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小进士》
第一章 新科进士
天启二年三月十九日,京城,袁府。
“喔喔喔!……”
公鸡在院子里已经叫过三遍,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房间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一缕阳光透过菱花纹木窗,斑斑点点地散在一张紫檀雕花床边的地板上,床榻上睡着一个年轻人,身上盖着一床蓝白相间的花格子单被。
这位年轻人名叫袁方,今年十七岁,四天前在殿试的考场上猝死,被一个也叫袁方的现代人穿越。
现在睡在床上的就是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他是在家里看网络小说时穿越的,当时正在追看一本穿明小说。
穿越前他刚刚毕业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之后找工作屡屡碰壁,不但工作没找到,就连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也跟着一个富二代跑了。今年春节期间他一直窝在家里,本打算春节过后再找工作,谁想天公不作美,春节刚过就是连绵的大雨,他只能在家里看小说,那天夜里电闪雷鸣,正沉浸在小说里面的袁方穿越了。
他穿越到了一户大户人家,这间屋里摆放着几件古色古香的家具,一扇石板雕花的屏风、一张带束腰的小八仙桌、八仙桌旁有两张条凳、一张榉木书案、书案上面有文房四宝和几本古籍……,从房间的摆设来看,原主人是个读书人。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殿试的成绩如何,当时殿试的情景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想到现在父母那期望的眼神,他心中总是忐忑不安。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起床的时候,突然,“咚”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闯了进来,稚嫩的童音打破房间里的寂静。
“阿哥!阿哥!姑姑让我叫你起床,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姑姑说了,你一定能够高中的。”
他坐起身道:“你去跟姑姑说,我已经起床了。”
小女孩是他的远房表妹,名叫杨爱,寄养在袁家。
杨爱见袁方已经坐了起来,便转身跑了出去。
他下了床,穿了一件蓝色交领上衣,然后又加上一件圆领青袍,刚穿戴完毕就听见外面在放鞭炮。
“噼里啪啦劈啪啪啪……”
一阵鞭炮声响过后,紧接着又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多久隐隐约约听到前厅有很多的脚步声,似乎是进来了不少的人,而且听到有人在向袁夫人恭喜。
这个动静好像是自己高中了,他竖起耳朵想再听清楚些,刚刚离开的杨爱再次闯了进来。
“阿哥,阿哥,快起床!外面好热闹呀,你快点来看,都是来向你道喜的,你考上进士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欣喜如狂的袁方猛地一把抱起了杨爱,兴奋道:“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杨爱挣扎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袁方把她放下,此时外面再次响起了鞭炮声。
“你听,又在放炮竹呢!”
“去告诉姑姑,阿哥去厨房用过膳就去见她。”
小杨爱应了一声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欣喜之余他如释重负,对现在的父母能有所交代了。他走出房门,向厨房走去,他家的厨房在后堂,出门之后直接往后堂而去,他家是三进的大宅,一路上,每见到一个家奴或丫鬟都在向他道喜。
“恭喜少爷高中!”
“恭喜少爷金榜题名!”
他毕竟是刚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对这些家奴和丫鬟少了许多的傲慢,他礼节性地向他们点头微笑。
来到后堂,他看到一个身穿短衣,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双手握着大斧在劈柴,他努力地回忆了一番,对这个少年没有什么印象,心想,也许是新来的皂役,京官依照品级的高低,是可以使用皂役为家里做杂物的。
这个少年看起来很有股子蛮力,碗口粗的树头,一斧子就被他劈开,从少年裸露出来的古铜色肌肉看,臂力一定了得。
因为不熟,袁方没有与他说话,在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冲他点头笑了笑。
“少爷,早!恭喜少爷高中进士!”少年放下斧头作揖道。
“早,早。”袁方一边回应着,一边走进了厨房。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还早个屁,按平时,他已经坐在国子监的书房里读书了。
在厨房匆匆吃过饭,他就去了前厅见他娘,记忆中他娘是对他最亲的。
他们家住的是官宅,有正厅、穿堂、后堂、东房、西房,当然还有东厢房和西厢房,大小房间有十二间之多。
正厅就是前厅,厅前靠墙摆放了一张架几案,墙上挂了一幅董其昌的笔墨山水画,董其昌是有名的书法家,也是袁方他爹的同年加好友。
架几案上摆放了三对瓷瓶,案前一张上好的楠木八仙桌,八仙桌旁边有两张配套的太师椅,袁方他娘正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与一个家仆在说话,她旁边还侍立着一个丫鬟。
在厅堂上还能闻到鞭炮的硝火味,袁方把食指放在鼻尖上揉了揉,便坐在另一张空着的太师椅上等他娘的问话。
他们家前厅的东西靠墙还各有一排四把楠木椅子,以供客人来访时坐的,每一排的椅子前都有二张茶几,总共四张茶几上都堆满了各式礼品,有绸布、食盒、腊味……,甚至还有新鲜的蔬菜和猪肉。此时没有一个客人,看样子来送礼的人刚走不久,因为他看到老管家正在门外送客。
“方儿!”
袁方正在扫视一厅堂的礼品,听到娘的叫唤,回过头来向娘微笑:“娘!”
“你刚才都听到了吧?那个炮竹声是为你放的。”袁夫人笑得很开心,“你高中进士了!”
果然高中进士,一穿越过来就学有所成,不错不错,想想自己穿越前的各种不堪,心里洋溢着难于言表的满足,考上进士,意味着一个读书人一生有了出人头地的资本,光宗耀祖,高官得座,骏马得骑。
“娘,”袁方恭敬地喊了一声,“孩儿都听到了。”
袁夫人指着茶几上放着礼物:“你看,这些都是街坊邻居送来的贺礼。”
这时,杨爱一蹦一跳地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几个没被点燃的鞭炮:“阿哥你看,我也有炮竹,陪我一起玩好吗?”
袁夫人笑着对杨爱道:“去后堂找张从玩去,姑姑与你阿哥有话要说。”
张从是袁府管家的儿子,人很机灵,而且识得几个字。
杨爱走了之后,袁夫人起身对袁方道:“方儿,随娘来,我们去房间说话。”
袁方很乖地跟着娘的后面,袁夫人把袁方带到了他的东厢房。
他没想到娘会来他的房间,慌忙去收拾床铺。
袁夫人喊住了他:“方儿,如今你已是有身份的人了,这种事情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不必你动手。来,我们坐下说话。”
房间里的八仙桌和条凳是方便袁方在卧房用餐的。
母子俩在八仙桌前坐定,袁夫人这才问儿子:“方儿,爹让我问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袁方没有立即回答娘的问题,反问道:“娘的意见呢?”
袁夫人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到虚掩的房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把门关严又回到了座位,小声地说道:“娘今天说的话你一定要记牢,这是你爹让娘向你转述的:如今朝廷被魏忠贤把持着,并形成阉党势力,他们与东林党明争暗斗,使得朝廷局势非常险恶。你爹他即不是东林党人,又被魏忠贤所排挤。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你在京城为官的话,不会有什么好的前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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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冤家路窄
袁方父母不主张他在京做官,一是因为他太年轻了,在京做官水太深,担心他一不小心被人算计;二是因为他爹给皇上上疏,主张“朝廷笼天下盐铁之利,则军帅无侵渔,九边无绝饷”,意思是要把盐铁的生意收归国有,由朝廷来专营。这个主张已经激怒了东林党的既得利益者,他们袁家正处在与阉党东林党都不讨好的尴尬境地。
袁方当然不知道他爹娘的想法,看着满脸愁容的娘催问:“娘,那么,孩儿不留在京城又能去哪里?”
袁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道:“你爹是试卷官,昨天就知晓你考中了进士,为了保密才没有提前告诉你。昨晚上我们就为今天的应酬做好了准备,那炮竹,打赏的银两,接待前来贺喜的街坊,这些我们在昨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一大早,你爹上朝之前就特地嘱咐我,要你自己考虑一下今后的打算,他晚上回来是要与你详谈的。”
既然晚上详谈,袁方就把这事放下了,他对娘提出了一个请求:“娘,孩儿打算吃过午饭去拜谢吴先生,我们几个国子监同窗商量好的,谁考上进士,就要去吴先生府上拜谢。”
袁方所说的吴先生叫吴宗达,是国子监祭酒,祭酒意为首席、主管,相当于校长。
袁夫人赞许道:“是应该去,你想带什么礼物,我让管家给你准备准备。”
“简单一点便可。”
袁夫人脸色严肃道:“拜谢先生可不能简单,为学莫重于尊师。送先生的礼物娘为你准备,你不用操心就是。娘为你准备了一身新衣服,你换了新装再去见吴先生,也显得对吴先生尊重。”
“多谢娘!新衣就等明日参加传胪大典再穿。”
所谓传胪大典,是皇帝宣布登第进士名次的隆重典礼。
袁夫人站起身来自豪地笑道:“跟娘还客气。你是我们家第一个读书人呀,袁枢虽然也读了些书,但没有什么长进,现在在外为官,也只不过是个小吏而已,你就不同了,出去就是个七品官呀!你这个新科进士穿上新衣服,在大街上一走,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
袁夫人所说的袁枢是袁方的大哥。
“娘,还是让孩儿自己决定吧,新衣服今天就不穿了。”
袁夫人依了儿子:“娘听你的,不穿就不穿,等到明天穿给皇上看那更有面子。”
袁方心中在笑,明天那可是几百人的典礼,他又不可能是状元探花,哪有机会被皇上关注,况且参加典礼是要穿皇上恩赐的进士服的。但是他不能打击袁夫人那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他还不知自己考到第几名呢,由于刚才袁方睡懒觉,没能看到翰林院发放的捷报,于是问道:“娘,孩儿的捷报呢?”
袁夫人拉起儿子的手,道:“方儿,你的捷报娘替你收好了。”
“我考的是第几名呀?”
袁夫人笑了笑,站起身道:“第三甲二百三十四名。”
“今年的状元是谁?一共录取了多少人?”
“你爹没说,你要是想知道,晚上爹回来了你问他。”说话间,袁夫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她向外喊了一声,“翠儿,进来替少爷收拾收拾房间!”
翠儿就是刚才侍立在袁夫人身边的那个,此刻她正守候在门外。
……
午饭过后,袁方身穿国子监青衣,手提一袋他娘为他准备好的礼品,独自出门了。
他这是要去吴宗达的府上拜谢恩师。他娘让他把家仆张从带在身边,平时上学都是他一人来去,他认为考上了进士也没必要如此摆谱,坚持独自去恩师府上。
吴府就在崇教坊方家胡同,国子监后面,离袁府很近,平时袁方上国子监都是走路去的,现在上吴府,也就多了些许路而已。
走过热闹的崇教坊,来到方家胡同,他看到有好些轿子、马车停在附近,国子监的学生在吴府门前进进出出,这些人都是来叩拜恩师的,袁方认识其中的不少人,他一边走向吴府大门一边与熟人相互道贺,吴府门前的家仆认得袁方,袁方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进了吴府。
袁方进了吴府大院,在院子的壁照前,碰到两个平日恨不得生吞对方的国子监同窗,这两人刚从吴府的正厅出来,一个叫杨吉雄,一个叫孙之獬。
袁方记得那还是两年前的事,那天是他第一天来国子监读书,先生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最后一排,当他走过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监生旁边的时候,这个监生伸出一只脚准备给他下绊,他有意狠狠地一脚踩在了这个监生的脚面上,两人从此结下了梁子。
这个监生就是杨吉雄,袁方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阳痿熊”,杨吉雄给袁方也取了个外号叫“猿猴”。杨吉雄拉帮结派想欺负袁方,袁方争锋相对,也不乏支持者。
今日相见,正应了冤家路窄那句话。
孙之獬拦住了袁方,阴阳怪气道:“哟呵!我倒以为是谁呢,你怎么也来拜见吴先生呀?是不是打算复读一年,明年再考?”
狗眼看人低!
袁方暗骂一句,懒得搭理他们。
这两人见袁方不出声,更加来劲了。
杨吉雄是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他在袁方面前摇头晃脑道:“我看你明年不要考了,不如跟着我去山东,我给你在山东府上谋一个杂役的差事如何?”
孙之獬帮腔道:“子瑜他爹已经荣升山东都司,不日即可上任,子瑜也即将随同前往山东担任要职,我,也荣幸地被子瑜邀请去山东。”
子瑜是杨吉雄的字。
袁方回敬了他们一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都是来向恩师拜谢的,在恩师府上嚣张,就不怕被雷劈吗?”
这两人听说袁方也和他们一样,是来拜谢恩师的,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
袁方绕过壁照,穿过中门,来到了吴府的正厅,吴宗达正在厅里面观赏着一副刚刚收到的字画。
“学生袁方前来拜谢恩师!”
吴宗达回过头看到袁方,把台面上的字画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对袁方微笑道:“恭喜贺喜!想不到袁方也高中进士。”
袁方把他娘准备的礼物放在案几上,道:“这是学生的小小心意。”
“哎呀,你能来看老朽,老朽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物。快,请坐!请坐!”吴宗达脸上笑开了花,“不得了,不得了,小小年纪就高中进士,你知道吗,你是今年新科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位。不,是有史以来高中进士最年轻的一位。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袁方拱手道:“这都是先生栽培有方!”
吴宗达凑近袁方低声道:“你的答卷老朽看过了,精辟,太精辟了,难得的好文章呀!老朽相信皇上是不会埋没人才的,特别是你这样年轻有为之士。这样好不好?如果你不介意,老朽愿意在皇上面前保举你,推荐你入翰林院,做一个庶吉士。”
庶吉士虽然只是翰林院内的一个短期职位,从考中进士的人当中选择有潜质者担任,但是庶吉士是皇帝的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有为皇帝讲解经籍的机会,将来还可以入阁理政。
第三章 少爷,可以沐浴了
进入翰林院这对袁方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当他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嘱咐,他不得不婉言谢绝了吴宗达:
“感谢先生的厚爱,学生才疏学浅,还需要多多地在底层历练。”
吴宗达遗憾道:“你再考虑考虑吧,进翰林院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
袁方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吴宗达不无遗憾,接着,他又以师长的身份教导了袁方一番,袁方很有耐心地听着。之后,他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后面还有许多人等着见吴宗达,他便起身告辞。
出了吴府,走出方家胡同,便来到了崇教坊,西面就是热闹的安定门大街,闲来无事,他决定去街上逛逛。
一路向着安定门大街走去,两面的店铺越来越多,今天正逢集日,摆地摊的、做小买卖的沿街都是,他还看到有一算命的,摆了一张方桌,树了一杆黑底白字的旗幡,上书“宋半仙”三个大字。
方桌后面坐了一个五十出头的胖子,身穿蓝布长衫,下巴一丛山羊胡,手中摇着一把鹅毛扇,高声喊道:
“天灵灵地灵灵,人间算命我最行!”
袁方从算命先生面前走过,没有停留,他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各种的吆喝叫卖声越来越多,来到安定门大街,街上的店铺门前更是人满为患,他在人群中走过好多家的铺子,最为拥挤的商铺有“月盛斋糕点铺”、“富太山烟铺”、“仁昌成线铺”等,这些商铺不用看店名,只要闻到店铺里面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就能知道这些店铺是在做什么买卖。
当他走到一家挂着“瘸吉酱肉挡”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一队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迎面而来。
他在这家酱肉挡门前停下脚步,避开匆匆而过的锦衣卫,这队锦衣卫走过之后,又听到一阵的敲锣的声音,紧接着街上的百姓全都往街道两边躲,他几乎被拥挤的人群挤进了酱肉挡里面,一股浓烈的肉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
“来啦来啦!”
乱纷纷的街上有人喊起来,他探头一看,从街北过来了一辆囚车,囚车上押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书生模样的人,此人身穿白色囚衣,头发梳理得很干净,目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囚车四周都有骑兵看守,护送着囚车一直向南而去。
突然,袁方被人从后面猛拉了一下,他回过头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是同乡加同窗好友叶廷桂。叶廷桂向他招手,他便向叶廷桂靠了过去。
叶廷桂拉住袁方的胳膊道:“仲南,赶紧走吧,看什么热闹!”
于是两人挤出人群,来到一僻静之处。
“青菜,囚车里面是什么人?”袁方好奇地问。
青菜是叶廷桂的字,仲南是袁方的字,两位同窗好友以字相称。
叶廷桂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是一位高官。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正要回府呢!”
“你赶紧回去吧,街上这么乱。我现在有急事要办,过两天我和岁星几个一起来你府上一聚。”叶廷桂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叶廷桂所说的“岁星”,其大名叫做汪乔年。
能够把这些人约来家中一聚,袁方当然高兴,所以他在叶廷桂的身后喊道:“一言为定!”
……
傍晚,一顶八抬大轿停在了袁府大门,在门口等候的管家走下台阶来到轿前喊道:“压轿!”
身穿四品文官朝服的袁可立从轿子里走出来,管家连忙搀扶着上了台阶。
袁方也在门口迎候,父子相见,袁可立只简单地对袁方说了一句“吃晚饭的时候详谈”,就进了院子。
通政使司左通政袁可立,就是袁方他爹。
袁家的饭厅设在后堂,分主仆两桌,只有主人用过餐之后,仆人才可以吃饭。
饭桌前,袁方将下午去吴宗达府上的情况,简略的叙述了一下,袁可立听完之后,对袁方道:“方儿,你婉拒吴祭酒是对的,为父不建议你在京城为官,是设身处地为你而想。如今官场太过险恶,当前的朝政由宦官魏忠贤把持,我们一不留神,就会掉入万丈不复之深渊!”
“爹,孩儿明白其中的道理。”
袁夫人自豪地笑道:“那是当然,方儿是新科进士,有什么会不明白的呢!”
袁可立怼了夫人一句:“妇人之见!”
袁夫人连忙收起了笑容。
袁可立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袁方:“方儿,你现在已是进士身份了,官场的事情爹也要让你知晓一二,从现在开始爹与你娘谈论朝堂之事就不回避你了。”
袁方也不客气,对袁可立道:“爹,孩儿愿意聆听您的教诲,孩儿在您的身边还可以为您出谋策划。”
袁方还想说,只要多听我指点,你就不会在官场上几上几下了。他这话只是按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他如果真的说出来,袁可立不当场收拾他才怪,才刚成为进士,就想教训老爹。
此时,袁可立叹了口气,开始说起朝廷上的事:“登莱巡抚陶朗先被阉党吴淳夫弹劾下狱。”
袁夫人心生愤怒:“这些阉党可真是歹毒!”
袁可立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今天上朝,皇上已经下旨,让我接替登莱巡抚之职,不日就要上任。”
袁夫人的心揪了一下:“登莱一定很乱,夫君这一去太危险了!”
袁方自告奋勇起身道:“爹,孩儿愿意为您打前站,先去登州探个虚实。”
袁可立按住起身的儿子:“方儿不必冲动,为父已派心腹去了登州。”
姜果然是老的辣,袁方佩服之至。
袁可立由于性格耿直,为官三起三落。在此次复出之初,他就开始走访边将,通过对关外形势的了解,向皇上提出了七项御敌方略,这一次能够被皇上钦点为登莱巡抚,与他向皇上提出的御敌方略不无关系。
袁方道:“爹,既然你不想孩儿留在京城,你就让孩儿跟在你身边吧!”
袁可立微笑地点头:“不愧是我儿,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为父准备下月初十动身,你随为父一同前去登州。现在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准备,这些天你可以出去走动走动。”
“孩儿也正有此意,去结交一下同年,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好有个照应。”
袁可立想起一件事:“你的进士是由太子少师、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所点,按惯例,孙阁老就是你的老师,明天传胪大典之后,你去一趟孙府拜师谢恩。”
“孩儿记住了。孩儿有一事求教。”
“何事?”袁可立显得很有耐心倾听儿子的提问。
“孩儿不知金科状元是谁。”
袁可立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本小册子叫做《题名录》,是写有同榜中试者姓名、年龄、籍贯的名册,这本册子新鲜出炉,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袁可立郑重地把它递给了袁方:
“为父都替你准备好了,这是今年录取的四百零九名进士的名单,刚刚印制出来,上面画有红圈的几个是为父的学生,你可以先去走访走访,联络联络感情。”
袁方接过最新的《题名录》:“孩儿这几天就去。”
……
吃过晚饭,袁方回到自己的卧房,点亮了油灯,取出袁可立给他的小册子正要看。
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抬头一看,那个叫翠儿的丫鬟提出一个圆形木浴盆进来。
“翠儿,你这是要作甚?”
翠儿“咚”地一下,把浴盆放在了袁方的脚下:“夫人吩咐,给少爷打热水沐浴。”
洗澡?
袁方听了翠儿的话,感觉自己的确要洗一个澡了,穿越过来还真没洗过一个澡。
翠儿身穿一件碎花暗纹棉服,下穿软银轻罗百蝶裙,她的肌肤微丰,白嫩无比,合中身材,观之可亲,油灯下,倩影幽幽。
她将浴盆摆正位置之后,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抬进来吧!”
袁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房间里就多了两个抬着一桶热水的丫鬟,翠儿麻利地将水桶的热水倒进了浴盆里,然后用她那纤细的兰花指伸进水里试了试。
“温热正好,少爷可沐浴了,翠儿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事喊一声就是。”
翠儿说完就领着两个抬水的丫鬟出了房间,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
有事的时候喊你一声,我能有什么事?
第四章 一件奇怪的内衣(求收藏)
袁方在衣柜里取出一套便服,放在床头上,他怕把那本小册子弄湿,就把它放进了衣柜里。
他还没试过洗个澡还要被人监视的,还是先将门栓起来才好,要不然洗着澡的时候,门外的丫鬟冷不丁探个头进来,他真想象不出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把虚掩的门关上,插上门栓。
可以洗澡了!
他放心地开始脱衣服,身上穿的是一套国子监的青袍,他宽衣解带,一件件地把脱下来的衣裤整齐地放在一张条凳上面。
当脱剩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他有点懵逼了,因为这件内衣不是自己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件内衣。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的记忆,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件内衣,这件内衣是怎样穿在自己身上的?太奇怪了。
他很疑惑,将这件内衣脱了下来,光着身子在研究这件内衣。他挑亮了灯芯,以便能够看得更仔细。
无缘无故多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内衣,放在谁身上都会去一探究竟的。
这件衣服是一件中袖浅蓝色t恤,成色全新,说不清是什么料子的,但是摸上去手感很好,轻轻地揉了揉衣服,柔软滑手,很奇怪的是这件衣服似乎没有什么重量,这也是他没有感觉多了一件衣服的原因。
这件衣服没有商标,没有说明。
靠!这件衣服什么时候被穿在我身上的?他耸了耸光溜溜的肩,将衣服放在了条凳上。
水温的确很合适,他坐进了浴盆里,一边泡澡一边欣赏起自己的身子,这还是第一次认真地观察现在的身体,古铜色的肌肤,十分的健壮,身材不胖不瘦,手臂的肌肉一看就是练过的,他把肘部一屈,上臂的肌肉块便隆了起来,特别是右臂的肌肉,非常发达有力。
看来原先的这个袁方还文武兼修,不但文采好,武艺也不差,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把长剑,回忆起自己的确在剑术方面有所造诣。
在穿越前,他对明末这段历史是不陌生的,更加知道袁可立其人,史书上记载,袁可立有一儿三女,并没有记载他还有个小儿子。
为什么自己会成为袁可立的小儿子?穿越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惜的是,无论是穿越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想不起那天的事。想不起就不去想了,还是享受现在的好时光吧!
约莫一刻钟的时光,他才明白刚才翠儿所言之含义,这会儿他真想喊一句“翠儿!”。
他没有张口,想想还是算了,水凉了就凉了呗,加什么热水呀。
条凳上放了一条干布,他用这块“浴巾”擦干了身子,穿好衣服,这才叫丫鬟们进来。
三个丫鬟手脚麻利地把洗澡盆端出去了,他取出《题名录》独坐在八仙桌前看了起来。
这本《题名录》是天启二年进士名录,第一甲三人,状元文震孟,榜眼傅冠,探花陈仁锡。
第二甲有七十七人,他扫了一眼,看到卢象升的大名,这位同年可不能错过,他心里想,找个时间去拜访他。
第三甲有三百二十九人,他排在二百三十四名。
他想起今天遇到两个不想见到的人,就马上查看他们到底考得如何,一看排名,他笑了,那两个贱人排位比自己还要后,叫孙之獬的人排在他后一位,也就是二百三十五名,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排得更后,名次去到了三百二十三名,倒数第六。
看到两个贱人的名次排得比他还后,他高兴了一阵,然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题名录》上,册子上有袁可立圈下的人名,他必须记清楚,这几个人都是袁可立的学生,他这几天也是要去拜访的。
记住了几个人名后,他又在名册上找他的同窗好友,看有多少人考上了进士。
经过仔细辨认,他找到了五个人。
不错不错,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一世的袁方还蛮有人缘的,竟然交结了这么多的同窗好友。想到今天在大街上叶廷桂说的话,想必他约的就是这几个同窗,因为他也在这五人之中。
名单看完了,袁方把《题名录》合上,自言自语道:“睡觉。”
……
第二天一早,袁方穿上了袁夫人为他准备的一套崭新的深色蓝罗袍,这件罗袍袖广而不杀,革带青鞓。
身着罗袍的袁方刚迈出东厢房,就被丫鬟翠儿叫住了。
“少爷早!少爷,夫人请你去前厅。”
袁方跟着丫鬟翠儿走出前厅,看到爹娘都在这里,他主动地向他们行过礼,袁夫人非常仔细地检查袁方的服饰。
“方儿,这身衣服可不是这般穿的,来,娘替你整理一下。”
袁方走近袁夫人身边,袁夫人很细心的为儿子整理了衣袍,突然,她问道:“你的儒巾怎么没有戴?”
袁方答道:“娘,孩儿还未用膳呢,等出门时再戴。”
儒巾乃古者士衣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
袁夫人皱起了眉毛:“不戴儒巾,哪能显示得出我们家方儿的才子风范呀!翠儿,去少爷的房间把他的儒巾拿来。”
“哎!”翠儿屁颠屁颠地跑去房间。
袁可立已经穿戴整齐要去上朝,他手中还拿着上朝用的笏,看到儿子穿了一身崭新的罗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自己手中的笏放在儿子的手上。
“方儿,把这个笏拿住,爹叫你怎样使用。”
“爹,先生已经教过了,孩儿知道用。”
“儒巾,儒巾。”翠儿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前厅。
“这才像个新科进士!”袁夫人亲手帮儿子戴上了儒巾,满意地点点头。
袁方是个刚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他发现崭新的罗袍穿在身上有一条条的褶皱,他不经意地捋着新衣服上的折痕,这一小小的动作被袁夫人看到了,她制止他的行为,因为在这个时代是流行折痕分明,有棱有角的,特别是新衣。
袁夫人让儿子在厅上走了一圈,然后频频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袁可立提醒儿子:“要不要把张从带在身边?有个小跟班更能显示你的身份。”
“孩儿是参加传胪大典,又不是出去摆谱,小跟班就不用带了。”
袁方挺胸迈步,大摇大摆地去厨房用膳去了。
袁夫人感叹了一句“孩儿大了不由娘呀!”
袁可立搀扶着袁夫人道:“你就知足吧,我们的方儿能够躲过一劫,必有后福!”
袁夫人感叹道:“那天要不是请到了张天师为其招魂,恐怕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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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传胪大典
袁方用过早膳又回到了前厅,袁夫人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她再次检查了一遍袁方的衣冠,然后对他道:“你爹已经去了中极殿,你也赶紧过去吧!”
拜别母亲,袁方顾了一顶轿子直奔皇城,来到午门外,这里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新科进士等待参加传胪大典,袁方在此落轿,正赶上太监传唤新科进士们列队入宫。
他看到大部分的新科进士都穿上了崭新的进士巾服,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在国子监领到的进士巾服,不过没有去国子监领服装的也没关系,在午门前登记之后,在巾帽局掌司太监的手里也可以领到。
他在太监手上领了进士巾服然后更衣列队,进了午门,在皇城内的太监引领下,从左掖门步入中极殿。
金榜已经在昨天封存在中极殿内,就等今天正式放榜。
由于袁方是第三甲的进士,所以排在了队列的最后面,他来到大殿之中,这里已经站满了黑压压一大群人,朝中的文武百官分立于大殿的东西两旁,新科进士们按照等级分为了前中后三个方阵,立在大殿当中。
能够参加传胪大典的官员,品级都不低,其中不乏朝中中流砥柱,但是今日他们都是配角,今日的主角是新科进士。袁方虽然站在最后方阵的最后一排,但也是这次传胪大典的主角。他注意到站在他右边的是第三甲二百三十五名的孙之獬。
他站好没多久,就听到前面的执事官高声宣布:“皇上驾到!”
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朱由校身穿皮质弁服在太监魏忠贤的搀扶下来到了中极殿,文武百官和新科进士齐刷刷地向皇帝行叩头礼。
礼毕,传胪大典就算正式开始了,朱由校让他的经筵老师袁可立来宣读金榜。
于是,通政使司左通政署司事、廷试读卷官袁可立,在殿前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天启二年三月十五日,策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第一名文震孟;第一甲第二名傅冠;第一甲第三名陈仁锡。第二甲张天麟、杨天锡、董中行、方逢年、万国相、汪乔年等七十七名。第三甲陈献策、傅文龙、杨中极、王鸣玉等三百二十九名。钦此!”
袁可立宣读完毕,文武百官向皇上赞俯伏。
朱由校微笑道:“众爱卿平身!”
文武百官起身,再赞,然后四拜。
袁可立再次高声宣布:“新科进士分东西侍立!”
于是,站在中间的新科进士们在太监的引领下,呼啦啦地向两边分开,袁方随着队伍走到了东面的位置,在行走的过程中,走在他后面的孙之獬拉了一下他的罗袍。
袁方回头问:“拉我干什么?”
孙之獬低声道:“袁兄弟,我不知道袁大人就是令尊,之前冒犯了兄弟你,现在向你陪礼道歉!”
袁方耸耸肩,没有拿正眼看他一眼,更加没有接受他的道歉。
孙之獬在后面恳求道:“袁兄弟你大人有大量,都怪我孙之獬狗眼不识泰山,只要你能解气,对我怎么着都行。”
袁方没有理他。
此时,只听得擂起了一阵鼓声,一名翰林执事官已经将金榜恭恭敬敬地捧在上手,鼓声过后,又响起了优雅的音乐声,文武百官再次向皇上道贺,在音乐声中,袁可立高声致词:
“国家圣圣相承,四海之内沨沨乎弦诵之声,仁义、礼乐之化扬于遐迩,故士之育乎学校者,莫不争自奋励,务以学行、文章取科第。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庆贺!”
接着,执事官宣布新科进士觐见皇上。
袁可立高声唱传:“一甲第一名文震孟!”
两旁有鸿胪官复传道:“一甲第一名文震孟!”
……
接下来就是榜眼和探花被传唤,再接下来就是二甲的第一名和三甲的第一名。这五人依次上前谢恩完毕,就轮到排名二甲和三甲的全体新科进士了。
排在最后一排的袁方,随着同年们一起伏地谢恩,在雄浑的乐声中,新科进士四拜天子,传胪大典宣告结束,至此,新科进士才算有了正式的身份。
执事官高举金榜从皇极门左门而出,武百官入班,锦衣卫持伞盖仪仗、鼓乐引导,新科进士们紧随在后,到长安左门观榜。
袁方也随着队伍走出了中极殿,他并不打算去看金榜,金榜上的名单他昨天就已经看过了。
他正两眼游离地四处张望,准备找个借口离开这里,突然他看到了汪乔年。
汪乔年,字岁星,今年三十七岁,是袁方在国子监的同窗,虽然比袁方大二十岁,因为二人平时常在一起探讨兵法,汪乔年对兵法也是很感兴趣的,所以他们没有因为年龄的差异而影响他们之间的往来,由于他们兴趣的相同而成为了很好的哥们。
袁方向汪乔年拱手道:“岁星兄!你不去观榜?”
汪乔年回礼道:“仲南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看了也不能把名次前移,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如我们现在先散了?”
汪乔年赞同袁方的提议,于是二人便结伴出宫。
出了午门,袁方让汪乔年陪着一起去取刚才换下来的衣服,负责看管衣物的小太监正在太阳底下打瞌睡,听见动静,眯缝着眼问:“怎么不看金榜就离开呀?”
袁方道:“传胪大典已经结束了,我们是来领衣服回府的。”
小太监不耐烦地扬了扬头:“去去去!等人来齐了再领。”
汪乔年不动声色道:“这位可是左通政袁大人的公子……”
小太监连忙揉揉眼睛,低声问:“是袁可立袁大人吗?”
汪乔年傲慢地答道:“你认为还能是谁?”
小太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忙不迭地为袁方取出了衣服。
袁方来时所穿的衣服已经被太监们整整齐齐地叠在一个衣箱里,他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箱子,打开来看了一眼,确认无误里面就是自己的衣服,便提起箱子走人。
他和汪乔年一前一后离开了午门,他们穿着崭新的大红色进士巾服走在大街上,非常的显眼,行人的目光充满了羡慕之意。等在宫外的轿夫们也围上了这两位新科进士,“进士老爷,坐轿子吧,我抬的轿子又快又稳,包您坐得舒服……”
第六章 拜访卢象升
传胪大典之后,朝廷要为新科进士在国子监建进士提名碑,以彰显其尊贵。
传胪大典的第二天,袁方就决定去拜访卢象升。
袁方经过几番周折,终于打听到卢象升住在宜兴会馆,他身着崭新的进士巾服,顾了一顶轿子,直奔宜兴会馆而去。
宜兴会馆在靠近琉璃厂正西坊的要儿胡同,轿夫熟门熟路,他们抬着袁方一路小跑,从安定门大街一直往南,跑到东江米巷路口才慢了下来,两个轿夫脚步虽然慢了下来,却没有停留,沿着东江米巷一路走到正阳门,过了正阳门就是正阳门大街。
正阳门大街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两旁有鲜鱼口、猪市口、煤市口、粮食店等集市,各地在京做官的人为了解决进京应试举子的住宿问题,在大街两厢建立了各地会馆。
宜兴会馆就建在正阳门大街西面的要儿胡同里,会馆有大小三个院子、二十多间厢房,会馆里面还有戏楼、罩棚等场所,是宜兴县举子、商人来京城落脚儿的地方。
此刻,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色盘领衣的卢象升正坐在一间厢房里面看书。
“建斗,建斗,大门外有位新科进士找你!”一个同乡在卢象升的窗前喊道。
卢象升放下书本,推开木窗,问:“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
卢象升整了整衣冠,走出房门,匆匆赶到会馆大门,大门前有五级台阶,他看到台阶下有一位身穿崭新进士服的年轻人,想必此人就是来找自己的。
卢象升拾级而下:“这位仁弟可是找我的?”
袁方抬眼一看,来者是个肤色白皙,长得十分消瘦的年轻人,他笑盈盈地拱手道:“卢年兄高中进士,年弟袁方特来恭贺!”
卢象升不认识袁方,看他进士打扮,想必是同年,于是客气地拱手回礼,表情却很僵硬:“同贺!同贺!”
袁方不在乎卢象升的表情,毕竟是自己来交朋友的。他自来熟地恭维道:“年兄我对你早有敬仰之意,只可惜无缘相见。”
卢象升很是不屑,他本想敷衍两句就谢客,两眼看着袁方,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你,你不是殿试那天晕过去的国子监考生吗?”
袁方心想,认识我?那就好办了。
“正是。年兄,当时在考场上昏过去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后来之事可否告知一二?”
卢象升摇摇头:“当时场面很混乱,而且我也不认识年弟你,不过我听说你是袁抚台的公子,没想到你也考上了,当时我还以为你……”
没考上三个字卢象升没说出口。
“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这不奇怪,因为年弟我毕竟是昏过去了。”
卢象升尴尬一笑,然后把袁方让进会馆:“年弟请进来一叙,不知年弟可否赏脸?”
袁方来的目的就是与你卢象升交朋友的,当然希望去卢象升的住处与之长谈,他客气地礼让道:“年兄先请!”
意思是让卢象升在前头走。
卢象升十分地客套:“年弟你先请!”
按规矩袁方是客,当然是袁方先迈第一步,但是袁方的岁数明显小过卢象升,所以他再次礼让道:“还是年兄先请!”
这样推来推去何时能够迈出第一步,卢象升不由分说,伸出右手拉起袁方,意欲并肩而行。
当两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让袁方吃惊不小,卢象升握住的手特别有力量,这分明是练过武艺的,他外形并不强壮,手劲却如此的有力,这是袁方所没有预料的。
卢象升也吃了一惊,这位年轻人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从握住的手就能感觉得到。
两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感,互望一眼,两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没有松开。
袁方和卢象升并肩走上台阶,走过台阶之后,二人的手才松了开来。
院子里有几个商贩模样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卢象升才不管别人的目光,又拉起袁方的手进了的房间。
这是一间宜兴会馆专门用来提供给进京办事的同乡落脚的单间房,房间靠东摆着一张拔步床,八仙桌摆在正中,床头还有衣橱、书架,看上去是专门为读书人准备的,临窗处有一案几,案几上面有纸墨笔砚,以及一个很精致的香炉,里面散发一阵淡淡的檀香。
卢象升招呼袁方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他一边斟茶倒水一边道:“还未请教年弟……”
“弟姓袁名方,字仲南。”
卢象升主动介绍自己:“原来是仲南年弟。愚兄姓卢名象升,字建斗。”
袁方连忙拱手:“建斗年兄,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
卢象升打趣道:“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
“对对对!我们早就认识了。”
斟完茶,卢象升坐在袁方的对面:“令尊是愚兄最敬佩的先生,国之栋梁呀!”
袁方问:“方才年兄称家父为袁抚台,莫非你也知道家父即将上任登莱巡抚一职?”
卢象升心中充满钦佩之意:“前任巡抚被阉党陷害入狱,妇孺皆知。令尊荣升登莱巡抚,愚兄乃刚知晓。令尊向皇上上疏的七条方略可谓切中要害,朝廷若是照此办理,北方之乱可平。”
袁方对袁可立的七条方略内容一无所知,所以他对卢象升道:“年弟也听说了家父的七条方略,但并不知详情。”
卢象升起身往案几走去:“愚兄这里抄录了一份令尊的七条方略,正好我们可以一起拜读。”
他从案几上拿起一本手抄本,然后走到袁方跟前递给他:“仲南年弟你看看,这是愚兄昨日抄录的。”
袁方接过手抄本就高声朗读了起来……
七条方略的内容如下:一为收残兵;二为出奇兵;三为明赏罚;四为慎防守;五为实京营;六为破格用人;七为多储资粮。
当袁方读完最后一句“笼天下盐铁之利,则军帅无侵渔,逴行无绝饷,而中国可高枕矣。”时,开始沉思起来,他听娘说过,就是因为这最后一句,触犯了东林党人的既得利益。
袁方突然沉默,卢象升并没有奇怪,因为袁方刚好读完最后一段,读完了就停下来实属正常。
卢象升坐回座位上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仲南年弟,令尊的七条方略可谓切中要害,朝廷若是能照此办理,如方略中所说,北方之乱岂能不平?”
袁方皱了一下眉头:“话虽如此,单说多储资粮这一条,就难于做到呀!”
卢象升沉吟道:“令尊的方略只能改善当下的局面。若想彻底平定北方,也不是那么容易。”
“年兄认为当如何?”
卢象升道:“北方之乱,因建虏而起,如要打败建虏首先要分析大明如今的状况,然后找出大明的症结所在。兵法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请教年兄,大明如今是什么状况?”
卢象升此时方觉失言,连连说道:“愚兄乃一介书生,怎敢枉论令尊之方略?”
“年兄不必多虑,你我乃志同道合之兄弟,抛开家父的七条方略不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有何不可?”
卢象升对眼前的这位年弟可是佩服无比呀!“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他的满腔热血被这两句话所激发:“仲南年弟胸怀大志,正是我读书人之楷模。你我志气相投,愚兄也就不怕你见笑了。”
“但说无妨。”
“请喝茶!”卢象升端起茶杯自己先喝了一口,“方才仲南年弟所言,多储资粮一条,确难办到。大明如今最大的症结是国库匮乏,军心涣散。”
卢象升把话说开之后,其后面的话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从国库说到了军心,从军心说到了练兵……
袁方很认真地在倾听,时不时地点头,或回应一两句。卢象升对这位刚刚结识的年弟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两人一直说到掌灯的时候,袁方才依依不舍地向卢象升道别。
第七章 记忆出现空白(求收藏、求投票)
看过卢象升之后,袁方奉父之命又去探望了孙承宗。
这天,他身穿进士服,带着礼物,拿着袁可立的官帖来到了孙府,官帖上面写明了持帖人的身份和来意,袁方把帖子和礼单递了进去,不多会儿,一个五十多岁的管家就恭恭敬敬的出来把袁方迎入府中。
袁方来到厅堂,见孙承宗端坐在太师椅上,袁方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学生袁方拜见恩师!”
孙承宗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问:“你就是袁方?”
“正是学生。”
“上茶!”
一个家仆忙不迭地端来一壶茶,放在大厅右侧的茶几上。
孙承宗一指茶几旁边的方凳:“请坐!”
“多谢恩师!”
袁方坐下之后,孙承宗道:“你的答卷用‘以攻为守’来破题,上下承接得也很好,且能够切合辽东局势,更让为师欣慰的是观点与为师所想一致。”
我的答卷?袁方努力地回忆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殿试之前的那几天,在他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面对孙承宗的赞扬他又不得不回应,便随口应道:
“学生认为一味地防守,最终必将陷入被动。”
袁方一边说一边观察孙承宗的眼睛,孙承宗目光有神,并无半点疑惑的意思,当袁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孙承宗用眼光鼓励袁方继续说下去。
他不得不往下说,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辽东是怎么回事他还了知道一些的,由于得到孙承宗的认可,内心不禁飘飘然起来,“自广宁失陷,巡抚王化贞节节败退,放弃整个辽西走廊。依学生之见,我们应该以山海关为依托,主动向建虏发起进攻……”
孙承宗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他心事重重地打断了袁方的话:“你还年轻,虽有报国之志,还需要在实战中历练呀!”
袁方还想在孙承宗面前多表述自己对辽东的看法,怎奈此时孙承宗的老管家又进来了,他在孙承宗耳边低语一阵后,孙承宗便端起茶杯要送客。
袁方不无遗憾,这次见面如此的短暂,他起身告辞,孙承宗拍着袁方的肩头热情地说道:“年轻人前途无量,有时间可以多来府上坐一坐,关于辽东局势我们日后再来探讨。”
孙承宗说完就让他的管家把袁方送出大门。
回家的路上,袁方心想,孙承宗是个大人物,事情必定很多,反正已经认过门,下次再去就方便多了,能够攀上这样的老师还怕没有前程吗?刚才孙承宗说还要在实战中历练,这是要重用自己呀!
他想着想着就回到了自己家门口,看到表妹杨爱在大门口和几个小女孩在玩踢毽子,杨爱见了袁方跑到他身边道:“阿哥家里来了好几个人,是找你来的。”
“是吗?你认得他们吗?”袁方一边走上台阶一边问。
杨爱一蹦一跳地跟在袁方的后面:“不认得,我一个也不认得。”
袁方来到厅堂见到了叶廷桂,叶廷桂果然把几个哥们约了过来,在袁方的记忆中,这几位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有幸的是这几位都在这次殿试中考取得了功名,他们是:
叶廷桂、汪乔年、郑鄤、华允诚和秦羽明,一共五个人,这五人可了不得,全都是新科第二甲的进士。
袁夫人正在厅堂跟五位客人提起殿试那天所发生的事,这件事正是袁方发生穿越的事件,袁方自己是一点也不记得了。袁夫人看到袁方进来了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呵呵地向客人们道谢:“殿试那天多亏了几位的帮忙!”
五人中年龄最长的汪乔年连忙起身道:“袁方是我们的兄弟,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其他几位也纷纷向袁夫人表示不必谢之类的话。
袁夫人见袁方回来又向他嘱咐了一番,一定要好好的感谢这五位年兄。
袁方对娘十分的敬重,他对袁夫人道:“娘,这五位年兄就是孩儿的兄长,他们对孩儿的情谊孩儿一辈子都会记在心上。现在孩儿与五位兄长有许多话要说,堂前说话不方便,我带兄弟几个去后花园喝茶聊天去。”
袁夫人笑道:“去吧!去吧!翠儿早就在那里为你们准备好了茶水。”
五位来客拜别袁夫人,就跟着袁方来到了袁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有一片桃林,一条石板路通向林中的一座凉亭。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枝头桃花点点红,绿树婆娑,桃红柳绿春满园。
六人沿着石板路来到凉亭。
“欢迎几位公子入座品茶!”翠儿为六人沏上了热茶。
“翠儿,我们兄弟在此有事相商,你回去吧!”
翠儿行礼道:“多谢少爷,翠儿这就回。”
“几位年兄别愣着了,都坐下吧!”
大家坐定之后,汪乔年首先端起了茶杯,他品尝了一小口,陶醉地说道:“春风拂面,花香茶更香,面对此满园桃花,我们不如效仿古人,来一个桃园结义。”
袁方十分赞同:“这是个好主意,三国有个桃园三结义,我们就来个桃园六结义。”
秦羽明端起了茶杯,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我们六人都是儒雅之士,桃园六结义很有些江湖之气,不可不可。”
叶廷桂看到六人全都是新科进士,而且都穿着进士服,他建议:“如今文人好结社,不如我们就叫‘桃园六居士’。”
汪乔年抚掌道:“好!好!好!在这桃花满园的春天,有六位新科进士,结为‘桃园六居士。’”
郑鄤、华允诚、秦羽明一致赞成‘桃园六居士’的提法。
袁方也同意不用“结义”一词,的确是用“桃园六居士”比较妥当,如果是效仿三国的桃园结义,那就必须论出大哥小弟来,袁方是这次新科进士当中年岁最小的,才十七岁,在这六人当中当然也是最年轻的,汪乔年和叶廷桂年龄都是三十七岁,他二人是当然不让的大哥,其他三位也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袁方被处在小弟的地位,他心里面当然是不乐意的。
而“桃园六居士”则属于结社形势的组织,在明代文人结社是个很普遍的现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功能主要有诗酒之社、时文之社和宗教之社,“桃园六居士”应该归属于诗酒之社的范畴,其成员之间的关系也是相对的平等的,并不以年龄论长幼。
文人雅士相聚必然谈诗论文,六人在凉亭内以茶代酒,好不热闹。
热闹了一阵之后,大家开始议论各自的前程。
翠儿提了一篮子的点心来到凉亭,篮子里一共有五盘点心,翠儿一盘一盘地端上石桌,道:“夫人让我送点心过来,你们都尝尝,全都是刚出炉的,还热着呢。”
六人围坐在石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
郑鄤关切地问汪乔年:“岁星兄,听说你准备去刑部?”
汪乔年微笑道:“谦止弟,你的消息还真灵通呀,我现在已是刑部主事了。”
秦羽明羡慕道:“岁星兄一出仕就是个正六品,小弟佩服之至!”
一旁的叶廷桂道:“恭喜岁星兄,可以留在京城。我可就惨了,要去山东,不日就要上任。”
袁方赶紧问叶廷桂:“青菜兄在山东是何职位呀?”
叶廷桂解释:“我不是在山东任职,现在担任的是户部山东司主事,准备陪新上任的山东都司兼山东总兵杨国栋去山东上任。”
汪乔年道:“杨国栋?他不是同年杨吉雄的父亲吗?”
“正是。”叶廷桂道。
袁方想起在国子监祭酒吴宗达院子里的一幕,他说道:“我去拜访吴先生的时候,在吴先生家门口碰到杨吉雄和孙之獬,我听孙之獬说,杨吉雄他父亲准备去山东上任。”
汪乔年轻蔑道:“我听说,这个杨国栋是魏忠贤的养子,他的这个山东总兵是花钱买来的。”
郑鄤提醒袁方:“仲南年弟,你与令尊即将去登州,可千万不要与杨国栋父子走得太近。”
袁方自豪地说道:“我和家父是上前线打建虏的,跟他杨吉雄走不到一起。”
郑鄤向叶廷桂建议:“青菜兄,不如你跟户部申调,把你的山东司主事改为登莱司主事,这样你就可以随袁抚台去登州,不用跟着魏忠贤的走卒杨国栋了。”
叶廷桂接受了郑鄤的建议,准备回去就向户部提出申调,袁方听了很是高兴,他与叶廷桂是同乡,这一路有叶廷桂在,他应该不会很寂寞,虽然叶廷桂比自己大很多,但平时关系处得不错,现在又有同年之谊,而且又结为了桃园六居士,年龄的差异影响不了他们之间的友谊。
袁方有两世的记忆,知道魏忠贤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和四十孙,不用审也知道这个杨吉雄是魏忠贤的四十孙之一,他提醒自己,现在正是魏忠贤把持朝政的时候,离朱由检铲除阉党还有五六年的时间,在这几年里,一定要提防被这个杨吉雄暗算。
如果被那些阉党小人给暗算,自己的宏伟大业也难以实现了。
至于自己的宏伟大业是什么,在他心中还相当的模糊。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现在只是天启二年,魏忠贤的势力还没有达到高峰,所谓的五虎五彪目前还不齐全,魏忠贤还在网罗走卒的阶段。
在闲聊中,叶廷桂告诉袁方,那天在囚车里面的人是王化贞,王化贞是首辅叶向高的弟子,辽东巡抚,因广宁之败而入狱,辽东经略熊廷弼也因广宁之败而罢官,回家听候查处。
提到广宁之败,六人又议论了一番,直到天色渐晚,五人才起身告辞。
热情好客的袁夫人,要留五位新科进士在府中用膳,五人婉言谢绝,袁夫人给每位都送了一份厚礼,一是感谢这几位殿试那天,袁方在贡院突然昏过去的时候,他们伸出援手;二是为袁方今后的仕途铺路,广结朋友。
俗话说,一个朋友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袁夫人认为为广结朋友而花钱是值得的。
第八章 回睢州省视
袁可立赴任的日期很快就定下来了,他不是直接去登莱赴任,而是先回睢州省视。在出发的前一天,他把袁方叫到了房间,袁方现在已经是袁可立门下的七品推官。
袁方一进门,袁可立就让袁方把门关紧,他没让袁方坐,谈话直奔主题:“明日你作为前哨先行。”
“遵令!”
袁可立接着说道:“多带些家丁,把张从和袁福也带上。张从为人机灵,办事果断,身手也不错,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可以找他商量;袁福弓马娴熟,遇到战事,可以一用。”
张从他不陌生,袁福此人他可从没听说过,于是他问:“袁福何许人也?”
袁可立道:“袁福是我一个老朋友的遗孤,我这个老朋友全家被阉党所害,一家七十六口人一夜之间被屠杀,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位遗孤,把他隐姓埋名收养在家中。这是半个月前的事,没来得及告诉你。”
“袁福不是他的原名?”
袁可立道:“他的原名对谁都不能说,你也不必知道。”
“明白了。”
“袁福,你进来一下!”袁可立向门外喊了一声。
原来袁福早就候在门外,听到袁可立召唤,他便推门进来,先是向袁可立行礼,然后又向袁方行礼。
袁可立向袁福介绍:“这是二少爷,今后你就跟着他。”
袁福转向袁方行礼道:“请二少爷多多指教!”
袁方一看,原来就是那天在后堂劈柴的少年。
“哦,原来你叫袁福,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皂役。”
袁可立道:“方儿,好生待袁福,袁福如同你的兄弟。”
袁方拉起袁福的手:“有我一口肉吃,我就决不让袁福兄弟喝汤。”
袁可立欣慰地点点头:“你们都出去准备吧!”
……
第二天是四月初一,早饭之后,袁家就准备出发了。
袁府门前停着十几辆大马车,马车上装满了袁家的所有家当,几十个家丁前后左右地看护着马车。
大门前,袁可立的几位同年挚友高攀龙、董其昌、冯从吾,正在与袁可立道别,袁夫人陪在袁可立身边。
正在此时,叶廷桂一生戎装匆匆地赶了过来,在袁府门前,他对袁可立道:“袁抚台,学生是新科进士叶廷桂,户部登莱司主事,受户部指派前往登州公干,学生愿陪同袁抚台一同前往登州。”
袁可立是今年的殿试官,叶廷桂自称学生是理所当然的。
袁可立没有听说要派什么户部的官员来他这里,他担心是阉党派来监视他的,所以眉毛一挑,警觉地问:“你为何要与本府同行?”
好在袁夫人在旁边,她一眼就认出叶廷桂,知道他是袁方的好友,连忙向袁可立做解释。
叶廷桂取出户部公文交给袁可立,同时又向袁可立解释了为什么从山东司转来登莱司的原因。
袁可立听完叶廷桂的解释,又看了公文,他眉头一舒,语气温和道:“既然如此,就随本府一道吧!”
叶廷桂请求道:“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袁抚台答应。”
袁可立笑问:“何事?”
“下官希望能够与仲南年弟在一起。”
“哦,好,好。”袁可立捋了捋胡子,“犬子正在院子里准备,你进出吧!”
“多谢袁抚台!”
叶廷桂谢过袁可立后,就往袁府大门走去,还没进大门,就与从里面出来的袁方相遇,袁方看到叶廷桂,高兴地拉着他的手:“青菜兄,你是来给我送行的吧?”
叶廷桂摇头道:“非也,非也。户部已经同意了我的申请,把我转到登莱司,我现在已是登莱司的主事,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
“真的吗?”
袁方太高兴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还在门口的袁可立听到也向袁方点头。
袁方拉起叶廷桂的手走下台阶,来到袁可立面前:“爹爹,让叶兄随我一起可好?”
一旁的袁夫人笑道:“你爹早就同意了!”
袁可立微笑地挥挥手:“你们先出发吧!”
袁方看到叶廷桂一生戎装,笑问:“青菜兄,你堂堂一个主事,却一身武将的打扮,这是为何?”
叶廷桂道:“仲南年弟,别看我文质彬彬,小时候也是尚武之人,文武大略,略通一二。只要给我一杆枪,我就能够上阵杀敌。”
“张从,为我青菜兄牵一匹好马来!”袁方转身对张从道。
不一会儿,张从就把一匹枣红马交到叶廷桂的手中。袁方、叶廷桂、袁福、张从四人骑上马,领着十名骑马的家丁在前面开道。
其实,叶廷桂跟随袁可立也是有他的小九九的,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袁可立此次不是直接去登莱,而是南下河南回老家睢州省视,叶廷桂也是河南人,老家就在睢州的旁边商丘,这样的话他也可以回家一趟了,他们叶家在商丘可是望族,是“商丘八大家”之一。
而袁可立回家省视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募兵。
在家乡募兵是袁方给他爹出的主意。他可是有两世的记忆,卢象升的天雄军和曾国藩的湘军,用的可都是子弟兵。子弟兵战斗力其实并不强大,却是一支很让敌人头疼的军队。
军中成员之间不是直接的亲戚关系,就是间接的亲戚关系,战死一个就能激怒一堆人,一支能拼命的军队,必定是所向披靡的军队。
更重要的是袁可立在家乡主政多年,威望很高,主帅威望高,士兵就必定能打仗。
袁可立此次走马上任登莱巡抚是要打仗的,所以他采纳了儿子的建议,回乡募兵。
袁方如今是登莱府的推官,官居七品,叶廷桂是户部登莱司的主事,主事是个六品官,俗话说,官高一级压死人,而这位叶廷桂却情愿加入袁方的私兵同行,这真有点降低他身份的味道,但是他不介意,他就是专门为了能够与袁方在一起,才向户部申调登莱主事的。
这一次,袁可立是低调离京,并没有举办什么盛大的告别宴,也没有惊动六部衙门,出门的时候只告诉了高攀龙等几位好友。这都是袁方给出的主意,太闹腾了容易招来麻烦。
袁可立是个独断专行之人,对于儿子袁方他却言听计从,这并不是袁方的计策有多高明,而是袁可立以子为荣心里作崇,再说,袁方能想到的,袁可立就不一定想不到。
第九章 叶公子作保
袁方和叶廷桂带领十几名的家丁一路南下,晓行夜宿行走了五天,这天进入了河南滑县境内,就在他们快要接近滑县县城的时候,突然从路旁冲出十几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袁方还从来没有遇过这种情况,所以他脑子里面第一反应就是碰到了打劫的,他急忙勒住了缰绳,当他看清这些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农民的时候,叶廷桂和袁福已经领着数骑将这些人围了起来。
这些人在袁方的马前跪了下来,口中不断地喊冤。
他骑在马上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起身向袁方拱手道:“草民袁时中,听说青天大老爷袁大人要从此地路过,特在此拦轿伸冤。”
他听说是半路喊冤的百姓,便主动下马来到袁时中的面前:“你要找的袁大人是家父,他还在后面,等家父来了你再伸冤,现在先让开道给我过去。”
袁时中两眼放光,兴奋道:“有袁公子在此,也能为我们伸冤。袁公子可是新科举人,满大街都在说您现在已经是登莱的推官,我们相信你!”
袁方有点飘飘然了,一身的凛然正气跃然脸上,问:“你们有什么冤情?”
“回大老爷,”袁时中再次拱手,“我们家是滑县的佃户,由于去年收成不好,没有交齐税款,家父还有好几位乡亲都被衙役抓进了大牢,这一关就是几个月,眼看就到春耕了,县衙还不放人,我们家的劳力本来就少,希望袁老爷为我们说一句话,把家父和乡亲们放出来,我们今年一定努力耕作,把所欠的税款还清。”
三十七岁的叶廷桂毕竟比袁方老成许多,他来到袁方的身边低声提醒道:“年弟,这件事你可能管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这些百姓也不属于我们管辖,让他们去找本地的豪绅申诉去吧。”
穿越者袁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袁时中是个什么人物,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也许是他在历史上只是泛起了很小的涟漪,才使得袁方对他没有多少的印象。
正在袁方犹豫之际,叶廷桂又说话了:“如果年弟的确想帮他们,我倒是有个主意。”
“年兄请赐教!”
叶廷桂把袁方拉到了一边,低声对他道:“我家在滑县有几分田产,所以我们叶家跟本地的官府也有来往,这件事情你就让年兄我来处理,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袁方拱手道:“年兄能够出面那当然好!有劳年兄了。”
于是,叶廷桂让大家先进城,然后他带着袁方一起去衙门找县令交涉。
叶廷桂的家族在商丘是望族,他家不仅在商丘有田产,就是在滑县也有。
在这个年代,许多豪绅大户通过寄庄、投献、影射、诡寄、占夺等手段兼并大量土地。所谓的“寄庄”,就是在本籍以外置备土地,设庄收租,这些拥有土地的豪绅被称为寄庄户。对于这些寄庄户来说,“寄庄”是获得双重优免,逃避差徭的重要手段。
而叶廷桂家族在滑县就是寄庄户。
袁方跟着叶廷桂来县衙,县令见到叶廷桂十分的恭敬。
“叶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下官得到您高中进士的消息,已经通知县丞按照举人的标准为你家减免税赋。”县令笑眯眯地讨好叶廷桂,由于这位县令过于肥胖的原因,笑起来连眼珠都看不到。
这位县令姓王,所以叶廷桂很客气地说道:“王邑侯,此次只是路过贵县,陪睢州袁大人还乡省视。”
邑侯是对县令的尊称。
王县令依旧眯缝着眼道:“下官也接到了通知,左通政袁大人要经过本县,下官正安排人员准备接风。”
“很好!”叶廷桂点头道,“我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是袁大人的公子袁推官。”
“原来是袁公子,久仰久仰!”
袁方按照叶廷桂对王县令的尊称称呼道:“此次省视惊扰贵县,还请王邑侯多多海涵!”
王县令客气道:“哪里哪里!令尊是皇上的老师,下官能够有幸接待袁大人,幸甚幸甚!”
叶廷桂道:“今日前来有一事要劳烦王邑侯了。”
“叶公子,有事尽管吩咐,下官一定照办!”王县令嘴上如此说,眼睛却出卖了他,从他不安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回答是很勉强的。
叶廷桂不管这个县令愿不愿意,把要求释放欠税的农民的诉求提了出来。
王县令面露难色:“这事恐怕不好办,收税是件大事,不是下官能够做得了主的。”
老成的叶廷桂料定王县令会这样说,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他大包大揽地说道:“王邑侯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我愿意为牢里面的这几个人担保。”
王县令立即阴转晴:“有叶公子作担保,事情就好办多了。”
叶廷桂道:“不知王邑侯需要我用什么来做担保?”
王县令道:“只要办一个很简单的手续就行了,秋收之后,如果他们还是交不齐赋税,就有你们叶家来替他们偿还。”
“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签字画押。”叶廷桂眉毛都不眨一下,“人什么时候可以放?”
王县令笑呵呵道:“签字画押之后立马放人。怎么?叶公子是现在就要做担保吗?……那么请您来我的签押房一趟!”
叶廷桂转身对袁方道:“年弟,你在此稍候,我去办个手续就回来。”
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王县令和叶廷桂就从签押房里面出来了,王县令满脸堆笑地对袁方道:“手续都办齐了,下官已经派人去牢房把你们要的人带过来,等一下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们。”
袁方向王县令拱了拱手:“多谢王邑侯!”
王县令摇着肥大的脑袋,脸上的肉挤在看一堆:“不用感谢下官,要你就谢叶公子。”
王县令巴不得有人来替那些欠税的穷人来作保,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收不回税款了,因为期限一定那些穷人还交不上税款的话,保人就必须自己垫上这笔款子。
不一会,几个骨瘦如柴的狱囚被衙役带了进来,袁方把这些狱囚带出了县衙,交给了等在县衙门口的袁时中,袁时中千恩万谢之后,便带着他的父亲和几个乡亲告辞了。
出了县衙,叶廷桂对袁方道:“年弟,这件事情办完了,你还满意吧?”
“多谢年兄,如果不是年兄我还不知怎么办呢!”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第十章 你拿什么来投献?
袁方问叶廷桂:“年兄有何事?”
叶廷桂道:“从这里去睢州最多就两天的路程,我打算先回商丘把家眷接出来,这一路就不能再陪年弟了。”
“接家眷可是件大事情,这件事不用商量,年兄赶紧去吧,我们在睢州等你!”
叶廷桂拱手道:“愚兄就此道别!”
“一路平安!”袁方说完二人便各奔东西。
叶廷桂在滑县是有田产的,他先是回了一趟在滑县的农庄,然后再去商丘。
袁方也在两天后回到了他的家乡——睢州。
睢的读音为“谁”,睢州隶属于河南归德府,睢州城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袁府就坐落在睢州的南城门的右边,袁方走的是南门,所以一进城右拐,就来到了家门口。
袁府在睢州城称得上是豪宅,百姓们都把袁府叫着“袁园”,整座袁府有三进院落,门面非常的豪华,门前挂着四个大灯笼,两个家丁守在大门口。
袁方来到门口,就有家丁传报给袁枢,正在袁府忙碌的袁枢知道弟弟已经到了,急忙出来迎接。
袁枢今年二十二岁,娶了二位夫人,大夫人姓李,是贵州都匀府知府梦星公之女,二夫人姓安,也生在官绅之家。袁枢原本是在南京都督府任后军都事,因为袁方考得了功名,袁可立就让袁枢致仕回家了。袁可立只有两个儿子,他们袁家在睢州的家业也是很大的,需要留一个儿子在家里管理这些家业。
两兄弟在大门口寒暄一番后,便一同进了大院,这是袁家的前院,院子里来了不少的人,他们一见袁氏兄弟,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嘈嘈杂杂。
袁枢拱手对这些人道:“诸位同乡,我兄弟刚刚回府。旅途劳顿,不便见客,请你们明日再来。谢了!谢了!”
他一面说一面把袁方带到了内堂。
“大哥,这都是什么人?”袁方坐在厅堂中央的红木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问袁枢。
立在一旁的袁枢道:“你刚回来,家中的事情日后我再慢慢给你说。你先休息吧,我还要去前面应付那些乡人!”
“不急不急。”袁方放下手中的茶杯,追问道:“大哥不要急着出去,你先跟我说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枢虽然是大哥,但是袁方现在是进士的身份,袁枢也必须对这个弟弟多加尊重。
“事情是这样的。”袁枢坐在了袁方旁边的椅子上,“你取得进士功名在我们睢州已是家喻户晓,外面那些人是来送贺礼和投献的。”
有着两世经历的袁方,当然知道投献是什么意思,投献其实就是庶民甚至是相当富裕的庶民,将自己家的产业无偿地奉献给官绅,而自身充当佃户、雇工,用于躲避沉重的徭役和赋税;有些投献者,通过这种方式,使自己变身成为了官绅家的家仆。
袁方也知道,还有甚者,通过投献的方式对官绅进行欺瞒,这种人不能被称之为投献,只能说他们是“妄献”。这些奸诈之徒把庶民的田地谎称是自己的产业,或无主闲田,荒地,投献给官绅,以图进入官绅之家当家仆。
有人来投献,当然是冲袁方而来的,袁方进士的身份可以有两千亩田的限免,所以他关心地问:“前来投献的都是些什么人?”
袁枢答道:“都是睢州的同乡。”
“有开矿的吗?”
“开矿?没有开矿的,他们都是带着田产来投献的。”袁枢对这个弟弟好像陌生了起来,弟弟怎么突然会想起要开矿,他无不担忧地问:“莫非小弟你想开矿?我们没有开矿的经验,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袁方开导袁枢:“开矿才能够赚大钱,今后我们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所以要未雨绸谋,不能单一地靠种田来增加收入,从今往后,我们不但要开矿,还要进行其他的商贸经营,比如茶叶、盐、酒,这些我们都要尝试着涉足。没有经验可以一步步地来,慢慢地积累经验。”
“这是父亲的意思?”袁枢问。
袁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相信父亲也会支持我的想法的。”
袁枢低头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在外面有一个姓周的窑头,他说他是开石灰窑的。小弟,我想石灰窑也跟开矿差不多,要不我把这个周窑头叫进来?”
“石灰窑也行呀,你先叫他进来吧!我要看一看这个人怎么样。”
袁方认为万事总有个开头,先从石灰窑开始也是不错的,况且石灰对人的眼睛会有伤害,也许今后作为一种化学武器的原料来阻挡女真人的骑兵,也是有可能的。
那个姓周的窑头很快就被叫了进来,此人是个黑脸大汉,身穿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四方平定巾,进来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呀?”袁方挑起眼皮问。
黑脸大汉的眼睛依旧盯着地上:“草民叫周若谷。”
“抬起头来,我又不会吃了你!”袁方真是不习惯一个人眼睛盯着地上跟他说话的方式。
周若谷满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草民一见到尊贵的老爷,就、就、就——紧张。”
袁方不满道:“如果你投献来到我们家少不了要出外办事,像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办得成大事吗?”
周若谷道:“老爷请放心,如果草民成了老爷的家奴,就是有身份的人了,草民绝不会让老爷您失望的。”
“你坐吧,不用总杵在那里!”
“谢老爷!”
“我问你,”袁方等周若谷坐在一张方凳子上后问道,“你的石灰窑有多大的规模?”
“回老爷!”周若谷从方凳子上站起身来,“草民的石灰窑一共有七座窑。”
袁方摆摆手:“你回答问题的时候不必站起身来。”
“谢老爷!”周若谷坐回到了方凳子上。
袁方又问:“你的石灰窑在什么地方?”
周若谷动了一下臀部,欲站却没有站起来:“回禀老爷,草民的石灰窑出了南门还有三十里地。”
“你为什么要把石灰窑投献给我们家?”
周若谷叹了口气:“如今的税赋像草民这样的人已经负担不起了!税官如狼似虎,跟强盗没有什么两样。我的石灰窑每开一窑,价值不过十五两银子,各种的税赋就抽去了五、六两银子,石灰出炉还要运往江南销售,一路上还要交税,这又去了将近五、六两银子。我们辛辛苦苦烧出来的石灰,刨除成本和工钱就所剩无几了,如果再不投献的话,草民的石灰窑就要关门了。”
袁方再问:“你来我这里投献有什么要求?”
第十一章 一个篱笆三个桩
周若谷起身禀道:“回禀老爷!草民没有任何的要求,只要老爷您肯收留草民为您的家仆就成。”
“收不收留你还要看你是不是真心来投献。”袁方端起了茶杯,“你准备一下,明天辰时我和你去看一看石灰窑。送客!”
“草民这就回去准备。”周若谷说完就退了出去。
周若谷刚走,袁枢就从外面进来:“小弟,汤祖契和王良逸来了,他俩在外面想见你。”
在袁方的记忆中,汤祖契和王良逸都是自己的发小,而且是同龄、同窗、同乡的最要好的发小,汤家、王家是睢州“四大家”最富有的家族,这样的好兄弟当然是要在第一时间见面的,在来的路上袁方就已经计划好了分配给这两个发小的任务,现在就看他们愿不愿意帮助自己了。
“快让他们进来!”袁方激动地站起身。
“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袁枢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袁枢就领着袁方的两个发小进了内堂。袁枢告诉袁方,汤祖契送来了一石大米,王良逸送来了一缸苦露酒。
“二位兄弟可真是客气,来就来吧,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袁方拱手相迎。
汤家的大米是远近驰名,不光是在睢州,就是远在江南,也是深受欢迎的;王家的苦露酒也是美誉天下,达官贵人在酒席宴上皆推崇苦露酒,称其“清冽碧寒,能事尽矣”。
汤祖契笑道:“仲南兄高中进士,让我和安文景仰,大米和酒是我和安文小小的心意,以示祝贺!”
安文是王良逸的字,站在一旁的他也道:“祝贺仲南兄高中进士,荣归故里!”
“感谢!感谢!上茶——!”
三人坐定之后,袁方向二位解释了这次的行程:“此次回乡只是暂住几日,我还要随家父一起去登莱。”
汤祖契问:“我们已经知道你现在是登莱推官,为什么你不留在京城?在京城不是更容易升迁吗?”
王良逸提出了同样的疑问:“可不是嘛!听说你去登莱我们还真替你惋惜。”
虽然这二位是自己的发小,袁方也不能够直接把自己离京的真实原因告诉他们,所以他借孝道之名对二位道:“家父现在不是升任登莱巡抚了嘛,我作为儿子理当为其分忧,怎能只想着自己的升迁呢?”
明朝的官员是有一定的回避制度的,比如地域回避,是指任职官员的籍贯与就任地区不得相同或接邻。明朝继承了唐宋以来的地域回避制度,并形成以地方官的职权范围和职能性质决定回避范围大小的原则。具体规定包括:避原籍、寄籍、商籍。明初制定了任官“南北更调法”,后将回避范围调整为回避本籍。
又比如亲属回避,是指有直接血缘关系和姻亲关系的人员,避免在同一衙门,或有上下级关系的衙门,或互为监察的单位担任职务。
汤祖契虽然不在朝为官,但是对朝廷的回避制度多少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对袁方在袁可立的属下担任推官甚是不解,袁方向他解释,他的推官身份只是临时的,此次随父出征,主要的任务还是在帐前替父谋划,至于他以后将会担任什么职务,还要等待朝廷正式的任命。
汤祖契和王良逸听说袁方要去登莱打战,都表示愿意追随袁方一同前往登莱。
袁方的这两位发小不但家境富足,且博学多才,都是睢州的生员。生员就是官员的后备群体,他们都是举人或者秀才,作为生员虽然没有官职,同样享受着各种的特权。
袁方对这二位在心中早有安排,他们能够明确地表示要追随自己,更使他做出立即把任务交给他俩的决定,只是当下内堂还有其他人,他才没有轻易说出想说的话。
“你们想跟我去登莱很让我感动,”袁方说话的速度很慢,他在考虑怎样表达他想说的意思,“只是——,我这一去不是游山玩水的,是要跟鞑子打战的,你们不惧怕吗?”
汤祖契道:“仲南兄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三人能够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王良逸也道:“对,我们什么都不怕!”
“你们够义气!”袁方欣慰地点点头,“登莱你们就暂时不用去了,我另有事情要你们去做。”
汤祖契马上追问:“是什么事情?很重要吗?”
袁方扫了一眼在周围走动的家仆和丫鬟,道:“现在不方便说,等一下人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
汤祖契和王良逸也注意到这里人多眼杂,所以没再追问下去,接下来,三人开始相互叙述这两年的离别之情,又一起回忆了少年时代的种种趣事,整个内堂充满了他们的欢笑声,直到袁家的丫鬟前来禀告用膳的时间到了,兄弟欢聚的欢乐气氛才被打断。
汤祖契和王良逸起身告辞,袁方挽留道:“二位都别走,你们忘了?用膳之后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们说。”
二人这才答应留下来与袁方共进晚餐。
晚膳之后,天近黄昏,袁方让两位发小的随从先回府去,他把两位留在内堂,又让家仆掌灯上茶,之后又把所有闲杂人等驱出内堂,一边请二位品茶,一边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必须要二位帮助。”
汤祖契道:“仲南,你快说!只要我们能帮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在一旁的王良逸一边点头一边用寻求答案的眼神望着袁方。
袁方道:“我知道你们家在全国各地都有贸易往来,所以经常都会走南闯北。”
王良逸颔首道:“是的,我每年都要出去二三次。”
袁方道:“我想利用你们经常出去的机会,为我收集各种情报。”
汤祖契问:“你想让我们为你做探子?”
袁方解释道:“这不是探子那么简单,我想建立我们自己的秘密谍报机构……”
“秘密谍报机构?”汤祖契打断袁方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这是做什么的?”
“这是一个收集各种消息的机构,它不是公开的,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行的,所以叫着秘密谍报机构。”
王良逸似乎是明白了,道:“那不是夜不收吗?”
“差不多,但是跟夜不收是有区别的。”袁方进一步解释,“严格地来说,我要组建的是谍报所。我请你们两个来组建这个谍报所,而不是去做什么夜不收。”
“你要我们做什么呢?”汤祖契言语中带有些许兴奋。
袁方道:“你们的任务就是管理和训练谍报人员,我们的谍报人员是要经过严格的训练的,虽然跟夜不收相类似,又不同于夜不收。”
王良逸问:“我们也不懂什么谍报,怎么训练呀?”
袁方道:“只要你们愿意跟我干,我会把有关谍报人员的培训计划和教程教给你们。”
王良逸连忙道:“愿意愿意,只要你需要我们,要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汤祖契也道:“安文说得对,只要你需要我们,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袁方道:“感谢二位对我的信任!这件事情也不会很难,成立谍报所只是我的一个计划,我们可以一步步地来,先从收集一些简单的情报入手。”
汤祖契道:“你要我们怎样做就直接告诉我们吧!”
第十二章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袁方首先向这两位发小介绍了谍报的常识,此外又拿出了一本《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在明代已是家喻户晓,所以汤祖契和王良逸也是读过这本书的,只是没有细读。
袁方打开《孙子兵法》其中的用间篇读给他们听:“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二人也很认真地听,听完之后王良逸问:“孙子所说的五间是何意思?”
袁方解释道:“孙子说用间有五:一为因间,所谓因间就是敌国的乡民;二为内间,所谓内间就是敌国的官员;三为反间,所谓反间就是逆用敌国的间谍;四为死间,所谓死间就是向敌国提供假情况,事发后往往被敌人处死的人;五为生间,所谓生间就是能够完成任务后返回报告的人。而所任命的间谍一定要睿智且亲信之人。”
“能举个例子吗?”汤祖契问。
袁方问:“你们都看过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吧?”
“三国的故事耳熟能详。”王良逸道。
“蒋干此人知道吧?蒋干就是愚钝的代表,曹操用错人了,蒋干虽然值得曹操的信赖,可惜他过于迂腐,曹操派他过江东去打探消息,反而被周瑜所利用。”
汤祖契道:“这就是周瑜的反间计吧?”
……
袁方与二位发小就关于谍报的知识,一直聊到半夜三更,最后袁方留二位在自己的厢房休息,三人同睡一铺床。第二天,袁方派家奴用轿子把汤祖契和王良逸分别送回府上。
吃过早饭,袁方来到前院,他刚踏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一个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爷早!草民已经为老爷备好了马车。”
他抬眼一看,是周若谷。虽然周若谷称袁方“老爷”,他却没有摆出老爷的架子来,而是很和蔼地对周若谷道:“周窑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等一下出来和你一起去看你的石灰窑。”
周若谷谢过袁方,便出去等着了。
他让周若谷先出去等,是因为前院已经来了一些客人,他看到大哥袁枢正在与几个人谈话,去看石灰窑还没有与大哥沟通过,走之前必须跟大哥交流一下意见。
袁枢也看见了袁方,他向袁方招手,袁方便走了过去。
他来到这群人中间,就听道一个身着打满补丁的长褂的老爷子模样的人,恭谦地说道:“尊敬的袁老爷,我今天天没亮就从村子里出来,恳请袁老爷看在我一腔赤诚之心,就先收了我家的田产吧!我家那二亩半肥田年年都是丰收的……”
人群中有人嬉笑道:“吴秀才,你怎么也来投献啦?”
这位吴秀才脸色顿时通红:“当不得,当不得,草民早就不是秀才了。”
袁方记起来了,这个吴秀才是好几年前被省府提学官革除了功名的,没想到就几年的功夫他就落魄成这个样子了。
此时有人把吴秀才挤到一边,抢着道:“二位袁老爷,我家的庄稼也是年年丰收的,而且离城里还近,袁老爷还是先收我家的吧!”
一个身穿脏兮兮短衣的三十上下的汉子拍着胸膛道:“袁老爷!俺是粗人一个,身上有的是力气,就让俺留下来当个家奴吧!”
“俺会种田,收下俺吧!”
“袁老爷,你们看我闺女可水灵?”一个瘦骨如柴病恹恹的男子,弱弱地说道,“求二位袁老爷收留她给老爷端水倒茶吧!别看我这闺女瘦小,可干起活来灵便得很呀!”
袁方看了一眼这人身边的女孩,穿着一身补丁却很干净的且略显肥大的粗布衫,外表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但是从她眼神发出的光芒来看,又好像比这个年龄要成熟。
袁枢没有正眼看小女孩,对这个病恹恹的男人挥挥手:“贺老三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这里不缺丫鬟,别妨碍我的正事!”
袁方看着这对父女悻悻离去,内心不免生出同情之心。
“小弟,你过来一下!”
袁方的目光还在那对父女身上,袁枢却叫住了他。
他跟着袁枢来到院子的一颗大树下面,这里没有其他闲杂人。
袁枢道:“小弟,我今天要去一趟乡下,看一块二十亩地的农田,你去不去?”
“大哥,我昨天已经跟姓周的约好了,今天去看他的石灰窑。”
袁枢点点头:“这样也好,我们分头行动,这样效率也会高很多。”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袁方说出了一句励志的口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袁枢复述了一遍,“好,很好!”
“这样,我就先去了?”
袁枢关心地问:“你如何去呀?”
“周窑头用马车送我去。”
袁方告别了大哥,带着张从和袁福以及五个家丁出了袁家大院,张从在出门的时候,带了一床被褥,袁方一晚没有睡,他打算在马车上睡一觉。
周若谷的马车正在袁府门口等着袁方,袁方一出袁府,周若谷连忙迎上来:“袁老爷,请您上车!”
袁方毕竟只有十七岁,听到一个比他年龄大很多的人叫他“老爷”,他心里面总感觉不舒服,所以他对周若谷道:
“你不必叫我老爷,叫我袁公子或者袁少爷都行。”
周若谷点头哈腰道:“草民就斗胆称您‘袁少爷’”。
袁方点头默许,然后问道:“你的马车在哪里?”
“这辆车就是。”周若谷一指不远处的一辆带棚的马车,然后伸手要扶袁方,“袁少爷,草民搀您过去。”
袁方拒绝了周若谷伸过来的手:“不用你扶,我自己会走。”
袁方跟着周若谷向马车走去,张从紧跟在袁方的身后,袁福骑在马上与五名牵着马的家丁跟在他们的后面。
赶车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他正抱着马鞭坐在马车上打盹,拉车的是一匹棕色马。
周若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推了老车夫一把,老汉打了个激灵跳下马车道:“掌柜的,是在的对不起,因为今天出门太早了,所以,所以……”
周若谷瞪了他一眼:“别叫我掌柜的,从现在开始,袁少爷才是我们的大掌柜。”
老汉赶紧向袁方行礼:“大掌柜的,早!”
第十三章 玉泉村
袁方只是对这个老车夫稍微地点了一下头。
老车夫赶紧从马车上拿出一张车凳放在地上,并扶着袁方上车。袁方一手撑在老车夫的肩上,一手拉住车棚上的一个把手,就要往车凳上面踩去。他脚下是一张方形的木制车凳,凳面上铺了一张崭新的红色绣墩,上面绣的是一匹奔驰的战马。
虽然已经抬起腿的袁方真不忍心就这样踩在绣墩上,由于抬脚的惯性,还是踩在了绣墩的战马身上。
鲜红的绣墩上面留下了他的一个明显的脚印。
马车里面很干净,看得出来周若谷很用心地整理过他的座驾,不但绣墩是新的,就连马车两边的座位也换了干净的坐垫。
跟在后面的张从见袁方上了马车,就让一个家丁把用马驮着的被褥取下来,他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的两边是可以坐人的,中间有很大的空间是用来装货的,现在这个空间正好可以用来打地铺,张从把被褥拿上来之后,袁方就让他在中间宽敞的过道上把被褥铺好,袁方昨晚没有睡够,现在他要补上一觉。
周若谷看到张从拿上来一床被褥,他不明地问:“这位小哥,你拿被褥作甚?”
袁方道:“是我让他拿的,我昨晚没有睡好,现在要补一觉。”
“哦,原来是这样!”
“去你们那里要多少时间呀?”袁方问。
周若谷答道:“现在的路不大好走,快的话要一个时辰,慢的话那就可能要二个时辰了。”
袁方道:“你让车夫慢慢走,我好睡上一觉!”
周若谷道:“袁少爷您就放心睡吧,我让车夫走慢一点,一定让马车一路平平稳稳。”
说话的功夫张从就已经把袁方的“床”铺好了,此时虽然是三月份,天气还是很寒冷的,袁方钻进被窝就让车夫开始赶路。
张从坐在马车里面守护着袁方,周若谷则坐在了前面马车夫的旁边,袁福领着五个家丁骑马跟在马车的后头。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袁方在睡梦中听到张从喊他,朦胧中他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张从在喊。
“少爷,我们到了。”
“到了?”袁方一骨碌坐起身来。
此时听到周若谷在说话:“袁少爷,我们到了,这就是我们的石灰窑。”
袁方下了马车,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生石灰的气味,他看到马车停在一个只有二十多尺宽的石灰岩铺成的小路路口。
周若谷上前解释道:“袁少爷,这条小路是进村的路,我们正赶上窑上出窑,满处都是石灰,所以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下车步行,从这条路也能去到石灰窑。”
周若谷所说的“窑上”,按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厂区,“出窑”就是有一炉石灰窑刚刚烧成,在往外运石灰。
袁方望向周若谷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空气中飘着一层白雾,那白雾都是石灰粉所致,不远处还有两股黑烟在冉冉上升,周若谷解释说那是窑工正在烧窑。
袁方问:“你家有多少座窑呀?”
