狠狠地说道:“难道你要抗旨不遵。” 他忍无可忍地打量着跪在面前挺着肚子的女人,据说是西门雄的遗孀,现在又是他弟弟徽的姘头,按着他的本性以及做事的风格,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了事,但密探说这个女人手里不仅捏着西门雄留下的庞大财产,让他动心不已。西门雄以前曾暗助过父皇,能对国家出资,说明这个人的雄厚财力已经达到富可敌国的水平,各个省里都有他的生意,西门雄死后,将财产全部交给她。徽与她有染后,也将所有会所的经营权全部交给她。虽然这些年,国泰民安,国库充实,但若是让这些有钱人掌握着国家的经济命脉,日后定是留下不可预料的威胁,有钱人曾资助造反的例子举不胜举,秦始皇曾得到大商人吕不韦的支持,以及女皇武则天的父亲商人武士彟也暗助过李渊,还有本朝先祖得到沈万三的资助重新修建长城,最后还要出资犒劳官兵,惹得先祖不痛快,被发配到边陲过他的小日子去了。 在赢眼里,这些大商人都善于左右逢源,又是见风使舵的高手,总是在政治权力的利益争夺中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对于靠投机取巧发财的商人,赢历来都没有好感,但对于他们手里的财产却是窥视已久,只等着他上台掌管皇权后,血洗这些豪门,让他们个个再敢对他指手划脚,以为有几个臭钱,就猖狂的像翻了天似的,让他们明白金钱永远也斗不过政权。赢决定先暂时留下她的性命,直到把财产全部查清楚后,如实交接完毕,再对她狠下毒手。 “俺没有财产,不信你去搜呀,万人敬仰的皇太子,俺难道还敢骗你不成。”骚狐狸底气十足地嚷道。 赢带着狂妄的笑容,直截了当地说道:“骚员外,徽已死啦,你的靠山倒塌了,你还是老老实实把财产交出来,若是配合的积极,让本宫高兴,姑且饶你一命。”他要打掉她嚣张的威风,斩断她妄想依靠徽的退路,从身上掏出一块白色宝石,“啪”地一声扔在骚狐狸脚下的绒毯上。 在灰色毯毛的映衬下,宝石发着清冷的光芒,骚狐狸看到眼前的白宝石,那是她从贱货媛手里拿回来的,找玉匠重新打磨穿孔,把骚气清除干净后,又穿了根红丝线亲自戴在徽的脖子里,郑重其事地嘱咐他说,这是她的心,戴着它如同见到她,不能轻易送给人,若是再送人,今生休想再见到她,就是再见面,也是仇人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那天起,徽便老老实实戴着它,从没见它离开过他的身。现在落在赢的手里,定是徽遭了不测,这说明赢没有骗她,他现在的目的很清楚只想得到她手中掌握的财富,若是得到财产,她可能也与徽是一样的下场。骚狐狸带着无限的悲伤,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决不会让自己的懦弱被更强大的赢发现。 她缓慢地蹲下身子,竭力将颤颤抖抖的手指控制住,轻轻地从地上捡起宝石,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手扶着后腰,慢慢站起来。此刻她再也没有恐惧与愤怒,徽的死,像把她内心的一丝丝情意都吞噬殆尽,她的心仿佛如寒冷一样阴凉,身子坚强无畏支撑着她,她仰起脸,神色木然地说道:“太子殿下,俺只有这所宅院,你想要就拿去吧。” 赢流露出傲慢无礼的模样,尖刻地说道:“这不可能,富可敌国的西门雄遗孀,竟然没有财产,你在哄骗三岁小孩子吗?” “你是当朝太子爷,俺一个平民百姓,按理来讲应该是俺端着碗在你的勺子底下盛饭,怎么反而是你跟俺要钱呢,这让人知道的话不是一件可笑的事吗。再说对于生意,俺一窍不通,不擅长经营。又是孤苦伶仃的寡妇,这几年全都坐吃山空了。太子殿下,你可以追查,看俺说得是不是实情。”此时的骚狐狸恢复了理智,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对于财产,骚狐狸早就在华小佗离开之后,做了周密的计划,白鹭府树大招风,早晚会被眼红的小人盯上,还不如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将所有的财物全部化整为零,她让所有管理人独自去经营,他们的名单全部装在她的脑海里,白鹭府里再也没有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一丝痕迹。她与他们单线联络,出头露面的也是他们,只有她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才会把所有的营利交给她,为防止他们生起贪念,企图私吞她骚狐狸的财产,她在最后一次集会上,当着大家的面,表演了一场活生生的大戏,乘机杀了一个平日看不顺眼的管理人,杀一儆百的效力发挥了巨大的威力,那些管理人倘若生有叛逆不忠之心,下场便是眼前之人。他们也就明白她骚狐狸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十分彰显她做人爱憎分明的个性。 眼前镇定自若的骚狐狸,让赢心里顿时下了判断,这是一个狡猾异常的女人,一阵阴来一阵阳,一会表现得柔弱如水,一会又强悍得像个泼妇,怪不得徽能忍得下心来,杀了吴大人的千金,跟着这寡妇骚狐狸鬼混。徽有几斤几两重,他是再清楚不过,一个从小没有受过贫苦,受过磨难的皇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有翻天之心,定是这女人操纵了徽。 他像重新认识了骚狐狸,眼睛翻动着,上下不停地打量着骚狐狸,见她目光冰冷,神色安详,倒是一副坦然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直觉更是认准,她藏匿了财产。 突听门帘声响,一名锦衣卫头目向他匆匆跑过来,附耳轻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听完之后,他挥了挥手,让屋里站着的所有人全部退出去,小曼站在原处无视他的指挥,他恶狠狠地瞪视着小曼,小曼望了望骚狐狸,见她点了点头,便默不吭声地跟在众人身后,退出了寝室。赢已经从搜查白鹭府的锦衣卫头目处得知,整个白鹭府上下都搜个底朝天,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一本账目或是值钱的珍宝。