“回禀袁少爷,一座正在出窑,两座正在烧,还有三座空窑,一共是六座窑。”
此时,张从已经收拾好了被褥,他问袁方把被褥放在哪里,周若谷抢着答道:
“放在车上就行了,看完窑还是这辆车送你们回去。”
“就按周窑头说的办!”袁方对张从道。
周若谷让人把袁福和家丁所骑的五匹马栓在了村口,就领着大家往村子里走去。
进村的路面是用石灰岩铺成的,路面很平整,而且干净,在村口有一棵大榕树,有一群麻雀正在树上叽叽喳喳,麻雀发现有人走近,“呼——”地一下全飞走了。
这棵榕树很大,四五个人都抱不过来,树下有巨大的石头,这些石头已经被人磨得很光滑了。袁方看到粗大的树根已经把铺在它面上的石灰岩顶起来好几块,这些石灰岩铺在这里应该有好几十年了。
“平时会有村里的孩子在此玩耍,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孩子们都回家去了,所以才显得如此的安静。”周若谷见袁方的眼睛盯着树底看,急忙加以解释。
袁方问:“你们这个村子叫什么?”
“玉泉村。”
“玉泉村,好名字!”
袁方向村子里望去,玉泉村依山傍水,一条小溪从村后的山上流下来,这条小溪沿着出村的这条小路流出村子。
周若谷的石灰窑就在这条小路的右边,中间隔了一条小溪,小溪大约有丈许深,溪水清澈,水中一群群的小鱼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一座独木小桥横在小溪上面,从这座小桥能够直接通向石灰窑。
周若谷带着袁方一行来到小桥前面,他回身对袁方道:“袁少爷,我家就在这个村子里,是不是先去我家吃过午饭再去窑上?”
“先去窑上看过之后再去你家吃午饭吧!”
周若谷走上了小桥,他站在桥上回头对袁方道:“袁少爷,过桥的时候请小心脚下,这座桥有点窄。”
这是一座非常简易的小桥,不但桥面窄,而且两边没有护栏,小桥全长二丈,桥面是由五根碗口粗的树干组成的,树干用篾片捆绑在一起,两头用短木固定,这样的桥走在上面吱吱嘎嘎地响。
袁方当然不会惧怕这样的桥,他的记忆中,小时候经常和汤祖契、王良逸在这样的桥上来回地奔跑,现在走在这座桥上,犹如闲庭信步。
过了桥就是石灰窑的地盘了,这里相当于石灰窑的后门,当然,石灰窑是没有围墙更加没有门的,这座桥是村子里的人送柴禾的必经之路。
周若谷的石灰窑是烧柴禾的,柴禾全靠村民上山砍了送过来,周若谷按斤收购,这些柴禾主要是灌木的细枝和蔓茎,村民在山上砍下这些柴禾按照五六十斤一捆捆扎起来,用一根矛棍,一头插上一捆挑下山来卖给窑上。
桥头上就放着一杆大秤,这干大秤是专门秤村民送来的柴禾用的,这杆大秤挂在一个柱子上,袁方走上前想认真看一看这杆秤,就在此时,从后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让开!让开!快让开一条路!”
第十四章 飞人周二宝(求收藏、求推荐)
袁方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一个村夫挑着一担柴从远处向这里奔跑,此时他已经上桥了,他肩上的担子起码有一百五十斤以上,因为木桥被他踩的吱吱呀呀地响。
袁方赶紧闪到一边,这个村夫边喊边跑一眨眼就来到了大秤的前面,他在大秤下面非常熟练地把一担柴禾挂在了秤钩上,脸不变色心不跳,一担柴稳稳地挂在称钩上之后,他对着一间土房喊道:“老洪,出来过秤!”
不一会从土房里走出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布长衫的人,他边走边道:“二宝,你何故此时才下山呀?”
当他看到外面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的时候,惊讶地站住不动了。
“老洪,你像块木头一样作甚?还不过来见过大掌柜的!”周若谷一脸严肃地对那个叫老洪的说道。
老洪脸上的表情立即由惊讶转成了微笑,他快步来到周若谷面前道:“掌柜的,您这么早就回来了,吃过饭没有?”
周若谷一面向袁方拱手一面对老洪道:“这位是我们的大掌柜,快向大掌柜行礼!”
老洪立即转向袁方拱手道:“草民给大掌柜行礼!想不到大掌柜的的如此的年轻,实在是出乎意料啊,幸会幸会!”
一旁的周若谷连忙介绍:“这是我们窑上的帐房。”
袁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帐房的身上,他的余光一直在那个挑柴的村夫身上。
村夫两眼却一直盯着老洪,盼着他赶紧过秤结账。
“你还不赶紧给人过秤?”袁方提醒帐房老洪。
老洪边笑边点头哈腰:“这就秤,这就秤。”
说完他就来到大秤前面,在一个石墩上拿起秤砣挂在了秤杆上,然后把秤杆从卡扣上移开,秤杆一离开卡扣就往上翘,他一手扶着秤杆,一手移动秤砣,当秤杆平衡之后,他瞄了秤杆一眼对村夫道:
“二宝,你今天打了一百四十九斤的柴。”
“不会错吧?”村夫疑惑地看了看秤,“我可感觉不止这个数的。”
老洪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看吧!”
能够挑起一百四十九斤的柴禾奔跑,很是了不得的,明朝可都是十六两秤,一斤约等于后世的一斤二两,一百四十九斤就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七十八斤,可见这个村夫的负重奔跑能力是很强的,袁方有点喜欢这个村夫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袁方不禁问道。
周若谷连忙代替那位村夫答道:“他叫周二宝,是我们玉泉村的村民。”
“我问你呢?”
袁方没有理会周若谷,他要直接和周二宝对话,了解一下此人的基本状况,当然包括智商和反应力。
在陌生人面前周二宝显得很拘束,他张红了脸,声音比之前的降了八度:“我叫二宝。”
“你多大了?”
“二十四。”
“你挑着柴禾为何要奔跑呀?”袁方又问。
周二宝嘟囔道:“因为,因为我肚子饿了。”
听到周二宝的回答,众人皆笑。
“大掌柜的,我、我回家吃饭去了?”
袁方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
周二宝离开之后,周若谷告诉袁方,周二宝是个孤儿,家里没有田产,靠打短工维持生活,因为穷,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袁方问:“我看他跑得挺快的,平时也是这样吗?”
周若谷笑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傻傻的,挑个柴禾也不好好走路,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砍的柴总比别人多。别人一天砍一担柴下山,他能够砍两担。”
袁方再问:“既然他如此的勤快,为何还是一个穷人?难道你没有按足秤付给他银两?”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怎么会少了他的?”周若谷解释道,“我们是按斤论价的,五千斤一钱银子,攒够五钱银子就支付一次工钱。”
袁方心算了一下,如果周二宝每天都山上砍柴,每天都比别人勤快跑两次,这样辛辛苦苦地砍二个月的柴,最多也只能拿到五钱银子,他就是再怎么努力也难于娶到媳妇。
“没有克扣人家的工钱就好。等一下你让这个周二宝来见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好的,等吃饭的时候草民就让他来见你。”周若谷说完用手指着前方正在冒烟的一座石灰窑建议道,“袁少爷,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
袁方在周若谷的引领下来到了他的一座窑前,这是一座正在煅烧的石灰窑,在窑炉前,有两个窑工正在给炉膛添柴。
这个时代是没有鼓风机的,所以炉门前是不能离开人的,要时时观察炉火的情况,火势是不能减少的。
炉前的两个窑工,一个是大师傅,一个是小徒弟,这位大师傅是烧石灰窑的高手,点燃一炉窑之后他就要全程守在炉门前,吃饭睡觉都不会离开这里。
大师傅见有人来了,就把手中的火叉交给他的徒弟,恭恭敬敬地对周若谷道:“掌柜的来了!”
周若谷只是点点头,然后向他介绍袁方:“这位是大掌柜的,来看看我们烧窑的情况。”
大师傅向袁方拱手道:“草民向大掌柜的施礼了!”
周若谷又道:“袁少爷,这位是烧窑的大师傅。”
袁方问:“一炉窑要烧多少天呀?”
大师傅答道:“需要二到三天。”
周若谷解释道:“烧石灰全凭师傅的经验,大致是二到三天就可以收火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收火,这跟炉膛内石料的多少和火力的大小有关,这些数据全都在大师傅的心里,所以整个的烧窑过程都是由大师傅来掌控的。”
“哦!”
袁方听完周若谷的解释,走近了炉门,向炉膛里面张望。炉膛里火焰正旺,小徒弟正在往炉膛里面添柴,这些柴正是周二宝从山上砍下来的那种,都是五六十斤一捆,只不过现在烧的柴都是经过晒干了的,小徒弟把一大捆柴解开来,一把把地往炉膛里面添。
现在是四月天,站在炉门前已经有了燥热的感觉,袁方站了一会就退了出来。
他看到备用干柴就堆放在炉门边上,便提醒周若谷:“你们这里一定要有防火意识,这些干柴不能放得离炉门太近。”
周若谷应承道:“一定改进,一定改进。”
“去看看其他地方吧!”袁方建议道。
第十五章 好大的排场
周若谷带着袁方走出了窑炉,来到了窑的外面,在外面能够看到窑的全貌,窑顶上没有烟囱,但却在冒烟。整座窑大约有两丈高,一炉能够出二千斤的石灰。
袁方看到前面另有一座石灰窑正在出石灰,此时正好一阵风吹过,空气中的石灰粉向这边飘了过来,大家都纷纷用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周若谷连忙道歉:“袁少爷,实在是抱歉,我们这里正在出石灰,您的眼睛没有大碍吧?”
袁方看到蔓延四周的石灰马上联想到战争场面,如果能够在战场上制造漫天的石灰阵,这样石灰不也就是一种对付敌人的利器了吗?
他越想越兴奋,认为自己接受周若谷的投献是明智的。
周若谷不知道袁方内心所想,他看到袁方没有答话,顿时慌乱起来,以为袁方辣伤了眼睛。
“袁少爷!袁少爷!你的眼睛没事吧?”
袁方这才听到周若谷在叫他,他放下遮挡眼睛的手,道:“没事,这种浓度这么可能伤害到眼睛呢?”
周若谷道:“袁少爷,您可千万不可大意,越往前去浓度越大,您再往前去一点就很有可能会伤害眼睛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寒舍就在村子里,饭也已经做好了,我们先回去吃饭。”
袁方摸着肚子道:“肚子的确是饿了,走,吃饭去!”
袁方一行人在周若谷府上吃过饭,周若谷把周二宝叫了过来。
“你愿意跟我去当兵吗?”袁方见到周二宝直截了当地问。
周二宝腼腆地问:“当兵有银子吗?”
周若谷插话道:“你能够跟着大掌柜的是你的荣幸,大掌柜绝不会亏待你的。”
袁方笑道:“银子当然有,你要银子作甚呀?”
“有了银子就可以娶媳妇。”
袁方又笑,道:“你跟着我,我包给你娶媳妇,你干不干?”
周二宝道:“只要大掌柜的能够给我说上一个媳妇,您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袁方道:“好,只要你跟着我,听我的话,我每个月给你一两五钱银子。”
周二宝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么多呀!”
袁方接着道:“你听我的话,每月还有可能给你打赏。”
周二宝兴奋道:“多谢大掌柜的,我愿意!我愿意听大掌柜的,大掌柜的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袁方站起身道。
周二宝道:“啥都不用收拾,我这就跟大掌柜的走。”
袁方看着周若谷道:“我就把他带走了,请你把村里的里正请来给二宝开一个路引。”
在这个年代,有明文规定,“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相互知”。就是说村里的人不得离开村子一里之外,出远门必须有路引,路引相当于身份证。
周若谷请来了里正为周二宝开出了路引,袁方一行便离开了玉泉村,周若谷用马车护送袁方回随州城,袁方让周二宝坐马车一起走,周二宝不敢与袁方同乘一辆车,他要跟在马车后面跑,袁方认为这是考察周二宝的好机会,所以同意他跟在马车后面。
出了玉泉村便上了官道,四月的天气,虽然没有雨但是天空是灰蒙蒙的,风把路边的树吹得哗哗响,在平整的官道上,老车夫扬起了马鞭,那匹棕色马开始奔跑起来,车厢也可是左右的摇摆起来。
袁方通过车棚的后窗看到周二宝一直在跑步,紧跟在马车后面,他同时也看到了周二宝脚下的鞋子,那是一对旧得不能再旧的鞋子,而且有三个脚指头已经伸在了外面。
他对坐在身边的周若谷道:“二宝的确不错,你看他跑到此时步伐一点都不乱。”
周若谷道:“这孩子命苦,他还没有出生,他爹就去了朝鲜作战,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朝廷也没有说是死是活,反正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他娘在他五岁的那年病死了,他是个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他九岁就开始上山砍柴,为了多砍一些柴,练就了这身本领。”
袁方掐指一算,二十五年前出兵朝鲜,那就应该是万历三大征之一,抗击丰臣秀吉入侵朝鲜之役。这么说周二宝他爹是为了打倭寇而失踪的,他不禁对这个周二宝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爱惜之情。
“他爹叫什么名字?”
“袁少爷,你问这个作甚?”
袁方道:“我们下一步就要去登莱,在那里离朝鲜很近,说不定还能够打听到他爹的一些消息呢!”
周若谷叹口气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如果还活着早就回来了,我看尸骨都难找呀,知道名字又有何用呢?”
袁方坚持道:“也许能够打听到一点消息呢,哪怕是死了,对二宝也是个慰藉。”
周若谷感激道:“不满袁少爷,我和二宝也是沾亲带故的,您如果真能打听到二宝他爹的消息,我们全村人都要感谢您。”
“感谢的话你就不要说了,你还是先告诉我二宝他爹的名字吧!”
周若谷眼睛通红道:“提起往事心中多少有些心酸,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哪位老爷主动提出帮助寻找二宝他爹的下落,袁少爷您既然提出来了,我当然要把名字告诉你,二宝他爹,他爹叫周淮安。”
“周淮安,你能把名字写下来吗?”为了保险起见,袁方认为光是把名字写下来会更为准确一点,凭口头上来说,且不说多音字,就是方言也会造成误差的。
“可以的,等到了少爷的府上我就把名字写下来给你。”
此时,袁方感觉到马车突然慢了下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把头探出车棚正要问老车夫。
“吁、吁——!”老车夫站在了马车上紧紧地拉住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袁福骑着马也来到了马车前面,他对袁方道:“少爷,前面来了一队人马,是京城詹事府的老爷出行,我们必须停车回避。”
袁方好奇地问:“詹事府的?是哪一个老爷呀?”
袁福答道:“我没问,反正排场挺大的,又是鸣锣开道,又是‘回避’、‘肃静’的牌子。”
“这么大排场呀!”袁方更加好奇了,他回头对坐在马车里面的张从道,“张从,你过去看看,打听打听是那位老爷。”
第十六章 我也要姓袁
张从领命前去打探,不一会就倒回来禀报,是钱谦益回乡的队伍。
钱谦益?
袁方突然有了见一见这个钱谦益的念头,他想看看这个五十九岁迎娶柳如是的老头长得什么样,当然,现在的钱谦益并非五十九岁,而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历史上他取柳如是是在崇祯十四年,现在是天启二年,他娶柳如是要十九年后才会发生,由于袁方的穿越,也许根本就不再可能发生。
“张从,你再走一趟,就说新科进士,登州七品推官拜见钱大人。”
张从领命再去,不一会就回来了。
“回禀少爷,钱大人说不见。”
卧槽,好大的架子。袁方心里骂道,来日方长,你总有求老子的时候,看老子日后怎样待见你。
袁方挥挥手,道:“打道回府!”
马车夫一甩马鞭,马车便上了路。
袁方回到袁府已近傍晚,此时,东方露出了美丽的彩虹。
用过晚膳,袁方要留周若谷在袁府住一晚,周若谷着急赶回去,他给袁方留下了周淮安的名字就连夜回了玉泉村。
周若谷走后,袁府把周二宝叫到了内堂。
“二宝!”
“大当家的!”
袁方手里拿着一双全新的黑牛皮靴递给周二宝:“把你脚上的鞋换下来。”
周二宝却不敢接:“大掌柜的,二宝无功不受禄,这么好的靴子草民不敢要。”
袁方把靴子塞在周二宝的手上,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家兵了,不要把草民挂在嘴上!作为我的一名家兵,这双靴子是最基本的配置,是我打赏给你的奖励,奖励你从玉泉村跑步来到这里。”
周二宝接过黑牛皮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靴子,激动地向袁方作揖道:“感谢大掌柜的打赏!”
袁方挥挥手道:“你去找袁福吧,以后你就跟着他。”
周二宝没有动地方,他磨磨唧唧地想说什么。
“你有事情吗?”袁方问。
“有,有。”周二宝脸色涨的通红,“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掌柜的,您就是二宝的再生父母,从今天起我也要姓袁。”
袁方原本是坐在太师椅上的,周二宝要认他为再生父母他可不敢当,自己比这个周二宝还要小几岁,怎能做别人的父母,所以他赶紧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周二宝的面前一把将其扶起。
“二宝呀!咱们就如同兄弟吧,我怎担当得起你的再生父母呀!”
周二宝被袁方扶起来,他嘟囔道:“我也要姓袁。”
“好,好。你可以姓袁,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袁二宝。”袁方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是袁二宝,我是袁二宝。”袁二宝重复地说了两遍,然后向袁方拱手道,“大掌柜的,袁二宝告辞了!”
袁方微笑道:“去吧,去找袁福吧!”
袁二宝刚出去,袁枢就走了进来。
袁方担忧地问:“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事情办得如何?”
袁枢兴奋地拉起袁方的手道:“今天没有白跑呀,收到了六亩七分上好的肥田。”
“快坐!快坐!大哥你辛苦了!”
兄弟俩坐下之后,袁枢眉飞色舞地告诉袁方,他今天走了六七家,才看上了这六亩七分田的。
袁方问:“大哥,这六亩七分田都是一家吗?”
袁枢道:“两家,其中有一家就是那个吴秀才的。”
“那个被革除功名的吴秀才?”
袁枢笑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这个吴秀才,因为霸占邻村的婆娘,被人家的男人告到县令那里,县令一纸奏章呈送到了省提学官那里,被提学官革除了秀才功名,现在落得个卖身为奴的下场,可悲!可悲!”
袁方问:“大哥准备怎样用这个奴才?”
“我如何会用他?”袁枢轻蔑地笑了一下,“这种鸡鸣狗盗之人。”
“那——他的田产?”
袁枢解释道:“我们收的是他家的田骨,而田皮还属于他自己的。”
所谓的“田骨”就是田地的拥有者,而“田皮”则是田地的耕种权。吴秀才虽然把田地投献给了袁家,但是他还拥有耕种权的,他不需要离开自己的土地,只须每年向袁家交租便可。
袁方道:“这样也好,希望吴秀才能够珍惜那片土地,做一个自食其力劳作者。”
袁枢认定一个落魄的秀才,绝不会再有翻身的那一天。他没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然后问袁方:“你去石灰窑看得怎么样了?”
袁方道:“我这一次也没有白跑,那个姓周的是真心来投献的。”
“这就好。石灰窑的收益可好?”
袁方道:“我已经初步问过姓周的,他的收益还是很可观的,只是税赋过于沉重,他才不得不向我们投献。”
……
第二天,袁可立的大队人马也回到了睢州。
袁可立一回来,袁府上就更热闹了,现在进出袁府大门的大多都是各地的官员,当然还包括一些致仕在家的官员。因为袁可立刚回来的原因,他没有出前厅去见那些拜访者,而是让大儿子袁枢先去应酬,打算休息一天再说。
在袁府的内堂,袁可立和袁方父子两正在此处密谈,袁方首先向袁可立禀报了石灰窑的事情。
“父亲大人,我昨天去了一趟玉泉村,在玉泉村有一个石灰窑,这座石灰窑收益很不错,我已经答应把石灰窑收在我们家的名下。”
袁可立称赞道:“你做得很好!为父此次回来就是要把我们的家重建一次,当然,家园的建设全权交给你大哥袁枢来执行,我们过几天就要启程去登莱。重建家园石灰是少不了的,我们自己有了石灰窑就不用花钱买了。”
袁方请求道:“父亲大人,我明天就去办这件事。”
袁可立没有同意,道:“家里的琐事都交给你大哥去办,从现在开始你抓紧时间做好募兵的事情,我只给你五天时间,给我招募一千家兵。”
“遵令!”
袁可立接着道:“这次从京城出来,为父在户部领了二千银两专门用于募兵,你等一下去帐房领出五百两作为募兵之用。”
袁方提醒道:“父亲大人,我们是招募私兵,动用朝廷的银子,日后恐被他人弹劾。”
“你就放心用吧!”袁可立一点都不担心,“这二千两银子是皇上恩准的。”
袁方想起从玉泉村回来的路上碰到钱谦益的事,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袁可立。
袁可立道:“钱谦益是东林党魁首,为父曾上疏皇上,把盐铁的贸易收归朝廷来专营,为父的这个上疏直接伤害了东林党人的利益,所以钱谦益不想见你,是情理中的事。”
“不会吧?钱谦益不会这么小气吧?”
袁可立蹙了一下眉:“也许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第十七章 大姐回来了
“什么原因?”袁方急切地问。
袁可立告诉袁方,钱谦益这次回乡是因为受到浙江科场舞弊案的牵连,被皇上罚俸,因此告病还乡,其心情不佳而不愿见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袁方问:“他这是托病闹情绪呢?但是与不肯见我扯不上关系吧?”
袁可立提醒道:“这个钱谦益与你还是有些渊源的,他中进士的时候,录取他的老师也是孙承宗,你和钱谦益有同师之缘。”
袁方才不会去理会这些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渊源,他拱手向袁可立告辞,然后就去了帐房领出了五百两银子。
手中有了银子就可以建立兵营,他拿了兵部的文碟,带着张从和袁福来到县衙,在县衙办齐了募兵的手续,并让知县签发一张募兵的公告,派衙役去四乡公布,然后又向知县要了一块地作为临时兵营,知县很爽快地划了一块地给袁方使用。
这块地在睢州城内,是一个早年卫所留下来的营房,后来成了睢州县衙的一个仓库,还曾经做过临时监狱。现在这里已经空置了很久了,营房里面垃圾成堆。
袁方让张从和袁福带了二十个家丁去打扫兵营,他回府见袁可立。
“父亲大人,兵营的事已经落实下来了,只不过县衙的这座兵营小了点,只能安置三百人而已。”
袁可立道:“我们在城外有一座仓库,可以一用。”
袁方知道他们家在城外的那座仓库,如果屯兵的话,起码可以驻扎五千兵马,有了这个地方,招募来的新兵完全可以送去那里。
袁方刚准备离开,袁可立又把他叫住:“方儿,为父派两个得力的家将去帮你管理兵营,你只管募兵的事就行了。”
“多谢父亲大人,孩儿就此告辞!”
袁方还未走出袁府,有两个身着武将战甲的人就跟了过来,他回头一看,这两个人在他的记忆中是存在的,一个叫朱家龙,一个叫王辅。
“二少爷,袁大人让我们跟着你,听从你的调遣。”
说话的是朱家龙,此人身材魁梧,四方脸。
袁方道:“家父让你们负责兵营的管理,我家在城外有一所仓库你们知道吧?”
“知道。”回答的还是朱家龙。
“你们两个带些人过去,把那里规整规整,划出一块地方来建一座一千人的临时军营。”
朱家龙和王辅二人同时回答:“遵令!”
打发走了这二位将领,袁方再次来到县衙,他要看一看这位知县的办事效率。
他来到县衙门前,看到有衙役在骑马向各乡出发,又看到几个衙役,一边敲锣一边走街串巷地告知百姓朝廷要在睢州募兵。
他在衙门口止步,没有进去打扰知县办差。
他对知县的办事效率是满意的,其实他也知道,知县之所以如此,与袁家在睢州的势力分不开的,袁家的事情知县怎敢不尽心尽力?
在睢州有四大望族,袁家就是其中一族,这四大望族分别为“汤、王、袁、蒋”。即以汤斌为首的汤氏家族,以王绅为首的王氏家族,以袁可立为首的袁氏家族和祖孙三翰林的蒋氏家族。
当天下午,袁方就见到了蒋家的人,来人叫蒋涵中。蒋涵中是袁方的大姐夫,袁方的大姐嫁入蒋家有二十多年了,也就是说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大姐就出嫁了。
袁方吃过午饭就上了街,他是想了解一下百姓对这次募兵的反应,街头果然有许多百姓在议论这件事,说明知县在募兵这件事的宣传力度上还是挺大的。
正当他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几个老人在议论的时候,发现他娘的丫鬟翠儿走在街上,身边还跟着两个家丁。
翠儿是很少出来的,她来街上干什么?
他上前拦住翠儿问:“翠儿你怎么在此?”
“哦,是少爷呀!”翠儿眯眼笑道,“夫人让翠儿出来卖菜,大小姐回府了,夫人可高兴了,她要亲自下厨留大小姐吃晚饭。”
翠儿所说的大小姐就是袁方的大姐。袁方有三个姐姐,二姐和三姐都嫁得很远,多年都不常回来,只有大姐嫁给了同城的蒋家,逢年过节都会回来小住几日。
袁方小的时候也会常常去大姐家住,大姐的儿子比袁方大三岁,他去大姐家就是找这个大外甥一起玩的,这个大外甥叫蒋建良,蒋建良在他那个圈子里是个孩子王,只要袁方去他那里,他就会带着袁方与小伙伴们玩打仗的游戏。有一次因为在大姐家玩上瘾,一住就是十天没回家,还被袁可立狠揍了一顿,说他荒废了学业。
袁方听说大姐来了,连忙打道回府。
他刚到家门口,就看见有五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前,蒋建良正在马车旁指挥家奴从马车上往大门里面般东西。
“建良!”袁方大喊一声,趋步向前。
“二舅!”蒋建良急忙上前施礼,“建良拜见二舅!”
才两、三年不见就改口叫“二舅”了,这对袁方来说真是不习惯,他记得他们两舅甥一直都是互称名字的。
面对蒋建良如此正式的称呼,袁方似乎感觉到相互间的隔膜,他机械地应道:“免礼!免礼!”
他大姐带来的五辆马车,其中有三辆装的都是送给娘家的礼物,此时已被家奴搬空了二车,现在正在搬最后一车,袁方看到一车的绫罗绸缎,分装在五个大木箱里面,这些绫罗绸缎够袁方一家人十年所用。
见大姐家出手如此的阔卓,他对蒋建良道:“建良何故如此的客气,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的礼物!”
蒋建良道:“这是我们孝敬外公的,不多不多。二舅你先进去吧,这是最后一车了,搬完这一车我进去找你。”
袁方问:“我大姐和大姐夫呢?”
“都在府里呢,你快进去吧!”
袁方匆匆地进了大门,袁府的院子里一片的繁忙,丫鬟家丁正在把刚搬进来的礼物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一起,便于管家前来清点。
他因为急于要见大姐,所以匆匆地穿过院子进入前厅,不过在他经过院子时看到礼物当中有大米、米酒、鸡鸭各种礼品。
他大姐和大姐夫正在前厅和袁夫人说话,袁方一进来了就迫不及待地喊道:“大姐!大姐!”
袁方的大姐正在跟袁夫人说话,听到喊声回过头来看,见是袁方进来了,连忙起身相迎,袁方的大姐夫也站起了身,微笑地面对着袁方。
两姐弟叙了一番别离之情后,然后大姐对袁方道:“二弟你现在高中进士,有了功名在身,你可要帮帮你的大外甥。”
袁方道:“大姐要我怎样帮你就说吧!”
第十八章 睢州募兵
袁方的大姐道:“建良从小就不爱读书,所以没有任何的功名。大姐听说你要在我们睢州募兵,你就把建良招入军中吧,这样他也有晋升的机会。”
袁方连忙拒绝:“这可不行,我们这次去登莱是要和鞑子打仗的,那是随时都要死人的。”
“我也知道。你就带他去吧,能不能立军功就看他的造化了,而且也是锻炼他的一个好机会。”
一旁的袁夫人道:“方儿,你爹刚才已经应承了你大姐让建良跟着我们去登莱,你爹还说就让建良跟着你。”
“既然爹和大姐都是这个意思,我当然很愿意让建良跟着我。”袁方又问站在大姐身边的蒋涵中,“大姐夫你的意见呢?”
蒋涵中道:“建良跟着你,我很放心!”
此时,蒋建良正好走了进来,袁方知道蒋建良是来找自己的,于是带着蒋建良去了后花园。
二人在一僻静处坐定之后,蒋建良问:“二舅,你还记得跟我们一起玩的那几个兄弟吗?”
“当然记得。”袁方真诚道,“建良,你别再二舅二舅地叫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我一直把你当兄弟。”
蒋建良道:“是我父亲让我这样叫你的,其实我也不习惯叫你二舅。”
袁方道:“你还像以前那样叫我袁方就行了。建良,你刚才说那几个兄弟什么情况?”
“他们也想跟着我从军。”
“这是好事呀!”袁方高兴道,“我明天就要开始在睢州进行大规模的募兵了,你带上那几个兄弟一起,去街上多找一些人,一定要找可靠能打的,你能够找齐十个人我就任命你为小旗官,如果你能够找来五十个人我就任命你为总旗官。”
蒋建良欣喜地问:“如果我找来一百人呢?”
“你找来再说。”袁方强调,“你找来的人必须经过我审核过了才算数的。”
蒋建良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人!”
……
下午,叶廷桂携家眷从商丘来到了袁府,袁方带着叶廷桂来到城内的临时兵营,并安排叶廷桂住在兵营里。
负责打扫兵营的张从和袁福已经把兵营打扫干净,袁方让张从和袁福带着二十个家丁也搬进了兵营,他俩的任务就是在此把守。
第二天,袁方在兵营门口竖起了一面大旗,知县派人送来了一面大鼓,大鼓就安放在门前的一座高台上面,这座高台是临时搭建的,叶廷桂站在高台上手持鼓槌把大鼓擂得震天响,募兵就算正式开始了。
袁府募兵在睢州城已经家喻户晓,百姓们听到鼓声就像赶集似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了过来。
睢州百姓是很拥戴袁可立的,因为袁可立在睢州为百姓办了不少的善事,其中有一件就深得百姓的崇敬。
那是在万历四十二年,福王朱常洵要到封地洛阳就藩,朱常洵是万历和郑贵妃所生的爱子,因为朱常洵没有被立为太子,万历深感对不住郑贵妃和朱常洵母子,所以在朱常洵离京之时,万历把自己私攒的金银财宝,大部分都送给了朱常洵,并且从河南湖广两省,划出二万顷良田作为朱常洵的庄田,朱常洵就藩的一路,排场非常之大,车、桥、人、马、牛畜的队伍,有一百多里地,河南省各州县都派有人役夫马供其调用,睢州地处睢阳卫境内,睢州的人役夫马已多出其他州县一倍,还是满足不了朱常洵的派用,上面再次下旨,催征睢州三百名人夫,睢州百姓闻听此事,家家坐立不安,生怕把名额摊派在自己的头上。知州也是为难,摊到谁的头上都不好,他找到袁可立商议,袁可立二话没说就把这件事担了下来。
袁可立找到河南巡抚据理力争,巡抚看在袁可立的面子上,免去了睢州这三百名人夫的征调。
今日袁方募兵,睢州百姓念着袁可立的好,纷纷踊跃参与。
袁可立虽然没有参与募兵行动,但是他派出许多得力之人四处宣扬此次募兵之目的,而且还开出了募兵的条件:
一,募兵不世袭,也不终身服役,来去自由,一人应募,一家可资以养。只要被袁家军录用,每人给安家银五两,盔甲器械银三两。鞍马之费十五两,这二十三两银子可立即兑现。
二,加入袁家军,每月的饷银一两五钱。
在袁可立暗中推动下,前来袁方这里要求当兵的人不下数百,另外还有许多围观的百姓,把兵营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袁方带着叶廷桂、张从、袁福以及家将朱家龙、王辅,还有二十多名家丁,在募兵现场,摆放了三张方桌,六张条凳,每张方桌前坐了一个会算数的书手,负责给前来报名的百姓登记造册。
袁方手下两位负责谍报的汤祖契和王良逸也过来帮忙,他们一个代表汤家,一个代表王家,这就表示整个睢州的豪门都在支持袁家的募兵。
汤祖契和王良逸负监管书手们的造册。
募兵的大旗竖起不到一个时辰,前来投军和看热闹的人数就超过了二三千人,他们在兵营门前围成了半圈,因为有衙门的差役和袁家的家丁在维持场面,所以整个报名现场是井井有条,报名的青壮在方桌前排成了三条长龙。
袁方为报名设置了门槛,所以不是每一个排队的人都能够报名,这些排队的人必须通过袁方的三条要求,才能够坐到条凳上进行报名。
第一条要求,是不要市井油滑之徒。这种人心口不一、神色不定的,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不受官府重用,这样的人,对官府律法毫无畏惧,要是招募到军中,无疑会对军中纪律产生极大危害。
与之相对应,最适合当兵的就是乡野老实人,就比如袁二宝,这种人一般都是黑大粗壮、能耐辛苦、手面皮肉坚实,长期从事高强度体力劳作,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性格耐力都优于常人。他们对官府敬畏,对法律遵守,在作战时会很好的听从将官指挥;
第二条要求就是年龄和身高,年龄要求在18~35岁之间,身高五尺二以上,明代一尺约为后世的31.1cm,也就是说,一米六以下的都要被淘汰。
第三条要求就是臂力,作为一名军人手无缚鸡之力是不行的,每人必须双手能够平举六十斤的重物。
以上三条要求通过之后的人,就可以进行登记造册。
第十九章 三个可疑人
巳时一到,叶廷桂停止了擂鼓,袁方站在高台上进行了简短的动员演说:“睢州的父老乡亲们!我袁家受皇上恩准在此募兵,这是皇上对我袁家的信任,也是我们睢州最大的荣耀!……”
袁方说完之后,一声锣响,张从走到百姓面前宣布开始募兵。
排队的青壮首先要通过第一道关,目测以及简单的问话之后,然后就要提起两桶三十斤重的水桶,双手平举站立不摇晃就算过关,最后他们要通过一个树桩,这个树桩是临时栽种下去的,高度正好五尺二,高过这个树桩的人才能通过第一关。
过了第一关就可以坐在为他们准备好的条凳上了,书手当场把他们的年龄、籍贯、住址等登记在册,之所以要当场造册,主要是为了防止来募兵的这些人犹豫不决。
比如,有的人不知道募兵的严肃性,一时兴起跟着来应募,回到家中就改主意;有的人是被挑选上后开始为前程担忧,毕竟当兵要打仗,打仗要死人,于是产生后悔情绪不来了。
这个时候如果不及时登记在册,划为正军,那么他们既然不是士兵,那就不受军法约束,他们反悔不来你也没办法,登记在名册上了,他们就要受到军法约束。
登记办法是用六块木牌为每一个人造册,并为每一块木牌编上号,分为一至六号。
一号牌写上其所编营伍;二号牌记下其所辖县乡镇村;三号牌记下其年貌疤记;四号牌记下起尺寸筋力;五号牌记下起居住地名(相当于现居住地)并填写年月;六号牌用于登录文册。
登记过了的还不能正式算作军人,还要经过一层筛选。
袁方把登记过的预备兵士,全部带到城外的临时兵营里,先是三千米长跑,淘汰一部分人,然后千米负重跑,再淘汰一部分人,袁方之所以如此严格,他希望打造出一支精锐的卫队为己所用。
三天的时间,每天都有数百青壮前来投军,经过层层筛选,袁方录用了一千青壮,其中包括蒋建良带来的二十三人,袁方兑现了对蒋建良的承若,给了蒋建良一个副总旗的职位。
袁可立把袁方招募来的一千人分为两营,每营五百人,交给家将朱家龙和王辅统领。
袁可立履行了诺言,每一位新兵的家属得到了二十三两银子,登记而未被录用的,每人也给了一两银子,要他们回去加强锻炼,达标之后可以去登州投军。
由此,袁可立为了募兵自己掏出白银三万两。
端阳节一过,袁可立就下令启程去登莱上任,袁方再次担任前哨官。
启程当日,汤祖契和王良逸前来给袁方送行,原本王良逸也要求随袁方一同前往登莱,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袁方的谍报官,袁方考虑得更为深远,自己手上没有一支军队,是不可能建立起谍报机构的,所以他不同意王良逸随军行动,让他留在睢州与汤祖契一起创建属于自己的谍报所。
袁方此次的行军路线是过商丘,再由新集过黄河进入了山东地界,最后进入登莱的登州城。
他带着叶廷桂、张从、袁福、袁二宝和二十多名家丁,准备骑快马首先渡过了黄河。
袁方让张从找来一匹马给袁二宝,袁二宝却不肯骑,他对袁方道:“大掌柜的,我腿脚快,我可以跟在你们的马后面。”
袁方道:“这怎么行,我一路去登莱可是好几百里地,你不骑马怎么行?你再能跑也跑不过马。”
“可是,可是我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可不行!”袁方批评道,“到了登州你必须学会骑马,这一次就算了,你跟后面的大队人马一起行动吧!”
袁二宝争辩道:“大掌柜的,我可以跟在马后面的。”
袁方用不可抗拒的口吻道:“我的命令你必须坚决执行,否则你就回玉泉村砍柴去!”
“大掌柜的,您别赶我走,我听你的话,我一定听你的话!”
袁方强调:“听我的话不是挂在口头上的,要付诸行动。”
袁二宝不敢不听命令,他留了下来跟大队人马一走。
袁方一行骑着快马出了睢州城便向北而去。
过了商丘渡黄河就到达了山东的单县。
一行人进了城,袁方拿着碟文来到县衙,告知单县知县,登莱巡抚要从他们这路过,知县不敢怠慢,命县丞去张罗接待事宜。
袁方一行在单县住下,等待袁可立大军的到来。
这天中午,袁方请叶廷桂来到城东一家喜来客栈,为的是感谢这位年兄这段时日的辛劳。
走进客栈,店小二热情的招呼:“两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请二位先入座,再听小的我向您介绍。”店小二笑盈盈的把他俩带到一张靠窗的桌前,他取下搭在肩上的一块抹布,一边擦拭桌子一边问,“二位想吃些什么?”
袁方没有说话,眼望着叶廷桂,这是要叶廷桂来拿主意。
叶廷桂道:“来碗打卤面,填饱肚子就行。”
店小二向柜台高喊:“两碗打卤面!”
袁方问:“店家,你们的打卤面都有什么配料?”
店小二一边斟茶一边道:“我们是正宗的山东打卤面,黑木耳、黄花菜,再加二个荷包蛋,保准二位客官吃得满意,吃得开胃。”
“你这里有什么上好的点心?”袁方又问。
店小二兴奋道:“客官,您这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店刚刚做出的新品种——‘蜜三刀’,这‘蜜三刀’香甜可口,绵酥细腻,要不客官,你们来一盘试一试?”
“这‘蜜三刀’都是什么原料?”
店小二如数家珍:“我们家的‘蜜三刀’采用精细面粉、香油、白糖、蜂蜜、桂花、芝麻仁,经和面、成型、油炸、过浆而成,成品中间有两条刀痕,挂浆和粘附芝麻均匀,表面光亮晶莹。”
“你说得如此的好,拿上来给我们瞧瞧,如有不实之词,休怪本少爷不付账。”
店小二道:“两位客官稍候,‘蜜三刀’马上就到。”
店小二离去之后,袁方听到隔壁一桌几个人在议论纷纷。
……
一个瘦子道:“白莲教正在金乡起事,听说徐鸿儒聚集数万之众,声势浩荡。”
一个胖子道:“咳!我们此次要绕道而行了,这又白白的损失了我几十两银子。”
那个瘦子又道:“进福兄,损失一些白银事小,延误了送货日期,你我性命都难保呀,那边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个胖子提醒道:“小声一点,隔墙有耳!你不想活了?
……
隔壁那桌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袁方竖起耳朵也没能听清他们说什么,他向那边瞄了几眼,那桌有三个人,两个背对着他,背对着他的一胖一瘦,只有一个能够看到侧面,年龄约莫二十几岁,眼角处有一刀痕,看这刀疤脸对胖子的恭维之色,可以断定胖子肯定是他们主事的。
“两位客官,你们要的打卤面来啦!”店小二一脸的笑容,端着两碗面来到了桌旁。
第二十章 第一次杀人
店小二端着个盘子从厨房出来,盘子上面放着二碗打卤面和一碟‘蜜三刀’。
店小二笑容满面道:“掌柜的说了,这碟‘蜜三刀’就送给两位客官品尝,这是喜来客栈的新品种,如果好吃,还希望两位客官给本店传扬传扬。”
袁方没有搭理这个店小二,因为他还在偷听隔壁桌的谈话,一旁的叶廷桂向店小二摆摆手:“多谢你们掌柜的,有事我们自会喊你。”
店小二知趣地正要退下,袁方却转过头来问店小二:“你们这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给本少爷说说,说得本少爷高兴了,本少爷有赏。”
店小二正想说什么,隔壁桌的人喊走了他,他脚步轻盈地去到了隔壁那一桌,不多时那三个人就起身结账离开,在他们起身的时候,袁方多瞄了他们三人一眼,他注意到胖子个矮,瘦子是个高个,特别是那个龄最小的刀疤脸,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
送走了三位客人,店小二再次来到袁方面前,陪着笑脸道:“这位爷有事尽管吩咐!”
袁方漫不经心地对店小二说道:“那几人好有气派呀!”
店小二轻声说道:“他们可大有来头,刚才那个矮胖子叫黄云发,是山西的大商人。”
他说到此处就立马打住了,再次笑盈盈地问:“两位客官,这打卤面味道如何?”
原来此时张从、袁福带着几个家丁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几个人的腰间都有佩刀,引起店里所有人的注意,也使得店小二把话头打住了。
张从来到袁方跟前低语道:“少爷,我们从金乡那边过来的百姓口中得知,金乡正在闹白莲教。”
袁方注意到店里人的目光全都聚焦过来,于是起身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走,回去再说!”
一行人回到住处,袁方向张从具体询问了有关白莲教的情况,张从说,白莲教教主徐鸿儒,领着好几万人在金乡闹事,他们杀了金乡知县,占领了县城。
“我们该怎么办?”袁方问身边的叶廷桂,“要不要改道?”
叶廷桂毕竟年长袁方二十岁,沉稳持重,他向袁方建议:“仲南年弟,首先我们要派人回去向令尊禀报这里的情况,下一步怎样行动,要听从令尊的命令;此外,我们派人去一趟金乡,打探一下白莲教的动向,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的,只有去一趟金乡才能够获得有意义的情报。”
袁方担心道:“如果不改道我们势必要跟白莲教干一仗。”
叶廷桂道:“白莲教这种匪患是必须要铲除的,现在让我们遇上了就不能躲避,这是我们作为臣子的所应有的担当。”
袁方深以为然,他接纳了叶廷桂的建议,决定派人原路返回去向袁可立禀报,又派袁福带两个家丁骑快马往金乡方向打探消息。
两天后,袁可立就来到了单县,他是要去登州上任,必须经过金乡县,现在金乡有白莲教闹事,作为一员堂堂巡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他决定先平了金乡县的白莲教再去登莱上任。
目前袁可立上手只有一千刚刚募来的新兵,基本的训练都没有,他用什么来平白莲教呢?
从袁福打探回来的消息知道,金乡的白莲教最多也就三四千人,并不是百姓传言的那么多,而且领头的也不是徐鸿儒,而是白莲教其中的一股。
袁可立一边派袁方为先锋深入金乡腹地,一边派人去登莱搬兵,自己带领一千新兵跟在袁方的后面。
袁方领命带领叶廷桂等二十多人来到金乡地界,与一伙出城抢掠的白莲教相遇,而且相互距离只有二里路。
袁方听到这消息勒住了战马,他问一直跟在身边的叶廷桂:“青菜兄,我们当如何行事?”
叶廷桂坚定道:“出击!乘敌不备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袁方不放心地问:“我们只有二十余骑,有取胜的把握吗?”
叶廷桂道:“白莲教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对他们进行突然袭击,定可取胜。这伙人只是出来打劫的,人数不会很多,年弟,廷桂不才,愿为先锋受年弟差遣。”
袁方鼓足了勇气,跨上战马大喝一声:“是我的好兄弟的,都跟我上!”
出现在袁方前面的白莲教,是由白莲教首领沈智聚集的一股,他们从邹县打到金乡,现在准备去单县,走到这个地方正准备安营扎寨。
这些白莲教徒大约有三千多人,因为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少,一个个都等着吃饭,所以营寨还没有扎下就要埋锅做饭。正当炊烟升起的时候,袁方的人马就杀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队官兵,使这些教徒乱作一团。
“不好啦,官兵杀来了,大家快跑吧!”
“快跑呀,官兵的骑兵杀来了!”
……
“都不要慌乱,待我前去迎敌!”白莲教首领沈智还算是清醒,他立即组织起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迎战。
白莲教的队伍刚刚走出路口,迎面正好碰到袁方,袁方手持一柄大刀冲在最前面,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未杀过人,无论是前世还是后世,今天要杀人了,他并不紧张,反而有些许的激动,这激动很是莫名,却给他增加了勇气。
“杀呀!”
当白莲教徒出现的时候,袁方拍马迎了上去,风声在他耳边嗖嗖作响,在他前面,一个体型瘦弱的教徒,手持一支红缨枪向他的马刺了过来,他口中大喊“杀呀!”,借着气势一刀砍了下去,那人处于他的右前方,正方便他用刀,他一刀斜劈下去,原本是要割下那人的头的,可惜那人有点矮,刀锋一过,像破西瓜一般,把他的脑袋切成了两半,白的和红的散了一地,红缨枪也折断在地上。
那人就像是一个空布袋那样倒下,一动不动,死翘翘了。这是袁方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他也想不到出手是如此的顺利,就这么一劈一条生命就此结束。
快速奔跑的战马一瞬间就越过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他无暇去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举起大刀向下一个目标砍去。
第二十一章 袁夫人擂鼓助阵
袁方两腿紧夹战马,驱马加速,因为斩杀那个瘦子,后面的叶廷桂、张从、袁福三人已经越过了他,在前面砍杀起来,几匹战马挡在他的前面,他只得拉紧缰绳,然后从他们的缝隙间穿了过去。
在他马头的前面,出现了一个手无寸铁,身上穿了一件粗布衣的教徒,这人的衣服到处都是补丁,而且还脏兮兮,正当他举刀要砍下去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回过头来,他见此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农,心有不忍,大刀高高地举在空中没有落下去。
呢嘛!这些白莲教什么人都敢忽悠,这样的人也能上阵打仗?
但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个老农模样的人竟然向他出手了,貌似飞镖的暗器从那人手中打出,说时迟那时快,一枚暗器正中他的前胸。
袁方也发觉自己中了暗器,奇怪的是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此时,那个老农也不可思议地楞了一下,袁方没有想太多,眼前这个向自己下狠手的人那是决不可放过,他毫不犹豫地狠狠一砍,把老农的头颅给削了下来。
还好,还好!这个袁方不光是剑法娴熟,这刀法也了得,看起来这袁可立是按照文武全才来培养袁方的,可惜历史上的袁方却不存在,也不知是何时挂的。
袁方这一刀削得又快又狠,那颗人头在地上滚了两滚眼睛才闭上,颈项的血直往上喷,袁方再用刀背一敲,无头的尸体才倒下。
杀了这个老农之后,他勒住了缰绳,用左手去摸自己的胸口,胸口的确是一点事也没有,只是棉甲被划开了,从划开的痕迹看是被飞刀所为,从被整齐划开的部位就能判断,刀口很锋利,力度也很大。他也听到了刚才有金属落地的声音,证明那把飞刀被弹了出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是什么力量把飞刀给弹出去的呢?
他正沉思着,叶廷桂来到他身边:“年弟,是时候收兵了,这些乌合之众死了几个人就吓得四散而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廷桂道:“我们把营寨占了,正好可以为我们休整之用。”
袁方嗅了嗅鼻子,道:“我好像闻到了肉香味,走,去营地看看!”
白莲教徒已经跑光了,他们跑得很匆忙,做饭的炉火还没熄灭就跑了,锅里的饭菜还在冒热气。
袁方把白莲教的营地给占了,可惜所获并不多,除了半生熟的饭菜,就是遗弃在地上的锄头、扁担、箩筐等农用物件。
……
袁可立的人马就在袁方后面不远,不久就开到了这里,并建起了中军大帐,袁可立要在这里安营,等到登莱的援军。
大帐之内,袁可立端着在帅台前,两边坐着一干文武,其中包括袁方和叶廷桂。
袁可立道:“本府受皇恩往登州赴任,负有驱虏守土之责,而今山东白莲教作乱,本府不会坐视不理。叛首徐鸿儒自称‘中兴福烈帝’,煽动山东十万白莲教教徒作乱,当下已经占领了郓城、巨野、藤县、邹县、金乡几座城池,朝廷也已调兵征剿。我们眼前的这股匪徒就是从金乡出来的,现在既然被我们遇到了,就不能让他们跑了,本府已经派人带着本府的手令前往登莱调兵,等我大军一到,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家将朱家龙道:“抚台大人,我们现在虽有一千人马,却都是新兵,末将建议,在此等候的几日,还须加紧对新兵进行操练。”
袁可立点头称道:“此建议甚好,朱家龙、王辅,本府令你二将就地操练兵马,以待来日出战!”
……
话说白莲教首领沈智经过一场惊吓之后终于回过味来,明白了偷袭他们的官军人数不多,于是又重新把逃散的教徒聚拢起来,准备夺回他们的营寨。
这一日,他们聚拢了一千能战之兵,出现在了营寨附近。
袁方作为先锋官受命出击,他率领麾下战将叶廷桂、张从、袁福以及二十几个精锐家丁,准备对乱民来个迎头痛击。
擂鼓官擂响了战鼓,袁方的二十多精锐骑兵杀向了敌阵,朱家龙和王辅各率两标新军营压住左右阵脚。
来势汹汹的教徒仗着人多势众,与袁方的骑兵对打起来,白莲教死缠烂打不肯退却,且把袁方等十数人层层围了起来,形式有点不妙,袁可立担心袁方吃亏,下令全军出击。
擂鼓官再次擂响了战鼓,朱家龙和王辅的新军从左右杀出,这些新军是第一次上战场,战争的血腥与恐布,如瘟疫一般在这些新兵之中蔓延,两翼的攻击移动得十分的缓慢,家将朱家龙和王辅不断地在后面嚎叫也无济于事。
眼看着白莲教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在一旁观战的袁夫人心急如焚,她突然大步地走到擂鼓官面前,一把将擂鼓官推开,六十一岁高龄的老太太抄起双锤要擂鼓助战。
只听她大声喊道:“众位兵将都听好了,我儿在前方杀敌,尔等胆敢退缩不前定斩不饶!”
她说完就把战鼓擂得震天响,把白莲教的声音压了下去。
新兵阵中的袁二宝高声回应:“袁老爷平日对我们不薄,现在袁夫人亲自擂鼓,正是我们报恩的时候到了,冲呀!”
短短几句话,一下就把这些子弟兵的斗志给激发了起来,两标人马猛虎般地向敌阵扑去。
战场的局势一下就转变过来了,两支新军势如破竹撕开了教徒的方阵。
袁方正在前方砍杀教徒,这已经不他第一次杀人了,所以杀起人来已经没有什么犹豫的了,此时他正杀得起劲,手起刀落,已经是第五个人头滚落在地上,此时他听到了战鼓再次擂响,他一拍马,又向前冲了一阵,寻得一个使双节棍的大高个来杀,他把刀横在了大高个的脖子上,大高个用双节棍抵挡,只听的锵地一声响,双节棍是铁制品,刀棍相碰迸发出了火星,袁方的力量非常的大,刀锋虽然被双节棍拦住了,但是刀的运动没有停止,连棍带人一起被刀锋撂倒在地。
这人练过武功,一个鲤鱼翻身,他又站了起来,袁方拍马上前给他补上一刀,只听得“噗!”地一声,高个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就搬了家。
“冲呀!杀呀!”
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那是袁家新军潮水般地杀了过来,白莲教徒看到这种架势,纷纷的四下逃散,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过了三天,登莱总兵沈有容带了七千精兵赶来支援。得到禀报的袁可立亲率袁方、朱家龙出寨迎接。
沈有容远远地就看到了出来迎接的袁可立,他下令军队停止前进,只领着八子沈寿峣上前拜见袁可立。
沈有容拱手道:“登莱总兵沈有容拜见巡抚大人!”
第二十二章 偷出营寨
沈有容是一位六十五岁的老将,更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名将,少年时便立志从戎报国,万历七年中应天武试第四名,后北上投军,先后在蓟辽、闽浙从军,屡立奇功;他曾率军三次进入台湾、澎湖列岛,歼倭寇,驱荷兰入侵者,成功地保卫了台湾;他还是一名火器专家,二十八岁就当上了辽东火器教练。
他有八个儿子,个个都是军中骁将,这次跟在他身边的是最小的儿子沈寿峣。
袁可立向沈有容回了礼,沈有容将他的儿子招前来向袁可立介绍:“此乃犬子沈寿峣,军中忠勇校尉。”
沈寿峣向袁可立拱手道:“末将参见巡抚大人!”
袁可立赞道:“真乃一员虎将!”
袁可立把袁方介绍给沈有容父子,袁方也上前给沈有容和沈寿峣行礼。
沈寿峣与袁方年龄相仿,二人一见如故,几句话之后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袁方把沈寿峣带到自己的营帐,并把张从和袁福也介绍给沈寿峣认识。
袁可立把手下的两个标营交给沈有容节制,令他率军追击白莲教,鉴于白莲教里面多数都是被裹挟的农民,所以他给沈有容的命令是:严缉首者,胁从不问,让流民各自还乡生产。
追击的队伍第二天开始出发,据探马回报,白莲教吃了大亏之后,全都退进了金乡县城,准备凭着城池来负隅顽抗,总兵沈有容这次是带了十二门虎尊炮来的,所以对攻打这股白莲教是信心十足。
袁方很想跟着沈有容去参加这次对白莲教的攻城战,却被袁夫人把他拦了下来,袁夫人爱子心切,毕竟袁方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个文弱书生,虽然有一些刀枪弓马的底子,在这位老母亲的心里,怎能忍心把他送到残酷的战场上去?
所以,当袁方一身戎装准备骑马出发的时候,袁夫人来到了他的跟前。
“方儿,快下马!你现在是登州的推官,用不着你上战场。”
袁方还是很听母亲的话的,毕竟母亲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下了马,笑呵呵地走到袁夫人身边道:
“娘为什么不让孩儿去呀?之前您还为孩儿擂鼓助阵,现在为何就不让孩儿上战场了?”
袁夫人脸色铁青,语言坚定:“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没有那么多的理由。”
然后她又叫张从把马牵回马槽,袁夫人的命令张从不敢不听,没有了马,袁方只好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招呼杵在一旁的袁福:
“袁福,还愣着作甚?跟我回去!”
袁方回到自己的营帐,放下了门帘,然后从缝隙中向外观看。
袁福在他身后问:“少爷,真的不去了?”
袁方做了一个手势,让袁福别出声,然后低声道:“等我娘离开我们在悄悄出去。”
“我们现在马都没有了,还怎么去?”
“你娘生你两条腿是摆设吗?没有马我们就不能走呀?”
袁福不敢做声,两人便默默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张从从马厩那边回来了,袁夫人叫住了他:
“张从,小少爷就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小少爷,要是他骑马离开营地我就为你是问!”
袁夫人说完就带着贴身丫鬟翠儿离开了。
袁夫人离开后,张从也回到了营帐,袁方轻声地问:“我娘回去了吗?”
张从警觉道:“少爷你不是想偷偷地跑出去吧?夫人可是嘱咐过我,不让你骑马出去的。”
“对呀,我娘是说过不让我骑马去,但是,她并没有说不让我走路去。”
“走路去?”张从吃惊地问,“路途这么远,何时我们才能赶到县城?”
袁方纠正张从道:“不是我们,是我和袁福。你,就留在这里,我娘来问的时候你就告诉她我在营帐睡觉。”
“少爷,带上我吧!”张从恳求道。
袁方掀开了门帘,边往外走边道:“你的任务就是看好我们的马,千万别让我娘知道我出去了。”
“少爷!”
袁方严词拒绝:“我们还要赶路,没时间与你多说,你就好好地在此地待着吧!”
袁方带着袁福走出辕门,此时沈有容的队伍正在集结出发,沈寿峣看到袁方走出辕门,连忙上来问:
“袁公子怎么不骑马?”
袁方耸耸肩:“我们的马被我娘扣下了,现在只好徒步。”
沈寿峣用手向前方一指,笑道:“没关系,我们有炮车,你们两可以坐炮车。”
袁方顺着沈寿峣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有十多辆正准备上路的大车,车上承载着一门门的铁炮。
沈寿峣跨上马对袁方道:“袁公子跟我来吧!”
他说完就拍马往大车那边赶过去。
一旁的袁福问:“少爷,我们真的要走吗?”
“走!”袁方坚定地说道,“我们袁家军不能做孬种。”
两人快步赶上了跑车队,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总旗在等候他们。这位总旗姓江,是这个车队的最高指挥官。
江总旗远远看到袁方过来,他立即从马上下来跑到袁方跟前向袁方行礼道:“袁少爷,下官姓江,是马兵总旗,我家小将军让我负责您的车马。”
袁方问:“你们家小将军呢?”
“他去了前面带队伍了。”江总旗一面回答一面把袁方和袁福让到一辆大车旁边。
这是一辆两匹马拉的大车,车上面装了一门铁炮,上面已经坐了一个人,袁方虽然没有见过虎尊炮,但是看这门铁炮的形状,就能猜出这是一门虎尊炮。
这门虎尊炮炮口向后摆放着,炮长二尺上下,炮身加了五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整座炮被一个固定的铁架框在大车上。
车上的人见到袁方连忙跳下车来,笑呵呵地对袁方道:“袁少爷,我是队总钱三,我们家小将军已经吩咐过了,您二位就上我这辆车。”
大车上的虎尊炮是座在中间的,两边还可以坐几个人,袁福先上了车,然后他伸手把袁方也拉了上来,两人坐在大车的右面,钱三是最后上车的,他坐在了大车的左面。
三人坐定之后,钱三对前面的马夫下令道:“老姜头,出发!”
坐在前面的老姜头一扬鞭,高喝一声:“驾!”
江总旗骑上马带着五六个骑兵跟在大车的后面,后面还有一辆拉火药的大车也跟着起程。
第二十三章 炮位前移二百步
大车在行进的过程中,袁方就开始跟眼前这个队长聊了起来。
“钱队长,你手下有多少人呀?”袁方首先打破沉默的气氛。
“下官手下有两个小旗,一共十二个人。”钱队长答道,因为两人隔得有点远,大家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大。
“这门虎尊炮就是你们这十二个人操作的?”袁方又问。
钱队长答道:“就凭我们十二个人哪能打响这门大炮?操控这门大炮需要三队人马,总共三十六人。”
这个钱队长虽然说得有点乱,但是袁方还是听懂了。一门虎尊炮由一个总旗带领三个队来操控,一共是三十六人,相当于后世的一个排。
这也太奢侈了吧?袁方心想,一门虎尊炮而已,就要三十六人来操控,这样的效率是多么的低下呀,如果今后我来组建炮兵,就一定要精简人数,把有限的兵力尽量多的投入到战斗的第一线。
袁方对虎尊炮特别感兴趣,所以他追问道:“你们有三十几号人,开炮的时候是一队一队轮流来的吗?”
钱队长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袁公子,打炮可是个技术活,没有专业技能是不能点火放炮的。要打响这门炮必须有严格的规程,错了一步这炮都打不响。所以你别看我们有三十几号人,能够点火放炮的只有我们三个队长。”
“你们平时为何不多训练一些技术人才呢?”
钱队长满脸的自豪:“不瞒袁公子,就是我也才是刚刚学会放炮,这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这说明一个人的文化程度决定了他掌握先进科技技术的能力。袁方想起了太祖说过的一段话: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
要想建立起一支威力强大的炮兵部队,还需要从培养文化知识开始,特别是数理方面的知识,这是袁方与这位队总交谈感受最深的一点。
话说到这里,突然大车一震,左车轮陷入一个浅坑,赶车的老姜头马鞭一挥,打车就过了这个浅坑,车辆又恢复了平稳的状态。
就在刚才颠簸的时候,有一把横放在虎尊炮的的大砍刀“蹡踉”一声滑落了下来,钱队长把大砍刀拾起来,心疼地用衣袖擦了擦刀口,然后才放回原处。
“这是你的刀?”袁方好奇地问。
“是咧!”钱队长微微一笑,“这可是一把好刀呀,下官花了五十两银子从一个有名的铸剑师手上买的,去年我砍死了二个鞑子,就是靠的这把刀。”
袁方道:“五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
钱队长道:“值呀!这把刀可是宝贝,凭着这把刀,下官才有了现在的风光,调入了神机营,只可惜现在用不上它了。”
袁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这个钱队长唠嗑,不知不觉大车就已经来到了金乡郊外,由于炮车队走在大队人马的最后,所以袁方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沈有容已经布好了阵。
沈有容手上只有四千兵马,不可能采取围城困敌的战略,必须进行强攻,他手头上有十二门虎尊炮,他必须全部用上。
攻城部队在南门列队攻城,云梯和冲车也布置在了阵前,现在就轮到虎尊炮进入阵地了。
袁方所乘坐的大车在离城二里的一块草坪上停止了,钱队长先跳下车,他对袁方道:
“袁公子,我们就把你带这里了,下一步我们前去布阵,要直接面对敌人。”
袁方也跟着跳下了车,对钱队长道:“我就跟着你们了,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此时,在后面的江总旗下马来到袁方跟前道:“袁公子,我家小将军把你交给我们,我们就必须为你的安全着想,请你尊重我们的安排。”
袁方道:“我们来就是为了杀贼寇的,所以也请你们尊重我们的决定。”
江总旗正在为难之际,沈寿峣骑马过来了,他一下马就来到袁方的跟前拱手道:“袁公子,家父请你去大帐议事。”
袁方拍了拍江总旗的肩膀:“你们先去吧,等一下我再来找你们。”
江总旗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看之后沈寿峣,沈寿峣瞪了他一眼,骂道:“混蛋!袁公子的命令你也敢不听?”
这位总旗赶紧转身去给三个队长下命令去了。
“袁公子请跟我来!”沈寿峣向袁方说完就径直向不远处的一片树丛走去,沈有容的中军大帐就设在不足百米的树丛中,袁方在沈寿峣的引领下来到了大帐,袁福紧跟在袁方的身后。
沈有容见到袁方笑容可掬道:“二位请坐,你们这次是偷着跑出来的吧?”
袁方知道这次出来已经被他娘发现了,要不然沈有容又怎会知道,他对沈有容道:“总兵大人,我娘不让我来是因为母亲心疼自己的孩子,而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难道总兵大人也想阻止我上战场吗?”
“果然是条汉子!”沈有容点头赞许道,然后就要给袁方分派任务,“你就在我中军大帐暂时做我的随军参谋吧!”
袁方可不愿意坐在大帐里面做个闲职,他来的目的是要上战场的,他向沈有容拱手道:“总兵大人,恕小侄不能从命。请总兵大人派我去神机营,我要为攻城出一份力。”
沈有容笑道:“一看你就是个不安分的小子,去吧!但是要给我平安的回来,不要让我在巡抚大人面难看。”
袁方向沈有容一拱手:“谢谢总兵大人!”
袁方又回到了江旗总的队伍上,这一次他不是这里的客人,他来的时候,沈有容任命他为神机营参将,这个参将是临时的,这一仗打完就不算了。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指挥十二门虎蹲炮,当然也包括江总旗这一旗人马。
明代军队中虎蹲炮的编制为三队一门,即三十六人队列之中,配备虎蹲炮一门,归一总旗统领,并由三名队长来点放火炮。
袁方带着袁福来到虎尊炮阵地,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中军的一个校尉,这个校尉是负责传达总兵将令的。
阵地前士兵们正在做开炮前的准备,钱队长已经把大车上的虎尊炮卸了下来,十几个士兵忙着挖坑。
“袁公子你果真回来了。”钱队长摘下头盔,一面擦拭额头的汗水一面说道。
跟来的校尉非常严肃地宣布,袁方正是成为神机营参军,神机营必须听令于袁方。
江旗总听说袁方是自己新的上司,不免对袁方敬重起来,他双手抱拳道:“下官江鸣皓拜见参军大人!”
袁方摆摆手算是回了礼,然后问道:“虎尊炮的射程有多远?”
“回禀参军,虎尊炮可打百步之遥。”
“百步之遥?”袁方很不满意地来到一群士兵正在挖坑之处问江总旗,“这里距城头有多远呀?”
“回禀参军,三百步上下。”
三百步上下的距离,袁方当然能够看得出来,他之所以要问江鸣皓,是因为他下面还有话等着呢。
“你们明知距离三百步远,还把炮架在这个地方有个屌用?”
江总旗哑口无言。
袁方坚定地下令道:“我命令,炮位立即前移!”
说完他对身边的校尉道:“传令下去,所有的炮位前移二百步!”
这个校尉没有移步,为难地说道:“前移两百步?”
“你们听清我的命令吗?”袁方用鹰一般的目光盯着校尉。
第二十四章 神箭手
面对严厉的袁方,校尉不禁恐慌起来,他结结巴巴道:“小、小的,这就去、去传达。”
“还不快去!”
江总旗也不敢怠慢,他的三个队长就站在身边,只是一个眼神过去,三十多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推车的推车,抬炮的抬炮,这就要向前挪移。
袁方看到大家都动起来了,就要往前走去,江总旗急忙上前用身体拦住了他,恳求道:
“袁公子,前面离城头太近,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请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袁方一手把他拨在一旁:“我现在是神机营参军,炮位在哪里我就应该在哪里。”
他说完就追上了最前面的钱队长带领的一队兵士,他们是要在前面重新为虎尊炮定位。
钱队长已经走出明军的最前沿,而且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城头上白莲教飘扬着的旗帜。
袁方快步赶上了钱队长,他估算了一下城墙的距离,踩着一块黄泥地道:“就这里吧!”
得到袁方的命令,钱队长就带领大家在地上挖起坑来,此时城头上十分的安静,虽然能够看到旗帜却很难看到一个人影。
虎尊炮不是放在地上就可以开火的,它需要借助地形为依托,所以需要人工对地形进行改造。
这块地方表面上是很松的泥土,下面却是坚硬的石块,兵士作业的时候不免发出敲击石块的咚咚声,由于声音过大,惊动了城头上的白莲教徒,他们一个个伸出脑袋来看。
“官兵来攻城啦!官兵来攻城啦!”
袁方能够清楚听到城头上呼喊的声音,他命令兵士们加快进程,同时派了另一队兵士把虎尊炮抬过来。
虎尊炮是熟铁铸造而成,其重量不会超过百斤,两个人就可以把它抬着到处走,如果不是它的体型较粗,一个力气大的人都可以把它扛起来走。
因为挖掘的声音太大,招引了城头的白莲教徒,他们开始向这边射箭。也许那些白莲教徒大多都是农民出身,也没有经过军事训练,他们所射出的箭支,对神机营根本就形不成威胁,而城下的明军弓弩手也在向城头上回射。
当两个兵士把虎尊炮抬过来的时候,地形改造也完成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虎尊炮安放在固定的位置。
虎尊炮进入炮阵地后,兵士们就开始给虎尊炮填装火药。明军虎尊炮的配置是统一的,一般而言,铁镢、铁锤、铁剪这些用于加固虎尊炮的工具是不可少的,此外还配有金追一把、药线盒一个、药升一个、木送一根、木榔头一个,这些都是装填火药所必备的工具。
填装火药必须是队长来完成的,钱队长是不久前因军功提拔上来的,他现在还没有资格为虎尊炮填装火药,这次填装火药的是另外一位队长。
袁方不会放过这次学习的机会,所以他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位队长操作的过程。
只见他首先拿起一把金追,这把金追与后世的铁钎很相似,就是用来清理炮膛的,他将金追的一头裹上布,然后将金追伸进炮膛里进行清理,清理一遍后就开始添加火药。
在添加火药前还须做一件事情,就是预先布好药线,并用布条固定好,然后才开始添加火药。
火药有专人保管,一门虎尊炮大约会配十五至二十斤的火药,火药用完了还可以去火药库领取。
装填火药的时候,虎尊炮的炮口朝天,队长从炮口开始填装火药,他借助一根木送把火药慢慢地填入炮膛,当火药填到第二个铁箍的位置的时候,就停止了装填,虎尊炮的炮管有五个铁箍,这些铁箍也成了火药的量度尺。
“铲些土来!”停止填装火药的队长喊道。
有兵士拿起铁镢铲了一铁镢的土放在这位队长面前。
袁方不失时机地问:“这门炮填满火药能打多远?”
“回禀参军大人,打得远不远与封口好不好有很大的关系,炮膛里面如果太过松散,射出的弹丸就不会有力,打得不远,炮膛如果用大的铅球压紧,火药出膛则急,就可以打到百步之外。”
这位队长一面回答袁方的提问一面把土薄薄地撒在炮膛中的火药上面。撒过土之后,就开始填入铅子,填了一层铅子后,又薄薄地撒了一层土,然后用一块石头填进去,这块石头是经过加工打磨过的,正好可以填入炮膛里。
最后再填入一些碎石,用木榔头慢慢筑实,碎石正好平炮口,这样整个的装填就算结束了。
虎尊炮装填完毕之后就在炮前竖起一面红旗,以示可以发射。
火药填装完毕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此时白莲教徒已经停止了放箭,明军这边的弓弩手也停止了反击,城墙下面又恢复了平静。
就在等待开炮的安静时刻,闲的无事的钱队长他突然起身向前走了好几步,他对着城头上的白莲教徒大骂起来:
“你们这些缩头乌龟有本事就向老子放箭呀!现在怎么不放了?你们放箭呀!哈哈哈!看老子一会冲进来把你们一个个砍成无头乌龟!”
钱队长的谩骂招来了白莲教徒的一阵弓箭,但是许多箭支都只落在他的脚下,对他并没有造成伤害。他更是狂笑不已,讥笑城头上的敌人无能。
钱队长的手下也在呐喊助威,招惹城上面的人。就在钱队长得意忘形之时,袁方看到一个黑脸大汉出现在了城头上,此人一看就是个将领,与其他白莲教徒的穿着截然不同,上身所穿的是一件丁字三角纹盔甲,袁方能够清楚地看见他手中拿中一张长弓,整个身子贴在女墙边,悄悄地张开了弓。
“不好!”袁方暗叫一声,急忙上前要把钱队长拉回来,他刚迈开步子,那个黑脸大汉的箭已经射了出来,这个黑脸大汉的确是一个射箭高手,这一箭正好射中钱队长的门面,正在兴奋喊叫的钱队长其声音戛然而止。
袁方一边奔跑一边伸出手,他想尽快地把钱队长往回拉,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手还未触碰到钱队长,就看到城头上那个黑脸大汉再次张开了弓弦,第二支箭“嗖!”地一声射了出来。
就在袁方刚刚抓住钱队长衣服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听到“噗!”的一声,这第二支箭也射中了,这支箭射在了钱队长的左肋上,那个黑脸大汉的射术实在是厉害,他不但射中了钱队长,而且那支箭刺穿了他的左肋,因为袁方正好处在钱队长的身后,他看到了钱队长后腰突出来的箭头。
“啊——!”
这一声惨叫是从钱队长的口中发出来的,钱队长惨叫一声后就倒在了地上。
必须立即把他拖回来,如果那个黑脸大汉射出第三支箭,钱队长就肯定没命了。
袁方没有松开紧抓的衣服,他两腿微微向前弯曲,使自己稳稳地停止了向前的惯性,做出了往回拖的动作。
这时,他看到城头上的黑脸大汉射出了第三支箭,由于钱队长已经倒地,把袁方暴露在了黑脸大汉的视线中,这第三支箭射的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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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激战金乡县
“噗!”的一声,袁方的左肩中了一箭,铁箭插入的声音非常的刺耳,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负伤了,但是救助钱队长的急切心情驱使他顾不及这支箭,奋力地拖拽着钱队长。
而然,这支箭却并没有刺入他的肉体,就连他的皮毛都没有伤到,这支箭虽然穿透了他的棉甲,却被他最后的一层内衣弹在了地上,换言之,是他的那件奇怪的内衣保护了他。
城头上的黑脸大汉明明看到自己的箭射中了一个人的左肩,那个人却并没有受伤的表现,他楞了愣神,紧接着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弓弦拉到了最大,射出了第四支箭。
这支箭以极快的速度射中了袁方的左肋,因为天空吹的是东南风,使得黑脸大汉所发出的箭都发生右偏,这也是袁方与姜队总都身体左边中箭的原因。
这支箭虽然射中了袁方的左肋,同样丝毫没有伤害到他的皮毛,这支箭刺穿了皮甲之后又掉落在地。
黑脸大汉惊异得都不会开弓了,他依在女墙边看着中箭之人。
这个黑脸大汉连射四箭,也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等明军的弓弩手反应过来,向城头开始进行反击的时候,袁方已经把钱队长拖了回来。
虽然袁方身中两箭,因其没有任何受伤的反应,明军兵士都不知道两支见已经射中袁方,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倒地的钱队长身上,就连紧跟在袁方身后的袁福都没有看出来。
袁方虽然把钱队长抢了回来,由于他被箭射中了要害,已经气绝身亡。
好厉害的弓箭手!
袁方内心赞叹一声,不禁抬头向城头望去,此时女墙上已经不见了黑脸大汉的身影。
就在这时,沈寿峣骑着马过来问:“袁公子,为何还不开炮?”
袁方答道:“请你向总兵禀报,我们马上开炮。”
前沿阵地十二门虎蹲炮已经全部填好火药,袁方下令十二门火炮同时开炮。
命令下达之后,十二门虎蹲炮同时点火发射,虽然发炮时间有先有后,这第一波的打击威力也是很大的,轰隆隆的炮声响切云霄,炮声过后,虎蹲炮阵地前面黑烟滚滚,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袁方用手掌扇开眼前的烟雾,手搭凉棚向城墙往去,百步之外的城墙被炮火震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缝,城墙内隐隐约约传来乱哄哄的嘈杂声,虎尊炮的威力给了白莲教徒不小的威慑。
他下令立即准备第二轮炮火轰击。
十二门虎尊炮在进行紧张的装填火药,而此时,城头上的白莲教徒又在向袁方这边发射弓箭,他们企图用弓箭来干扰虎蹲炮的攻击。
明军的弓弩手与白莲教徒进行了对射,一时间,城墙百步之间的空旷之地,箭矢乱飞。
袁方焦急地等待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他终于等到阵地前竖起了十一面红旗,这说明有十一门虎尊炮可以发射了,还有一面红旗不知什么原因一直都没有竖起来,他不想等下去了,命令所有虎尊炮重新调整炮位,把轰击的目标锁定在城墙开裂得最深的那一段墙体。
炮位很快就调整完毕,第二波的轰击终于可以开始了,袁方一声令下,十一门虎尊炮同时点燃了火绳。
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这一次由于炮口集中在一个点上,已经被震裂的城墙在这一次的轰击中轰然倒塌,城墙的倒塌掀起了满天的尘土,袁方一时不能判定虎尊炮攻击的效果,阵地上的黑烟和满天的尘埃阻挡了他的视线。
当他听到明军阵前响起了隆隆的战鼓,他这才确定满天的尘埃是城墙倒塌所造成的,战鼓就是进攻的号角,原本身为神机营一员是不用投入进攻的队伍中的,但是袁方却不愿白白浪费这次杀敌立功的机会。
可惜的是他现在手中没有任何的武器,他的战马和大刀都在留在了自己的军营里。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返身上了拉虎尊炮的大车,他看到了钱队长的那边大砍刀还在车上,他把大砍刀攥在手上跳下大车,对着袁福道:“跟我一起杀进城去。”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往城里的方向跑去,跑出五十多步袁方才看清倒塌了的城墙,城墙根上满地都是瓦砾,城墙被炸开一个二丈多宽的口子,明军兵士们正在往城里冲锋。
袁方举着大砍刀汇入在冲锋的人流中,一直向着城里冲去。
进到城里,袁方一见看不到白莲教徒了,这些白莲教徒在城墙倒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逃散了,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没有战斗经验,只有少部分人经过了严格的军事训练。
袁方在金乡街道上正不知往那个方向去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他回过身来看,见到了朱家龙和王辅两个家将,这两位将领带着一千新军也冲进了城。
有了人就好办了,袁方高喊一声:“随我来!”
他沿着一条最宽的街道一直向前冲去,他单手握大砍刀,寻找着可以屠杀的对象。
在穿越前,他连菜刀都很少拿过,更别说是近战武器大砍刀了,也就是在电子游戏中指挥过千军万马,杀敌无数,现在的他却要真实地拿起武器来与敌人拼杀,他那来的这股子勇气?
因为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而且魂穿的这个身体非常的强壮,在记忆中他的武艺也是很强的,所以面对这种场面他毫不畏惧。
跑了一段距离终于给他撞上了六七个倒霉鬼,那些人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逃亡的白莲教徒,因为手里都有兵器,袁方大喝一声:“拿命来!”挥起大砍刀就向着他们乱砍。
这把大砍刀的确好用,真不枉花去五十两银子。袁方挥刀一左一右砍倒了两个人,这把刀却一点都没有卷曲,刀锋依旧是那么的锋利,闪闪放射出寒光。
“这是一把宝刀!”
他停下脚步没有去追赶剩下的几个,他把这几个人留给了朱家龙和王辅去解决。
此时,他看到沈寿峣骑着一匹马向他这边而来。
“嘶——”
沈寿峣在袁方跟前急速地勒住了马的缰绳,战马仰天长鸣了一声,停了下来。
沈寿峣没有下马,他喘着粗气对袁方道:“袁公子快点来帮忙,这边有一伙教徒十分难对付,我的人一连被他们射杀了二十多人。”
第二十六章 金刚护体
袁方跟着沈寿峣来到北街,街口设了路障,他看到了之前在城头上向他射箭的黑脸大汉,这个黑脸大汉身边聚集了上千人,堵在街口,利用弓箭阻挡明军的进攻,给向北门逃亡的教徒争取时间。
黑脸大汉就立在街口的一所院门口,手持长弓,街面上躺着被他射死的二十几个人。
袁方知道这个黑脸大汉的是个神射手,但是他有护体内衣,才不怕那个黑脸大汉。
沈寿峣指着黑脸大汉道:“你看,那个拿长弓的家伙就是他们的首领,叫沈智,弓箭娴熟,伤了我们很多的弟兄。”
“把这个家伙交给我。”袁方冷冷地说道,然后他向朱家龙和王辅下令,“准备好了,跟我冲过去。”
身材魁梧的朱家龙挺起胸脯道:“小少爷,就让我们两个去吧,这些乌合之众看我怎样把他们拿下!”
王辅也道:“小少爷你就别去了,你没有马,如何与白莲教作战?”
袁方抄了起大砍刀:“少废话!你们都跟着我一起冲!”
说完他就冲了出去,没有带任何兵器的袁福二话不说,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黑脸大汉认出来了冲在最前面的袁方,之前在城上,他射出两支箭都被没有伤害到眼前这个人,他心里面不禁狐疑起来,莫非此人有刀枪不入之神功?
这位黑脸大汉的大名叫沈智,是这股白莲教的首领,为了验证此人是不是刀枪不入,他决定再射一箭,他那一双敏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移动着的袁方,悄悄的拉开了弓弦,对准了对方的前胸。
“倒!”
在射出利箭的同时,他大喊了一声,并且注视着移动的活靶子,他完全有信心,这一箭是完成能够刺穿对方的胸骨的,因为他所射的箭几乎是百发百中,特别是在不足百步的距离。
他明明看到他所射出的利箭射中了对方的身体,然而,这个人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向他冲过来。
他没有半点犹豫,把手中的长弓高高地举起大声喊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什么?投降?
他身边的白莲教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将领。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手中的弓箭丢了出去,然后对手下喝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把兵器扔出去,跟我一起喊!”
先是他身边的几个人跟着他喊,接着就是数十人、数百人,乃至一千多所有的白莲教徒都跟着沈智喊。
“我们投降!”
“我们投降!”
袁方原本是要凭借速度冲到黑脸大汉跟前一刀了结了他,没想到还没到他跟前,黑脸大汉竟然主动要求投降了。
兵器都扔出来了,看来他们的投降不会有假,袁方停止了奔跑,只是将大砍刀紧紧地攥在手上。
沈智首先跑了出来,他噗通一声跪在了袁方的面前,口中说道:“宗主,我等愿降!”
“你叫我什么?”
沈智诚惶诚恐道:“你就是我们真正的宗主,只有刀枪不入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宗主。”
他说完回头对他的教徒们喊道:“真宗在此,你们还不快跪下!”
他的话刚说完,上千教徒哗啦啦地跪成一片。
白莲教的这位首领为什么突然就要投降了呢?这都是因为袁方有金刚护体的原因。
这位白莲教首领最崇拜的就是具有刀枪不入神功之人,他加入白莲教也正是源于此,他对具有刀枪不入神功的人是具有敬畏之心的,但是自从他加入白莲教之后,从未有见到过一个真正具有刀枪不入神功人,尽管白莲教宣称只要加入白莲教就有会刀枪不入的功夫。
现在这位白莲教首领遇到了刀枪不入的真神,他放下刀枪前来投拜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他之所以要把袁方称为宗主,那是白莲教的叫法,宗主在这位首领心里相当于神的地位。
此时,后面的朱大龙和王辅带着人马赶了上来,他们把这些白莲教徒围了起来。
袁方对跪在面前的沈智道:“你既已投降就站起来说话吧!”
沈智没有起身,他对袁方道:“我沈智愿意追随宗主鞍前马后,还请宗主收留,如若宗主不答应,我不会起来的。”
跪在地上的一千多白莲教徒齐声道:”愿宗主收留!”
袁方知道眼前这个黑脸大汉弓箭娴熟,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他当然很乐意把这个黑脸大汉招在麾下,于是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宗主,我叫沈智。”
“起来吧,我收了你了!”
沈智起身道:“感谢宗主收留!”
他后面一千多教徒也齐刷刷地站起来道:“感谢宗主收留!”
袁方连忙道:“我只收沈智一人,其他人我可没有答应。”
袁方心说,我可没这么傻,你们没地方吃饭就想让我收留,我可不养不起你们这些人。
此时,总兵沈有容带着沈寿峣过来了,他一见到袁方就高兴地说道:“袁方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我要把你的功劳上奏皇上,你就等着皇上给你的嘉奖吧!”
沈寿峣向袁方拱手道:“恭喜袁公子!”
袁方急忙道:“同喜!同喜!”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沈寿峣的战功也很大,这一场战下来,二人都有加官晋级的可能。
沈有容让部将把白莲教徒统统地归拢在一起,遵照袁可立“严缉首者,胁从不问”的命令,他准备把这些白莲教徒教育一番就放他们回家,而对白莲教首领沈智,却要斩首示众。
袁方向沈有容请求道:“总兵大人,这个沈智已经被我招抚,现在是我的随从,请您收回斩首示众的命令。”
沈有容已经知道沈智已经被袁方收了,他却煞有介事道:“严缉首者可是巡抚大人的命令,我不敢违抗。”
“家父那里我自会与他解释,还请总兵大人网看一面!”
……
平定金乡的白莲教后,沈有容负责维持城里的次序,恢复县衙门,等候袁可立进城。
袁方让朱家龙和王辅休整队伍,他带着袁福和沈智在城门口等候袁可立。
下午袁方父子相见,袁方把战况简略地向袁可立进行了汇报,并将招抚沈智的事情也说了。
袁可立道:“如果沈智的确是有用之才,只要他真心受抚,可免其不死。”
见过袁可立之后,袁方又来到娘的身边,袁夫人心疼地上下打量着袁方,生怕他身上少了一块肉,并不断地埋怨袁方不听话。
跟下来,袁方又见到了叶廷桂、张从、袁二宝和蒋建良,他把沈智介绍给大家,然后又把钱队长的那把大砍刀赠给了袁二宝。袁二宝不会骑马,大砍刀正适合他用,这把大砍刀是近战的利器。
第二日,袁可立令袁方、沈寿峣为先锋官,向着登莱进发……
第二十七章 有个女子在喊救命
平定金乡白莲教叛乱之后,袁方随军来到登州就任七品推官,掌理登莱刑名、赞计典;叶廷桂作为登莱户部主事也在登州走马上任。
袁可立上任登莱巡抚之初,也是千头万绪,各种的忙。
这一年是辽东十分危急的一年,辽阳、广宁相继失陷,辽东经略袁应泰自杀。在此危机关头,天启皇帝朱由校加袁可立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等处地方、备兵防海、赞理征东军务。
袁可立给袁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收残兵。
收残兵是袁可立七条方略中的第一条。辽阳、广宁失陷之后,有数万之众的明军散落在关外,这些散兵游勇若据之不纳,势必被建虏所用。
袁方初来乍到,不熟地理,更不谙水性,派去执行收残兵的任务,必定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做不成。袁可立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他把熟悉水战的忠勇校尉沈寿峣调给了袁方。
在剿灭白莲教的战斗中,沈寿峣与袁方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这次把他调到袁方麾下,他是欣然前往。
袁可立没有拨给袁方多少兵马,只给了袁方二十名骁勇的家丁,加上袁方身边的几个随从,袁方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一支小部队。
现在袁方身边有张从、袁福、袁二宝、蒋建良和沈智五个随从,这五个人中除了二十八岁的沈智,全都跟袁方差不多大,沈智虽然只有二十八岁,但是看上去十分的老成,加上体格健壮,又是个黑脸汉子,外表看上去足有三十五六岁。
沈智是个尚武之人,他是相信加入白莲教可以练就刀枪不入的神功,才误入歧途的,入了白莲教之后他才知道上当受骗,白莲教根本就没有什么刀枪不入的神功,所谓的“刀枪不入”只是诱骗人们加入白莲教的一个宣传。
当他发现的确有一位刀枪不入的神人之后,他立即相信这个拥有金刚护体神功的袁方就是自己精神上的宗主,也就是神宗,这也是他决定追随袁方的唯一原因。
袁方作为登莱推官,在登州也有他的推官府,他的推官府就设在登莱府的大院内。
当天,得到将令的沈寿峣就来到袁方的推官府,对袁方拱手道:“袁方兄弟,寿峣受袁抚台指令,前来报到!”
“沈大哥,有你前来助我,这次收残兵的任务必定能够完成。”袁方高兴道。
沈寿峣只比袁方大一岁,他今年一十八,是陈有容最小的儿子,他腼腆地对袁方道:“袁方,我们虽为兄弟,但你毕竟才是我们的头,在这里我们直名字就好,莫要大哥大哥的叫。”
“好兄弟,就听你的。”
……
招收兵马对袁方来说已经有了一些经验,但是这次招收与在家乡募兵又有区别,在家乡的时候,由于袁家的声望,把募兵的大旗一树,就会有很对乡亲前来应招;而此地却是难民和残兵的集散地,袁方要在此地招募他们,事先没有好处拿出来是得不到他们的响应的。
这天天蒙蒙亮,袁方就领着他的二十几多名家丁在东城门与沈寿峣的兵马汇合,沈寿峣带来了一百多名精兵,两队人马合兵一处开出了东城门。
出了城便是一片凄凉的景象,城门外上百上千户的难民生活在这里,他们都是因为战乱而从辽东逃到这里来的,这里的难民多都是辽民,当然其中也不乏残兵游勇。
由于吃不饱,平时难民们一个个很晚才起床,这些难民所谓的“床”,大都是用干草席地铺就的,许多家庭依着墙根搭起一个草棚子,就是他们临时的家了。
今天难民们一反常态,早早地就起来了,因为他们闻到了诱人的牛骨汤的香味。
袁方在城门口架起了二十口大锅,十八口大锅熬小米粥,两口大锅熬牛骨汤,并在现场拉起了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要想吃饱,就打回老家去!”
牛骨汤的肉香味吸引了难民的围观,正在难民们热烈议论的时候,袁方向他们宣布,只要报名当兵就可以喝上牛骨汤和小米粥。
袁方刚宣布完,就有好几百围观的青壮要求当兵,场面一下就热闹了起来,由于人数太多,家丁和兵士全都出来维持次序。
这次招兵门槛降低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门槛,只要是符合年龄的统统都要,袁方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在登州为袁可立筹得兵员二万。
有了二万人袁方还不满足,他决定把招兵的范围扩大,沿着海岸去几个沿海县招募水军。
说干就干,袁方得到袁可立准许后,于次日上午,领着家将家丁坐上了沈寿峣的一艘小船,袁方打算先前往蓬莱。
沈寿峣的这艘小船名叫苍山船,吃水五尺,船上配有佛郎机二门,碗口铳三个,鸟枪四把,喷筒四十个,烟筒六十个,火砖三十块,火箭一百支,药弩四张,弩箭一百支。
沈寿峣带来的二十几名家兵全都是火器手,船上的火器装备让袁方看的眼热。
“有如此强大的火器,打建虏应该没问题吧?”
沈寿峣无奈地笑了笑:“建虏在水上打不过我们,我们在陆地打不过建虏。”
袁方眺望蓝蓝的大海:“那是因为我们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所致,假如我们的战船能够在陆地上航行,对付建虏的骑兵就不成问题了。”
沈寿峣还是笑,没有回应袁方,但是这笑声有点嘲笑袁方天方夜谭的感觉。
袁方没有与他计较,他认为船在陆地上航行是不可能的,这是他对兵器认识的局限性所致,袁方有两世的记忆,坦克取代骑兵的常识,这个时代的人又怎能懂得?
虽然这个时候造不出坦克,但是移动的佛郎机应该没问题,也就是说战车,把佛郎机安装在战车上面,火炮的机动性就会大大地提高。
海面上无风三尺浪,摇摇晃晃的苍山船把袁方的家兵摇的是东倒西歪,袁方在后世虽然有过乘船的经历,但是没有如今这般的颠簸,虽然他不晕船,却也不是很适应这样的摇曳。
沈寿峣邀请袁方进入船舱,两人坐定之后,沈寿峣关心地问:
“之前没有坐过船吧?”
“呃……,是的,摇的我头有点晕。”
沈寿峣安慰道:“没关系,坐一会适应了就好了。”
“不容易呀!你们在这样的海浪中既要行船又要打仗。”袁方一边说一边拉开窗口的竹帘子,一缕阳光撒入船舱,船舱内顿时明亮了许多,他从行囊中取出一本书,摆在案几上。
沈寿峣眼睛盯着摆在案几上的书,问:“袁方你要看书呀?”
“是的,这是徐光启大人写的书,叫《兵机要诀》。”
沈寿峣兴高采烈道:“这本书我知道,是徐大人所写的兵书。袁方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我上甲板去看看兄弟们去!”
沈寿峣离开后,袁方端坐在案几前,小心翼翼地翻开书的扉页,上面有毛笔正楷书写着徐光启的大名,而目录上则列有《兵法选练百字诀》、《火攻要略》、《制药》、《练艺条格》、《束伍条格》和《形名条格》等子目。
他首先翻到《火攻要略》这一目聚精会神地看起来,他看的是那么的如饥似渴,已经忘记自己是在一艘颠簸摇曳的船上……
不知过了多久,甲板上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正在看书的袁方不得不停止了看书。
张从由甲板上跑了进来,袁方问:“外面什么情况?”
“回禀少爷,有个女子在喊救命。”
第二十八章 遇到了老冤家
经张从的提醒,袁方也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个声音是从岸边传过来的。
“救命呀!救我呀!快来人呀!”
袁方坐不住了,起身与张从一起来到甲板,他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有一艘小船停靠在一个巨大的礁石旁边,突出的礁石把那艘船挡住了一半,如果不是认真看,还真发现不了这艘船。
“这船一定有问题。”富有海上经验的沈寿峣指挥苍山船向那条船靠过去。
绕过礁石就完全看清那艘小船,小船上的人正在上岸,大约有五六个人,一身当兵的打扮。
立在船头的袁方大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对岸一个小旗反问:“你们是何人?”
袁方大声喝道:“老子问你呢!你们是谁的部将?”
小旗神气十足道:“我们是山东杨总兵标营的。”
原来是杨国栋的家兵,袁方到要去会会这些人,他让张从和袁福下船去看看。
苍山船也靠了岸,与那条小船并排停靠在一起。
此时,那条船舱又走出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来,袁方一看还是老熟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袁方的老冤家杨吉雄。
袁方立在船头向杨吉雄拱手道:“杨吉雄,想不到我们在此相见吧?”
杨吉雄抬头一看,认出是袁方,一边阴笑一边拱手回礼道:“原来是年弟,别来无恙?”
袁方冷冷道:“我是登莱推官,正在沿岸巡查,刚才发现有一女子的声音从你船上传出来,我要对你的船进行搜查!”
“女子的声音?”杨吉雄嘲笑道,“年弟你出现幻觉吧?这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女人呀?”
“搜一搜就知道了。”
“你敢!”杨吉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是山东巡抚的官船,用不着你登莱官兵搜查!”
袁方也沉下脸来:“你竟敢在我登莱地盘撒野,不接受本官的盘查!”
在一旁的沈寿峣可没闲着,他的四把鸟枪已经对准了杨吉雄。在甲板上的沈智毫不客气地拈弓搭箭,对着杨吉雄小船的船帆就是一箭,射断了船帆顶上的一个缆绳。
这下杨吉雄真变成了“阳痿熊”,就是嘴巴还挺硬:“姓袁的,让你搜可以,如果你收不出女人来,老子跟你没完!”
张从和袁福争着要上杨吉雄的船去搜查,袁方没有同意,他对沈寿峣道:“兄弟,这事烦请你走一趟,我那两个部将不熟悉船上的情况,很可能搜不出那个女子。”
“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沈寿峣领着他的水军直接就跳到了杨吉雄的船上。
杨吉雄看到一个身穿校尉军服的水军将领跳他跟前,他没敢阻拦,任由沈寿峣带人进了船舱。
一盏茶的功夫,沈寿峣的手下就把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带出了船舱,这个女子嘴里还塞了一块布,被沈寿峣拿掉了。
袁方立在船头问:“杨吉雄,这是什么?”
杨吉雄蛮横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嘛,老子怀疑她是鞑子的奸细,带回去审问,你管得着吗?”
袁方严厉地说道:“她是不是奸细必须经我登莱府盘问。这个女人现在我带走了,你自便吧!”
“你!”杨吉雄恶狠狠地指着袁方,“这个女人就暂时放在你处,如果你私自放跑了她,必定拿你是问!我们走!”
杨吉雄说完就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袁方让人把那个女子带上船来,他看到女子还被绳索绑住,于是说道:“还不快点松绑,难道你们也怕她逃跑吗?”
一个水手拿出尖刀割断了绳索,这个女子看上去十六七岁,松绑之后,她却呜咽地哭出了声。
袁方走近她身边和蔼地说道:“姑娘,你不用害怕,那些坏人已经被我赶跑了,你是哪里人?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可好?”
那女子答道:“我家住在皮岛。”
“皮、皮岛!?”袁方有点为难了,这么远怎样把她送回去?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女人又开始流眼泪。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啦!”袁方走进一步,“你告诉我你家里人的名字,先在我们这里住下来,等我们找到你的父母,就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个女子停止的哭泣,“你们送我回家,我爹爹会给你们银子的。”
袁方无奈道:“我又不认得你爹,怎么把你送回家呀?”
“我爹爹叫毛文龙!”
毛文龙?
沈寿峣把袁方拉到了一边:“我知道,毛文龙有个宝贝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如果眼前这个真是毛文龙的女儿,我们送回去,可以获得毛文龙的信任。现在我们要跟建虏交战,少不得皮岛的策应。”
袁方当机立断:“不管是真是假,我们把她送去不就清楚了吗?我们这条船有把握去皮岛吗?”
沈寿峣道:“放心吧,我从小就跟着家父在海上闯荡,再说皮岛这个地方我也不知去了多少回。”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皮岛,不过要留下一个人回去报信。”
“现在就去?此事不妥。”沈寿峣建议,“虽然我可以带你去皮岛,但是我们擅自离开有违军纪,还是先回登州向令尊禀报实情,再去皮岛不迟。”
袁方听从了沈寿峣的建议,下令立即返回登州。
当天未时,苍山船便回到了登州,袁方回府正赶上用晚膳,他在饭桌前就把碰到杨吉雄的事禀报了袁可立。
袁可立在离京之前就向上疏皇上,给毛文龙加官进爵,就在今天上午,他向朝廷呈报擢升毛文龙总兵官的奏折已经批复,皇上派了司礼监的一个太监准备去皮岛,这个太监现在已经来到了登州,袁可立正要派人护送他去皮岛。
袁可立放下饭碗,对袁方道:“募兵之事为父另派人去做,你明日就启程去皮岛,为父有三件事要你去做。”
“请爹爹指示。”
袁可立伸出一个根指头:“第一,护送司礼监太监李永贞去皮岛。李公公去皮岛是向毛文龙宣旨的,擢升毛文龙总兵官,这是为父送给毛文龙的一个大礼,他这个副总兵可以扶正了,希望他知道感恩;第二……”
袁方插嘴问:“毛文龙如何知道他的擢升与您有关?他毛文龙又怎能知道是爹爹您对他的提拔?”
袁可立自信道:“李公公会向他言明的。”
袁方蹙了一下眉,但是没有发表意见,接着他又问:“那么第二件呢?”
袁可立伸出了第二个指头:“这第二就是,你想法子观察一下,毛文龙是否听命与我,如果他太过小看你,就说明他也不把为父放在眼里。”
“孩儿从哪一方面观察?”
袁可立道:“你办一件让毛文龙为难的事,看他如何断决,如果他偏袒于你,就说明给你面子。”
“孩儿有什么事可以为难毛文龙的?”
袁可立摆摆手:“这就看你临场发挥了,为父没有见过毛文龙,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
有两世经历的袁方,是知道这毛文龙还是坚定执行袁可立方略的,只是后期因为军功的事情才对袁可立不满,还三番五次地弹劾袁可立。可是他没有亲自见一见毛文龙,也不敢向其父断言毛文龙一定听话。
“孩儿一定把这件事办妥当。”
袁可立嘱咐道:“办妥此事后,立即向我禀报,你只说家中小猫无恙或病了,我便自有主见。”
“第三件呢?”
第二十九章 第一次出海
袁可立伸出了第三根指头:“为父派参将汪崇孝招募了三千淮兵,明日就让汪崇孝领兵跟着你一起去皮岛,如果他毛文龙可为我所用,就把汪崇孝交给毛文龙节制,如不可用,就由你直接指挥汪崇孝。”
袁方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袁可立不假思索道:“越快越好,给你一天的时间做准备。”
“我们不需要一天,明日下午就可启程。”
袁可立摇摇头,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还有三千人的淮兵,兵部还有一位主事随你一同去皮岛。”
袁方沉默片刻,问:“李公公住在哪里?”
袁可立道:“我已经把他安排在登州最好的客栈——悦来客栈。你明天抽个空去悦来客栈会一会李公公,今后的一段时间你们将要相处一段时间的。”
“孩儿明白,孩儿明天上午就去悦来客栈一趟。”袁方说完想起一件事,于是接着对袁可立道,“孩儿想向您借五百两银子。”
袁可立对自己的儿子是十分信任的,他没有半点的犹豫就答应了,并让他第二天去帐房支取。
袁方吃过晚饭就立马去了他的推官府,推官府就在登莱府的大院内,而袁府就是登莱府的后院,他穿过两个院落就来到推官府。
在推官府签押房里,他召齐了部将:张从、袁福、袁二宝、沈智、蒋建良,就连户部登莱主事叶廷桂也赶来一起议事。
签押房只有三十尺见方大小,衙役把四壁的油灯全都点亮了,一只乌黑的老猫卧在窗台上,瞪着发亮的眼睛看着房子里的几个人,房间案几上一盏三芯油灯在微风中摇曳,这几人正围坐在案几四周商量事情。
大家经过紧急商议之后,最后袁方做出了下一步行动的安排,他令张从、袁福和沈智三人随他一同去皮岛,袁二宝和蒋建良留守推官府,有重大的事情让叶廷桂帮助解决。
由袁福具体负责李公公这次行程的安全,沈智负责与汪崇孝联络,因为汪崇孝手上有三千淮兵,必须随时保持与他的联系。
第二天袁方在袁家的帐房那里领取了五百两银子的会票,准备前往悦来客栈。这种会票相当于后来的银票,这是方便商人们进京经商而发展起来的一种票证,拥有会票者可以在钱庄兑换银两。
袁方带着袁福来到悦来客栈,让袁福在客栈楼下等候,他亲自上二楼面见太监李永贞。
“登——,登——,登——!”
袁方上楼的时候尽量放轻了脚步,由于穿的是一双牛皮靴,还是把木板楼梯踩出了声音,他上了二楼,来到李永贞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在房子里的李永贞刚刚用过早膳,正坐在客房的八仙桌前剔牙,八仙桌上摆了一个小香炉,香炉上燃着一支檀香。听到有人敲门,他只是望了一眼房门,尖声尖气地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道:
“去,看看是谁!”
小太监来到门口,打开房门探头问道:“何人敲门?”
袁方递了一张官帖给小太监:“登莱推官袁方拜见李公公!”
小太监接过袁方的官帖掩上房门,他走回李永贞身边把官帖毕恭毕敬地递给李永贞:
“是登莱推官袁方求见。”
李永贞接过官帖看了一眼:“我知道此人,他是新科进士,袁可立的公子,快快请他进来!”
袁方被请入房间,一见李永贞便拱手道:“登莱推官袁方参见李公公!”
李永贞面无表情,拿捏其声调淡淡地问:“你就是袁公子?”
“正是。受家父之令来护送李公公去皮岛。”
“何时动身呀?”李永贞摇晃着半个身子问。
袁方答:“明日动身。今日特来探望李公公,看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李永贞脸上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咱家随时可以动身,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袁方道:“家父令我前来看看,公公这几日在登莱住得可好?”
李永贞脸色温和了一些,轻轻地笑道:“多谢了!咱家还算是满意的。”
袁方做出用手从衣袖去东西的样子,却不把东西取出来,而是在房子里四下扫了一眼。
李永贞瞪了一眼小太监:“还不给袁公子让座?”
小太监内心委屈,表面却堆满了笑:“袁公子你请坐!”
等袁方坐下后,李永贞又对小太监道:“去门外看着点!”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袁方再次把手伸进衣袖,取出了五百两的会票道:“李公公不辞辛劳来登莱办差,袁方送上五百两银子,作为李公公的车马费,还请李公公笑纳。”
李永贞脸上笑开了花,一手接过会票放在眼前看了一会,然后说道:
“多谢袁公子,咱家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就把会票收入怀里。
袁方客气道:“袁方有一事相求。”
“请说请说,只要是咱家能办到的。”
“去皮岛的这趟差,如果袁方有不周之处,还请李公公给予指教!”
“好说好说!”
袁方站起身:“袁方不打扰李公公休息了,明日上午我派人前来接李公公去码头。”
李永贞起身相送:“明日码头上见。”
袁方出门之后,李永贞让小太监把袁方送下楼,袁方乘机把袁福介绍给小太监认识,并让小太监早做准备,明日袁福过来接他们去码头。
……
第二天,袁方登州码头,沈寿峣已经在码头上等候。
一见面沈寿峣就着急地问:“袁方,抚台大人同意我们去皮岛吗?”
“同意了,不过任务有所更改,我们不用再去募兵了,去皮岛给毛文龙下诏书。”
“诏书?”
袁方解释道:“家父已经把毛文龙这个副总兵擢升为总兵官了。”
沈寿峣很是开心:“这下毛文龙更是要对你敬重几分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有人高喊:“李公公到!”
两人看到李永贞从轿子里下来,正往他们这边走来,袁方和沈寿峣立即跑步迎上去。
寒暄过后,袁方让人把李永贞送上了沈寿峣的苍山船。不一会张从领着一位兵部主事来到了码头,这位兵部主事主要负责武职官的舆图、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简阅、考验等事,去皮岛见毛文龙当然少不了这位兵部官员。
袁可立已经为袁方准备了五十多艘战船,这些战船主要是运送三千淮兵去皮岛。
此时,参将汪崇孝来到袁方面前:“袁公子,三千淮兵已经登船,随时可以出发。”
袁方道:“辛苦汪将军,启航!”
袁方带着张从、袁福上了沈寿峣的苍山船,船上备足了五十人一个月的粮食,当然,他不会忘记把毛文龙的宝贝女儿也带上。
对袁方带领的二十几个家丁来说,这一趟的皮岛之行可真是苦差事,因为他们从没有出过海,倒海翻江似的被颠簸,这一次可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做大海。
第三十章 一剑见血
袁方所率领的船队离开登州走了一天的路,接近傍晚时分,看见不断地有小船在礁岛四周转来转去,袁方叫来沈寿峣。
“兄弟,你经常来往于这一带,为何有这么多的小船在这里出现?”
沈寿峣一脸地不在乎:“那都是些‘布帆草筏’,实不可惧。”
“小船上的人都是渔民吗?”
“非也。”沈寿峣摇摇头,“其中有些是海盗,有些是走私者。”
“走私者?”袁方警觉起来,“走私何物?”
沈寿峣无所谓地说道:“咳!都是些不值钱的军需物资。”
袁方十分担忧,这么严重的问题,登莱的守军竟然如此的满不在乎,既然是走私,那么这些物资就一定是偷偷地卖给建虏,别小看了这种零零碎碎的走私,积少就会成多,这不是结奸蠹国的行径吗?
他知道这件事怪不到沈寿峣的头上,更怪不到他爹沈有容的头上,这都是当权者失策所致,当权者是谁?当然指的是已经被打入死牢的,登莱前任巡抚陶朗先。
他想让沈寿峣抓几个走私者问问,由于天色已晚,很难再见到所谓的“布帆草筏”,便决定等到明天再说。
当天晚上,船队停靠在砣矶岛,第二天继续航行。
“李公公,我们先上岛休息一晚,明日再走。”袁方来到李永贞的卧舱说道。
李永贞已经躺在船上,他侧了一下身子,道:“不必了,咱家还是躺在这里比较舒服。”
袁方关心地问:“李公公没有晕船吧?”
李永贞挥挥手:“咱家不晕船,你们去吧,不用为咱家担心,如果咱家晕船,皇上也不会让咱家跑这趟差。”
袁方放心道:“那就好!李公公好生歇着,我们上岛去了。”
砣矶岛又叫龟岛,是登莱水军的物资中转岛,方圆五六十里,有一名参将率领一千名水军驻守,岛上设有五个码头,便于船只进出。
袁方在砣矶岛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起锚开船。
船队离岛不到半个时辰,太阳就从东方冉冉升起,袁方站在船头遥望东方,凉爽的海风迎面吹来,灿烂的朝霞美丽多娇,海鸥在天空中翱翔……
蓝蓝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点点的船帆,袁方警觉地注视着远方,随着时间的推移,远处的船帆越来越清晰,已经可以清楚地辨明迎面而来的是五艘渔船。
“这么早就有渔民回岛吗?”袁方疑惑地问身边的沈寿峣。
沈寿峣肯定地说道:“这些不像的渔民,这个时候的渔船应该是出海才对,那些应该是从皮岛过来的商船。”
袁方听说是商船,兴致一下就上来了,他让沈寿峣将船慢慢靠近那些商船,他要看一看这些商船运载的都是些什么货物。
沈寿峣很听从袁方的话,他指挥苍山船向五艘商船靠过去,苍山船虽然不大,但是比起那五艘商船来可就大了不少,当苍山船与之相向而行的时候,袁方立在船头就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商船的甲板。
五艘商船鱼贯而行,先后从苍山船边行驶而过,袁方不但注意商船上面的货物,还观察船上一些人的神色,当第三艘商船刚刚从袁方的身边过去之后,袁方立即指着那艘商船对沈寿峣道:
“兄弟,把那条船给我追回来,把人统统带到船上来!”
沈寿峣立即带人去把那只船拦了下来,人也带上船来了,一共是十二个人。
“就这十二个人吗?”
沈寿峣肯定地回答:“就十二个人,我们把船都搜了一遍,一条小船是藏不住人的。”
“有没有搜出什么物件?”
“没有,船是空的,没有多少货物。”沈寿峣摇着头道。
“我指的不是货物,派人再去搜一遍,要认真地搜查,不让放过一个可疑的地方,就是一张纸片也不能放过!”袁方不相信,船上什么都没有。
沈寿峣道:“袁方你放心,这次我亲自带人过去搜,把它上上下下都搜一遍。”
沈寿峣带着他的人离开后,袁方又对身边的张从和袁福道:“把这十二个人都绑起来分开来关押,老子要一个个地审问。”
也在甲板上的太监李永贞满脸狐疑,他笑着问袁方:“袁公子,他们只是一些商人,你为何要如此做呢?”
袁方道:“李公公,我怀疑这些人是鞑子的奸细,所以才把他们抓起来审问。”
“有何证据”李永贞问。
袁方答道:“审一审就清楚了,等一下还请李公公一同审案。”
李永贞点头答应:“好,我好好地看一看这个登莱推官是如何审案的。”
张从、袁福立即领着人把十二个人按倒在地,并用绳索一个个地给绑拉起来,其中有一个高大壮实的家伙,很是不服,一直都在反抗,并且大声地喊叫着:“为甚抓俺们,俺们都是逃难的百姓,俺们又没有犯法,你们有本事去跟鞑子干呀!欺负俺们小老百姓算个球!”
袁方的四五个家丁上前绑他,他还用脚去踢袁方的人。
“妈那个比!还敢在老子面前嘴硬!”袁方拔出长剑就向喊叫的人冲去,他对着那人的右腿就是一剑。
“噗!”
他原本是要一剑刺穿大腿的,剑锋插入大腿后,正好插入骨头上,挡住了剑锋的刺入。
他的手震了一下,就听到那人一声惨叫,扑倒在甲板上。
他把手中的剑旋转了一圈,在抽出来,剑锋拉扯出一大团血淋淋的肉,所有的人看到没人敢吱一声。
李永贞看到血淋淋地肉,赶紧躲进了船舱。
袁方厉声喝道:“把他们分开来关押起来!”
十二个人被一个个地带走了,甲板上留下一摊鲜血。
袁方之所以对这些人下狠手,是因为他很有理由怀疑他们是建虏的奸细,刚才过去的那几艘商船,船上所有的人经过袁方身边的时候,眼睛都是躲闪的,恨不得马上远离开去,唯有这船人,当袁方盯着他们看时,他们不躲闪,反而盯着船上看,显然是对船队感兴趣。
一盏茶的功夫,去搜查的沈寿峣就回来了,他看到地上的一摊血,眼皮皱了一下,然后跳过地上的血来到袁方的跟前。
“搜到什么没有?”
沈寿峣用钦佩的目光敬仰袁方:“这些人果然有问题。”他说完回头对家丁道,“把东西呈上来给袁公子看!”
第三十一章 提审建虏探子
一个家丁把一本册子递给袁方,袁方打开一看,里面记录了官船在海上航行的情况,内容记载得很详细,有官船上的人数、装备、物资,以及船的类型等等。
那个家丁把用来记录的几支毛笔、砚台和墨拿给袁方看。
沈寿峣咬牙切齿道:“证据确凿,这几个人就是鞑子的探子,我去把他们统统杀了!”
“兄弟不要冲动,留着他们还有用。”
沈寿峣一脸的疑惑:“留这些人有什么用?”
袁方拍了拍沈寿峣的胸脯,笑道:“兄弟,到时你就知道了。那几个人我已经让人分别关押,从现在开始一粒米一口水都不给他们吃,先饿他们一天再说。”
船队航行了一天,傍晚时分,来到了隍城岛,这里距皮岛已经很近了,袁可立上任登莱巡抚之后,就在这隍城岛上派驻了三千水军和一员参将,以及一员守备,将此地作为登莱的前哨站。
袁方下令船队在这里停靠,上岸休息一晚。
驻岛的参将叫许定国,守备叫张尔心,这两员将领领着几个千总、把总在码头迎接船队的到来。
这一次李永贞也跟着袁方上了岸,因为袁方告诉他,要在岸上审问那十几个鞑子的奸细,李永贞很好奇袁方是怎样审案的。
“袁公子登岛视察,参将许定国领张尔心等一干守将热烈欢迎袁公子的到来!”许定国并没有注意到袁方身后的李永贞,只是向袁方拱手。
明末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时代,其原因可以追溯到永乐皇帝朱棣那里,朱元璋和朱棣时期,因为频频对外用兵,明朝开国之初是非常重视武将的。
永乐皇帝朱棣驾崩以后,明朝基本上停止了对外用兵,朝廷的重心开始转向内部。由于内阁权力的扩大,致使武官的地位不断下降。到了明末,一个六品守备见了七品知县要先作揖请安,而知县可以不还礼。
此外科举制度的完善也成为文官压制武官的助推手,因为文官都是通过科技考上来的,同乡、同年、同窗和座师大多都在朝中为官,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并且相互抱团,而武将通常只有那么几个袍泽可以依靠。
明朝是以巡抚为地方最高长官,而巡抚的人选都是文官,这就形成了中央有大学士、地方有巡抚的文官势力一统天下的局面,武将们空有较高的官位,但是没人理睬。
这也是为什么沈寿峣这个六品武官,要听从袁方一个七品推官的号令的原因。
就是许定国、张尔心这些外派将领,面对巡抚大人派来的人就更加要言听计从了。
李永贞是司礼监的太监,现在是作为钦差大臣前来隍城岛,却得不到武官们的待见,心中很是不高兴,好在袁方机灵,忙把李永贞推在了前面,向这些武将介绍道:
“这位是司礼监太监李公公,奉皇上之令前往皮岛办差。你们几位还不赶紧见过李公公!”
许定国等武将这才向李永贞行礼,李永贞心里不高兴,紧绷着脸,没有给他们还礼。
袁方上岛之后,立即提审十二个建虏探子。作为登莱府推官,他是有权审案子的,所以他提审这十二个建虏探子,不属于私设公堂。
虽然说是审案,袁方却没有设立正式的公堂,只是一间四处漏风的房间,这里既没有“明镜高悬”的牌匾,也没有惊堂木,因为条件所限,房间正在摆了一张八仙桌,这张桌子就算是临时的公案,公案后面坐着袁方和李永贞,另一边放了一个四方几,兵部主事坐在边上,他是袁方邀请来共同审案的。
第一个被提审的是一个识文断字的人,袁方分析此人很有可能是个头,至少也是个狗头军师,因为他的手掌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老茧,细皮嫩肉,明摆着就是一个读书人,那本从船上搜出来的本本上所记的东西,八九不离十是这个人所为。
文弱书生不经饿,家丁把他拉出来的时候,他已是脸色苍白,嘴唇发干,两眼无神。
袁方不让他坐,只许他站着,在他旁边摆上一桌香喷喷饭菜,又让两个家丁坐下来吃饭,以诱惑他的食欲。
袁方并不急于让这个家伙开口,只是在案台上翻看收到的那本小本本,并将这个本子递给李永贞看。
李永贞也是个识文断字之人,他能读《四书》、《诗经》、《书经》、《左传》、《韩非子》等书,先是投在兵杖局掌印太监诸栋幕下,后来诸栋病死,他转投魏忠贤,后来他得到魏忠贤的赏识,一月之内升迁五次,被魏忠贤提拔为司礼监系笔太监,替魏忠贤更改内阁票拟,也是一个有权势的太监。
李永贞看过本子后,气氛地将本子甩在案台上:“这些人太猖獗了,该杀!该杀!”
袁方道:“这样的奸细就是倒我长城的害虫,杀一千次也不为过。”
李永贞脸色铁青地望着“书生”激愤道:“说!你们此举有何目的?”
“书生”抵赖道:“大人冤枉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艘船是租来的,船上之物并非我们所有。”
袁方不动声色假装随意地翻看本子,然后对“书生”道:“字写得不错嘛!”
“书生”谦虚道:“见笑!见笑!”
袁方听到了“书生”的回答,这是“书生”的自然反应,每每有人夸奖的时候,书生们都会自谦一番。
一旁的兵部主事笑道:“露馅了吧?你还敢说不是你写的?”
“书生”没有回答,眼睁睁地看着一桌吃剩的饭菜。
袁方起身走到“书生”跟前道:“看到别人吃饭不好受吧?本官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好好地回答,就可以坐下来吃饭了。”
“书生”恳求道:“能不能先给口水喝?”
“喝水?行呀!只要你先回答本官一个问题,马上就可以喝水。本官问你,你姓什么?”
“赵。”
“痛快!”袁方对身边的家丁道,“去取一杯水来给他喝。”
家丁出去之后,袁方让坐在他身边的兵部主事准备记录。
“书生”开口说了一个字之后,后面便开始滔滔不绝地招供了。
前面几个人的提审都很顺利,威胁利诱一起上,全都纷纷招供,把他们来的目的、收集的对象、有哪些同伙、受谁指派、与何人联系统统交代得一清二楚,当提审第五个人的时候,也就是那个被袁方捅了一剑的人,这人死硬不开口。
袁方也不生气,你不开口是吧,他起身走到这人身边,一脚把他踹倒,然后把脚踩在他的伤口上,讪笑道:“伤口不流血了?不痛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底板去蹭那人的伤口,血痂被蹭破,鲜血又开始往外流。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求你别踩我的伤口了!”
第三十二章 毛文龙的心事
袁方把脚松开后,这个鞑子奸细便开始招了,承认他们一伙是打着商人的幌子来刺探大明的军事情报的。
这个人招供之后,剩下的人就不必再理会了,十二个人全部并案同罪。
袁方把十二个探子交给隍城岛参将许定国,让许定国把他们送去登州,同时他还写了一封信给袁可立,让他爹派人带这十二个犯人去抓隐藏在登州的建虏卧底,并建议立即封锁登莱海域,把那些布帆草筏统统的扣下,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交代完许定国之后,袁方便率领船队继续向皮岛前进。
李永贞此次来皮岛,还有另外一个任务,离京前魏忠贤专门与他密谈过一次,要他一路上注意招揽人才为魏忠贤所用,现在李永贞认为袁方就是难得的人才,袁方不但才智过人,而且又是新科进士,且没有东林党人的背景,所以李永贞决定回到京城就把袁方举荐给魏忠贤。
自从朱由校登基以来,一直宠信魏忠贤,齐楚浙党也纷纷投到魏忠贤的门下,阉党也逐渐形成。而此时的魏忠贤势力还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还没有与东林党正在抗衡的实力,他还需要广罗人才。
袁方当然不知道李永贞所想,还有一天的行程就能够见到毛文龙了,他现在正在想着怎样给毛文龙出难题呢!
……
皮岛地处鸭绿江口的朝鲜湾,也称东江。东西长十五里,南北宽十里,岛屿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属于平原地形。因为皮岛位于辽东、朝鲜、鞑子之间,北岸海面八十里即鞑子的地盘,属于抗击鞑子的冲要之地,现在成为毛文龙的大本营,这是毛文龙被朝廷所重视重要原因。
此刻,毛文龙正在自己的府上大发雷霆,斥责自己的几个干儿子。
“报——!”一个小校匆匆走进毛文龙的正厅。
“有何消息赶紧说!”
“禀报毛帅,朝廷的人来了,而且船队就要靠岸。”
毛文龙一拍案几:“没用的东西,此时才来禀报。你们几个别哭丧做脸,一个个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都随我去码头看看!”
正在挨训的几个将领连忙跟在毛文龙的后面,一行人走出毛府,骑马向码头奔去。
来到码头,毛文龙看到一支船队正准备入港,船上面满载的不是货物而是兵士,他不由得心生疑虑,急忙命令部将加紧防备以防万一。
当他看到下船之人,不是什么朝廷大员,而是一个内侍,后面跟着几个六七品的文官,心中的戒备才放了下来,他们命令手下赶紧备轿,准备迎接。
毛文龙带领张盘、毛承禄、尤景和、陈忠、易承惠、林茂春、杜贵、曲承恩、毛有见、毛有俊等一班武将迎了上去。
袁方这一次把李永贞让在了前面,让他第一个登岛,以免造成砣矶岛那样的尴尬。
毛文龙首先迎上第一个走过跳板的李永贞:“这位公公千里迢迢来我苦寒之地,辛苦辛苦!”
皇上为何派内侍而来,毛文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事先也没有得到朝廷的通报,他只知道登莱新上任了一个巡抚,难道这件事与新巡抚有关?
李永贞不认得毛文龙,所以没有搭腔,冷冰冰地看着毛文龙。
毛文龙连忙自我介绍:“末将毛文龙在此恭候公公多时,公公一路劳顿,末将已在府上备好酒菜,为公公接风洗尘。”
李永贞知道眼前此人就是毛文龙,从而温和地笑道:“毛大帅客气,咱家此番是为传旨而来,吃饭的事先往后放一放。”
后面上岸的沈寿峣是认得毛文龙的,他向毛文龙一一介绍了李永贞和袁方,袁方告诉毛文龙此行的目的,毛文龙这才真正地放下心。
此时,毛承禄带了三顶轿子过来,毛文龙道:“请李公公上轿,此地说话不方便,咱们先回军营。”
李永贞、袁方还有兵部主事分别坐上了三顶轿子,其他将领则骑马跟在轿子后面,随着迎接的队伍,一起来到了毛文龙的军营。
进入毛文龙的军营,袁方刚走下轿子,毛文龙的部将毛承禄就匆匆来到他的身边。
毛承禄向袁方拱手道:“袁公子,末将乃参将毛承禄,特来拜见公子!”
袁方给毛承禄回了礼,客套了一番。
这个毛承禄,袁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沈寿峣介绍过,是毛文龙的养子,统领着毛文龙的亲军,建虏都惧他三分,称他为“毛大”。
毛承禄抱歉道:“我家毛帅非常真诚的欢迎你的到来,只是在十天前家中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令毛帅心情十分地不快,如果此时此刻毛帅的情绪影响到了公子的心情,还请公子多多海涵。”
袁方不禁问道:“难怪毛帅脸色总是忧郁,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毛承禄自责道:“这都怪末将没有看护好毛帅的千金,十天前不知被什么人给掠走了,现在我们正散发人四处寻找。”
“你家毛帅真是个性情中人呀!”
“可不是嘛!自从毛帅千金失踪之后,毛帅整天茶不思饭不想。”毛承禄在袁方耳边低语道。
袁方也附在毛承禄的耳边道:“我在来的途中救下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她自称是毛帅的女儿,还请毛将军前去辨认辨认,看看她是不是你们丢失了的千金。”
毛承禄眼睛一亮,嗓音提高了不少:“当真?如果真是毛帅的千金,你可是我们毛家的大恩人!”
袁方对骑马跟随的张从和袁福道:“你们二人带毛将军去后面认一认人。”
张从心眼多,他向袁方提议:“等小的带毛将军去就行了,还是让有福留下来伺候少爷。”
袁方当然听明白了张从话中的话,入了别家的军营,总要留个护卫在身边才不至于陷入被动,他颔首同意了。
李永贞、袁方一行人随着毛文龙进了毛府,毛文龙准备在这里接受皇上的圣旨。
进入毛府,李永贞高坐在大堂的正中,一左一右坐着袁方和兵部主事,毛文龙领着一干将领向李永贞行大礼。
礼毕,李永贞站起身尖声地对着毛文龙道:“皇上有旨,请平辽副总兵毛文龙接旨!”
毛文龙及其属下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李永贞让兵部主事来宣读皇上的圣旨,兵部主事手拿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毛文龙守土有功,加副总兵毛文龙署都督佥事平辽总兵官,挂征虏前将军印,并赐尚方宝剑。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兵部主事又道:“毛文龙上前接旨!”
毛文龙驱步上前,接过圣旨,又退回原处。
紧接着李永贞亲自宣读了袁可立向朝廷举荐毛文龙平辽总兵官的奏折,毛文龙听完再次谢恩。
尚方宝剑现在是不能够交到毛文龙手中的,必须由毛文龙自己进京由朱由校亲自授予。
一场宣旨仪式过后,毛承禄才从外面进来,他直接来到毛文龙跟前,与他耳语了一番。
毛文龙听着听着,脸色顿时乐开了花,他频频点头,然后又附在毛承禄的耳边说了几句,毛承禄点点头,便向袁方这边走来。
第三十三章 与毛文龙一起审案
毛承禄来到袁方跟前低声道:“我家毛帅请袁公子去后堂议事。”
袁方道:“请毛将军前头引路。”
毛承禄领着袁方来到后堂前,袁方把袁福留在门口,他走进了后堂,毛文龙正在后堂等候袁方,一见袁方到来,他满面春光迎上前来:
“袁公子,请上座!”
两人坐定之后,毛文龙又道:“小女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是你从强盗手中救出小女的,袁公子的大恩我毛文龙领受了,大恩不言谢,若非你我年龄悬殊,我毛文龙愿意与你结为兄弟。”
袁方拱手道:“毛帅乃当今英雄豪杰,袁某钦佩之至,若论辈分,毛帅长辈也。家父贵为登莱巡抚,派晚辈前来,就是希望毛帅能与家父同心协力,一致对敌。还请毛帅看在你我的情分上,与家父精诚合作,共同杀敌。”
毛文龙哈哈大笑,道:“本帅定当与巡抚大人通力合作,尽职尽责。袁公子你为人真诚、胸襟坦荡,我毛文龙喜欢,你我之交情另当别论,公是公私是私。”
袁方听明白了,他毛文龙与袁可立的关系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与袁方却是私人间的关系。
袁方向毛文龙解释:“令嫒非是被强盗所劫持,而是被山东总兵杨国栋的儿子杨吉雄强抢,恰巧被我撞见,这才从杨吉雄的手中把令嫒救出。”
毛文龙脸色涨得通红,骂道:“他姥姥的,杨国栋呀杨国栋,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袁方提醒道:“这杨国栋是魏忠贤的养子,毛帅最好不要招惹此人。”
毛帅咬牙切齿道:“老子管他是何人,得罪了老子就让他不得好死!”
袁方乘机再与毛文龙把关系拉近:“毛帅有此决心,日后对付这个杨国栋时,有用得着我袁方的,毛帅您只管开口。”
毛文龙多云转晴,笑道:“咱不谈生气的事,袁公子请喝茶!”
袁可立交代袁方的三件事,第一件他已经办完。第二件事就是试探毛文龙对袁可立的态度,也就是给毛文龙出个难题,看他究竟会如何处理。
出个什么难题呢?袁方正在头疼,毛承禄匆匆地闯了进来。
毛文龙虎着脸问:“何事如此地莽撞,不见我正与袁公子在此品茶吗!?”
毛承禄来到毛文龙身边低语起来,听完毛承禄的话,毛文龙怒而起身道:“好大的胆子!待本帅去看看!”
毛承禄的脸转向了袁方:“袁公子……”
毛文龙向袁方解释道:“我们抓住了三个奸商,袁公子是不是随我一同去看一看?”
袁方也站起身:“我也想见识奸商长什么样。”
……
袁方跟着毛文龙来到军帐,有三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被几个兵丁押解在帐前,毛文龙的帅位前立着一员将领,正在审问这三个人。
毛文龙坐在了太师椅上,他把袁方让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问站着的那位将领:
“文高,他们都招了吗?”
文高是一名守备,他对毛文龙道:“没有招,他们只承认自己是逃难的百姓。”
“哦,逃难的百姓?”毛文龙讪笑道,“逃难的百姓有这么细皮嫩肉的吗?用刑没有?”
“还没有。”文高答道。
毛文龙看着袁方:“正好推官在此,袁公子,请你来断这个案子。”
袁方走进大帐的时候就已经认出这三个人,一个是矮胖子,一个是瘦高个,一个是刀疤脸,刀疤脸的疤痕就在眼角处。他只是没做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观察,现在毛文龙要他来断这个案子,他不得不开口。
“请问毛帅,此三人是……?”
毛文龙道:“袁公子,我们怀疑这三人是鞑子的探子,烦请袁公子来断一断。”
袁方问那三人:“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其中一个胖子回答:“回禀官爷,我们是江东的百姓,是去山东避难的。”
袁方怒而一拍案几:“一派胡言!黄云发!”
“在!”胖子很自然地应了一声,又急忙改口,“你,你说什么?”
袁方笑道:“别装聋作哑了,你就是晋商黄云发,之前我们还在单县的喜来客栈见过面,怎么,这么快就变成了江东百姓了?”
袁方怎样肯定此人就是晋商黄云发的呢?因为在单县的时候,就怀疑这三个人有鬼,当时他离开喜来客栈后,又倒回去找掌柜的,并向掌柜的亮明身份,掌柜的这才向袁方透露三人的基本情况。
刀疤脸似乎对袁方有印象,他惊慌地用手遮挡着眼角低下头去。
黄云发知道自己被人认出来了,他理直气壮道:“没错,我的确是一个生意人,你能把我怎么样?”
袁方冷笑道:“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打他二十军棍!”
不一会,毛承禄就招来了五六个手执大棒的汉子,他问袁方:“是打一个,还是三个全打?”
袁方指着黄云发道:“只打此人。”
听说只打黄云发,另外两个都默不作声了。
黄云发立即跪倒在地,高声求饶:“求求你们不要打我,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是黄云发,一个买卖人而已呀,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
袁方摆摆手,让执大棒的汉子先退一边,他问黄云发:“你都做些什么买卖?”
“我就是贩运了一些铁和盐买给北边的人。”
袁方问:“现在正打仗,你是怎么过去的?”
“这个,这个……”黄云发吞吞吐吐。
手执大棒的汉子把大棒往地上敲得“咚咚”响,高声喝道:“说!”
“我说我说,是你们的人放我们过去的。”
“我们的人?”袁方站起身,“你想推卸责任,冤枉好人?”
黄云发连忙道:“不敢不敢,我的确是通过你们的人才把货物运过去的,不信你问他们俩。”
袁方把目光转向旁边的两个:“你两个说!”
那个刀疤脸吓得瑟瑟发抖:“的、的确是你们的人,是一个把总放我们过去的。”
毛文龙也站了起来:“一个把总,他叫什么名字?”
瘦高个为了表功,抢在刀疤脸前面开口了:“是三个,是三个。”
袁方用犀利的眼睛瞪着这个瘦高个,突然他改变了主意,回头对毛文龙耳语了一番,毛文龙不住地点头。
袁方对毛承禄道:“毛将军,麻烦你把那两个人带出去。”
毛承禄挥了挥手,他身边的兵丁就把黄云发和刀疤脸推出了帐外。
此时袁方才对瘦高个道:“你说实话,如果你说得不对,就别怪我不仁义了。”
“小的一定说实话,一定说实话。”
袁方提醒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等一下我问外面的两个人就知道了,说吧!”
瘦高个道:“我们的确是通过你们的三位把总把生铁和盐贩运过去的。”
袁方问:“刚才那个刀疤脸为什么说的是一个?”
瘦高个解释道:“他是第一次跟我们来的,这一次就一个。”
“这么说,你们来了还不止一次。”
“小的不敢说谎。”瘦高个诚恐诚惶道。
袁方语气缓和道:“你说吧,只要你如实说,我会减轻对你的处罚。”
瘦高个想了想,道:“这一次放我们过去的是你们的一位把总,叫孔有德。”
“还有两位呢?”袁方追问道。
瘦高个努力地回忆:“还有一个叫耿仲明,另一个,另一个,时间久了,小的忘记了。”
第三十四章 皮岛锄奸
袁方对毛承禄道:“毛将军,先把他带出去,叫那个刀疤脸进来。”
刀疤脸被人推在了袁方的跟前跪在地上。
袁方坐在椅子上厉声道:“抬起头来,我问你,放你们过去的把总叫什么名字?”
刀疤脸抬起头道:“我只知道他姓毛,大家都叫他毛把总。”
“你再说一遍!”袁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叫毛把总。”刀疤脸怯生生道。
袁方心里犯嘀咕,刚才瘦高个说的是耿仲明,现在这个刀疤脸又说是毛把总,这案子还怎么审下去呢?
正在袁方犯难的时候,毛文龙站起身来道:“我这里的毛把总有十几个,我把他们叫过来你能认得吗?”
刀疤脸道:“小的才见过他不久,一定认得。”
“好。”毛文龙转向毛承禄道,“你去把耿二请来。”
“遵令!”毛承禄受命出了大帐。
袁方继续问刀疤脸:“你们的货是怎么过去的,从什么地方过去的?”
刀疤脸回答道:“我们是乘船过去的,毛把总让我们换上你们的衣服,一路上就没有人阻拦我们了。”
袁方又问:“你们过去之后把货都交给谁了?是怎样与他们联系的?”
“我不知道,我不是主事的,我只看见很多的鞑子兵,我们运给他们的生铁都是那些鞑子兵出来搬走的。”
“只有生铁?”袁方厉声喝问。
“还有盐。”
毛文龙一拍案几,怒道:“他姥姥的,此人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如果的确是耿仲明干的,老子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此时,毛文龙的亲兵大喊:“毛有杰到!”
袁方抬眼向大帐门口望去,见到毛承禄领着一个人匆匆地走了进来。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见到毛文龙就跪拜道:“孙儿毛有杰叩拜爷爷!”
毛文龙沉下脸道:“耿二,你认识这个人吗?”
毛有杰就是耿仲明,因为作战勇敢,被毛文龙收为养孙,现在是一名把总,军中人称“耿二”。
耿仲明看到刀疤脸,一脸的冷漠:“没见过。”
毛文龙又问刀疤脸:“你见到的是他吗?”
“是,是他!”刀疤脸肯定道。
毛文龙大声喝道:“来人,把耿二绑啰!”
“为什么要绑我?我是冤枉的!”耿仲明竭力反抗,还是被几个大汉绑了起来。
毛文龙问袁方:“袁公子,下面该当如何?”
“毛帅,我们还没问耿二什么他就说自己冤枉,这说明他心中一定有鬼,先把他关起来再说。”
毛文龙挥挥手,耿仲明被人压出了大帐,耿仲明还一路地喊冤。
袁方已经明白,这个叫耿二的就是刚才瘦高个说的耿仲明,耿仲明就是个大汉奸,无论他这次冤不冤,袁方都要治其死罪,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去投靠建虏。
有两世记忆的袁方可是知道,孔有德、耿仲明降鞑子,是带了大量的明朝火器去的,使得鞑子的装备也有了大幅度提升,就此明朝在火器方面失去了优势。
把耿仲明带走之后,袁方对毛承禄道:“把那个胖子带进来。”
毛承禄招招手,黄云发被带了进来。
“黄云发,你的两个同伙都招供了,你要怎么说,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想活命的话就如实交代,如果说得与他们两个不符,明日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黄云发吓得一身冷汗:“不敢不敢。奴才一定如实相告,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奴才?看来还真是跟野猪皮走得很近呀,没少在野猪皮跟前称奴才吧!
袁方在心里思忖着,嘴上冷冷道:“说吧!”
于是,这个黄云发把他这两年如何与建虏做买卖,都卖了些什么给建虏,又是通过那些人偷运物资给建虏的,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黄云发提到为他提供方便的一个有四个人,一个是李九成,一个是李九成的儿子李应元,一个是孔有德,还有一个是耿仲明。
历史上这四个人都是汉奸,孔有德和耿仲明就是被李九成和李应元父子煽动叛乱的。
袁方让人把黄云发关起来等侯处置。
现在耿仲明和黄云发都关起来了,那么孔有德、李九成和李应元这三人,毛文龙同不同意把他们抓起来了?袁方决定试一试自己在毛文龙面前说话的分量,如果毛文龙同意把这三人也抓起来,那就可以肯定毛文龙之前对他说的话是真心的,如果他犹犹豫豫,袒护自己的部将,那就说明他袁方在毛文龙眼里就是个屁。
“这个死胖子全都招了,毛帅,您下命令吧!”
毛文龙脸色铁青,大喝道:“他姥姥的,把孔有德、李九成和李应元给老子带上来!”
……
对于这三个汉奸袁方认为没有必要再审,直接把他们和耿仲明关在一起定罪,毛文龙没有反对。
最后,袁方以私通建虏之罪给这四人凌迟处死,将黄云发斩首示众,人头挂在皮岛城墙上一个月。
行刑的当天,毛文龙邀请了李永贞、袁方和那位兵部主事来现场监斩。
对四个汉奸的行刑是在一个空旷的草地上进行的,袁方让毛文龙的将领全部来刑场观看,这是对那些将领的警醒,让他们看看与建虏来往会有什么下场。
在刑场的空地上立了四根柱子,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和李应元被绑在柱子上,孔有德和耿仲明年轻气盛,不停地喊冤,李九成和李应元父子就老实多了,一句话不吭。
由于孔有德和耿仲明又是挣扎又是喊叫,刽子手把他俩的四肢斩了下来,他们才安静了。
袁方看到这两人的手脚被斩断之后,伤口不停地流血,他让人立即给这两个人进行止血,防止他们流血过多而死亡。
柱子是两两相对种下的,孔有德和耿仲明在一边,李九成和李应元在一边,他们之间是面对面可以看得到的,他们四人的周围都是围观的人群,这里面有将领、兵卒,还有百姓。
四人的中间生了一堆火,这火是为了烤肉而生的,负责行刑的刽子手有两个,此时,两个刽子手正在一刀一刀地刮下刚斩下来的四肢上的肉,一片片的肉在火中烤的嗞嗞作响,围观的人群翘首以盼。
第三十五章 激励练兵
四个汉奸也能够目睹到烤肉的场景,这样对他们的心理摧残就到了一个很恐怖的极端,看着自己的肉被人分吃。
两个刽子手首先对李九成和李应元下手,他们一刀一刀细细地割肉,为了不让受刑者早死,旁边还有人负责上药止血,割下来的新鲜肉马上放到火上去烤,烤熟的肉顷刻间就被围观者分吃。
李九成一共被刽子手剐了三千一百零八刀才断气,李应元体力好,被刽子手剐了三千六百二十一刀。对于刽子手来说,不达到三千刀的水平,不能算是一个合格刽子手,这样的刽子手是会被上司严惩的。
这对父子被千刀万剐了还不够,刽子手在袁方的授意下,当着孔有德和耿仲明的面把他们的头骨用巨大的铁锤给砸碎了,这两个汉奸看到这样的情景当场就吓晕过去了,屎尿拉了一裤子,其臭无比。
“泼冷水,让他们清醒!”袁方给刽子手下命令。
于是,刽子手端起两大盆冷水对着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头就浇过去,两人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刽子手狞笑道:“都醒了吧?这就对了,清醒一点,你们的手脚合起来才剐了八百多刀,离三千刀还差一大截呢,你们这么快就死了,叫老子如何向袁大人交差?”
“剐了他!剐了他!”
围观的人群大声地呼喊,他们还没有吃够新鲜的人肉呢!
于是,刽子手们的屠刀开始向这两个没有手脚的汉奸一刀刀地划了下去……
严惩了汉奸之后,袁方就要返回登州,在回登州之前,袁方与毛文龙有过一次对话。
“你损失了四员把总,我给了你一位参将和三千兵马,你不亏呀!”
毛文龙道:“袁公子这是哪里话呀,那四个孽种死的是罪有应得,我毛文龙还要感谢袁公子呢,你为我除了一害,严肃了军纪,你们看到我军营那些兔崽子们,现在一个个都勤于操练。”
“勤练兵是打胜仗的保证,希望我再见到毛帅的是时候,你的军队是一支兵强马壮,所向披靡的精勇之师。”
毛文龙一拳打在袁方的前胸:“好!托你吉言,我毛文龙这支军队就叫着精勇军。”
袁方向毛文龙一拱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我们就此别过,毛帅告辞啦!”
“袁公子稍候!”毛文龙从袖袋里取出一张会票,“这里是三千两银票,我们从黄云发那里搜到几万两银子,这一份是袁公子你的,请收好!”
所谓的会票相当于后来的银票。
袁方不客气地接过会票,他已经探听明白,毛文龙除了从黄云发身上捞到不少的好处,还没收了孔有德等四人的财产,他可是狠狠的赚了一大笔。
袁方收好银票就转身离开了,毛文龙看着袁方离去的背影,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一手抚摸着刚才打袁方的拳头,心里嘀咕,这个袁公子内功真是厉害,老子打他一拳,他竟然纹丝不动,老子的拳头现在还麻麻的。
他哪里知道,袁方可是有神衣护体的。
……
袁方回到登州,向袁可立禀报了此行的经过,袁可立虽然同意儿子杀毛文龙手下四将,但是他们没想到儿子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杀此四人。
“父亲大人,孔有德和耿仲明大汉奸也,此等害群之马不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
袁可立脸色有点难看:“其罪当诛,不该使用凌迟。”
袁方急于辩解,竟脱口而出:“不严惩孔有德和耿仲明,此二人日后必反。”
袁可立讥笑道:“你以为你是诸葛亮,能够知道魏延脑后有反骨?”
袁方哑口无言。
袁可立不容袁方分辩,又教训起他来:“你作为一个七品推官,对犯人量刑一定要准确,不能图一时之快。”
“孩儿谨记!”
袁可立脸色稍有缓和:“此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你去新军营代我去视察视察那边的训练情况,不久就要与建虏开战,新军营的训练要加快步伐,此外,你去帐房领取一万两银子发给这些艰苦训练的兵士,以资鼓励一下。”
新军营就是袁可立的直属部队,有两个营,现在这两个营已是满员的标准营了,朱家龙和王辅已擢升为参将,两个营各有五千人。
袁方去帐房取了一万两银子后,来到了袁家军兵营。
他首先来到了朱家龙这个营视察,朱家龙的军营设在东莱的西郊,如今已不是那五百人的小队伍了,目前有步兵三千六百人,骑兵一千人,炮兵四百人。
营下还编有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
袁方带着张从、袁福及二十名家丁,骑着马来到了朱家龙的军营,朱家龙亲自来到辕门迎接。
“朱将军如今阔起来了,兵强马壮、威风八面。”
朱家龙向袁方施礼道:“二少爷见笑了,这支队伍从根子上来说,还是二少爷你拉起来的,要说阔,那是二少爷的阔,二少爷的威风呀!”
袁方向朱家龙回礼道:“本官受巡抚大人之令前来看看你们训练得如何,马上要打仗了,新兵营的底子是本官一手建立起来的,你们可要本官长脸呀!”
朱家龙道:“我们后来所选之兵将,都是按照二少爷所定的规矩办的,虽然有很多不出自于睢州,他们对二少爷的忠诚绝不亚于睢州兵。”
袁方大眼一瞪:“唔……!你们把家父摆在什么位置了?”
朱家龙解释道:“二少爷息怒,忠诚于二少爷与忠诚于老爷是一个意思。”
“这还差不多。”袁方一挥手,“走,到兵营去看看!”
朱家龙带着袁方来到中军的兵营,这里兵士正在进行训练,他们训练的科目是布阵,训练场面非常的宏大,兵士们来回的跑位,弄得尘土飞扬。
袁方不懂练兵之法,他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他来的目的就是为将士们打打气,让他们更卖力地训练。
朱家龙把这对训练的士兵集中在一起让袁方训话,袁方给他们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之后,然后大声地告诉他们:
“我这次来看你们,是受了巡抚大人的委托,并给你们带来了一万银两,这一万银两是用来奖励你们两个新兵营的,平均分配的话,你们每人只能得到一两银子,而且练与不练都是一个屌样,没什么区别。本少爷就给你们一个竞争的机会,每人一两银子是你们这次的辛苦钱,我自己再拿出三百六十两银子来奖励你们两个新兵营,你们谁能够拿第一,奖励一百两,第二奖励五十两,第三二十两,第四也可以拿到十两银子。”
下面顿时欢呼声如雷动:
“感谢二少爷!”
“感谢二少爷!”
“感谢二少爷!”
……
第三十六章 神秘的新娘子
两个新兵营一共一万人,这一万人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其骨干就是袁方在睢州招来的一千精兵,后来又有一千睢州兵加入;还有就是袁可立上任登莱巡抚后,在当地招募的本土兵。
在袁可立上任之前,前任巡抚陶朗先治兵无方,巡抚标下的军队都是从湖广募来的新兵,由于军纪不严,这些客兵在登州胡作非为,经常骚扰掠夺驻地的百姓,使得地方治安十分不好,百姓们对这些客兵深痛恶觉。
袁可立上任之后,大量招募登莱本地兵,取代客兵,经过一个月的整顿,大多客兵被淘汰,这些登莱兵成为了新兵营的主力,由于他们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使命,再加上袁可立治军有方,奖惩分明,当地的治安状况得到了彻底的改观。
袁可立还保留了少部分的湖广客兵,这些留下来的客兵,是经过几轮淘汰之后的精兵,这些保留下来的客兵,被被袁可立锻造成了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正在新兵营巡视的袁方,履行了诺言,不但给每位勤于练兵的将士每人一两银子,还分别在两个营当中,进行了一场练兵比赛,为前四名八个兵士发了奖金。
别小看了一两银子,在这个年代,富裕的省份当兵的一个月能够有一两五钱的饷银,贫穷的省份一个月只能拿到一两饷银,所以一两银子就是一个月的薪水。
袁方的三百六十两银子只发给兵士,目的是提高广大兵士练兵的积极性。
在这两个新兵营里面,还有十五个葡萄牙人,这十五个人是从澳门招来训练佛郎机炮手的,袁方查阅过他们的资料,并与他们进行过接触,最后他看上了两个熟悉枪炮制造的葡萄牙教官,一个是方斯谷,一个是安尼。
这天,袁方在袁可立面前讨要这两个葡萄牙教官。
“父亲大人,能不能拨两个佛郎机教官给孩儿?”
这个年代,人们称葡萄牙为佛郎机国。
袁可立问:“现在正是练兵的关键时刻,你要那些教官作甚?”
“孩儿是从长远的利益来考虑的,所以希望父亲大人能够把方斯谷和安尼划归我管。”
“长远利益?”袁可立作为一名军事家,对长远利益是很感兴趣的,“你所谓的长远利益指的是什么?”
袁方对他的父亲没有隐瞒:“改进枪炮。”
“可行吗?”袁可立表示怀疑。
袁方解释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许要花五年,也许要花十年甚至是更长时间,才能够有结果。”
袁可立问:“这么说你想长期养住这两个佛郎机人?”
“是的。他们有这方面的专长,我是很希望能够长期跟他们合作的。”
袁可立有自己的顾虑,他蹙了一下眉,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两个人就先调去你那里。”
袁方马上加了一句:“再给孩儿调一名通事。”
通事就是翻译官。
这个年代的葡语通事主要有这么三类人:第一类是在南洋经商并留在那里的华人;第二类是长期生活在澳门的华人和葡萄牙人;第三类就是混血儿。
袁方选中了一名长期生活在澳门的华人,这人叫叶向荣,他的身世袁方也了解清楚了,这个叶向荣在澳门混迹了好几年,后来因为惹上人命官司才离开澳门,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外国名字,叫波洛,这个名字有点大侦探的味道。
这个叶向荣说起话来满嘴的粤地口音,但是对袁方来说不是障碍,他还能够很流利地跟这位假洋鬼子用粤语交流,着实地让这位假洋鬼子吃惊不小。
袁可立对袁方的请求最终还是全答应了。
在登州的这些日子里,袁家为袁方操办起了婚事,这门婚事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订下的,女方姓高,他的老岳丈是袁可立的同年好友高攀龙,高攀龙是东林党的精神领袖之一,这门亲事似乎要把袁方往东林党那边靠呀!
这是袁可立有意安排还是两家的关系才定的这门亲,袁方不得而知,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什么好事,如果自己被绑架在这个年代的党争之中,不小心成了他们的牺牲品那可就悲剧了。
可是在这个父母包办婚姻的年代,袁方知道反对一门亲是徒劳的,他只能听天由命,接受父母为他包办的这场婚事。
因为正处在战争阶段,婚事操办得很简单,在袁方的记忆里面,还从未见过这位高家妹子,她是被轿子抬着进他袁家门的,走下轿子的时候头上还盖了红盖头,连新娘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入了洞房。
婚宴倒是办得很气派,袁可立手下的各路将领都来到了登州袁府喝喜酒,毛文龙也派了他的心腹大将毛承禄来登州祝贺。
就在袁方入洞房的时候,袁可立将婚宴当成了自己的中军大帐,在酒桌前把他制定好的战略部署下达给了各位将领。
袁可立命令毛文龙,一面招抚因战火而流离失所的辽东百姓,一面遣将四出,深入建虏腹地,骚扰鞑子。
洞房里面,此时的新娘子还盖着红头盖,她正坐在床头默默地等着袁方来揭红头盖。
袁方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并没有想过要去揭新娘子的红头盖,可是她这样老是盖住也不是个事,于是对新娘子开口道:
“把头巾取下来吧,你这样遮住头来的路上能看得见吗?”
新娘子声音甜润:“不是你来揭头盖的吗?”
袁方道:“你还是自己取下来吧,进了这个门我们就是夫妻了,揭个头盖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不行!”新娘子坚持道。
“为什么?”
新娘子羞涩道:“因为我是你的人了,当然是由你来揭啰,哪有我自己揭之理?”
“这也说得过去。”袁方到床前,伸手捏住红头盖的一角,“我揭啰!”
“揭吧,揭下来你就是我的夫君了。”
袁方突然想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来,他真有要唱上一段的冲动,结果还是忍住了,万一这位高妹妹奇丑无比岂不是很扫兴。
新娘子是坐在床上的,袁方站在她身边高出她一大截,他想看清她的脸还须低下头。
他伸手去揭红头盖,要看新娘子的脸,如果这张脸太难看他可不收货。
第三十七章 官升二级
微醉的他,轻轻地揭开了新娘子的红头盖,还好还好,身材虽然还过得去,其美貌还算姣好,此情此情下让他想起一首诗: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用力将红头盖掀在了地上,冒出了一句戏文来;“娘子,来来来,扶夫君一把。”
新娘子抿嘴一笑:“夫君,我看你要醒醒酒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看你满嘴的酒气。”
袁方突然问:“请问娘子姓甚名谁?”
新娘子灿烂得像桃花:“还说你没醉,连我是谁也不知道。你的娘子姓高名兰,你叫兰儿便可。”
袁方迷醉双眼:“哦,兰儿……,兰儿,扶夫君一把。”
高兰她把袁方扶在床前坐下,着急道:“这如何是好?”
袁方顺势倒下:“兰儿芳龄几何?”
高兰轻声道:“小女子乃及笄之年。”
袁方扫视高兰微耸的上身:“不是吧,你才十五岁?”
高兰发现袁方在盯着自己,她毫不介意反而挺了挺小胸膛:“十五岁怎么啦?”
我靠,十五岁未成年少女,这也可以成婚?
这回袁方真的醉了……
袁方大婚的第三天,就接到了朝廷给他下发的正式文书,这是他作为新科进士的第一个官职,之前的推官是个临时挂靠的。
因平叛白莲教有功,袁可立被升为兵部右侍郎;跟随袁方一起作战的叶廷桂擢升为户部山东司郎中;与他共同战斗过的兄弟——沈寿峣也得到了升迁。
袁方的任命书也跟着送到了推官府,因为他招抚了白莲教首领之一的沈智,也得到朝廷的升迁。
由于剿灭白莲教的主战场在山东,山东总兵杨国栋和他的儿子杨雄吉也升了官。
这天,张从急匆匆地来到袁方洞房门前:“少爷,朝廷来人了,你赶紧回一趟推官府吧,朝廷的人正等着你呢!”
袁方整理衣冠跟着张从来到了推官府,推官府来了一位兵部职方司主事,他向袁方宣读了兵部给他的任职文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升登莱推官袁方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山海道监军,令袁方急赴山海关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袁方由七品官擢升到了六品,这可是连升二级呀!他接到调令立即启程,因为前线要打仗,新婚娇妻是肯定不能带在身边的。他只带着张从一人,骑着快马就上路,临走的时候不忘记嘱咐两个葡萄牙人和那位通事,跟随后续的袁福、袁二宝、沈智、蒋建良一起去山海关。
两匹快马才出了登州城,袁方好像听见后面有匹马在追赶他们,袁方勒住缰绳回头观望,见一年轻人骑着一匹枣红马一边追一边喊着什么。
年轻人来到袁方跟前飞身下马,在袁方的马前跪拜道:“袁公子,小的听说袁公子要去山海关赴任,小的愿跟随袁公子左右杀敌立功!”
袁方不认得此人,问:“你且起来。你姓甚名谁呀?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跟着我?”
年轻人站起身来道:“小的叫郝三,是新兵营的,袁公子忘记了吗?小的就是新兵训练骑乘第一的郝三,你还亲自给我发了一百两的奖赏。”
袁方这才想起来,此人的确就是新兵营骑乘第一的那个人,由于当时人太多,姓名他一时忘记了,现在经此人提醒,也想起了他的名字,是袁方亲手给他发的奖赏。
这个郝三身材魁梧,体型健硕,马上功夫娴熟。
“你擅自跑出军营,违反军纪,就不怕受到责罚?”
郝三一脸的严肃:“小的不是有意冒犯袁大人的军纪,小的听说袁公子要去山海关,正要请求调来您身边,没想到你走得这么急,我也只好违反一次军纪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
郝三拱手道:“袁公子豪气够朋友,我郝三追随袁公子,还望袁公子收留!”
袁方本来想两句话打发他回去就算了,他有两世的记忆,脑子里不停地搜索这个郝三的历史痕迹,他对此人的印象是一片空白,所以没有打算带他走。
郝三眼巴巴地站在马前等着袁方的答复。
此时正值初夏,郝三强壮的体魄一览无遗地展现在袁方的眼前,这的确是一员勇士。
袁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人来——郝摇旗。此人是不是郝摇旗他不能肯定,历史上的郝摇旗是因为军中大旗手而得名的,而且世间姓郝的又不是他一个。
但是郝三的体型和强壮倒是与历史上的郝摇旗很吻合。
袁方再次打量一身肌肉的郝三:“你真愿意跟随我?”
“愿意!”
袁方强调:“我这是去与建虏交战,你不怕吗?”
郝三道:“只要袁公子收留,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袁方跳下马来,对拍了拍郝三的臂膀:“郝三,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本少爷给你取一个名字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郝三频频点头。
“从今往后你就叫郝摇旗吧,郝摇旗,上马!”
得到了袁方的允许,郝三,不,是郝摇旗高兴地向袁方行礼个大礼,道:“多谢袁公子赐名!”
郝摇旗说完一个健步就跨上了他的枣红马。
好在离城门不远,袁方带着张从和郝摇旗回到城门口,把守城的一个百户叫出来,让他回去禀报袁可立,他把郝摇旗带走了,临出城时,还要百户取来一把大刀给郝摇旗配上。
三人再次出城,向着山海关日夜兼程赶路,他们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在途中还杀了一个人,这才赶到了山海关近郊。
为了赶时间,袁方是抄小路从登州一路赶来,而且走的大多是山路,一路上没有遇到多少人,现在已经来到山海关近郊,来来往往的百姓才多了起来。
袁方看到前面有一凉棚,凉亭下面有不少人在歇脚,他带住马,对张从道:
“就快到山海关了,我们先在此地歇歇脚,喝口水再走。”
于是,三人下了马,马的缰绳全交给了郝摇旗,袁方带着张从来到了凉棚下面。
凉棚下面有一个茶摊,茶摊的主人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头,路边摆了有三张小方桌,其中有两张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一张的空的,路边还零零散散地有些板凳,有些人坐在板凳上喝茶。
老头见有客人到,连忙迎来出来。
“二位客官,坐下来喝杯茶再赶路吧!”
袁方问:“大爷,茶水多少钱一碗?”
第三十八章 有了自己的袁府
老头热情地说道:“喝茶不用钱,如果你想坐在桌子前喝茶,收座位费十文,如果你只坐板凳上就收五文,如果你只站着喝茶,我们只收二文。”
“哦,只收茶位费!”
“是咧!”
袁方一指空桌子道:“我们有三位,就坐那张桌。”
老头指了指凉棚后面:“那边有栓马桩,请那位客官把马牵去后面吧!”
袁方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他对张从道:“张从,你去帮郝摇旗栓马,栓紧点,别让马跑了!”
“放心吧,少爷!”张从应了一声就往凉棚后面走去。
袁方坐下后,老头拿了三个大瓷碗摆在桌上,三个大碗摆好之后,他第一个给袁方倒茶,一边倒还一边与袁方闲聊:
“这位客官,看你们的打扮一定是从京城来的客人吧?”
袁方道:“老人家您的眼里很好呀!我们正是从京城来的。”
“这位客官,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京城,他们的穿着打扮就像客官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的。”
袁方一脸的羡慕:“老人家,您还去过京城呀!”
老头自豪地笑道:“去过,去过。京城可大了,我走了一整天都没有走完呢!”
两人正聊得开心,张从和郝摇旗走了过来。
老头连忙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道:“二位客官请坐,你们二位的茶水马上就为你们斟。”
张从和郝摇旗坐定之后,老头为他们斟满了茶,他提着茶壶正要离开,袁方突然问:
“老人家,这里去山海关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远了。你们喝完茶骑马去,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到城门。”
袁方又问:“老人家,您的生意还不错呀!”
老头叹口气:“如今这年月,能够保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谈不上错不错的。自从北边开了战,这难民就时不时地打这儿走过,我这是方便大家,不图挣钱。”
“来往的难民多吗?”袁方关心地问。
老头道:“往馆内走的难民不多,因为绝大多数的辽人都不愿意离开故土,你想想呀,离开了故土还能靠什么生活?”
“老人家您说的有道理,多谢您的茶!”袁方说完就站起身来,并让张从结账。
老头挽留道:“这位客官不多喝两碗?我这里的茶水可都是从西面山上挑下来的泉水呀!”
“谢谢老人家,我们已经喝够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您这里品尝。”
“三位客官,一路走好!”
三人继续赶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果然看到了山海关的城门,进了城,袁方直接来到山海关总兵府,经略王在晋的衙门就设在总兵府里。
在总兵府的门前,袁方差一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袁方匆匆地往里去,那人低着头气呼呼地往外走。
“对不起!”袁方主动道歉。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总兵府。
郝摇旗看不过眼,要上前去与那人理论,被袁方拦住了,初来乍到还是办正事要紧。
袁方在门口哨卡亮出自己的凭证,进入了总兵府,来到经略府的衙署,在王在晋这里他见到了阎鸣泰,阎鸣泰比他早几天到任,他是袁方的顶头上司,山海道监军副使。
一见面,王在晋就向袁方抱怨,自广宁失陷后,巡抚王化贞放弃关外四十余座城池,使得辽西土地尽失,现在山海关要直接面对建虏的威胁。
袁方对山海关的态势已有所了解,所以他对王在晋道:“王大人,在下愿意为王大人分忧,收复前屯卫。”
阎鸣泰在一旁泼冷水:“谈何容易,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难不成你一人前去。”
王在晋看袁方太年轻稚嫩,他不住地摇头:“山海道所言极是,袁佥事难道你单枪匹马去不成?”
山海道是王在晋对阎鸣泰的官职的称呼。朝廷在山海关特设了一个衙门叫山海监军道,监军道是一个不常设的机构,因为战事等特殊情况才会设立,阎、袁二人这一副一佥的山海监军,就是因事而特设了监军道,朝廷还专门给他们二人加设了监军道的关防。
袁方冷静地说道:“下官初来乍到,对此地的情形还不够了解,给下官几天的时间,下官一定将前屯卫收回来。”
王在晋对袁方的话并不感兴趣,公事公办地地袁方道:“本督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个宅院,你先回去收拾收拾,顾几个奴仆丫鬟和看家护院的,有事会派人向你通传。对了,你去一趟承发房,把你的关防领出来。”
袁方一拱手:“多谢王大人!下官就此告退。”
袁方去承发房领到了关防,他的关防是一块铜铸的长方形的印,从关防的形状也能说明袁方的职务是临时派遣的,如果是正式的职务其关防应该是正方形的。
在一个衙役的带领下,袁方来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宅院。
这套院子虽然偏僻了点,但却很大,有两厅三院,另外还有一座独院,这个独院还是很大的,袁方在这所独院里面走了一圈,有大小房间五六十间,安排二三百人的私兵入住是决定没问题的。
带路的衙役告诉他,这所宅院原本是分给王在晋的,王在晋嫌这里过于偏僻,才没有搬进来住。
宅院里家具一应俱全,在独院里面还有马厩,袁方让郝摇旗住了进去,然后让张从去大街上买菜做饭,充当临时伙夫。
袁方决定四处走一走,了解一下当地的民风。
出了宅院,现在可以说是袁府了,就看见门外有一顶官府的轿子,两个差役坐在墙根晒太阳。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差役看到了袁方,他主动上前问道:“袁监军,您是要外出吗?”
“你们是?”
“这顶轿子是经略府专门为您配的,您想去哪里我们送你去。”
袁方问:“你俩也是经略府专门配的吗?”
“那倒不是,我们是当差的,今天正好轮到我和他来为袁监军抬轿,明日是不是我俩就不一定了。”
“我要去街市上走走,你俩可认得路?”
“袁监军说笑了。”一面说一面压低轿子,“请袁监军上轿,山海关这一带,您想去哪里我们都能把您送去哪里。”
抬腿上了轿子坐下说道:“去山海关最热闹的地方。”
“起轿!”
第三十九章 笼络赵率教
袁方逛了一会街,肚子有点饿了,他决定找个地方吃饭,在闹市张望了一下,看到一个叫做轩云阁的饭庄进出的人特别多,于是他来到了轩云阁大门前。
“请问客官几位?”一个门房热情的迎上袁方。
“就我一位。”
这位门房高声地向大堂喊道:“客官一位,里面有请!”
袁方走进大堂,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七八台桌子都已经坐了客人。
跑堂的来的袁方跟前抱歉道:“这个客官,十分抱歉,此时正好客满,如果您不嫌弃,可否与他人拼桌?”
袁方心想,反正自己就一个人,拼桌就拼桌吧。于是说道:“拼桌可以,人不要太多。”
跑堂往靠窗的一张桌子一指,道:“这位客人您看,那张桌子也是一个人,如果您不嫌弃,我去跟那位客官协调一下。”
袁方跟在跑堂的后面,等着座位,这张桌子只有一个人坐,这个人是背对着袁方而面向窗口而坐,他见到跑堂在那人的耳边嘀咕着什么,只见这人一拍桌子高声道:
“别来烦老子!你们店家没有了空位那是你们的事情,老子先来的为何要跟别人拼桌?”
这个人火气还很大,他说完就站起身来对跑堂道:“我倒要看一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跟老子拼桌!?”
他站起来的同时还转过了身,与袁方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袁方一愣,不会这么巧吧?
这人也楞了一下,然后越过了跑堂的,热情地迎上袁方:“对不起!对不起!上午多有得罪,还请这位公子海涵!”
袁方拱手道:“客气客气!敢问仁兄高姓大名?”
“在下是陕西的赵率教,请问公子——?”
赵率教是明末一员骁勇之将,袁方当然不会放过这次与之交好的机会。于是他回礼道:
“在下姓袁名方,新任山海监军佥事。”
赵率教道:“在下听说新来了一位监军,原来就是你呀!”
“正是在下。”
赵率教连忙施礼道:“原来是袁公子,失礼失礼!令尊可是大名鼎鼎的登莱巡抚呀!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袁方不客气地坐在了赵率教的对面,袁方坐下之后,赵率教才坐回了原位。
跑堂的见此番情景,问道:“这位客人要来点什么?”
赵率教一拍桌子:“给老子打两斤酒来,割五斤牛肉。”
跑堂的离开之后,袁方关切问:“赵兄,刚才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赵率教叹口气道:“不满袁公子,今天在总兵府碰见你的时候,我心里面很不痛快,因为去求见王大人而没有见到他。”
袁方问:“你找王大人作甚?需不需我帮你传个话?”
赵率教摇头道:“不需要了。王大人不肯见我,我再去找他也是无用的。”
“你能告诉我为何要去见王大人吗?”
赵率教道:“我想带着我的三十几个家丁去把前屯卫抢回来,只可惜——,咳!”
袁方道:“如果赵兄信得过我,你就暂时在此住几天,等我向王大人禀明情况,一起去前屯卫如何?”
赵率教犹豫道:“这恐怕不好,太打扰袁公子了。”
袁方大度地说道:“没关系,反正我府上有地方给你落脚。”
“这个——”赵率教顿了一下,“我可不是一个人。”
“你们有多少人?”
“加上我一共有三十七人。”
袁方豪爽道:“全都过来,这更显得热闹。”
赵率教连忙拱手:“那就太感谢袁公子了!实不相瞒,我正愁没地方安置我那三十几个家丁,袁公子你可真是我的贵人,一下子就帮我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袁方道:“你我兄弟有缘,不必言谢。”
两人正说着话,跑堂的端上了酒菜,袁方将两个酒杯满上酒后,道:“来来来!咱兄弟俩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之后,袁方问:“赵兄来此地多久了?”
赵率教道:“我来山海关有些日子了,常常去前屯卫附近转悠,在前屯卫一带,到处都是流亡的百姓,我们虽然人少,却可以把百姓组织起来进行训练,这样就有一支跟鞑子抗衡的队伍了,这也是我有把握拿下前屯卫的原因。”
袁方很赞同这个计划:“这是个好主意,过一两天,等我的家丁赶来,咱们就一起行动。”
赵率教高兴起身道:“我赵率教愿意与袁监军一起杀敌!”
袁方道:“杀敌之事还须从长计议,现在,咱兄弟坐下来喝酒吃肉。”
袁方等赵率教坐定后,为他斟满一杯酒:“来,为我们的兄弟友情干一杯。”
“干!”赵率教一口就把杯中酒干了下去。
袁方此时才向赵率教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赵兄为何孤身一人来到此地?”
赵率教道:“我也不瞒兄弟你,我原本是辽阳副总兵,去年辽阳失守后我逃回了老家,被朝廷定为死罪,经我叔祖四处求情,免除了我的死罪。我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带了三十六个家丁准备来投王大人,戴罪立功杀狗鞑子。”
袁方独自干了一杯酒,他起身一拍桌子:“可恨的狗鞑子,不把他们赶出辽西我誓不为人!”
赵率教也干下一杯酒:“兄弟,你我携起手来,一起去杀那狗鞑子!”
酒足饭饱后,袁方结了账,两人就出了轩云阁。
袁方回到袁府,把赵率教和他的三十六个家丁安排在独院驻扎,赵率教和家丁们对袁方很是感激涕零,如果不是袁方的慷慨,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这些人就要跟难民一起挤窝棚了。
下午,张从不得不再次去一趟集市采购,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几个赵率教的家丁,雇了三辆大车,一下子买回几十人半个月的米粮。
次日,袁方去了一趟总兵府,在府兵阁报备了自己的去向,然后领着赵率教、张从和郝摇旗出了山海关,前往前屯卫一带打探,此行的目的是为夺取前屯卫做准备的。
袁方在前屯卫附近转了一天,对于如何夺取前屯卫已是胸有成竹,回来之后,他不等王在晋传唤,主动去了王在晋的衙署。
第四十章 裁兵任务
袁方来到王在晋的衙署,王在晋红光满面地腆着肚子问袁方:“分给你的宅子还满意否?”