心里不由得暗暗骂起来,这骚狐狸真是一个心思缜密又胆大妄为的泼妇,看来她早有防备,本来还抱着一腔热血击杀了徽,再乘胜追机,将这寡妇与徽的财产全部纳入囊中,难道他会失望而归吗?他才不会那么无知,他是心狠手辣的皇太子,若是现在就心慈手软,将来怎么能把皇权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赢换了一副表情,他跨上前去,充满爱怜的目光落在骚狐狸的肚子,同情地说道:“骚员外,现在没外人,本宫问问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徽的吧?” 骚狐狸眼见面目可憎的赢换了神态,觉得他定是心怀鬼胎,便提起警惕之心,反问道:“太子殿下,你认为呢?” 赢和气地说道:“一定是的。本宫今日就给你交个底吧,徽他犯了谋反之罪私购兵器藏于府中,又毒死王妃吕瑞云,被父皇下旨诛杀在乾清门前。”说完之后死死地盯着骚狐狸的脸,他要看看骚狐狸到底会显出什么原形。 骚狐狸知道她若是露出一丁儿胆怯的神色,就会被面前强壮的赢吞掉,她决不会让心中的哭泣声流露出来,对徽的情感只能默默装在心里,她淡然地说道:“是吗?” 骚狐狸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让赢心里的怒火平地而起,他宽慰着自己,定不会让这女人惹得他失了态,一失态他就想要杀死她,现在是他俩斗智斗法的时刻,谁能胜,就能把财产抓在手里。 “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你枕边人的死活吗?”赢轻声尖酸地问道。 骚狐狸紧紧地闭了闭眼睛,默不作声站在赢面前,她不愿意再对他说一个字,她已经看清楚面前皇太子的真实面目,不管她请求,还是哭泣,都无法打动面前之人,他要比徽更强,也更是凶残万倍,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得到钱,他会毫无怜惜之情,将她杀死。 此时一阵剧痛袭上心头,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知了她悲楚,在拼命拳打脚踢着她,她轻轻地抚摸着它。 一丝阴郁的笑容挂在赢的脸上,他柔声问道:“骚员外,你是不是很难受,你想不想让你好过点?要想活着,就把财产全部交出来,本宫可以免你们母子一死,这孽种还可以网开一面,留条活命,他毕竟是俺的侄子。”说着话,他抓起骚狐狸的衣领,狠狠地拉到胸前,眼睛里喷着怒火,仿佛要把骚狐狸一口吞进肚里去。 骚狐狸被他紧拽着的衣领,勒得喘不过气来,涨着通红的脸,尖声说道:“这就是你对待侄子的方式吗?这就是你做皇太子所作所为吗?你是要逼着俺们母子死无葬身之地,你好趁火打劫。” 她的话彻底激起了赢心头的怒火与恨意。 他被骚狐狸一语道中了他的狼子野心,从来还没有人敢无视他至高无上的皇权,今日他到有些败在这个女人面前,被她无畏的目光所鄙视,更是轻视他高贵的身份,他从小引以自豪的优越感,在她眼里竟是一钱不值。他抬起脚狠狠地朝她肚子上踹过去,一下,二下,直到她像一块软泥瘫在绒毯上,才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三日之内,若是不交,就去黄泉路上伴徽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寝室的门。 骚狐狸在极度的阵痛中,看到她身体里面不断流出的血液,她大声叫唤着小曼,小曼从门口奔进来,望见她痛苦地倒在毯子上,便转身去外面喊别的仆妇。 她全身剧痛,像有无数支毒针在扎着她的身体,让她没有一处是舒服的,她紧紧地裹在锦被里,望着小曼与几个仆妇在她周围忙前忙后,一阵紧接着一阵的疼痛袭来,逼迫得她想大声喊叫,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痛苦让她出现幻觉,好像徽回来了,带着柔和的笑容,哄着她,不要怕,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她昏死过去。接着又被更猛烈的撕心裂肺般的痛惊醒过来,她张大嘴巴,大声呼叫着:“徽、徽。”小曼紧紧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叫出声来,寝室门口外面还有皇太子的锦衣卫把守着,他们只要听见里面动静声大,便会毫不客气冲进来。 眼睁睁地瞅着她的孩子从体内流出,她欲哭无泪,她的泪水早已被仇恨之火烧干。她与徽的情感结晶,被恬不知耻的赢给扼杀,过早地就夭折在肚子里。为什么这个孩子命怎么那么苦,还没有进入人世,就被人无情地杀死了,连他的亲生父亲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也是她对徽依恋的证据,现在她要上哪里去找这份爱的回忆。 没有了孩子,就等于没有了一切记忆,她又重新是以前的骚狐狸,要独自一个人去拼搏,去活命。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被她杀死的孩子,恶意的报复吗?让她在痛苦中品尝恶果的滋味吗?她不信命的,她决不会轻易地放弃她空手得来的一切。 骚狐狸躺在床榻上整整睡了二天,在这期间她什么都不想,孩子已过早离开人世,离开就离开吧,只能说他不该来到这个世道,就是来到人世也是活受罪,宁可让他在肚子里享受一回母爱的体温,也不要出生在冰冷的人间遭受孤独与痛苦的折磨。她需要的是尽快把失去的体力恢复过来,在这个无情的世界里,还没有什么事能吓破她的胆,让她产生丝毫的退意,她可不想做一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她活着,就要寻找各种机会,让她活得更好,这是她作为人的权利,也不枉来此人世一趟。 等她四肢不再疼痛,吃饱了小曼从守卫手里接过的饭,她的精力便旺盛起来,脑子里发疯地开始琢磨起逃出白鹭府的法子。离赢的期限还有一天,她完全有时间将目前的处境分析得一清而楚。徽已离她远去,赢的目的就是拿她的钱,然后拿到钱后,让她落得与徽一样的下场。现在她手里还有什么?