袁方拱手道:“多谢王大人,下官十分的满意。”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王在晋踱着步走到他的案台前面,拿起一份文件道,“袁方,你来的正好,本督上奏皇上裁革冗兵冗员的折子已经批复了,山海道负责对参游都司备总等官的裁革,你负责对兵丁的裁革。”
王在晋所说的山海道指的是山海道监军副使阎鸣泰。
王在晋手中拿着文件踱步来到袁方的跟前,兴奋道:“这次我们总算是有几个钱可用了,这一次裁革之后,我们一年将省出四十万两银子。”
袁方接过文件打开看了起来,这是一份淘汰冗兵冗员的具体名册,其中山海关本部淘汰兵丁九千一百七十一名,一片石等处淘汰兵丁四百五十八名,又裁革冗员参游都司备总等官二百余员。
王在晋等袁方看完催促道:“裁革冗兵是件迫在眉睫的大事,你现在就着手去办,有何难办之处可以提出来,本督全力支持你。”
袁方道:“王大人,关于收复前屯卫一事,我已经有了人选,此人可不费一兵一卒,把前屯卫从鞑子手里夺回来。”
王在晋眼睛一亮,对袁方甚是喜爱:“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有人愿意去的话,本督定当全力支持,不管是谁,只要他能够拿下前屯卫,就是前屯卫兵备佥事。”
“此人叫赵率教,原为辽阳副总兵,去年辽阳失守后被革职,前几天来了山海关,他说愿为王大人效力。”
王在晋道:“好,只要他拿下前屯卫,以前的事本督一概不纠。”
袁方征询道:“我们就让赵率教做准备?”
王在晋点头同意:“赵率教就由你来负责调动,同时裁革之事不可放松,本督另派一员游击来协助你的行动。”
袁方接受任务之后就告别了王在晋,王在晋说要派一名游击来协助袁方,这位游击叫鲁之甲,第二天鲁之甲就带领五百兵士来袁方这里报到。
一大早袁方正在自己府邸的大堂上看书,郝摇旗从外面匆匆而入。
“袁公子,外面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个游击,叫鲁之甲,说是要见你。”
“哦,来的这么快呀!”袁方放下了书本,抬头道,“你叫他进来吧!”
“遵令!”
郝摇旗转身要出去,袁方把他叫住了:“等等,还是我出去见他们吧,摇旗兄弟,你跟着我。”
“遵令!”
袁方来到大门口,大门口两边有四个赵率教的家丁在看门,大门前身披战甲的游击将军鲁之甲等候在一旁。
“鲁将军早!”
一般情况下,他碰到一个游击将军完全可以无视,鲁之甲是王在晋派来协助袁方的,袁方当然要对他敬重三分。
鲁之甲向袁方拱手道:“末将鲁之甲前来向袁监军报到!”
说完他转身面对五百兵士喊道:“袁监军早!”
五百兵士齐声喊道:“袁监军早!”
袁监军走下台阶站在队列前面,鲁之甲跟着他身边道:“请袁监军训话。”
袁方第一次站在一支军队的面前进行训话,从现在开始,这是一支完全听从于他的命令的军队,所以他必须得说两句:
“弟兄们!”
袁方开了个头,五百兵士听到这个称呼有点不习惯,但是没有喧哗,只是队列开始散乱,几个前排的兵士还左顾右盼。
鲁之甲站上前来厉声喝道:“都站直啦,听袁监军训话!”
袁方接着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跟着我吃饭了,你们能不能吃饱肚子这取决于你们能不能听从我的命令。”
鲁之甲带头喊起口号:“坚决听从袁监军的号令!”
下面也跟着喊:“坚决听从袁监军的号令!”
下面的喊声并不着整齐,袁方不满道:“你们是没吃饱饭吗?你们喊什么我没有听见!”
鲁之甲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坚决听从袁监军的号令!”
“坚决听从袁监军的号令!”
喊声地动山摇。
袁方满意了。
“一支军队要有统一的号令,要有铁的纪律,有了这两样,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鲁之甲再次带着他的队伍喊起口号。
袁方摆摆手,兵士们都安静了下来,他这才对鲁之甲道:“鲁将军你跟我进来一趟。”
鲁之甲把队伍交给一个守备,便跟着袁方进了袁府。
来到了厅堂,袁方对鲁之甲道:“鲁将军,请坐。我才搬进来几天,丫鬟奴仆都还没有,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还请见谅。”
鲁之甲坐下说道:“袁监军太客气了,现在我鲁之甲就是你的部属,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了。”
袁方拿出裁革兵丁的名册给鲁之甲,鲁之甲不好意思地说道:“袁监军,我鲁之甲不识几个大字,你有什么事吩咐下来就是了,末将一定照办!”
鲁之甲不识字,袁方也觉得很无奈,有明一朝,武官能够识字的普遍有限,所以一个游击将军不识字是很正常的。
袁方问道:“王大人派人过来有没有给你具体的任务?”
“王大人让我听从袁监军的调度。”
这位鲁之甲是五百人队伍的将领,袁方要执行这次裁革兵丁的任务,还是有必要让这位游击将军清楚执行这次任务的内容的。所以袁方对鲁之甲道:
“你看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告诉你,这是一份裁革兵丁的名单,这份名单一共有九千六百二十九人,是由总兵官江应诏提供的,我们今天就是要去总兵府,按照这份名单执行王大人的裁革方案,你的任务就是带领你的人配合我的行动,在我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如果有人反抗或者拒不执行,你必须采取有力措施。”
鲁之甲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
袁方停顿了片刻,问:“你手下有多少个识字兵?”
“回禀袁监军,一共有二名。”
所谓识字兵是明代军制管理中为解决基层文书运行问题而设立的职役,其在军中承担着管理军中册籍、传递信息、赋役催征等职能。一般情况下,参将下设三名识字兵,千总下设二名,把总下设一名。
而识字兵在明朝的军队中地位极低,他们与有着科举身份的文人不是一码事,文官的地位是明显高过武将的,这些识字兵的地位却只是武将手下的吏目,他们就是为了弥补武将不识字而存在的。
袁方道:“你去把他们叫进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第四十一章 马世龙的计划
鲁之甲把两名识字兵叫了进来,这两个识字兵一个是军营中的经历,经历是管理文书的没有品位的官职,另一个是经历下面的吏目,连个官职都没有。
这两个人一个龅牙一个斜眼,都是五官不端正之人,也许正是他们的相貌的原因,才没有参加科举应试。
袁方把要裁革兵丁的名册表交给了他们,又将此行的目的跟这二人说了一遍,最后要鲁之甲集合队伍开赴总兵府。
来到总兵府,袁方直接进了总兵江应诏的大帅府,他看到他的顶头上司山海道监军副使阎鸣泰也在一旁就坐。
袁方向江应诏拱手道:“山海道监军佥事袁方拜见总兵官!”
江应诏是辽东总兵,一品武将,因为广宁失守而来到山海关,目前代行山海关总兵之职,作为六品文官的袁方向他行礼是不为过的。
江应诏没有见过袁方,所以他没有立即搭理袁方,而是把脸侧向阎鸣泰一边。
阎鸣泰这次来总兵府的任务,是要裁革掉二百多名把守以上的武将,他所遇到的阻力比袁方要大得多,明朝这个时候裁人是不会有什么安家费的,要你滚蛋就得卷铺盖滚蛋,朝廷裁你就是为了节省开支。
正是因为这样,阎鸣泰也因此而收受了丰厚的贿赂,掌握武将裁革大权的他,这几天府上的门槛都被武将们踏破了。袁方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反正自己家门前是清静得很。
阎鸣泰看到江应诏望着自己,连忙向他介绍袁方:
“这位是袁佥事,山海道监军佥事,登莱巡抚袁礼卿的公子。”
总兵江应诏这才转过脸来道:“原来是袁公子,失敬失敬!”
袁方对这位总兵很反感,没有和他多废话,直接向他说明了来意。
江应诏听完袁方的来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欢迎欢迎,本帅府为裁革之事做足了准备。关于裁革兵丁的事务是由永平副总兵马世龙负责,他现在正在府兵阁,你可以去找他。”
袁方拱手告辞,出了大帅府,正在门外等候的鲁之甲忙迎上来问:“袁监军,您见到总兵大人了?”
袁方道:“见到了,我们现在去府兵阁找副总兵马世龙。对了,你知道府兵阁怎么走吗?”
鲁之甲道:“请袁监军随我来!”
袁方在鲁之甲的引领下来到了府兵阁。
府兵阁就是总兵府的兵营,这里驻扎的是山海关的精锐,袁方清楚这次的裁革绝不会涉及到这座兵营的,所以他没让鲁之甲把队伍带过来。
来到府兵阁门前,袁方又让鲁之甲在门口等候,他独坐一人进了府兵阁。
马世龙正在府兵阁训练士兵,他见了袁方很是客气,当听说了袁方的来意后,热情地把袁方让入副总兵签押房。
在签押房,马世龙给袁方让座,又让手下斟茶倒水,然后笑呵呵地对袁方道:“袁监军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已经把前期的事情做的差不多了,就等着袁监军你来审核。”
袁方拱手道:“马总兵的办事效率令人敬佩!”
马世龙道:“其实在我心里面早就有一本帐了,像我们这样的军队,如果再不进行这样的裁革的话,就别想打胜仗了!”
“马总兵何出此言?”
“你是不知道,现在我们军队里面吃空饷的太多了,经过这一次的裁革,希望军队的战斗力能够有一个质的提高。”马世龙一边回答袁方的提问一边拿出一份名册提给袁方,“你看看,这是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整理出来的资料,这里面就是我们要裁革掉的真实人员。”
袁方接过名册翻看起来,他发现这份名册与他手上的名册相差很大,他自己手头上的名册是九千六百二十九人,而马世龙造的名册只有三千七百五十二人,两份名册差了五千八百七十七人。
“这相差的数额都是吃的空饷?”
“没错。”
袁方问:“马总兵,你这样做就不怕得罪那些权贵吗?”
马世龙道:“大敌当前我们还不能有所作为,一心想着吃空饷,再这样下去家园都难保呀!”
袁方被马世龙这样正直的军人感动了,他站起身道:“马总兵,我支持你!我们就按照你的方案来办理!”
原本计划是要裁革九千六百二十九兵丁的,现在实际只需要裁革三千七百五十二人就可以了,停止发放吃空饷的五千八百七十七个名额就可完成指标,这样不但减少了裁革的工作量,而且无形中还为山海关增加了五六千的兵力。
在袁方的监督下,马世龙把原本分散在几个军营的将被裁革的兵丁,全部都集中了起来,袁方带领几个识字兵对这些兵丁一一核对无误后,就把他们遣散出军营。
头一天裁掉了二千多兵丁,在这二千多兵丁里面,有一个人袁方很想把他留住,这个人叫王嘉胤。
王嘉胤是陕西府谷人,历史上这个人被裁之后,返回了故里,崇祯元年因年荒乏食,率众起义于府谷,李自成、张献忠和高迎祥都曾在其麾下。
袁方是想把这个王嘉胤弄到自己的身边来,目的还是为了后来上位的崇祯。因为崇祯一即位,就遇上了数十万农民军大造反,而这个王嘉胤就是农民造反大军的大当家的,把王嘉胤掌握在手里,兴许之后的农民军造反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声势了。
然而,袁方要留下王嘉胤的举动遭到军队权贵们的强烈反对,他们反对的目的是很明显的,因为袁方支持马世龙堵住将领们吃空饷的路,损害了他们的既得利益,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吃空饷的行为,但却跟袁方结下了梁子,凡是袁方想办的事情,他们就坚决反对。
总兵江应诏在袁方面前嚣张地说道:“你就是留下了这个王嘉胤也没用,第二天老子就可以让他滚蛋,而且我很怀疑你留下这小子的动机,是不是背后收了他的好处?”
袁方毕竟是新官上任,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王嘉胤与江应诏硬碰硬,再说了,控制了一个王嘉胤,难道今后就不会出现张嘉胤李嘉胤吗?所以他放弃了留住王嘉胤的想法。
忙碌了一天的袁方,在鲁之甲的护送下回到了袁府,赵率教正在为出征的事做准备,袁方告诉他自己这边的活很快就可以忙完了,而且他自己的家丁明后天就会到来,要赵率教等两天与自己一起行动。
用过晚膳,袁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四十二章 一小半块蒸饼
这位不速之客是辽东御史方震孺。
方震孺名声响当当,广宁之役,他一天之中连上十三次疏,请求增设巡抚,开通海运,调集边兵,更换将领,驰援北方。现在又自请来到山海关犒师。
所以,当听说是方震孺上门拜访,袁方立即出门相迎。
方震孺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留了一捋山羊胡子,身穿五品青袍。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随从,挑担的挑担,牵马的牵马。看情形是远道而来。
一见面,袁方便拱手道:“久仰方御史大名,方御史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方震孺单刀直入地问道:“我听闻袁监军要孤身前往前屯卫,不知你何时动身?”
袁方一愣,不知方震孺是何意,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他保持着微笑,侧身抬手对方震孺道:“方御史里面请,我们坐下再说。”
“哈哈哈,你看我真是心急,好好,我们坐下来再说。”
袁方让张从将方震孺的随从把带进院子休息,他邀请方震孺进了厅堂。
他坐在太师椅上,把方震孺让在了左手边的一张椅子上,两人坐定后,方震孺心急地问道:“请问袁监军何时动身?可否带上我一起去?”
袁方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想跟自己去前屯卫的,对自己并没有敌意,于是他说道:“我们这是要去与鞑子交战,不是去游玩的,你跟我们去不妥,等我们拿下了前屯卫,一定在前屯卫恭候方御史光临。”
方震孺激动万分:“此话差矣!当前国难当头,辽东大片土地尽失,我作为辽东御史,身不在辽东,还不如一死了之呀!”
看来这个方震孺是铁了心要去前屯卫,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袁方决定跟这位御史大人拉近感情:
“方御史有如此决心,令人敬佩!如若不嫌弃就在我府上先住下,过几天我们一同前往前屯卫。”
方震孺捋着山羊胡须笑道:“我也正有此意。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袁方起身道:“我外间还有一座独院,不妨我们现在就过去叫人为你收拾出一间厢房。”
方震孺没有动身,他摆摆手道:“先不忙着收拾,我还有一事相求。”
袁方坐回太师椅上说道:“方御史言重了,有事尽管吩咐。”
方震孺眨眨眼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在我离京的时候,受贵州巡按御史侯恂之托,提点一下在辽东从军的左良玉。可是不巧的是,这个左良玉已经被你们划入裁革之列。说起这个左良玉还是挺可怜的,他自幼父母双亡,由其叔父抚养成人,后因许州兵变,连抚养他的叔父一家也全部被杀,一族人也只剩下左良玉和他唯一的儿子左梦庚。他从小练就一身过人的本领,侯御史知人善任,把他推荐到了辽东,谁曾想,如今却要被你袁监军所裁。”
袁方解释道:“方御史您误会了,裁革兵丁的名册是由总兵府制定的,我一个小小的监军佥事,只是行使监察之责而已。”
“难道袁监军就不能行使权力把左良玉留下来?”
“等一等,你刚刚说的是谁?”
“左良玉。”
“左良玉?”袁方思索了片刻,“不可能呀,名册上面并没有他的名字。”
“你能肯定?”
有着两世经历的袁方当然知道左良玉是谁,如果左良玉出现在今天的名册中,他一定能够知道。
“我能肯定。他会不会在阎鸣泰那本名册中?”
方震孺摆手道:“不会的,左良玉现在还是个兵丁,并无功名,他只能是在你这边。”
袁方道:“如果他不在今天的裁撤之中,那就还在名册上。名册在鲁之甲手上,我让鲁之甲把名册送过来看看便知。”
于是袁方让人去传唤鲁之甲带着名册过来。
半个时辰后,鲁之甲把名册送了过来,名册上剩下千余人,袁方很快就从中查到了左良玉的名字。
方震孺道:“左良玉就在名册中,希望袁监军手下留情,给左良玉一个机会。”
袁方没有直接回答方震孺,而是把今天他没能留下王嘉胤的事情经过跟方震孺说了一遍。之后他又解释了江应诏是因为吃空饷的问题与自己结怨,才处处为难自己的。
方震孺听完袁方的叙述十分愤怒,他义愤填膺道:“正此国难当头之时,这些人还在想着如何发财,我一定要上奏皇上,让皇上派人来彻查此事!”
袁方问:“江总兵那里……?”
方震孺愤愤道:“你不用管了,我明日亲自去总兵府向江应诏要人,要他立即把左良玉交给我,我看他这个辽东总兵敢不敢跟我这个辽东御史过不去!”
……
把左良玉领出来的是方震孺,他把左良玉带到了袁府,来袁府之前他已经把袁方的情况向左良玉做了介绍,他告诉左良玉,现在只有投在袁方的名下,他才可以继续留在军中,否则将会被江应诏赶出军队。
袁方见到左良玉很是满意,其形象果然如史书上描写的一样,身材魁梧,很有军人的气质。
左良玉一见面就跪倒在袁方面前行礼:“多谢袁公子收留,如若不是,我左良玉还不知要去哪里流浪。”
袁方连忙把他扶起:“左兄快快请起!能够与左兄相识我袁方甚感高兴。”
袁方看到左良玉七八岁大小的儿子左梦庚,一身脏兮兮的,手里拿着小半块蒸饼站在左良玉的身后,他蹲下身问道: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左梦庚。”
袁方又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饼。”左梦庚答道。
“为何不吃呀?”
“梦庚不饿。”
袁方摸了摸他的头站起来,对左良玉道:“你儿子很懂事。”
左良玉心疼地说道:“他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昨天晚上就拿住这块蒸饼,一点一点地放进嘴里,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袁方对身边的张从道:“张从,你带小梦庚去厨房先吃点东西,然后打盆水帮他洗一洗身子,再找件衣服给他换上。”
张从弯下腰拉起左梦庚的手道:“跟我去厨房吧,厨房里有很多好吃的呢!”
左梦庚用眼睛看着左良玉,左良玉微笑地对儿子道:“去吧,跟这位叔叔去,爹爹等一下来找你。”
“爹爹,这个给你吃。”左梦庚把小半块蒸饼放在了左良玉的手上。
……
第四十三章 出关杀敌
第二天上午,袁方的后续人马也来到了山海关,其中包括袁福、袁二宝、沈智、蒋建良,还有通事叶向荣和两个葡萄牙教官,以及二十几个家丁,他的新婚娘子没有过来,暂时留在登州袁府。
袁方让他们先休息一天,准备次日出关去前屯卫。
王在晋交给他裁革兵丁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今天吃过早饭他就准备出门去面见王在晋,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张从赶过来道:
“少爷,衙门派人过来了。”
“人呢?”
张从禀道:“正在大门口候着。”
“随我来吧!”袁方说着就大步走向大门。
来人是王在晋派过来的,他向袁方拱拱手说道:“袁佥事,经略大人请你去一趟。”
袁方道:“我正准备过去呢,你先回去禀报王大人,本官随后就到。”
当袁方来到经略衙署的时候,看到大堂两边已经坐满了文武官员,光是袁方见过的就有:山海道副使监军阎鸣泰、总兵江应诏、副总兵马世龙、辽东御史方震孺、参将周守廉、宁前兵备张应吾、山海道监军参议邢慎言、兵部主事沈棨,赞画孙元化……。
“袁方来了,快快前来就坐!”坐在堂前案台后面的王在晋起身说道。
袁方大步走到王在晋跟前行礼道:“袁方来迟了,还请王大人责罚!”
“不迟不迟!”王在晋拉起袁方的手,把他领到左边一张空位置,“赶快就位,会议马上开始。”
袁方坐在了阎鸣泰的旁边,他的另一旁是监军参议邢慎言,他向左右点了点头,就算是跟同僚打过招呼了。
王在晋坐回案台后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说道:“人都到齐了,诸位都打起精神,下面开始议事。
王在晋对于这次裁革冗兵冗员的行动进行了慷慨陈词的总结,并特别地褒奖了袁方,然后又不点名地斥责了吃空饷的武将。
在说到袁方自请去前屯卫时,王在晋站起身道:“我山海安则神京安,宁前存则山海存,未有舍宁远、前屯而可独。守关门者,无宁前则中国无通辽左之路,西北诸虏无受款市之路,我欲进取无出兵之路,登津夹攻无接应之路,贼卷土重来无哨探之路,贼结阵往无追蹑之路。广宁之役,我军闻风而溃,见影而逃,只顾身命不顾封疆,只思奔窜,不思捍御。异哉!诸臣辱君命,负君恩,其宁有死所哉。今宁前丘墟趁贼未至,亟宜遣将分兵,及时据守。本督保证,无论辽将辽兵,客将客兵,将一视同仁,有能复河东者,即以河东封。有能复广宁者,即以广宁封。有能保守宁前两三年不失,常为我关障蔽者,即以宁前封。”
王在晋明确表示,无论是谁,能够收复失地者,你收复多大的地盘就封你多大地盘的官,这充分说明了王在晋负有收复广宁之雄心。
听得仔细的袁方心中不免纳闷,历史上这个王在晋不是力主守山海关的吗?怎么现在如此慷慨激扬地要封官许愿地激励将士去收复失地呢?
王在晋后面的军事部署更是让袁方惊讶,不过惊讶之中有更多的兴奋,因为王在晋给了袁方明确的统军命令。
王在晋道:“下面对我辽东兵力部署进行调整,官兵分为三部守护,边城中部属山海道,今有副使阎鸣泰在,南部属西路监军参议刑慎言,北部属监军佥事袁方。”
监军佥事虽然只是个六品文官,但是他有调兵之权,袁方初来乍到,手头上没有任何的军队,当然就谈不上什么调兵了,现在不同了,既然划定了军事区域,那么后续的兵马也会陆续地到位的。
所谓的北部是泛指,其实就前屯卫、宁远、河东地区等被王化贞、熊廷弼所丢弃的辽东之地,也就是要袁方去与鞑子争夺的地方。
夺取前屯卫袁方是有信心的,当会议一结束他就立马返回袁府。
回到袁府,袁方把张从、蒋建良留在了袁府看家,同时让通事叶向荣和两个葡萄牙教官也留在袁府,自己带着赵率教、袁福、袁二宝、郝摇旗、沈智、左良玉,及六十几个家丁(其中包括赵率教的三十六个家丁)出城前往前屯卫,辽东御史方震孺也要求一起行动。
这队六十余骑来到西城门,被守将拦住:“你们因何出城?”
袁方取出王在晋的出关文书:“奉王经略命令出城御敌,速速让开道路!”
袁方是六品文官,守将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文书核对后便开了城门。
出城之后一路向西,快马急行,一炷香就来到了中前所。
中前所是山海关外第一座所城,是山海的外围屏障,是一座千户所。这里已被鞑子洗劫过,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现在已经没有官军,鞑子兵也早不见踪影。城里乱哄哄地到处都是流亡的百姓,因为山海关城门紧闭,他们无法入关,只能滞留在这一带,城中偶尔会有夜不收过来探听情报。
袁方没有在这里逗留,急急地穿城而过,他的马队快出城门的时候,被一群入城的流民给堵住了。
“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有人高喊着,许多的流民都聚集了过来。
有一个壮汉在袁方面前指责道:“为什么不让我们入关?我们都是大明的子民,你们害怕鞑子,不会也害怕我们百姓吧!?”
袁方骑在马上高声道:“老子这是去打前屯卫的,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壮汉讥笑道:“就你们几十个人也敢去打鞑子?”
“几十个人怎么啦?鞑子也是从他娘肚子里从来的,还能多长两条腿不成?”袁方大手一挥,“老子是山海监军,你们要是有种就跟着老子走,去把前屯卫夺回来,如若不然,就给老子让开一条道!”
壮汉火气十足:“走就走,谁怕谁?乡亲们!你们敢不敢跟监军老爷去杀鞑子?”
这位壮汉很有号召力,他的话刚落地,四周的流民纷纷响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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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两个蒙古人
袁方让赵率教和沈智去收拢这些流民,因为他俩有带兵的经验。
赵率教向袁方建议:“袁公子,我们暂时不要去前屯卫,先在此安下营寨。”
“为何?”
赵率教道:“如果我们之前直接出城,向前屯卫奔袭,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就算我们人少也有胜算。现在我们在这里耽误了时间,而且还搞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我们要去前屯卫,在这些流民之中,一定会有鞑子的探子,我们的行动鞑子肯定会知道,等我们去到前屯卫,鞑子早已做好了防备,我们人少肯定要吃亏,所以还是暂且不去前屯卫,我们在此扎营,再派出夜不收打探鞑子的消息。”
袁方听取了赵率教的意见,他把对如何鼓动流民颇有经验的沈智派去招募流民,并让袁福、袁二宝去协助沈智。
当天晚上,袁方把大家都召集在军帐,询问招募流民的情况。
赵率教道:“今天收拢的流民有七八千人,愿意跟我们去杀鞑子的有二千多人,但是这些人大多都没有上过战场,需要进行训练。此外我们的粮食不多,不能征召太多的人。”
袁方倒是不在乎粮食的问题,他认为只要能够收复前屯卫,他在王在晋面前就好说话了,那个时候再向王在晋要粮要饷,这个王经略都应该会满足自己的要求的。
此时默不作声的辽东御史方震孺捋着山羊胡笑道:“赵将军不必担心,本官可以给你们提供银两。”
赵率教还没有说话,袁方就急切地问:“御史大人你何来的银两?”
方震孺道:“不满袁监军,我从京城来的时候,向皇上自请赴前线犒师,皇上恩准,并发帑金二十万,这二十万就是为了安抚辽东军民的。”
袁方拉着方震孺的手道:“御史大人您真是我的及时雨呀!”
方震孺道:“户部明天就能把银子送过来,你们准备一下吧,统计一下人数,我按人头每人发给他们一两银子。”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大家不禁热烈地议论起来,场面一时嘈杂起来。
袁方严肃地制止道:“都别议论,我们还是先说正事!”
场面安静下来后,袁方问赵率教:“流民当中上过战场的有多少人,你统计过没有?”
“我问过他们,约莫五百人,其中还有五十几人会骑马。”赵率教答道。
袁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又问:“有没有前屯卫方面的消息?”
赵率教禀道:“我从流民中了解到,在前屯卫的不是女真鞑子。”
“那是谁?”袁方赶紧问。
“是蒙古鞑子。”
“蒙古鞑子?”
赵率教解释道:“是蒙古的哈剌慎部,人数并不多。”
袁方头脑中灵光一闪,道:“夜袭,采取夜袭战一定能够成功!”
赵率教为难道:“夜袭?我们还从未打过这样的战。”
袁方目光坚定:“没有打过不代表不能打。夜袭有突然性,鞑子不可能有防备,而且是蒙古鞑子,其战斗意志不强,只要我们把声势造大,他们一定会望风而逃。”
张从问:“怎样造大声势?”
袁方道:“夜袭不需要人多,有一百骑足已,希龙兄你的人可以去吗?”
赵率教答:“袁公子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袁方给赵率教打气:“你听过甘宁百骑劫曹营的故事吗?”
赵率教答:“耳熟能详。”
“明夜我们就来个百骑破城,我有个初步的计划你们看能不能行。”袁方伸出双手招呼大家聚拢一点,“明日把新收的五十名骑兵给他们配上战马和武器,参加这次夜袭行动,加上我们现有的骑兵,就有百骑。袁福、袁二宝、摇旗、沈智你们四个把新招的二千人组织起来,平均分为四队,作为攻城的后续队伍。”
“遵令!”四人异口同声道。
“好,我们再具体商议一下行动的方案。”
……
第二天中午,袁方刚来到军帐前,就看到沈智领着一胖一瘦两个蒙古人过来。
沈智来到袁方的面前低声道:“宗主,这两位蒙古朋友说他们可以去前屯卫骗开城门。”
沈智在山东白莲教中是一名大头领,做事机灵能干,他能够把这两个蒙古人带到自己的跟前来,说明这两个蒙古人的话是可信的。
虽然可信,袁方还是要问一问的,于是让沈智把两个蒙古人带了进来。
沈智带来的两个蒙古人一胖一瘦。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袁方用和蔼的声音问。
瘦子道:“我叫布仁夫,他叫永日布。”
袁方看了一眼胖子,胖子使劲地点头。
沈智解释道:“宗主,他不会汉语,只有布仁夫会。”
袁方问布仁夫:“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布仁夫答道:“我和永日布的家人都被女真人杀了,我们的姐妹也被女真人抢去了,现在我们两个无家可归,我们也要报仇。”
袁方问:“你们怎么样骗鞑子开城门?”
布仁夫道:“我俩可以先进城,到晚上再偷偷地把城门打开。”
袁方又问:“你们有把握吗?城门可是有守军的。”
布仁夫道:“晚上守军人少,我们两个可以对付。”
袁方看了一眼永日布,永日布也点头。
袁方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进城?”
“现在,我们现在就出发。”布仁夫道。
袁方再问:“你们怎么去呀?是骑马还是步行?”
“我们没有马,只能走路去。”
“这样不行。”袁方摇了摇头,“你们还没吃饭吧?”
“没有。”
“沈智,你先带他们去吃饭。”袁方对沈智道,“等一下我让袁福牵两匹马给他们。”
布仁夫也听到袁方的话,他对袁方道:“谢谢军爷,有了马事情就更好办了。”
袁方道:“你记住,我们会在城外点起一堆篝火,当你们看到篝火后,就去把城门打开,开哪个门你知道了吗?”
沈智禀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让他们开南门。”
袁方向两个蒙古人许偌道:“这件事情办成了,如果你们想留在军中,我晋升你们二人为百户;如果你们想离开,我就送你们一头肥猪半匹布,另外再给你们每人五两银子。”
布仁夫把袁方的话转译给永日布听,两人嘀咕了一下,布仁夫对袁方道:“官爷,我们家都没了,已经没有地方可去,如果官爷肯收留我们,我们愿意留在军中。”
袁方向二人保证道:“只要你们开了城门,就是我军中的百户。”
这二人听完,高高兴兴地跟着沈智去吃饭了。
袁方让人把袁福叫来,他嘱咐了袁福几句,就回军帐睡觉去了。
第四十五章 有了银子就有人
袁方一觉睡到下午未时,他让家丁把饭菜端进军帐,用过膳后,就带着左良玉往新兵营而去,他要看一看新兵准备得如何。到了新兵营,这里的景象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不光是军营里面挤满了人,就是军营外面也是人山人海。
赵率教得到传报,从军营里面跑步出来见袁方。
“为何如此多人?”袁方第一句话就问。
赵率教兴奋地说道:“全都是我们募来的兵,一共有三万人之多呢,兵营都装不下了!”
“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赵率教道:“这都是御史大人的功劳,他把白花花的银子摆了出来,告诉流民只要来当兵,马上可以领到一两银子。结果,结果就像你看到的这样,足足招募了三万流民。”
袁方很高兴,问:“御史大人呢?”
“正在兵营里面发饷银呢!”
“我看今天有他忙的了。”袁方笑了笑,然后问赵率教,“这么多人你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把他们编入队伍?”
赵率教一脸正经地答道:“回禀监军大人,末将已经把他们编入伍中,一共分为四队人马,袁福、袁二宝、郝摇旗和沈智各领一队。”
赵率教不愧为将才,几万流民在他手上半天时间就整编成军。
王在晋得知袁方在中前所募得三万辽兵,他派出了游击将军鲁之甲前来中前所协助袁方管理军队。
鲁之甲率领的是一支五百人的精锐,袁方得到了这支队伍,夜袭前屯卫就更有把握了,他重新调整了队伍,并把左良玉也调进了赵率教的百骑队伍中,充当赵率教的副手。
初夏子夜,点点繁星,新月如勾挂碧空。
中前所北门在这如诗的夜色中,悄悄地打开了。
一阵马蹄声,赵率教和左良玉领着百骑作为夜袭的第一梯队,向着前屯卫出发了。
这队铁骑才消失在夜幕中,紧跟其后的第二梯队也出了中前所的军营,这支人马就是鲁之甲所率领的五百精兵。
前面两支队伍出发之后,这第三梯队可就壮观了,三万人的队伍个个举着灯油火把出了中前所。
确切地说这是一支前去助威的部队,整支队伍连绵数里之长,远远看去犹如一条火龙……
有这样的阵式何愁拿不下前屯卫?
袁方飞身上马,行进在第三梯队的前面。他的马不敢行太快,怕后面的火把跟不上来,他的左边是袁二宝,右边是郝摇旗,沈智和袁福在全队后面压阵。
郝摇旗看到这种阵仗兴奋不已,他对袁方道:“袁公子,我们这样的队伍根本就不需要偷袭,摆在城门口鞑子看见不吓跑才怪。”
“摇旗兄莫要轻敌,别看我们人多,后面的那些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拿来吓吓鞑子还可以,真要他们真刀真枪上去干仗,他们早跑得没影了。”
郝摇旗哈哈大笑:“我看是鞑子看我们来了,吓得尿裤子才对呀!”
……
却说赵率教和左良玉到了前屯卫近郊就放缓了速度,队伍到了一个山包的后面赵率教下令全体下马。
赵率教和左良玉登上旁边的山包,他们站在一棵小树后面向城头望去,月光下的前屯卫一览无遗。前屯卫的城墙只有丈许高,城头上没有岗哨,几面旗帜在月光下随风摆动,两人都能够听到旗帜漂拂的声音。
“赵将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左良玉一边扒开一条树枝一边问。
赵率教道:“不用着急,先观察一下动静。”
两人又观察了一阵,没有发现异常,赵率教这才命令手下在小树旁边点起一堆篝火。
篝火是给白天进城的布仁夫他们发信号的。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但是始终不见城门有什么动静,左良玉担忧地问:“是不是他们两人失败了?我们冲进去吧!”
赵率教道:“不用急,再等一等,弄清情况再做打算,如果真是他们失败了,那么城里就一定会有埋伏。”
两人正说着,听到后面有动静,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鲁之甲带着队伍跟上来了。
“快看!门开啦!”左良玉兴奋地指着城门。
赵率教回头一看,果真看到城门被打开,有一人举着火把向这边摇晃着,他提醒沈智:“小声点!走,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
当袁方驱马来到城门前时,城门已经洞开,鲁之甲朕率领他的兵士,一面高喊着杀鞑子,一面向城里冲杀。
袁方身边的袁二宝和郝摇旗不等袁方发话,带着大队人马就杀了过去,汹涌入城的队伍形成一股强大的洪流。
袁方横刀立马大声地鼓动道:“杀鞑子!杀鞑子!”
刹那间,喊杀声雷鸣般地响起。
……
天才蒙蒙亮,前屯卫就掌控在了袁方的手中,蒙古鞑子抵挡不住,全部退出了城外。
袁方进得城来,蒙古人布仁夫就向袁方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布仁夫和永日布在天黑前就顺利地进了城,进城之后他们就在城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休息,半夜的时候,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摸到城门下,城门有五个人把守着,因为布仁夫和永日布也是蒙古人,这五个人没有半点的疑心,这样就给了他俩突然袭击的机会,他们连斩五人。布仁夫说完把五颗人头置于地上。
袁方当即宣布布仁夫和永日布每人赏银一百。
两位蒙古壮士在袁方面前躬身而拜,并立下誓言永远效忠袁方。
夺回了前屯卫人们在城里欢呼了一晚上,直到天亮大家才安静下来。
为了防止建虏反扑,袁方立即布置城防工事。
这座城池东、西、南三面有城门,东城门最为关键,鞑子如果来攻城,首先攻的就是东城门,袁方让赵率教去守东城门;西城门派沈智去守;南城门守不守都无所谓,南城门的后面是山海关,袁方没有必要防着山海关,他派了郝摇旗去把守。
城中的衙门机构早已人去楼空,桌椅板凳已没有多少能用,张从领着二十几个家丁在衙门内清点物件,并且招募了几个衙役在摆放座椅、清理卫生。
袁方把蒙古人布仁夫和永日布收为家丁,充当护卫。此二人也是尽职尽责,寸步不离袁方左右,不知道的人见了袁方还以为鞑子又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竞赛
王在晋得到塘报,前屯卫已经得手,高兴万分,久违的胜利一扫广宁之败的雾霾。他给袁方派了一名偏裨小将给袁方,用于加强前屯卫方向的防守,同时还把前屯卫的原班官吏差了回来,让袁方节制。
王在晋所派的将领叫陈练,他手下有一千川兵。
跟随陈练来前屯卫的官吏一共有十余人,这些人司职于备御公署、按察兵备分司等机构,他们还给袁方带来了王在晋的任命书,让袁方兼任前屯卫的兵备佥事。
来前屯卫上任的官吏一到任,就向袁方禀报,他们撤离前屯卫时把没来得及带走的物资都埋藏了起来,袁方命令这些官员带袁福的人去挖,并且打赏了保护前屯卫物资的有功之臣。
物资取出来之后,袁福兴冲冲地来向袁方禀报,并把一张清单交到了袁方的手上,袁方对袁福的办事能力很是欣赏。
这次所获不少,其物品清单如下:
头盔一百六十顶,战甲一百六十副,腰刀一百六十把,弓连弦八十张,箭四千八百支,铜将军六门,铁将军三门,铜口炮八门,佛郎机二十一门,神枪三十四支,快枪八十支。粮一千三百石,盐二万九千斤,铁一万二千六百斤。
有了一千多石的粮食,前屯卫的军心很快就稳定了下来。袁方把军事大权暂时交给赵率教,只身回了一次山海关面见王在晋。
袁方见到王在晋把物品清单交给了他,并向他提出安置前屯卫附近的几万百姓。王在晋说过会大力支持袁方,所以对袁方所提出的请求,他很痛快就答应了。
王在晋拨了十万两银子给袁方,又派了参将周守廉、游击将军左辅帮助袁方训练新军。
袁方返回前屯卫时,把周守廉和左辅也带上了,他俩骑着马一左一右与袁方并行,后面跟着两队各有百余人的队伍,这两支队伍分别是周守廉和左辅的家丁。
一路上三人边走边闲聊。
周守廉和左辅都是卫所军户出生,且周守廉家族世掌军户,军功显赫。这些军户子弟在操练兵马方面都有自家的套路。这也是王在晋派他们帮助袁方的原因。
这两位将领都是第一次见到袁方,当看到这位只有十七岁的监军佥事,他们都无比的佩服。
“袁监军胆略过人,我周守廉佩服之至!”
“是呀,是呀。能够在袁监军手下驰骋,我等都觉得脸上有光呀!”
两人在马背上也不忘对袁方进行一番的夸奖。
袁方对二人的恭维之词也不谦让,他二人道:“只要你们严格训练出一支新军来,本官定当有赏。”
周守廉带了一下缰绳,靠近袁方道:“袁监军您就瞧好吧,在我周守廉的调教下,没有练不好的兵。”
左辅附和道:“是呀,是呀。我们兄弟俩一定竭尽全力辅佐袁监军,练出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来!”
袁方分别向二位拱手道:“有劳二位!”
周守廉连忙道:“不敢不敢。”
左辅也道:“是呀,是呀。不敢不敢。”
袁方想看一看这二位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他带住马,周守廉和左辅也连忙拉住了缰绳。
周守廉问:“袁监军,有事吗?”
“我看你二位的家丁装备精良,就不知道他们的体能如何?”
周守廉道:“我们每天都训练,体能绝没问题!”
“是呀,是呀。体能绝没问题!”左辅也道。
袁方道:“不如我们做个游戏。”
“游戏?”周守廉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
周守廉和左辅的眼睛顿时一亮。
袁方接着道:“我们三人打马先行二十里,让你们的人跑步跟随,谁的人落在了最后,谁就得不到这一百两银子。”
周守廉问:“袁监军的意思是要我们俩比赛,谁拿第一谁就能得到一百两的赏银?”
“正是。”
二人立即下马,去后面传达袁方的命令。
这二位行动迅速,召集部下不乱,其部下也能够听从命令快速整队。
这第一关袁方还是满意的,说明这两位将领的素质不错,办事不拖拉。
不一会这二人就跑回来了,他们告诉袁方可以出发了。
“上马吧!”袁方拿起了马鞭,“我们出发!”
三匹马并肩而行,向着前屯卫奔跑着,不到半个时辰,三匹马就跑出了二十里地。
“吁——!”
袁方拉住缰绳,马渐渐地停了下来。
他跳下马,弯腰用马鞭在泥地上划了一条深深的线,周守廉和左辅也下马走了过来。
“这就是终点线。”袁方站起身,“哪一队最后通过这条线就算输。”
周守廉指着路边的白桦林道:“我们就在林子里等着他们来。”
左辅不放心,他提醒袁方:“是不是在这里再立一个标志,这是最后的终点?”
袁方看着周守廉,周守廉解释道:“我们训练士兵的时候,都会有各种的标志给士兵于警示,只要把标志牌插在路中,他们就知道训练结束了。”
“你们带了标志牌吗?”
左辅摇头道:“这个时候我们怎会把标志牌带在身上?”
袁方回头走在刚才划的线边上:“你们就在这块地上画一个标志吧!”
周守廉茅塞顿开,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这个行,等我来画。”
他先是在地上画了个方框,然后在方框里面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又在交叉点上画了一个圈。
“这就是你们停止前进的标志?”
左辅解释道:“这是我们给士兵训练的时候,表示结束的标志。”
袁方赞许道:“看来你们训练士兵还真有一套!”
“什么叫真有一套?”周守廉站起身来,将树枝扔在路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们训练出来的士兵,个个都是好样的,不信的话,等一下你就能够看到结果。”
左辅补充道:“对,跑这点路,不带喘气的。”
“这么牛?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两就在我的部队里做一个专职教官如何?”
“什么是专职教官?”周守廉问。
“就是专门为我训练士兵。”
左辅两眼放光:“搞训练袁监军你是找对人了,我和周参将世代都是武将世家,虽然不出名,都有自己的练兵之法。”
第四十七章 立威(求收藏)
周守廉和左辅训练士兵有他们传统的方法,这一点袁方是不怀疑的,他激励身边的二位道:“现在不出名不代表将来不出名,你二人想不想流芳百世?跟着我,练兵也能出名。”
“袁监军,我们不求出名,只求一个平安的日子。”
“是呀,是呀。我们只求一个平安的日子。”
袁方举起了握紧的拳头,道:“我也只求一个太平盛世,让我们一起为这个理想努力吧!”
周守廉也学着袁方举起了拳头:“努力!”
左辅跟着也有样学样:“努力!”
“他们来了。”周守廉最先看到跑来的队伍,他跨步走去路边。
袁方和左辅也跟了过去。
袁方远远地看到两支队伍并排向这边跑过来,可喜的是跑步的队形没有乱,跑了二十里地队形还能如此整齐,这充分说明了这些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两支队伍的速度跑得差不多,最后是左辅的亲兵落后了二个人,一百两银子被周守廉赚走了。
袁方对二将道:“你们去收拢队伍,原地休息一刻钟。”
周守廉骄傲道:“我的兵不需要休息,可以继续行军。”
左辅也道:“我的兵也不需要,还能够继续跑步去前屯卫。”
“能够严格要求部队是一件好事。”袁方跨上了战马,“集合部队继续前进!”
“遵令!”
“遵令!”
袁方拍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此地距前屯卫还有十多里路,就是步行,半个时辰也能到达。
都说明末军队的战斗力很弱鸡,其实那些一击即溃的部队大多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很多都是放下锄头扛起枪的农民。而一些将领所带领的亲兵基本上属于职业军人,打硬仗的全靠这些亲兵家将,周守廉和左辅所训练的亲兵,人数虽然少,一旦打起仗来,就靠这些人冲杀。
袁方所看重的不是后面二百人的队伍,而是两位能够训练士兵的将领。
因为快到前屯卫了,而此时的天色还早,队伍明显放慢了前进的速度,袁方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之所以放慢速度,是考虑到后面兵士的体能。
快到南门的时候,袁方看到赵率教领着一对人马从城里面出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出来接他的,但看到赵率教的脸色不对头是,知道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赵率教拍马来到袁方跟前,他带住马急切地对袁方道:“袁公子,我们的队伍里出现了逃兵。”
这还了得,袁方勒停了马,脸色铁青,问:“是谁的队伍?”
赵率教答道:“是才到不久的川兵。”
袁方知道这支川兵是陈练带过来的,虽然他不大清楚这支川兵的来历,但是他知道来到辽东参战的客兵普遍的军纪涣散,这是由于客兵远离故土来到辽东,大都患思念家乡的情愁,作为客兵虽然比辽兵每月能多领半两银子,但是这也抵消不了他们想念家人的痛苦。
即使是是这样,也不能因此而逃跑,当逃兵这种行为是决不能容忍的,为了严肃军纪,树立威信,袁方决定要杀人了。
“有多少人逃跑?”袁方问。
赵率教答道:“目前还不清楚,我收到消息就带着本部人马追了出来。”
一旁的左辅道:“我们一路走来,没有发现逃兵呀!”
周守廉道:“那些逃兵一定是看到了我们躲了起来,他们一定还没有走远,袁监军你下命令吧,让我们一起去把那些逃兵追回来。”
袁方命令周守廉和左辅听从赵率教的号令,回头去追赶逃兵,他自己进城去找这支川兵的将领陈练。
回到城里,他先去了中军大营带上布仁夫和永日布,然后才去陈练的军营,陈练听到禀报急忙从军帐中出来迎接。
陈练在袁方丈许远的地上跪了下来:“监军恕罪!监军恕罪!都是末将管教不严,才使士兵擅自逃离。”
袁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有罪!从现在开始你立即管束好你的人,如果还有逃跑现象,你将罪加一等!”
“末将从命!”
袁方又对陈练训斥了一番,才带着布仁夫和永日布返回中军大帐。
回到中军大帐,袁方点齐五百人马直奔东门,东门是正对建虏方向的城门,这里绝不能出什么差错。负责守卫东门的是赵率教,现在赵率教去追逃兵了,所以袁方急着过来察看。
他首先登上了城头向东瞭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才算放下,他不敢大意,坐守在城头,守城的将士见到监军亲临,都不敢大意,严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袁方站在城头坚定地注视着远方,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一个个的蒙古包,那里就是被袁方赶出城的蒙古哈剌慎部的营地,他们退出城后没有走远,而是在城外安下了营寨,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这股蒙古鞑子人数,据夜不收打探到的消息,已经不足千人,袁方并不是不想把他们再赶得远一点,而是现在他的队伍新兵占了绝大部分,需要时间训练兵士。
丑时刚过,去追赶逃兵的赵率教回来了,他们一共抓回一百三十七个逃兵,袁方下令全城所有没有守备任务的兵将在西门外集中,集体观看逃兵的下场。
在西门外,一百三十七个逃兵全被五花大绑地押在一片空地上,嘴巴全部被布塞住,容不得他们出声。四周除了官兵之外,还有许多围观的辽民。
袁方站在一个土堆上面大声地宣布这些逃兵的罪行,并下令对这些逃兵执行斩立决。
判决令一下,全场肃静无声,特别是陈练的部下,一个个都低下了头颅,面对杀头的罪谁不害怕?
十五个刽子手手持鬼头大刀,凶神恶煞地站在逃兵面前等待着袁方的命令,袁方一声号令:“杀!”
刹那间,刀光血影,人头滚落一地,胆小的百姓都不敢多看一眼。
行刑的场面异常的血腥,刀刀见血,地上犹如一片血海……
行刑完毕,袁方取出利剑划破自己的手指写下了一份血书:
逃兵当诛
他让人把血书展示给将士们看,以示自己治军之决心。
第四十八章 抓了几个乞丐
杀了逃兵之后,前屯卫的军容焕然一新,全军不但步调一致,而且新兵全都换上了统一的新装。
王在晋的十万银两被送到了前屯卫,袁方让袁福将这批银子签收下来,然后他拨给周守廉和左辅各一万两银子,让他们去训练新兵。
与此同时,袁方对自己的家丁也完成了一次重大的调整,现在他的家丁已经扩充到了一百人,这些家丁其实就是他自己的私兵,只听从他个人的命令。
袁方把这支队伍设了一个总管、一个副总管,下面设了二个总旗,每一总旗下面设五个小旗,每小旗十人。
总管:张从;
副总管:袁福;
识字:沈智;
旗总:布仁夫;
旗总:永日布;
吹手:袁二宝;
执旗:郝摇旗;
军牢:蒋建良。
总管相当于百户;副总管相当于试百户;识字,这是袁方临时安排的一个职务,相当于参谋;吹手相当于号手兼传令兵;执旗,顾名思义就是掌旗的;军牢就是整治军容军纪的,同时兼任督战队队长之职。
两个总旗分别由蒙古人来担任旗总,说明这支队伍是以骑兵为主的队伍。
沈智和郝摇旗不再担任守城的任务,这个前屯卫的防御全部交给了赵率教。
此时张从和蒋建良还在山海关的袁府,袁府留有一个小旗的家丁在看家护院。
前屯卫的军队稳定下来后,袁方开始忙着给辽民分土地和农具,让他们有田所耕。
一天,赵率教给袁方带来了两个蒙古人,此二人,一个是哈剌慎部落的头领,叫粆花巴领,一个是汉语通事。
原来哈剌慎部落被袁方赶出前屯卫后,就一直散居在城外,女真人又不允许他们撤回去,他们在野外经不住缺衣少食的煎熬,这位头领才决定进城归顺了朝廷,以拯救他的部落。
这么重大的事情袁方无权决定,他把鲁之甲叫到了身边。
鲁之甲一见袁方就问:“袁监军如此急地召唤末将,有何要事?”
袁方指着二位哈剌慎部落的来者:“他们是城外的哈剌慎诸部头领,要求归顺我大明,麻烦鲁将军走一趟,把他们送去山海关王大人那里。”
鲁之甲向袁方行礼道:“末将愿意效劳,一定把他们安全送去!”
袁方转向哈剌慎部落头领:“你们随周将军去见我们的经略大人,归顺之事由经略大人定夺。”
两个蒙古人离开之后,为防万一,袁方带着布仁夫和永日布来到了东城门。
左辅正在城门巡查,他看到袁方来了,上前向袁方行礼:“袁监军,末将正在巡视城门。”
袁方提醒道:“不要放松警惕!城外的哈剌慎部要来归顺,你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不管他们是真心归顺还是耍阴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接近城门!”
“遵令!”
袁方走上了城楼,他看到这里新架设了一排佛郎机,于是问跟着身边的左辅:“这里有多少门佛郎机?”
“回禀监军大人,城东十五门,城西六门。”
“都会使吗?”袁方眼睛没有离开佛郎机。
左辅答道:“还不会,这些佛郎机是才抬上来的。”
袁方的目光严厉地转向了左辅:“抓紧时间学,特别是你,一定要学明白,不然你如何来指挥他们?”
对于袁方的教导,左辅认真地聆听的。
袁方在这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准备返回中军大帐。当他经过一条街市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体格健壮的汉子在沿街讨饭,因为乞讨者一般都是体弱或者老幼的人,所以他们引起了袁方的注意。
他对布仁夫道:“你带几个人去把那几个乞丐带回军营,我有话要问他们。”
布仁夫往那几个乞丐走去的时候,袁方继续往军营走去。
回到中军大帐,袁方坐在太师椅上一面喝茶一面等着布仁夫回来,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布仁夫就带着几个乞丐回来了,这几个乞丐被五花大绑地绑住推了进来,袁方把手中的半杯茶放在案几上,欠了欠身子对布仁夫道:“把他们带过来问话。”
“老实点,别乱动!”布仁夫把其中的一人推到前面。
这个人扭动着身子喊道:“放了我!放了我!你们为何把我们抓起来?”
袁方脸色和蔼道:“本官并不是要抓你,只是请你们来问问,我们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也是不得已的。”
这个人见了袁方也不惧,挣扎道:“不是抓我们,把我们绑起来作甚?”
袁方道:“本官问你几句话,你认真地回答本官,只要你是如实回答,本官就可以放了你。”
“要问就快点问,问完了赶快把我们放了。”
袁方脸色变为严厉:“你们为何乞讨?”
“不乞讨一家老小都要饿肚子。”
袁方问:“本官不是给你们发了农具还分了土地吗,你们为何违反本官的颁布的条例,不去地里耕种,跑去闹市乞讨?”
“大老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耕地的农民,我们都是从城西矿上逃过来的工人。”
矿上工人?
袁方知道在前屯卫的西面有一座铁矿,在东面有一座盐矿,因为这段时间都在忙于给辽民分地,没顾及到这两座矿。
现在听说这些人是从城西过来的,他们肯定就是铁矿工人,袁方一下子来了兴致,于是他语气温和地问道:“你们为何要出来乞讨?”
“东家都跑了,我们已经有半年没领到银子。”
“原来是这样。”袁方转向一旁的对布仁夫道,“快给他们松绑,全部都松绑。”
布仁夫与两个手下把这几个人都解开了捆绑的绳索后,袁方问道:“你们东家是谁?”
那人鄙视地说道:“狗汉奸孙得功。”
孙得功正是导致广宁之败的罪魁祸首,骂他一句狗汉奸还是轻的,此等祸国之孽千刀万剐才解恨。
袁方在登莱任推官之时就已经知道孙得功的家人已被依法处置,他的家产也已全数没收,现在前屯卫的这座铁矿竟然也是孙得功的私产,而且还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看来是被疏漏了。
袁方决定把孙得功的这座铁矿低价买下来,反正现在是无主之矿,只须向王在晋打个报告,他就是这座铁矿新的主人。
第四十九章奖励一千两
袁方对眼前的这几个人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同时给他们松了绑。从这几个人的口中得知,这座矿还是很有开发前景的,铁矿的储量虽然不大,但却是一个富矿。
他又询问了有关销售方面的渠道,据这几个人反映,之前孙得功把铁矿通过海运偷偷卖给鞑子。
他听到这里怒气填胸,“噌”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那几个人以为他要杀人,吓得连连倒退。
他一剑刺在支撑大帐的立柱上面,口中骂道:“这个民族败类,如若被我所获,定将其碎尸万段!”
……
袁方把孙得功遗漏私矿的情况上报给了王在晋,并且表示自己愿意把这座铁矿买下来。
过了两天,王在晋派人给袁方送来回信,来人还带了一千两银子给他。王在晋的来信说:关于孙得功私矿的问题必须上奏皇上,得到皇上批复之后才能答复袁方;而一千两银子是王在晋赏给袁方的因为哈剌慎部的归顺,袁方是首功之人。
袁方看完信耸耸肩,从来人的手里接过了一千两银子的会票,他本不想领这份功劳的,说他是首功之人还真是有点牵强,现在王在晋把银子都送到面前来,他只能笑纳了。
安排哈剌慎部不是袁方的事,所以他没有去操心哈剌慎部的去向,而是一心在前屯卫练兵。
袁方在前屯卫附近的锦安堡建了一座新兵营,这座新兵营能够容纳五千新兵,由周守廉和左辅负责训练他们。
这天,袁方带着袁福和左良玉来到锦安堡的新兵营,他要看一看周守廉和左辅是怎样训练新兵的。
来到新兵营,正好碰到他们在进行步兵训练,这天是步兵训练的第一天,周守廉正在整编队伍,新兵营的千总、把总、旗总都是由周守廉指定的教官担任,在训练场上挤满了刚刚来报到的一千新兵,他们三五成群地等待着组建队伍。
首先是由一名总旗出来挑选十一名新兵,挑选出来的十一人一字排开,让几个教官进行辩验是否有缺陷,然后再让这十一人相互比试力气,从中选出一个队长和二个伍长。
每个伍长均配发一杆三眼铳,担任火铳手,同时每人还配一把长刀,两个伍长一左一右排在队伍的最前面;
然后再从八人中选两人为长柄快枪手,这种长柄快枪如果没有了枪头,还可以当棍使用,这两位分别排在两位伍长的后面;
再选两名手脚麻利的为藤牌手,分别排在长刀手的后面;
再选两名体格粗狂的为狼筅手,分别排在藤牌手的后面;
剩下两名为铁钯手,铁钯手还兼任火箭手,因为铁钯手所持的铁钯可用来架设火箭,这两名铁钯手分别排在狼筅手的后面;
队长充当火兵,顾名思义就是为火器点火的兵,他的位置在两个队列的中间,负责管束这十一人的队伍。
在战斗中,如果三眼铳放过之后,队列的循序就会发生变化,藤牌为第一层,狼筅为第二层,铁钯为第三层,长刀为第四层,枪棍为第五层。
每一名旗总统辖十队这样的步兵,每一名把总统辖二总旗,约五百人,千总统辖二名把总,计一千人。
此外,千总还配有六名旗牌手、二名号铳手、三名门旗手、两名金鼓旗手、五名执五方旗手、五名执号带手、四名角旗手、两名认旗手、八名巡视旗手、十六名吹鼓手、五十名夜不收。
这些人相当与特种兵,需要分别给予培训。
各队人员组建完毕之后,进行了半天的走位训练,然后就是细化的按军种训练。
袁方所看到的并不像后世电视剧所表现的那样,千军万马在一个操场上练习拼杀,而是各个军种集中起来进行训练。
千总配有三名识字,把总配有二名识字,这个时候识字是最忙碌的,一千多名新兵的档案都要他们进行管理,每一名新兵在进入新兵营的时候就已经造册,每人都有五块号牌,分为一号和五号。
填写营伍次第的是一号牌,一号牌在进入新兵营的时候是空白的;
填写年貌籍贯的是二号牌;
填写疤记武艺的是三号牌;
填写姓名的是四号牌;
第五号牌用于抄写队伍清册。
这些识字负责管理每个新兵的号牌,新的队伍组建完成后,他们就要把每一名新兵的号牌分到所属守备的识字手上,并由这些识字补充填写他们的空白的号牌,最后入档。
而新组建的旗、队又要根据兵种进行分组训练。
伍长配备明盔一顶,甲一副,鞓带一条,长刀一把,三眼铳一门,搠杖一根,锡鳖一个,铳套一个,铅子袋一个。药管三十个,备征火药每出三钱,备三百出,另备药六两,共六斤。铅子三百个,火绳五根,每局铅子模一副,椰瓢一个,子药合口配搭。
这些伍长集中在一个组里进行三眼铳射击训练和接受伍长须知教育。
还有长柄快枪手、藤牌手、狼筅手、铁钯手都要配备专门的兵器和防具,并集中在一起进行专业训练……
可以这么说,此时的军队的军种已经是非常细化的了,大家各司其职,在战斗中相互配合,正规的明军已经是讲究整体配合,而不是一盘散沙的靠单打独斗的军队。
袁方在新兵营视察了一天,一天时间是体现不出新兵营训练的全貌的,但是,袁方已经很放心把新兵交给周守廉和左辅来训练。
从锦安堡新兵营回到前屯卫,袁方又接到了王在晋的传令,要他马上去山海关商议大事。
袁方接到传令便马不停地地往山海关赶去,到了山海关已经是傍晚,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王在晋的府邸。
王在晋在厅堂召见了袁方。
袁方来到王在晋的府邸,厅堂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手拿蒲扇的丫鬟站在王在晋的身后为其扇扇子,王在晋一边喝茶一边在看塘报,袁方进来了他也没有抬头。
袁方没有打扰王在晋,站在一边等候着。
稍许,王在晋才抬起了头,他微微的笑了笑,对袁方道:“来了,请坐!”
袁方向王在晋拱手道:“袁方拜见王大人!”
王在晋再次邀请道:“请坐!请坐!”
袁方坐下后,王在晋问:“一路辛苦了,还未吃晚饭吧?”
袁方道:“属下刚刚进城就真奔您这里来了。”
王在晋回身对丫鬟道:“秋香,给袁佥事上茶,顺便拿一份点心来!”
丫鬟秋香应了一声,便放下蒲扇扭动腰肢走出了厅堂。
王在晋放下手中的塘报高兴地说道:“袁方,这一次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第五十章 王在晋的计划
袁方不知王在晋所指何事,只是望着王在晋而没有答话。
王在晋继续说道:“我们招抚了蒙古哈刺慎部落后,对稳固前屯卫有着重大的意义!本督已经上表皇上,提补你为山海道监军副使,现在只等皇上的批复了。”
“多谢王大人!”
王在晋拿起了身边的蒲扇,一边扇一边鼓励袁方:“袁方呀!在成绩面前要再接再厉,不要骄傲自满。”
袁方拱手道:“属下谨遵王大人教诲!”
此时,秋香端着一个圆形黑底花边托盘走了进来,她轻迈莲花步走到袁方的跟前,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摆在袁方面前的案几上,并向袁方躬身,用一口苏杭音说道:“袁公子请慢用!”
说完她就回到王在晋的身后,从王在晋手中拿过蒲扇开始替他扇扇子。
袁方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托盘,托盘内有一杯没有杯盖的茶,正冒着热气,杯盖架在托盘的边缘,茶杯旁边放着一碟精致的青花瓷碟,碟子上摆放着点心,点心一共有五块,做工十分的讲究,外观看起来像是五朵盛开的荷花。
王在晋用手示意道:“先吃几个点心垫垫肚子吧!这是我家乡的点心,叫做荷花稣。”
袁方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感叹道:“原来它叫荷花稣呀!太像荷花了,我都有点不忍心吃呢!”
王在晋笑道:“吃吧吃吧!这是秋香做的,厨房里面还有呢,如果你觉得好吃,等下你再带几个回去。”
袁方一边将荷花稣送入口中一边道:“属下就不客气了。”
“来到我这里就随便点,这里不是府衙,你可以慢慢吃。”王在晋客气地说着,然后又用手示意袁方喝茶,“这是新出的龙井茶,现在喝水温正好。”
袁方端起了茶杯,这个茶杯与盛点心的青花瓷碟是一套的,是传统的五彩瓷。手捧茶杯而不感觉烫手,杯中之茶更是清香淡雅,他尝了一口,只觉香醇甘爽。
“好茶!”袁方赞许道,然后他又拿起一个荷花稣。
秋香有节奏地扇着扇子,王在晋也喝了一口茶,喝了一口之后,他放下了茶杯,并用杯盖盖上,然后对袁方说道:“虽然宁前兵备佥事与你现在的监军佥事的品级不变,但是他所承担的责任可是大很多呀!”
袁方今年才十七岁,就已经是六品的高官了,他已经很知足,只要仕途平坦,前途是非常广阔的。说起来他也是很佩服他的原体,在他穿越过来之前一定是个神童,否则哪有十七岁就高中进士的?有明一朝,考上进士的平均年龄都要在三四十岁,就拿他的同窗好友来说,汪乔年和叶廷桂今年都三十七了,足足比他大了二十岁,就算年纪最小的郑鄤也有二十八岁,这也比他大了十一岁,所以他这个十七岁就高中进士的,还真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袁方完全相信,如果不是发生了穿越事件,他这个十七岁的进士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因为那个原体在殿试期间就猝死了。他感到庆幸的是他继承了原体的记忆,不然的话他也很难在这个时代生存。
王在晋说话的时候,袁方正在吃荷花稣,他咽下最后一口才回应王在晋:“属下一定不辜负王大人的期望!”
接下来他又听到王在晋说道:“你给本督的信本督已经看过了,你想买下孙得功的铁矿,本督也充分地为你考虑过,只是在信中不便提及,现在你来了本督就跟你直说。”
袁方连忙端着好,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王在晋继续说道:“本督也已上疏皇上,对孙得功遗漏的产业也不可放过,必须彻底查抄,并充公。一旦皇上批复下来,本督就把这座铁矿以奖励的形势转给你,这样你就不必出这个冤枉钱了。”
“多谢王大人设身处地地为属下着想!”
王在晋摆摆手:“感谢就不必了,大家都不容易,你才刚刚出身,身上能有多少银两呀!”
王在晋的意思是袁方才出来做官,凭他的那点薪水是买不起一座铁矿的。
王在晋说的也是实情,就凭朝廷给袁方发的薪水,家大业大的他,就是养家糊口都不够。
袁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王在晋又道:“这次传你来是为了商量筑城的事。”
“筑城?”
“对。本督准备在山海关外再筑一座城,明日就要商议这件事,让你从前屯卫赶过来,就是希望你也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是王在晋给袁方提前打招呼,希望在明天的会议上支持他。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当然知道王在晋所说的筑城指的是什么,“画地筑墙,建台结寨,造营房,设公馆,分兵列燧,守望相助”是王在晋所提出的战略思想。
之前王在晋还在封官许愿地鼓励将士们“有能复河东者,即以河东封。有能复广宁者,即以广宁封”,为什么这么快就变得如此保守了呢?
袁方当然是不知道的。就在前不久,蓟辽总督王象乾建议王在晋:“得广宁,不能守也,获罪滋大。不如重关设险,卫山海,以卫京师”。
王在晋接受了这个建议,如果再丢失广宁是个什么罪,他当然是清楚的,广宁之败的王化贞和熊廷弼现在还关在大牢里呢!
袁方也不想去揣测王在晋,如果按照历史的走向,不久的将来他就会被孙承宗所取代。
袁方用恭谦的语气道:“对于王大人的筑城方略属下尚不了解,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
王在晋缓缓地站起身,一脸严肃道:“不了解没关系,只要你支持本督就够了,至少不反对。”
“支持,一定支持!”袁方也跟着站起了身。
王在晋打着哈欠道:“有你这句话本督就放心了!本督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离开王府直接回山海关的家中。
翌日,袁方用完早善就直奔王在晋的经略府衙,来到府衙大堂,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这些文武官员,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王在晋已经端着在堂前,左一排着的是文官,右一排坐的是武将,他向王在晋行过礼之后,就径直坐在了阎鸣泰的旁边。
王在晋简单地介绍蒙古哈刺慎部受抚的经过,然后就慷慨激扬地道出了他的守关理念:
“……高岭有乘墉之势,斗城如锅底之形。昔武侯云地势兵者之助也,不知战地而求胜者,未之有也。奴有战地,而我无守地。山海一关不过通夷贡夷之道,严远戍之防有两河为保障,何夷虏之足忧。而今且以为冲边绝塞,此岂有形之天堑,成不拔之金汤者哉。臣与同事诸臣谋之,有欲筑敌楼,先居高山、高岭者。夫敌楼孤峙,能击远不能击近,倘为贼所乘,则益助其凭高博击,而我失其所控御矣。有为再筑边城从芝麻湾起,或从八里铺起者,约长三十里,北绕山,南至海,一片石统归总括,角山及欢喜岭悉入包罗。如此关门可恃为悍蔽。”
第五十一章 觉华岛来人
王在晋的这个意思就是放弃辽西,要龟缩在山海关一带打防守战。
王在晋慷慨激扬地说完,场面顿时冷了下来,无人回应。
他的目光转向了袁方:“袁佥事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袁方站起身来正要说,王在晋伸出左手往下压,示意他坐下:“袁佥事不必站起来,这里都是自家人。”
袁方坐回位子上:“我想请教王大人,不知大人要如何在山海关布防?”
王在晋洋洋得意地摇着头:“在八里铺再建一座城,然后从芝麻湾起,北绕山,南至海,修建一个小长城,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袁方又问:“我们就此放弃辽西吗?”
王在晋道:“失去的土地当然是要收复的,我们以山海关为守,坚壁清野,然后内修国政,积蓄财力,外联蒙古、朝鲜,削弱建虏,待朝廷财力充沛之时,再调集重兵,挥师辽西。”
下面没等袁方再说话,兵部主事沈棨就表示反对,赞画孙元化也表达了自己不同的观点,王在晋当然不会听从他俩的意见,他大权在握,你们不认同我的设想是你们的事,反正我是要大干一场的,他抱着这样的心态,结束这次会议。
袁方从经略府衙出来,正要骑马回府,一员武将从后面追了出来。
“袁监军请稍候!”
袁方已经解开了缆绳,他一手牵着马,回头往后看,是一位三十出头的武将,身披战甲,头上戴着一顶铜盔。
袁方不认识此人,于是问道:“你是——?”
来将拱手道“末将是中军守备何可纲。”
袁方眼睛一亮,这何可纲在历史上也是个人物,他连忙拱手回礼:“原来是何将军,久仰久仰!”
“不敢当,不敢当。”何可纲恭谦道,“末将平素就敬佩袁监军,今日有缘相见,袁监军可否赏脸去军营小叙。”
袁方当然乐意:“能与何将军一叙,不胜荣幸!请何将军前头带路。”
何可纲高兴道:“袁监军真是个痛快人,末将的军营就在前面,请往这边来!”
何可纲上前替袁方牵马,两人一前一后地向着军营走去。
何可纲的军营就在总兵府内,他现在负责看管军粮,所以他的兵营就设在总兵府的军粮阁内。
何可纲在军粮阁的西厢房备下酒菜招待袁方,二人落座之后,何可纲端起酒杯道:“感谢袁监军赏脸,我何可纲先干为敬!”
说完他就一扬脖子,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袁方也端起了酒杯:“豪爽!袁方敬何将军一杯。”
就这样一来二往,三杯酒下肚之后何可纲向袁方吐露心声:“袁监军,末将也想去你那儿,不知袁监军可否收留?”
袁方道:“何将军想来前屯卫当然欢迎啦!”
何可纲再次举起酒杯:“我们就算这样说定了。”
袁方也举起了酒杯:“何将军去了前屯卫,我袁方一定设宴为你接风。”
……
袁方从山海关返回前屯卫,一路上行人极少,他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就来到了前屯卫的南城门外,袁方看到山坡上周守廉正在此地领着一千新兵操练,他勒住了缰绳观看。
周守廉很快就发现了袁方,他收拢队伍,跑步来到袁方的跟前。
“禀监军,末将正在操练新军。”
袁方问:“刚才那一队最为齐整的队伍,领头是谁?”
周守廉回禀:“是百户朱梅。”
“一个女将?”袁方晃了一声身子。
周守廉忍不住笑道:“非也非也,是一个堂堂男子汉。”
“把他叫过来!”
周守廉转身对着他的队伍大声喊道:“朱梅!朱梅!”
袁方果然见到一名相貌堂堂的高大男儿跑了过来。
周守廉对他道:“朱百户,监军要见你。”
朱梅在袁方面前行礼道:“朱梅拜见监军!”
袁方认真看了朱梅一眼,一看就是个练武之人,他问朱梅:“你是哪里人?”
朱梅答道:“回禀监军,在下是本地人。”
“你的部下都很听你的话呀!”
“回禀监军,这些人都是在下招来的,所以都听从在下的号令。”
袁方满意点头道:“回去继续操练你的队伍吧!”
朱梅拱手道:“在下定当为监军效力!”
袁方挥挥手,朱梅返回队列中去。
袁方问周守廉:“我要提升朱百户为千户,你以为如何?”
周守廉赞成道:“朱梅的确不错,他完全有能力做一名千户。”
“你拟一个折子给经略大人。”
“遵令!”
告别了周守廉,袁方骑马进了前屯卫,由于街上行人太多,袁方打算下马步行,正当他带住缰绳的时候,看到袁福远远地向他走来,他停止了下马的动作,等着袁福。
袁福领着二十多家丁一边隔开人群一边向袁方这边走来,离十来步远的时候,袁方大声问道:“长寿,有何急事吗?”
长寿是袁福的字。
袁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袁方的马前拱手道:“启禀少爷,觉华岛那边来了个游击将军,说是要见你。我知道少爷快回来了,专门在此等候少爷。”
“游击将军?姓甚名谁?”
“他叫祖大寿。”
“马上带我去见他!”
“遵令!”
街上行人太多,袁方还是下了马,跟着袁福走在川流不息的闹市,街上的叫卖声、打铁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不容易过了闹市,左转向东走过一条长长的巷子,来到了一所宅子。
袁福在宅子门口让手下都守在门口,他对袁方道:“我已经安排那个人在此等候少爷。”
袁方大步跨入了院子,他看到从里屋快步走出了一位身着便装的大汉,袁福连忙向大汉介绍袁方。
大汉向袁方拱手道:“末将祖大寿拜见袁监军!”
袁方问:“你从觉华岛来?”
祖大寿低下头抱拳道:“广宁兵败之后,末将从沙岭一直溃退去了觉华岛,听说袁监军收复了前屯卫,特来相投。”
“你在觉华岛有多少人?”
祖大寿抬起头道:“末将只有百余人。”
因为觉华岛是明军的囤积粮料的基地,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对祖大寿的去留,袁方不敢擅自决断,他决定先把祖大寿的事情向王在晋禀报,一切听从王在晋的安排。
第五十二章 登觉华岛
袁方现在做事情不得不谨慎一点,自己如果走错了一步,说不定就会被什么人所算计而掉脑袋,所以他没有对祖大寿做出任何承若,只是将祖大寿的情况行文牒呈王在晋,等待经略府的答复。
袁方在军营中一边好酒好菜地款待祖大寿,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王在晋的回复,花天酒地地日子过了三天,袁方终于盼来了王在晋的使者。
来使是兵部主事沈棨,护送沈棨来前屯卫的是何可纲。沈棨给前屯卫带来了二份任命书。
第一份是任命祖大寿为中军游击,驻防觉华岛;
第二份是任命赵率教代理宁前兵备佥事。
王在晋也算是说话算数的爷们,赵率教夺取前屯卫立有首功,给了他一个代理宁前兵备佥事的官职,这个官职相当于防区司令官的职务,这样一来赵率教也有了兵权,袁方便把守卫前屯卫的职责全部移交给了他。
袁方备下酒宴款待了沈棨和何可纲,酒宴过后,袁方与沈棨在袁方的大帐内进行了一番谈话。
沈棨问:“我们兵部有一位主事不久前在京城失踪了,他家人也不知他的去向,兵部分析他很有可能是来了山海关,不知袁监军可有碰到什么陌生人?”
袁方反问:“这位兵部主事是何人?”
沈棨淡淡道:“是兵部职方司主事袁崇焕。”
袁方当然知道袁崇焕,但是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所以他耸耸肩道:“从未见过此人。”
沈棨道:“没见过就没见过吧,不提他了。我这次来王大人委托我去一趟觉华岛,袁监军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
袁方颔首同意:“好呀,我正想去看一看呢!据说岛上囤积了不少的辎重。”
沈棨点头道:“的确如此,这也正是王大人让我上岛的原因,他让我对岛上的辎重进行统计。”
袁方问:“沈兄打算何时动身?”
“越早越好,就明日吧!”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露出海面,袁方就带着袁福和左良玉来到了海边,与沈棨在这里汇合,沈棨身边带着何可纲。
祖大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十多艘八撸船,早早地停靠在了约好的海岸。八撸船是一千料的船,帆橹并用。这种船不是以载货为主要目标,因此船形比较狭长,航行的速度很快。
袁方带了五十名家丁,沈棨也有百名护卫,两队人全都上了祖大寿的八撸船。
蓝蓝的天空、蓝蓝的大海,海面上有无数的海鸥在翱翔。八撸船乘风破浪,赶在天黑前来到觉华岛。
觉华岛呈葫芦状,两头宽中间窄,附近又有三个更小的岛,磨盘岛、张山岛和阎山岛,岛上建有城池。
现在虽然是夏季,上岛之后风还是很大,幸好袁方穿了那件奇怪的内衣,这件内衣还有保暖的作用。
觉华岛上有一座城,距离码头有一里之遥,墙高三丈许,只有一个北门。
袁方和沈棨登岸后,在祖大寿的引领下从北门进了觉华城,觉华城并不大,纵横距离也就一里地,城里全是驻军,没有百姓。百姓都住在城外,从事渔业及商贸,这里的百姓大多是岛上官军的家属。
祖大寿向袁方和沈棨禀报,城里除了他的百来个弟兄,还有岛上的守军千余人,这些人全属水手,主要是从事海上运输的工作,所以平时连兵器都很少佩戴,疏于训练。
袁方听着祖大寿的禀报,来到北门前,北门洞开,也不见守门的兵士,也没有多少人进出。不多久从城里匆匆出来一名水军千户,把袁方一行迎入了城里。这个千户是这座城的实际城主,因为这里的居民都归他管。
这位千户名叫金冠,金冠负责安排袁方一行的食宿,因为登岛时天色已晚,所以当天没有出城。
第二天沈棨和金冠去统计岛上的各种辎重物品去了,袁方在祖大寿的引领下,在岛上视察了一圈。
中午,金冠在城内设宴招待来客,囤积在岛上的辎重种类不多,所以一个上午就统计完成了,沈棨打算午饭过后就赶回前屯卫。
袁方对岛上粮食储备很关心,在酒席宴上,他问沈棨:“沈兄,觉华岛上有多少粮料?”
沈棨笑眯眯答道:“十二万石,十二万石粮料。”
十二万石差不多等于二千万斤的粮料,可供十万人马吃半年以上,这么多的粮食如果落在了鞑子的手里,那可正是助纣为虐了。
袁方有着两世的记忆,他是知道这里的粮料大部分都会被鞑子抢掠的,现在他穿越了,就一定要想办法避免这些粮料落在鞑子的手中。
他又问金冠:“岛上这么多的粮料你们能确保不被抢去吗?”
金冠道:“监军大人尽管放心,觉华岛四面都是水,鞑子又没有水师,难不成鞑子还能骑着马游过来吗?”
袁方没有反驳,接着问道:“这四周的海水何时会结冰?”
金冠答道:“冬天,当然的冬天才会结冰。”
袁方提醒道:“你们万万不可大意,特别是当海水结冰的时候,他们也许真的就会骑着马来岛上抢粮料。”
金冠不以为然,他绝不相信鞑子冬天会出来。
因为要赶时间,所以这次的酒宴早早地就散席了,在登船之前,袁方很严肃地对金冠和祖大寿道:“我今天在岛上巡视了一圈,岛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防范措施,我所见到的水兵也是很久都没有进行训练了,你们万万不可放松警惕,一定要严格训练岛上的军队,提高这些水手的战斗能力。”
沈棨此时也说道:“我和袁监军此行之目的,就是统计岛上的辎重和巡视岛上的防务,你们必须按照袁监军的要求去做,如若不然,真的出了事情罪加一等!”
金冠收敛起了笑容,满脸严肃地回答:“一定照办!”
在历史上发生的觉华岛之战,就是因为严寒的冬季使得觉华岛四周的海面被冰封住,觉华岛与辽东本土连为一体,给鞑子骑兵创造了登岛的条件,鞑子骑兵可以直接从岸边履冰驰进,从靺鞨口登岸,最终攻入了北门。鞑子上岛之后进行了屠城,岛上七千官军和七千商民无一幸免都被鞑子杀戮,囤积在岛上的八万余石粮料和二千多艘船只都被鞑子所焚烧。
第五十三章 锦衣卫查案
袁方刚回到前屯卫,又接到了王在晋催他去山海关的信函,来函交代得很清楚,让他收拾好行装进京述职。
在离开前屯卫之前,他专门找来赵率教,交代不要放松练兵,然后就带上袁福前往山海关。
来到山海关,袁方被王在晋热情地请到了府中后院的密室,两人坐定,王在晋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叫袁崇焕的?”
袁方假装不知:“袁崇焕?属下没听说过。”
“这个袁崇焕,不久前突然失踪,他的家人也不知其去向。后来经过兵部分析,很有可能来了山海关,并派人来询问。既然你也不知道,也许他根本就没来过山海关,或者是在哪个地方死亡,不管他了!”王在晋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和一张卡片放在案几上,“兵部召你回京述职,这里有一封信,这是本督的官帖,你带好在身上,进京之后烦劳你把这封信交给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朱国祚。”
袁方的内心又是感激又是沉重,感激的是王在晋不把他当外人,能够委托他带信去见户部尚书,说明王在晋是把自己当成了心腹。他又倍感王在晋的托付异常的沉重,他当然能够猜得出信的内容是什么,一定是向户部尚书陈述王在晋在八里铺建一座新城的理由,或者是委托户部尚书向皇上陈述王在晋的建议,但是袁方从内心来说也是反对在八里铺建新城的,这未免就尴尬了。
他没有伸手去取信,只是望着王在晋问:“属下如何才能见到尚书大人?”
王在晋拿起了案几上的信和卡片递给袁方:“这里有本督的官帖,你去朱府递上本督的官帖,朱尚书看见官帖就会召见你。”
看来王在晋与朱国祚关系不一般,他们之前一定是有所约定,否则王在晋不会如此肯定朱国祚会召见持王在晋官帖的人。
袁方接过了信和王在晋的官帖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然后问:“王大人可有话带给尚书大人?”
“本督要说的话都写在信中,朱尚书看了信就会明白。”王在晋说话间,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会票,“这是一千两会票,你进京花钱的地方多,带在身上办事方便。”
袁方立即推辞:“王大人,这个属下不能收!属下不但没有孝敬王大人,怎能反要王大人的银子。”
王在晋坚持要把会票塞在袁方的手里:“这是你进京办事的费用,你去尚书府总不好空手吧?”
袁方坚决不肯收王在晋的会票,并承若一定把信送到。王在晋见袁方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坚持,收回了会票。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袁方一年的俸禄也才四五十两,袁方怎敢收下。再说袁方也并非身无分文,之前毛文龙给了他三千两,他拿出了部分作为练兵的奖赏,现在还剩二千五百两,王在晋又奖励了他一千两,现在他有三千五百两银子,有这三千五百两银子进京,打点一下上面的官员应该是足够的。
袁方告别王在晋,回到在山海关的袁府,他把袁福留了下来,把张从带在了身边,要进京了,张从这个人比较机灵,把他带在身边办事方便许多。
第二日,二人便踏上了进京的行程。
这天,二人紧赶慢赶来到遵化城,袁方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天再走,他不愿惊动地方官绅,所以没有住驿站,而是自己掏钱住进了一家客栈。
张从不是很明白,袁方急于赶赴京城,现在并不是到了人困马乏的地步,为什么要在遵化休息一天,袁方没有告诉他原因,他也就没有开口问。
袁方在遵化停留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知道历史上赵率教就是在遵化的三屯营附近被建虏伏击阵亡的,现在既然路过遵化,就要实地查看一下这里的地形,说不定今后还可以用上。
他吩咐张从早点睡,明天一早要出城办事。
二人才吹灯躺下,就听见有人敲房门,而且把房门敲得碰砰砰响。
妈拉个比,哪个王八蛋敲门!
袁方骂出了声,张从慌忙起身点灯开门。
袁方一开始还以为是店小二来送水或者整理房间的,没想到闯进来四五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人。
袁方坐起身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百户手中拿着一张画像,神气十足道:“看不出来吗?我们是锦衣卫的,查案子。”
张从横眉道:“我家老爷是山海道六品监军佥事,你们说话客气点!”
黯淡的灯火下,袁方看到这个百户脸色红润,两眼有神,是一个比较精明能干的人,他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冠,问:“你叫什么,深更半夜闯入我的房间,有驾贴吗?”
驾贴就是锦衣卫出来办事的官照,相当于搜查证。
这名百户取出驾贴在袁方面前晃了一下就收起来了,道:“我们没有时间跟你啰嗦,我们知道你是从山海关过来的,我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袁崇焕的人?”
“怎么啦?”
百户一边打量袁方一边道:“他是兵部的一个主事,失踪了,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主办,所以必须严查每一个进出山海关的官员。”
袁方冷冷道:“现在查过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们可以滚蛋了吧?”
“你!”这名百户恶狠狠地一脚踹翻了一张凳子,差点砸到袁方的脚,“走!”
这伙锦衣卫招呼不打就出了房间。
张从一边关房门一边道:“这个龟孙子,以后别落在我的手上,要是落在了我的手上看我怎么收拾他!”
“睡觉!”
第二天一早,袁方带着张从在城门附近暗中查看城防的情况,然后又骑马前往三屯营,并寻找赵率教最可能被伏击的地点,他还把一路上的地理方位作了详细的记录。
袁方带着张从在三屯营附近转悠到饷午才赶回遵化城,来到城门口,正好碰到一队迎亲的队伍入城,也许是守城的官兵收了人家的好处,所以很殷勤地在城门口维持次序,拦住其他进城的百姓,百姓们也不急于入城,堵在城门口看热闹。
迎亲的队伍进城的时候,一路吹吹打打、燃放鞭炮,场面很是热闹,袁方也下马观看。
迎亲的队伍入城之后,城门口满地都是红彤彤的鞭炮纸屑,空气中充满了硝烟的气息,百姓们才有说有笑地开始入城,守城的官兵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状,似乎想要在这群入城的百姓中找出不轨之徒。
袁方的肚子虽然开始打鼓,却不急于入城,城门太拥挤了,他准备等到百姓进了差不多再入城,于是就站在城门外无聊地看着那些守城的官兵。
“小叫花子,快滚开!”一个守门的小旗官突然大喝。
袁方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衣衫褴褛地蹲在满是红纸屑的地上,自顾自地寻找着还未燃放的鞭炮。
小旗官见男孩没有搭理他,顿觉颜面尽失,他一脚踹在男孩的身上,男孩被踹倒在地,入城的人又围在了一圈看起了热闹。
男孩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了小旗官一眼,小旗官被激怒了,他举起拳头口中大骂:“奶奶的!”
眼看拳头就要落在男孩的身上,袁方此时就站在小旗官两步远的地方,他一个健步上前抓住了小旗官的手臂:
“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嘛,怎能对一个孩子动怒呢!”
小旗官还跟袁方较劲,他哪里有袁方的力气大,举起的拳头被袁方牢牢地控制着,他正向发怒,看到抓住他手臂的竟然是一位身穿六品文官的人,吓得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人家只是个孩子,你何苦对人家下狠手?”
小旗官在袁方面前点头哈腰:“小的该死,小的知错了!”
袁方没有理会这个小旗官,他转向了男孩:“小叫花子,军爷叫你走开你为什么不听?”
男孩挺胸道:“我又没挡他的道。”
“嘿,你还挺犟的。”袁方继续问,“你叫什么?”
“孙可旺。”
第五十四章 住进了隆安寺
袁方听说男孩叫孙可旺他并不吃惊,作为一个穿越者,遇到几个历史上有名有姓之人实属正常。
袁方蹲下身子问:“你小子愿意做一辈子的叫花子吗?”
孙可旺斜了袁方一眼:“谁愿意呀?”
“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给你饭吃给你新衣服穿。”
孙可旺两眼闪烁了一下:“当真?”
袁方站起身就往城里走:“如果你不信就别跟过来。”
孙可旺屁颠屁颠地跟在了袁方的后面。
袁方和张从一前一后地正走在街上,后面跟着孙可旺,当袁方走到街拐角的时候,又见到昨晚闯进房间的锦衣卫百户,四五个锦衣卫缇骑在这个百户的左右,他正跟一个七品官员说着什么,袁方本不打算上前打招呼,当听到锦衣卫百户对这位官员的称呼时,知道了这位就是遵化知县武起潜。
人家是父母官,没有见过面就算了,现在巧遇上了打个招呼还是必须的,这是基本的礼貌。
他上前对武起潜拱手道:“本官乃山海道监军佥事袁方,今日路过贵地,还请武邑侯多行方便!”
武起潜脸上堆起了笑容,拱手道:“原来是袁监军,下官昨日已得到禀报,说是袁监军要路过本县,今日有幸相见,幸会幸会!”
袁方没有看锦衣卫百户一眼,径直往前走,知县武起潜目光跟着袁方:“袁监军,可否赏脸移步本县衙,本县为你接风洗尘?”
袁方拱手道:“多谢多谢!不打扰武邑侯,我们只是路过贵地,明日还要赶路。”
武起潜道:“既然袁监军公务在身,本县也不勉强。”
接着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袁方便告辞离开,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喝道:“站住!你这个小叫花子,跟在这位老爷身后是不是想干坏事?”
袁方回过身来看,是锦衣卫百户拦住了孙可旺,孙可旺瞪了锦衣卫一眼,没有搭理他。
锦衣卫百户举手要打孙可旺,被张从一把抓住了手臂,孙可连忙溜到了袁方的身后。
“他不是什么叫花子,是本官刚收的小随从。”袁方一只手护着孙可旺,冷冷地回了百户一句。
张从瞪着眼道:“没听到我家主子说什么吗?还不快滚!”
百户横眉相对,指着张从道:“你别犯在老子手上,犯在老子手上看老子怎么整死你!”
张从回了一句:“怕你个球!”
知县武起潜忙站出来打圆场:“大家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在武起潜的劝说下,袁方和锦衣卫不欢而散。
……
回到驿站袁方把孙可旺叫到跟前问:“孙可旺,我为你改个名字可好?”
“大人,你要给我改什么名字?”
袁方道:“就改一个字,孙可旺的旺改为远望的望、希望的望。”
“一切听从大人的安排!”
袁方作主把孙可旺的名字改为了孙可望,因为他太小了,带进京城不方便,于是把他托付给了驿站掌柜的。
翌日,袁方与掌柜的结完账后,又将十两银子丢在柜台上对掌柜的道:
“掌柜的,这个小孩暂时住在你这里。麻烦你好生照顾这个孩子,给他吃好喝好,不能让他跑了,如果是你照顾不周而让这个孩子跑了,我唯你是问!”
掌柜的收下银子数了数,然后笑嘻嘻道:“袁大人您就放心吧,人在我这里保证丢不了。”
袁方抚摸着孙可望的头对掌柜的道:“等我回来如果这孩子完好无损,我另有打赏。”
然后他又蹲下身子对孙可望道:“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住几日,等我办完事就来接你回去。”
离开客栈,袁方领着张从骑马继续向京城奔驰,从遵化到京城有二百多里地,他们紧赶慢赶走了一天一夜,来到了京城广渠门外时,已是上午的卯时三刻。
太阳刚刚升起,因为城门才打开,广渠门外人头涌涌,集聚了不少等待进城的百姓。
袁方正感觉肚子饿了,就听到路边有人用京腔吆喝道:
“包子,包子,好白我的面儿来,吃点儿包,闹点儿包,尝尝包儿馅啊——!”
他顺着声音望去,看到有个人正挑着一担热包子在叫卖,袁方让张从去买几个来充饥。
张从来到卖包子的面前问:“你这包怎么卖?”
“一文钱五个。”
张从问:“什么馅的?”
“肉馅的,可香啦!”卖包子的一边说一边揭开笼屉。
张从看了一眼包子,摇头道:“你这包子个头不对呀,怎么都瘪下去的,这也要一文五个呀?”
卖包子的道:“这位官爷说话可要凭良心,我的包子都精神着呢!一文五个,童叟无欺!”
张从道:“一文六个。”
“五个。”
张从又道:“你看我们是两个人,五个不好分,六个,不讲价了。”
卖包子的不坚持了:“六个就六个。”
张从取出二文钱道:“给我来十二个。”
张从向卖包子的借了一个竹篮子,把十二个包子提到袁方这里,两人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张从又从马背上取来装水的竹筒,两人就吃开了。
十二个包子吃完了,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也都入城了,此时进城的人少了许多,袁方优哉游哉地进了广渠门。
两人进了城,便往最近的隆安寺而去,袁方准备在那里住下。在明朝,外地官员进京办事,一般都不会住在旅馆或者会馆,因为有明一代,官员的俸禄是偏低的,就拿袁方来说,一个月的俸禄不足五十两,维持一家老小生活已然不易,哪里拿得出余钱来住旅馆?再说,明朝旅馆又常常与茶楼、酒肆等休闲娱乐场所混搭,堂堂朝廷命官出入其间,难免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明朝时期,不管是京城还是金陵,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寺庙,其数量比旅馆还多。与大家想象中“青灯古佛”的凄凉景象不同,绝大多数寺庙规模可观、环境优雅、住宿舒适、素餐可口,居住环境与旅馆、会馆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这些寺庙自然成为外地官员入住的首选。
隆安寺距广渠门不远,进了城门向右拐,走几步就能看到隆安寺的塔尖。不需要别人引路他们就来到了隆安寺前,二人刚一进入寺,便有一个知客僧迎了上来,张从与其接洽,很快就定下了住宿的房舍。
第五十五章 新姑爷上门
两人在隆安寺足足睡了大半天,睡醒之后,袁方带着张从来到繁华的崇文门大街附近,找了一家叫喜盈门的客栈准备海吃一顿。
喜盈门的楼上是客房,楼下是客栈开的茶肆,一进门客栈的门房就问:“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袁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问:“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有!有!二位里面请!”
二人走进喜盈门,袁方选了一张靠窗的方桌坐下。
此时还未到吃饭的点,茶肆吃饭的人不多,袁方注意到了,在左前方有一桌是一个矮胖子在独自喝酒,右手边也有一桌是一位老太太带着几岁大的孙子在喝粥。
“少爷,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饭菜还未上桌,张从问袁方下一步如何安排,由于茶肆的人很少,张从的说话声音就显得很大。
袁方的余光看到左前方的那个矮胖子好像在注意听他俩的对话,袁方把压低了声音对张从道:
“吃完饭你先回隆安寺,我去探望岳父母。”
……
袁方的岳父叫高攀龙,是东林党的魁首之一,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高府就在崇文大街上,在袁方的记忆中他是来过的。在喜盈门吃饱喝足的袁方走到了大街上,没走几步路,他就看到了高府大门前一对石狮子,大门进出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看他们的装束,不是读书人就是做官的,有骑马来的,有坐轿子来的,也有像袁方这样走路来的。
袁方走到门前,看到有两个家丁守在门口,这两个家丁的眼睛直往天上看,都不正眼看人,袁方好歹也是个六品官,上了台阶来到两个家丁面前,这两个家丁好像没看见似的,等着袁方开口。
袁方也懒得鸟这两人,直接就往大门里面走。
“哎!你谁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进就进的吗?”站在左边的一个家丁伸手拦住袁方。
袁方要闯进去,这两个家丁是拦不住的,不过他想到这里是他老泰山的府上,把火气给压下去了。
“老子是袁方。”
“袁方?”右边那个家丁曾经见过袁方,他打量了一眼袁方,“原来是新姑爷驾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新姑爷您请进!”
左边的那个家丁比较机灵,他赶紧跑进院子大喊:“新姑爷回来了!新姑爷回来了!”
这个家丁喊叫的目的,一是提醒院子里的人,有客人到,二是希望有认识袁方的人出来,确认眼前这位是不是新姑爷,因为他毕竟没见过新姑爷。
家丁这一喊,果然招出人来了,过来的是高府的管家高维德,他看到袁方连忙施礼:“果真是新姑爷回来了!新姑爷快快请进!”
袁方挺胸迈步进了院子,在院子里他看到丈母娘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从堂屋出来,她一见袁方就欢天喜地道:
“真是新姑爷回来了!这孩子,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怎么是你一人回来的?”
袁方向丈母娘行礼:“岳母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小婿此次因差回京,特来拜见岳母大人!”
俗话说,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欢喜。高夫人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婿又是好友袁可立的儿子,新姑爷第一次上门,高夫人那是欢喜得不得了呀!
她把袁方迎入内堂,又是拉家常,又是嘘寒问暖,直到高攀龙与客人说完话从正厅过来,她才消停下来。
高攀龙屏退左右将袁方带入内室,两人坐定之后高攀龙问:“贤婿何故此时返京?”
袁方拱手道:“禀岳父大人,受兵部之令回京述职。”
“回京述职?”高攀龙眼睛充满了疑惑,“你一个小小的六品佥事监军,任职不满一年,怎轮到你回京述职?贤婿呀!我且问你,是不是你在前线有所过失?”
袁方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答道:“小婿在前线并无任何过失。”
高攀龙站起身被着手在房间踱步,袁方不知发生什么事,只是看着高攀龙。转了两圈高攀龙总算停下了脚步,他对袁方道:“不可能呀,如果是你出了什么事,孙承宗不会不事先告诉我的,他是我向皇上推荐上来的人,又是你的恩师。”
那是什么原因呢?袁方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突然,他内心咯噔一下,莫非是那件事?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他的衣袋,因为在衣袋中藏有一本不可告人的笔记。
高攀龙似乎看出袁方的异常,关切地问:“怎么了?”
袁方连忙用路途劳累掩饰过去。
高攀龙拿起案几上的蒲扇一边扇一边道:“如果你累了就先去休息,晚上我们再详谈。”
袁方坐正身子道:“岳父大人,小婿还有事请教,晚上小婿要回隆安寺。”
高攀龙惊讶道:“你不在家里住,这怎么行呢?你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就不要跟我们见外了。”
“小婿并非见外,只是还有朋友一起来的,所以……”
高攀龙很会体谅人,他笑道:“这样的话,就随你了,如果你觉得什么时候想回来住,我和你岳母随时欢迎!”
说实在的袁方其实也想在高府住下,但是他想到高攀龙是东林党人,现在可是天启二年,正是阉党渐渐得势的时候,自己如果不想被阉党玩死,还是置身于东林党之外为好。
好在他爹袁可立不是东林党人,只是同情东林党而已,甚至与东林党也有矛盾,这样一来,阉党也不会把袁方看成是东林党的,尽管他娶了东林党魁首之一的女儿。
袁方取出一张五百两的会票对高攀龙道:“岳父大人,这是五百两会票,是小婿孝敬您老人家的,还请您笑纳。”
高攀龙脸色大变,骂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贪官,你做官才几个月,哪来的那么多的银子?”
袁方连忙解释:“岳父大人冤枉小婿了,这是辽东经略王在晋王大人赏赐给小婿的。”
于是,袁方把哈剌慎诸部归顺的事情向高攀龙说了,因为哈剌慎诸部的归顺,王在晋论功行赏,奖励了袁方一千两银子。
高攀龙听了,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提起王在晋他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对袁方道:“王在晋向皇上呈了个奏折,提议在山海关的八里铺修一座城池,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袁方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他不想让高攀龙参与到山海关的战事上来。
高攀龙想问题就复杂一点,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他摇着蒲扇走近袁方:“我想我已经知道兵部召你回京的大概原因了。”
“什么原因?”
第五十六章 算命先生
高攀龙顺手用蒲扇为袁方扇了几下风,道:“孙承宗一定是为了八里铺的事情,召你回来了解情况,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有用回京述职的理由把你召回。”
袁方认为这个理由还是说得通的,如果是这个原因,明天去兵部起码他的心不会忐忑不安。
高攀龙一向治家严谨,他对自己的儿女是高标准严要求,现在面对新姑爷,他当然不会放过对袁方进行一番敦敦教导,什么做人须明理识义,交友须谨慎,人才难得,知人实难,世间惟财色二者最迷惑人,最败坏人……等等等等。
袁方对高攀龙还是佩服的,他所说的这些道理袁方都懂,但是,袁方是有着两世经历的人,人生观早已定型,根本就不需要接受高攀龙的二次教育,甚至可以说袁方的阅历和见识比高攀龙还要丰富。
高攀龙毕竟是老泰山,袁方很有耐心地听着高攀龙教诲,直到吃午饭的钟声敲响,高攀龙才结束了这次谈话。
家大业大,吃饭敲钟。钟声一响,全家老小,包括管家、家丁、家仆、丫鬟、佣人、皂役……,都集中在饭厅用餐。
高府的饭厅有大小两个,小饭厅在里间,是家人吃饭的地方。袁方在饭桌上见到了三位大舅哥。
高攀龙的长子叫高世儒,次子叫高世学,三子叫髙世宁,三人都在朝为官。髙世宁也在兵部,是兵部从五品车驾司员外郎。
高攀龙家教甚严,饭桌上是没有酒的,饭桌前话语也不多,袁方吃过饭之后就告辞了。
来到大门,门前两个家丁恭恭敬敬地向袁方行礼,袁方没有搭理此二人,大步走上了崇文大街。
这条街有很多的商铺、客栈、戏院、会馆,以及达官贵人之居所,沿街还有钱庄、票号、当铺等商人出没之场所。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袁方一路走,他所看到的店铺有:万全堂药铺、千芝堂药铺,吴鼎裕茶叶铺,天豫钱庄、宝兴亨钱庄,此外还有革靴、颜料、油盐酱醋店、棉线店、饭铺、鱼店、五金行、大车店、烛店、笔铺、书茶馆、响器铺、理发店、羊肉铺。
他走过这么多的店铺之后,就来到了一个胡同口,穿过胡同,就快到他所住的隆安寺,在他快走到寺庙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算命的摊子,树了一杆黑底白字的旗幡,上书“宋半仙”三个大字,摊子前坐了一个五十出头的胖子,穿蓝布着长衫,下巴一丛山羊胡,手中摇着一把鹅毛扇,这把鹅毛扇有些年头了,羽毛都没剩几个。
他放慢了脚步,觉得这个算命先生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又多看了一眼这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注意到有人在观察自己,于是高声地喊道:“天灵灵地灵灵,人间算命我最行,瞧一瞧哦,看一看呀,算不准不收钱!”
算命摊子前有一张方凳,袁方走近摊前,算命先生放下鹅毛扇对袁方笑道:“这位官爷年轻俊貌,天庭饱满,乃大富大贵之相。您这相貌犹如伏羲再世,大有作为,可位居于人臣,独当一面,人勇且多智,英明神武。”
袁方再不说话,这位算命先生恐怕要把他捧上天了。袁方径直坐在凳子上。
“你说得如此天花乱坠,到底准不准的?”
“这位官爷,不准不收钱,给您算一卦试一试?”算命先生又摇起了鹅毛扇,好像他是诸葛再世一般。
袁方纯属好奇,而且闲得无聊,伸手在摊位上取出一支签。
算命先生没有立即接过袁方手中的木签,而是问:“这位官爷是问前程还是问姻缘?”
袁方心想,如果我说要问前程,又不知他把我吹到什么地步去了,还是问问姻缘,我到底有几个老婆,我到底结没结婚,这个他就不能胡说了。
“问姻缘。”
算命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袁方的问题,而是从起话头:“算一算,瞧一瞧,看我算得准不准,算得准请您打赏几个小钱,算不准不收钱。就让我先算算你有几个兄弟吧!从你的面相上来看,你有兄弟对不对?”
袁方心想,这算命老头跟我玩起了心理战,虽然他有一个大哥叫袁枢,他在前世可是独子,所以他答道:“没有。”
算命先生摇着头,紧盯着袁方的眼睛:“不可能,不可能。从面相上看你必有兄弟,也许……”
果真这么灵?看面相就能知道是否有兄弟?好吧,算你有本事,袁方佩服起这位算命先生,于是含含糊糊道:“也许你说得对。”
算命先生放下鹅毛扇,拿起了木签,却并没有去看签文:“这就对了,让我看看这位官爷的姻缘。这位官爷,您有一位娇妻在家对不对?”
简直神了,连自己家中有一娇妻都能算出来,袁方正想说佩服之类的话,张从不知从哪个地方冲了过来,他一边喊一边扯算命先生的山羊胡:
“你这个骗子,竟敢在我家少爷面前胡说!”
张从扯下算命先生的山羊胡,袁方才认出这人就是上午吃饭时,独自喝酒的那个矮胖子。
张从扯下山羊胡后,举拳就要打,矮胖子连忙求饶:
“二位官爷大人有大量,我宋献策给人算命是不得已而为之,只为混口饭吃,还请二位大爷饶我这一次!”
袁方急忙拉住正要下拳的张从,问矮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矮胖子倒退了一步,用手摸着疼痛的下巴:“我叫宋献策。”
“你是哪里人?”
张从在一旁又举起了拳头:“说!”
“河南永城。”
宋献策此人,在历史上是由牛金星推荐到李自成军中的,他出谋献策,才智非凡,并精于奇门遁甲及图谶等术,深受李自成的敬重。他还提出“十八孩儿当主神器”的口号,此一口号的提出和宣传,对于动员争取百姓,鼓舞义军士气,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现在让袁方遇到此人,袁方就不会把他放走,袁方已经拿定主意,如果他不肯跟着袁方,那么袁方会坚决把他杀掉,以免日后他去为李自成出谋策划。
“你是河南永城的?为什么跑到京城来给人算命?”
宋献策本来就矮,张从高高地举着拳头对着他,他颇感压力,于是向袁方申诉减压:“这位兄弟能不能先放下拳头,你这样举着拳头叫我怎样回答这位官爷的问话?”
第五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袁方接受了宋献策的提议,让张从先把拳头放下来。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宋献策拿起了鹅毛扇轻轻地摇了起来,道:“本人精通‘术数’,并以‘术士’为生,天南地北,云游四方。什么地方我没有去过?京城人多,我来此算命难道很奇怪吗?”
“好好回答问题!”张从又要举起拳头,被袁方制止。
阻止了张从后,袁方向宋献策拱手道:“我知你也是个学识渊博之人,你这样漂泊四方,不如跟我做个师爷如何?”
宋献策眼珠上下提溜,道:“我又不知你姓甚名谁,跟着你我有何好处?”
张从两手叉腰道:“你这个矮胖子狗眼看人低,我家公子可是朝廷命官,你看清楚了,六品大员!”
袁方是有心要把宋献策收在帐下的,他再次拱手:“在下姓袁名方字仲南,家父乃登莱巡抚袁可立。”
历史上,袁可立是明末重要的政治人物,因负责抵御建虏以及主张讨逆朝鲜而被满清所忌,故正史当中鲜有记载。
此时袁可立刚刚指挥辽东水师收复旅顺,声名远扬,京城已是家喻户晓,宋献策岂有不知?
宋献策拱手还礼:“失敬失敬!原来是袁公子。我听说袁公子在山海关,今儿怎么回京城了?”
张从喝道:“军中机密也是你能打听的?”
袁方用眼是示意张从退后,问宋献策:“做我的师爷如何?”
宋献策犹豫道:“这个,容我考虑考虑。”
袁方叹口气:“我原以为你也是个志向远大之人,现在观之不过尔尔,罢了罢了!”
他说完掉头就走。
宋献策从后面紧追了上来问:“袁公子如何这般说?”
袁方停下脚步回头瞄了宋献策一眼,反问:“你是不是听说我在山海关跟鞑子交战,心有所惧呀?”
宋献策个子虽矮,胸脯却挺得高高的:“杀鞑子有啥可怕的,头掉了也就碗大个疤!宋某敬佩袁公子在山海关之所为,袁公子肯收留宋某,我宋献策甚感荣幸!”
“有志气,收东西跟我回客栈。”
宋献策在袁方的后面喊道:“你们别就这样走呀,帮我收拾一下东西不行吗?”
袁方站住回身道:“看你这么有诚意,张从帮帮他去!”
……
第二天袁方早早地出了隆安寺,他走到崇文大街,向北过崇文门,来到崇文门里街,在街边他吃了一碗芝麻糊,然后顾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了兵部衙门。
兵部衙门是个深宅大院,抱厦回廊,清一色的庙堂式建筑。
袁方在兵部职方司交付公文及办理备档手续,接待他的是职方司的一个五品郎中,这个人一脸的高冷,很不好说话,袁方公事公办,他把兵部召他回京的公文上交,然后办理了签到备档手续,就走出了职方司。
来到院子里,他碰到了冤家杨吉雄,杨吉雄是魏忠贤的四十孙之一,现在是兵部武库司的五品郎中。
袁方不想跟他打招呼,低着头往尚书房走去。杨吉雄把他拦住了,尖嘴猴腮的杨吉雄讪笑道:“这不是在登莱跟我抢女人的袁佥事吗?怎么样?那个女人很野吧?哈哈哈……!”
袁方礼节性的拱了拱手,冷冷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有人会来找你算账的。”
此时,一个声音喊道:“袁方,孙大人正在尚书房等你,你还不快去?”
说话的是袁方的三舅子髙世宁,昨天袁方已经跟髙世宁提起要来兵部的事,所以髙世宁特别留意袁方的到来,现在看到妹夫被人堵在院子里,他便出来解围。
杨吉雄不敢再拦住袁方,惺惺而走。
袁方来到尚书房,房间内摆设的都是紫檀木家具,雕镂古朴,式样端庄,堂中一块匾额,上书“平正堂”,上联“善居须得子荆遗意”;下联“容物宜存师德流风”。
孙承宗正坐在匾额下的案台前看塘报,他见袁方进来了,放下塘报站起身笑道:“你这么快就赶到了!”
袁方施礼道:“学生拜见恩师!”
孙承宗一指旁边的椅子:“请坐吧!我先问你个事,不久前兵部职方司有一个主事叫袁崇焕的失踪了,你在山海关有没有见过此人?”
袁方淡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他现在冷静多了,昨天高攀龙给他透了底,知道孙承宗召他回京不是袁崇焕的事,他很淡定地回禀道:“学生从未见过此人,王大人也曾问过学生这个问题,这个袁崇焕何许人也?”
孙承宗摇头叹了口气:“不提他了,此人擅离职守,不知所踪。你来的正好,先给你看看这个。”
孙承宗拿起一份奏折来,袁方连忙起身去接。
孙承宗接着道:“这是不久前王在晋递上来的奏折,你对此事如何看?”
袁方打开奏折看了起来,这是王在晋关于在八里铺建一座城池的奏折:
……东事离披,一坏于清、抚,再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捐弃全辽,则无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缩之于山海,此后再无一步可退。
……
袁方不看内容也知道奏折上面写的是什么,当中着孙承宗的面这样敷衍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地把奏折看完了。
袁方看完奏折之后,孙承宗问:“你在山海关时日不短了,你对山海关的防御有何见解呀?”
袁方起身将王在晋的奏折放回在孙承宗的案几上,然后向孙承宗拱手道:“学生斗胆胡说。依学生之见,修建宁远城好过在八里铺修一座新城。”
孙承宗点点头,鼓励袁方:“请你说下去!”
袁方看到孙承宗期待的目光,他理了一下思路,道:“我先说说在八里铺修建新城的弊端。按照王大人认为,辽西已是守无可守,须在八里铺修建新城抵御建虏,表面上看,山海关坚不可摧,建虏打不进来,这是以放弃数百里辽西走廊为代价的,这种主动放弃国土就是无能的表现,是在向建虏示弱。恩师,您知道这会给我大明带来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
第五十八章 进宫面圣
袁方伸出了三个指头:“首先,助长了建虏的嚣张气焰,我们龟缩在山海关,不正好印证了建虏的强悍吗?此乃长他人之锐气灭自己之威风;第二,蒙古人会怎么想?大明军队如此的无用,我们还指望今后蒙古人会站在我们一边吗?我们不是硬把蒙古人和建虏联合起来对抗我们吗?第三,朝鲜又会怎么想?我大明对建虏都无可奈何,朝鲜不投降建虏还指望我们?”
孙承宗问:“不在八里铺建城又当如何?”
袁方转身去拿他喝过的茶水,用指头蘸水在孙承宗的案几上画了一道线:“这是山海关防线,山海关防守再坚固也无济于事,一旦蒙古人与建虏苟合,建虏完全可以绕过山海关进入我大明腹地。您看,喜峰口、大同、宣化等地都有可能被建虏突破而入,我们仅仅防守一个山海关有用吗?”
孙承宗眉头一蹙:“这么一来王在晋倒是无过了,京城却陷入了危在旦夕之境地!”
袁方又道:“所以我们应该在宁远修城,以彰显我大明军队的存在,也让蒙古人和朝鲜看到希望。学生愿意领一支偏师驻守宁远,替王经略挡住建虏的进攻。”
孙承宗告诉袁方,孙元化已经上书首辅叶向高,强烈反对王在晋在八里铺建城,孙元化也是建议在宁远修城。
孙承宗问袁方驻守宁远城有什么具体的措施。
袁方答道:“在宁远东南方向有一个觉华岛,觉华岛悬于辽西海湾中,距岸十八里,离宁远三十里,居东西海陆中逵,扼辽西水陆两津。岛上的芝麻湾、笔架山为我大明辽西海上囤积粮料之地。假如在觉华岛设置水师,一可守卫岛上粮料,二可策应宁远,使宁远和觉华岛成为掎角之势。”
孙承宗听完之后点头道:“你的建议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写一份折子呈上来,把你的观点详细地论述一下。”
话到这里,也就是告辞的时候了,袁方向孙承宗拱手拜别:“恩师若无他事,学生就此告退!”
孙承宗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没放袁方走,一指椅子,道:“你先坐下,我还有事要说。”
袁方坐回在椅子上,等着孙承宗问话。
孙承宗整理了一下案几上的文件后对袁方道:“你随我进宫去见皇上。”
“现在?”
孙承宗不可置疑道:“对,现在。”
袁方跟着孙承宗出了兵部大院,兵部为袁方备了一顶两人抬的轿子,孙承宗则坐上了他的八台大轿,两顶轿子一前一后从兵部来到了紫禁城。
孙承宗让袁方先在午门等候,他进了宫中觐见朱由校。
袁方在午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太监的传呼:
“传山海佥事监军袁方进殿!”
一个小太监从宫里出来把袁方带进了乾清宫,天启皇帝朱由校身着龙袍坐在御案前,朱由校旁边立着一个老太监,袁方虽然没见过,但是猜也能猜出他是秉笔太监魏忠贤。
袁方见到三位大臣分立于御案两侧,这三位大臣官至极品,他都认得。一位就是刚刚把他带入皇宫的孙承宗;一位是首辅叶向高,叶向高是袁方考取进士的总试卷官;还有一位是吏部尚书赵南星,赵南星是东林党首领之一,与袁可立素有来往。
袁方在朱由校面前行过君臣之礼后,便站在了孙承宗的旁边。
朱由校靠在龙椅上,道:“诸位爱卿有何话要问的就开始问吧,朕也想听听袁方是怎么说的。”
魏忠贤首先向袁方提问:“袁方,你要在宁远修城,可否算过要花多少银两?”
袁方没有直接回答魏忠贤的提问,而是拿八里铺来比较:“回禀魏公公,在宁远修城的费用肯定不会超过八里铺。”
朱由校听说可以少花银子,提起了精神,问:“为什么?”
“回禀皇上,宁远是座旧城,原本就有基础,王经略主张在八里铺所修的城是新城,什么基础都没有,当然在八里铺建新城比在宁远修城要多花银子。”
魏忠贤又问:“袁方,修好宁远后你打算如何防守?”
“回禀魏公公,靠城坚炮利。”
“这又何解?”朱由校问。
“回禀皇上,建虏善于打野战而不善攻城。我们靠城池来防御,靠火炮来消灭他的有生力量,在恰当的时机进行反攻,定能大胜。”
叶向高问:“你需要多少人来防守宁远?”
袁方答:“卑职有两万精锐便可挡住十万强敌,但是有一个条件,必须有红夷大炮协防。”
魏忠贤阴阳怪气地问:“皇上新近才从佛郎机国购买了三十门红夷大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有红夷大炮的?”
佛郎机国就是葡萄牙。
“是呀,你是怎么知道的?”朱由校追加了一句。
袁方不紧不慢道:“卑职在登州跟佛郎机国的教官有过接触,对佛郎机国的火炮不陌生,卑职听教官提过,佛郎机国有很厉害的红夷大炮,卑职正想向皇上建议购买红夷大炮,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了红夷大炮。”
朱由校点点头,问:“你认为在宁远放多少门红夷大炮合适?”
“多多益善。”
叶向高又问:“八里铺与宁远相差不过二百里,你为什么想在宁远修城?”
袁方答道:“回禀首辅大人,在八里铺筑城浪费资金不说,且毫无用处,因为它没有防御纵深。再说,难道努尔哈赤真就那么傻,我们哪里的城墙坚固他就往哪里来?他就不可从其他地方破城入关?我大明的长城防线万里,耗重资来修筑一处的行为实在是不可取。”
叶向高再问:“放着山海关坚固的隘口不守,去守宁远,你就有把握能守住?”
“自古以来没有弃一方之地而能免祸以图后举的,所以宁远不可弃,如果大兵压境,我愿与宁远存亡。守住了宁远,一是可以让数十万辽民有个安身之处,二是可以伺机收复锦州,甚至是大凌河一线。”
吏部尚书赵南星问:“袁方,王在晋在奏折中说辽西走廊已是守无可守,你凭什么说可以收复锦州、大凌河?”
“赵大人,凭辽西走廊上百万的辽民的支持。只要我们稳固了宁远,给辽民安身立命之地,帮助他们建设家园,给他们安定生活的环境,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来保卫家乡,此乃以辽人守辽土之策也。”
……
关于是在八里铺筑城还是在宁远修城的问题,朝廷在接到孙元化折子后,就开始进行争论了,赵南星、高攀龙、冯从吾等东林党人不余遗力地支持王在晋,叶向高、孙承宗支持孙元化的观点,就连魏忠贤也支持孙元化,道理很简单,因为东林党人支持王在晋。
他们把袁方叫来只想听听他的见解,毕竟他是山海佥事监军,而且也是与孙元化观点相同的人。
听完了袁方的意见,朱由校挥挥手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第五十九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其实,以回京述职的名义把袁方召回京城的不是孙承宗,而是魏忠贤。而孙承宗事先并不知道袁方对王在晋在八里铺筑城的看法,当他与袁方在尚书房谈过话之后,才临时决定带袁方来见皇上的。
朱由校找来了几位对修城有不同意见的重臣,一起来听袁方怎么说,毕竟他是前方基层将领,他的意见对这些决策者会更有参考价值。
见过朱由校之后,孙承宗领着袁方出了紫禁城,回到兵部,嘱咐他先在兵部等几天再回山海关。
下午,袁方在兵部签押房闲来无事,就上车驾司找员外郎髙世宁。
“三哥!”
髙世宁正在整理资料,他见袁方来了,连忙起身相迎道:“袁方来了,请坐!”
髙世宁大袁方五岁,是高家三兄弟中跟袁方比较说得来的一个,他沏上一壶茶,两人便坐下闲聊起来。
髙世宁一边喝茶一边问:“今天上午我见杨吉雄对你言语轻佻,你怎么招惹他了?”
袁方答道:“他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加仇人。”
“哦,原来是这样。”髙世宁将左手做喇叭状,压低嗓门凑在袁方耳旁,“他可是魏忠贤的徒子徒孙,这种人你要当心点。”
“妹夫心中有数。”袁方换了一个话题,“兵部可有登莱方面的消息?”
髙世宁端坐回去道:“自从令尊担任登莱巡抚以来,连连大捷:先是攻取了旅顺,然后收复了广鹿、平山诸岛,打通了与毛文龙的海上通道;紧接着又挥师东征,在毛文龙的配合下,收复了金州等地,毛文龙的军队在镇江、汤站一带反复剿杀建虏,战功卓著!”
袁方心想,努尔哈赤被袁可立和毛文龙拖在辽东,这是山海关一线休整的最好机会,他希望能够尽快地返回前屯卫,做好防御建虏攻城的准备。
“袁方,在想什么呢?”髙世宁见袁方低头沉思,好奇地问。
“没想什么,你可知道户部尚书朱国祚的府宅在哪里?”
髙世宁问:“你打听这个作甚?”
“辽东经略王大人让我带一封信给尚书大人。”
髙世宁起身道:“你等一等,待我写给你。”
他走到案台前坐下,取出笔墨在一张纸上写了个地址,写完他用嘴轻轻地吹了一下刚写过的字,等墨迹干了他才拿给袁方:
“这个地址你收好,不过这个地方可不好找。”
袁方看了一眼地址,是在什刹海一带,他收好地址道:“没关系,我自己能找到。”
袁方又与髙世宁拉了一会家常,就告辞了。
他走出车驾司就不知道往哪里去,原本他是可以去职方司等候孙承宗的召唤的,想到职方司那个高冷的郎中,他就打消了去职方司坐冷板凳的念头。
无聊之极的他在兵部大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这个时候像他这样回京述职的很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院子里面除了匆匆而过的各级官员们,就没有什么闲人了,他孤单地坐在角落显得十分的显眼,过往的官员不时向他这边看过来。
离开这里是肯定不行的,因为孙承宗明确交代让他在兵部等候,就是没有给他安排一个落脚的地方。
此时,袁方最不愿见到的人又出现在了他面前,这人就是武库司的郎中杨吉雄。
“袁方,怎么如此清闲在此干坐呀?”
袁方没有理他,把脸转向了一边。
杨吉雄干咳了一声:“既然你如此清闲,那就来我武库司帮个忙,我们正缺人手。”
官大一级压死人。
杨吉雄是魏忠贤的四十孙之一,升官就像坐火箭,现在已是正五品的高官,而袁方只是个六品官。
杨吉雄说完转身就往武库司走去,袁方只好跟了过去,他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也吃不了我,我还想看看你想怎么样来整我。
来到武库司,杨吉雄坏笑着指了窗户下面的一堆资料道:“看见没有,那堆资料帮我整理造册,你可别跟我说不会,这是给你的差事,这些资料下午就要用的。”
这不是典籍官所应该干的活吗,怎么让一个堂堂的六品佥事来做?袁方心中的一团怒火刚要发作,突然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堆东西是红夷大炮的资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红夷大炮可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了,这些资料就这样呈现在袁方的面前,他怎会错过接触第一手资料的机会?
他压下了怒火,甚至还有点欣欣然、有点小冲动,他快步地走到窗前,蹲下身子拿起一本资料,资料上所绘制的是一门红夷大炮,他确认这是红夷大炮的资料,不过这些资料全都是葡萄牙文,一个字地看不懂。
看不懂文字就不好归类,把它们一本本的整理好总是可以的,他不能蹲在地上干活,于是对杨吉雄道:“你总该给我个地方来整理这些资料吧?”
杨吉雄一指他自己的书案:“那张书案就给你用了,我出去有事,下午回来你还没有整理好就别怪我不讲道理了。”
他说完就腆着肚子出了武库司。
此时在武库司还有两个七品的官员在埋头抄写公文,袁方把这二人叫了过来,袁方是六品官,这二人不得不听命。
二人同时抬头看了袁方一眼,他们并不认识袁方是何方神圣,不想搭理袁方。
官大一级在这里就不好使了吗?袁方不信这个邪,他瞪着眼睛厉声道:“你们没长耳朵吗?”
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才懒散地站起身来,他们不站起来还不觉得什么,一站起来把袁方都逗乐了,一个又胖又矮,袁方目测他最多比杨吉雄的书案高一个头,另一个瘦得像根豆芽菜,十足的营养不良之相。
这都是明朝重文轻武的结果,这样的人也来兵部,他们能上战场杀敌就怪了。
豆芽菜斜着眼问:“你谁呀?我俩为什么要听你的?”
袁方走到豆芽菜面前一拍案台:“老子是谁你们看不出来,眼瞎了是不是呀?!你们敢不听老子的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们!”
“什么事?什么事?”正好从外面路过的髙世宁走了进来。
豆芽菜和矮胖子看到髙世宁连忙拱手施礼。
髙世宁厉声问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这位是兵部侍郎兼登莱巡抚袁大人的公子,你们是不是活腻了?”
豆芽菜连忙向髙世宁赔笑道:“不敢不敢。”
髙世宁拉下脸:“不敢还不道歉!?”
豆芽菜和矮胖子对袁方又是道歉又是施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袁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俩吧,您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袁方冷冷道:“算你们识相,还不快把这堆资料给老子搬过去?”
豆芽菜犹豫了一下,问袁方:“袁公子您是不是得罪谁了?”
“怎么了?”
“这堆东西都是准备清理的垃圾,您看,这些资料上面都盖了作废的戳子。”
第六十章 二进宫
垃圾?袁方心中顿生不快,日你奶奶的“阳痿熊”!玩老子是不是,看你小子今后会不会落在老子手上!
袁方问武库司这两人:“你们两个知道这是什么资料吗?”
“知道,我们刚从佛郎机国购入了三十门红夷大炮,这些资料都是随红夷大炮一起运过来的,因为没有人看得懂,所以就堆在了这里。”答话的还是那个豆芽菜。
袁方心说,如此珍贵的资料因为看不懂就丢弃,这真是败家子的行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搬呀!”他再次瞪着这两个人。
豆芽菜怯怯地问:“还要呀?”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袁方,这些资料既然已经作废了我还整理它干什么,把他直接搬回去岂不更好,于是他对豆芽菜道:
“不用搬了,你们帮我整理好就行。”
豆芽菜讨好道:“袁公子您坐下来喝口茶,很快就好。”
于是,袁方和髙世宁坐下喝茶,看着豆芽菜和矮胖子干活。
地上那堆资料说多也不多,豆芽菜和矮胖子一盏茶的功夫就把资料摞成两摞,并用草绳捆扎起来,方便搬运。
做完这一切之后,豆芽菜直起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对袁方道:“袁公子,我们整理完毕!”
与髙世宁在喝茶的袁方站起身看了一下捆扎好的资料,满意地点头道:“你们干得不错!这些‘垃圾’我就帮你们拿走了。”
豆芽菜恭维道:“袁公子能够帮我们把垃圾清理出去我们感激不尽,要不我们两个帮您拎到门口?”
“不必劳烦二位了,多谢二位捆扎得如此整齐。”
“应该的,应该的。”矮胖子忙不迭地点头。
袁方一手提起一摞资料试了试,感觉每一摞都有二三十斤上下,他又把资料放在地上,然后问:“我就这么提走这堆‘垃圾’,你们怎样向杨吉雄回话?”
豆芽菜道:“是我俩把垃圾清理出去的。”
已经起身过来的髙世宁补充道:“如果杨吉雄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让他来找我。”
袁方再次把两摞提在手上准备出门,豆芽菜和矮胖子赶紧上前抢袁方手上的资料:“袁公子,还是等我们帮您提吧!”
“你们都去忙你们的,我自己能够提得动。”
豆芽菜道:“袁公子您不是我们武库司的人,你提这些东西是出不了武库司的大门的,所以还得我俩送您出门。”
袁方再次把资料放在地上:“那就有劳二位了!”
豆芽菜和矮胖子一人提着一摞资料把袁方和髙世宁送出了武库司的大门。
豆芽菜和矮胖子回去之后,髙世宁问:“你打算把这两摞资料放哪里?”
“我还真没想好。”
“这些资料对你有用吗?”
“有用。”
髙世宁提议:“要不你先放在我的签押房,等你方便的时候再把它取走。”
“这再好不过了。”
……
下午,袁方照例来到兵部职方司画押签到,坐等孙承宗的传召,在兵部的院子里又见到了杨吉雄,尖嘴猴腮的杨吉雄一边拿着牙签剔牙一边走到袁方的跟前。
“怎么样?那些东西都整理好了?”
袁方冷笑道:“我又不是你们武库司的人,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杨吉雄脸拉得老长,恶狠狠道,“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也敢不听我五品官的差遣,你等着,明天就有你好瞧的!”
“老子等着!”
“哼!”杨吉雄悻悻离去。
第二天上午,袁方又来兵部职方司画押签到,他在兵部的院子里没待多久,孙承宗就让人把袁方叫到他的尚书房。
袁方来到尚书房向孙承宗行礼:“学生拜见恩师,恩师一早就召见学生一定是有要事吧?”
孙承宗脸放红光:“我今天就要去山海关了。”
袁方高兴道:“学生也跟您一起回去。”
孙承宗摇头:“你还不能回,我昨日觐见皇上,皇上对你的建议很感兴趣,要召见你,你现在马上进宫,轿子都给你备好了。”
袁方疑惑了,既然皇上同意了在宁远筑城的方案,还把他袁方留下来干什么,他问孙承宗:“恩师,皇上同意在宁远筑城的方案,为何还留学生在京城?”
孙承宗道:“在哪里建城的方案还没有定下来,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山海关,了解一下那边的具体情况才能最后决定。皇上今天心情特别好,他召你去有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总之是好事。我去山海关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过去的吗?”
袁方思忖片刻,道:“话到没有,就是学生有几句话想跟恩师说。”
孙承宗微笑道:“有话你就尽管说吧。”
“我想向恩师推荐几个人。”
孙承宗乐了:“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你能够推荐人才我当然很高兴。”
于是,袁方把三位在历史上发挥过最要作用的名将介绍给孙承宗:“前屯卫有一员将领叫赵率教,他现在代理宁前兵备佥事,这是一员可用之将才;还有一员将领叫何可纲,他目前也在前屯卫;在觉华岛的祖大寿亦当重用。”
孙承宗认真地用笔在本子上做了记录,然后站起身来:“你推荐的几个人我都记住下。时间不早了,你赶紧进宫去吧,不要让皇上等急了。”
“学生就此告退!”
袁方走出兵部大院,院门口有一顶两人抬的轿子正等着他,他坐上轿子直奔皇城。
轿夫把他抬到午门前落轿,他向小太监通报了姓名,这个小太监向内通报,很快就从里面又出来了一个太监,此人的地位显然是比刚才那个小太监要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旁边的小太监都称他为李公公。
袁方见这个太监原来是认识的,他就是袁方护送去皮岛向毛文龙宣旨的李永贞。
李永贞来到袁方面前,脸上堆起了笑容向袁方拱手道:“袁佥事咱们又见面了。”
袁方拱手回礼道:“李公公别来无恙?”
李永贞道:“多谢袁佥事挂念,咱家一切都安好。皇上正在乾清宫等着袁佥事,快请跟咱家来吧!”
袁方低声问道:“请问李公公,皇上宣我觐见所为何事?”
李永贞神秘地笑道:“好事,好事!”
袁方听李永贞如此说,便放心地跟着了他后面,李永贞领着袁方来到了乾清宫,在这里袁方不但见到了端着在龙椅上的朱由校,还见到了魏忠贤和两个锦衣卫的人,这两个锦衣卫他一个都不认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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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锦衣卫千户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今天的心情的确很好,袁方行过礼之后,朱由校便让宣旨官向袁方宣旨,袁方感到意外的是,朱由校这次宣他进宫不是跟他讨论辽东问题,而是让他去锦衣卫任职。
朱由校把袁方提升为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让他督办张拱宸贪污案。
袁方毫无头绪,这个张拱宸何许人也他不清楚,皇上为什么要他去办这个案子?
不容他多想,加官晋级的各项仪式就开始了,皇上赐予袁方一件红色飞鱼服、一件黄色飞鱼服、两条鸾带、一把绣春刀、一块牙牌……,整套仪式下来,用去了半个时辰。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知道了旁边的两个锦衣卫是什么人了,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一个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佥事许显纯。
仪式完毕之后,朱由校勉励了袁方两句就宣布退朝。
因为提升袁方事前没有多少准备,朱由校赐予他的飞鱼服和腰牌都还不是成品,飞鱼服需要量身定做,腰牌也需要送到司礼监去刻字,所以朱由校所赐之物,都由随堂太监李永贞代为保管。
退朝之后,袁方跟随魏忠贤、骆思恭和许显纯出了皇城,在城门口魏忠贤把袁方叫住了:
“袁方,你随咱家来司礼监一趟。”
因为司礼监与锦衣卫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骆思恭和许显纯就先行告退了。
兵部那两个抬轿子的还在等着袁方,袁方上了轿子跟在魏忠贤的八抬大轿后面进了司礼监。
袁方随魏忠贤来到司礼监的偏厅,魏忠贤先是屏退左右,然后对袁方道:“李永贞从皮岛回来向咱家推荐你袁方,说你是青年才俊举国栋梁,当下正是皇上用人之际,咱家在皇上面前力荐你,并把你从山海关调回京城,相信你不会令咱家失望的。”
袁方这才知道兵部调他回京述职的调令不是孙承宗下达的,而是眼前这个魏忠贤。虽然如此,但袁方心里明镜跟明镜似的,魏忠贤重用自己不是为了网罗党羽,就是要利用自己替他办事的。
他心想,目前是阉党当道的时候,如果太过于得罪这些权贵,自己的前途就没有了,没有了前途他的穿越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他决定不管魏忠贤是什么目的,先敷衍他再说,而且这个锦衣卫副千户也非虚职,自己有过锦衣卫的出身,也会是今后仕途上发展的本钱。所以他不恭不卑道:
“下官定当尽力。”
魏忠贤欣慰地点着头,尖着嗓子道:“咱家已经对许显纯讲清楚了,你虽说是个副千户,在督办张拱宸贪污案期间,将行使千户之责,一切待遇与千户相同。”
“多谢魏公公抬爱!”官场上的敷衍还是要有的,袁方客套了一句又问,“请问这个张拱宸是何许人也?”
魏忠贤眯起了眼睛,摇头晃脑道:“你是在为皇上办差,这趟差办好了,你便是锦衣卫的五品千户。你所问的张拱宸是何人,等你回到北镇抚司就会知道的。”
魏忠贤这是在封官许愿,激励袁方去办案。
袁方又问:“还要请教魏公公,这个案子该如何办?望魏公公能够指点迷津。”
魏忠贤捋了捋没有胡须的下巴,道:“张拱宸贪污之事已经坐实,你只要去拿人就行了。另外。咱家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还有一件事?”
魏忠贤向袁方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后低声道:“你有空替咱家去一趟都察院的大牢,探访一下王化贞。”
袁方知道王化贞因为广宁之败而被判了死刑,他现在关押在都察院的大牢里面,而且袁方知道这个王化贞是东林党人,魏忠贤是阉党头子,他让自己去探访王化贞是何目的?
袁方心中有疑问,但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魏忠贤,等待他的答案。
魏忠贤看到袁方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你去了解一下他,探一探他的立场。”
对一个死刑犯有什么好了解的?袁方更加的疑惑了,难道他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吗?
魏忠贤挑明了跟袁方道:“你对他说是咱家派你去看他的,问问他有什么要求和想法,他现在是个死囚犯,如果他愿意揭露东林党人贪污辽东军饷的真相,咱家就可以给他一条生路。”
此时,系笔太监李永贞在外面求见,魏忠贤让他进来,李永贞拿着已经刻好的一块牙牌交给魏忠贤,魏忠贤认真地核查了牙牌,然后对袁方道:
“袁方,这是皇上御赐的牙牌,现在正式授予你。”
袁方郑重地接过了这块象牙雕刻的牙牌,魏忠贤提醒他看一看腰牌所刻的字。
牙牌是证明身份的牌子,在魏忠贤的提醒下,袁方拿起牙牌看了起来,这是一块椭圆形的象牙雕,牙牌上方雕琢有精美的花纹,两边雕刻有飞鸟,牙牌正中刻着“锦衣卫千户袁方”七个字,笔迹工整娟秀。
袁方抬起头看着魏忠贤,魏忠贤点头微笑道:“这是皇上恩准的,你现在虽然是个副千户,行使的可是千户的权利,等张拱宸的案子完结你就是千户,所以没有必要给你另制一块牙牌。”
袁方把锦衣卫的牙牌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并向魏忠贤致谢。
一旁的李永贞笑嘻嘻地向袁方道贺:“恭喜袁千户!贺喜袁千户!”
袁方向李永贞拱手道:“同喜同喜!”
袁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李永贞也在这一天被魏忠贤提拔为司礼监的系笔太监。他是通州富河庄人,五岁自宫成了小太监,万历二十九年入坤宁宫当近侍,伺候孝靖皇后。他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读过《诗经》、《书经》、《左传》、《韩非子》等书,万历年间因罪被押十八年,光宗朱常洛即位后被释放。天启元年投在兵杖局掌印太监诸栋幕下,后来诸栋病死,他转投魏忠贤的名下。
魏忠贤是一个不识字的太监,他重用李永贞目的是很明显的。
袁方带着疑惑离开司礼监,他决定先找人了解一下张拱宸是什么人,然后再去锦衣卫报到。
他让两个轿夫把自己送回兵部,是孙承宗通知他进宫面圣的,他也许会知道一些情况。
回到兵部,两个轿夫忙着去交差了,袁方直奔尚书房找孙承宗,得到的答复是孙承宗已经启程去山海关了。
怎么说走就走了?
袁方一下没了主意,他急匆匆地出了尚书房,刚走到院子里,又见到了那个他不想见的人,他原本想避开的,谁知杨吉雄又把他拦住了,大声地问:
“我让你整理的资料呢?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第六十二章 老子打的就是你
袁方向杨吉雄一瞪眼:“老子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倒找上门来了!”
杨吉雄斜着三角眼:“怎么着,不服呀?你看看你这身衣服,也配跟我算账?我今儿就告诉你了,你不把那些资料给我送回来,我就向皇上参你一本。”
袁方不想理他,因为他正想着找一个人了解一下张拱宸的事,他还要赶着去锦衣卫报到。
杨吉雄洋洋得意地拦住了袁方的去路,大着嗓门喊道:“怎么,你以为你这样走开就没事了?你个小小的六品芝麻官竟敢不听我五品官的差遣?”
他的喊声引来了不少的官员围观,他们看一个五品官对六品官进行训斥已习以为常,只是他们想看看热闹,消遣一下这个六品官被人修理的乐趣。
“你敢阻拦老子?”
“拦你又怎么样?”杨吉雄伸手要抓袁方的衣领,袁方一抬手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他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摔倒,“你,你还敢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狗东西!”
袁方说完举起拳头对着他的腮帮子就是一拳,只听得“呼——”地一阵风过,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当场趴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群没想到袁方真会动手,有人惊叫起来,有人张嘴说不出话来,还有一些人怕惹事上身而匆匆离开……
被打倒的杨吉雄仰卧在地上,痛苦地用右手捂住脸说不出话,嘴角里渗出血丝,只是用另一只手指着袁方。
袁方亮出锦衣卫的牙牌对围观者道:“你们看什么看?锦衣卫办案!”
围观的人群有人惊道:“原来是个五品千户,我们都散了吧!”
杨吉雄也看到了袁方手里的牙牌,“锦衣卫千户袁方”七个字他是看的真真的,捂着脸的手也赶紧放了下来,一边起身一边惊慌失措道:“你,你原来是锦衣卫!”
“还不快滚!”
一刹那,围观的人群都慌慌张张地散开了,谁都不敢惹锦衣卫,就连杨吉雄也爬起身一声不吭地溜走了,站在袁方边上的只剩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髙世宁。
髙世宁颇感意外,问:“袁方,你什么时候成了锦衣卫?”
“三哥,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我还有事要向你请教。”
“来我车驾司签押房。”
袁方跟着髙世宁来到了车驾司,髙世宁把袁方带入一间无人的偏房,他轻轻地把门关上,然后对袁方道:“这里没有人,你说吧!”
袁方再次拿出锦衣卫的牙牌骄傲地说道:“这是皇上授予我的,皇上让我办差。三哥,你知道张拱宸是何人吗?”
“这厮是张国纪的家奴,你打听他作甚?”
张国纪是张嫣之父,张嫣在天启元年被选中贵人,在同年的四月被被册立为皇后,张国纪也因此成为了中军都督府同知。袁方曾听袁可立提起过这个张国纪属于东林党人。
了解到了这些信息袁方认为可以去锦衣卫报到了。
既然这个张国纪是东林党人,那么张拱宸的事也应该与东林党有牵连,袁方的岳父就东林党魁首之一,他可不能把抓张拱宸的事透露给髙世宁,于是他编了个谎搪塞髙世宁就离开了车驾司。
他出了兵部大院,左转向西长安街走去,锦衣卫离兵部大院不远,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锦衣卫的大门。
虽然锦衣卫是赫赫有名的机构,但是大门却一点都不华丽,看上去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而已,在外面能看到院里的参天古树,门楣处一块锦衣卫的匾额,门前立着两个身穿黑色飞鱼服锦衣卫。
袁方在两个锦衣卫面前亮出自己的牙牌,锦衣卫拱手笑道:“袁千户,指挥使正等你来呢!”
袁方收起牙牌大步地跨进了大院,大院里面给袁方的印象就是非常的干净,一条宽阔的青砖路,路两边是绿荫小草、参天的古柏、高高低低的假山,青砖碧瓦的房顶掩映在绿树丛中……
袁方来到正堂,这里也有两个锦衣卫把守,他们同样没有拦住袁方,来到正堂的袁方看到骆思恭正在伏案批阅公文。
骆思恭听到脚步声,他手里还提着毛笔,抬起头颔首道:“你先坐一会。”之后他又低下头去批阅公文。
袁方在一旁静静地坐了下来,不多时骆思恭就放下了笔,再次抬起头对袁方道:“袁千户,魏公公已经交代下来了,你跟着许显纯在北镇抚司,现在就过去他那边吧!哦,对了,你可有家眷或者亲随?”
“属下是奉兵部之命回京述职的,所以来的时候很是匆忙,家眷和亲兵都没有跟随。”
“这可不好,你安顿下来之后把他们都接过来。”骆思恭顿了一下,接着道,“你的家眷和随从来了之后向锦衣卫报备,锦衣卫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个宅院,院子不大,还请袁千户将就。”
袁方施礼道:“感谢指挥使对属下的关爱!”
骆思恭冷冷道:“你不用感谢我,这是一个千户所应有的福利,你去北镇抚司吧,许显纯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另外还调一个百户给差遣。”
“属下就此告辞!”
袁方辞别了骆思恭便来到了北镇抚司,北镇抚司离锦衣卫衙门不远,他在一个锦衣卫小旗的引领下,来到了北镇抚司。因为北镇抚司是诏狱所在,防守森严。
这里的守卫就没有锦衣卫那边的好说话了,领班的是个总旗,他虎着脸把袁方拦住:“诏狱重地,闲人免入!”
引路的小旗解释道:“这位是新来的锦衣卫袁千户。”
总旗依旧不放行:“口说无据,可有凭证?”
袁方取出牙牌,总旗才放他入内,给他引路的小旗自行返回锦衣卫衙门去了。
来到签押房,他见到了许显纯,许显纯对袁方的态度就与骆思恭大不一样。
“袁方拜见许镇抚使!”
“袁千户,请坐!”许显纯脸上满是阳光的笑容,招呼袁方坐下后,又对皂役喊道,“上茶!”
许显纯,河北定兴人,是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略晓文墨,武进士出身,魏忠贤的爪牙,此人性残酷,大狱频兴,毒刑锻炼。
袁方以为这种人很难说话,因为在乾清宫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言未发,没想到现在却如此的热情。
第六十三章 北镇抚司
袁方的确走累了,他很需要一张凳子坐一坐,喝一杯茶。
许显纯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四方脸,目光锐利。
“袁千户,魏公公已经交代过了,你虽然是副千户行的却是千户的职责,所以一切待遇按千户计。”许显纯微笑的用手示意袁方喝茶,然后他继续说道,“你先喝杯茶,一会儿我带你在我们这里四处走走,熟悉熟悉情况,顺便去看看你的府宅。”
袁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袁方听候许镇抚使吩咐!”
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报——”
许显纯松弛的脸顿时绷紧了,他立即换了一副面孔,一副凶神的样子道:“进来!”
从门外进来一名锦衣卫,手中拿着一封信。
“报镇抚使,这是遵化送来的信件。”
许显纯接过信挥挥手,让这名锦衣卫退下。他拆开信看了起来,这封信很短,只有两行字,看完信之后他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对袁方道:
“我调了一名百户给你辖制,这名百户现在在遵化一时回不来,可能会晚个一两天,等他回来了我会令他立即到你处报到。”
“没关系,晚一两天耽误不了什么事,正好这两天我还有些私事要办。”
许显纯紧绷的脸再次松弛下来,又变得亲切随和,笑道:“袁千户有事尽管去忙,如果需要人手我可暂时调拨几名部下给你差遣。”
“多谢许镇抚使,我身边有几位随从,不必麻烦许镇抚使的部属。”
“那就好,那就好。”许显纯站起身,“我们先去千户所看看。”
于是,许显纯带着袁方出了签押房,分别坐上了两顶轿子,向袁方的千户所而去,有五名缇骑紧跟在许显纯的轿子左右。
这个千户所坐落在北镇抚司大院内的最北边,他们来到千户所大门前落轿,许显纯留下两个缇骑守在大门口,便领着袁方走进了千户所的大院。
这个院子很大,袁方感到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院子,门口却没有设岗,他跟着许显纯走进院子,院子里不见一人,右边一排马厩,左边是兵舍,兵舍是空的,许显纯告诉袁方这些兵舍能够住下五六十人。
穿过院子便是正堂,堂前也不见有岗哨,进到正堂里面才见有几个杂役,正堂有一张翘头案依墙摆在正中,不用说这张翘头案就是千户平时办公所用,案几上只有一块砚台,看上去很是洁净,看得出是常有人在此收拾,翘头案后有一张楠木椅,椅子不是新的,靠背已经磨得很光滑。
许显纯站在正堂的中央,不多会儿,就有几个文官模样的人匆匆前来拜见,后面又跟了几个杂役,袁方暗中点了一下人头,一共是十七人。
“人都到齐了吗?”许显纯虎着脸问。
其中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答道:“回禀镇抚使,按照您的吩咐,我把所有人都召集齐了,包括厨子和马夫。”
在锦衣卫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穿飞鱼服的,飞鱼服是高品级锦衣卫专用制服。能穿飞鱼服的基本上属于锦衣卫军官,至于校尉和力士,则根本穿不到飞鱼服,这位七品文职官员也只能穿平常的官服,所以袁方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个七品的文官。
许显纯紧绷着脸道:“这位是你们新来的袁千户,今后你们就跟着袁千户了,都快向袁千户行礼吧!”
那位七品文官带头向袁方行礼,后面的十多人也一起向袁方行礼。
礼毕,许显纯又道:“你们都各忙各的去吧!”
这些人领命散去。
后来袁方才知道,这里之前的主人就是许显纯,许显纯也是刚不久被魏忠贤提升为镇抚使佥事的。难怪千户所门口不见一个岗哨,这里的锦衣卫都跟着许显纯去了北镇抚司的府衙,所以这里才如此的冷清。
袁方认过门之后,许显纯又带他去看其他各处,北镇抚司是专治诏狱的,令人色变的诏狱就设在袁方千户所的隔壁。
在这个年代,如果犯了罪被缇骑抓捕,押送来这里,必魂飞汤火,惨毒难言。锦衣卫之所以凶名赫赫,就是因为这个北镇抚司,而北镇抚司的凶名,就来自于诏狱。北镇抚司有权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就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都无权过问锦衣卫审案。
许显纯把袁方带到了一座高有两丈的青砖深墙的庭院前,这里便是锦衣卫的诏狱之所在,高墙上设有铁蒺藜,想要翻墙而过是不可能的,院门前是一道漆黑而沉重铁门。
许显纯来到两个值守的锦衣卫跟前:“打开门来,我们要进去看一看。”
黑洞洞的大门被开打,这道铁门打开后,还有一道铁珊门,门后面有一个锦衣卫百户在值守。
“镇抚使大人!”百户笑盈盈地跟许显纯打招呼。
许显纯把袁方让在了前面:“这是新来的袁千户,今天我特地带他来看看,把门打开吧!”
这位百户一边开门一边道:“哦,你就是新来的袁千户,久仰久仰!”
袁方走进这道门后才发现,这里不止百户一人,在转角出还有十多个狱卒守卫着。
袁方向这个百户客套了一句,便跟着许显纯往里走去。
许显纯带着袁方去见了这里的牢头,牢头也是千户,袁方与他认识之后,牢头就带袁方去看刑房,刑房就是行刑的地方,相当于审讯室,刑房有好几间,牢头只是让袁方看了其中的一间。
据明史记载,东厂、锦衣卫常用的刑具有十八种,什么杖刑、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等等,相对于杖刑、夹棍等刑罚,厂卫不常使用的几大酷刑可就令世人不寒而栗,比如刷洗、油煎、灌毒药、站重枷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刷洗:就是将犯人脱光衣服按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犯人的身上,然后趁热用钉满铁钉的铁刷子在烫过的部位用力刷洗,刷到露出白骨,最后直到犯人死去。
油煎:类似于后来的铁烙铁。将一口平的铁盘烧热后,将人放在上面,不到片刻,将犯人烧焦。
灌毒药:特务们灌一次毒药,然后喂一次解毒药,然后再灌另一种毒药,直到将犯人毒死,目的是使犯人尝遍了死的恐怖和痛苦,特务们从旁观赏。
站重枷:明代的这一刑法却很特别,戴枷之人必须站立,不准座卧。枷的重量超过常人体重,最重曾经做过300斤的大枷,给犯人戴上后几天就得活活累死。据明朝野史记载,厂卫杀人的酷刑还有剥皮、铲头会、钩肠等刑罚,据说,这些刑罚又要胜过以上所说的几种酷刑。
看过诏狱,许显纯又带袁方去了其他几个千户所、以及后勤部门。
第六十四章 打掉两颗牙
在北镇抚司里面转了一圈后,许显纯就让管后勤的一个百户领着袁方去看他的宅子。
这所宅子坐落在宣武门大街宣北坊的轿子胡同,这所宅院显然是刚翻修过的,鲜红色的大门散发出一股很浓的油漆味,门口站着两个锦衣卫,表示了这所宅院主人的身份。
袁方走进了院子里,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种满了花草,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
看了前后厅和厢房,这里的布局与他之前在京城的袁府很相似,而且家具齐全,只须拎包入住,甚至房间比之前的还要多上几间,只是没有后花园,后面的院子很小,却种了一颗硕大的榉树,把后院挤得更小,此时正值秋季,一个杂役正在清扫满地的落叶。
袁方拿出二百文钱打赏带路的百户,这位百户得了银子便满心欢喜地回去交差了。
有了自己的宅院就不需要再住寺庙,他叫了一顶轿子,回到了隆安寺,准备把张从和宋献策一起带回锦衣卫给他的宅子里住,他回到隆安寺,张从就急忙迎上来道:“少爷,刚才亲家三少爷过来找你,让你务必过去一趟。”
袁方不知道髙世宁来找自己有什么事,从张从的叙述说明,髙世宁似乎有什么急事,他决定回一次岳父家。
于是,他把地址给了宋献策,因为宋献策在京城走街串巷给人算命,对京城的小街小巷多少也熟悉一些,并让宋献策和张从先回轿子胡同的新宅子,他自己去岳父家走一趟。
当他来到高府时已是傍晚时分,正好赶上高家用晚膳。急着要找袁方的不是髙世宁,而是他的岳父高攀龙。
高攀龙见到袁方来了,也不让他去吃饭,而是把他带到偏厅,屏退下人,与他单独密谈。
二人坐定之后,高攀龙问:“听宁儿说你现在是锦衣卫的人了?”
“回岳父大人,今天上午皇上赐封小婿锦衣卫副千户。”
“果然如此。”高攀龙警惕地问,“是魏忠贤的主意吧?”
“小婿不知。小婿今天早上在兵部等候孙大人,是孙大人传的话,让小婿进宫面圣,小婿见了皇上之后,皇上亲自授予小婿锦衣卫副千户的头衔。”
“当时魏忠贤也在场吧?”高攀龙问。
袁方答:“在场。”
高攀龙摆足了长辈的架子:“袁方呀!魏忠贤这个太监你不要与他来往过密,我怀疑你这个副千户是魏忠贤有意送给你的。”
高攀龙如此说,袁方心中当然不高兴,好像自己升的官都是别人送的,他心里没有说出来,但是表面上还是露出了情绪,他毕竟还年轻,城府不深。
高攀龙毕竟老辣,他知道袁方年轻气盛,对自己的女婿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他假装没看见袁方的表情,单刀直入地问道:“魏忠贤给了你什么差事?”
高攀龙没说皇上给你什么差事,而是说魏忠贤给你什么差事,这表明就是认定袁方这个官是魏忠贤送的嘛。
袁方虽然对高攀龙心有不满,但没有对他说假话。他知道高攀龙是东林党的魁首之一,如果在他面前说假话,他很快就会核实清楚。
“皇上让我去查张拱宸的案子。”
袁方留了个心眼,他只说了这件事,没有把魏忠贤让他去找王化贞的事情说出来,他不想去搅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浑水。
高攀龙点点头:“我就是为这事让宁儿叫你回来的。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叫你回来就是核实一下。另外,你明天去一趟首辅府见一见叶阁老,我已经与叶阁老通过气了,你是他的学生,去拜访他一下,叙一叙师生之谊,礼物我也为你备好了。”
叶阁老就是首辅叶向高。
袁方拱手道:“多谢岳父大人!”
高攀龙摆摆手:“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还有话说。这个魏忠贤明摆着就是想拉拢你为他做事,对张拱宸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做?”
袁方谦虚道:“小婿心中还没有底,请岳父大人指教!”
高攀龙语气坚定:“你也不必太过敷衍魏忠贤,张拱宸这个案子你可以尽力去办,像张拱宸这种小苍蝇,打了也就打了。”
袁方问:“张拱宸也只是欺压百姓而已,不至于犯死罪吧?”
高攀龙自信道:“你只管去把张拱宸抓拿归案,他是张国纪的家奴,皇上看在张皇后的份上,张拱宸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再说,叶阁老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高攀龙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他相信凭东林党的势力是完全可以保下张拱宸的,他毫不怀疑魏忠贤是拿张拱宸向东林党人搅屎。高攀龙如此关心这个案子,是因为张拱宸是张国纪的家仆,而张国纪也是东林党人,而办这个案子的又是他的女婿。
“小婿遵命!”
高攀龙又问:“我听宁儿说你今天打了杨吉雄?”
“是的,这个人太嚣张了,小婿只是轻轻地教训了他一顿。”
高攀龙笑道:“还轻轻地教训人家,你把人家的牙齿都打掉了两颗,人家已经告到首辅叶阁老那里去了,京城上下都知道你袁方打了杨国栋的公子。”
袁方不屑道:“他要告就让他告去呗!”
高攀龙道:“这件事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我会为你摆平的。不过此类事件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多谢岳父大人!”
高攀龙再问:“听说魏忠贤送了一套宅子给你?”
“岳父大人您误会了,那不是魏忠贤送的,是锦衣卫分给小婿的住房。”袁方解释道。
高攀龙笑了笑,道:“你好大的面子,一个小小的副千户也能有一套大宅院,谁信?”
袁方:“……”
“地址是哪里呀?”
“回岳父大人,在宣武门大街宣北坊的轿子胡同。”
“你身边可有管家和家仆?”高攀龙关切地问。
袁方答道:“我从山海关来的时候不知道要在京城安家,所以身边只带了张从一人。”
“张从?”高攀龙问,“是你们家里那个老管家的儿子?”
“正是他。”
“有他在我也就放心了,这小子还是挺机灵的。”高攀龙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建议道,“这么大的一所宅院就一个小管家是远远不够的,这样吧,我让我们家的管家去你那里帮几天的忙,你们刚刚成家,很多事情都需要管家来管理,张从毕竟年轻,你让他多跟高管家学学。”
高攀龙所说的高管家,就是他高府家的管家,名叫高维德。
“高管家能够来帮忙那就太好不过了。”
高攀龙又道:“今晚你再从我这里带几个人过去,我这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就是年岁有点大了,可是兰儿很喜欢吃他做的菜,你把他带过去,另外再带几个仆人过去。”
兰儿就是袁方的新媳妇,现在还在登州他父母家中。
“多谢岳父!”
高攀龙道:“你先不用多谢,这几个人我不是白送你的,你回去后马上去登州把我女儿接回来,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高攀龙严肃地教导袁方:“有了家就好好地过日子,做事情要多为家里人考虑,别四六不着调地瞎忙乎,我还想早点抱外孙呢!”
袁方正想答话,高夫人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唠唠叨叨:“赶紧吃饭了,再不吃饭菜都凉了,你看你们爷俩,也不知道饿。老爷你不饿也不为女婿想想,快点吃饭去!”
高攀龙不高兴地瞪了媳妇一眼:“饭菜冷了可以再热,我和方儿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袁夫人站在一边道:“还没说完就快点说,我在一旁听着。”
高攀龙道:“已经说完了。”
袁夫人嬉笑地问袁方:“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把你女儿接回京城来。”高攀龙替袁方答道。
“真的吗?那太好啦!”
第六十五章 偶遇兄弟
袁方在高家吃过晚饭就立即往家赶,高攀龙不但送给他一名厨子和三个奴仆,还把管家高维德和十个看家护院的家丁借给他。
他回到轿子胡同的家门口时,看到家门口有两个锦衣卫在把门,张从和宋献策疲惫地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
这二人一见袁方就立即告状,锦衣卫不让他们进去。
袁方这才发现是自己疏忽了,离开家之前忘记告诉这两个把门的锦衣卫,自己有两个家人要回来。
“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在门口坐了这么久。”袁方一边自责一边把他俩扶起来,“是我出门的时候没有跟他们讲清楚,委屈你们两个了!”
张从忙道:“少爷这是哪里话呀,我们在家门口坐一会儿一点都不委屈。”
门前的两个锦衣卫看到袁方连忙向他行礼,袁方褒奖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放衙回家。
按照定例,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家中必须要有锦衣卫作为护卫,当然实际上是侦缉。
袁方此时当然不知道两个锦衣卫为他看大门的真正目的,还以为是锦衣卫理所当然派给他的护卫。
因为有高府带来的人,袁方的新家显得格外的热闹,仆人们忙着掌灯,厨子也忙着在厨房清点厨具,管家高维德在忙着给十个家丁分派任务。
袁方把正在忙着为自己收拾房间的张从和宋献策叫到跟前,问:“你俩吃过晚饭没有?”
张从答道:“禀少爷,我们吃过了。”
“吃过就好。你俩也忙了一天了,今晚就早点歇息吧!这里我自己收拾就行了。”袁方拿过张从送上的抹布,又问,“你们的房间都安置好没有?”
张从道:“禀少爷,高管家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你们都回房歇息去吧!”
张从和宋献策纷纷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累,袁方也不再和他们客气,让他们继续整理房间,自己径直往厨房而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没有。
正在厨房忙碌的厨子向袁方抱怨道:“姑爷,这里锅碗瓢勺都不齐全,油盐酱醋也没有了,很多东西都需要购买。”
袁方纠正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家的厨子了,所以你要叫我老爷,知道吗?”
“老爷!”
“这就对了!”袁方点点头,“厨房缺什么东西,还需要购置什么,你列出一个单子来,让管家明天出去买回来就是了。”
厨子不意思地说道:“回禀老爷,我不识字。”
“不识字没关系,你先想好了,明天一样一样地告诉管家,让管家记下来。”袁方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厨房。
他原本是想来厨房找点吃的给张从和宋献策,毕竟他俩因为他的疏忽而在大门外蹲了一个下午。厨房没有吃的,他决定带他们去外面吃些东西再回来。
此时已是一更天,初秋的京城夜晚显得很是阴森,许多家的大门外都挂着红红白白的纸灯笼,灯笼的光线昏暗,在微风中摇摇摆摆。
走出轿子胡同,三人首先碰到一个提着小灯笼的更夫,这个更夫敲着铜锣,慢悠悠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又往前走了些路,看到有一队巡查的兵马,这队兵马属于五城兵马司的,此时还不到宵禁的时间,袁方他们没有受到盘查。
转过一个街口就到了菜市大街,这里的灯光豁然明亮起来,街上的行人也多了,三三两两地匆匆赶路,还有来来往往的轿子,轿子里面坐的不是京官就是豪绅。
此时街面的店铺大多都已打烊,只有一些驿馆、茶肆和声色场所还在营业。
袁方进了一家最为热闹的茶肆,刚要找个位置坐下,看到卢象升也在这里,而且是独自一人坐一张桌子。
他走到卢象升跟前拱手道:“年兄,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
卢象升连忙起身回礼:“原来是年弟,请坐!请坐!”
袁方坐下后便问:“怎么一个人呀?”
“咳!别提了。”卢象升叹了口气,“我开春就回了宜兴,上个月接到户部的调令,这才匆匆赶来赴任。你看,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暂住客栈。我就住在二楼,这不才下来准备吃晚饭。”
袁方又问:“年兄是今天才到的吗?”
卢象升摇摇头:“已经来京城三天了,户部安排我一个主事的职位,住处却没有安排。”
“你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呀,他们召你进京,怎么会不安排住所呢?”
卢象升愠色道:“说起这件事我就火冒三丈,他们说让我先委屈几天,等那些致仕的官员回乡后再给我住所。”
袁方劝道:“年兄不必为那些官僚体制生气,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暂时来我府上住。”
“这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我兄弟一场,年兄你现在有困难了,只是来我府上住几天而已,如果换作是你,我相信你也会这样做的,是不是?”
“那就多谢年弟!”卢象升说完站起身,“愚兄还有一件是要去办,请年弟稍候!”
袁方看到卢象升神色有些不对,连忙叫住他:“年兄,需要我帮忙的吗?”
卢象升告诉袁方,他这次来京城赴任,心情一直都不好,就在刚才还在为住宿的事情和客栈的老板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是,客栈规定熟客可以便宜二成,卢象升告诉老板他最少住一个月,要求享受熟客的待遇,老板当场应承下来,当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老板又反悔了,他要求卢象升先垫付一个月的银子,住满一个月之后再退二成。
袁方问:“你已经交了一个月的房钱?”
卢象升无奈道:“不交还能怎样?”
“走!我们去把钱要回来。”袁方一拍桌子站起身,然后又转身对二个立在身后的张从和宋献策道,“你两个先在此坐一会儿!”
袁方跟着卢象升腾腾腾地上了二楼。
卢象升向老板提出退房的请求,并把所交的银子退回,老板一开始还不肯退,当袁方把锦衣卫的牙牌亮出来后,老板才恐慌地说道:“立即退!立即退!”
“手脚麻利点,老子还要赶路!”袁方瞪着眼说道。
老板如数地把钱全数退给了卢象升。
二人回到楼下,这才点菜吃饭,四人吃饱后便一起返回轿子胡同。
第六十六章 双重身份
四人回到轿子胡同的家中,袁方把管家高维德叫了过来,让他去安排一间客房给卢象升住。
“姑爷放心,房间马上就可以收拾好。”高维德是高攀龙家的管家,现在是临时过来帮忙的,所以他称呼袁方为“姑爷”,他说完就从袖子你拿出一张单子递给袁方,“姑爷,这是刚才厨子和我一起整理的清单,是府上所需购置的厨房物品。”
袁方接过单子一面看一面问:“大概需要多少钱?”
“回姑爷,全部买齐的话,需要一千二百文。”
单子上所列的都是一些厨具和明天所必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袁方把单子收下,对高维德道:“你去安排客房,单子上的东西我明天另外叫人去办!”
袁方转身把单子交给了张从,嘱咐他明早带一两银子和二个家仆去菜市大街把东西买回来。
此时一个家仆在给袁方和卢象升斟茶,袁方想起什么,又叫住了张从,并对张从和宋献策两人道:“你明天和宋半仙一起去,买完东西后去一趟牙行,给我带几个丫鬟回来,顺便再带一个厨娘回来,我们一个厨子是忙不过来的。”
宋献策问:“袁公子想买几个丫鬟?”
“你先带五个丫鬟回来给我过目,一定要年轻并且有姿色的,我准备买两个试用一段时间;厨娘也个我带两个回来,我要看过再定。”
张从道:“我们一定照办!这样我们就先下去了?”
“去吧!”袁方摆了摆手,然后转向卢象升,“年兄,实在是过意不去,把你冷落在一旁了。”
卢象升此时正坐在袁方的右侧喝茶,听到袁方跟自己打招呼,他连忙放下茶杯:“无碍!无碍!年弟你忙你的。”
“都是一些琐碎之事,我也是今日才入住这里,有些事还得亲自安排,怠慢了年兄,请多多海涵!”
“年弟客气了!”
袁方端起了茶杯:“家里没有什么准备,这茶也是从我岳父府上拿来的,还请年兄将就。”
卢象升再次端起了茶杯,礼节性的地喝了一小口,然后道:“这可是上等的龙井,甘香如兰!”
“年兄过誉了,等开春新茶上市,我一定请年兄来品尝上品龙井。”
卢象升客气道:“愚兄一定来,一定来!”
“不知年兄在户部哪个衙门?”袁方放下茶杯关切地问。
“愚兄在户部军储仓供职。”卢象升回答了袁方的提问后,他也问了袁方一个问题,“年弟,我听说你去了山海关,怎么突然就成了锦衣卫千户呢?”
袁方当然不能向卢象升直言,把魏忠贤拉拢他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他跟卢象升还没有熟络到交心的程度,所以他含糊地答道:“此事一言难尽,日后再慢慢向年兄解释。”然后他又把话题转到山海关方面,“山海关防务之事年兄也应该有所耳闻,不知你对当前的局势又是怎样看的呢?”
卢象升谦虚道:“年弟,此乃前线战事,再说愚兄对宁远情况不甚了解,所以不敢妄言。”
袁方明白,卢象升对宁远战事不会没有看法,他不肯多言那是因为他和自己还没有达到那种无话不谈的地步,再加上现在袁方又是锦衣卫的身份,他对卢象升的谨慎是理解的。
于是他开始跟卢象升拉起了家常,相互把家中的概况向对方介绍了一下。
提到家事,卢象升想起一事,他向袁方求援道:
“年弟,愚兄有一事相求,不知当否?”
“年兄有甚难事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愚兄有一个族兄,叫卢德铨,是个盐商。前日因买卖上面的事情与同行发生了械斗,双方互有受伤,我族兄却被抓进了大牢。如果年弟方便的话,能不能把卢德铨保出来?”
袁方问:“他被抓进了锦衣卫?”
卢象升答道:“这到没有,他被关在了都察院的牢房里面。”
袁方疑惑了,问:“怎么都察院也管商人斗殴的事?”
“愚兄也不明白,也许是刑部那边的牢房满了的原因吧?”
“我正好要去一趟都察院,可以替你过问一下这件事。”
卢象升连忙拱手道:“多谢年弟!”
“年兄不必客气!”
此时高维德过来禀报,客人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袁方站起身对卢象升道:“年兄,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卢象升也站起身道:“年弟就不必过去了,愚兄每天晚饭后都有练功的习惯,现在住的地方已经落实了,愚兄要去后院练功再睡觉。”
“也好,年兄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袁方说完又转身对高维德道,“高管家就烦劳你啦!”
……
第二天,袁方来到北镇抚司点过卯就直接去了文渊阁。文渊阁就是内阁的所在地,内阁首辅叶向高在西暖阁召见了袁方。
“学生袁方拜见座师!”
叶向高坐在太师椅上向袁方点了点头表示回礼,然后严肃地说道:“你小子拳头够硬的,把人家杨吉雄的牙齿都打掉了两颗,你跟杨吉雄有如此大的仇恨吗?”
“是他先招惹了我!”
“这件事就算这样过去了,本座已经训斥了杨吉雄,你俩都是本座的学生,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要精诚团结!”
“学生谨记座师教诲!”
叶向高站起身拖长声调道:“你是高左都御史的贤婿,又是本座的学生,希望你不会让本座失望。”
袁方道:“学生的岳父已经跟学生说了,座师找学生来是为了——”
叶向高轻咳了一声,道:“本座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袁方正屏住呼吸认真地听叶向高说下去,叶向高却没有说话了,他招招手让袁方靠前来,袁方向前迈了两步,叶向高才压低声音道:
“广宁失守后,本座的学生王化贞就被打入了死牢,怎么说他也是本座的学生,不能看着他被关在牢里。你替本座去大牢里探望探望他,告诉他本座正在想办法解救他,要他忍耐些日子。”
“学生什么时候去?”
叶向高道:“事不宜迟,最好就这几天,我听说魏忠贤已经派人去接近王化贞了,我们要抢在他们的前面。”
袁方心想,魏忠贤要我去大牢里看王化贞,叶向高也要我去大牢里面看王化贞,这下好了,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现在有了双重的身份,就不会有人暗中阻拦和监视了。
第六十七章 拜访户部尚书
袁方从文渊阁出来已经是上午的巳时三刻,大约接近后世的十一点左右,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如果回北镇抚司也就到了吃午饭的点,所以他不打算去了,顾了一顶轿子直接回了轿子胡同的家中。
刚到轿子胡同口,就看到张从和宋献策带着一群人回府,他们还顾了一辆牛车,车上装满了炊具和食材,袁方叫轿夫紧走两步,赶上前面的张从和宋献策。
张从和宋献策也口到了袁方,因为胡同不宽敞,张从让牛车靠边让一条道给袁方过去。
“落轿!”