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失去,失去的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财产还稳稳当当地捏在她的手心里,有上百个管理人俯首听命于她,她才不会怕那些管理人敢在她危难之际私饱中囊,那个不听话命就不再是他自己,她完全拥有支配他们的权利,他们的命由她掌握。想着她的财产稳稳当当在等着她的分享,也是支撑她勇敢活下去的坚强后盾,她心里感到十分安心与踏实。 死心塌地卖命的骚氏兄弟一定不知道她的情况。 这些年里,他们跟着她起早贪黑地为钱拼命,早已成为富裕的商人,他们完全听命于她,又独立自主行事,只有她出去后,才能联络到他们,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逃亡计划之一。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是她在做任何事之前就周全考虑过的,永远把她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形成一个有力的预防性措施,那么做什么事都能大胆去实施。偌大的白鹭府里除了总管小乌龟与小曼是她极为信任的人,其它人她都放置在保护圈的二三层之外。要想逃走,需要他们两人的通力协助。 她招了招手,轻声唤道:“小曼。”将竖起耳朵在寝室门口正听动静的小曼叫过来。 门口游廊上几名锦衣卫,在寒冷的午后天气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不时咳嗽声传进来。她悄声附耳对小曼说了几句话,小曼不住地点着头。说完之后,她从枕头里抽出三摞钞票递给小曼,寝室是他们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把钱放进枕头里,是她这些年里的不变习惯,钱比任何人都重要,闻着它们散发出的油墨味,能让她更安心的睡着觉。因为要把她以前策划的事变成可能性,她的心忍不住地“呯、呯”有力地响起来,她又陷入疯狂的激动中,带着一脸的兴奋,注视着小曼端起桌上的托盘,掀开棉门帘,跨出寝室的门槛。 “官爷,你请过来,俺有个请求?”站在游廊门口的小曼,对着门口不远处的锦衣卫头目马步亭乞求道。 小曼按着骚狐狸的指示“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吩咐,只能给头目马步亭好处,让他放松警惕,逃跑的计划才能成功。 门口站着的小曼让马步亭顿生怜惜之情,这两日他见她除了从自己手里接过托盘之外,再无任何的言语交流,尤其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心动。 “你有什么事?”马步亭缓步走过来问道。 小曼轻轻抬了抬眼皮,将目光落在托盘上,托盘上面放着骚狐狸交给她的钱。“官爷,俺家老板娘早产了,你也知道,她身子脏,俺想帮她擦擦身子,俺能不能到厨房提桶热水,再顺便做些可口的吃食,她虚弱的需要多吃一点。”说完之后,用嘴努了努托盘里的钱,那用意明显是要让马步亭在这两件事上通融方便,盛在托盘里的钱就是对他网开一面的报酬。 这倒不是多大的事,尤其面前站着一位美人儿,他决不能显示出无能的表现。马步亭轻松地说道:“行,快去快回,可不能让俺太为难。” “那就多谢官爷的恩情。”小曼说完,将身子紧靠在马步亭的胳膊旁,避开其它锦衣卫的眼神,迅速从托盘中拿起钞票,塞在马步亭的怀中,一溜烟地往厨房方向跑去。 马步亭瞧着她苗条的背景,心里感觉做对了这件事,与人方便,就是与已方便嘛。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马步亭看到小曼手里提着精致的雕花木食盒,与小乌龟挑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担儿走过来,他故作好奇地问道:“姑娘,一定给俺也做了些好吃的吧。” 小曼娇笑道:“官爷,厨房里面多呢,俺都给门口的大哥们留着呢。” 马步亭惊讶地说道:“姑娘真是位有心人,俺们一会轮换着去吃。”附近几个锦衣卫听到厨房里有好吃的,都按捺不住食欲的诱惑,伸长脖子立马等着马步亭下命令去厨房风卷残云,大饱口腹之欲。 小曼掀开棉门帘,径直与小乌龟进了寝室,听到外面马步亭在叮嘱着谁先去厨房,她放下心来。两人要将坐在床榻上的骚狐狸扶下床,骚狐狸推开他们伸出的手,她可能没有那么娇弱,她利索地从床榻上跳下来,指挥着小乌龟到门外去先等着。 小曼帮着她脱下穿了两天被蹂躏的血迹斑斑的衣服,细细地用热水为她擦遍了全身后,帮她换上一身簇新的棉质夹袄。她不慌不忙地坐在八仙桌旁,让小曼陪着她饱餐了一顿丰富的佳肴,她要迅速还原自己的体力,这些日子里经受怀孕的折磨,让她寝食难安,现在好多了,孩子没有了,身子倒是轻松起来,只有吃饱肚子,她才有旺盛的精力逃出白鹭府这个大鸟笼。 机警的小曼走到门边,掀开门帘,向马步亭轻声喊道:“官爷,俺家老板娘请你进来,她想说个事。” 马步亭跨进寝室,站在桌旁。 骚狐狸带着一脸的疲惫之色,柔弱地说道:“这位爷,离太子殿下定下的期限还有一天,俺也想通了,今儿个就先整理一下账目,你能把俺带去静心斋吗?” “行。” 马步亭原本就知道皇太子的命令,眼见骚狐狸已服软,肯配合交出账目,便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小曼将小乌龟叫进寝室,已经成人的小乌龟伸出两只有力的胳膊,将柔弱的骚狐狸抱起来,小曼又将桌上放着的木食盒提起来,几个人跟在马步亭的身后,朝着和睦园对面的静心斋走过去。 坐在宽大的雕花木椅中,锃亮的檀香木更是衬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官爷,你能帮俺把那只大柜挪开吗?” 马步亭带着疑惑的目光扫视着骚狐狸,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这里前两天已搜查过,一本有用的账目也没有发现,难道大柜后面有蹊跷,他带着好奇的心态,与小乌龟及小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檀香木大柜挪开,离木质墙面有二尺远,骚狐狸才喊道:“可以啦,能拉开抽屉啦。小乌龟你把大柜后面的暗抽屉打开,拿出账本来。” 