袁方大喊了一声。
两个轿夫利索地把轿子放了下来,其中一位问:“老爷,怎么啦?”
袁方道:“压轿,我不坐了。”
袁方从轿子里出来并付了轿子钱,就让两个轿夫走了。
张从上前来,道:“少爷,我让牛车让开了一条道,你怎么还要下轿子?”
袁方道:“就两步路,走一走不碍事,你赶紧让牛车走吧,如果挡住了其他人的轿子就不好了。”
这时宋献策也凑上前来,道:“袁公子,你要的人都给你带来,你看,前面走着的那几个就是。”
袁方刚才在轿子上已经看到了,他满意地对宋献策道:“人还不错,就是有点不修边幅,回去后让她们照照镜子梳理打扮一下再来见我。”
说话间袁方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前门因为有台阶,牛车是进不了院子的,所以张从领着牛车去了后门,宋献策领着刚顾来的几个丫鬟和厨娘先进了院子。
管家高维德正在院门口指挥几个奴仆在更换门前的几盏灯笼,袁方没有进院子,他先是嘱咐梯子上的奴仆注意安全,然后把高维德拉到一边问:“高管家,宫里面有没有公公送东西过来?”
“没有。”
袁方嘱咐道:“如果宫里的公公送东西过来你就马上告诉我。”
“姑爷放心吧!东西一到我立即送到你面前。”
袁方道:“宋献策从牙行带回几个丫鬟和厨娘,你这里忙完之后到堂前来跟我一起看看,挑下几个满意的。”
高维德道:“姑爷你先进去吧,等我忙完了就来。”
袁方背着手进了院子。
吃过午饭,袁方在堂前开始挑选丫鬟和厨娘,宋献策带回了五个丫鬟和二个厨娘回来,袁方要从她们中间挑选出三个丫鬟和一个厨娘。
袁方坐在堂前主位,他旁边坐着管家高维德。
先是五个丫鬟轮流的出来走一圈,主要是看看丫鬟的神态和气质,此外还要观察她们有没有残疾,当然,姿色不过关也是不能要的。
经过一轮的筛选,又经过简单的问话,袁方留下了三个比较满意的丫鬟,这三个丫鬟除了姿色好,而且都是江南女子,选江南的女子虽然她们有思乡情结,由于路途遥远她们不会总惦记着回家,只要养熟了,今后她们就不会再想家了。
选择厨娘就简单多了,两个里面挑选最勤快的那一个。
有了厨娘和丫鬟,袁府就算是正常地运作起来了。
选完了人,袁方让张从把多出来的丫鬟和厨娘送回去,他自己带着宋献策出了袁府。
袁方这次出门专门带了五百两银子的会票,他这是要去拜访户部尚书朱国祚,朱国祚的府上在什刹海一带,髙世宁给过他地址,他把地址给宋献策看,宋献策一看地址他笑了。
“朱府我还真去过,前年我上那儿给他儿子算过命。”
袁方道:“你认识路就行,我现在就要去他府上,你赶紧带路吧!”
宋献策道:“袁公子,你不是想让我们走路去吧?你知道什刹海在哪儿吗?”
“在哪儿?”
宋献策晃着脑袋道:“在城北,我们现在是城南,走到朱府都该吃晚饭了。”
袁方道:“不用你走,我让轿夫送我们去,你给轿夫指路。”
于是,两顶轿子出了袁府直往北去,过了宣武门继续向北,宣武门大街又宽敞又笔直,轿夫抬着轿子小跑着往前走,直跑到街尾方才右转,在宋献策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朱国祚的府宅前。
“落轿!落轿!”宋献策喊道。
袁方走下了轿子,宋献策来到他跟前道:“袁公子,你看,这就是朱府。”
袁方点点头道:“我们进去吧!”
朱国祚是户部尚书,他的宅子可比袁方的豪华多了,不看别的,就门面来说就比他的袁方宽大了许多,门前有四个看门护卫,高挂的灯笼上面写了大大的一个“朱”字。
袁方取出王在晋给的官帖来到看门护卫面前,他把官帖递给护卫道:“辽东经略王在晋派我来给尚书大人送信,请你通传一声。”
其中一个护卫接过王在晋的官帖道:“你先在门口等候。”
这个护卫说完就拿着官帖进到院子里面去了,一般情况下,官帖上都会写明持贴人的身份和所要办的事情,王在晋的这张官帖也然。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护卫就从里面出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位管家,管家满脸堆笑地对袁方道:“对不起袁公子,让你久等了,朱大人请你进去。”
袁方抬腿往院子里迈,后面的宋献策也准备跟进去,被护卫拦住了:“对不起,你不能进去。”
袁方回头解释道:“他跟我是一起的。”
护卫道:“朱大人只说让一人进入。”
袁方对宋献策道:“半仙,委屈你在外面等我。”
宋献策道:“不委屈,他们不让进本仙还不想进呢!”
袁方跟着管家进到朱府的前厅,前厅没有人,管家让袁方先坐下喝杯茶,朱国祚马上就到。
袁方也不急,坐下边喝茶边等,一杯茶喝完了朱国祚才慢悠悠地从后堂进来。
朱国祚是个六十三岁的老头,走出来的时候别看他身穿着便服,但是长年为官的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尊容和官威还是摆在脸上的。
袁方主动起身向前与朱国祚答话:“山海道监军佥事拜见尚书大人!”
朱国祚伸出手让座道:“坐!坐!”
第六十八章 进了怡香院
袁方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等朱国祚先坐下后他才坐了下来。他坐下来后就从怀里取出王在晋的信:
“这是辽东经略王大人让学生带给朱大人您的信。”
袁方在朱国祚面前自称学生是一种谦辞,朱国祚并不是今年殿试的考官,而是会试总裁。会试也是科举制度中的考试,应考者为各省的举人,录取者称为“贡士”。
“哦,哦。”朱国祚接过信正要拆开来看,袁方又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张五百两的会票递给朱国祚,朱国祚问:“这是什么?”
袁方道:“这是王在晋大人送你的五百两银子。”
朱国祚脸上绽开了笑容,在他看来这个袁方与王在晋的关系一定很不一般,否则也不会派他来赠送银两。官员之间互赠银两虽属正常,却属于非常私密的交易。他看了一眼会票,小心翼翼地放入袖袋里,然后问袁方:
“袁公子可是新科进士?”
“朱大人真是好记性,袁方是今年入第的进士。”
朱国祚又问:“你为何不入翰林院呀?按你的条件是完全可以的,要不要我给你推举进去?”
袁方拱手道:“多谢朱大人的抬爱,学生年少,经历不足,还须多加历练。”
朱国祚捋着胡须满意地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袁方知道朱国祚也是朱由校的内阁成员之一,他想提拔什么人是很容易的事情,袁方想到了住在自己府上的卢象升,于是他试探性地说道:
“学生倒是知道有一位文武奇才,如果能够得到朱大人您的赏识……”
朱国祚听懂了袁方的意思,这是要向他举荐人才,他连忙问道:“你说的这位文武奇才是谁?不妨说来听听。”
袁方道:“他也是新科进士,常州宜兴人,叫卢象升。”
朱国祚听袁方说完便起身走到一张案台前,先是研墨,然后提笔在台前写下了卢象升三个字。
字刚写完,朱国祚的管家就进来禀告,外面有重要的访客,管家还在朱国祚耳边低语了一阵,朱国祚就让管家送客。
袁方向朱国祚拜别,就跟着管家出了前厅,管家一直把袁方送出大门,大门外,宋献策坐在朱府门口对面的一颗枣树地下正等着袁方。
宋献策看到袁方出来,于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臀部的尘土,向袁方走过去。
“办完事了?”宋献策问。
袁方点点头:“办完了,事情还算顺利,我们回去吧!”
宋献策眼珠一转,道:“现在时间尚早,袁公子,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宋献策神秘地一笑:“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袁方道:“你不说去哪里我是不会去的。”
“勾栏胡同,听说过吧?”
袁方是听过勾栏胡同这个地方的,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是青楼集中之地,宋献策这么一提起,袁方倒是很想去见识见识。于是他对宋献策道:
“我当然知道,你带路吧!”
宋献策道:“勾栏胡同里这里不远,就在黄华坊,不用我带路,轿夫保准比我还熟路。”
袁方让宋献策去把自家的四个轿夫请过来,这四个轿夫正在一颗大树底下睡觉,宋献策走到他们身边吆喝道:“都起来!都起来!袁公子要坐轿子了!”
四个轿夫赶紧站起身,其中一个笑嘻嘻地问宋献策:“宋半仙,是不是回府呀?”
宋献策道:“去勾栏胡同。”
袁方坐上了自家的轿子,拉上了轿帘,轿夫抬着轿子有节奏地摇晃着,袁方有种着在摇篮里的感觉。他舒服地半躺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听着轿夫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轿子停了下来,袁方睁开眼睛,发现轿子已经放在了地上,他拉开轿帘,看到宋献策已经站在轿子前面。
宋献策探过头来道:“袁公子,勾栏胡同到了。”
“到了?”
“到了。”
“压轿!”袁方喊了一声。
轿夫忙不迭地压着轿杠让袁方下轿。
袁方让轿夫们先回轿子胡同的府邸,他在和宋献策一起走进了勾栏胡同的深巷。
这是一条笔直的胡同,既然是胡同,所以也不宽敞,此时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胡同两边是红墙碧瓦的建筑,独家独院的全都是青楼,袁方经过了几个院门,门口都立有招牌,什么美锦院、美凤院、鑫雅阁、群芳阁、兰香馆、御香馆,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些青楼门口站有几个颇有姿色的烟花女子。
宋献策带着袁方来到一间青楼门口,这间青楼红朱漆的大门,门的顶端悬着红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写着“怡香院”三个大字。
怡香院门口同样站着几个烟花女子,身上穿着红肚兜嘴里唱着窑歌,这些烟花女子为了多拉客也是满拼的,这个季节还穿得这么少,为的就是展露她们白嫩的大腿。
老鸨是一个四十上下的胖女人,浅绿色的套装,浑身上下像个冬瓜,头发盘在头顶,插了一个紫色发髻,见有客人来,她从里面伸出头来到:“进来吧,二位客官!里面都是新来的雏子,进来看看吧!”
宋献策走到老鸨跟前道:“老婆子不要口花花,今儿是我家公子来光顾,你要是拿不出雏子,老子砸了你的店!”
老鸨淫笑道:“二位客官里面请,包你们满意,不满意不收钱!”
袁方跟着宋献策进了怡香院,进了大门里面是个四合院,院子中间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摆了一张小方桌,小方桌两边各有一张靠背椅,小方桌上有茶壶,还有一杯正冒热气的茶水。
袁方抬头四望,院子四周是一座围成一圈的二层木楼,上下共有十二间房,楼上七间,楼下五间,但却找不上下的楼梯,楼上的走廊房檐下挂了一个个的红灯笼。
院子里有一个龟公在除草,所谓的龟公就是在青楼从事杂务的男人,另外还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穿着同样的很单薄,她们见有客人进来,全都聚拢在了袁方和宋献策的身边。
老鸨跟在袁方的后面边走边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没说错吧!这几个粉子你们随便挑,这个叫秋香,这个叫三娘,这个叫惜惜,这个叫称心……”
第六十九章 喝花酒
袁方没有正眼看这些烟花女子,而是两眼望向正前方的一间大房间。
老鸨也许是说得口干了,他她端起小方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然后继续说道:“这位客官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先去里面坐一坐,喝杯花酒再慢慢地挑。”
宋献策道:“带路呀,还啰嗦什么?”
于是,老鸨把袁方和宋献策领进最大的那个房间,袁方走进一看,原来这里是一个厅堂,大白天都点着灯,所以一进来就感觉这里光亮照人。
厅堂的中央,有一名艺伎在弹琵琶,琵琶的曲调幽怨哀伤,正中有一个楼梯通向二楼,难怪袁方在外面看不到有楼梯,楼梯的两边摆了七八张八仙桌,坐在桌子旁就能看到楼梯上面站着的烟花女子,已经有三张桌子坐了客人。
袁方选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刚一坐下稳,就有一个手拿蚕丝扇的妖艳女子款步来到他跟前娇滴滴道:
“这位公子好面生哦!是第一次来我们怡香院吧?”
袁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翘起了二郎腿道:“还不拿些好酒来斥候大爷!”
宋献策帮腔道:“快点!快点!我家公子来了,你们让我家公子就这么干坐着是怎么回事?”
“这位小哥,莫急莫急,酒水马上就到。”
宋献策道:“再我们来一碟点心,一点瓜子。”
“就来就来。”这个女人说完就扭着腰肢离开了。
宋献策的目光一直盯着女人的腰一下的部位,袁方对这个女人不感兴趣,他的目光看向了二楼。
在二楼的栏杆处,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穿淡红色白纱衣,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殊璃清丽的脸蛋浅浅一笑,让人勾魂慑魄。
袁方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到老鸨的声音。
“张公子还就没来了,快里面请,小桃红正埋怨你不来看她呢!”
袁方回头一看,一位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了四五个随从。
袁方与他目光相对的时候,他很有礼貌地向袁方点头示意,袁方也礼节性地回应他。
“小桃红她人呢?怎不见他下来见我?”张公子还没有坐下就急不可耐地说道。
老鸨一边带路一边道:“张公子莫急莫急,小桃红一会就下来,来来来,先坐下来喝杯酒。”
张公子在老鸨的引领下,去了楼梯的另一头落座。
不一会刚才离开的女人端着个盘子又回来了,她把盘子放在了八仙桌上,道:“二位客官,这是本院赠送的酒水,这里是你们点的点心和瓜子。二位还需要什么?”
袁方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此时就听到老鸨站在大厅中央拍着巴掌在说话:“张公子点了小桃红,陈公子点了唐安安。诸位客官还有谁点的,赶快下手,手快有手慢无!想点谁抬头往上看,一个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在向你们招手!”
“袁公子,你看上谁了?点一位吧!”宋献策突然问道。
袁方耸耸肩道:“没有一个入我法眼的,半仙,你有感兴趣的就上!”
宋献策笑道:“我是陪袁公子来的,今天只喝花酒,不动真枪。”
袁方只是来看个新鲜,所以他拿起了酒杯道:“喝酒喝酒。”
烟花少女在袁方的旁边一边为袁方轻轻地扇着扇子一边娇滴滴道:“这位公子,你不点一个?你看我怎么样?”
宋献策把酒杯在八仙桌上一顿,对这个女人挥手道:“去去去!一边去!不叫你不要来!”
这个烟花少女没趣地走开了。
此时,袁方看到那位张公子离开了坐席上了楼梯,看来他是去找他的小桃红去了,也不知张公子心目中的这个小桃红长得怎么样。
袁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公子上楼,他更想看看这位张公子的烟花情人是个什么样子的。
张公子上了二楼并没有与站在二楼走廊上的任何一个女子接触,而是直接进入了其中一间最大的房间。
袁方收住了目光,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张公子的那一桌,张公子的随从没都没有离开,围坐在一起喝花酒。
袁方感觉到有点饿了,他再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嘴里,这种点心是京城的特产——芸豆卷儿,芸豆卷儿外观色泽雪白,吃起来柔软细腻,香甜爽口。
他吃完了第二块,还不觉得饱,就对在一旁嗑瓜子的宋献策道:“半仙,这种点心不顶饱,你去拿几种顶饱的点心来!”
宋献策正一边嗑瓜子一边欣赏着忧伤的琵琶曲调,听到袁方的话,他便离席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宋献策就回来了,他后面跟着五六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每人都端着一个点心盘子,这些点心有香酥排叉、糖火烧、江米条儿、核桃酪和小豆凉糕,最后上的是一碟红沙瓤的大西瓜。
这些小吃摆在桌上色香味齐全,勾起了袁方很大的食欲,他身上就抓起了一块香酥排叉放入嘴中,香酥排叉的主料是面粉,吃起来香脆且不油腻,他一连吃了三个,然后又拿起西瓜吃了起来。
宋献策看着袁方的吃相,开着玩笑吟唱起来:“公子公子你别谗,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过几天,漓漓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吃西瓜。”
宋献策正说得起劲,突然听到楼上女人的尖叫声,有人大声喊救火,有人喊救命,还有人匆匆地跑下楼来。
袁方抬头往上看,刚才张公子进入的那间大房子冒出滚滚浓烟,房门已经被人推开。
看到这样的情形,大厅里马上乱成了一锅粥,男男女女都争先恐后地往外逃命,桌子凳子也被掀翻在地,碗碟落地的声音和尖叫哭喊的声音交集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张公子的几个随从坐不住了,一个个地往楼上跑去,有个机灵的还不忘去院子里提一桶水,老鸨带着三个龟公慌乱地跟着这些人的后面往楼梯跑。
最乱的地方就要属楼梯了,霎时间,楼上的要下来,楼上的要往下跑,吵吵嚷嚷、推推搡搡,人全堵在了楼梯中间。
二楼的浓烟越来越大,而且还能够看到熊熊的火焰,看来这个火势是越烧越旺,袁方知道,这种木屋结构的房子,如果不及时把火扑灭的话是会把整个青楼都给烧毁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袁方本能地反应就救火救人。
他站起身来一个健步向楼梯口冲去,宋献策开始还以为袁方要往外跑,没想到袁方要去救火,他急忙跟了上去。
第七十章 火海救人
面对拥挤的楼梯,袁方分开了数人冲上楼梯大声喊道:“大家都别慌,下楼的靠右边走,上楼的也靠右边走!”
跟在袁方后面的宋献策也跟着大喊:“大家都往右边靠!都往右边靠!”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张公子的几个随从,他们停止了往上挤,自觉地往靠向右边,同时也喊着“往右靠”。
随着“往右靠”的喊声,堵在楼梯上的人群才清醒过来,无论是上楼的还是下楼的,统统都自觉地往右靠,如此一来,上下楼的道路就自然畅通了。
张公子的几个随从顺利地上了二楼,袁方也跟随着上了二楼,宋献策紧跟在他的后面,再后面跟上来的是老鸨。
由于刚才在楼梯口堵塞了一段时间,现在的火势变得更加的猛烈,就连着火的这间房子的门口都被火焰所吞噬,救火都无从下手了。张公子的几个随从决定冲进浓烟滚滚的房子里去,把张公子救出来,但是他们试了两次,都被灼热的气流挡了回来。
“让我去!”
在这危机的关头,袁方站了出来,他对张公子的随从说道:“你们赶快去弄一床湿棉被给我!”
在个紧急时刻这些随从很听袁方指挥,隔壁房间就有被子,拿出来用一桶水浇上去就成。
袁方把淋湿了的棉被披在身上,不管不顾地往房间里冲,当他接近明火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大火对他来说造不成任何的伤害,因为他的那件神秘的内衣起了作用,这件内衣不单可以刀枪不入,而且还有防火的功能。
这一下袁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救人。
毕竟房间里面烟雾很大,他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只能够摸索着前进,此时在他耳边响起的是噼里啪啦的燃烧的声音,听不到一点人的动静,神奇的内衣虽然能够使他的身体不被高温所灼伤,但是烟熏使他的呼吸十分的艰难,甚至还被浓烟所呛而咳嗽。
他不敢迈太大的步子,只能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当他来到房间中央一张正在燃烧的桌子旁时,终于在地上摸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他也管不了这个人是男还是女,给他来了个公主抱,当他把这个人抱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他所抱的人就是张公子,另一个人他顾不了,此时披在身上的棉被已经掉落在地,他抱着张公子转身就往跑。
“出来啦!出来啦!”
外面的人兴奋地叫了起来,袁方冲出了房门,把所抱之人交给了张公子的随从,自己在一旁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人救出来了,袁方也放心了,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拉着宋献策就要往楼下跑,老鸨却拉住了袁方喊道:
“里面还有一个人呀!小桃红,小桃红没有出来。”
宋献策对老鸨道:“老婆子你还不快跑你也会被烧死的,你没有看到楼梯已经着火了吗?”
老鸨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大家一起下楼,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的小桃红呀!我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呀!”
原来她并不是心疼小桃红,而是小桃红可以买出一千五百两银子,因损失一千五百两而心疼。
袁方下了楼梯直接往外冲,外面就是院子,院子里面已经集聚了许多左邻右舍的人,他们都是来救火的,因为大火不灭,他们的青楼也将会被燃烧。
不少人在井边排着队打水,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装满水的人就往屋里跑去救火。
宋献策拦住了一个端着脸盆的女人,道:“大娘,我家公子刚才在楼上救人,你看他满脸都是黑炭,借你的脸盆给我家公子洗一洗。”
这个女人看了一眼满脸都是乌黑的袁方,默默地将脸盆放在了一旁,让袁方去洗脸。
袁方蹲下身去洗了洗脸,然后又把手也洗了洗,起身向那个女人道过谢,再然后就走出了院子。
他和宋献策走到胡同口,这里也是堵满了人,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在看热闹的,许多人都在边看边议论。
“听说上面烧死了人。”
“烧死了几个?”
“不清楚呀,那么多的姑娘,还不烧死七个八个的呀!”
“造孽呀!造孽呀!到底是什么人放的火?”
“听说是一盏油灯不小心倒在了桌子上引起的大火。”
……
袁方没有在意这些人的议论,而是一直往胡同口走去,就在他快要走出胡同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张公子的随从,这人在袁方面拱手道: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想请您过去说话。”
袁方跟着这个人来到了胡同口,见到张公子坐在大树下的树根上,他旁边的一个随从道: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不肯离去,他说非要见你一面不可。”
袁方向张公子道:“你醒过来了?赶紧回去养养伤吧!”
张公子向袁方拱手道:“感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袁方道:“不必谢,不必谢。”
张公子自我介绍道:“我叫张之极,家父乃本朝英国公。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住在哪里?请恩人留下个地址,改日我再登门致谢!”
袁方没有说话,倒是后面的宋献策抢着答话了。
“我家公子姓袁名方,锦衣卫五品千户,是登莱巡抚袁大人的二公子。”
张之极道:“原来是袁公子,失敬失敬!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袁方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
原来这位张公子是英国公张维贤的公子。
袁方对英国公当然是知道的,英国公乃是有明一代最高公爵。当年朱棣登基,这位朱老四等于又把江山打了一遍,自己的班底也是开国功臣般的待遇,他厚待功臣,远甚于他老爹朱重八。他麾下有一战将张辅,平安南、征漠北,一举变成仅次于朱棣的永乐朝榜首名将。朱棣加封张辅为英国公,这位英国公成了靖难勋贵的领袖人物。
而英国公家族之所以能传承两百多年,经久不衰,并不单只靠张辅的盖世军功,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居功跋扈,对皇室忠心耿耿,而且从不干预朝政。
当朝的英国公是第七代的张维贤,张维贤因背景显赫,执掌京营和五城兵马司,就是权倾天下的魏忠贤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
袁方误打误撞地救了张维贤的公子,有机会能与英国公这一支结交,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他与张之极寒暄之后就各自回府,张之极还为袁方雇请了两顶轿子。
第七十一章 痛打锦衣卫百户
袁方回到轿子胡同自己的府邸,已是掌灯时分,他下轿子的时候正好碰到卢象升放衙回来,卢象升看到袁方和宋献策二人一脸的惊愕,问袁方道:
“仲南,你们这是去哪里了?为何弄成个大花脸?”
袁方道:“咳,别提了,我们……”
袁方一下语塞,不知如何描述,他不想让卢象升知道自己去了风月场所。
宋献策却毫无顾忌地说道:“我们去喝花酒了,正好遇到火灾,公子前去救人,所以我们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在这个时代,男人逛青楼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救人这件事是非常值得弘扬的,所以宋献策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果然,卢象升听说后,连连拱手道:“敬佩!敬佩!”
袁方没有责怪宋献策,大家进了院子,袁方便去了厨房打水沐浴。
用过晚膳后,袁方把卢象升请了过来喝酒,告诉他今天去拜见了户部尚书朱国祚,并向朱国祚推荐了他。
朱国祚也十分的爱惜人才,不久就提拔卢象升为户部山东清吏司员外郎,同时被朱国祚所提拔的还有黄道周、吴麟征、徐石麒、张国维等青年才俊。
翌日,袁方带着张从和宋献策来到锦衣卫坐班,他的千户大院显得冷冷清清,他坐在签押房感到无聊之极。
此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锦衣卫百户,这名百户来到袁方跟前行礼道:“锦衣卫百户杨寰拜见千户大人!”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袁方和张从的目光同时望向了这名百户的脸,张从看清这位百户之后,愤怒地冲了上去给你这名百户一个耳光,这名百户被打得眼冒金星,他正要发作向张从还手,当他看清了张从和袁方时,脸色顿时大变,惊愕不已。
张从打了一个耳光还不解气,又重重地踹了百户一脚,百户连忙向袁方叩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千户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张从不解气,狠狠地骂道:“王八羔子,你现在知道恕罪了?你在遵化城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
不明所以然的宋献策直愣愣地坐在一边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百户不敢起身,连连磕头道:“请千户大人恕罪!恳请千户大人恕罪!小人我有眼不识泰山!”
袁方摆摆手道:“这笔账我还是要记的,看在你是本官下属的份上,暂且饶了你。这个帐怎么算还要看你今后的表现,你起来吧!”
百户起身谢道:“感谢千户大人对小人的宽宏大量!”
袁方问:“你就是杨寰?”
杨寰抱拳道:“正是在下,锦衣卫百户杨寰向千户大人报到!”
袁方又问:“你的人都回来了吗?”
“回禀千户大人,都回来了,一共九十三人,现在全在院子里集中,等待千户大人您的训示。”
“你去遵化所办的案子有结果了吗?”袁方知道杨寰是为了袁崇焕的事去的遵化,他对这个案子的结果是十分感兴趣的,所以他问杨寰。
“回禀千户大人,我们在遵化搜查了两天也没有结果,所以就回来了。”
“是如何结案的?”
杨寰答道:“回禀千户大人,属下已经向都指挥使禀报过了,这个案子已经了结,按袁崇焕死亡结案。”
袁方又问:“为什么你们没有马上从遵化回来?”
杨寰眼睛环视左右而不答。
袁方知道事情机密,所以也就不再追问下去,恰好此时有个小太监送飞鱼服过来,袁方让小太监进来,他签收了两套锦衣卫的飞鱼服,然后就开始试穿起来。
两套飞鱼服都是量身定做的,所以袁方穿在身上非常合身,他打赏了小太监,便穿着其中一套红色的锦衣卫服装来到前院视察他的部下。
杨寰紧跟在袁方的身边,张从和宋献策跟着袁方的身后,他们来到前院,九十三名锦衣卫正列队等候着袁方训示。
杨寰首先向锦衣卫介绍他们新来的千户:“这位就是我们新的千户,赶紧向千户大人行礼!”
院子里近百名锦衣卫齐刷刷地向袁方行礼,礼毕,袁方微笑的开始训话:“弟兄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头了,你们都必须听从我的号令,有违令者绝不饶恕!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传令下去,让厨房杀猪加菜,犒劳犒劳大家!”
杨寰接着喊道:“千户大人在百忙之中还想着我们,感谢千户大人!”
下面跟着喊道:“感谢千户大人!”
袁方摆摆手,又说了一些激励的话,然后就宣布解散。
训完话之后,袁方单独把杨寰带进前堂,他坐在太师椅上,并屏退左右,然后让杨寰坐下问道:
“现在这里没有人,你告诉我为什么在遵化耽误了两天时间才回来?”
杨寰神秘地说道:“回禀千户大人,我正在遵化为您物色田产。”
袁方十分不解,问:“为本官物色田产?”
杨寰小声道:“是这样的,遵化县令武起潜即将致仕,他手头上有五千亩良田急等着出手,属下现在正与武知县洽谈这件事,属下权轻位卑,五千亩的良田没有资格拥有,现在正好孝敬千户大人,只有千户大人才是最有资格拥有这些田产的豪杰。”
袁方不禁警觉起来,无功不受禄,这个杨寰一来就送这么大的礼给自己,到底安的什么心?莫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袁方紧盯着杨寰,杨寰神情淡定,目光有神,并不像一个虚伪之人,袁方收起了目光,冷静地思索了片刻,有着两世记忆的他突然想起这个杨寰就是魏忠贤的五彪之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杨寰道: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本官现在有一件急事要办,你去召集十几个人,跟我去一趟都察院的牢狱。”
“遵令!”
杨寰说完起身离去。
袁方还坐在太师椅上没动,他心里面还在想着遵化的五千亩田产,这块肥肉太诱人了,只是这个杨寰不知他安的什么心。他又想到袁可立不让自己在京为官的嘱咐:京城环境险恶,万事需要小心谨慎。
但是他不愿放弃,毕竟是五千亩的良田。
他决定先打听清楚这个杨寰的背景再做决定。
他再次回忆了一下这个杨寰,后世的记载说他是魏忠贤的五彪之一,隶籍于锦衣卫,而且是田尔耕的心腹。
第七十二章 探监
袁方判断,这个杨寰现在还没有投靠魏忠贤,否则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了,他应该是先投靠了田尔耕,然后再投靠魏忠贤的门下。
那么他现在是不是田尔耕的心腹呢?
袁方没有妄下结论,是否接受杨寰的大礼,袁方决定先打听一下这个杨寰背景再说。
他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内心却在梳理着魏忠贤五虎五彪的十个人。
魏忠贤的“五虎”为文职,包括工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一年内由太仆少卿六迁至工部尚书的吴淳夫、一年内由大常少卿升至兵部尚书的田吉、太常卿倪文焕、左副都御史李夔龙;“五彪”为武职,包括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指挥崔应元、东厂理刑官孙云鹤和杨寰。
当然,到现在为止,这些人还没有到达鼎盛时期,就拿这个田吉来说,他也是袁方的同年,他与袁方同是三甲的进士,排名只在袁方的前五位,鸿胪大典那天袁方还见过他,两人还互相打过招呼,这小子现在还不知在哪里混。
袁方正在想心事,张从进来了,他走到袁方的身边轻轻提醒道:“少爷,杨百户已经准备好了车马在院子里等你。”
袁方睁开眼道:“你叫上宋半仙,跟我一起去一趟都察院。”
袁方来到院子里,杨寰已经召集了十二名锦衣卫缇骑,等候着袁方的命令,他还替袁方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样缇骑就可以与袁方的马车同步前行。
袁方和宋献策坐上了马车,张从也骑上了一匹枣红马与锦衣卫同行。
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都位于城西,挨着宣武门里街和西长安街的路口。
袁方的马车出了锦衣卫便一直向西,沿着西长安街往前走,转过宣武门里街就来到了都察院。
高攀龙派了两个心腹出来接待袁方,一位是经历司的六品都事,一位司狱司的七品司狱。
袁方直接说明了来意,要去大牢里面见一见王化贞,这两位都察院的官员把袁方和他的人马带到了都察院大牢门口,袁方把人马留在了大牢外面,独自一人进了大牢。
都察院的牢房可就没有锦衣卫的牢房那么阴森恐怖,牢房里面被关押的犯人也不多,王化贞被关押在一个单间,里面有床,还有桌椅。
在袁方的记忆中,王化贞是死心塌地投靠了魏忠贤,但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性命。袁方为了自保,在王化贞面前打出魏忠贤使者的身份来见王化贞。
袁方坐在椅子上与坐在床上的王化贞进行了对话,王化贞与当时袁方在街头所见到的没有多大变化,袁方看到他在囚车上衣着整齐,头发梳理得很干净,现在依旧是这副尊容,就是人显得瘦了点。
王化贞一见到袁方就开始叫冤,说自己上了孙得功的当,才导致广宁之败,希望魏忠贤能够救他一命。
广宁是辽东首府,辽西的咽喉,镇守山海关的门户,保卫京城的屏障,其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有明一代,广宁必驻重兵。
这一年(天启二年)的年初,努尔哈赤率兵威逼西平,作为辽东巡抚的王化贞,听信中军孙得功的计策,调集了广宁的全部兵力,让孙得功和祖大寿前往西平救援。孙得功在平阳桥与鞑子兵遭遇,刚一交战,孙得功就领头逃跑,导致明军溃败,祖大寿被迫逃往觉华岛。西平守军待援不至,因而全军覆没。
王化贞得到西平失守的塘报后,依旧信任逃跑回来的孙得功,并委以守城重任。而此时的孙得功已经投降了鞑子,他想活捉王化贞去向鞑子邀功,就在广宁城内散布鞑子兵已到广宁城外的谣言。
一时间城中谣言四起,人心涣散,人各奔逃。
当时王化贞正关起门办理军书,对城中所发生的变故毫无所知,直到参将前来禀报,他才仓惶逃命,把广宁丢给了鞑子,最后导致辽东四十余座城堡尽失。
王化贞因广宁之败被判死刑打进大牢,现在袁方来看他,他竟然喊起冤来。
袁方对王化贞道:“冤不冤你自己心里面清楚,我这次来的目的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也知道魏公公要你怎么做,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王化贞问:“魏公公想要我怎么做?还请千户爷指点。”
袁方淡淡地答道:“你自己揣摩吧,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袁方说完就起身离开了。袁方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如何与王化贞对话,因为这个人是个敏感人物,东林党和阉党都想争取他,在不知道他倒向哪一边的时候,话还是越少越好,越隐晦越好。
虽然离开了王化贞的牢房,但是他没有忘记卢象升所托之事,所以他问陪同前来的司狱,有一个叫卢德铨关在哪里?
司狱把牢头叫了过来:“你们这里有没有关着一个叫卢德铨的?”
牢头道:“等我查一查名册。”
牢头说完转头就要去查看名册,袁方叫住了牢头:“这位大哥请留步,麻烦把名册拿过来给我看看。”
牢头停住了脚步,犹豫地望着司狱。
司狱道:“你还愣着作甚?袁公子是高左都御史的爱婿,还不赶紧去把名册取过来!”
“这就去,这就去。”牢头连忙点头,然后又问道,“不知这个叫卢德铨的是何时关进来的?”
袁方想了想,道:“就在一两个月前。”
不一会牢头拿来了一本名册,道:“这是今年关进来的所有犯人的名册。”
袁方拿过名册翻看起来,名册总共三页纸,不足一百人,他很快就找到了卢德铨所关押的号房,他在查找的过程中,不但看到了卢德铨的名字,同时还看到了熊廷弼和崔呈秀的名字。
熊廷弼并关进来他不奇怪,怎么崔呈秀也在这里呢?
原本广宁之败后熊廷弼是被罢官回家的,这一年的四月份,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报上判决书,将熊廷弼和王化贞都判了死刑,所以熊廷弼也被关了进来。
袁方决定先去看看熊廷弼,在牢头的指引下,他来到了熊廷弼的单间。
袁方在熊廷弼这里没有坐,而是站着跟熊廷弼对话。
袁方对熊廷弼很恭敬,他行礼道:“熊大人,下官是山海道监军佥事袁方,就目前山海关的军事想请教熊大人!”
袁方说的是他之前的官衔,他怕自己说是锦衣卫千户熊廷弼不敢说真话。至于熊廷弼疑惑他穿的飞鱼服,袁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熊廷弼信不信由你。
第七十三章 五虎之首
熊廷弼没有怀疑袁方的身份,他见了袁方很健谈,当袁方提到要回山海关时,他问袁方:“操何策以往?”
袁方答道:“守而后战。”
熊廷弼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道:“清抚之败起于轻敌;三路之败起于轻进;广宁之败起于轻逃;轻之一字遂以亡辽。前车之鉴不可再犯,必有复全辽之力量而后可复广宁;必有灭奴之力量而后可复全辽。”
袁方赞同道:“熊大人所言极是,若要收复失地还需要时日来积攒力量。”
之后,袁方又向熊廷弼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便向他告辞了。
离开了熊廷弼的牢房,袁方问陪同一起来的司狱:
“那个叫崔呈秀的为何被关在这里?”
司狱告诉他,崔呈秀是都察院的巡按御史,在巡按淮、扬期间,因赃私被高左都御史弹劾而关在了这里。
这个崔呈秀可是魏忠贤的五虎之首,现在关在这里今后出狱投靠魏忠贤,一定会对高攀龙不利,如果不在牢里面弄死他,今后高攀龙就不会有好日子过,袁方是高攀龙的女婿,很有可能被殃及。
必须采取措施。
袁方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弄死崔呈秀,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在明朝的法律制度下,要想弄死一个官员还是不容易的,除非他犯了死罪。
最后袁方改变了策略,既然一下弄不死他,还不如跟他交朋友,给他指条路,日后他念及这层关系,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我想去看一看崔呈秀。”
袁方向那位司狱提出了请求。
司狱没有拒绝,他让牢头带着袁方去了关押崔呈秀的牢房。
崔呈秀住的不是单间,跟他关押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犯人,袁方跟他说话就很不方便了,袁方让司狱把另一个犯人弄出去,这个司狱很机灵,他找了个借口提审那个犯人,这样袁方就有机会单独与崔呈秀对话了。
袁方进到了崔呈秀的牢房,这里的牢房条件比起单间来就差了许多,是四人一间的牢房,桌子椅子都是破破烂烂的,袁方没有坐,站着跟崔呈秀对话。
因为袁方穿的是飞鱼服,谁都知道他是锦衣卫的,而锦衣卫大多都是魏忠贤的爪牙,崔呈秀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袁方单刀直入,告诉他若想翻身就去投靠魏忠贤,袁方可以做他的引路人,而崔呈秀早有投靠魏忠贤的想法,只是一时找不到路子,现在袁方主动找上门来,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口头协议。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袁方不找崔呈秀,崔呈秀也会去找其他人投靠魏忠贤。
袁方看完崔呈秀就决定离开,他没有去看卢德铨,他知道去看了也没用,他打算直接去问高攀龙,为什么把卢德铨关进都察院的大牢。
离开都察院,袁方在十多名锦衣卫缇骑的护卫下,回到了锦衣卫千户所,刚回来,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味道,他的千户所照磨来到他跟前禀道:
“千户大人,饭菜都准备好了,都等着您回来开饭呢!”
袁方让所有人都去用膳,他自己独自一人出了千户所的大院。他现在还没有感觉饿,虽然有红烧肉的诱惑,他也没有一点食欲,因为他有一件事情急于要办。
现在他正往许显纯的衙署走去,他走到衙署门口,门前有四个锦衣卫把门,他们见到袁方,主动让开一条路。
袁方跟这四个锦衣卫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往里走去。
许显纯正在签押房等着袁方呢,就在袁方来的路上已经有锦衣卫向许显纯禀报,许显纯刚刚用过午膳,他让手下不要阻拦袁方,他正好有事要找袁方。
袁方走进签押房,看到许显纯坐在椅子上喝茶,他对许显纯拱手道:“属下拜见许大人!”
许显纯道:“袁千户你来得正好,坐,喝杯茶。”
袁方坐在许显纯对面的椅子上,两人的中间隔着一张案几。
许显纯一边给袁方斟茶一边问:“怎么样,你这身飞鱼服还合身吗?”
袁方道:“很合身,量身定做的。”
许显纯关心道:“就两套飞鱼服也不够换的,过段时间我向尚衣监替你再申请两套。”
“多谢许大人。”
许显纯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袁方道:“许大人,属下今天带了杨百户去了一趟都察院,特此来向您禀报。”
许显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怎么样?这个杨百户还不错吧?”
“人很机灵,办事干练。”袁方说完,有意问道,“他在我们这里做了很长时间吧?”
许显纯道:“他来锦衣卫才三个月,之前是天津卫水师百户,一调来就跟着我,我也是看他办事干练,所以才把他调给你的。”
“感谢许大人对属下的支持!”
许显纯摆摆手:“感谢的话就免了,我们都是自家人,魏公公特别吩咐,要给你派一名得力的干将。”
袁方道:“这主要是许大人舍得割爱。”
“喝茶喝茶!”许显纯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以后办事不必你亲自过来向我禀报,派下面的人过来就行了。”
袁方因为还没吃午饭,肚子空空,所以他只是端着茶杯象征性地呷了一小口,然后说道:“属下谨遵许大人的教诲。”
袁方两句话就搞清楚了杨寰的来历,从许显纯的叙述中分析,这个杨寰还没有成为田尔耕的心腹。既然想要了解的事情已经办成了,袁方便起身向许显纯告辞:
“许大人,属下过来就是向你禀报一声,属下不打扰您休息了!”
许显纯也跟着站起身道:“这就要走呀?”
“属下初来乍到,那帮弟兄我还不放心。”
许显纯笑道:“好好好!我就不留你了。魏公公派人来过,让你明日上午去一趟司礼监,他要见你。”
“好。属下明日一早便去。”
许显纯突然想起什么,对袁方说道:“对啦,廊坊胡同的巡视一直是由杨百户负责的,现在你接管了这个千户所,这个廊坊胡同的巡视就交给你了。”
袁方一时不明白这个“巡视”指的是什么,既然许显纯下达了任务,他也不能够拒绝,于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袁方告别许显纯,又返回千户所。还好千户所是在同一个大院里面,路不算远,他边走边考虑今天杨寰说的五千亩田产的事。看来这个杨寰是真心的想找一个靠山,所以才把这五千亩地贡献给自己的,历史上这个杨寰一定是把这五千亩地给了田尔耕,这才成为了田尔耕的心腹,现在袁方出现了,截了田尔耕的胡,袁方不但能够得到五千亩良田,还能够多一个可用之人。
袁方在路上就决定大胆地起用杨寰,当他回到千户所后,放开肚皮大吃了一顿。
第七十四章 有了一块来钱的地盘
千户所签押房旁边有一密室,袁方用过午膳就把杨寰请进密室谈话。
这间密室很小很昏暗,因为只有一个天窗,光线十分黯淡,烛台上点燃着一根蜡烛,才使得密室里增加了一些光明。
密室里只有几把椅子和一张小方桌,桌子上放着一套景德镇茶具。
袁方和杨寰落坐在椅子上,两人的谈话就开始了。
“杨寰!”
“千户大人。”
“你来锦衣卫多长时间了?”
杨寰答道:“回禀千户大人,三个月。”
“之前在何处任职?”
杨寰又答:“在天津卫水师。”
袁方问:“你今天提到的五千亩田产是怎么回事呀?”
杨寰答道:“回禀千户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属下不是去遵化办案子吗?朝廷正在清理广宁之战中叛将的田产,在遵化被清理出来的田产有五千亩之多,现在这五千亩田产全都失去了优免权,庄户们急的上蹿下跳,四处找人投献,遵化知县本想独吞了这五千亩地,但是他在遵化所拥有的田产,已经超出了他的优免权限,他正四处寻找合伙人,这件事被属下知道了,所以就主动找到他。”
早在万历年间,朝廷就重新颁布了《优免新例》,新例中规定: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
按照这个《优免新例》所颁布的规定,袁方目前是从五品的京官,又是进士出身,他可免田五千亩以上,这个优免权可以在他的家乡睢州使用,也可以通过寄庄的方式在外地使用。
所谓寄庄,就是在本籍以外置备土地,设庄收租。其目的就是为逃避赋役而采用易地易名办法置办田庄,以逃避本籍赋役。这种寄庄是明朝官僚地主豪绅兼并良田重要方式之一。
按照袁方目前的身份,完全有能力兼并遵化那五千亩田产,虽然在睢州他已经有了几千亩良田的优免,但是在遵化一样可以使用他的优免权,这也是杨寰能够主动投靠袁方的原因。
能够扩充自家的田产,袁方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虽然土地兼并的行为会加速明朝灭亡,但是在当前这样的环境下,单靠个人的力量是扭转不了这种局面的。
袁方当即做出了决定,要把那五千亩地拿过来,于是他问杨寰:“这个武起潜提出什么条件?”
杨寰道:“武知县马上就要卸任,所以他只要银子。”
“他要多少?”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百两?”袁方向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这个武起潜也太黑心了。能不能跟他压压价?”
杨寰摇头道:“不大可能,武知县说,已经有好几家看上了这五千亩地。”
袁方一咬牙,道:“一千二百两就一千二百两,我就不信今后捞不回这个钱。杨寰这买卖我做了,辛苦你再去一趟遵化,把这件事落实下来,等你落实下来之后我就派人送银子过去。”
杨寰道:“千户大人,我明天就去一趟遵化。”
“不!你现在就去。你回来后还有紧急的差事让你去办。”
杨寰起身道:“属下现在就去准备。”
“再等一等,”袁方把杨寰按在了椅子上,“我听许指挥使说,你负责巡视廊坊胡同,我初来锦衣卫,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差事,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二?”
杨寰道:“这个巡视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辛苦的差事,其实却是我们千户所的福利,别看廊坊胡同只是个胡同,那里却是商家云集的地方,也就是我们来钱的地方!”
袁方明白了,这就是向商家收取保护费。
“我们锦衣卫直接向他们收钱吗?这好像不太合法呀?”
杨寰解释道:“我们巡视,只是不让别人来向商家勒索,而我们要另派一些人去向商家收银子。”
袁方听明白了,这就是派便衣上门去收取保护费。
派谁去呢?他思索了片刻便有了主意,决定把前屯卫的百多家兵调过来充当便衣,这样这些钱就不会流入其他人的腰包。
“不过——”杨寰看着袁方的眼睛吞吞吐吐道,“呃——,廊坊胡同现在好像有人介入。”
“谁?”袁方犀利的眼光看着杨寰。
“五城兵马司的人。”杨寰在袁方鼓励的目光下,嘴巴又顺溜起来,“廊坊胡同一共有四条胡同,分别叫着廊坊头条、廊坊二条、廊坊三条和廊坊四条。这廊坊头条的商号主要是经营灯笼,所以也叫灯笼街;这廊坊二条的商号多是经营玉器;廊坊三条则是玉器作坊居多。所以这廊坊二条和廊坊三条是来银子最多的地方,这两条胡同就是被五城兵马司盯上的。而廊坊四条虽然很繁华,但却收不到银子,因为这条胡同的商号都是有背景的。”
袁方道:“我明白了。”
杨寰再次起身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袁方颔首道:“去吧!办完事立马回来。”
杨寰出去后,袁方把宋献策叫了进来。
“半仙,你经常在京城走动,对廊坊胡同一带熟悉吗?”袁方问道。
宋献策道:“还算熟悉,那个地方离我们这里不远。怎么啦?”
“那个地方现在归我们管。”
宋献策高兴道:“很好呀!廊坊这个地方可是商贾云集之地,据我所知那可是一个日进斗金的地方。”
袁方叹息道:“可惜我现在手头上没有人去管理这个地方。”
宋献策献计道:“袁公子你不是管着一百多号锦衣卫吗?就让他们去收钱呀!”
袁方为难道:“这怎么行?要收钱必须另派人手,不能动用锦衣卫。我在前屯卫有一百家兵,叫他们来京城充当打手你认为怎么样?”
宋献策道:“这完全行得通呀!你赶紧写封信让他们都过来。”
袁方道:“我准备派张从去一趟前屯卫。”
宋献策提醒道:“你这一百多人的家兵,如果没有路引,不说这一路上能不能顺利地通关,就算是来到了京城也进不了城门呀!”
“你提醒得对,我明天要去见魏忠贤,在他那里报备一下,就说我的一百随从要过来,有魏忠贤开出的凭证,一路上就没有人敢阻拦了。”
宋献策道:“袁公子,我建议你把嫂子也一起接过来。”
袁方道:“对,我让高维德派一个人去登州把我夫人接过来。”
宋献策眯缝眼睛道:“你让高家的人去接,你父母不会放嫂子走的。”
袁方问:“那怎么办?我手头上派不出人去。”
宋献策道:“无妨。你给令尊写封信说明这里的情况,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袁方道:“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要去一趟岳父的府上,回来马上给家父写信。”
第七十五章 打盐商的主意
袁方换了常服来到高府,此时高攀龙还没有回来,高夫人见到女婿上门高兴得不得了,她把袁方迎入堂前,又是叫丫鬟沏茶倒水,又是让厨子做点心,然后对袁方嘘寒问暖,又问她的女儿何时进京。
高夫人正唠唠叨叨地跟袁方聊着天,髙世宁放衙回来了,他看到袁方也在,忙把他叫走了。
“仲南,你来得太好了,快来快来,看看我写的这首诗怎么样?”
袁方跟着髙世宁来到了他的厢房,髙世宁随即拿出一个斗方,双手捧到袁方的面前:
“这是我今天写的一首诗,请仲南指教!”
明末士大夫喜欢把他们所作的诗写在一种四方纸上请别人欣赏,这种四方纸就叫做斗方。
袁方展开斗方读了起来:
长夏此静坐,终日无一言。
问君何所为?无事心自闲。
细雨渔舟归,儿童喧树间。
北风忽南来,落日在远山。
顾此有好怀,酌酒遂陶然。
池中鸥飞去,两两复来还。
袁方看完之后把斗方还给了髙世宁道:“颇有陶渊明的风格,清幽的环境衬托出悠闲的情绪。好诗!好诗!”
袁方嘴里这么说着,心里面可没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他不像无忧无虑的髙世宁,因为髙世宁不知道历史的走向,只是活在混沌之中。
袁方的仕途看似左右逢源、前途无量,实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生存在东林党与阉党角逐的浪尖上,无论触犯哪一方的利益,都会被葬送在党争的洪流中。
由于他现在处于一个动荡的朝权更迭的时代,他唯有小心翼翼地平安度过天启这几年,等到朱由检上位再来寻求发展的机遇。
其实,历史上在崇祯年代是不好混的,朱由检这个人,不但急躁易怒,凶暴蛮横,且猜忌多疑,刚愎自用,他在任的十七年,前后更换过十九任内阁首辅;对于武将也是猜疑多多,边关大将就不用多说了,连曾经被崇祯皇帝恩宠至极的袁崇焕都被朱由检给凌迟了,卢象升、孙传庭、吴三桂、袁崇焕、洪承畴、曹文诏都没有好的结局,降的降、死的死。
当袁方想到此时,不禁轻叹一声。
“怎么如此伤感?”髙世宁莫名地问道。
“没有什么。”
髙世宁还向追问,此时他大哥高世儒进来请袁方去前厅,因为高攀龙回来了。
高攀龙请袁方在厅堂坐下,屏退家中的下人,袁方开始向他禀报今天去都察院牢房的情况。
“岳父大人,小婿今日去看了王化贞,顺带还看了熊廷弼。”
高攀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问:“王化贞说什么没有?”
袁方道:“王化贞这个人一心要投靠魏忠贤,所以他对小婿十分冷淡,我跟他没聊了几句就出来了。”
高攀龙道:“我们已经怀疑他投靠了魏忠贤,你这一次去看他,验证了我们的判断。王化贞的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回去好好的办你的差,我们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就会去叫你。”
高攀龙所说的“我们”指的就是东林党。
袁方问:“叶阁老那里我要不要去回个话?”
高攀龙摆摆手:“叶阁老那边你也不要去了,我会把你去看王化贞的情况向他禀报的。”
袁方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明天还要去司礼监向魏忠贤禀报,如果叶向高也要他去禀报一次,从时间上来说就会发生冲突。现在有高攀龙为他传话,明天不用去文渊阁见叶向高,袁方当然就松了一口气。
袁方没有忘记卢象升的托付,所以他又问:“岳父大人,小婿想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
袁方道:“我今天去牢房看到一个叫卢德铨的被关在里面,据我所知,这个卢德铨是因为经商方面的事情而触犯律法的,他怎么也关进了都察院的大牢?”
“哦,你问的是他呀!”高攀龙看了一眼袁方,“这个卢德铨是我把他关起来的。”
袁方听到高攀龙这么一说很是吃惊,问:“您为何把一个商人关在了都察院?”
高攀龙一拍案几站了起来:“这个卢德铨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与我高家争地盘,不把这种人关起来,他们就不会知道我高某人的害怕!”
原来这个卢德铨得罪了自己的岳父,难怪他被关在了都察院的牢房。
袁方突然有个想法,他想利用卢象升的关系把卢德铨这个盐商收到自己的麾下,就是不知道这个卢德铨他自己愿不愿意。
想到这里他向高攀龙提出了一个请求:“岳父大人,我想把卢德铨的生意盘下来,如果这卢德铨他同意,你能不能把他放了?”
高攀龙闭目思索了片刻,然后睁开眼赞道:“此乃妙计也!你去把他的生意接管下来,这样我们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只不过这个卢德铨会把生意转让给你吗?”
袁方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试一试。岳父大人,您把这个卢德铨看管好来,但是不要为难他,等小婿跟他谈妥之后您再放人。”
高攀龙道:“我等你的信。”
翁婿二人就算把这件事商定了下来。
袁方急于赶回去给父亲写信,没有留在高家用晚膳,虽然高夫人一再的挽留,他以公事繁忙的理由推脱了。回到自己的府邸随便用过晚膳,便回房去给袁可立写信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信交给了高维德,让他派人去登莱接高兰来京。
用完早膳,他去了锦衣卫点卯,然后就从锦衣卫直接坐轿子去了司礼监。
他在司礼监门口落轿,走到大门口,看门的小太监看过袁方的牙牌恭恭敬敬道:“千户大人,魏公公已经发话了,让你去前厅等候召见。”
袁方收起牙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司礼监大门,因为他身穿锦衣卫的飞鱼服,所以一路都没有人再拦住他,他径直来到了司礼监的前厅。
一进到前厅,他见看到系笔太监李永贞用朱笔伏案在一份奏章上面誊写皇上的批示,他对李永贞很相熟,所以直接走到案前向李永贞行礼道:
“袁方拜见李公公!”
李永贞抬起头看见是袁方,他手没有停止书写,对袁方道:
“免礼!你坐下来等一会儿,等咱家写完这一段再与你说话。”
袁方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看着李永贞写字,李永贞龙飞凤舞很快就写完了一段,他放下笔对小太监喊道:
“给袁千户上茶!”
在一旁斥候李永贞的小太监连忙跑去斟茶。
袁方拱手道:“多谢李公公!”
李永贞一边收起刚刚书写完的批红一边道:“魏公公现在正在乾清宫侍候皇上,魏公公说了,如果你来了就让你在这里等一会。”
第七十六章 信王府的包工头
袁方闲得无聊,便问李永贞:“李公公在忙什么呢?”
李永贞环顾四周后神秘道:“你见过魏公公后去西院,咱家在那里等你,找你有要事。”
袁方向西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魏公公到——”
突然一个太监高声唱道。
前厅只有袁方和李永贞以及几个小太监,大家全都起身恭迎魏忠贤。
魏忠贤一脸严肃,迈着方步进入了前厅,大小太监对他唯唯诺诺,黄脸无须的魏忠贤见到袁方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步至太师椅前坐下,目空一切。
袁方主动上前给他请安道:“袁方给魏公公请安!”
魏忠贤欠了欠身,道:“袁方呀,你来了?你去见王化贞了吗?”
“回禀魏公公,卑职昨日已经见过了。”
魏忠贤端起茶杯,示意左右退下,等厅堂上的太监都出去后,魏忠贤道:“说说吧,王化贞愿不愿意跟咱家合作?”
于是袁方就把昨天去见王化贞的情况向魏忠贤陈述了一次,关键的是他强调自己是代表魏忠贤去见王化贞的,而王化贞十分愿意与魏忠贤合作。
魏忠贤听完后嘻嘻地笑道:“好好好!你为咱家立了一功,咱家要重重地赏你!你想要什么?”
袁方可不想在魏忠贤这里得到太多的好处,他知道,等到崇祯一上位,就是清算阉党之日。
只可惜崇祯清算阉党之后,由于东林党一党独大,而东林党所代表的是大地主、大商人的利益团体,他们对国家大事夸夸其谈而无实际举措,在保护自得利益上却是不余遗力,从加速了明朝的灭亡。
面对魏忠贤的提问,袁方想起了自己来见魏忠贤的另一个目的,于是他说道:
“魏公公,卑职的家人和随从都在山海关,我想把他们带到身边来,请魏公公行个方便!”
魏忠贤道:“这好办,我立即让兵部来督办此事,你明天去兵部去找武库司郎中杨吉雄,咱家让他给你开一张路引。”
袁方真不愿意再去见这个杨吉雄,于是说道:“魏公公,武库司开出来的路引不大管用呀!”
魏忠贤这才想起来袁方和杨吉雄两人之间有矛盾,于是他也像叶向高那样对袁方进行了一番的教诲,并强调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要袁方抛弃前嫌为大明江山的发展贡献力量。最后他对袁方道:
“咱家发话了,谁还敢不认你的路引?别撒孩子气了,明儿就去兵部找杨吉雄。”
“卑职明儿就去。”袁方心想,既然是魏忠贤让他去找杨吉雄,杨吉雄必定不敢为难自己,所以他答应了魏忠贤。之后他又向魏忠贤推荐崔呈秀:
“魏公公,您刚才提出用人,卑职想起一个人来。”
“请说,只要他是真心投靠咱家的,咱家一定重用。”
袁方低声道:“卑职去看王化贞的时候,还见到了一个人。”
“见到谁了?”魏忠贤狼一般的双眼闪射出一道光芒。
“崔呈秀。”袁方避开了魏忠贤的目光。
魏忠贤略有所思道:“此人咱家倒是有所耳闻,他是都察院的一个巡按御史。怎么,你也跟他谈过了?”
“谈过了。他目前被关在都察院的大牢里,他说如果魏公公能够救他出去,他愿意效忠魏公公您。”
魏忠贤道:“这怎么能说是效忠咱家呢?我们都应该效忠皇上才是。”
“魏公公说得是。”
“崔呈秀的事咱家知道了,咱家会过问此事的。”魏忠贤端起了茶杯准备送客,“咱家公务繁忙,你就先回去吧!”
袁方拱手拜别,退出了厅堂。
出了厅堂之后,他就直奔西院,因为李永贞在西院等着他。
袁方来到西院见到李永贞,李永贞把他带到一无人之处,李永贞问:
“袁方,你想不想发财?”
袁方道:“发财谁不想?”
李永贞道:“现在就有一个发财的机会。”
“什么机会?”
李永贞凑近袁方的耳边道:“有一项王府的改建工程,这项工程由咱家督办,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少不了石料木料,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让你帮我采购材料。”
有钱赚谁不乐意?袁方立即答应了下来,不过他目前人手不够,所以他把自己的实际困难告诉了李永贞。
李永贞道:“无妨无妨!王府改建现在只是个计划,至少要等到明年雨季过后才会动工,这大半年的时间你可以去组织人力和货源。”
袁方对李永贞所改建的这个王府很感兴趣,于是问道:
“不知李公公改建的是哪个王府?”
李永贞道:“皇上今年不是册封了信王吗?信王今年虽说只有十二岁,但是终归是要离开皇宫的,于是咱家上奏皇上把城北的拉德惠王府改建为信王府,皇上恩准了咱家奏疏。”
原来自己竟然成了信王府的包工头。现在朱由检还住在勖勤宫,袁方决定找机会进宫去会一会信王朱由检。
袁方与李永贞进行了口头商议之后,他便离开了司礼监。因为时间尚早,袁方让轿夫把他抬到了丰城胡同,他为什么要来丰城胡同呢?因为这里就是卢德铨商铺所在的地方。
从司礼监出了北安门,过了什刹海一直往都察院方向走,过了广济寺就来到了丰城胡同口,袁方就在胡同口下了轿子,他让轿夫在胡同口等他,他要亲自进出看一看卢德铨的盐铺。
这一带的商铺大多都米铺、盐铺以及饭庄,也就是说在这一带的商人所从事的都是与食有关的。
他所知道的高攀龙家,在这里也开了一个米铺和一个盐铺,当然不是由他们高家的人亲自在这里经营,米铺和盐铺都是投寄在高攀龙名下的,所以高攀龙只负责收钱,不需要管经营方面的事情。
丰城胡同口就有一家饭庄,袁方可不是来吃饭的,虽然饭庄里面的菜香味飘了出来,也没能把他诱惑进去。
他经过饭庄,就看到一溜的摊位。有人摆一张长桌子,在桌子上摆满了猪肉,就算是卖猪肉的摊子了;有人挑了一担水果,把两个箩筐摆在前面,这也就算是一个水果摊了;有人在路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木棚,木棚底下也是一张长桌,门楣上有几个挂钩,挂钩上面挂的是羊头,这一看就是卖羊肉的摊子。
袁方一边走一边看,走着走着竟然在这里还碰到了一个熟人,这人见到袁方也认出了他。
第七十七章 再起争分
袁方认出了这人就是那天在城外卖包子的那位。
“这位官爷,我们又见面了。”卖包子的小贩眉开眼笑地掀开笼屉,指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买几个包子吧!”
袁方说了一句“现在还不到饿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小贩。
走过了这些摊位,就到了临街的铺子,他只关注卢德铨的盐铺,一边走一边看,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他走过十几个铺面终于找到了卢德铨的盐铺。
盐铺的门面很小,宽不过丈许,门前挂着一个大大卢字,大门却是上了门板的,门板上贴了一张白底黑字的告示,上面写着:歇业一个月。
袁方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看来卢德铨的伙计也都回家了。
他正想从门缝想里张望,突然从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仲南,怎么是你呀?”
袁方转身一看,原来是汪乔年。
由于汪乔年的声音洪亮,许多路人都驻足张望。
“果然是你。”汪乔年看到转过身来的袁方激动地说道,他现在是刑部的主事,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是紧挨在一起的,他刚刚放衙路过这里。
“岁星兄,这么巧呀!”
汪乔年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去了山海关吗,怎么穿上了飞鱼服?”
袁方无奈地说道:“一言难尽,本不想在京为官的,命运使然,又让我回来了。”
汪乔年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兄弟几个应该好好聚一聚了。”
“对对对!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吧!”
于是两个人走到一僻静之处。
汪乔年问:“你刚才在铺子前张望,是想买盐吗?”
“我想收购这家盐铺,所以过来看一看。”袁方没有对汪乔年隐瞒,接着他又问,“其他几位兄弟呢,他们可都好?”
汪乔年道:“中南在兵部任主事。”
中南就是“桃园六居士”之一的秦羽明。
“是吗?我在兵部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他?”
“他去了福建公干,你又怎能见到他呢?”汪乔年说完又接着介绍郑鄤,“谦止是我们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了,他现在已经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进了翰林院今后很有可能入阁的。”
所谓入阁就是进入朝廷的权利中心——内阁。
袁方倒不认为进了翰林院就一定能够入阁,如今朝廷党争越来越激烈,首先中枪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些庶吉士。
接下来汪乔年又向袁方介绍起华允诚:“汝立在工部都水清吏司任主事,那可是一个清闲的职位。”
袁方对华允诚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他是高攀龙的同乡,一直追随高攀龙在首善书院讲学,并成为了高攀龙的受业弟子,传其主静之学,因为高攀龙的推荐才进入工部都水清吏司的。
叶廷桂就不再需要汪乔年介绍了,他比汪乔年还了解叶廷桂。因为是匆匆偶遇,所以没有说几句话,就各忙各的去了,两人相约第二天在袁府再聚。
第二天袁方穿了便服前往兵部,来到兵部他直接去找杨吉雄。
杨吉雄一见到袁方抄起一根棍子就要打,袁方后退了两步瞪着眼睛说道:
“阳痿熊,你想干什么?你还想再掉两颗牙吗?”
一旁的豆芽菜和矮胖子连忙过来拦住杨吉雄,杨吉雄推开这两人,指着袁方道:“老子就是为了两颗牙打你的,你可别怪老子不讲同窗之谊!”
杨吉雄说完就举起木棍向袁方横扫过去。
袁方身上可是穿着一见神奇内衣的,所以他不躲闪,等着木棍打过来。
“噗——!”
一声沉闷的声音,木棍打在了袁方的身上,他只感觉到饶痒痒的痛,反倒是杨吉雄双手被震得木棍都掉地下了。
杨吉雄惊愕不已,转而就恐慌起来,他心想,这个袁方深藏不露,内力了得!
豆芽菜连忙把掉落在地上的木棍捡起来藏了起来。
袁方冷冷道:“阳痿熊,老子可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是魏公公让我来找你开一张路引,你赶快给老子开,老子拿到路引就走人!”
“呵呵!原来是来求老子的。”杨吉雄坐在了椅子上,并且架起了二郎腿。
“你开不开?”
“老子不开!”
“找打是不是?”袁方举起了拳头。
就在这时,有个人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袁公子,赶快住手!误会,纯属误会!”
袁方转过头向门的方向看去,他看到阎鸣泰走了进来。
袁方在山海关的时候是山海道监军佥事,而阎鸣泰是山海道监军副使,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他给了阎鸣泰三分薄面,收起了举起的拳头。
袁方整了整衣服问阎鸣泰:“山海道,怎么你也回京城了?”
阎鸣泰道:“我现在是辽东经略了,协助孙督师防守山海关。”
袁方拱手道:“恭喜阎大人!”
阎鸣泰道:“你刚才的确是误会杨公子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要给你开路引这件事。我昨天进宫觐见皇上的时候,魏公公跟我说你要开一张路引,我就一口包揽下来了,所以魏公公也就没再把话传给杨公子。”
阎鸣泰说着从衣袖中取出路引递给袁方:“你看,路引我都给你开好了,你看人数上面对不对?”
袁方接过路引看了一眼,道:“感谢阎经略,有阎经略的这张路引,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开出来的强百倍。”
阎鸣泰挥挥手:“拿到路引就别再生事了。”
袁方再次向阎鸣泰拱手:“属下告辞了!”
袁方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兵部大院,出了兵部他就直接打道回府。
回到府邸他立即把张从叫来,让他带上阎鸣泰开的路引马上起程去前屯卫,把他的一百多号人马带来京城,并特别嘱咐,蒋建良、布仁夫和永日布三人留守在山海关的袁府。
张从起程后,袁方又写信给睢州的汤祖契和王良逸,让王良逸速来京城,让他来做袁方的账房先生。随着遵化田产的纳入,和卢德铨的盐铺的收购,今后还有信王府的改建工程,袁方的来往账目将会繁杂起来,加上田产的管理和盐铺的销售也是需要王良逸来参与,他们家是睢州四大家族之一,对于这方面的管理是很有经验的。
第七十八章 求字画
这天下午,袁方和宋献策在前厅闲聊,他告诉宋献策明天会有几个同年来府中相聚。
宋献策问:“袁公子,你的同年可都是些读书人,你不觉得我们的厅堂缺了点什么吗?”
“缺了点什么?”
宋献策道:“字画。我们的厅堂缺少了一幅名人墨宝。”
袁方笑道:“这还不容易,我去找年伯讨一幅来。”
袁方所说的年伯叫董其昌。
董其昌是著名的书画家,他与袁可立是同年加挚友,而且非常的敬重袁可立,虽然他比袁可立大七岁,可是董其昌在袁可立面前却谦称为弟。袁方去向这位叔叔,不,是伯父讨一幅墨宝回来是不成问题的。
袁方当即备上了一份厚礼上了董府。
董府的人都认得袁方,下人立即向里通传,董其昌的长子董祖和出来相迎,董祖和年方三十六,长袁方十八岁,他待人仁厚随和,见到袁方主动施礼。
袁方连忙回礼道:“袁方给孟履兄行礼!”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袁方边走进院子边问:“我年伯可在府上?”
董祖和道:“正在书房呢!”
“还请孟履兄带路,我要去拜见年伯。”
因为袁可立与董其昌是年兄年弟的关系,袁方从小就称董其昌为年伯。
袁方来到董其昌的书房,果然见到董其昌在挥笔作画,袁方只是站在书房门口,并没有立即进出打扰董其昌,而是由董祖和先进去通传。
当董其昌放下笔向他招手的时,他才走了进去。
“侄儿给年伯请安!”
董其昌脸上挂着笑容道:“袁方呀!你不是去了山海关吗,怎么又回来了?”
袁方道:“是兵部召侄儿回来的。”
“有出息,有出息,看来是要重用你呀!”董其昌从作画的案台后面踱步走出来,自己走向东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招呼袁方:“坐,坐!”
袁方坐在了董其昌的旁边的椅子上,向他简略地讲述了进京的情况后,董其昌对儿子董祖和道:“你还愣着作甚?快去告诉厨房多炒几个菜,今晚袁方就在我们家用晚膳。”
袁方连忙道:“年伯不必客气,改天改天。侄儿今天来有一事相求。”
董其昌道:“有事尽管道来,你来我这里就跟回到家一样。”
袁方道:“侄儿在轿子胡同安了新家,就是厅堂上少了一幅字画,侄儿是来向年伯求字画的。”
董其昌兴奋地站起身来:“你来得正好,来来来,看看这幅画。”
袁方跟着董其昌来到一幅江南春天的山水画前,这幅画已经被董其昌挂在了墙上,他指着画问道:“你看看这一幅怎么样?”
这一世的袁方也有一些绘画的功底,所他也能够对董其昌的画作品点评几句。
展现在袁方眼前的是一幅以点线交织而成画卷,汀渚的横向线条舒展自如,山峦的横脉和蓬松起伏的峰峦是由披麻皴和点子皴构成的,墨点由浓化淡,以淡点代染,在晴岚间造就出一片片淡薄的烟云,潮湿温润的江南气候油然而出。
袁方看过画之后,给出了恰如其分的赞誉,董其昌听完了袁方的一番赞誉高兴道:“这幅画就送给你了!”
袁方当然乐意接受,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谢谢的时候,董其昌又道:“等一等,待我提个款。”
说着他就把这幅画从墙上取下来,小心翼翼地铺在案台上,提笔在画卷上写到:
赠予年家袁仲南,壬戌九月之望。
年家就是年兄家的儿子,也就是侄儿之意;壬戌就是天启二年。
董其昌收了笔又对袁方道:“让祖和表过之后,明日送到你府上去。”
提起董祖和,袁方很想把他也收到自己的麾下,于是他对董其昌道:“年伯,能不能让孟履哥留在侄儿府上,侄儿刚来京城,府中缺乏帮手。”
董其昌道:“当然可以。明儿让祖和送画过去的时候,就留在你那里。”
“多谢年伯!”袁方说完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董祖和,“不知孟履兄愿意否?”
“愿意,我当然愿意!”董祖和连忙答道,“能够和仲南弟在一起是最开心的。”
事情办妥了袁方就向董其昌告辞回府,一回到府上他就让临时管家高维德准备一间厢房给董祖和住。
第二日董祖和坐了一辆马车把表好的山水画送了过来,袁方让高维德把画挂起来,高维德叫了四个家仆很小心地将董其昌的字画挂在了大厅前。
因为张从去了前屯卫,他之前掌管着袁方所有的银两,他一走,袁方手中几千两的银子就没有人管账了,他不能把这些银两都交给高维德,如果交给了高维德,高攀龙就知道了袁方的家底,他也不能交给宋献策来管,毕竟这个宋献策是个江湖术士,不可完全信任。
现在董祖和来了,他便放心地把手头上的银两交给了董祖和来管理,董祖和不但跟袁方是世交,而且为人稳重,完全值得袁方信赖。
当天下午,汪乔年果然把几位在京的死党都约到了袁府,他们是汪乔年、郑鄤和华允诚,大家欢聚在一起,这次少了文人相聚的吟诗作对,而是谈论时政为主。
天启初年,东林党人布列满朝,分据内阁、吏部、都察院及六科十三道各部,一时势力大盛。到这一年年底,叶向高、韩爌方辅政,邹元标、赵南星、王纪、高攀龙等皆居大僚,左光斗、魏大中、黄尊素等把持言路。
此时的魏忠贤羽翼未丰,在外受到东林压制,在内还有王体乾争权。
然而,才过了一年的时间,魏忠贤四处招揽党羽,现在羽翼已渐丰满,魏忠贤已经在暗中筹划,利用广宁之败向东林党讨伐,他派袁方去看望王化贞,就是想让袁方去争取王化贞站在魏忠贤这边,现在魏忠贤的愿望得以实现,后来魏忠贤利用王化贞而一举击溃了东林党。
而参加聚会的汪乔年、郑鄤和华允诚都是东林党人,他们现在正在畅想东林党的美好未来,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却不敢附和他们的观点,因为对东林党来说,“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日子即将来临,魏忠贤很快就会向东林党举起屠刀。
第七十九章 有了自己的一个农庄
过了一天,杨寰派人传回话来,说是与武起潜的交易已经谈妥。袁方在许显纯那里告了假,就领着宋献策和董祖和坐上了京城通往遵化的大车,这辆大车是京城车行的,车行是有明一朝,私家开办的依托于驿站而存在的交通设施,在一些商业发达地区,比如京城周边以及江南富庶之地,都有这样的车行存在。
大车是董祖和负责雇请的,他花了一两银子直接在车行包下了这辆马车。
因为袁方去了一趟锦衣卫,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大车出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有着出门经验的宋献策为大家备下了馒头和肉干,并且带了三个装满水的竹筒水壶。
秋风送爽,马车在阳光照耀下一路前行,马车走到中途的驿站正好是傍晚,袁方使用堪合在驿站住了一晚,驿站不但免费提供四人的晚膳,而且还负责把马喂得饱饱的。
所谓堪合就是朝廷印制的类似于后世的介绍信,凡持有堪合者,在长途旅行途中使用驿站都包吃包住。在这个时代,朝廷命官在领取堪合办完正事之后不上交的是及普遍的现象,这些堪合也不会作废,所以就有官员家的亲戚或者游学天下的书生拿着勘合在驿站蹭吃蹭喝,享受免费旅游的待遇。由于这种现象,使得明末的驿站严重超支,地方官府苦不堪言,导致后来崇祯裁撤驿站,在那些无以谋生的下岗驿站人员中,有一位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李自成。
现在袁方手中持有堪合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因为他手中的堪合也没有上交。
袁方在驿站舒舒服服地住了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就起程了。车夫是个老把式,常跑这条线路,轻车路熟,午时不到就来到了遵化城。
从车行出来,袁方首先去了客栈接孙可望,在客栈的柜台前,袁方把一两银子往台面上一放,问道:
“掌柜的,那个小孩怎么样了?”
掌柜的见到袁方就像见到了救星,他高兴而又急切地说道:
“谢天谢地!这位客官总算来了,你赶紧把那个小孩领走吧,我不要赏银了!”
袁方笑道:“这一两银子你还是手下吧,只要是人完好无损就成。”
掌柜的道:“你这个孩子就是个孩子王呀,整天地带着一群野孩子在我这里进进出出,我的生意都做不成了,你赶紧把孩子带走,不是一个,是所有的。”
掌柜的正说着呢,从袁方的后面传来了一个童音,“掌柜的在说老子的坏话是吧?”
袁方回头看到孙可望正从楼上下来,他瞪起眼睛问:
“你小子是不是惹的掌柜的不高兴了!?”
孙可望辩解道:“没有没有,我怎敢惹掌柜的。”
袁方道:“你还狡辩,掌柜的都告诉我了。赶紧向掌柜的道歉,你表现好我就带你进京城去!”
“哦——,去京城啰!去京城啰!”孙可望边跑边叫,冲到了柜台前,对着掌柜的鞠了一躬,“对不起,这几天让你生气了!”
袁方对掌柜的道:“你看,孩子都向你道歉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把银子收起来吧!”
掌柜的抬起了他的衣袖,很自然地把台面上的一两银子顺进柜台里,然后笑道:“袁公子都发话了,我怎会与孩子一般见识呢?”
袁方见掌柜的收下了银子,就低头对孙可望道:“孙可望现在给你一个差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孙可望抬起头说道:“这要看是何差事。”
袁方伸手去摸他的头,他把头一偏,接着道:“小孩子的头不能乱摸,有何差事袁公子快些吩咐。”
袁方直截了当道:“你去找一个人回来。”
“找谁?”
“那天打过你的那个官差你还认识吗?”
“当然认识”孙可望说完把头一拧,“可是我不去!”
袁方笑道:“去吧,我找他有要事,你跟他说是袁公子找他他就会跟你来的,你把他带上二楼,我在楼上等他。”
“呃!”孙可望应承了一声就跑到了门口,他把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个呼哨,一下子就有五六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围在了他身边。
袁方对宋献策和董祖和道:“这就是个孩子王。走,我们上楼去等杨寰!”
三人上了二楼,店小二也跟了上来端茶倒水,一炷香后,杨寰在孙可望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
杨寰见了袁方就拜:“杨寰见过袁千户!”
跟在杨寰后面的孙可望见了也学着杨寰的样子拜道:“孙可望见过袁千户!”
“你学得到是蛮像的,赶紧去收拾你的行装进京!”袁方先是对着孙可望说,然后就转向杨寰问:“都办妥了吗?”
杨寰答道:“回禀袁千户,都办妥了,武知县也把鱼鳞册拿给下官看过,就等袁千户签字过户了。”
所谓鱼鳞册,它又称鱼鳞图册,是明代的一种土地登记簿册,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等,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成册,并在册子上表明相应的名称,由于田图状似鱼鳞,因而得名。
有明一朝,每一块耕地都有单独的鱼鳞分图,而一块区域内的耕地又有鱼鳞总图,这些鱼鳞图集合起来就成为了鱼鳞册,而鱼鳞册就是官府征收田赋的依据。
袁方又问:“他就咬死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不松口?”
杨寰答道:“是的,就一千二百两。条件下官已经跟武知县谈妥了。武知县说,因为有其他的买家盯着这五千亩田产,所以他不能松口,但是,他答应另外送一个农庄给您。这个农庄我也去看过了,很大,能值二三百银子。”
袁方点头道:“你做得对,现在我们就去他的衙门。”
杨寰道:“武知县说了,此事不要去县衙门,毕竟衙门人多口杂,武知县把交割的地点定在了那所农庄。”
于是袁方就决定先去农庄,在那里等武起潜。
众人下了楼走出了客栈,在客栈外面有二十几个杨寰带过来的锦衣卫缇骑,正守候在门外。
除了这二十几个缇骑,还有五六个孙可望手下的小孩,孙可望也要把这些小孩带上一起走,袁方考虑到带上这些小孩就是累赘,所以他没有同意,他对孙可望说,等去京城办完事就让他回来见这些小孩,孙可望才没有坚持。
第八十章 鱼鳞册
袁方的农庄地处遵化城南十里外的一座山脚下,袁方是乘坐牛车来到了这里的,牛车是庄子上的,正好送菜出来所以就把袁方几个捎上了。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后面还跟着一队锦衣卫缇骑,好不风光。
牛车虽说慢慢悠悠,走得却比人快,半个时辰就来到了一个农庄,这所农庄是一座独院,院子是用篱笆墙围着的,从外面往里看,能够看到十几间瓦房和一些茅棚,茅棚大多是猪舍、牛舍,也有几间是下人住的。
瓦房却很宏伟,绿瓦青砖,最高的那间有三层。
“来这里度假倒是挺不错的。”袁方在篱笆门外赞叹道。
农庄里面很少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家丁走到了门前,这个管家模样地人隔着篱笆笑问:
“请问是袁老爷吧?小的是这里的管家,姓武。”
袁方听说他姓武,猜测一定是武起潜的族人,于是客气地拱手道:“我是袁方,见过武管家!”
武管家用脚拨开门后的石块,拉开了篱笆门,把袁方一行让进院子里。
篱笆门是没有上锁的,只是用一块石头顶在门后,门是用树枝编成的,它不是防人,而是为了防止院子里的家禽跑出去。
当所有人都进了院子后,武管家又把篱笆门关上了。
进了院子,杨寰问:“武知县来了吗?”
武管家道:“来了来了,正在前厅等候袁公子呢!”
袁方跟着武管家走进了那座三层大宅,进门就是大厅,遵化知县武起潜已经在大厅里面,他看到袁方进来了,连忙上前迎接。
武起潜跟袁方一样穿的都是便服,而他身边的县丞、主薄和一个户房的典吏都是一身的官模样。武起潜带这些人来就是要办理田产过户的。
袁方与武起潜的这种交易并没什么书面合同之类的东西,而是双方商定好了价钱就开始交割,因为这些田产也不是属于武起潜的,而是某个在广宁前线叛逃了鞑子的官员的,到底是哪个汉奸袁方也懒得去打听,反正朝廷已经严令没收他们的财产,袁方也是看到过这份文件的。武起潜只是掌握了把这份田产过户给谁的权利而已,他就从中收取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的利益。
武起潜满脸堆笑地向袁方拱手道:“袁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袁方现在很厌恶这张笑脸,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从这个贪财的知县身上刮回一千二百两银子来!
条件都已经商定好了,大家都没有多说什么话,相互寒暄了几句,便坐下来进入实际的操作流程。
武起潜首先让典吏取出《鱼鳞册》给袁方过目。
典吏拿给袁方看的是分图,鱼鳞分图以田块为单元编制,每张分图上绘有田块形状草图,旁注坐落、面积、四至、地形及土质(平原、山地、水边、下洼、开地、沃壤、瘠贫、沙荒、盐碱)等级,按照《千字文》顺序编号,详细登记每户土地亩数和方圆四至,并绘有田产地形图,以及所在都(相当于后世的乡镇)、图(相当于后世的村)。另外图上还设“分庄”一栏,用于土地买卖分割及父子兄弟分家时填写。
因为涉及到五千亩田产,典吏拿给袁方看的可不止一张分图,一共有十二张之多,袁方很认真地一张张过目,确定图上所标定的亩数无误之后,才把分图还给了典吏。
在县丞的手上还有一册鱼鳞总图,武起潜也让县丞拿给袁方过目。鱼鳞总图是由各分图田块组成的,田块内注有田块编号、面积以及水陆山川桥梁道路等情况,总图上各田块栉比排列,看上去很像鱼鳞。
县丞在袁方面前打开了总图,并把总图与刚才袁方看过的分图所对用的位置指给袁方看,袁方也确认无误才让县丞收起总图。
武起潜站起身来道:“鱼鳞册看完了,我们现在就去实地走一走吧!”
这是要去地里面实地看一看了,为的就是让袁方放心。按道理去了实地是要丈量土地的,但是有鱼鳞册在,而武起潜又是一县之长,袁方相信他不会在亩数上面耍花招,所以实地查看也只是走马观花而已。
袁方又坐在了牛车上,这一下队伍就更加的壮观,武起潜的人马也一起行驶在了乡间道路上。
袁方在田野里转了大半天,基本上把十二块田地都看完了,实地看过了地之后,便回到了农庄,进行了田产过户手续,当场签字画押,当场付款结账。
一切手续办理完毕,武起潜一行衙门官员就打道回府了,现在这座农庄属于袁方,所以袁方一行就留在了农庄过夜。
第二天袁方让董祖和留在农庄里面负责打理这里的事务,他带着宋献策和孙可望又回了遵化城,他打算在城里买下一所宅子,这里有他的寄庄,他以后必定会常来遵化,城里没有住所实属不便。
孙可望别看他年龄小,对遵化的房屋情况还是很熟悉的,在他的引导下,袁方很快就看中了一所临街的有前后两个院子,三间正房三间厢房和三间铺面的院宅,经过与房主讨价还价,最后以五十两银子买了下来。
因为袁方不能离开京城太久,所以他把宋献策留在了宅子里,当天就带着杨寰和孙可望往京城赶。
离开遵化前,袁方又去了一趟车行,租了一辆马车。
这一次赶车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为了赶时间,他主动提出走密云那条路,他说虽然是绕远路,但那条路他熟悉而且路好走,一定会比走原路要快。
于是袁方带着孙可望着上了这个青年人的马车。
马车前面有个帘子,因为孙可望在车上,所以袁方没有要求把帘子放下来,这样的话就可以让孙可望看到前面的风景,不至于由于路程远而使他急躁不安,一般而言,孩子是没有多少耐性的,特别是对于调皮的孙可望来说。
孙可望一上马车就嚷嚷着要坐后面,袁方也是随便他坐,反正马车里面空得很,他愿意坐哪里都由他。
袁方踩着车凳上了马车,他自己坐在了前面,青年车夫收起了车凳,扬起了鞭子。
“啪!”地一声,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 拜见徐光启
马车夫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扶着车帮,跟着马车紧跑了两步,就跳坐在马车前面,坐稳之后他又扬了一下鞭子,喊道:“驾!”,马车加速出了车行的院子。
此时杨寰骑着马带着二十多名缇骑正在车行外面等候,他们看到袁方乘坐的马车出来了,就全都跟在了后面。
青年马车夫注意到了杨寰他们,好心地提醒袁方道:“客官,后面有锦衣卫跟着呢!”