马步亭真是感到万分惊奇,这个骚员外不愧是有钱人,心思周密得滴水不漏,他们那天只是在大柜里乱翻,全部都是空账本,根本想不到这里面还有机关。 小乌龟将厚厚的几摞账本放在骚狐狸的面前,骚狐狸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幽幽叹气,她指挥着小乌龟拿过空账本,她要再增加新的账目,说这都是以前的老账目,与现在的有出入,她要把所有各个省内的生意重新登记下来,以确保皇太子拿到的是最新的生意项目。 马步亭不耐烦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 骚狐狸抬起头望了望他,无力地说道:“官爷,你总站在这里,俺静不下心来写,这都是以前的老账本,俺得仔细想清楚,一笔一笔才能添加上,你晃得俺眼晕,你也知道俺早产,身体很弱。”她这样说的目的更是加深了马步亭的印象,整理账目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时半会还完不成。 马步亭早就想到外面吸两口新鲜的空气,密不透风的书房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迫不急待地跨出书房。 等他去了厨房。 细嚼慢咽吃过小曼精心准备的饭菜,又与几个锦衣卫聊了聊,慢条斯理地跨进书房的门槛时,里面竟然是空无一人,他大吃一惊,只觉得全身冒起了冷汗,他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过失,如何给皇太子交待呢?想起后果,感到揪心的疼痛涌上来。桌上的几摞账目也已不翼而飞,木食盒被抛在地上,里面盛着的残羹剩饭洒满了一地。他围着书房转悠了几圈,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他不断地问着自己,难道他们遁入地下了,还是窜上天不成。 柜子里传来一阵阵“吱、吱”的响动声,他满脸狐疑地打开柜门,几只肥硕的老鼠在宽大的书柜里窜来窜去,见一股亮光照射进来,一齐向他迎面扑来,咬住他便不松口,他惊恐万状,奋力扑打着,一边大声地喊叫起来:“快来人呀。” 骚狐狸从白鹭府的书房里,通过翻开大柜后面铺着的一块板子,秘密地从暗道逃出的事,让赢非常震惊与愤慨。在众说纷纭的锦衣卫嘴里,他连蒙带猜分析出大概的情况,是他锦头卫的头目马步亭,随心所欲地为骚狐狸大开方便之门,才让骚狐狸有机可乘。望着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的马步亭,他痛恨起马步亭的头脑简单,被狡猾的骚狐狸利用,充作逃跑的有力工具。他把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马步亭身上,拿过旁边侍卫手里的长剑,一刀结果了马步亭的性命,这就是他玩忽职守的下场,并以此警示在场的锦衣卫官兵。 父皇催着他赶往京都应天府,生怕没有他的亲自坐镇,驻扎在那里的世袭权贵们会趁机犯上作乱,这又是一记他内心里的隐患,自他驻守京都以来,将一班勾心斗角的王公贵族们手中的权力,经过一番明争暗斗慢慢集中在他手里,他独掌了应天府的大权,惹得那班人暗结怨恨,元老旧臣们也对他这位未来的新君,心生疑虑,像他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发号施令把众官员们都放不进眼里,独揽大权让国家的前途难卜。 出于种种利害关系的权衡,赢觉得在政治斗争的复杂局面中,容不得丝毫马虎大意,否则他永无天日可见,会一败涂地处于傀儡的位置,要经受严峻的考验,只能按着父皇的旨意前去京都。对于骚狐狸竟然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藐视他皇太子的威仪,这样的人在世上多活一天,他心里的这口恶气就难易咽下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你骚狐狸还有多大的本事再逃出他的手掌心,他知道只能利用这招将骚狐狸绳之以法。他在临行之前,下书给刑部尚书丁越山大人:“悬赏朝庭逃犯骚狐狸。” 第三十七章 奴才卖主一网打尽 重变狐身回归 骚狐狸藏匿在京师一处宽敞的四合院里。 这一段时间里,她与小曼及小乌龟沉潜蛰伏在自己家的宅院中,足不出户。三九寒冬的天气里,不用担心那些好事的人爬在门楼里将里面的情况看个清楚,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任意吃喝,将悲伤都抛在爪哇国里,她自由地过着心情舒畅的日子,买菜做饭等杂事都有小曼与小乌龟,根本都不需要她的吩咐,他们便会做出可口的佳肴,按点按时端在她的面前,她会一次吃个够,吃个痛快,再也不用担心她怀孕反应引起的呕吐,无孕倒是一身轻松。她要养精蓄锐,将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水平,继续大干一场,她可不愿意就这样一辈子踡缩在这里,隐姓埋名地过过小日子。既然赢能将她喜爱的徽杀死,这笔失爱旧恨还未消除,他又残忍地将她的孩子折磨死,继添一段失子新仇,她当然有理由,责无旁贷地将赢例为仇人之冠首。谁让她倍受痛苦的折磨,谁就是她的仇人,她可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紧紧地咬住毫不放手,直到仇人死在她的面前,她心中积怨着的怒气才会烟消云散。赢是皇太子,未来的新君,在她眼里,狗屁都算不上,一个没有人性的未来天子,没有一点点宽厚仁爱之心,让这样的人掌握朝庭的命运,简直就是让百姓们再次活在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将赢杀死,不仅是要报私仇,她还肩负拯救黎民百姓的重任。 想起她能承受这么大的担子,她的热血沸腾起来,她就是这个无情卑鄙世界里的独裁者,根据她的处事之观,铲除一切不平等的事,是她活着的使命。任何人都休想打垮她,现在她可以忍下去,但总有一天,就到清算这笔账的时候,她可以勇敢地伸出手中的正义之剑,劈向赢这类自私自利的亡国小人,彻底净化世道。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能尽快联络到骚氏两兄弟,只有骚氏兄弟才能真心帮助她,一起合力将赢消灭。 她刚要张口呼唤小乌龟,小曼提着一篮时令的新鲜菜蔬与鱼肉,慌慌张张跨进大厅,嚷道:“姐姐,大事不好啦。” 骚狐狸慈爱地注视着小曼,这丫头自跟着她以来,一直尽心尽力,从来没有生过二心,做事勤恳,让她非常省心。 她娇嗔道:“小曼,你火烧屁股啦,干嘛神情紧张?” “姐姐,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官府都张贴榜文,悬赏抓捕你呢。满大街都是你的画影图像。”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慌张地说道:“姐姐,这是俺乘人不注意,从街角的拐弯处偷偷撕下来的。”小曼将榜文递给骚狐狸。 这件事对骚狐狸并不算什么大事,她早估计赢不会善罢甘休,但她没想到皇太子的速度会这么快,赢也是一个善于以行动来说话的人。要想战胜赢,必须对他进行全面的了解,有句话说得好:知彼知已者,才能百战不殆。从“知”上下定论,要知道他的喜好、生活做息、来往人员,进行全面的分析后,才能制定出一套将他击杀的方案。 骚狐狸接过榜文看了起来,小乌龟听到小曼大嗓门的嚷嚷声,他急迫地走进大厅,好奇地凑过脑袋,轻声念起来: 悬赏令 兹有京师白鹭府员外骚狐狸,女,现年35岁。 骚狐狸藐视皇权,暗结私党,抵制专卖制度,大肆垄断各行各业,如盐、茶、矾等,窃盗矿冶,扰乱朝庭民生民计之政策。又及侵吞本朝海防修筑敌台大量款项。为正人心,禁绝不利本朝其行为者,将严罚,骚狐狸罪大恶极,罪不可赦。著令各省州县府全力通缉逃犯骚狐狸。 凡有功举报者,赏一百万元。 刑部特谕 念到这里,小乌龟望着骚狐狸说道:“老板娘,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么值钱。”他在骚狐狸面前说话一贯比较随便。 骚狐狸没有责怪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手里到底掌握着多少财产,历来财不外露的道理,骚狐狸还是明白的,眼红的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招惹来麻烦,古代为一文钱都能将人杀死,何况她有这么大的家业,嫉妒的小人屡屡皆是。现在这处房产,只不过是她临时的一个歇脚点,摆设了很多不起眼的小玩意,她已将好货、值钱的珍宝全部分散,放置在另一处房产及谢家。目前她正遭恶运,乘机落井下石的人防不胜防,凡事必须谨慎小心。 小曼接着说道:“姐姐,俺们还是要小心从事,你现在决不能出去,官府将你的画像放在上面,你若是出去,他们定会认出你来。”忠诚的小曼是个爱操心的丫头,她可不愿意爱戴的姐姐再次遭受不幸。 骚狐狸生气得骂道:“你看他们真是会编造谎言,说什么俺垄断市场,俺有那么大本事吗,还说俺侵吞公款,那是俺孩子爹爹为他们资助的款项,他们这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小乌龟劝解起来:“老板娘,俺们现在只能暂时认命,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愿意说什么就说去。你呢,先别生气,好好在这里先住着,等俺们有机会再出去,离开京师。”小乌龟这句贴心话倒是很对骚狐狸的心思。 突然想起来,她决不能再冒风险出去抛头露面,联络骚氏两兄弟的事太危险,现在官府张贴榜文,让她成为过街老鼠,悬赏金是那么高,人心又是如此的丑陋,盯着想邀功得赏的大有人在,就是化妆一番也难免不出麻烦,还不如让小乌龟去做这件事,把两兄弟找来,几个人在一起商量卷土重来的生存大计。 她沉着冷静地对小乌龟说道:“小乌龟,俺一直对你怎么样?” 小乌龟脸带慌恐样,赌咒发誓地说道:“老板娘是俺再生父母,给俺机会让俺活得不愁衣食,又让俺做着白鹭府里人人羡慕的大总管,俺这辈子要比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活得好。”说着话,感激的泪水从眼眶处流了下来。 小曼在旁边表白起来:“俺跟小乌龟的想法一样,姐姐你是天下最好的人,从来没拿俺们当做下人看,”骚狐狸相信他们都说得是真话,她从来都没有等级观念,她也是从苦难中才磨炼出来的,她很自信在做人上没有失分寸,她不像那些暴发户们一般嚣张,手里捏着几个臭钱,就颐指气使对待下人。 她继续说道:“小乌龟,俺们目前的处境你也清楚,俺们要想离开京师,就必须找到骚氏兄弟,现在能出头露面的就是你,你是俺们这里唯一的男人,俺们一切都指望你。” 小乌龟听骚狐狸说得这样坦诚,豪气顿生,他拍着胸口,用倾心吐胆的语气说道:“老板娘,你的恩情俺还一直没有报答,你让俺上刀山,俺决不后退。” 骚狐狸看小乌龟说得如此动情,一阵阵激动的热流涌上来,她目前处在落难时节,有他们两人的不离不弃,守护着她,就是内心再强大的人,也需要在最危难的时刻,得到别人的安慰与保护,他们两人默默的陪伴,她足已满足。 她动情地说道:“小乌龟,俺信你的话,这是骚氏兄弟的地址,你去找找看,若是找到,就请他们来见俺。”说罢递给小乌龟一张字条。 小乌龟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他觉得若是此时不说点什么,就像是对不起骚狐狸的信任,他打保证地说道:“老板娘,你放心,俺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俺现在就去。” 小曼悬肠挂肚地叮嘱他:“小乌龟你可要早去早回,别让俺们等着焦急。” 小乌龟脸上笑眯眯的,温和地说道:“俺知道,就别担心俺,你在家把老板娘照顾好。”说完,他匆匆往外奔去。 小乌龟站在大街上。 他瞧着满街及胡同里间隔不远处就张贴着追捕骚狐狸的榜文,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小算盘。眼见骚狐狸势力已散,华小佗的离开,启王又被杀害,还与皇太子结下仇恨,目前的骚狐狸是独掌难鸣,再难以成大气候,就凭着呆头猪脑的骚氏兄弟拼尽老命帮着她,想回到以前的生活恐怕是难于上青天,他若是再继续帮着她,就未免太愚蠢了。