袁方笑道:“不用怕,那都是我的部下。”
“哦——!”年青人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个字来。
马车一路向北,出了北城便走上了一条宽阔的官道。由于道路平坦,马车速度明显比来的时候快很多。
行至中午便来到了密云的地界,车夫告诉袁方,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天黑前就能够赶到京城,车夫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前方一阵的枪炮声,袁方警觉地提醒车夫,车夫笑着说道:
“客官不用惊慌,这是新兵营在训练,我经常走这条路,已经听习惯了。”
袁方这才想起来,髙世宁曾经跟他说过,徐光启正在密云督练新军。他决定去拜会一下徐光启,于是对马车夫道:
“把马车赶过去,我要看看他们训练。”
马车夫为难道:“客官,练兵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我们就是去了也会被赶出来。”
袁方道:“你就往那边去,如果被赶出来我不怪你!”
青年马车夫乖乖地听从袁方的命令,把马车转向了练兵场,跟在后面的杨寰也紧跟在马车的后面。
马车行至一个路口,此时练兵场内的枪炮声已经停止,有一队兵士从烟雾弥漫的草丛中走了出来。
“站住,这里是军事重地,任何车辆都不得入内!”
袁方探头一看,说话的是一名总旗,他让马车夫先把马车停下,然后对总旗道:
“我是锦衣卫千户袁方,前来拜见制军大人,请你通传!”
总旗走了过来,袁方取出锦衣卫的牙牌给他看,他看了一眼对袁方道:“请千户大人稍候,下官这就回去禀报。”
不一会儿总旗回来了,他很客气地对袁方道:“制军大人正在忙于练兵,您还是请回吧!”
袁方道:“请你再通传一次,新科进士袁方求见制军大人。”
总旗虽然显得不耐烦,但他还是转身走了,边走边回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是你随便差遣的小丫鬟。”
马车夫劝袁方道:“客官,我们赶紧上路吧,晚了天黑都到不了京城!”
袁方道:“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呀?放心吧,天黑进不了京城,我管你的吃住。”
因为马车停久了,孙可望坐不住了,他吵着要下车去玩,袁方虎着脸对他道:“你想下去可以,你看这四周都是大山,山里面的大老虎可是会吃小孩的。”
“我不下去了。”一听说大老虎,小孩子有了敬畏之心。
袁方道:“这就是乖孩子,你可以先在车上睡一觉,等到吃饭的时候我让人叫醒你。”
孙可望听话地去马车后面睡觉了。
此时,刚刚离开的总旗跑步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来到袁方面前道:“制军大人请您进去!”
袁方没有下车,而是对总旗道:“请你在前面带路,我的车和人都要进去。”
马车跟着总旗慢行了一里左右,只见到前方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来到了袁方的前面,袁方探身向前望去,他看到有一个四十上下的庠生从马上下来,正往他这里走过来,看情形这个人是来找自己的,所以他也下了马车。
他站在马车前面等候着那个人过来,来人走到袁方跟前施礼道:
“你莫非就是新科最小的那位进士,袁抚台的公子袁方?”
袁方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来人对袁方十分恭敬:“憋人姓徐名骥,字安友。”
徐骥这个名字袁方当然的听过的,他就是徐光启的独生子,他连忙说道:“原来是徐公子,失敬失敬!”
徐骥敬佩道:“袁公子是当朝最年轻的一位进士,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不愧为我读书人之楷模呀!”
“不敢当,不敢当!”
徐骥接着道:“骥早有结交袁公子之意,苦于无缘相识,今日有幸与袁公子在此相遇,不知袁公子可否赏脸,就让我做东,你我在此畅饮一番如何?”
袁方道:“方也很愿意与徐公子结交,待我见过令尊之后,一定赴约!”
“好,我们一言为定!”徐骥抚掌道。
“还请徐公子在前头领路。”
“我正是奉了家父之令前来迎候袁公子的,请袁公子随我来!”徐骥说完返回他的队列中,骑上马走在了前面。
袁方也上了马车跟在徐骥的队伍后面,行了大约三里的路程,就来到了徐光启的大帐前。
袁方在徐骥的陪同下进入了徐光启的大帐。
“袁方拜见制军大人!”
“哈哈哈……!”徐光启长笑一声,然后说道,“好好好!老夫早就听说袁礼卿膝下有一神童,老夫原本不信,今年听说你中了进士,老夫信啦!你今天能来见老夫,老夫高兴!高兴!”
袁方道:“家父也常常提及您,特别对您的练兵之法倍加推崇!”
徐光启眉头一皱,道:“老夫有好的练兵之法又有何用呀?还不如令尊在沙场上真刀真枪与鞑子干一场来得痛快!”
“制军大人的意思是……?”
徐骥在一旁提醒道:“父亲大人,先让袁公子坐下说话吧!”
徐光启笑了,道:“对对对,袁公子,请上座!”
徐光启说完自己坐在了太师椅上,袁方坐在他的对面,徐骥在旁边作陪。
徐光启既是这个时代的军事家又是天文学家、数学家、农学家,甚至在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袁方想向他探讨的方面太多了,今天能够得到他的厚待,袁方相信以后一定会有很多的机会来向他求教。
三人坐定之后,袁方道:“刚才侄儿在途中听到枪炮声,方知制军大人在此练兵,侄儿对练兵之法也有些心得,因而冒昧前来打扰,不想得到制军大人如此的厚待,令侄儿感动万分。”
提起练兵,徐光启不禁连连叹气,袁方问道:“制军大人有何难处吗?”
第八十二章 义结金兰
一旁的徐骥解释道:“家父上疏‘以练兵两万请集议饷械’,却反遭大臣们的弹劾。你也是听到了刚才的枪炮声,每一枪每一炮都是要花银子的,家父在此训练新兵却得不到饷银,这个兵还如何练下去?”
“原来是为了银子的事情发愁呀!”袁方转向了徐光启,“制军大人,侄儿愿意为您向朝廷进言,争取调拨一些银子,以救燃眉之急。”
徐光启还是叹息外加摇头:“老夫的话都不管用了,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位卑言轻,还是不要去折腾了吧!”
袁方是不会在徐光启面前逞强的,但是他认为,直接向皇上上疏讨饷,一定会遭到满嘴仁义道德却只知道排除异己的东林党的弹劾,他打算走另一条路来为徐光启的练兵争取一些银子。
袁方心有所想但没有表露出来,徐光启当然不知道袁方的心思,所以他继续说道:
“今天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袁方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住一晚再走。只是侄儿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
“侄儿想去您的练兵场看一看。”
徐光启道:“去看当然可以,只是现在已经收兵了,你去了也看不到什么。”
袁方略感遗憾,便打消了去练兵场的念头,接着他又提出要去看一看兵库房,因为他很好奇,一个火器专家的兵库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
徐光启很爽快地答应了袁方的请求,他亲自带着袁方去参观兵库房。
袁方骑上了一匹徐骥为他准备的蒙古马,在徐骥的陪同下,跟着徐光启来到了密云练兵场的兵器库。
兵器库建在山脚下,背面靠着大山,这里防守森严,地处偏僻,方圆五里之内没有百姓居住。
库房是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土木结构院落,外层是高高的围墙,围墙里面建有一座座的库房,这些库房完全是按照火器库房的标准来建造的,不但通风,而且还有着明显的放火标记。
库房里最常见的就是三眼铳,三眼铳是有着三管的单兵手铳,它是由三支单铳绕柄平行箍合而成,成品字型,各有突起外缘,共用一个尾部,可以连射。射后可当锤使用,是明军重要的单兵火药武器。
在这里除了常见的虎尊炮和佛郎机,还有大碗口筒炮、百子连珠炮、飞云霹雳炮。
大碗口筒炮其炮筒是嵌装在一条大木板上的两头,大木板又安装于长板凳上,上面装有可以旋转的活动轴。火炮发射时,发射完了一头,只要转动活动轴,又可以发射另一头。
百子连珠炮也是放在木架上,两边夹持稳固,然木架安装有机关,这种“机关”就是活动转轴一类的装置。有了这种装置,想向东则东,想向西则西,欲仰则仰,欲俯则俯。
而飞云霹雳炮则是一种巨型的火炮,巨大的炮管下面装有四个轮子,目前袁方在兵器库里只见到两门飞云霹雳炮。
袁方走到飞云霹雳炮跟前,原本他的身材就高大,可是站在这门四轮火炮面前,还是矮了半截。
他拍着炮管问:“今天那隆隆的炮声就是它所发射的吧?”
徐光启遗憾道:“说来惭愧,由于我们缺少饷械,这两门炮就一直搁置在库房,用不起呀!一炮就要打掉一两银子。”
袁方又问:“它与红夷大炮相比如何?”
徐光启道:“各有所长。红夷大炮威力强大,但是移动不便;飞云霹雳炮有四个轮子,用人力推拉,或用骡马拖拽,就可以行军作战,机动性强,如果拥有一定数量的这种炮,其威力是不亚于红夷大炮的。”
看完了大炮,袁方在徐光启的引领下走进了另一个库房,这里整整齐齐摆放的都是火铳,一支支崭新的火铳被摆放在支架上,由于这些火铳太过普通,所以袁方只是用眼睛扫视了一圈。
当他的目光看到一排放着短铳的支架时,他的目光被这些短铳给牢牢地吸引了。
徐光启道:“这是老夫自己发明的短铳,你要不要看一看?”
袁方点点头,便从架子上取下一支短铳在手上。
这支短铳类似与后世的手枪,但是枪管比手枪略长,他用手掂了掂,约莫有三斤重,枪管的后面有一个铁轮盘。
袁方好奇地问:“这短铳如何使用?”
在一旁的徐骥抢着回答:“这支短铳我用过,首先要把火药填装在枪管里面,然后勾动扳机,这个转盘就会转动,自动点火激发火药。”
哦,这不就是燧发枪吗?袁方心想,历史记载,这种燧发枪五十年后才开始出现的,现在徐光启就已经把它装备军队了,看来历史记载也是有误差的。
然而,徐光启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给袁方泼了一盆冷水:“这种枪虽然使用起来方便,但是经常失灵,所以只有五支,没再制造。”
徐骥道:“不光经常失灵,而且也射不远,我试过了,五十步开外也只是打伤人而已。”
虽然这父子俩把短铳说的一文不值,袁方还是对它爱不释手,徐光启看在眼里,豪爽地说道:“看你这么喜欢,这五支短铳就全送给你了。”
袁方立马表示感谢,徐骥也看出袁方特别喜欢这些短铳,他当即让人把五支短铳包装起来送到了袁方的马车上。
看完了兵器库,酒席也已经准备好了,酒席宴上,袁方与徐光启探讨了有关天文和数学方面的知识,袁方的侃侃而谈令徐光启大为惊讶,此时他才完全相信袁方这个小神童可不是浪得虚名。
酒宴过后,徐光启硬是把袁方一行留下来住宿,他与袁方的谈话意犹未尽,他把袁方留下来要与他彻夜长谈。
徐骥对袁方更是敬佩有加,他提出要与袁方结拜为兄弟,袁方当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于是二人在宴席后,又摆上了一桌结拜酒。
月光之下,又是烧黄纸又是杀公鸡,经过一番复杂的仪式后,袁方和徐骥二人每人手上拿了一炷香,并排面对着关公神像起誓:
盖闻室满琴书,乐知心之交集;床联风雨,常把臂以言欢。是以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每观有序之雁行,时切附光于骥尾。袁方(徐骥)编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或理窥堂奥。青年握手,雷陈之高谊共钦;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谨序。
第八十三章 抓捕张拱宸
结拜仪式之后,徐光启就迫不及待地把袁方请到了他的大帐,继续探讨在酒桌上面没有说完的话题,其主要的内容还是天文和数学。这一夜,二人谈得甚欢,徐光启的侍卫前来加了一次灯油,二人的谈话都还没有结束,直到鸡叫头遍,袁方实在不好意思再影响徐光启的休息,所以主动提出结束谈话。
徐光启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语重心长地嘱咐袁方道:“贤侄,天亮你就要回京城了,临别之时老夫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袁方谦虚道:“请徐伯伯指教!”
徐光启道:“你要谨记,朝端议论,真如沸羹。但以事度之,宁有震风凌雨乎?老夫尝譬之。如舟行大小,左右之人各宜安坐以济,而无敌自相倾侧,即一左一右,有往必无安舟矣。数往数覆,渐以加重,重极而反无完舟矣!”
袁方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徐光启的意思与其父亲袁可立的意思是相同的,袁可立不让自己在京做官,就是不想让他参与党派之争,而徐光启的这番话也有这层意思,而且提醒自己,朝廷的事情,都没有小事情,每一条折子,每一个奏章都暗藏杀机。
袁方内心里面很感激长辈们的一片好意,但是他自己又有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之感。
他向徐光启拱手拜别,徐光启吹灭油灯,送袁方出了大帐。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一线曙光,袁方看到杨寰领着两名锦衣卫缇骑还在门外守候着,他对杨寰的忠诚深感欣慰。
他来到杨寰跟前说道:“杨寰,你去休息一下吧,我也要抓紧时间睡上一觉。中午我们再起程回京。”
徐光启专门拨了一座空的军营给袁方他们使用,袁方一回到军营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用过午膳,袁方便离开了密云的新兵训练营,他的结拜兄弟徐骥骑马相送了五里多路。
从密云赶到京城已经是下午的酉时一刻,袁方没有回轿子胡同的府邸,而是直接回了锦衣卫的大院,回到自己的千户所他让杨寰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半个时辰后他要去抓人。
抓人才是魏忠贤把袁方调入锦衣卫第一个正式的差事,由于种种原因才拖到今日去抓人,袁方也不敢太拖沓,所以在路上他就已经做好了抓人的准备,所要抓之人,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是他的背景却不简单,因为这个人是当今皇后娘娘张嫣她爹,张国纪的家奴,叫做张拱宸。
这个张拱宸不但是张国纪的家奴,他还是一个东林党人,现在袁方受魏忠贤差遣去抓人,一定会有阻力。
半个时辰后,一队百人的锦衣卫缇骑在袁方的率领下,出了锦衣卫大门直奔张国纪的府邸。
锦衣卫还没有走到张国纪的府邸,就在不远处的一条胡同口,被二个书生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
“为何停滞不前了?”袁方拉下脸来问一个缇骑。
不一会走在前面的杨寰过来禀报:“千户大人,前面有二个书生拦住不让我们过去。”
“何人如此大胆,连我们锦衣卫都敢拦?”袁方问道。
杨寰小声道:“一个是吴道坤、另一个是陈子庄,这两个人都是都察院的御史,东林党人。”
袁方策马上前,来到吴道坤和陈子庄的面前问:“为何阻拦锦衣卫办案?”
吴道坤反问袁方:“张拱宸所犯何罪,要你们锦衣卫来抓人?”
袁方道:“我们是奉旨前来拿人的,二位最好赶紧让开路,否则我把你们也一并抓起来!”
“奉旨?”吴道坤轻蔑道,“我看你们是奉魏忠贤的差遣来抓人的吧?”
袁方当即上前给了吴道坤一个耳光,骂道:“你们既然连皇上的圣旨也敢怀疑,左右给老子把这二人拿下!”
吴道坤恶狠狠地瞪了袁方一眼,骂道:“阉狗!”
陈子庄也是破口大骂。
五大三粗的锦衣卫要对付两个文弱书生还不容易?三下五除二就把吴道坤和陈子庄绑了起来。
袁方一面让人把这二人看管起来,一面派人去刑部把汪乔年找来。
抓张拱宸这样的小人物袁方不想亲自动手,他让杨寰领着五十名缇骑去张府,自己就在胡同口下马休息。
不多一会儿汪乔年就被请了过来,他还带来了五六个刑部的快捕,袁方看到汪乔年就把他拉到街边一角。
“仲南,这么急找我有何事?”
袁方指了指被绑起来的二个书生道:“年兄,你看到没有,那两个人都是都察院的,一个叫吴道坤,一个叫陈子庄。”
汪乔年一眼望过去,道:“这两人我见过。”
袁方道:“我正在此处办差,这两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阻拦锦衣卫,现在被我抓起来了。但是,我不想把他们带回锦衣卫,如果我把他俩带进锦衣卫的诏狱,诏狱里的刑具你也是听说过的,要想从诏狱里面出来非脱成皮不可,所以我把这两个人交给你。”
“交给我?”汪乔年沉思片刻,问,“你想把他关进我们刑部的大牢?”
袁方摇摇头:“你把他们带走,骂他们几句就放了吧!”
汪乔年道:“这好办,你就把这二人交给我吧!”
汪乔年把吴道坤和陈子庄带走没多久,杨寰也抓人回来了,他们这一次抓了五个人。
袁方问:“不是说抓张拱宸的吗?你们怎么抓了五个人回来?”
杨寰答道:“回禀千户,张拱宸暴力拒捕,这四个人是他的帮凶,所以一并抓了回来。”
袁方没有再说什么,扬扬手:“回府!”
……
抓了张拱宸之后,袁方就去了司礼监向魏忠贤复命,魏忠贤对袁方很是满意,并给了袁方一个新的差事,他让袁方从下个月开始,带领一百名锦衣卫去勖勤宫轮值,为期半年。
魏忠贤特别强调,不可以限制宫里面所有人的出入自由,但必须严密监视宫里每一个人的言行,并及时向魏忠贤禀报。
自从张拱宸被抓之后,震惊了满朝的大臣,东林党官员纷纷出动,上疏劝说朱由校,希望能救下张拱宸。叶向高虽然已经知道抓捕张拱宸的事,他原以为朱由校只是走走过场,所以也出面向朱由校上疏。
而然,令东林党人想不到的是,朱由校坚决不理会东林党的上疏。
叶向高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魏忠贤在向东林党发起攻击的信号,于是他纠集众御使们再次联合上疏,以皇帝和皇后应当亲厚为由向朱由校施压,结果朱由校反而把犯的并不是死罪的张拱宸等五人用枷号活活虐死。
第八十四章 准备大干一场
这天,袁方正在府上的后院做进宫当差前的准备,大树下一张方桌,桌旁一张楠木椅子,他坐在楠木椅子上,看着有关宫廷内相关礼仪,此时,宋献策从外面走了进来。
宋献策笑眯眯地对袁方道:“袁公子,你猜谁来了?”
“谁?”袁方抬起头问。
宋献策道:“那天你在怡香院救出来的张公子。”
“哦!是张之极。他现在在哪里?”袁方急迫地问。
“已经来到院门口了。”
袁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赶快去把张公子迎进来,让他在前厅等候,我马上就到。”
袁方更衣来到前厅,此时张之极已经到了,张之极看到袁方从耳门进来,连忙起身道:
“袁哥,小弟这次特地登门致谢,如若不是袁哥你出手相救,小弟我这条命就算是交代了。”
袁方连忙拱手道:“张公子你太客气了!你能够逢凶化吉那是你的造化,兄弟我只是伸出了一只援手而已,不必挂齿!再者,你称我为哥实不敢当。”
袁方作为一位锦衣卫,他对张之极已经做过调查,知道他与自己同岁,只是大自己两个月。
张之极道:“袁哥不必谦虚了,小弟已经听下人把当时的情形都说了,当时的火情已经没有人可以冲进去救人,唯有袁哥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冒死相救,如此大恩,小弟我在这里尊称你一声袁哥不为过。从今往后袁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只要跟小弟说一声,小弟我义不容辞出手相助。”
能够结交上张之极袁方当然很高兴,既然张之极称自己为兄他也就不再推辞了,虽然二人没有进行过结拜的仪式,但是救人的情谊却是远远大于结拜的。
接下来张之极又向袁方送上了一份厚礼,袁方表示有时间一定去张府回访。
于是二人坐下来一面喝茶一面交谈,话甚投机。
谈话中,袁方提到了他负责巡防的廊坊二条和廊坊三条这两条街,现在被五城兵马司横插一杠,他希望张之极能够替他从中调停一下这件事,因为袁方知道英国公管着京营和五城兵马司。
张之极很爽快地应承下来了,并答应会尽快给袁方答复。
二人的谈话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张之极才起身告辞,袁方亲自把张之极送出轿子胡同。
关于廊坊二条和三条被五城兵马司强占的事情,袁方一直都压着没有处理,他也指示杨寰不要与五城兵马司的人发生冲突,因为他知道五城兵马司归属于英国公管辖,他就等着张之极上门来,他相信只要张之极干预,五城兵马司的人就一定会撤出廊坊二条和三条。
下午申时三刻,袁府正准备开饭,张从带着一队百十人的队伍回到了轿子胡同。
这一百多人一回来,袁府就热闹起来了。
袁方让厨房重新做饭,刚做好的饭菜也不吃了,等着饭菜全部做好全家人一起用膳。
张从这次把家将袁福、袁二宝、沈智、郝摇旗带了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葡萄牙人方斯谷和安尼,以及通事叶向荣。
让他想不到的是,左良玉也跟了过来,袁方本来是没有计划把左良玉也带来京城的,就在张从他们离开前屯卫的时候,左良玉死活都要跟着来,他说袁方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要一直追随袁方。
张从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王在晋调走了,被调往应天府担任兵部尚书,在他调走之前,履行了对袁方的承若,把前屯卫的那座铁矿奖励给了袁方,现在那座铁矿的矿主就是袁方,留在山海关的蒋建良已经接管了这座矿山。
袁方现在一下增加了百十号人,摆酒宴正厅是不够坐的了,袁府前后院子都加了桌子,准备为家兵们提供晚膳。
酉时刚过,热气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桌,袁方让宋献策去街上买来十坛雕花酒,斩了一百斤的牛肉慰劳自己的家兵。
袁府正厅此时已是灯火通明,厅上摆了四桌佳肴,烛台上的已经全部点燃,四张八仙桌的正中分别放着一盏三芯油灯,桌上碗筷已经摆好,袁方坐在主座上,手中正端着一碗花雕酒。
张从和袁福并肩做在他的左边,郝摇旗和袁二宝并肩坐在他的右边,沈智和左良玉并肩坐在他的对面。
袁方望着自己的爱将,站起身道:“兄弟们,这一路辛苦啦!今晚放开肚皮吃好喝好,祝我们在京城的日子顺风顺水,我们都把酒端起来,喝!”
他说完首先端起碗来,大厅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也端起了斟满酒的碗,一同饮下了满满的一碗酒。
……
家里一下来了一百多人,袁方的宅子虽然能够住下这么多的人,但是如果真是都住在一起,那也显得太拥挤了,而且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他早就在院子的后门租下了一块空地,这块空地原本是家富商的草坪,由于这家人家道败落,所以这块草坪就荒废了,成为了一片空地,袁方早就盯上了这块空地,刚搬来不久就把它租了下来,还在空地上搭建了简易的木棚,作为家兵的临时兵营。
袁方将家兵进行了重新编队,一百人分成了四个小队,袁福、袁二宝、郝摇旗和沈智各带一队人马。
沈智所带的二十五人全部住在宅子里,负责看护宅子,他们的责任主要是晚上护院,因为白天有锦衣卫替袁方把守大门。
郝摇旗所带的二十五人全部住在锦衣卫的千户所里面,这部分人属于他在锦衣卫的亲随,这次从前屯卫带过来的所有马匹也全部放在锦衣卫里面饲养,由郝摇旗负责管理这些马匹。
袁福和袁二宝这两队人马就负责收保护费和看管自家的生意。
第二天袁方找到左良玉进行了单独的谈话。
袁方和蔼地对左良玉道:“昆山兄,你来京城追随我,我很开心,而且我也不会薄待昆山兄的。我有一个打算,想让你去部队里面进行历练,不知你愿不愿意?”
左良玉拱手道:“袁公子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愿意听从袁公子调遣!”
袁方笑道:“很好。在京城的近郊有一个叫做密云的地方,我的恩师徐光启正在那里训练新军,徐制军擅长火药,我想派你去他身边学习练兵之法,更重要的是掌握训练炮兵人才的本领,你可愿去?”
“末将愿意!”
袁方满意地点头道:“很好,你准备一下我派人把你送过去,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虚心请教。”
“末将谨记于心:好好学习。虚心请教。”
……
这下袁方人手齐全,他准备在京城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当然,并不是说要跟谁去干仗,而是为了赚取第一桶金。
第八十五章 神秘的深宅大院
又过了两天,袁方的小媳妇高兰也回到了京城,让袁方高兴的是他娘袁夫人也一同到了京城。
原本主人房袁方是给自己准备的,现在袁夫人来了,他就搬进了东面的一间较大的厢房,把主人房让给了袁夫人居住。
约有半年没见高兰了,袁方第一眼觉得自己的媳妇变的成熟了起来,不论是从身材方面看,还是从为人处世方面看,在袁夫人的教导下,高兰已经脱离了少女时代的那种幼稚与天真,而成为了一个持家的女主。
虽然岁数不大,从她走下轿子的姿态上看,已经是一个相当成熟的女人了。
袁夫人和高兰到达的时间,是上午的巳时三刻,正是阳光最盛的时间,高兰下轿之后虽然看到了站在门口迎接她们的袁方,但是她并没有马上走向袁方,而是来到袁夫人的轿子前,搀扶袁夫人下轿,袁方看到这一切心里甚是欣慰。
袁方看到娘走下了轿子,急忙上前相迎,袁夫人看到袁方笑盈盈道:“我儿有出息了!”
“娘——!”袁方喊了一声娘,就伸手要去搀扶袁夫人。
袁夫人在高兰的搀扶下一边拒绝袁方一边走,且一边说道:“娘还没有老到不能走,不用你扶。在轿子里坐了大半天,腿都坐麻了,走一走更舒服。”
袁方心疼道:“娘,您慢点!”
袁夫人道:“娘高兴呀!现在又闻到了京城这熟悉的气息,心里畅快!”
高兰一边搀扶袁夫人一边道:“娘,小心台阶!”
袁方陪着娘和媳妇上了台阶,进了自家的大院,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袁夫人的贴身丫鬟翠儿、高兰的贴身丫鬟平儿,还有杨爱也跟来了。
现在这个袁府的结构与袁夫人原先在京城的住所相差无几,只是现在的面积比袁夫人之前所居住的还要大一些,所以袁夫人走进院子后,并无陌生感,很自然地就抬脚迈向了前厅。
高兰不住地提醒婆婆:“走慢一点,小心脚下!”
临时管家高维德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让家奴在前厅前多点了三支大红的蜡烛,使得大厅显得明亮而喜庆。
袁夫人走进前厅,等在前厅的张从就接替高兰把袁夫人搀扶到了太师椅上坐下,袁夫人坐下之后就对一旁的高维德道:
“亲家管家,多谢你这段时间对方儿的照顾!”
高维德忙道:“袁夫人,这是应该做的!”
高兰问:“高叔,我爹我娘都好吧?”
“好着呢!”高维德转向高兰答道,“只是老爷和老夫人常常念叨你,这不,听说你要回来了,他们可高兴了!”
袁夫人道:“兰儿,明儿你就回一趟娘家看看吧!”
“不急,不急。”高兰懂事地摇摇头,“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京城,想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我们刚刚到家,有许多事情都需要打理,回娘家的事还是过几日再说。”
袁夫人满意地点头道:“这样也好!亲家管家,你先回去回禀亲家,我过些日子也去看看他们。”
高维德没有答话,而是望向了袁方。
当初因为袁方初来京城,人手也不够,高攀龙才把高维德跟过来帮助他料理家务,现在袁方的家兵全部都到齐了,手下人手充足,再麻烦高维德就说不过去了。他看到高维德征询的目光,于是对高维德道:
“高管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今天你就回高府去吧!”
他说完又让张从取出五十两银子,他把银子亲手交到高维德的手上。
高维德是高攀龙把他派过来帮忙的,现在袁方这边人手齐全他也该回去了,所以他接过袁方给的银子,先是向袁夫人道谢,然后再向袁方道谢,之后便带着高府的家奴回去了。
……
当天晚上,袁方一家刚刚用过晚膳,沈智走过来向袁方禀报,说是院门外有一辆马车来接袁方。
“马车?”袁方感到很突然,他问沈智,“你有没有问清楚是谁家的马车?”
沈智答道:“问清楚了,马车夫说是张少爷来接你的。”
袁方不知是哪位张少爷,于是让宋献策出去问一问,不一会儿宋献策就从外面回来了,他告诉袁方是张之极请他出去喝酒。
这么晚了,张之极请喝酒,想必是有事情要说,袁方禀报了袁夫人一声,并让她早点休息,就带着张从和袁福往门外走。
“相公等等!”
袁方回头看到媳妇高兰。
高兰拿了一件黑色披风走到袁方跟前,一面为他披上一面温柔地说道:
“相公外面冷,多穿一件衣服。”
袁方道:“你才刚到家,早些歇息吧!”
高兰含情脉脉道:“早点回来!”
袁方点点头,便向院门走去。
院门口果然停了一辆马车,张之极在马车里面向他招手,袁方问:
“张公子,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
张之极没有下车,道:“上车吧,我请你喝酒去!”
“去哪里喝酒?”
车夫道:“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袁方把张从和袁福留下,自己上了张之极的马车,马车驶出了轿子胡同,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所深宅大院。
大院门口灯火昏暗,行人极少,但却有不少的马车轿子停在一旁。袁方跟着张之极走到大院门口,看到院门口并没有把门的,他们直接走进了大院,一进大院,一所明亮的大堂呈现在袁方眼前,堂门口有一个龟公打扮的人看守,他并没有盘问就让张之极和袁方进了大堂。
大堂前面摆着十几张方桌,里面搭了一个戏台子。
十几张桌已经上座一半,这些人都喝酒聊天,而戏台子上有个戏子在唱戏。
很明显这里就是一座青楼,袁方不明白张之极为何要带他来这里和花酒。
这里的客人袁方认识几个,但是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张之极没有选择空桌,而是带着袁方直接朝台围坐着不少人的桌子走过去。
这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再聊天,张之极走过来他们全都站了起来。
张之极摆着双手,道:“坐坐坐!大家都坐,今天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新贵——袁公子。袁公子是我过命的兄弟,今后我这位兄弟也会常来的,你们都相互认识一下吧!”
袁方此时不得不说话了,他向几位拱手道:“本人乃新科进士袁方,初次相识请多多关照!”
袁方话音刚落,就见旁桌有一人站了起来,这个人长得尖嘴猴腮,醉醺醺地走过来道:
“年、年兄,这么巧在这里看到你。”
第八十六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袁方的老冤家杨吉雄,此刻他说话还漏着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不怀好意。
袁方不客气道:“你以为老子愿意在这里看见你呀?”
桌旁的几个人听出这两个人不是一路的,连忙把杨吉雄劝了回去。
大家坐下之后,张之极向袁方逐一进行了介绍,原来这几位都是京城有名的官宦子弟。
一位是工部尚书王永光的公子,叫王成耀;
一位是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叫李若山;
一位是漕运总督苏茂相的公子,叫苏晔;
一位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精白的公子,叫李栩;
最后一位是魏忠贤的侄子叫魏良卿。
袁方与几位寒暄过后,张之极又对这几位道:
“哥几位失陪,我要和袁哥上楼去了。”
他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袁方走向右边的楼梯口,楼梯口设在右边尽头的靠墙处。
楼梯口有个龟公,这个龟公把袁方和张之极领上了二楼。上了二楼,这里就显得十分的清静,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一边是砖墙,另一边是一间间的雅间,雅间的门是朝走廊开的,每一间雅间的门边都有一扇五尺见宽的推拉窗,窗户推上之后,里面的说话声就传不出来了。
二楼的雅间一共有十二间,袁方以为青楼的艺伎一定都在雅间里面,当他跟着张之极进入其中一间雅间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雅间里面没有任何人,更别说有“床”之类的家具。
推开雅间的另一扇窗户,就能看到下面的戏台,窗户边上摆放了一张八仙桌,桌子四周摆放有三张香枝木的靠背椅。
雅间不是很宽,但却很长,八仙桌距离门口有近二丈远,如果坐在八仙桌旁说话,门外走廊上的人是根本听不到的。
龟公在八仙桌上摆放了三个茶杯,然后为袁方和张之极斟满茶水就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袁哥请坐,先喝茶,等一下还有一位朋友要来。”
袁方坐在了靠窗的一边,张之极坐在了他的对面。
袁方不知道张之极所说的朋友是谁。这个地方看上去不像是青楼那么简单,后来他才知道,这里其实是官宦子弟们相聚的娱乐场所,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私人高级会所,二楼的这十二间雅间主要的功能不是用来娱乐的,而是专门提供给这些公子哥们进行私下交易的场所,在这里每天都进行着各种的地下买卖,甚至大小官员的升迁也可以在这里进行交易。
在明末这个时代,“买官卖官”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朝廷都是明码标价公开卖的,只不过朝廷的行为叫捐官,所得的银子都进入了户部;而私下的买卖那就属于个人行为,银子自然就进入了个人的腰包。
明朝的中后期,由于政治腐败加剧,买官卖官现象十分严重,因为朝野上下普遍认为,穷人做官容易贪污,不如让富人捐钱来做官,一来他们不差钱不会当贪官,二来还可以为朝廷创收。
《明史》卷七十八《食货志》上面就有这样的记载:朝廷把卖官称为“纳米”,“自宪宗(成化)始,生员纳米百石以上,入国子监。军民纳二百五十石,为正九品散官,加五十石,增二级,至正七品止”。
在《醒世姻缘传》的小说中,对当时的卖官鬻爵有这样生动描写:
有个叫晁思孝的老秀才,屡试不第之后,便召集乡邻,筹集了三千两银子,走了太监王振的两个门人的路子,买了一个通州知府的“肥缺”。起初,晁思孝心疼钱,只送二千两银子,结果太监的门人道:“这通州是五千两的缺。叫他再拿一千来,看在两个外甥分上,让他三千两便宜,不然叫他别处去做。”
晁思孝只能将剩余的一千两送了过去出来,这才得偿心愿。
在这个年代,金钱成了仕途的开路先锋,人情成为仕途畅通的后盾。
当然,张之极这次带袁方过来可不是为了买官,就在袁方喝完一杯热茶之后,进来了一位客人才解开了张之极来此的目的。
来人先是敲了门才进来的,经过张之极的介绍袁方才知道,这个人是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叫胡大明,是个六品官,一脸的络腮胡子,年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
“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袁哥,锦衣卫五品千户。”张之极严肃地向胡大明介绍道。
胡大明向袁方一拱手:“胡大明给袁哥请安!”
袁方微笑地拱拱手,算是给胡大明还礼。
龟公进来为胡大明斟茶又退出了雅间,张之极这才说起叫胡大明过来的原因。
原来抢了廊坊二条和三条的就是胡大的南五城兵马司。
胡大明再次向袁方拱手道:“袁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之前下官不知道二条和三条属于袁哥的地盘,现在知道了,下官明儿就把人马撤回去。袁哥你大人有大量,下官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多多的海涵!”
袁方道:“胡指挥使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放心,你的人马撤出之后,你该得的那一份分毫不少,我会派人亲自送到你府上。”
张之极端起了茶杯:“都是自己人,事情就这么办了。来,喝茶喝茶!”
一盏茶过后,胡大明在张之极边上耳语了一阵,然后又对袁方道:
“袁哥,下官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胡大明离开后,张之极把龟公叫了进来。
“张公子,有何吩咐?”
“给我温一壶酒来。另外叫两个大同婆娘上来陪酒。”
龟公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所谓的“婆娘”并非后世婆娘的概念,而是指女子之意。大同的女子,在明代的艳名并不逊于扬州的女子。明谢肇淛在《五杂俎》卷四作如是说:
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精好,皆边寨之所无者。市款既久,未经兵火,故也。谚称“蓟镇城墙”、“宣府教场”、“大同婆娘”为三绝云。
因此有“大同婆娘”,“扬州瘦马”之说。
酒和美女还没有到,此时袁方静下心来喝茶,他把目光投向了下面的戏台,戏台上的歌妓正用紫檀拍板轻轻地点着板眼,婉转低唱着什么,那歌声细得像一丝头发,似有似无……
第八十七章 一介布衣
一壶酒喝完,袁方和张之极便下了楼。
原先的这一桌已经走了三位又来了一位,在坐的有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李若山,漕运总督苏茂相的公子苏晔,还有一位袁方不认识。
袁方坐下之后,那位陌生面孔自我介绍自己:“你就是袁公子吧?在下乃中书舍人汪文言,久仰袁公子大名,今晚得见,三生有幸!袁公子可愿与在下做个朋友?”
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当然知道这个汪文言何许人也,此人是个追逐权位利益至上的老油条,备受东林党人赏识,最后被许显纯杀死在狱中。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袁方当然不愿与其交往,只是冷冷的敷衍了他一句,就没再与他搭话。
李若山和苏晔也对这汪文言不甚理睬,汪文言自知无趣便转去了另一桌与人搭讪。
汪文言离开后,张之极又叫龟公上了一壶酒,四人一边闲聊一边喝起酒来。
四人先是对朝廷的人事任命进行了一番议论,并对某些官员的升迁是走了谁的路子,花了多少银子进行了一番的评论,然后又对不久前发生的固原大地震发表了感慨。
酒尽席散。
张之极还是用自己的马车送袁方回府。
在马车上,张之极提醒袁方不要与汪文言来往,张之极说,此人心术不正,一介布衣,投了太监王安的门下,又凭借三寸之舌受到东林党的重视,被叶阁老收为中书舍人,去年被顺天府丞邵辅忠弹劾入狱,才放出来没几天,本性难改,又在上下拉关系。
听完张之极的叙述,袁方道:“多谢张公子的提醒,下次遇到此人不再搭理他就是。”
“袁哥你看,我说了路程不远吧,已经到你府上了。”张之极撩开了车帘道。
马车停稳后,袁方下了车,对张之极表示了感谢,然后就返回府邸。
此时已是深夜未时一刻,负责值守的沈智还坐在院子里没有睡,袁方与他打过招呼,便径直往自己的厢房而去。
他来到房门前轻轻叩门,开门的是高兰的贴身丫鬟平儿,平儿掌灯开门,把袁方领入里屋,便退了出去。
高兰此时还未上床,她伏在圆桌前睡着了,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已经烧去大半。
袁方脱下黑色披风,披在了高兰的身上,袁方的动作很轻微,高兰还是惊醒了,因为她并没有睡得深沉。
“上床睡吧!”袁方轻声道。
高兰微笑地摇摇头,道:“夫君不睡我也不睡。”
袁方道:“下次我回来晚了,你就自己上床睡,不要等我。”
高兰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袁方告诉高兰,自己下个月就要进宫当值,会有半年的稳定期,这段时期内,他要高兰保养好身体,为他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高兰听了又是羞涩又是激动,马上吩咐平儿打水让袁方沐浴,当夜高兰主动求爱,袁方却道:“来日方长,早些睡觉。”
……
第二日上午,袁方带领一百名锦衣卫和五十名亲随,开进了廊坊大街。
杨寰把锦衣卫分做两队,一队进驻廊坊二条,一队进驻廊坊三条,袁福和袁二宝分别带着二十多人在二条三条给每家商行发帖子,通知他们下午未时一刻准时在一条胡同的商业会馆开会。
用过午膳,袁方便坐了马车来到了会馆,此时,会馆里面已是人头涌涌,一至四条的商铺都派了代表全来开会,由于会馆的大厅坐不下人,开会的地点选在了会馆的院子里面进行。
院子里有一个现成的戏台子,这个戏台就作为主席台,袁方一到,大会就正式开始了。
会议的目的,第一是让这些商户们知道是谁在保护着他们的合法经营,第二就是要他们出钱。
袁方立了个名目,叫做保一方平安募捐会。
袁方在会上进行发言:
“……我们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利益而来的,但是我们不是神仙,我们的人也要吃饭,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不能饿着肚子来保护你们,怎么办呢?希望你们有钱出去有力出力,尽你们所能,捐出银子来,确保大家的平安……”
袁方的话不长,一番话过后,就让每个人都上台来认捐,只要上台报个数字就可以回家。
这些商人一是为了尽快离开这里,二是为了面子,所以个个都是五十两一百两地报,报少了怕面子不好看。
袁方让他们报完数之后签字画押,才放他们回去。
认捐场面非常的火爆,人人踊跃上台,一开始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台报数,后来为了节省时间,袁方让他们十人一组上台报数。
一个时辰过去,认捐活动圆满结束,认捐总金额达到了八千两银子。
袁方心里清楚,这只是个虚数,实际上不一定能够收上来这个数,商人们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来拖欠所认捐的数额,这也是为商之本性,如果一次能够收回五成就已经是个不小的收获了。
他的估计是没错的,廊坊四条的商人们在会议结束后,就派了两个代表来找袁方,他们递上了叶向高和高攀龙的帖子,要求免除廊坊四条所有商铺的认捐,袁方已经听杨寰说过,四条的商铺都是有背景的,向他们收保护费就别想了,袁方当即答应了这两个代表的请求,这两个代表也很会做人,当即送了五百银子给袁方,并许偌每年的年关都会有孝敬钱送到袁方府上。
办完这件事之后,袁方回到自己的府邸,刚进院子,就看到卢象升从里面走出来。
袁方迎上去问:“年兄,今天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卢象升看上去心情很好,他高兴地对袁方道:“仲南,我要搬家了!”
“搬家?”袁方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怕我的家人来了没有地方住呀?”
卢象升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还要感谢仲南呢!户部已经给我分了一套宅子,而且还升了我的职。朱大人都已经告诉我了,是你在朱大人面前举荐我,我才得到了朱大人的提拔。仲南,象升在此郑重地向你表现感谢!”
卢象升所说的朱大人就是户部尚书朱国祚。
袁方道:“你我都是兄弟,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只要年兄有一个好的发展,我就安心了。再说,朱大人提拔你完全是看中了你的才干,他是一个很重才的人,如果不是你名副其实,朱大人也不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提拔你。”
卢象升道:“总之,没有你的举荐朱大人也不会知道我的存在。”
袁方问:“你准备何时搬家了?”
卢象升答道:“明天就搬,那边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样吧,明天我派张从用马车送你过去。”
“太感谢了!”卢象升向袁方拱手道,“真的太感谢了!等我把家安顿好了,就请你吃一餐。”
袁方想起一件事,于是对卢象升道:“吃饭就免了,我正有事要跟你商量。”
第八十八章 进宫当差
卢象升道:“仲南有何事你尽管吩咐。”
袁方把卢象升拉到大树下,两人坐在了树根上袁方才说道:
“是你族兄卢德铨的事情。”
提起卢德铨,卢象升越发地激动起来:“说起这位族兄我更要感激你,我已经去都察院探过监,族兄已经换了号房,现在住的是单间,而且牢头也没有难为我的族兄。”
袁方解释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说的是如何把你族兄救出来的事情。”
“我的族兄可以出来吗?”卢象升兴奋地问。
“当然可以。”袁方道,“但是要有条件。”
卢象升道:“请仲南快说吧,只要能够把我的族兄放出来,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会答应。”
袁方道:“条件也很简单,就是你要去跟你的族兄商量一下。”
“什么条件?你快说吧!”
“把你族兄的盐铺转到我的名下。”袁方缓缓地说道,一边说一边观察卢象升的脸色,“当然,我不会亏待你这位族兄,我把盐铺盘下来后,还是交给你的族兄管理,而且我还要扩大盐铺的经营,今后这方面的生意会越做越大。”
卢象升道:“只要仲南能够把我的族兄就出来,我就感激不尽了,别说是让年弟你盘下盐铺,就是把盐铺送给你我们也心甘情愿。”
袁方道:“这件事不急,你先去监狱征询一下你族兄的意见。”
“好,一言为定。”卢象升从树根上站了起来,“我现在还有事要忙,等我去见了我的族兄再答复你。”
送走了卢象升,袁府又迎来了一拨人,这拨人是从睢州老家过来的,一共有五个人,领头的就是袁方的发小之一——王良逸。
王良逸出生于大户之家,其家族为睢州四大家之一,他的家族生意遍布南北,就是京城也有王家的分号。
袁方调王良逸来京是为了打理京城方面的生意的,此外还要他把情报机构建立起来,他这次带来的四个人都是经过特殊培训的情报人员。
下一步就面临着盐铺开张和为信王府提供建材这两大商机,王良逸在京城有家族生意,在京城的生意场上是有些门路的,袁方让他在这段时间多跑一跑建材市场,了解市场行情,掌握第一手资料。
……
时间如梭,一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一,这天是袁方去勖勤宫当值的第一天,他先是来到了司礼监找魏忠贤报到,在司礼监履行了必要的手续后,魏忠贤对袁方再次嘱咐了一番,然后就让一个小太监领路,把袁方带去勖勤宫。
袁方这次进宫没有带多少人来,身边只有杨寰和三十名锦衣卫,一行人列队跟着小太监走出了司礼监,沿着护城河一直走,然后在东华门进入皇城,勖勤宫就在东华门的右边,穿过文华殿便来到了勖勤宫。
袁方在勖勤宫办理交接手续的时候,才知道他要保护的人是庄妃李选侍和信王朱由检。
此刻的皇宫里面住着两个李选侍,她们是明光宗的李康妃和李庄妃。历史上为了区分她们,称李康妃为西李,李庄妃为东李。住在勖勤宫的李选侍就是东李,而信王朱由检是跟着东李生活的。
朱由检的母亲刘淑女(孝纯皇后)被父亲谴死后,朱由检被交给西李抚养,后因西李生了个女儿,朱由检才跟了东李一起生活。
袁方知道自己是在为朱由检当值,心里不免有点小激动,如果能够忽悠忽悠朱由检,最好是能够当上他的老师,将来的崇祯时代,他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在交接的时候袁方就已经知道了朱由检现在不在勖勤宫,他去了乾清宫见他哥哥朱由校,朱由校对他这个弟弟是很重情义的,经常让朱由检参加各种的仪式,也常常召见他。
袁方决定等朱由检回来就去跟他套近乎,起码先混个脸熟。
作为一名锦衣卫千户,他在宫里面的自由度还是很大的,可以四处走动,但就是不能与皇后妃子打照面,否则就是死罪。好在东李在深宫足不出户,袁方要遇上她的几率几乎为零,万一遇上了只要低头跪拜就行了。
袁方作为锦衣卫在勖勤宫的最高指挥官,朝廷安排了一间房子给他作为值房使用,名为值房,其实就是一件简陋的房子,房间不大,有三张案台,分东南西三个方向摆放,这间房是前任移交过来的,袁方的专用案台要比另外两张宽大一些,袁方把那两张案台分给了百户杨寰和一名经历使用的。
千头万绪还是要从排班开始,他让杨寰排了一下当值人员的名单,名单排出来经过袁方过目,就由经历誊抄,名单一式三份,一份送司礼监,一份送李选侍(东李),一份就放在杨寰这里。
袁方属下的锦衣卫在勖勤宫不当值的时候,是要立即出宫回家的,这没有地方提供他们住宿,当然,袁方也同样如此。用膳的问题就不用袁方操心了,宫里的太监会把饭菜送过来给当值的锦衣卫用膳。
正午时分,太监就准时把饭菜送了过来,这时候朱由检还没有回来,袁方就边吃饭边等。
这里提供的饭菜是管饱的,三十名锦衣卫十人一轮十人一轮地回到值房这里用膳,每人用膳时间是限制的,只给一刻钟的时间。
第一天的菜很丰富,有鸡,有鱼,还有红烧肉。
袁方因为一心在等朱由检回来,他只吃了一碗饭,菜也吃得很少,一碗饭吃完后朱由检还没有回来,他放下碗筷走出了值房,查看属下当值的情况。
其实这也不用袁方太过操心,因为在入宫的十天前,他的属下就进行过专业的训练。
直到午时三刻,袁方才听到勖勤宫门口的小太监高声传呼:“信王到——!”
随着一声“信王到”,宫里面的大小太监就开始忙碌起来,都在为了迎接朱由检的回宫而做准备。
不一会袁方就看到了一顶大红轿子被抬进了宫里,一个太监跟在轿子的后面,这个太监看上去二十出头,袁方猜测这个太监是王承恩。
轿子在宫殿门前停住。
“落轿——!”
“压轿——!”
王承恩有节奏地唱道。
袁方看到从轿子里走出一个小王爷,别看他现在只有十二岁,但毕竟是皇亲国胄,加上自幼就接受严格的礼仪训练,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袁方赶紧上前跪拜:“下官锦衣卫千户袁方参见信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由检一愣,有太监连忙向他耳语一番,他看了袁方一眼冷冷道:“平身!”,便迈步进了宫殿。
第八十九章 盛宝隆米行
袁方一下没回过神来,原本想跟朱由检套近乎的,人家都没多看一眼就走开了。
面对朱由检的冷遇,他此时才醒悟过来,这位信王五岁就死了娘,前年父皇去世后,又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的意外之事,让朱由检开始怀疑身边的事,他不再轻易相信别人,对任何人都要怀疑和猜忌,这也是他后来身边没有一个为他出谋划策的亲信的重要原因。
之后的二天袁方见到朱由检,朱由检对他都是保持着冷漠的态度,甚至还有些许的防备之心,袁方只好放弃了急于与之交朋友的心态。
因此他也没有整天再泡在勖勤宫,只是偶尔地过去查查岗。
反而是魏忠贤对袁方越发地重视起来,他将袁方的千户所增加了一百名锦衣卫,又调了两名锦衣卫百户归袁方指挥,在袁方的提议下,魏忠贤把杨寰提拔为锦衣卫从五品副千户,袁方让杨寰坐镇勖勤宫,这样一来,杨寰真正成为了袁方的心腹。
高兰来了已经有十天了,她几次提出要回一趟娘家,袁方都因为抽不出时间而搁置,现在袁方的千户所添兵添将,他总算可以清闲下来,这天下午他决定带高兰一起去高府。
他让张从备好马车,车上装了不少的礼物,礼物中是少不了鸡和鸭的,因为他想起了后世的一首《回娘家》的歌。
风吹着杨柳嘛,
唰啦啦啦啦啦,
小河里水流得儿,
哗啦啦啦啦啦!
谁家的媳妇,
她走得忙又忙呀……
“身上还背着个胖娃娃”袁方心里哼唱着,不禁笑了起来,穿越过来将近一年,整天都忙忙碌碌,都说古代人悠闲,他可不觉得,结婚半年多了,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小两口坐上了马车,马车出了轿子胡同便转向了骡马大街,然后右转朝崇文门大街而去。
来到了高府,高府上下欢腾一片,特别是高夫人,她女儿第一次回门,她拉着女儿的手嘘寒问暖,一会儿流眼泪,一会儿笑嘻嘻,母女俩越说越热乎,后来高夫人把女儿带去了内室说悄悄话去了。
高攀年和袁方坐在大厅说话,髙世宁在一旁作陪。
话题自然是从拉家常开始,然后高攀龙又讲了朝堂上最近的一些大事,之后便问了袁方最近的一些情况。
袁方道:“岳父大人,关在你们那里的卢德铨,小婿已经与他的家人联系上了,他们答应只要放人就把盐铺让给小婿。”
高攀龙道:“好,等贤婿把铺子拿到手了就告诉我。”
袁方道:“小婿去看过那间铺子,店面太小了。拿到铺子后小婿要扩大经营,把隔壁的铺面也盘下来。”
一旁的髙世宁微笑着没有说话。
“哈哈哈……”高攀龙边笑边说道,“贤婿的胃口还真不小呀,你打听过隔壁的铺面是谁家的吗?”
“还没来得及打听。”
髙世宁道:“不用打听了,隔壁的铺面就是我们家的。”
不用点破袁方也明白了,高攀龙是因为卢德铨跟他们高家抢生意才被关进了都察院的。
高攀龙道:“宁儿说得没错,隔壁那间最大的铺面就是我们高家的,方儿,如果贤婿有兴趣扩大生意,我就把这个铺面也交给你管理,怎么样?”
“这可太好了,多谢岳父大人!”
高攀龙关心地问:“人手够不够呀?”
袁方答道:“人手没问题,小婿手下有一百多号人。另外,卢德铨出来后,小婿准备让他来帮忙。”
高攀龙笑道:“贤婿知道拉拢人才了。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卢德铨在生意方面还是个奇才,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他关起来。”
髙世宁插话道:“就是就是,自从卢德铨开了小盐铺,我们家的生意都大受影响。”
“他不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吧?”袁方问。
“宁儿所言非虚。”高攀龙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小口,问,“接管了铺子之后你打算如何经营?”
袁方道:“扩大铺面只是第一步,我还打算开分号。”
高攀龙满意地点头,然后说道:“提起开分号,我知道有一块宝地你可以试着把它弄到手。”
“什么宝地?”袁方感兴趣地问。
高攀龙道:“廊坊四条不是你的锦衣卫负责的吗?”
“正是。”
高攀龙问:“廊坊四条有家盛宝隆你知道吗?”
“知道,那是一家米行,还兼做茶叶,听说他们的生意很红火。”
高攀龙低声道:“你想办法把这家点盘过来。我向你透露一个消息,盛宝隆的大掌柜姓王,他后面的靠上是王化贞,现在王化贞都自身难保,那里还能顾得上盛宝隆,你只要稍微地向盛宝隆施施压,没准就可以把它盘下来呢!”
袁方问:“盛宝隆与王化贞是什么关系?”
高攀龙凑近袁方道:“他们是叔侄关系。”
袁方沉默了片刻,问:“岳父大人,我们应该怎样向盛宝隆施压呢?”
此时一个丫鬟走过来告知可以开饭了。
高攀龙站起身道:“办法你自己想,你想办法让他们生意亏本,然后再让锦衣卫去他店铺施压,他们没有了靠山,必定……”
高攀龙没有说完下半截,因为现在有丫鬟在场,就没有把必定怎么样说出来,当然袁方的听懂了的,他也站起了身,道:“小婿明白了。”
……
从高府回来,袁方立即把宋献策和王良逸请来商量对策。
宋献策和王良逸被袁方请到后院的一间耳房,这里很清静,没有人打扰。
房间不大,原本是放杂物的,袁方让人临时端来了三把椅子和一张小方桌,三人围坐在方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商议。
袁方道:“在廊坊四条有一家米行,叫盛宝隆,这家米行兼做茶叶生意,我想把盛宝隆盘下来,不知二位有何高见?”
王良逸问:“盛宝隆有转让的意思吗?”
“没有。”
“是经营不下去了吗?”王良逸又问。
“不是,他们的生意很红火。”
王良逸道:“这样就很难办了,除非我们能够出高价,否则人家是不会把店铺转给我们的。”
宋献策道:“高价,这个高价是多少?十万,二十万,还是一百万?我们有那么多的银子吗?”
王良逸问:“那你说怎么办?”
宋献策坏笑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用多少银子就可以把它盘下来。”
第九十章 宋献策的馊主意
“什么办法?”袁方问。
宋献策道:“烧了他娘的盛宝隆。”
袁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径,一是很容易就被查出来,二是就算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们要一间被烧毁的空房有何用?”
王良逸道:“要不然我们可以从他们的货源方面着手,想办法阻断他的货源,这样,盛宝隆很快就会支撑不下去。”
宋献策道:“这好办呀,派些人假扮土匪抢他的商队。”
“这倒是个办法。”袁方很赞同宋献策的提议,他看着王良逸道道,“就是不知道盛宝隆的商队动向。”
王良逸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现在是时候发挥我们情报人员能力的时候了,也是检验我们情报人员素质的最好时机。我们在京城、开封、徐州、苏州、金陵等地都建立了情报网,只要是在这些地方出现的商队我们都能查到他们的踪迹。”
袁方拍板道:“这件事要尽快办,等你们打探到商队的踪迹,我马上派人去打劫。”
三人同时发出神秘的笑声。
翌日,袁方带着宋献策去卢象升的府上拜访,一是祝贺他乔迁新居,二是问一问卢德铨的事情。
卢象升在前厅接待了袁方,袁方送上了一张礼单给卢象升过目,卢象升看过后感激道:
“仲南真是太客气了,之前幸有你收留,象升才有了安生之地,还没来得及给予回报,你又送来如此厚重之礼,这,这叫愚兄怎能心安?”
袁方道:“年兄不必如此,你我乃是兄弟,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礼品安心收下,袁方敬重的是年兄的才学!”
卢象升把礼单郑重地折好放入衣袖内,道:“我已经跟卢德铨说好了,他完全同意把铺子转给你,只是这段时间铺子没有营业空亏了不少……”
袁方明白卢象升的意思,他忙说道:“亏多少我都负责补上,不用卢德铨出一分一毫。下午你就去都察院把卢德铨接出来,我在丰城胡同的盐铺等他。”
……
下午未时一刻,卢象升领着卢德铨来到了丰城胡同的盐铺,他们身边还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袁方和宋献策已经在此等候,卢德铨打开了一扇门,二个小伙计便一块块地将门板卸了下来。
袁方向店铺里面望去,店铺的门面看上去不是很大,里面却很深,他看到店铺后面还开着一扇门,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因为店铺里面很昏暗,所以看不清通道到底有多长。
门板总共就六块,二个小伙计三下两下就卸完了,一个小伙计跑去点灯,另一个小伙计拿了一块抹布擦拭柜台上的灰尘,擦过柜台后又将座椅也擦了一遍。
“袁大人请里面坐!”卢德铨搀扶着袁方往铺子里面走,“小心脚下有台阶。”
袁方走进铺子,一股久不见太阳霉味扑鼻而来,看情形这里似乎有一个多月没开张了,袁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四下看了一眼。
柜台的后面放有三口大缸,有两口大缸是盖上盖子的,其中一口缸没有盖子,能够清楚地看到缸内有大半缸的盐,这口缸四周的地上明显看出盐的痕迹。
柜台上面有一杆秤,还有一本账本,柜台有一个抽屉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这应该是个钱箱,主人在离开的时候已经把里面的钱全部取走了。
“仲南请坐!”跟随进来的卢象升开口说道。
“不坐了,我看一看就走。”袁方摇摇头,然后又对卢德铨说道,“这个铺子我很满意,我留下一个人与你办过户的手续,手续办完了你就正式成为我的盐铺管家。”
袁方说完就把宋献策留了下来,全权委托他办理接盘手续,因为卢德铨是免费赠送,所以不存在金钱交易,过户手续就变得很简单了。
袁方不花一文钱就得到一个盐铺,表面上看他是在助人为乐,为卢德铨免了牢狱之灾,其实就是利用权势豪取巧夺。
在这个年代,食盐是受朝廷管制的,无论产盐还是销售都在朝廷严密的监管下。
朝廷把滨海的部分人户编入“灶户”,专门生产食盐,并设置盐场。
食盐的销量决定食盐的供应量,需求量决定盐业生产的规模,并将全国产盐区,分为十个大区,如两淮盐区、两浙盐区、山东盐区等,大区之下分设盐场,每个盐场生产出来的盐,被严格规定专门供应给若干州县,这种做法叫“划区行盐”。
“划区行盐”限定了盐商的活动区间,无论买方还是卖方,如果越界,都按私盐论处。《大明律》规定:“凡犯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情节严重者可判死刑。
据《明史·盐政议》指出,当时的盐商富得流油,“在广陵者不啻三千万两,每年子息可生九百万两”,有明一朝全国每年的税收总额平均才不过一千万两,可见盐商们富可敌国。
这就是袁方一定要把卢德铨的盐铺“盘”过来的原因,因为它能赚钱。
卢象升陪着袁方走出了盐铺,盐铺的门口挤了一群人在看热闹,从这些人的议论中听到他们盼着盐铺早日开张。
卢象升在前面分开人群,二人走出胡同口,袁方才问:“你这位族兄关在都察院有一个多月了吧?”
卢象升道:“可不,我们都为他急得不行,四处托人帮忙,结果所托非人,一直都没能把卢德铨赎出来,好在仲南你出手相救。”
袁方大度地说道:“此事不提了。我之所以愿意帮忙,是因为你的族兄是个商业人才,我欲重用之。”
两人边说边走,就来到了一座茶楼前,卢象升拉着袁方进了茶楼,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温了一壶酒,炒了两个菜,二人边吃边聊上了。
两人正说着话,从外面进来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这几个人看上去满脸的怒气,嘴里不知在骂着什么人。
这几个人在与袁方相隔五六张桌的地方坐了下来,袁方一开始没有留意这几人的谈话,他和卢象升两人畅想盐铺的前景。
由于那几个人的说话声太大了,特别是有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人,说话声整个茶楼都能听到,他说着说着甚至激动地站起身来。
袁方这才注意到说话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同年文震孟。
文震孟是同年的状元,袁方自然是认得的。
他用手捅了捅卢象升,示意他看看,卢象升也看到了正在慷慨激扬的文震孟。
第九十一章 文书房提督太监
文震孟是文天祥的后裔,文徵明的曾孙,博通经史。只听他慷慨激扬地说道:
“如今国家多事,强敌进犯,攻城陷池,覆军杀将,正是臣子卧薪尝胆之日。但是,有些人却苟且偷安,粉饰太平。祖宗创下的基业将被强敌蚕食。陛下若不改弦更张,激励豪杰奋力进取,后果将不堪设想。陛下清旦临朝,不避寒暑,不能说不辛勤。但是,鸿胪寺官员引导大臣朝见皇上,跪拜起立,如傀儡登场。臣敬请按祖宗立下的制度,宣唱六部六科上朝奏事,六部六科依次陈奏,纠劾失误,陈白建议;陛下与大臣当场裁决。如此,则皇上更加圣明,百官皆有进取之心。若仅执揭帖一纸,长跪一诺,北向一揖,还要那些蟒袍玉带、冠冕朝笏的大臣干什么?经筵日讲,定期举行。然而,侍臣进讲,铺叙文辞而已,就象教导孩童的蒙师诵说一样。祖宗的朝廷,君臣相对,如同家人父子。皇上向大臣咨访军国大事,间里隐情,对国政民事了如指掌,奸诈之徒难以妄为,左右亲近之人也不能蒙蔽。若皇上仅仅尊严如神,上下拱手,军国大政都因循成制,无所作为,又何必要那些公卿大臣?况且皇上既与群臣疏远,朝夕侍奉身边的都是太监,岂知帝王的宏谋远略?于是,势危如金人称雄辽东,而阁臣出师,保命偷安;惨败如镇压贵州土司安邦彦的反叛,而督抚大臣坐视,致敌肆横,也没听说受什么责罚。近来的举动,尤为令人惊异。邹元标去职,冯从吾杜门,首辅大臣相率求退。空虚国家以营私窟,如同朱全忠杀裴枢等朝士而投尸于黄河,骂道学以逐名士,比禁学之祸还要厉害。唐、宋末季,可为前车之鉴……”
文震孟这是要弹劾魏忠贤,虽然言语中未有提及魏忠贤,但是都能听出话中所指。
袁方从高攀龙那里听说,东林党人周宗建弹劾魏忠贤已经被迫引退,周宗建的被引退激怒了东林党人,一时间东林党对魏忠贤群起而攻之,文震孟就是其中之一。
袁方一直都不愿意参合到党争里面去,目前他的任务还是以赚钱为主,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都难行。
他草草地吃完桌前的酒菜,就和卢象升离开了这里。
与卢象升分开后,袁方来到了勖勤宫,这里是他正常办公之地,他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但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很短,有时候一个时辰,有时候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对于忽悠朱由检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他每次见到这位小朱由检,他都是带着王承恩躲的远远的,不让袁方靠近他,好像袁方是魏忠贤派来害他似的。
袁方在勖勤宫打了个转,就去了司礼监找魏忠贤禀报,他是不可能把朱由检的真实情况向魏忠贤禀报的,只是拿朱由检的日常生活来敷衍魏忠贤,魏忠贤也不怀疑袁方的忠诚,因为具体负责向魏忠贤禀报的是杨寰,杨寰的禀报具体到了勖勤宫里面的每一个人。
见过魏忠贤之后,袁方正要离开司礼监衙门,从文书房里走出一个太监叫住了袁方,袁方停住脚一看,原来是文书房的提督太监刘荣,他微笑地问道:
“刘公公,有何事?”
刘荣走到袁方身边附耳道:“李公公让你去他府上一趟。”
袁方颔首道:“请你转告李公公,我今晚就过去。”
刘荣是李永贞的心腹,袁方是知道的。这个刘荣原是玉熙宫近侍出身,健讼通文理,是李永贞的心腹掌班,如今李永贞升为系笔太监,赐坐蟒橙杌,刘荣也被提拔到了文书房,做了文书房的提督太监。
袁方还听说这个刘荣耳目甚广,如果能把他拉过来为己所用,自己在朝中就多了一双眼睛。
刘荣对袁方眯笑道:“一定转告。袁千户不坐一会儿再走?”
“坐一会儿?”
“坐一会儿!”
“好,坐一会儿。”
袁方跟着刘荣进了文书房,文书房是机密要地,不是说谁想进就进的,袁方也不能例外,刘荣只是带他来到文书房的外厅,内室是万万进不得的,内室并非一间,而是从云台右门之北,至隆宗门之南,坐东朝西的好多间房子。
袁方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就见到二名散本官从六部取了奏本回来,袁方与这二人点点头,二人还了礼就进入内室去了。
袁方知道,文书房虽是机要重地,却没有多少自肥之计,跟御马监、内宫监等管事衙门相比,收入少得可怜。
他曾听高攀龙说过一件事,文书房有一位叫杨恩的散本官,托大学士刘一燝代转一封人情书给兵部,被兵部郎中余大成告发,状告到了皇帝朱由校那里,朱由校找刘一燝问话,刘一燝辩解道:
“转书事尚有因,盖文书房各官清苦,灯烛纸札从来仰给徵资,该部亦有旧例。”
刘一燝说文书房的官员都很清苦,灯烛纸札都要靠别人来供给,所谓的灯烛纸札就是日常的办公用品。
朱由校对文书房的清廉也有所耳闻,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卿公清端慎,朕所鉴知。这种琐事(指代转人情书之事),心迹自明,不必介意,也不必深究。”
看,就连朱由校都知道文书房的官员清苦,所以刘荣利用职权捞一些外快,也不会有谁去告发,因为告也没用。
二位散本官进了内室之后,袁方问刘荣:“刘公公,我想托你办件事,不知刘公公愿意否?”
刘荣眼睛一亮,问:“袁千户有何难办的事?不妨道来听听。”
袁方低声道:“在廊坊四条有一家盛宝隆米行,我有心要把这家米行盘下来,就是摸不准这家米行的背景以及米行经营的渠道。”
刘荣摇头晃脑道:“盛宝隆呀!咱家倒是略有所知,好像他的背后是王化贞。袁千户不是咱家不提醒你,王化贞虽然被关在大牢里面,现在有很多人都不想他死呀,所以,事情难办。”
袁方知道王化贞必死无疑,他也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问:“这个忙你帮不帮?”
第九十二章 年兄救我
刘荣连忙答道:“帮,帮!袁千户的事情就是咱家的事情。只是你要咱家如何帮你的忙?”
袁方道:“我知道刘公公是有办法的,我想知道盛宝隆在京城的商贸往来,还有就是他们的商队进出京城的具体日期,如果事情能成,我把盛宝隆二成的利润让给刘公公。”
袁方的目的很明显,让这么大的利给他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刘荣知道盛宝隆二成的利润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眉毛一扬,道:“袁千户,你就等着听信吧!”
袁方与刘荣谈妥后就离开了司礼监,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
此时宋献策也回来了,他向袁方禀报了卢德铨盐铺的财产情况,现银肯定是没有了,主要是库房中的存货。
袁方看了宋献策的报表,盐铺库存价值二百四十两银,店铺市价是一百五十两银,两项合计三百九十两银,但是这三百九十两都不是现银,特别是店铺根本就不可能变现,除非不想开铺子了。而卢德铨却欠了货主二百两盐款,货主已经在上门催要了,这么一算,袁方必须把存货全买出去才有四十两银子的收获,当然还是毛利。
袁方看完报表问宋献策:“半仙,卢德铨现在人在哪里?”
宋献策道:“回袁公子,卢德铨签字画押之后就回他府上了。”
袁方道:“他签字画押就是我们的人了,你现在就去张从那里取五十两银子,然后上他府上代我看望他的家人,你让卢德铨先在家中歇一二天,等盐铺收拾齐全了,继续回到铺里做他的掌柜。”
宋献策起身道:“我这就去找张从。”
袁方道:“你告诉卢德铨,盐铺要扩大,他原来的伙计都要留下来,另外我还要给他调几名伙计过去。”
……
用过晚膳,袁方带上张从分别坐了两顶轿子,去了李永贞的府上。
李永贞可是个有钱的主,他在宫外有自己的住宅,袁方是去过几次的,这一次轻车熟路来到了李宅门前。
看门的是两个小太监,一个小太监进去通传后,李永贞亲自从来迎接。
张从被小太监领去偏厅休息,袁方被请进了前厅,厅里面的摆设与普通家人无二,几盏油灯把大厅照得通亮,一个精致的檀香炉摆在书案上面,香炉里面点燃着一支檀香。
李永贞坐在书案前,袁方坐在他的对面。
李永贞从书案上面拿出一份价目单对袁方道:“袁方老弟,你发财的机会来了,这是宫里面的建材价目单,所要的数目咱家已经写上去了,你就按照这上面的数目给咱家进货,货到付款。”
袁方问:“李公公,你不是说信王府要等到明年雨季过后再开工吗,怎么现在就要动工?”
李永贞笑道:“你以为咱家手头上就只有信王府这么一个工程吗?实话告诉你吧,皇上信任咱家,把所以的宫里面所有的修缮项目都交给了咱家负责,袁方老弟呀,我们就等着发财吧!”
“原来如此。”
袁方说完就接过了单子看了起来,单子上面进什么料,单价多少银两,需要的数目是多少,全写得一清二楚。
金柱柁木,三十六根,长二丈三尺,围五尺,单价五两;
双步梁柁木,三十根,长一丈九尺,围三尺七寸,单价三两;
三架梁柁木,二十四根,长一丈九尺,围四尺,单价三两三钱;
檐柱并廊门柱散木,五十根,长一丈四尺,围三尺,单价一两一钱四分;
厅门板将军柱散木,八十根,长一丈四尺五寸,围三尺五寸,单价一两三钱五分;
……
单子列得很长很详细,里面包括木料、砖、瓦、灰料等等,袁方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完,最后还标注了总价格,三千七百八十二两三钱五分。
李永贞等袁方看完后说道:“这是第一批,后续的单子咱家会派人送给你,不过话咱家可是说在前面,虽然这张单子值三千八百多两银子,但是咱家不会真把银子付给你。”
袁方瞪大着眼睛望着李永贞。
李永贞奸笑道:“袁老弟,你别这样看着咱家,咱家绝不会缺你的那一份,咱家不用银子给你支付,那盐引作为交换如何?”
袁方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的盐铺要扩张,正愁盐引了,现在有人送上门来,他当然开心。
李永贞让丫鬟温了一壶酒,他把两个酒杯都斟满,道:“袁老弟呀!来,陪咱家喝酒。”
袁方不客气地端起酒杯道:“李公公,袁方先饮为敬。”
李永贞微笑地用右手做了个手势,鼓励袁方喝酒,等袁方一杯酒下肚后,他才端起了酒杯,举杯干了杯中酒,然后说道:
“豪爽!咱家就是愿意与豪爽之人做朋友。”
接下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闲聊,直到一壶酒见底,袁方才起身告辞。
此时已是三更天,四个靠在大树底下的轿夫在睡梦中被叫醒,张从副着袁方上了轿子,两顶轿子便出了李永贞的府邸。
半夜三更路上不见行人,虽然路面昏暗,轿夫借着月光把轿子抬得飞快。
虽然喝了不少的酒,袁方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坐在轿子里没有放下轿帘,看着外面静悄悄的街道,街道上偶尔会出现一个更夫。
突然,袁方看到前方有一队人马打着火把向他这边走来,袁方让轿夫慢行,有经验的轿夫告诉袁方这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夜。
为了不惹麻烦,袁方让轿夫靠边行走,当这队人马走到近处的时候,他才看清这的确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而且是他所熟知的南五城兵马司的,领头的就是胡大明。
胡大正骑在马上,他也看见了袁方,并主动跟袁方打招呼:
“袁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哦,是胡统领,早!早!早!”
袁方连说了三个早。
胡大笑道:“不早了,不早了,我们刚刚办差回来。”
袁方这才注意到,胡大的兵士还押着七八个捆绑着的人,这几个人一个个被反手捆着,并用绳索牵成一串。
袁方好奇地问:“这几个人所犯何事?”
还没等胡大回答,袁方就听到犯人里面有人喊道:“年兄救我!年兄救我!”
第九十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袁方寻着声音望去,看到喊他的人,这人就在被绑的一行人之中,袁方认得他,此人叫着倪元璐,同科进士,而且又是同在国子监读书的同窗,只不过在国子监读书时二人少有来往,今晚在此碰面,倪元璐不得不向这位同年加同窗喊救命。
袁方指着那些人问胡大明:“他们所犯何罪?”
胡大明道:“他们犯的是赌博之罪。”
倪元璐争辩道:“请大人明察,我们只是聚在一起喝酒,并非赌博。”
胡大明对袁方道:“袁公子对不住了,这位就算是您的朋友我现在也不能放了他走,因为有人递了帖子去捕衙,我是奉命把他们带回捕衙的。”
胡大明所说的捕衙隶属于五城兵马司。
袁方好言安慰了倪元璐几句,告诉他明天就去五城兵马司的捕衙把他救出来,让他安心地等候消息。然后他又拜托胡大明好点照顾倪元璐,便打道回府了。
回到府邸,袁方看到自家的前厅还是灯火通明,这深更半夜的谁还不睡觉,在厅里面干什么?
他来到厅上,看到是王良逸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他才想起是自己让王良逸在前厅等自己回来的,他脱下了身上的衣袍盖在王良逸的身上。
王良逸并没有睡熟,他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袁方,连忙站起身道:
“仲南,你看我,竟然睡着了!”
袁方安慰道:“这不怪你,是我今天回来晚了。”
王良逸揉了揉眼睛:“仲南有何事?”
“你回房睡一觉吧,明天有很多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王良逸道:“你就现在告诉我吧,要不然我也睡不着呀!”
袁方坐在了太师椅上,此时一个丫鬟已经端上了一壶茶,并斟了两杯茶摆在袁方和王良逸的面前。
袁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从衣袖中取出李永贞给他的那份清单递给王良逸。
“这是宫里面要的建材清单,你先看一看,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全部凑齐送进宫里去。”
“宫里面要得急吗?”王良逸问。
袁方道:“给你十日的时间,能把货备齐吗?”
王良逸答道:“我浏览了一下单子,大部分都能够备齐,就是有几样东西是比较紧缺的。”
袁方道:“你尽量把单子上的料备齐了,如果实在是难于备齐我进宫里面再解释解释,让他们宽限些时间。”
王良逸道:“好,我明天就去准备。”
袁方道:“还有一件事情,卢家的盐铺已经转在了我的名下,盐铺要尽快地开张,多拖一天对我们都是损失。你要把这件事担起来,因为生意上面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过两天卢德铨回来了就把盐铺的生意交还给他打理。”
王良逸道:“我会安排人手去办这件事。”
袁方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卢家隔壁的店铺是我老丈人的,那间铺子也给了我们,你明天还要去落实这件事,把两个店铺打通,店铺的名字要重新命名,店铺也要进行一些必要的翻新。”
袁方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鼻子,他想起今天在盐铺闻到的那股发霉的味道,所以他认为翻新才是首要的,否则就没有客户上门买东西了。
袁方交代完毕就回房睡觉去了。
翌日,袁方拿了五十两银子带上宋献策一起去了五城兵马司,进了捕衙,袁方看到昨晚那七八个人被锁在柱子上,倪元璐同样也锁在了那里。
袁方来到倪元璐跟前向他了解昨晚的情况。
倪元璐委屈道:“我们昨晚只是在一起喝酒唱曲,并无赌博,二更天时,突然闯进快捕不由分说就把我们绑了起来,还将我们行酒令的骰子也没收了。”
此时胡大明还没走,袁方便送了五十两银子给他,他收下银子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候就把倪元璐放了。
胡大明后告诉袁方,是赵秀才送贴过来,告倪元璐他们窝赌,还说他儿子也被倪元璐拉去赌博,并输了百十两银子。
袁方问:“这个赵秀才叫什么?”
“赵学理。”
……
这个赵学理,倪元璐是认识的,袁方立即召集五十名锦衣卫,跟着倪元璐浩浩荡荡地开到了赵学理的府上,质问他为何要诬告倪元璐。
赵学理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五十名清一色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凶神恶煞地闯进他家的院子里,不等袁方细问,心虚的赵学理就老老实实地把实情讲了出来。
“这、这都是兵部的杨吉雄让我干的。”
袁方厉声问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二百两银子。”赵学理哆哆嗦嗦地说道,“这、这个钱我还给你们。”
袁方嚎道:“快去拿来!”
赵学理急忙跑入内室取来二百两银子交到袁方的手里,袁方接过银子丢下一句话,“以后再敢为虎作伥就不是拿钱这么简单的事了,小心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然后就率队撤离。
杨吉雄想用二百两银子来诬陷倪元璐,他银子花出去了,倪元璐却完好无损,这就应了那句话,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来到大街上,倪元璐对袁方是千恩万谢,谢过之后,又提出把那几个还关在捕衙的人也救出来。
袁方安慰他:“你放心吧,你都没事了,你这几个朋友最多关一两天就会放出来,你不必为他们担心。”
倪元璐道:“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受我的牵连才进了捕衙的,我心不安呀!”
袁方提醒道:“你是怎么被诬陷的你想过没有?”
倪元璐愤怒道:“哼,这个可恨的杨吉雄!”
袁方也对事情的原委有了初步的了解,倪元璐是袁可立的学生,袁可立坐临登莱,开创东江,厉兵秣马,功勋卓著,倪元璐在朝中作诗赞颂,遭到了杨吉雄之流的憎恨,因而被杨吉雄阴了这么一次。
杨吉雄这次没有诬陷成功,不能保证下次再对倪元璐下手,袁方为倪元璐着想,建议他到地方上去做官,远离朝堂这个是非之地,并答应为他留意地方上的空缺。
倪元璐接受了袁方的好意,一是因为袁方的确是为他着想,二是因为袁方是恩师袁可立的公子。
送走了倪元璐,袁方直接回了锦衣卫大院。他取出一百两银子,来到北镇抚司衙堂面见许显纯。
第九十四章 拜见英国公
袁方大步迈入堂前,许显纯早已得到禀报,正端坐在案台后面等着袁方。
“属下参见许大人!”
许显纯微笑地站起身道:“仲南,本督可听说你的盐铺就要开张了,恭贺恭贺!”
“多谢许大人,那只是小本生意而已,不值一提。”
许显纯道:“开张的时候通告一声,本督也要去凑凑热闹,如果本督去不了,会派人去的。”
“属下在此先谢过许大人。”
“请坐!”许显纯挥挥手让袁方坐下,等袁方坐下后他也坐了下来,然后很客气地说道,“本督有一事还须仲南跑一趟。”
“许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属下定当竭力去办。”
许显纯从案台上拿起一封信道:“本督有一批从海上过来的私货,经过天津卫的时候被扣了下来,现在麻烦你去一趟天津卫,帮本督把这批货要回来。这就是那批货的取货凭证,这件事本督不好出面,你到了天津卫之后就去找兵备副使王弘祖,他会协助你办理取货手续的。”
袁方问:“属下什么时候动身?”
许显纯道:“越快越好,时间久了,恐夜长梦多呀!为了方便你行事,本督给你开一张去天津卫的堪合。”
袁方问:“属下就这样去天津卫,一旦有人问起属下如何说?”
许显纯道:“你就说是北镇抚司办案,就没人敢多问了。”
“好的,属下会尽早动身。”袁方说着就从衣袖中取出一百两银子,“许大人……”
许显纯盯着袁方手中的银子问:“你还有事吗?”
于是袁方就把赵秀才诬陷倪元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就把一百两银子放在了许显纯的案台上,道:
“这一百两银子是孝敬您的。”
许显纯把手上的信封放在银子上面,然后大度地将银子推给了袁方:“今天的事情本督已经知道了。你这次去天津卫办差,也要有所花费的,这一百两银子就当是你的辛苦费了,你把这凭证和银子都收好。”
袁方收回了银子和凭证,表面无事,心里却在骂人,许显纯呀许显纯,你这个奸诈的小人,这一百两银子原本就是老子的,就这么往你桌上一放,现在变成是你打赏给我的了,你一文钱不用出,就把我支出去给你干私活了。
他回了千户所,用过午膳,就带着宋献策出门了,他这次是去拜访英国公的,自从张之极来过之后,他还没有去回访,今天他打算在去天津卫之前,去拜访英国公。
英国公的府邸距离锦衣卫大院不远,袁方穿过西江米巷,就来到了大时雍坊,英国公的府邸就坐落在大时雍坊的十三铺,宽大的院门口高高挂着四个打灯笼,灯笼上面写着“英国公府”四个大字,大门前有六个看门的护卫,袁方递上自己的帖子,不一会就有人从里面出来把袁方和宋献策领进了大门。
英国公的宅邸很大,家奴丫鬟上百人之多,就这前院方圆都有一百多丈,院子里的奴仆、皂役是来来回回地各种的忙。
袁方看在眼里,心中感叹,这才是富豪之家所应该有的气派呀!
袁方穿过长廊,经过一座花圃,来到了正厅,他看见主座上坐着一位身穿绯红衣袍的五十多岁的长者,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位一定是英国公张维贤,他主动上前行礼:
“在下袁方,参见国公爷!”
上坐者正是张维贤,绯红色的衣袍就代表着公爵身份。
张维贤慈眉善目中带有威严地说道:“你就是袁方呀,请坐!”
“谢国公爷!”
袁方坐下后,张维贤离开了座位走到袁方跟前,一边看着他一边不住地点头称赞道:“果然是英俊少年!本公还要感谢你呀,救了犬子一命,如此的大恩,本公要亲自上门致谢才是,怎奈事务缠身,所以一直都没有登门。现在既然你来了,就留下来用过午膳再回,本公让下人准备酒宴好好地款待你。”
袁方起身从衣袖中取出一张会票,道:“多谢国公爷!袁方头一次登门,不知国公爷的喜好,所以没有准备礼品,这里是五百两银子的会票,孝敬国公爷的,请国公爷笑纳!”
张维贤笑着收下了袁方递给他的五百两会票,道:“这五百两银子本公收下了,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与极儿兄弟相称,本公认下了你这个侄儿。只此一次,下次来就不许再搞这一套了!”
袁方连忙拜谢:“侄儿拜见国公爷!”
“哈哈哈……”张维贤开心地笑了起来。
此时,张之极从外面进来了,一边走一边问:“袁哥何在?袁哥何在?”