又想起从前骚狐狸对他的种种不信任,来了能干的红玉,就打发他去做粗活,后来红玉都能当管理人,做着冒油水的生意,他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只是拿着死薪水,做着看脸色伺候人的总管,他在白鹭府的地位如些低下,她骚狐狸凭什么就对他这样刻薄呢?他也是人,起五更,睡半夜,一心一意为她当牛马,付出与得到不成正比。 思忖到这里,他更是心气难平,为什么他就不能走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呢?骚狐狸惹怒了皇太子,必然是在劫难逃,他陪着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继续做孤注一掷的冒险,东躲西藏地活下去,终究难免东窗事发,被皇太子追捕入狱,落得砍头的下场。若是他向官府揭发,得到现成的赏金一百万元,他不就能做想做的事吗?过滋润的富贵日子,再也用不着活的卑微、下贱,也用不着摇头摆尾乞讨主人的欢喜。有些时候,人还得需要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一生也该为他做一次投机生意,只要对他有利就行,管她是何方神圣,他照样会六亲不认,他不想再听别人的任意指挥,他要把奴才这顶屈辱的帽子摘掉,翻身做堂堂正正的人。 打定主意,他慢悠悠地走到榜文前,左看右瞧,乘行人不注意,轻轻揭下榜文,匆匆忙忙地放进怀里,他朝着远处刑部官衙方向走去。 骚健强急忙回到他的宅院,瞧见骚成功在大厅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知道他与自己一样,都在担心老板娘的安危,自从他们知道骚狐狸遇到险境,他们便寝食难安,刚准备好要冲进白鹭府里将骚狐狸救出来,又探听到消息,知道骚狐狸从暗道秘密逃出了白鹭府,他们着实为老板娘高兴了一阵子,继续沉潜下来,严格按着老板娘以前的指令,等着老板娘来找他们联络。 骚成功扯起嗓门说道:“健强,你看到满街的榜文了吧?” “是呀,俺前面看到,就急着赶回来,大哥,你看这事怎么办?”骚健强说着话,坐在椅子上。 骚成功说道:“上次搬家,俺们不是去过那两处宅院吗?不行的话,俺们现在就去,俺可不能让老板娘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骚健强摇着头,神态肃然说道:“不行,俺们不能违背老板娘的指示,擅作主张。”对于骚狐狸的命令,他一直严格地去执行。 骚成功摊开双手,生气地说道:“那你说俺该怎么办?你做事怎么那么死板,就不能灵活一些,俺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娘再次落入官府的手里。” 老板娘是他们极为信赖的人,她对他们的大恩大德,让他们不能坐视不管,他们的命都是她给的,是她冒着风险将他们从虎口夺出性命,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还让他们过上安逸的生活,手里拥有使不完的钞票,成为京师里的有钱人。 “俺不是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吗?看怎么样能把老板娘找到,送出京师,毕竟京师里认识老板娘的人很多,她呆在这里的风险也就越大,还不如回出巢省或者其它地方,再做长久打算。”骚健强解释道。 “行呀,俺就听你的。” 两人正说着话,家仆带着一脸笑容的小乌龟走进大厅。 骚氏两兄弟是骚狐狸最为忠诚的帮手。小乌龟给刑部丁大人详细介绍完他俩的情况后,丁大人明确指示他,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两人铲除掉,断了骚狐狸左膀右臂,让她再休想得到反戈一击的机会。丁大人对他开诚布公,又是如此信赖他,极为坦率地把千斤重担交给他,小乌龟感觉自己走对了一步棋,选择了一条光明的大路。他抱怨说骚狐狸一直对他不信任,压制他的才能,不像丁大人这么欣赏他,能遇到明主,就要报知遇之恩,他定不会辜负丁大人的一片苦心栽培,将骚氏两兄弟毫不手软地杀掉,作为对恩人丁大人的见面礼。丁大人手捻胡须含着微笑,接受了他诚心的表白,并告诉他这次若是能圆满解决骚狐狸的事,他定不会亏待小乌龟。 老谋深算的丁大人自有他的打算,抓捕骚狐狸的事,是未来新天子给他下达的任务,若是不费周折地就能完成,他往后的仕途将会畅通无阻,一定会受到新天子的青睐与器重。 小乌龟打心里一直就对骚氏两兄弟抱有成见,他瞧不起他们五大三粗的相貌,还嫉妒他们手里多得使不完的钞票。这一切都是骚狐狸对他的强烈打压,才让他没有机会跟他们一样成为有钱人。你们不帮俺,俺就自己找出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俺就踩着你们的死尸往上爬,最终要站在有钱人的行列里,小乌龟走在路上,越想越快乐,忍不住春风得意的样貌显示出来。 骚健强一见小乌龟进来,迅速地迎了上去,拍着他的肩膀夸奖道:“小乌龟,越来越有出息,居然能与老板娘一起离开重兵把守的白鹭府。” 小乌龟笑容可掬,镇定如常:“这没什么,若是你在场也一样。” 骚成功心急如焚地问道:“老板娘现在在哪?” 小乌龟密切地监视着他们俩,为了自己的前途,他决不能后退,就按着丁大人的安排来。 他正色地说道:“老板娘与俺们一直住在末路胡同。不过,她吩咐俺给你们传话,在那里不方便见你们,最近总有奇怪的人在宅院附近出没,以防万一,让俺请你们到四海聚酒楼相见。” 四海聚是一家比较隐蔽的场所,以保护客人的隐私为出名,只要进了四海聚酒楼,除了不能杀人之外,里面什么都可以任由客人做,而且官府的人从来都不敢到里面搜查,居说后台老板是母仪天下王皇后的亲兄弟。对于骚狐狸能选择这种场合见面,骚氏兄弟没有产生一丝丝的怀疑,他们也知道,骚狐狸一向擅长乔装打扮自己,今日天气阴暗沉闷,那里光线肯定昏暗,不是熟人一般不会发现她的真面目。 骚成功站起身来,催促道:“那俺们还坐着干什么,马上就走,在那等着老板娘,也比坐这里干着急强。” 这句话正中小乌龟下怀,他恨不能马上就到四海聚将他们的小命取下来,好对丁大人表头功。“骚大哥说得对,俺听骚大哥的。” 疑虑重重的骚健强被骚成功一把拽起,小乌龟在后面推搡着:“骚二哥,老板娘说要和你好好商量一下离开京师的路线呢。”无奈的骚健强只好顺从了他们的意愿,在这个紧机的节骨眼上,老板娘的安危就是头等大事。 他们仨人朝宅院门口大步流星地走去。 红玉神色匆匆地从门楼里跨进来,看见他们像见到亲人一般,扑上前去,急切地说道:“俺听说姐姐的事,马上赶来。白鹭府已被查封,俺只好找你们。” 骚健强安慰着说道:“别急,俺们也是要去见老板娘,跟俺们一起走。” 小乌龟站在一旁,高兴地裂开嘴,笑着说道:“红玉姐,你真是及时雨,俺们才要去四海聚,你就赶来了。” “俺能不来吗?姐姐的事就是俺的事。” 小乌龟的小算盘此时打起来,正好一次性把眼中钉全部收拾掉,免得留下后患,红玉是他的主要竞争对手,自从她来到骚狐狸的身边,他贴身跟班的地位一落千丈,这笔仇一直牢牢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让红玉陪着他们一起死,也算天意呀,谁让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恰当的点刚好要自投罗网。他使劲压抑着内心的兴奋,不慌不忙地带领他们往门楼走去。 几人坐在四海聚的怦然一动包厢里,无聊地等着骚狐狸的到来,小乌龟见他们神色黯然,无精打采的样子,诱导性地提议道:“俺们索性先叫点小菜与酒,边喝边等,这样时间过得也快点。” 骚成功巴不得先吃上几口垫垫底,他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响起来,他连连点着头,笑笑说:“行,小乌龟,你看着先点些菜,再叫一坛陈年的花雕。” 骚健强劝阻道:“大哥,俺们正事还没有办,老板娘没来,你先把自己灌醉,这不大好吧。” 骚成功争辩道:“俺只喝两三口,不会耽误事的。” 小乌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胸有成竹地说道:“俺估摸着老板娘等天黑透了,才能来,她肯定怕路上碰见熟人。”这句话强调了骚狐狸晚上才能来,到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就是吃点喝点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行,你看着办吧。”骚健强只好同意了他的说辞。 小乌龟走出包厢的门,朝门口的堂倌吩咐道:“快去,准备上四盘时令小菜,一坛上好的花雕。”说着话,他挤眉弄眼地朝堂倌使着眼色,机灵的堂倌,早已领会了他的意思,立马向后堂跑去。 骚氏兄弟与红玉爬在桌子上,两眼睁得大大的,由于喝了毒酒,脸上显露出青紫色,他们仿佛像是在熟睡一般,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死了。 昔日的劲敌,全部倒在他的面前黯然消亡,小乌龟心里不由得欣喜若狂。前面他还有些胆怯,但想到背后有刑部丁大人为他撑腰,丁大人的身后有未来的天子在支持,他便无所畏惧平日强敌带给他的恐惧心理。下毒药是解决他们最好的方法,他们力大无比,若是用刀剑,倒一时半会杀不死他们,若是逃走一人,恐怕后患无穷,还不如利利索索地给他们每人来一杯鸠毒,痛痛快快地让他们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丁大人站在包厢门口,咄咄逼人的眼光望着里面,对着旁边站着的小乌龟说道:“干得真不错。”低声吩咐捕役们将尸体抬出去,他可不想得罪国舅爷,办完事,立马把现场打扫干净。 得到丁大人的肯定,小乌龟怀着得意的心情,有恃无恐地进一步献媚道:“大人,俺们现在就去抓捕骚狐狸,免得夜长梦多。”丁大人点头同意,他们带着一班捕役,消失在幕色沉沉的黑夜中。 骚狐狸焦灼不安地在大厅里等待着,她撩起裙子不时跑到厅门口,望望越来越黑的天空,又奔进厨房看看做饭的小曼,惆怅万分地忍不住问:“小曼,你说,小乌龟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曼慢慢地切着白菜,边安慰她:“姐姐,你别着急,小乌龟定是路不熟,俺估摸着也快回来啦。” “俺心里很慌。” “姐姐,你就别担心啦,小乌龟肯定会把事办好的。” 听到院当中,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骚狐狸喜出望外,拉起小曼的胳膊,吃吃地说道:“他们终于来啦。” 小曼高兴地接过话茬:“姐姐,看俺说对了吧。骚大哥他们定是一块来的,听脚步声就知道,要不然人不会这么多。” 骚狐狸充满自信的说道:“那肯定是啦,他们听到俺的事,一定会带人来,救俺们离开京师,俺们再也不用躲在这里。” 小乌龟掀开门帘,请让过丁大人,不气不敢喘一声,做贼心虚地跟在丁大人身后。 骚狐狸吃惊地抬头望着身穿官服的丁大人,脑子蓦然发懵,她瞧着躲在丁大人身后不声不响的小乌龟,心中便全然明白,她被面似老实忠厚的小乌龟给出卖了,小乌龟真是个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的藏拙高手呀。 她苦笑起来:“小乌龟,真是看不出来,你为了钱,连俺也敢出卖。”骚氏兄弟定是没有好结局,他们可能让小乌龟也给出卖了。 缩头缩脑的小乌龟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里,暗怀鬼胎的心惊恐万分,忘恩负义的他引狼入室毕竟对严厉的老板娘还是畏惧三分。 站在屋角的小曼眼见背信弃义的小乌龟引来了官兵,忿怒的火焰不由从心头冒起,圆睁双目,她提着手中的菜刀,朝着狼心狗肺的小乌龟奔过来:“小乌龟,你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躲在她身后的差役抡起大刀,向她头上劈去,一阵秋风横扫落叶,脑壳被劈成两半,血液、脑浆飞溅着往四处散开,小曼的身子轰然倒地,她在地上抽筋着,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骚狐狸的心猛烈地痛楚起来,孤立无援的她无力地蹲在小曼身边,仇恨的烈火已将泪水烧干,她轻轻地抚摸着小曼的半边脸,面若死灰的她想要把另一半脸找到,忠心耿耿的小曼离开人世,得留个全尸才能让她安心呢。 冷酷的丁大人吐出一个字:“抓。”周围如狼似虎的差役们不由分说,将骚狐狸捆绑起来,骚狐狸挣扎着,紧闭着嘴唇,她凤眼圆睁,仇恨的目光不屑地睨视着小乌龟。 胆颤心惊的小乌龟羞愧得低下脑袋,惊恐之中汗流浃背。 赢指着一班皇亲国戚,神色嚣张地骂道:“你们这班拿着朝庭俸禄的贵族,冠冕堂皇满口尽忠皇上,你们世代承受先皇们的恩泽,背地里却是暗藏祸心,想瓦解江山社稷,你们以为本宫不知情,就想要倒本宫的暗流,让本宫处于孤掌难鸣的处境,企图让时局动荡不安,让皇上身陷周边异族的攻击,你们到底是何居心?今日本宫就与你们评个决断,聊个是非曲直。”众臣噤若寒蝉,都感觉到赢话里的锋芒直接指向了他们。 赢最近处在风尖浪口,局势是内忧外患,外有女真族、大蒙古的强盛兴起,连续攻伐边关,内有京都元老贵族们暗结私党,反对他的独裁霸道,上书给天子倡议废除赢另立新太子,公然指责他性格残暴,滥杀无辜,目中无人,在京都大发淫威,没有为人君必有的容人之度、仁爱之心,若是他将来承接大统,恐让祖先创下的百年基业处于水深火热中,更为可怕的是要遭受亡国的危险。上书的内容被赢无意得知,气得他七窍生烟,恼怒不休,招集起他树立下的仇敌,进行面对面的较量,没有登基的新君还不敢把这些障碍清除殆尽,毕竟他网罗的新势力才在萌芽状态。 正当他口若悬河,无情斥责众人之际,一封八百里加急密函递到了他的手里,赢顺手拿过瞧起来,余怒未消的他看到骚狐狸已被丁大人亲手抓获,按捺不住内心的火焰,既然面前的众人杀不得,那就把她杀了,正好出口恶气,她的钱诱惑再大,也比不上权力的威力大,他批示:杀。 丁大人接到赢的批示,左右为难起来,若是直接杀了骚狐狸,将来新君的脾气可是难以预料,万一赢那天想起这档子事,借故找他的麻烦,那他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纰漏,伴君如伴虎,提着脑袋陪着暴君可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美差,他可不能有把柄握在赢的手里,还是把手续办好,到时也有个交待的凭证,赢具体没有交待怎么杀骚狐狸,那就按着常规执行斩立决,有赢亲笔书写的夺命批示,也不用等到秋后处决。他将赢的批示与罗列到的罪证全部装订在一起,吩咐了差役,明日执行骚狐狸的死刑。 一道斜阳从天窗映照在牢房的角落里,给昏暗的囚室抹了一层淡黄色。 骚狐狸悲凉无助地靠在污迹斑驳的墙边,失望与仇恨不断地侵蚀着她的内心。她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临了,下午狱卒冷漠地宣读了她的判决书: 骚狐狸犯杀人、侵占、藐视、垄断等罪,因罪大恶极,数罪并罚,处斩立决,定于明日执行。 该来的惩罚终究是逃不过,这也是她不听神的劝言,滥杀无辜的下场必是自食苦果,她认命了。转念之间她就彻底从悲伤中释然了,过往成就终成云烟,财聚财散,拼命挣到手的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不必伤心欲绝,正好解脱了金钱的束缚,不用再绞尽脑汁地玩弄阴谋手段,她劝慰自己的本事此时发挥出了效力。值得可喜可贺的是,她终于按着自己的心愿在人世走了一遭,人生仿佛就是一个圆圈,从原点出发,沿着轨迹一直不停地走呀、走呀,流浪到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却发现又回到出发的原点。弹指一挥间,光阴似利箭,呆在人世十年有余,见识了人生百态、世事无常,品尝了生活的酸甜苦辣、荣辱兴衰,思谋到如今,还是自由奔放的生活对她更重要。 “老板娘,你好呀!”一声清脆的鸟叫,将她从深思中打断。 呀,是蓝毛,它落在天窗的窗台上,扑扇着美丽的翅膀。她心中升起了快乐的希望:“蓝毛,俺很久都没有看见你,你去了哪里?” “俺去了遥远的地方,刚刚回来。老板娘真是很奇怪,你坐牢还这么高兴,真是让俺想不通,俺以为你哭得一塌糊涂,寻死觅活地发疯呢。” “你瞧你说的,俺能悲观绝望吗?俺看见你就快乐,因为你来是帮俺的。对吧?蓝毛。” “嗯,俺总不能见死不救呀,你是不是让俺传话给平安。” “对,让他等着俺,在丛林里。” “行,这个愿望俺满足你。”蓝毛纵身飞向朝霞满天的空中。 隆冬的最后的一场雪沸沸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寒风虽然在不停地刮着,却再也挡不住远处密密麻麻的树木,它们挺立着的树身渐渐泛起了淡淡的青色,大地回暖的趋势已迫在眉捷。雪花滋润着黄色的泥土,浸透了往年的草根,这些冬眠的草根将会在这场大雪后,得到彻底的复苏,它们如饥似渴地与雪花做最后的亲吻,孽根盘生,虬须交错,争取它们永远向上的生命力。 骚狐狸被刽子手五花大绑押进郊外刑场。 一片一片的雪花儿,轻柔地飘落在骚狐狸圣洁的脸上,她带着平静的心,安祥地凝视着周围宁静的世界,眼里没有一丝留恋,她的儿子在不远处等着它的到来,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让她牵挂尘世的繁华。监斩官一声令下:“行刑。”,刽子手一脚踢倒骚狐狸,让她跪在地上,骚狐狸淡定地直视着远处,前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当刽子手使劲全身力气,举着鬼头大刀要落向骚狐狸的脖颈时,骚狐狸闭目念出咒语,她身子踡缩起来,霎间化身为一只蓝色的狐狸,一溜烟儿地踩着薄薄的积雪奔向前方,密密扎扎的丛林才是它的家。 世道太肮脏,人心太险恶。玩不起了,走了,永世都不想做人再回来。 后记:小乌龟与新婚娘子喜孜孜鸾颠凤倒,突闻虎啸狼嚎,惊骇之际,踹娘子于床下,仆役胆大者伸舌舔破窗纸,偷眼观庭院,见数十只豺狼虎豹围两狐于其中,月光照于狐身,母狐发人语:一、二、三,杀。顷刻,豺狼虎豹扑于寝室窗棂,击碎扑入,新娘子凄厉惨叫,气绝身亡,小乌龟遭众兽所杀,尸首无存,母狐细验,仇敌已灭。摆头跃入院中,发人语:走。豺狼虎豹尾随其后,腾空扑于院墙之上,转瞬,不见踪迹。 又记:赢登基,大统华夏。欲壑难填,御驾亲征关外,黄沙遮天蔽日,混沌之中,神狐引路,赢大喜。大军尾随前行,达土堡,觅不见其足迹,疑狐施诈,火光冲天,异族突现,四面围攻,弓弩乱发,厮杀震天,死伤无数。赢惶恐欲窜,遭豺狼虎豹围困,神狐现身,发人语:一、二、三,杀。众兽攻之,赢碎尸万段,骨弃于荒野,赢败。曰:赢如何?败又如何?皆不过存于生死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