“张公子!”袁方喊了一句。
张之极道:“袁哥,随我去后院喝茶,品仙和明予都在呢!”
品仙是李若山的字,李若山是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明予是苏晔的字,苏晔是漕运总督苏茂相的公子。
李若山和苏晔这二位袁方都见过的,就是那天晚上张之极带着袁方在一起喝酒的其中二位。
袁方辞别了张维贤,跟着张之极穿过前厅,然后又走过两个院子,这才来到张府的后院。
张府的后院就是座大花园,有亭台阁楼,还有一条小溪流经这座花园,后院与皇城相邻,从后门出去,走几步路就可以看到皇宫的城墙。
袁方跟着张之极沿着一条石板路走上了一座亭台,李若山和苏晔二人正坐在亭台里面的石桌前面品茶。
“来了,来了!”张之极兴奋地说道。
李若山和苏晔二人同时站起身来相迎。
袁方很客气地向二位拱手道:“袁方拜见李公子、苏公子!”
李若山和苏晔也很客气地回了礼。
张之极道:“都别站着了,坐下来说话,坐下来说话。”
由于四人的年纪相当,所以大家都没有拘束,年轻人容易玩在一起,大家喝着茶,闲聊了一些朝堂上的趣事之后,便将话题集中在昨日致仕的邹元标身上。
邹元标是东林党的三君子之一,万历五年的进士。万历年间张居正夺情,周元标抗疏谏,被廷杖八十,贬职流放都匀卫,直到张居正去世,才召拜吏科给事中。天启元年四月,他向朱由校推荐涂宗浚、李邦华等十八人,后又请求征召录用叶茂才、赵南星、高攀龙、刘宗周、丁元荐等十五人。使东林党形成了“众正盈朝”的大好形势。
第九十五章 收了一个干儿子
四人议论了邹元标之后,话题就转到了天津卫。
张之极问李若山:“品仙,你准备何时回天津卫?”
李若山答:“明日。”
张之极道:“我也要去一趟天津卫,明日我们一起去吧!”
袁方忙道:“我正好明日也要去天津卫,我也一起去。”
苏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说,你们都去天津卫怎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呢?
他道:“也算我一个,反正在京城住烦了,跟你们出去潇洒潇洒。”
于是四人一致商定,明早卯时三刻在东便门集中。
……
从英国公府出来,袁方先回了锦衣卫千户所,他把郝摇旗这小队人马,连人带马一起带回了轿子胡同,去天津卫他要把这队亲随带在身边,这次天津卫之行属于机密,所以锦衣卫他一个都没有带。
回到轿子胡同,在胡同口碰到孙可望与一群孩子在追逐玩耍,这个孙可望到哪里都是孩子王,才来轿子胡同几天就有一群混混围着他转。
袁方把孙可望叫回了厅堂,令他端坐在一条板凳上,袁方对他说,保持半个时辰不说不动,就给他奖赏。
袁方说完就没有再理他,直接走进了内厅去见他娘,好动的杨爱却毛遂自荐地承担起了监督孙可望的责任。
袁夫人和儿媳高兰正坐在内厅聊天,看到袁方进来了,高兰连忙起身侍立在袁夫人身旁。
袁方先是给娘请安,然后坐在了之前高兰所坐的椅子上,与袁夫人和高兰聊天。
家长里短地一说就半个时辰过去了,袁方几乎把孙可望的事情忘记了,此时杨爱带着孙可望跑了进来。
“阿哥,阿哥!”杨爱来到袁方的面前领功,“孙可望一动都没动,我一直都看着呢!”
袁方笑着问孙可望:“你一点都没动吗?”
孙可望道:“大人叫我不动我不敢动。”
袁方很满意,这个孩子别看他调皮,却很守纪律。
孙可望道:“大人,你给我什么奖赏?”
奖赏?袁方把这茬给忘了,他还真没打算拿什么奖赏给孙可望,因为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孙可望能够坚持半个时辰,现在他做到了,袁方当然就要履行诺言。
袁方在衣袖中摸了摸,一时想不起来奖些什么给孙可望,正在此时,袁二宝来到了内厅,他是来向袁方禀报马匹过夜的问题的。
袁二宝禀报完毕就退了出去,此时袁方也有了主意,因为袁二宝原本姓周,他爹叫周淮安,由于失踪多年,袁二宝成了实际上的孤儿,是袁方收留了他,并让他也姓了袁,袁二宝对袁方是感激涕零,成为了袁方忠诚的家将。
袁方决定,作为奖赏,让孙可望也姓袁,希望孙可望能够明白袁方的苦心。
袁方对孙可望道:“孙可望,我现在就给你奖赏,你可听好了!”
“请大人快说。”
袁方道:“我允许你也姓袁,从现在起你就叫袁可望,你愿意吗?”
孙可望是个很机灵的孩子,他立即向袁方行跪拜之礼:“孩儿拜见义父大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拜,让袁方不知所措,他自己也才十七岁而已,就这么突然有了一个七八岁的干儿子,心里面还真难于接受。
孙可望,不,是袁可望才不管袁方接不接受,他拜完了袁方接着又去拜袁夫人。
袁可望在袁夫人面前叩拜道:“奶奶,请受孙儿一拜!”
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袁可望拜完了袁夫人,又拜干娘高兰。
这边袁可望正拜得热火,一旁的杨爱不干了,她撒娇道:
“我也要姓袁,我也要姓袁。”
袁夫人笑道:“傻丫头,你怎么能姓袁呢,你是女孩子呀!”
杨爱不服,道:“女孩子就不能姓袁吗?我不要姓杨,我不要叫杨爱!”
袁夫人收养杨爱的本意是让她当童养媳的,袁夫人当然不会同意她姓袁,如果姓了袁,就成了自己的女儿,将来长大了还怎样嫁给自己的儿子?
她为了应付杨爱,安慰她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你不想姓杨就姓柳如何?”
杨爱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她只是图个新鲜,看到袁可望改了姓她也要改,至于姓什么她无所谓,所以她高兴地说道:
“好呀!好呀!我就姓柳。”
袁夫人道:“那以后你就叫柳爱啰!”
“不,我不要叫柳爱,难听死了!”
这时候高兰说话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看杨爱你不如叫如是如何?”
“柳如是!”袁夫人微笑地点点头,认可了。
杨爱高兴道:“好呀!好呀!我就叫柳如是,我也有新的名字了!”
“柳如是?”袁方惊讶得嘴都合不拢,难道她就是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杨爱,现在的名字是柳如是,高高兴兴地一个人去了前厅玩去了。
此时从院子里传来马鸣的声音,袁夫人问袁方:“外面哪里的马?”
袁方答道:“我明天要去一趟天津卫,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启程,所以我就把马从锦衣卫带回府上来了。”
袁可望还没有走,他听说袁方要去天津卫,高兴地插嘴道:
“我也要去天津卫,义父带我去天津卫玩!”
袁方道:“我去天津卫是有事情要办,不是去玩的。”
袁可望道:“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天津卫看大船。”
袁可望这句话引起了袁方的注意,他问:“你怎么知道天津卫有大船?”
袁可望骄傲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天津卫有好大好大的码头。”
袁方问:“你去过天津卫?”
“没有。”袁可望摇头道,“我新收的两个小弟是从天津卫来的,他们从小就在天津卫码头长大的,他们见过很大很大的船。”
袁方这一次去天津卫就是要去码头提货的,如果身边有一二个熟悉码头情况的人,哪怕是小孩,对自己的天津卫之行会有很大的帮助。
他对袁可望道:“你能不能把那两个小弟叫来,我明天带你们三个去天津卫。”
“太好了!我这就去叫,”袁可望说完撒腿就往跑。
袁夫人心疼道:“慢点,这孩子!”
…………
ps:孙可望是个特定的历史人物,历史上他跟着张献忠就改了张姓,叫张可望,所以主角收了孙可望让他改名字是顺理成章的事。问题是袁可望这个名字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可望与可立同了一个字,从辈分论是不允许的。但是,为了表明此人是孙可望,又要他姓袁,只能是采用袁可望这个名字了,如果换成袁xx,这个人物就会变得不伦不类。
第九十六章 扑空
不一会儿,袁可望就带来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比袁可望要大,这个袁可望可真不愧是个孩子王,比他岁数大的都能够收为小弟。
袁方问了这两个小孩一些情况,这两个小孩说的是天津卫的口音,从他们说描述的情况,他们的确对天津卫码头十分的熟悉。当袁方说要带他们回天津卫时,他们非常高兴,袁方让他们回去先问过家里人,这两个小孩告诉袁方他们都是孤儿,家里人在出海的时候葬身鱼腹,他们是流浪来到京城的。
袁方让这俩孩子跟着袁可望住在府中,不要再出去流浪了,袁可望欢天喜地地领着两个小弟去后院玩了。
考虑到有孩子在身边骑马不方便,他让宋献策去租一辆大马车。
……
第二天卯时三刻,袁方准时来到东便门,张之极、李若山和苏晔都先后达到了这里,此时城门还没有开,等待出城的百姓人不多。
辰时一到,城楼上下来了一队兵士,城门官走到大门前面拉开了门栓,两个兵士吃力地卸下扣在门上长长的顶杆,城门官双手握着门把,推开了这扇沉重的木方门。
城门一开,十名守城的兵士们分立两边,准备盘查进出京城的百姓。
四位公子哥就属袁方带的人最多,袁方骑着一匹棕色大马,他身后跟着一辆大马车,还有一队二十六骑的亲随;张之极是坐马车来的,他的座驾是自家的四驾马车,马车即宽大又豪华,坐在马车里面可以喝酒睡觉;李若山也带了一支马队,这支马队严格上来说是一支商队,人数不多,连同李若山所骑的马,一共是十二匹马,马背上都驮了大包小包的货物;苏晔也是骑马来的,他只带了二个随从,随从也骑着马。
四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着队出城,张之极的豪华马车走在最前面,城门官看了一眼张之极的马车就全放行了。
马队出了东便门没有停留,迎着初升的红日在官道上一路奔东而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前面张之极的马车停了下来,袁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骑马上去看个究竟,原来张之极是停下来邀请他们几个上车品酒的。
不多时,李若山和苏晔也过来了,张之极邀请三人上了马车,马车又开始上路。
马车内,四面都有鲜艳的绸缎装裹着,镶满宝石的窗牖拉上了一帘淡蓝色的绉纱,宽大的车厢中间有一张固定的小桌,坐上摆了四个酒杯,杯中盛了半杯杏花酒,酒面还点缀了几朵茉莉。
四个人坐在马车内高谈阔论,马车行驶快而平稳。
“袁公子是第一次去天津卫吗?”
问话的是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李若山。
袁方当然不是第一次去天津,但是这个时代的天津卫他的确是第一次去,所以他答道:
“是的,我还从未去过天津卫。”
李若山道:“仲南如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若山愿尽地主之谊,尽量为你提供方便。”
“袁方在此先行谢过!”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又是万里晴空,虽然是初冬的十月,气候对马却没有多大的影响,一路顺风顺水,当天傍晚,袁方他们就来到了天津卫。
进了天津卫的城门,袁方便和张之极他们分开了,直接去了天津卫的驿站。
据1674年刊刻的《天津卫志》所载:“天津为卫,去神京二百余里,当南北往来之冲,京师岁食东南数百万之漕悉道经于此,舟楫之所式临,商贾之所萃集,五方之民之所杂处,皇华使者之所衔命以出,贤士大夫之所报命而还者,亦必由于是;名虽未卫,实则即一大都会所莫能过也。”不仅如此,南方的藩王之国、东南亚的使者,西南方的藩僧大都要经过这里,天津卫的驿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驿站,因为这里是京城的门户,皇华使者之所衔命以出,贤士大夫之所报命而还者,亦必由于是不光如此,南方的藩王之国、东南亚的使者、西南方的番僧大都也要经过此地。
如此一来,天津卫的驿站成为了一个最为繁忙的驿站。
袁方拿出北镇抚司的堪合给驿官,一脸疲惫的驿官看着这支二十多骑的人马,满脸愁容道:
“袁千户,我们的驿站现在是人满为患,实在是安排不下你们了,还请袁千户多多体谅我们的不易。”
袁方阴沉着脸道:“我也是奉旨办差,你不能让我的弟兄们睡大街上吧?”
“不能不能!”驿官连忙解释道,“哪能让你们睡大街上呢!是这样的,驿站里面已经挤不下了,我们在院子外面临时搭了一些窝棚,委屈袁千户先在窝棚里面将就一天。明儿,就明儿,保准给您腾出地方来,让你们的人舒舒服服地住进我们的驿站。”
袁方道:“你说话可得算数,否则的话……”
驿官陪着笑脸道:“算数,算数,绝对算数。”
袁方问:“你让我们暂时住在窝棚里,那我们的吃喝……?”
驿官道:“正常提供。”
“还要给老子加一道荤菜!”
“加,一定加!”
……
天津驿站归天津兵备道管辖,而兵备道的公署就在驿站的旁边,第二天用过早膳,袁方就带着宋献策一起来到兵备道找副使王弘祖,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兵备道佥事,这位佥事告诉袁方,王弘祖不在天津卫,他两天前就去了山东。
袁方问:“他何时回来?”
佥事答:“何时回来就不清楚了,天津道(指王弘祖)还挂着山东按察司副使之衔,山东那边有案子要查,也许十天,也许半月,具体何时我说不准。”
袁方与宋献策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便退出了兵备道公署。
远离了兵备道后,宋献策问:“袁公子,这个王弘祖是不是有意避开我们?”
袁方道:“现在还不清楚,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宋献策半开玩笑道:“就当我们来旅游了一趟。反正王弘祖不在这里,我们就开开心心地在这里玩个痛快,吃住又不愁,他王弘祖十天回来我们就玩他个十天,他王弘祖二十天回来我们就玩他个二十天,直到王弘祖回来为止。”
第九十七章 宋献策被抓
袁方道:“这可不行,他王弘祖有时间,我可没有时间陪,我们在京城还有一大摊的事情。”
宋献策道:“要不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此打道回府?”
袁方摇头:“这怎么行,来都来了,怎么着都要打探打探那些货的下落。”
宋献策道:“好,我们现在就去码头看一看。”
袁方看了一眼宋献策:“去码头你带路呀?”
“这……”
袁方自信满满道:“我们不是有个活地图吗,回去找袁可望问一问。”
于是二人往回走,把袁可望和他那两个小兄弟找来问,这两个小兄弟就是天津卫码头上人家的小孩,他们告诉袁方,往东走就是海河,那里有一个大码头,专门停靠从海上过来的船只;往北走就是运河,那里也有一个大码头,停靠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内河船。
袁方听许显纯说,那批货是从海上过来的,所以他决定先去东面的码头看一看。他叫了两顶轿子,带着宋献策直奔东码头。
来到东码头,码头上一片繁忙,人来人往,码头上的脚夫把一包包的货物从船上卸下来搬进库房,卸完了一船又来一船,好像这些货物永远都搬不完。
除了忙忙碌碌的脚夫,这里看上去最为清闲的就属守卫码头的水师了,北码头有水师六百人,属天津海防营建制,海防营是由天津兵备道管辖,而兵备道又受制于天津巡抚李邦华,所以这六百水师实际控制在李邦华的手上。
守卫北码头的这支水师装备了大量的火器,所以码头上每个关卡上都架设有枪炮,威严无比。
袁方身上有锦衣卫的牙牌,经过几个关卡都很顺利地通过了,他领着宋献策一路来到了码头的库房前,门口有卫兵把守着,袁方拿出取货凭证给宋献策:
“半仙,你拿上这张凭证进去办理一下手续,看一看里面的人怎么说。”
宋献策接过凭证犹豫道:“袁公子,我就拿着这张凭证进去恐怕不妥。”
“为何?”
宋献策道:“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够把货取出来,许显纯为何不自己来,非要多一个环节让你来天津卫?”
袁方道:“你不进去试一试我们又怎知不能把货取出来?”
宋献策想了想,感觉很有道理,于是拿着取货的凭证走进了库房,袁方多了个心眼,没有跟进去,留在外面观察动静。
宋献策经过库房门口时,并没有人来盘问他,他走进了库房。这里面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东面才是真正的库房,而西面则是办理取货手续的地方,他走近前去,这里很像典当行,高高的柜台,柜台后面坐着几个貌似帐房先生模样的人,在哔哩吧啦地打着算盘。
在这里取货的人不多,宋献策坐在一张条凳上等着前面的人办完了手续,他有样学样地走上前去把取货凭证递了进去。
他坐在条凳上的时候看过这张取货凭证,上面记录的信息很简单,只有船名、件数和重量。船名很是莫名其妙,叫做“神宫复垦流”,件数只有五件,总的重量也不重,只有一千三百七十九斤,平均一件不到二百斤,他也搞不明白袁方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来取这一千多斤重的东西。
他把取货凭证递进去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接他凭证的“账房先生”,这个人很认真地看了几遍凭证,宋献策很纳闷,就那么几行字需要看那么多次吗?
这个人看了几遍后,就把凭证交给了旁边正在打着算盘的另一个人,并悄悄地说了些什么,然后起身离开了柜台。
宋献策很无语,这人怎么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他探过头去问另一个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取货?”
“等着吧!”一句冷冰冰的话出柜台里面传了出来。
宋献策从来没有办过这种事情,他只得听候别人的安排,静静地等候着。
“就是他,把他抓起来!”
宋献策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回头一看,刚才那个“账房先生”领着十几个海防营的人围住了他。
他想跑是不可能了,他本身个子就不高,围上来的两个彪形大汉瞬间就把他摁在了地上。
“何为抓我?你们为何抓我?”
这些人才不听宋献策分辨,其中一个汉子对着宋献策的臀部狠狠地一脚,宋献策就不再出声了。
接下来宋献策就被这些人五花大绑地带了出去。
袁方正在门口等消息,突然看到宋献策被人绑着带了出来,很是吃惊,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也许会拿不到货,但是他却没想到宋献策会被当坏人给抓起来。
他正要上前去问个究竟,只听得那个“帐房先生”边走边骂道:“好你个死胖子,等你好多天了,今天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你竟敢私通外藩,私贸货物,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袁方与宋献策对了一下眼,他暗中给宋献策做了个安慰他的手势,然后假装是个看热闹的,眼睁睁地看着宋献策被抓进了海防营的军营。
他匆匆离开了码头,雇了一顶轿子去了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府邸,来到李府门前,报了自己的姓名,不一会李若山就出来把他迎了进去。
“欢迎袁公子光临寒舍!”
在院子里,袁方开门见山道:“我袁方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李若山道:“咱们都是兄弟,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袁方道:“我想见一见令尊大人。跟我一起来的师爷刚才在码头上被海防营的人给抓去了,求令尊大人救救我的师爷。”
李若山道:“袁公子不用慌张,海防营在家父管辖之下,你家师爷一定不会有事。”
袁方道:“请李公子现在带我去见令尊大人吧!”
李若山道:“家父现在正好在府上见客,袁公子你先在此等候片刻,等我向家父禀报一声。”
李若山说完就把袁方留在了院子当中,自己一个人进了他家的厅堂。
不一会儿他就走了出来,对袁方道:“家父跟来客吵得很厉害,他不想多留那个客人,所以请你现在就进去,你进去之后那个人受到冷落的人自己就会离开的。”
袁方没有想那么多,他一心只想把宋献策弄出来,所以就跟着李若山进了厅堂。
第九十八章 屯抚与巡抚干仗
袁方跟着李若山进了厅堂,看到堂前主位上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长者,这位长者脸带愠色,不用猜也知道这位就是天津巡抚李邦华。
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位客人袁方却认得,他叫董应举,是太常寺少卿兼河南道监察御史,其职责是管理天津卫至山海关等处的屯田和安插辽民的事务,袁方在山海关时与他见过几面。
袁方先向李邦华行礼:“锦衣卫千户袁方参见巡抚大人!”
李若山之前已经向李邦华介绍过袁方,李邦华点点头道:“袁公子你来得正好,本督与令尊共同承担着海防的防务,我们早就该多多的来往呀!”
袁方又向董应举行礼:“袁方拜见屯抚大人!”
所谓屯抚就是负责屯田的巡抚。
董应举正在生闷气,他客气地向袁方回了礼,然后起身对李邦华道:“话不投机就此别过!”
李邦华也站起身相送,道:“屯抚就不要与我争抢了,请你理解理解我的苦衷。”
董应举头都不回地离开了李府。
李邦华和董应举不和,都是因为海防营的归属问题。自从董应举担任屯田官以来,手上一直都没有多少可使用的人力,他希望李邦华能够把海防营移交给他管辖,整个海防营有二千名兵士可以使用。
李邦华当然不会同意把海防营移交给董应举,因为李邦华所统辖的陆兵营已经调至喜峰口布防,而新招募的兵士还未形成战斗力,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军队只有海防营,所以他是不会把海防营移交给董应举的。
董应举手上没有人,靠他一个光杆司令是完不成屯田的任务的,所以他离开李府之后,就上疏朝廷,希望皇上能够把海防营划在他的管辖之下。
天津卫海防营参加屯田始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这一年刚刚结束抗倭援朝不久,天津巡抚也已经被裁撤了,而兼任天津巡抚的是保定巡抚汪应蛟,他还同时兼任天津屯田的事务,汪应蛟即管屯田又管军队,他命令天津卫海防营去屯田当然不会受到任何的掣肘,这就是海防营参与屯田的来由。
到了第二年,汪应蛟从巡抚任上去职,天津卫海防营继续战斗在屯田第一线,没有任何的文武官员提出异议。
直到去年(天启元年),主持天津屯田的是河南道监察御史董应举,而天津卫海防营却直属于天津巡抚李邦华,董应举想继续让海防营参与屯田,李邦华不干了,两人便开始为争夺海防营的隶属而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当然,袁方是不知道这些历史背景的,他看到李邦华和董应举闹得不欢而散,心里面总有些不舒服,其实李邦华和董应举一见面就吵架这已经是常态了,就连李若山都见怪不怪。
袁方向李邦华说明来意,李邦华答应袁方派人去过问一下,袁方便向李邦华告退。
李若山把袁方一直送出李府,并一再地向袁方道歉,说是没有招待好袁方。
“袁公子,晚上我在醉仙楼为你设宴洗尘,我们兄弟二个不醉不归。”
袁方感谢李若山的好意,道:“多谢李公子,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喝酒,今天还有公务在身,要赶回驿站,等过几天我交了差事,做东请大家一聚,如何?”
李若山道:“公务要紧。到时候我做东,在醉仙楼设宴。”
“一言为定!”
袁方道别了李若山就回了驿站。
刚回到驿站的窝棚,驿官就笑盈盈地过来向袁方禀报。
“袁千户,我们驿站已经为您准备了半个院子,您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袁方问:“半个院子?”
驿官道:“实在是对不住,天津卫乃南北要冲,又是水路咽喉,来往的官员频繁,能够腾出半个院子已经不易,还请袁千户多多体恤我们驿丞的不易呀!”
驿官所倒的苦水袁方也是清楚的,天津卫的驿站的确是全国最为繁忙的驿站,而这个驿站也被戏称为“金带驿站”,因为驿站素有“非执节者不应,非执符者不应”的德政,也就是说没有官方的介绍信是概不接待的。
“那就请你在前面带路吧!”
驿官将袁方带到了驿站的一所院子前面,他对袁方道:
“袁千户,就是这所宅院。这是三进的宅院,最里面的院子有人住,你就住外面的两个院子,一共有十间房,另外还有一个厨房和一个马棚,当然,如果你们怕麻烦,可以把马交给我们驿站饲养。”
袁方问:“马棚里能够栓多少匹马?”
驿官答道:“最多十匹。”
袁方道:“这样吧,我把二十匹马交给你们驿站,我这二十匹都是良种马,你可要替我养肥了。”
驿官道:“袁千户放心吧,我们的马夫都是一流的,保证饿不瘦您的马。”
袁方问:“里院住的是何人?”
驿官禀道:“住的是巡抚广西的右佥都御史何士晋何大人。”
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对这个广西巡抚何士晋没有什么印象,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驿官带他进院子里面看看。
大院门口有两个驿卒把守着,驿官告诉这两个驿卒袁方是新来的客人,要他们看好大门。
走进院子,袁方看到院子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才打扫过的,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东面一排是马厩,西面有杂物间和厨房,袁方对这个院子很满意。
驿官又带着袁方看了中间的院子,还有就是分给他们的房间,房间都打扫干净了,而且还有杂役提供差遣。
驿官临走时告诉袁方,后院何大人的母亲病了,要袁方住进来后不要太过喧哗,以免影响老人家休息。
袁方这次带来的一共有三十人,加上他自己就是三十一人,其中有三个孩子。而驿站提供给他们的只有十间房,他自己住一间,宋献策主一间,郝摇旗住一间,三个孩子住一间,剩下的六间房要分给二十五个人住,而且还有两间是小房子,就算是挤也很难全部住下来。
袁方让杂役把前院的杂物间空出一间来,他安排了两个人住了进去,这样总算解决了所有人住宿的问题。
当他们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居的时候,住在后院的何士晋怒气冲冲地来到袁方面前骂人。
第九十九章 三布袋盐
因为袁方他们搬家的动静太大了,影响何士晋母亲的休息,所以何士晋才来到前院大发雷霆。
袁方向何士晋做了解释,因为刚刚搬进来,免不了声音大了点,他会约束手下注意的,何士晋这才消了点气回后院去了。
郝摇旗绷着脸道:“什么玩意儿,这么大的架子!”
袁方道:“推己及人,如果是你老娘生病了也会这么做的。等一下我们安顿下来,你随我去看一看老人家。”
“是,袁公子。”
袁方说话是算数的,用过晚膳,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袁方便准备了一份礼物,让郝摇旗带了几个家兵,打着灯笼跟自己去了后院。
袁方所住的院子与后院是相通的,所以不必敲门就来到了何士晋的院子里。
下人看到有人闯入院子,连忙去告诉何士晋,何士晋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你们有完没完呀,怎么还擅自跑到后院来了?我告诉你这个后院可不是你家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看到何士晋这个态度,袁方并不生气,他微笑地向何士晋行礼道:
“抚台大人,今天因为我们刚刚入住,手下人不知令堂身体欠安,动静有点大,影响了你们的休息,我现在特地过来向您请罪,并向令堂大人问安!”
何士晋毕竟也是讲理之人,袁方如此的客气他也把火气压住,道:“你的好意本督已经领了,请回吧!”
袁方道:“抚台大人,这里有一份礼品请您收下,算是我们给令堂大人陪不是。”
何士晋语气有所缓和,道:“本督又不认识你,礼物就不收了,请回吧!”
郝摇旗把手上的灯笼交给跟在他身边的家兵,然后向何士晋说道:“这位可是登莱袁抚台的公子,新科进士,锦衣卫五品千户。”
何士晋吃惊道:“原来你就是袁公子呀,失敬!失敬!本督也听说今年最年轻的进士是袁公子,没想到如此的年轻英俊呀!”
“不敢当,不敢当。”
何士晋连忙道:“失礼了,失礼了!快屋里请!”
袁方让郝摇旗几个在院子里等候,他拿着礼品跟何士晋进了房间。
这件房子是整个三进院宅的主人房,也是最大的一间,何士晋的母亲就住在这里。这间房分两个部分,床榻在后面,中间有屏风隔开,前半部分作为何母吃饭、活动的空间。
袁方进来的时候,何母正坐在饭桌旁的太师椅上喝茶。
何士晋把袁方介绍给了何母,何母见到有人来看她很是开心。
袁方向何母问安之后,又关心她的身体,何母为了表示自己身体无恙,特地站起身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然后说道:
“我这是老毛病了,一到晚上就睡不着,其他的没什么,多谢袁公子!”
袁方礼到了,就向何母告辞。
第二天袁方为了解救宋献策又奔波了一天,可是却毫无进展,宋献策还是被关在天津卫海防营。
由于袁方整天都在为宋献策而忙碌,没有留意袁可望去了哪里,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袁可望和他的两个小弟没有回来。
他把郝摇旗叫到了跟前:“你知不知道袁可望这小子去了哪里?”
“回公子的话,我也是一天都没见着他的人影了。”
袁可望本来就是个野孩子,袁方并不担心他被什么人给拐去了,他所担心的是袁可望在外面有没有给他惹事,宋献策的事情已经让他头疼不已,如果袁可望再惹事回来,对他来说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袁方一直在驿站等着袁可望回来,他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把油灯挑得通亮,一边看书一边等,他所看的书名叫做《火攻要略》,这本书是徐光启送给他的。
这本书对火炮的制造有很深的研究,特别是对火炮口径和弹药数量的比例,都给出了许多的参考数据。
比如书中说到:三寸半的炮口径,可填装四到十斤的火药;五寸的炮口径,可填装十到十五斤的火药;六寸半的炮口径,可填装十五至二十二斤的火药……
袁方一边看书一边把这些数据记录了下来,他不会盲从于这些数据,他决定有机会的时候,要亲自验证一下这些数据的真实情况。
有一本书在手上时间过的就是快,也不知过了多久,袁可望带着两个小弟回来了,他们每人手中还提了个布袋,表情很是高兴。
此时已是夜里九点多钟了,不是袁方有钟表,而是更夫刚刚敲过二更的梆子,所以袁方才知道大概的时间。
袁方放下书严厉地问袁可望:“你们去哪里了?”
袁可望答道:“义父,我们去了东码头。”
“去东码头作甚?”
其中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抢着答道:“我们去东码头捞了一票。”
这个孩子说完就兴奋地把他手中的布袋放在地上解开,布袋里面装全都是白晶晶的盐。
这“捞了一票”不用解释袁方也明白了,不是去打劫就是去偷。
他愤怒地指责袁可望:“你怎么可以去干这种营生?你不要脸面老子还要脸面!你们是偷人家的还是抢了人家的?赶紧给老子把东西送回去!”
三个孩子看着布袋子一动不动。
袁方的脸涨得通红:“怎么!?老子的话你们敢不听是吗?”
袁可望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不是偷也不是抢的。”
袁方大声道:“难道还有人白送你们吗?”
一旁的郝摇旗劝道:“袁公子,就让可望好好解释解释,也许别人白送的呢!”
袁方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可望道:“我们今天本来想去看一看宋半仙的,先是去了东码头,但是那里的官兵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拦住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去了街上玩了一会……”
“只玩了一会?”袁方不相信地问。
“是玩了一天。”面对袁方的眼睛,袁可望再不敢说谎,“直到天黑,我们又去了一趟东码头,原本想趁天黑把宋半仙救出来,但是我们去到码头一看,码头上一个官兵都没有,我们就到处去找宋半仙,没有找到他,就顺手在码头上拿了人家的盐回来了。”
这一次袁方对袁可望他们拿回来的盐不感兴趣了,他忙问:“码头上果真一个官兵都没有了?”
“果真。”袁可望答道。
“那么宋半仙呢?”
第一百章 夜幕下的东码头
袁可望答道:“宋半仙也找不到了。”
袁方“霍”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郝摇旗马上集合所有人,我们现在就去东码头。”
袁可望问:“我们呢?”
“你们三个带路。”
这三个孩子听说要他们带路,立马就高兴起来。
……
袁方带着他的所有人马来到东码头,此时码头上的确是一个官兵都没有,但是却已将有人在此把守。
负责守卫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李若山。
李若山看到袁方带着二十多人过来,吃惊地问:“袁公子,你怎么来了?”
袁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李若山,不过他反应很快,马上回答道:“我的师爷不是被关在这里了嘛,我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李若山道:“你看看他是不是你的师爷。”
李若山说完就让人把宋献策带了过来。
袁方一看,的确是宋献策,高兴道:“原来我的师爷在你这里呀,你救了我的师爷,袁方就此谢过!”
袁方怕出现什么意外,他边说边走上前去把宋献策拉到身边来,以确保宋献策平安。
李若山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也是刚刚来,我的人看到你的师爷在码头上闲逛,就把他带过来了。”
袁方问:“这里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李若山道:“海防营的人全被董应举调走了。”
“怎么会这样?”袁方问。
李若山道:“董应举与家父素来不和,你昨天已经看到了,他们一见面就吵个不停,这都是因为海防营的归属问题而造成的。董应举上疏皇上,要求把海防营划归他节制,今天兵部下令,把海防营划拨一千人给董应举去搞屯田,董应举拿着兵部的文书,下午就把这里海防营的人全都带走了,造成了整个码头无人看守的局面。我也是用过晚膳后才知道此事,受家父之令,现在带着百十人的家兵前来接管。”
袁方明白了为什么码头上突然一个守卫都没有了。他关切道:“靠一百多人怎能看好这么大的码头呀?”
李若山叹口气道:“说的就是,不仅人手不够,而且还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
站在袁方身边的宋献策轻轻地碰了一下袁方,然后他说道:“我们有二十多人,如果李公子不嫌弃,可以协助你看守码头。”
李若山脸上露出了笑容,问袁方:“此话可当真?”
袁方虽然不知道宋献策的用意,但他相信宋献策这样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他答道:“我的师爷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李若山笑道:“我正想要把你们挽留下来呢,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现在你们主动提出,真是为我帮了很大的忙呀,我还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呢!”
袁方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请李公子给我们下命令吧!”
李若山道:“我刚来码头,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你们就作为我的机动游哨,四处走动走动,如发现有不轨之徒就给我抓起来。”
袁方道:“好,你忙你的,我现在就带我的人上码头去。”
李若山说了句“有劳有劳”就离开了。
李若山一走,袁方就问宋献策:“什么情况,快跟我说说!”
宋献策也不绕弯子了,他直截了当道:“今天申时刚过,海防营的人突然全部撤走了,我被他们关在一个黑房子里,我发现已经没有了看守,就自己砸开了木门走了出来。此时码头上还有许多的脚夫在搬运货物,由于没有了兵士,码头上变得很混乱,甚至有抢货偷货的现象,我原本想趁乱返回驿站,当我走到码头上看到停泊在岸边的许多船只也没人看管了,我便放弃了先回驿站的打算,在码头上四处转悠,寻找‘神宫复垦流’号……”
“‘神宫复垦流’号是何物?”袁方打断了宋献策的话。
宋献策解释道:“‘神宫复垦流’号就是搭载我们所取货物的海船。我一开始也以为‘神宫复垦流’号是一艘很大的海船,所以在码头上围绕着大船寻找,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这艘船,后来我才改变了策略,把码头上每艘大小船只都查找了一遍,终于被我找到了这艘‘神宫复垦流’号。其实它并不是一艘大海船,而是一艘小船,而且是泊在码头最外面的水面上,我还发现小船上没有人。只可惜当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而且我又迷了路,在码头上绕来绕去的就碰到了李若山的人。”
袁方道:“我们留下来帮助李若山看守码头就是为了这艘船?”
宋献策道:“我听海防营的人说,这批货属于朝廷所禁之番货,是要被罚没的,不但货物被罚没,我这个取货的人也要关押,如果我们不趁天黑把货物取出来,等到明天这批货就不再是我们的了。”
袁方问:“番货?难道是火器?”
宋献策摇头道:“我看不像。我看过取货凭证,上面写明只有一千多斤的东西,不可能是火器。”
“一千多斤的东西?”
宋献策道:“对,单子上面写明是五件总共一千多斤重,平均每件也就二百斤上下。所以,我有个计划,今天晚上我们就去船上把这批货取出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宋献策抱歉道:“由于我迷了路,已经不能确定那只船的具体方位了。”
袁方道:“没关系,袁可望的两个小兄弟就是在码头上长大的,我把他们叫过来,你向他们描述一些当是的环境和特征,他们一定能够找到那条船。”
宋献策问:“袁可望也来了?”
机灵的袁可望从后面走出来,他后面还跟着两个小跟班,袁可望问:“我在这里呢,义父,是不是有事情要我去做?”
袁方让宋献策和袁可望他们一起去寻找那艘“神宫复垦流”号,他带着郝摇旗假装巡哨,远远地跟在宋献策他们的后面。
他们在黑暗的码头上转了几个弯,很快就找到了“神宫复垦流”号所在的位置,袁方让四个顺水性较好的家兵与两个袁可望的小弟游过去,把船上的五袋东西取回来,然后在把船推至远处把船凿沉。
正当六个人要下水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大喊:“什么人!”
第一百零一章 六万两银子
袁方回头一看,喊话的是他的家兵,因为在不远处出现了几个打着灯笼火把的人,正向他们靠近。
对面传来了回应:“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李公子派过来的人。”
袁方心想,难道李若山还要派人过来监视自己吗?不行,得上去把他们打发回去。
于是他主动迎上去道:“我们正在附近巡查,没发现什么异常,你们都回去告诉李公子,让他放宽心。”
一个像个头目模样的人道:“袁公子,我家少爷让我给你们送灯笼火把过来,今晚连个月亮星星都看不到,恐你们有所闪失。”
袁方道:“你替我谢过李公子!”
袁方说完就叫家兵接过这几个人送来的灯笼火把,这几个人完成了差事也没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袁方让几个打着灯笼火把的家兵散远一点,然后就让六人赶紧下水。
不到半个时辰,六个人就返回了码头,事情办得很利落,五包东西统统都取了回来,袁方又让四个家兵游回船上去,把船划远一点再把船凿沉。
四个家兵又悄悄地下了水,游离了码头。
袁方看到了许显纯要他取的物品,这是五包用牛皮袋包裹的东西,他用手提了提,一包也就二百斤左右,里面不像是火器,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袁方也很好奇,但这是受人所托之物,袁方没有拆开来看。
等四个家兵游回来,已经是五更天了,袁方整队收兵,向李若山告辞回了驿站。
回到驿站,袁方回到房间准备躺下来休息一下,宋献策敲门走了进来。
“半仙有事吗?”
宋献策掩上门,轻声地问道:“袁公子,这五袋东西你准备交给许显纯吗?”
“有什么问题吗?”袁方问。
宋献策道:“袁公子,我有个建议……”
“说吧!”
宋献策问:“许显纯让我们来天津卫首先去找王弘祖对吧?”
“没错。”
宋献策又问:“我们去找了,但却找不到人。接着就我们自己去码头上提货,然而,货没有提到,却被海防营的人抓起来了。对吧?”
“你说的没错。”
宋献策道:“我建议回去就跟许显纯禀报这两件事情,至于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完全可以隐瞒下来。我的意思是那五袋东西不必交给许显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取到货。”
袁方不置可否,道:“我累了,回京再说吧!”
“希望袁公子能够考虑我的提议。”
袁方挥挥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睡一觉吧!明天,不,今天我们就起程回京。”
“是。”宋献策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袁方躺在床上琢磨起宋献策所说的话,其实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就是把许显纯的五袋东西归为己有,只要把昨晚在码头上所发生的事情隐瞒下来,许显纯一定查不出这批货物的下落,如果再把没有取到货的责任推给王弘祖,许显纯就没法追究袁方的责任了。
就是不知道那五个牛皮袋里装的是什么。
袁方想着问题,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午时,宋献策和郝摇旗他们已经收拾好行装,而且午膳也已用过,就等待袁方回京的命令。
为了赶时间,袁方草草地吃了些点心,然后对宋献策道:“你去把驿官请过来办理手续,我去一下后院向广西巡抚何大人道别。
袁方去了后院回来,驿官还没有到,张之极和苏晔二人却来到了驿站。
张之极一见袁方就说道:“袁哥,听说你要回京城了,为何这么快就走了,明日再走行不行?我和明予有重要的事情找你相商。”
明予就是苏晔的字。
袁方道:“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我现在就要回京了,你们与我一同回京,有什么事我们在路上商量就行了。”
苏晔忙道:“不行不行,这件事情必须在天津卫商量,而且今天就要商定下来。”
袁方把目光投向了张之极,张之极点点头确认苏晔之言。
袁方疑惑地问:“何事如此之急?”
张之极笑道:“当然是好事,所以我们要坐下来慢慢商议。”
此时,宋献策领着驿官走了进来。
驿官满脸的笑容客套地说道:“袁千户不在我们天津卫多住几日,这么急着就要走?”
袁方突然说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走啦,你这里好吃好住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驿官恨不得抽自己耳光,自己为什么那么多嘴呢!
袁方让宋献策把驿官再送回去,他便跟着张之极和苏晔出了驿站。
“到底有何好事?”走在路上的袁方性急地问。
张之极道:“我已在醉仙楼定了一个雅间,我们坐下来再慢慢商量。”
三人来到了醉仙楼,张之极叫了酒菜,这才对袁方道:“你想不想做船货商?”
袁方来之前就思考过张之极找他的原因,多半都是为了钱或者商贸的事情,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做船货商也即是水上船运,袁方当然是愿意尝试的,何况眼前坐着的:一位是英国公的公子;一位是漕运总督的公子,要搞船运还不容易吗?
所以袁方立即答应道:“想呀!”
张之极笑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给我们,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把你袁哥拉上了。具体情况就让明予给你说说吧!”
苏晔道:“我来天津卫之前就知道有一家‘北帮号商’要转让,我当时没有确定这件事是否属实,因为‘北帮号商’是一家很大的船货商,专门从事水上货物运输业务。来了天津卫后,我就去了这家商号,找到了大当家的,大当家的说,他们的的确确是要把这家商号转让出去,因为他的儿子欠了别人一大笔的赌债,他急需用钱,不得不把商号卖掉。”
袁方问了一个最为关心的问题:“他要卖多少银子?”
苏晔道:“六万两白银,少一文都不卖。”
“六万两!”袁方不禁惊呼道,因为六万两对袁方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目前他手中只有二千两银子,而且年关很快就要来了,他还必须准备几千两银子上下打点,六万两银子对他来说真是无能为力。
第一百零二章 三联船运
张之极道:“六万两白银由我们三人分摊,怎么样,是不是大好事情呀?”
苏晔道:“我与张公子提起这件事,他马上就想到你,要把你拉进来一起赚钱,甚至把我们商号的名字都想好了,叫‘三联船运’”
袁方问:“这家商号的规模有多大?”
张之极道:“我和明予都了解清楚了,他们有大小船只一百二十多艘,仓库五座,一个造船厂,另外还有大小宅院十三处,如果我们一次性付清六万两,他就将这些财产一并转卖给我们。”
苏晔道:“他们大当家的是急等着钱用,如若不是,十万两银子都不会卖的。”
袁方不自信地说道:“这么说我们一人要拿出二万两银子,这有点难办吧?”
“袁公子,你是进士出身,不会连二万银子也拿不出吧?”
问话的是苏晔。
张之极与袁方是过命的兄弟,他是很有心要帮助袁方的,所以他对袁方道:“袁哥,如果你一下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我可以先帮你垫上,只要我们把这家商号盘过来,以后可就是日进斗金呀!”
袁方道:“多谢张公子对我的信任!我回到京城会想办法筹集银两,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张之极道:“那就这样说好了,吃完酒菜我们就去一趟‘北帮号商’”
“等一等!”本来起筷的袁方,又把筷子放了下来,张之极和苏晔也跟着放下了筷子。袁方接着道,“你们有没有商定好‘三联船运’以什么形式存在?”
苏晔问:“此话何意?”
袁方解释道:“为了加强你我之间的友好合作,使‘三联船运’有一个美好的前景,我们这个商号必须有一个固定经营模式,而且这个经营模式对我们大家都是有利的,发展的。”
张之极很感兴趣地问:“袁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袁方直截了当地说道:“股份制。我们的‘三联船运’将以股份制的形式而存在。”
张之极和苏晔都没有听懂。
苏晔问:“这个股份制为何物?”
袁方解释道:“我们每人出二万两白银,一共就有六万两白银,这六万两白银就是我们的股金,二万两为一股,我们的‘三联船运’就是三股股金组建起来的,今后‘三联船运’盈利了,我们就按照所占股金的份额来进行利益分配,如果需要增加投入,我们也按照所占股金份额承担各自的义务。”
苏晔似懂非懂道:“这就是我们三人合伙经营的意思。”
“对,就是这个意思。”袁方肯定地说道,“只不过我们要通过一张契约把我们各自的责任和义务写明白,这样更有力于我们的发展。”
张之极道:“这就是俗话说的‘把丑话说前头’。我同意,就按照袁哥的意思办。明予,你以为如何?”
“我也认为把责任提前说清是最好的,我也同意。”苏晔答道。
张之极道:“大家都没意见,那么立契约的事就交给我们的新科进士去做了,不过不用急着去做这件事,等回了京城再立契约也不迟,我们现在把这桌酒菜吃完,然后就一起去北帮号商看一看。”
袁方道:“立契约晚几天最好,等我把契约写出来,大家看过没有异议再签字画押。”
关于契约的问题商定之后,三人便开始吃喝起来,吃饱喝足袁方就跟着一起去看了北帮号商,这家号商在天津卫虽然算不上是最大的一家,但其规模也不算小,它拥有五个大型仓库,其中有两个在仓库在东码头,有三个仓库在北码头。东码头的仓库存储的都是海运货物,而北码头的仓库存储的都是从江南运送过来的菜叶、丝绸、瓷器等货物。
袁方还去看了造船厂,这家造船厂坐落在距北码头一里外的运河边,名为造船厂,现在所承担的都是修缮旧船的业务,听这里的船工说,造船厂已经有两年没有造过新船了。
看过造船厂又去看了几所宅院,这家号商一共有十三处宅院,据大当家的介绍,这十三处宅院都是自己在使用,只要过户手续办妥之后,可以立即腾出来交给袁方他们。
袁方在北帮号商考察了一个下午,晚上回到驿站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他的原班人马返回了京城。
一回到轿子胡同的家中,袁方就把王良逸找来议事,他把王良逸带到一间密室,两人悄悄地把五个牛皮袋打了开来,自从拿到这五个牛皮袋后他就一直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现在这些东西都展现在了袁方和王良逸的眼前。
首先惊呼的是王良逸:“这么多宝贝呀!”
袁方也看到了牛皮袋里面金光灿烂的各种珠宝。
袁方问:“这些宝贝能值多少银子?”
王良逸羡慕道:“仲南,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宝贝?这些东西最少都值十万银两呀!”
“十万银两?”
王良逸自信道:“我的眼光是没错的,每一袋宝贝少说都值二万两。”
袁方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能变现吗?”
王良逸抓起一把珠宝道:“能,当然能。这些都是市面上的抢手货,特别是现在年关快到了,很容易出手的。”
袁方听说这五袋宝贝能值十万银子,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把袋子里面的珠宝一件件地拿出来看。
王良逸不禁问道:“仲南,这些都是从番国过来的宝贝,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袁方神秘地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的时候它还不属于我,现在我知道了,它已经是我的了。它的来历你就不用多问了,我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在市场上卖掉,你能办到吗?”
王良逸把手中的珠宝放回袋子里面,道:“你放心,我绝对可以做到不让买家知道这些货的来历。”
袁方道:“好,这五袋珠宝就交给你去出售,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得不显山不露水,因为这些货的主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佥事许显纯的。”
“呀!?”王良逸吃惊地张大着嘴。
“所以你一定要做到绝对的安全。”
王良逸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保证不出任何差错。”
袁方提醒道:“不仅在交易的时候注意保密,就是对我们自己人也不能泄露半分。”
“明白。”
第一百零三章 筹谋(求收藏)
得到了五袋珠宝,袁方变得财大气粗起来,现在不但入股的两万两银子有了,年关的时候上下打点的本钱也有了。
从天津卫回来的第二天,袁方就空着手去向许显纯禀报这次的天津卫之行。
许显纯看到袁方十分高兴,眼睛里还流露出些许期盼的神情。
“属下参见许大人!”
许显纯从椅子上站起身道:“仲南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袁方起身道:“属下愧对许大人的信任,没能把货给你取回来。”
许显纯脸色一变,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快快地道来!”
袁方道:“属下一到天津卫就去天津兵备道公署找副使王弘祖,这个王弘祖闭门不见,还让下人转告说去了山东。”
许显纯怒道:“王弘祖真不是个东西!”
袁方继续道:“属下在兵备道等了三天,王弘祖还是不肯出来相见,又恐耽误了大人您的事情,所以属下就自作主张去了码头取货。”
“结果如何?”许显纯关心地问。
袁方道:“属下让我的师爷出面,没想到属下的师爷刚拿出取货凭证就被海防营的人抓了起来。”
许显纯着急地问:“他们为何要抓你的师爷?”
袁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他们说这批货属于违禁品,其他属下就不知道了。”
许显纯又问:“你的师爷现在怎么样了?”
袁方道:“幸好我们碰上海防营换防,我的师爷趁乱跑了出来,属下一看取货没有希望了,所以就赶紧回来向您禀报。”
许显纯问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你可知道那些货现在在何处?”
袁方答道:“属下听说码头上的许多货物都被罚没了,那批货也许……”
“咳!”许显纯叹了口气,“这批货凶多吉少啊!取货凭证现在何处?”
“被海防营的人拿走了。”
许显纯走近袁方身边低声道:“此事就这样吧!这全怪王弘祖,他一定是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所以才躲了起来不肯见你。货没有就没有了,这件事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袁方给了他一个定心丸:“许大人请放心,许大人从来没有让属下去取货,在此之前属下也从未去过天津卫。”
许显纯吁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唔,你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回去吧!”
……
袁方从锦衣卫回到轿子胡同,就看到张从在大门口,袁方下了轿子,张从急忙走上前道:“少爷,朱家龙和王辅二位将领来了。”
朱家龙和王辅是袁可立的家将,也是袁方可以信赖的将领,他高兴地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回少爷,他们正在前厅等你,而且等得很急,说是有要紧的事。”
袁方二话没说,急匆匆就跨进了大门,直奔自家的前厅。
来到前厅他看到朱家龙和王辅正在来回地踱步,经过询问袁方才知道,朱家龙和王辅是奉了袁可立之令,带着一百多名睢州兵从登莱回老家过年的,朱家龙和王辅打算带这一百多弟兄来京城玩一圈再回睢州,所以专门绕道来到这里,朱家龙和王辅可以自由进出京城,而他所带的一百多兄弟却被拦在了城门外。
袁方了解情况后安慰两位将领,然后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带给徐光启,让这一百多睢州兵先在密林的练兵营安顿下来。
朱家龙和王辅接过信就着急要走,袁方喊住了他们:“二位别急着走,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二人站住了。
袁方道:“你俩先别急着出城,我让张从支二百两银子给你们,一百两你们替我转交给徐光启,作为我们在他那里借住的开支,另一百两是给你们两个的,我还有事情要你们去办。”
袁方说完就让张从去准备银子,他把朱家龙和王辅带进了密室。
三人坐下后,袁方道:“你们来得太及时了,我现在正愁人手不够,你们在城外具体有多少人?”
朱家龙道:“二少爷,算上我俩,一共有一百三十七人。”
袁方道:“你们暂时先别回家,在密云安心地住几天,我有一件事情要你们去做,只是这件事现在还没有眉目,等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们行动。”
王辅问:“具体是什么行动,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二少爷您可别误会,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只要二少爷您需要,我哥俩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朱家龙道:“王辅说得对,二少爷给我们透个底,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的确是要提前做准备。”袁方招了招手,让二人靠近一点,“有一家商队跟我袁方结了怨,这家商队不日就要出城去办货。”
王辅道:“是哪一个不长眼,敢惹我们家二少爷,等我王辅去教训他们一顿。”
袁方摇摇头,道:“我叫你们来不是去教训他们的,是要取他们的性命。”
朱家龙道:“这就是惹我家二少爷的下场,二少爷告诉我是谁,我亲自出城把他们宰了!”
袁方道:“绝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宰了他们,等我打探清楚他们的行踪,你们全部打扮成土匪的模样,然后尾随这支商队,等他们采购回来,在半道上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然后把抢到的货物全部运往遵化我们的农庄。”
“遵化,我们的农庄?”朱家龙疑惑地问道。
袁方解释道:“我在遵化买下了一座农庄,具体的位置我派袁可望跟着你,让他带你们去遵化。”
袁方有心要把袁可望锻炼成为军事指挥人才,现在让他跟着朱家龙和王辅就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所以他让袁可望来做他们的向导。
“这个袁可望是谁?我好像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朱家龙问。
袁方道:“袁可望是我新收的义子,现在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我让他跟着你们就是要锻炼锻炼他,培养他成为有个能够上战场杀敌的将领,你俩可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王辅道:“二少爷放心,有我王辅在,一定保证袁可望安然无恙!”
第一百零四章 同年文震孟
送走了朱家龙和王辅,袁方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面写契约,他与张之极和苏晔已经说好了,成立三联船运的契约由他来起草,经过三人认可之后正式生效。
草拟一份契约并没有用去袁方多少时间,契约草拟完毕,袁方便走出了房间,此时已近傍晚,厅堂上已经燃起了油灯,家仆丫鬟都在为着晚膳而前前后后地忙碌着。
袁方看到叶向荣坐在厅上的椅子上看书,他走上去为叶向荣挑亮了油灯。
叶向荣是从澳门过来的葡萄牙语通事,他负责葡萄牙教官方斯谷和安尼的翻译。
叶向荣发现是袁方在为他挑亮油灯,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道:“向荣给袁千户请安!”
袁方摆摆手让他坐下,问:“在看什么书呀?”
叶向荣道:“属下正在看徐光启的《粪壅规则》。”
《粪壅规则》是徐光启五年前在天津卫屯田的时候所写的笔记,主要是对农田施肥方面进行了一些笔录分析。
袁方拿起书翻了两页,只见上面写:
南土壅稻每亩约用水粪十石。
北天津壅稻丁已年每亩用麻籸四斗,是年每亩收米一石五斗,科大如酒杯口。
丙辰初到天津,用南稻种,田师孙彪用干大粪,每亩八石,是年稻科大如碗,根大如斗,而含胎不秀,竟不收。不知是粪多力峻耶?抑为新地不能当粪力耶?抑为南种土性不宜耶?
天津屯田兵云,用麻籸亩官斗五斗,若用干粪得二十石,若初年新开荒地不用粪,过两三年力渐薄,乃可用也。其所言二十石似太多,难听从耳。
……
袁方放下书本对叶向荣说道:“想不到你对农耕方面的问题也感兴趣。”
叶向荣道:“非也非也,属下也是闲得无聊才拿来看的。方斯谷和安尼他们正在房间里整理红夷大炮资料,我也帮不上忙,所以才出来厅上看书。”
叶向荣所说的红夷大炮资料正是袁方从兵部带出来的,袁方把这些资料全部交给了方斯谷和安尼,并让他们整理并翻译成中文。
袁方问:“那些资料翻译得如何了?”
叶向荣答道:“整理后就可以开始翻译了,我也看了一下,大约两天时间就可以完成。”
袁方满意道:“很好!你一定要把好关,译文一定要忠实于原文,不能靠生套臆想地翻译。你告诉方斯谷和安尼,完稿之后我有重赏。”
“我替二位教官多谢千户大人!”
袁方鼓励道:“好好干,你那份只多不少。”
“千户大人不去看一看方斯谷和安尼?”
袁方微笑道:“他们那么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
此时沈智从前院走了进来。
“宗主,髙世宁求见。”
宗主是沈智对袁方的尊称,袁方只要一听到有人叫他宗主,那一定是沈智。
“快请他进来!”
“遵令!”沈智说完,转身走向大门。
叶向荣拿起书向袁方道别:“千户大人,属下先行告退!”
叶向荣刚离开,沈智就带着髙世宁来到了前厅。
袁方连忙给髙世宁让座:“三哥,快快请坐。上茶!”
髙世宁落座之后,道:“仲南,我前天来过一次,听说你去了天津卫。”
袁方道:“三哥,天津卫之行实属机密,不可与外人道。不知三哥找我有何事?”
髙世宁道:“不是我要找你,是叶阁老要找你。”
“叶阁老找我,有何要事?”袁方问。
髙世宁道:“我也不清楚,是爹让我来告诉你的,爹还说,让你明天上午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一次叶阁老。”
“你替我转告岳父大人,我明日一定去文渊阁见叶阁老。”
髙世宁站起身来:“话已经转到了,我就告辞了。”
袁方也站了起来,挽留道:“来都来了,用过晚膳再走吧!”
髙世宁摇头道:“不啦,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家,我要赶紧赶回去。”
袁方问:“大哥二哥不在家呀?你赶紧回吧,别让二老担心!”
“那我就回去了!”
袁方有些不舍髙世宁,道:“你看你,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回去后向二老解释一下,等我忙过这阵子就去看他们。”
……
第二天袁方一早就去了锦衣卫点卯,然后才去文渊阁见叶向高。
叶向高召见袁方的原因,是让袁方去劝劝文震孟,要文震孟对阉党不要锋芒太露。
前段时间,文震孟上疏纠劾魏忠贤,文震孟的奏疏没有呈送皇上,却落在了魏忠贤的手里,魏忠贤看过文震孟的奏疏十分的震怒,并发话说要对文震孟进行报复。
叶向高知道了这件事,出于保护文震孟的想法,所以在把袁方叫来,让袁方去劝劝。
文震孟的脾气袁方不是不知道,他去劝也没有用,再说文震孟也没把他袁方看在眼里,虽然有着同年之谊,那天在酒楼碰到二人却视为路人。
袁方口头上应承了下来去劝劝文震孟,便离开了文渊阁,离开文渊阁后,他去了一趟勖勤宫,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来这里了,他现在并不抱接触朱由检的希望,他现在虽然身为朱由检的近身侍卫,却被朱由检冷冰冰地挡在了一丈之外。
这一次袁方来到勖勤宫也跟往常一样,袁方只能远远地看着朱由检而不得近身。今天朱由检还走出了宫门,在勖勤宫外面的草坪上玩耍,他身边的小太监王承恩一步不离地紧随其左右,同时防止其他人接近朱由检,以保护朱由检的人身安全。
杨寰对守护勖勤宫的差事很认真,他把每个人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并向魏忠贤禀报。
袁方没有谴责杨寰的这种行为,他知道这是魏忠贤指使杨寰这样做的。
袁方在此转了一圈,此地平安无事,袁方这才决定去找文震孟。
文震孟是新科状元郎,现在已经是翰林院的一名修撰,如不出意外,他的仕途将会是非常光明的,在翰林院会一步步地往上提升,最后将会成为入阁的人选,将来做了首辅都是有可能的。
袁方走出了勖勤宫,向着翰林院而去,像他这个品级的官员在皇宫里面是不能坐轿子的,只能是靠两条腿走路,而走路对他来说不是个事,多远的山路他都能走,现在宫中的平坦之路就更不在话下。
一路的往前走,半道上遇到不少的宫女和太监,袁方并不与他们答话,只是一个劲的朝前走。
“袁千户,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
一个声音突然从他的前方传过来。
第一百零五章 家有来客
袁方停下脚步张望,原来是太监刘荣向他走来。
“袁千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咱家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袁方几天前委托刘荣去打听盛宝隆商队的情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于是袁方道:“刘公公既然知道了,就赶快告诉我吧!”
刘荣四下看了一眼,才从衣袖里面拿出一张纸条在袁方的眼前晃了一下:“我的人把商队的出发时间、人数和去什么地方全都写在这里面了。”
袁方伸手去接纸条,刘荣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我可是出了五两银子才得到的,你可不能让我血本无归吧?”
袁方道:“我现在身上不可能带银子的,但是我可以保证给你的承若就一定会兑现。”
“嘻嘻嘻……,咱家给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袁千户怎是小家子气的人呢!”刘荣一边说一边将纸条交到袁方的手上,“时间很紧迫,他们的商队明天一早就出发,你想干什么就赶紧去安排。”
袁方接过纸条没有看,而是马上塞入衣袖中,道:“多谢刘公公,白天人多嘴杂,今晚上我亲自登门致谢!”
刘荣又凑近袁方低声问:“你知道盛宝隆大掌柜的是谁吗?”
“谁?”
刘荣神秘地说道:“他叫王大宇,是个晋商。我还听说他经常出入辽东,与鞑子常有来往,并大量贩卖粮食、衣物、炊具给鞑子,其中还有朝廷所禁止的铁器和火药。”
“原来是个奸商呀!”
“嘘……”刘荣做了个手势,让袁方说话轻一点,“我的人已经打听清楚了,盛宝隆的商队这次去南方进货,就是拿去给鞑子的,这支商队进货之后不会来京城,直接去辽东。”
袁方问:“鞑子有那么多的银子给他们?”
刘荣摇头道:“非也非也。鞑子哪来那么多的银子,他们是用人参、鹿茸、兽皮,甚至还有从中原劫掠的贵重财物与之交换。他们不但交换晋商手中的货物,还从晋商哪里交换我朝的军机。”
此时有一队锦衣卫从此经过,刘荣便收住了口,二人就此分开。
袁方径直走入了翰林院的大门。
他在翰林院找到了文震孟,按照叶向高的授意,袁方对文震孟进行了一番谈话,文震孟这个犟脾气怎会听从袁方的劝告,他甚至认为袁方是魏忠贤派来做说客的“阉狗”,二人说不到几句就大吵了起来,文震孟骂袁方,同时把魏忠贤也捎带骂了,两人的争吵惊动了整个翰林院,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袁方只是完成叶向高交给的差事,他与文震孟的谈话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进行的,他也不怕被别人听了去,这些人正好可以证明自己与文震孟谈过话,袁方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种谈话,无论是叶向高还是魏忠贤,都很快就能知道。
袁方假装生气地走出了翰林院,然后就直接回了轿子胡同府邸。
一跨入大门,他就大喊沈智,让他去把王良逸找来议事,沈智来到他跟前禀报:
“宗主,有一位朝廷官员要见你,他现在就在前厅,说是不等到你回来他就不回去。”
“是哪一位官员?”袁方问。
沈智答道:“是巡按御史崔成秀。”
崔成秀?
袁方想起这个人来,崔成秀是自己推荐给魏忠贤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魏忠贤弄出来了,他还真要去会一会此人。
于是袁方对沈智道:“我知道了。你去把安文请回来,如果安文来了我还在会客,你就叫安文等等我。”
安文是王良逸的字。
袁方交代完沈智就步入了前厅。厅里面坐着一人,袁方一时认不出来是谁,因为这人与之前袁方在大牢里看到的崔呈秀变化很大,现在此人可比在大牢里面的人精神状态好了不知几百倍。
崔呈秀看袁方进来,连忙起身趋步向前行礼道:“袁千户,袁兄弟!呈秀不忘袁兄弟的恩情,特此登门致谢!”
袁方还礼道:“崔兄你太客气了,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不足挂齿。”
“袁兄弟对呈秀有天大的恩情,呈秀我永记在心里。为略表心意,这里有一份小小的礼单,还请袁兄弟笑纳!”崔呈秀一边说一边从衣袖中取出一份礼单,“礼品即将派人送过来,还请袁兄弟过目。”
袁方接过礼单道:“崔兄重情重义,这份礼单我就收下了。”
崔呈秀道:“这只是一份薄礼,呈秀刚刚出狱,家资也不丰厚,日后必定重谢!”
“崔兄言重了,这份礼单拿在手上就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呀!来来来,请崔兄坐下说话!”袁方做着手势让座。
崔呈秀客气道:“呈秀刚才已经坐了很久了,现在能够亲眼见到袁兄弟呈秀的心里就踏实了,呈秀知道袁兄弟事务繁忙,今天就此告退,他日如有用得着呈秀的地方,必定全力而为!”
袁方叫沈智送客,崔呈秀一离开前厅,王良逸就匆匆地走了进来。
王良逸问:“仲南,你找我?”
“对,我们去密室谈。”
袁方把王良逸带进密室,两人坐定。
袁方问:“安文,盛宝隆方面可有消息?”
王良逸道:“我们已经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听说盛宝隆的商队最近要出城办货,具体日期我们还不知道。”
袁方从衣袖中取出太监刘荣给他的纸条:“这是我从另外的渠道弄来的情报,你先看一看。”
王良逸接过纸条认真地看着,纸条上面没有多少个字,一会功夫就看完了,他放下纸条道:
“他们的商队明天就要出发,就连目的地和人数都写得清清楚楚。”
袁方问:“你认为这上面的信息准确吗?”
王良逸十分自信道:“我可以去核实一下。”
袁方道:“要快,如果情报无误我们就要采取行动了。”
王良逸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落实这件事。”
袁方拿起了纸条递给王良逸:“安文,你拿上纸条抄写一份,把原件留给我。”
王良逸接过纸条便向袁方告辞。
袁方从密室出来,沈智前来禀报,卢象升和卢德铨求见。
“快请他们进来!”
丰城胡同的盐铺已将装修得差不多了,高攀龙把隔壁的铺子也交给了袁方,现在二间铺子合二为一,袁方把隔墙打通,门面自然就扩大了,门面扩大了经营的项目也必须增加,他正想找卢德铨谈一谈。
第一百零六章 延杖八十
卢象升和卢德铨来的目的与崔呈秀一样,都是来上门致谢的。
袁方请卢氏兄弟俩上座喝茶,袁方告诉卢德铨明日便可去盐铺坐堂,袁方任命他为盐铺的二当家,要他协助大当家王良逸做好盐铺的买卖。袁方还告诉卢德铨,虽然他是个二当家的,但是丰城胡同这家盐铺还是要由他来担纲的,因为王良逸有其他事情要做。
卢德铨很高兴做了盐铺的二当家,他心里十分清楚,两个铺子合二为一之后,他卢德铨的收入比之前只会多而不会少,作为一个生意人,这笔账他可是会算的。
卢象升送了一百两银子给袁方,卢象升说,快过年了,这一百两银子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袁方没有丝毫的谦让就接受了,因为这个时代官员收礼是很正常的现象,如果不收反而会让人认为看不起他。
收过礼金后,袁方问卢象升:“建斗兄,家里都安顿下来了吗?”
卢象升道:“托仲南的福,我们迁入了新居。在户部也得到了朱尚书的赏识,我现在已经是员外郎了。”
“恭喜恭喜,祝建斗兄步步高升,事业有成!”
袁方向卢象升道贺,他的道贺是真诚的,而且他也知道从此卢象升的仕途将会一帆风顺,到了崇祯年间,卢象升还训练出了一支天雄军,袁方正是看中卢象升的军事才干,才有意与之交好,他希望日后卢象升的天雄军能够为己所用。
卢象升道:“多谢仲南对我兄弟俩的关照,若不是你出面,我这位兄长今年恐怕要在大牢里过年了!”
三人在厅里又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卢象升便起身告退了,袁方让张从准备一份礼物送给卢象升作为回礼。
晚上,袁方准备了一百两银子,带上张从去了太监刘荣的府上登门拜谢。
第二天袁方回锦衣卫点卯之后,就打算去丰城胡同看一看自己的盐铺装修得怎么样了,正当他要出门的时候,刘荣来到了他的千户所。
袁方向刘荣拱手问道:“刘公公,看您今日红光满面,一定是有何喜事呀!”
刘荣道:“袁千户你说着了。今天魏公公听说你在翰林院跟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文震孟吵起来了,魏公公马上上奏皇上,现在连皇上都知道这件事了,特叫咱家前来传袁千户进宫,看来皇上是要好好地奖励你呀!”
“皇上都知道我和文震孟吵架的事了?”袁方没有料到他与文震孟谈话这件事,这么快就传到了皇上那里,现在皇上要见自己,也不知是祸还是福,他把刘荣拉在一旁,“刘公公,皇上真的说了要好好地奖励我?”
刘荣道:“袁千户放宽心,当魏公公告诉皇上你的事之后,我看皇上心情十分的好,虽然他没有亲口说要好好地奖励你,但是我从皇上的表情上看,皇上对你是很欣赏的。”
“那就请刘公公在前头带路,我随公公一同进宫去。”
袁方坐上了自己的轿子,让轿夫跟着刘荣轿子的后面来到了午门前,他这这里下了轿子,又跟着刘荣从东侧门进入皇城。
午门共有五个门洞,正门只有皇上才能出入,皇上大婚之日,皇后可以从正门进去,也只此一次,此外,殿试高中三元者,也可以从正门走一次。
正门的两边就是东西侧门,东侧门供文武官员出入。西侧门供宗室王公出入,所以袁方进出皇城都是走的东侧门。
东西侧门边上还有左右掖门,两掖门只在举行大型活动时开启,传胪大典那天,袁方走的就是掖门。
袁方跟着刘荣来到懋勤殿,他看到朱由校端坐在大殿之上,魏忠贤和他的两个得力干将李永贞和王体乾也在这里。
刘荣先来到皇上跟前行礼,刘荣行过礼后,袁方跟着也来到朱由校跟前行礼,行过礼之后,朱由校问:“袁爱卿,朕听说你最近正忙于做生意,买卖还不错吧?”
袁方一愣,心想,刘荣不是说皇上要奖励我的吗?怎么现在突然问起我做买卖的事情?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梳理自己近段时间在生意场上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怎么想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皇上问你话呢!”在一旁的魏忠贤提醒袁方。
袁方连忙回答:“刚刚接过一家小店铺,还未开张呢!”
“有个店铺就不错了,你打算做何买卖呀?”朱由校又问。
袁方答道:“回禀皇上,主要是经营盐、大米、茶叶之类的。”
“都是赚钱的买卖呀!”朱由校说完突然问,“你可知道我朝四品以上官员是不许做买卖的?”
“回禀皇上,袁方知道,袁方现在不是四品,而是一个五品千户。”
朱由校哈哈大笑:“朕当然知道袁爱卿是个五品千户,所以朕也没有责难袁爱卿做生意的行为。朕问你,可愿意做家具的生意呀?”
袁方这才理解朱由校的用意,朱由校是个木匠皇帝,袁方猜想朱由校是想把他自己做的家具拿到袁方的铺子里来卖。袁方可不敢惹这么大的麻烦上身,替皇上卖家具,赚了还好说,一旦赔了的话,在皇上面前就不好交差了。
所以他直接拒绝了朱由校:“启禀皇上,袁方对家具方面是一窍不通,所以不敢涉及家具这一行。”
“遗憾!遗憾!”朱由校并没有责怪袁方,遗憾地摇头道。
魏忠贤提醒朱由校:“皇上,现在人都到齐了,戏也快开场了。”
“对对对!看戏,看戏。袁爱卿,朕今天高兴,特传你进宫陪朕一起看戏。”
原来是叫自己来看戏的,袁方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一半。
唱戏的地方就在懋勤殿,几个小太监搬好了桌椅给袁方和李永贞、王体乾几个坐在一边,皇上便宣皇家戏班子进来唱戏。
戏班子今天所唱的是《单刀会》,第一折是乔玄出来唱,第二折是司马徽出来唱,第三、第四折才是关云长出来唱,朱由校在魏忠贤和袁方的陪伴下,正看得入神。
戏台上红脸关云长一手执宝剑,一手拽着鲁子敬,正在道白:“这剑按天地之灵,金火之精。阴阳之气,日月之形。藏之则鬼神遁迹,出之则魑魅潜踪。喜则恋鞘沉沉而不动,怒则跃匣铮铮而有声。今朝席上,倘有争锋,恐君不信,拔剑施呈,吾当摄剑,鲁肃休惊。这剑果有神威不可当,庙堂之器岂寻常,今朝索取荆州事,一剑先叫鲁肃亡。”
接下来,关云长唱道:“则为你三寸不烂之舌,恼犯我三尺无情铁。这剑饥餐上将头,渴饮仇人血。则是条龙向鞘中蛰,唬得人向座间躲。今日故友们才相见,休着俺弟兄们相间别。鲁子敬听者,你心内休乔怯,畅好是随邪。休怪我十分酒醉也。”
往下,关公佯作酒醉状,把定鲁肃,鲁肃斥退伏兵,关公上船,又唱:“却怎生闹炒炒军兵列,上来的休遮挡,莫拦截。拦着我的,我着他剑下身亡,目前流血。便有那张仪口、蒯通舌,休那里躲闪藏遮。好生地送我到船上者,我和你慢慢地相别。”
朱由校看得开心,对魏忠贤喊着,“看赏!看赏!”
李永贞和王体乾从魏忠贤手上接过金豆银叶向戏台上撒过去。一时谢恩声、山呼声喊成一片。
稍待消停之后,魏忠贤凑到朱由校跟前道:“皇上,微臣有一事想奏却不敢奏,可是不奏又不行。”
朱由校皱了皱眉,回头问:“是何要紧的事呀?朕正在听戏呢!”
魏忠贤道:“是关于皇上的。”
朱由校不耐烦道:“那就快说吧!”
魏忠贤道:“文震孟上了一篇《勤政讲学疏》,满本胡说,诋毁皇上。”
朱由校面露愠色,问:“他文震孟如此大胆?他是怎么说的?”
魏忠贤添油加醋道:“文震孟说,皇上每天上朝那不叫勤政,那叫‘傀儡登场’,经筵日讲也不叫讲学那叫‘蒙师诵说’。”
朱由校不高兴道:“朕怎么不勤政?哪天该上朝不上朝来着,又怎么不讲学,经筵日讲不是都坚持着吗?”
李永贞在一旁解释道:“‘蒙师诵说’就是说经筵日讲是哄小孩子;‘傀儡登场’比喻皇上是个傀儡。这个文震孟太狂妄了,竟敢说皇上是傀儡、是小孩子。”
朱由校不禁大怒,问魏忠贤:“大伴你说如何处置这个文震孟?”
魏忠贤答道:“微臣虽说没念过书,但也知道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文震孟目无君父,藐视皇上,竟敢说皇上是傀儡,是小孩子,微臣以为不杀无以示天下。”
朱由校突然问袁方:“袁爱卿你怎么看?”
袁方答道:“皇上,文震孟是您亲点的新科状元,怎能说杀就杀,如果杀之,难以服天下。”
袁方心想,这个文震孟再怎么狂妄也不敢如此对皇上不敬,一定是这几个太监断章取义,要办了文震孟。
朱由校虽然一肚子的怒气,但他还是听从了袁方的意见,没有对文震孟狠下杀手:“袁爱卿说得很有道理,传朕的旨意,明日召集文武官员在午门前集中,集体观看延杖文震孟,以儆效尤。”
魏忠贤问:“延杖多少?”
朱由校答:“八十。”
于是,李永贞把朱由检的口谕“袁爱卿说得很有道理,传朕的旨意,明日召集文武官员在午门前集中,集体观看延杖文震孟,以儆效尤。”记录在案,昭示天下。
第一百零七章 燧发枪
看完戏朱由校就回寝宫去了,魏忠贤把袁方留了下来,并对他昨天在翰林院的表现大加赞赏。
袁方真是哭笑不得,他是奉了叶向高的指派去翰林院给激进派文震孟谈话的,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得到朱由校和魏忠贤的欣赏。
魏忠贤留下袁方的目的是要给他一个差事,操练宫里面的太监。
袁方道:“魏公公,你让我操练他们,他们能听我的吗?”
魏忠贤道:“这是皇上的旨意,谁敢不听?再说,咱家请里来做教练,不是要你天天在宫里面操练他们,你隔个十天半月来一次宫里就行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给指点指点,毕竟你是上过战场的人,咱家要把他们操练成一支能打战的军队,而不是摆设,花瓶。”
“如果要操练,装备器械必须齐全,这可是要花一笔银子的。”袁方实在是不想做这个教练,所以他有意把些困难摆出来。
魏忠贤道:“银子方面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需要什么火器可以去东厂那边领取,咱家给你特批,东厂火器库里的火器你所需要的都可以领取。”
有这样一个条件袁方当然不想错过,他当即接受了魏忠贤给他的这个差事。
接下来袁方提出,徐光启在密云练兵缺乏资金,严重地影响练兵的效果。
魏忠贤道:“咱家也接到过徐光启的奏报,现在户部拨给他们的银子已经够多的了,想要增加银子是不可能的,不过,看在你袁方的份上,他们如果实在是缺少火药,你就叫徐光启再拟一份奏疏,咱家可以把王恭厂的火药调拨给他用。”
袁方拱手道:“袁方替徐光启多谢魏公公!”
魏忠贤道:“你去告诉徐光启,让他抓紧时间,不要把事情拖到年后,过完年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办。”
“袁方一定转告!”
袁方正要告辞,魏忠贤把袁方叫住,又交给他一个新的差事。魏忠贤让他去天津卫秘密调查一个人,这个人叫陈天爵,是个商人,魏忠贤告诉他这个陈天爵曾经是辽东的一名参将,怀疑他在辽东有投敌的嫌疑。
魏忠贤还特别提醒袁方,他曾派锦衣卫千户刘侨去天津卫抓捕陈天爵,被天津巡抚毕自严以无驾贴为由把刘侨赶了回来,所以他要求袁方一定要小心行事。
袁方接受了天津卫之行的差事,便告辞了魏忠贤,去找李永贞,因为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托李永贞去办。
他才走出文华殿,就被太监王体乾拦住了。
“袁千户,咱家有事与你相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袁方与王体乾从来都没什么来往,今天王体乾主动地相邀,袁方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
二人来到一僻静之处,袁方问:“王公公有何要事?”
王体乾道:“咱家听说袁千户店铺就要开张了,恭喜贺喜!”
“小本买卖而已。”袁方警惕地说道,并观察王体乾脸上的表情,因为他不知道王体乾是什么意思。
王体乾道:“铺面虽小也能做大买卖呀!袁千户千万别误会,咱家没别的意思,就是咱家手上有一批货,但是咱家却没有一个铺子,能不能把咱家的货存放在你的铺子里来卖?”
“是什么货?”袁方问道。
“香料,全部都是从海上过来的正品。”王体乾压低嗓门说道,他怕袁方拒绝,又强调了一句,“年关快到了,这香料只要一上架,立即就会抢售一空。”
袁方问:“你有多少存货?”
王体乾见袁方没有拒绝的意思,高兴道:“咱家有好几万斤存货,如果袁千户答应的话,咱家让二成红利给你。”
二成红利就是说二人二八分成,袁方二王体乾八。
袁方自己不需要出资金,只是铺子里的伙计辛苦一点,就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他当然愿意接受了王体乾的加盟,这个年代还没有加盟的说法,确切地说是帮王体乾卖货,然后收取好处费。袁方建议双方签署一份契约,然后才可以接受王体乾的香料,王体乾没有意见,二人说好晚上在袁方的府上签署合作契约。
跟王体乾分别后,袁方去了司礼监找到李永贞,李永贞此时已经回了司礼监,他在自己的签押房接待袁方。
李永贞告诉袁方他的第一批建材已经到货,李永贞对货的品质很满意,而且已经用盐引与王良逸结了账。
袁方道:“感谢李公公的关照,等到过年一定送上一份厚礼。”
李永贞假装谦虚道:“你我如同兄弟,客气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来喝茶!喝茶!”
袁方道:“李公公,袁方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
李永贞笑道:“咱家刚刚说完你我如同兄弟,你的事就是咱家的事,有什么求不求的。何事?说说吧,只要我能帮到的,绝不袖手旁观。”
袁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有一个同年,现在闲置在家,想寻一个外放的官来做一做。”
“这种事是要花银子的。”李永贞没有拒绝,委婉地提出条件。
袁方爽快道:“李公公说个数,事情办成了我一定如数奉上。”
李永贞问:“这个人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官?”
“给个六品官就行。”
“他是哪里人?”李永贞问。
李永贞之所以要这样问,是因为《大明律》中就有“流官注拟,必须回避本贯”的规定。
“浙江上虞人。”
李永贞拿起毛笔记了下来,他接着又问:“叫什么?”
“倪元璐。”
李永贞的笔停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又接下去把名字写上去了。
事情办完了,袁方便起身告辞:“李公公,我的盐铺这两天就要开张了,我要赶回去看着点,告辞了!”
“不送,不送。”
袁方从司礼监出来,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一进院子,葡萄牙教官方斯谷和安尼就迎上了袁方,通事叶向荣跟在他俩的后面。
他俩在说着葡语,袁方不用翻译也从他们的表情上知道,红夷大炮资料肯定是整理翻译完毕了。
果然,经过叶向荣的翻译,红夷大炮的资料已经全部整理完毕。
方斯谷和安尼能听得懂部分汉语,而且还能说几句简单的单词,袁方告诉他们,每人奖励他们一百两银子,当然也包括通事叶向荣,三人为此高兴了好一阵。
袁方等他们欢呼雀跃之后,就叫袁福去房间里取出那几把徐光启送给自己的短铳,他把短铳放在方斯谷和安尼的面前,道:
“先生们,这是我们自己研制的燧发枪,由于工艺和技术方面的原因,这几把短铳打火的成功率很低,我交个你们一个新的差事,好好地研究这些短铳,提高发射成功率。”
第一百零八章 正德隆商行
方斯谷拿过短铳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道:“这的确是一把燧发枪,就是制造过于粗糙,如果要进行改良,必须给我们一个试枪的场所,还有给我们配备高级工匠。”
通事叶向荣把方斯谷的话翻译给袁方。
袁方道:“场地可以给你们,但是高级工匠现在没有。你们三个都准备一下,明天我带你们去密云练兵场,在那里你们愿意怎样试枪都行。”
叶向荣把话袁翻译给二位葡萄牙教官,方斯谷听后说道:“去练兵场可以,但是在去之前我们要去一次教堂。”
袁方同意了方斯谷的请求,在轿子胡同不远就一座教堂,叫“无玷始胎圣母堂”,是意大利人利玛窦把自己在京城的住所改建而成的,占地规模很小,就是一户两进深的普通宅院。
现在是正午时分,阳光普照大地,给十月的京城带来了一些暖意,二位葡萄牙教官在通事叶向荣的陪同下,走出了袁府,在轿子胡同口,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王良逸,王良逸跟这三人也已熟络,相互打过招呼,王良逸就回了袁府。
进了院子里,王良逸看到袁方正在扫院子,他忙上前抢过袁方手中的扫帚:
“仲南,这个活怎能让你做呢?快点放下。”
袁方道:“扫地是一件很轻松的活,而且边扫地还可以边活跃思维,一举二得。”
王良逸已经将扫帚抢在了手里:“没听说过,扫地还能活跃思维的。”
袁方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前厅。
“看你如此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好的消息?”还未坐下,袁方就看着王良逸的笑脸说道。
“的确是好消息,请仲南去密室再说。”
两人在前厅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向密室。
在密室里刚一关好门,袁方就迫不及待地问:“安文,快说说,是什么好消息!”
王良逸道:“我们那五袋珠宝,我今天卖出了一袋,你猜卖了多少银子?”
“二万?”
王良逸笑嘻嘻道:“是二万三千八百五十一两银子。”
袁方惊喜道:“果然值二万呀!有了这五袋珠宝,明年的日子我们就好过了。”
王良逸提醒道:“仲南,你今年是新官上任,年关起码要拿出一万两银子上下打点,所以你心中要有这笔开支。”
袁方赞同道:“今年出手阔绰些,各方面的关系都照顾到,我们今后办事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掣肘。对了,你先给我留出二万两,我有急用。这段时间你再多卖几袋珠宝,这样我们就不愁没钱用了。”
王良逸道:“仲南,这些珠宝十分抢手不假,但是我们不能一下子把全部的珠宝都抛出去,我们这样大批量地出售珠宝,一定会引起别人的疑心,所以还得一点点地来。”
“你说得很对!这样吧,你再卖掉一袋珠宝就停手,这些钱就是我们的启动基金,今后我们的生意做大了,就不在乎这一万二万的了。”
“尊令!”
袁方接着道:“明天我要去一趟密云,京城里的事务就辛苦安文你了!”
王良逸道:“为仲南的事业而奔走,就是再辛苦心里也是甜的。”
袁方问:“盐铺的装修进展如何?”
王良逸答道:“我从盐铺出来的时候,铺子已经全部完工了,现在应该在做最后的清洁。”
“现在谁在铺子里?”
“卢德铨。”
“很好!一会儿我们去盐铺看一看。”
袁方和王良逸都没用午膳,他俩在厨房随便吃了些点心就出袁府往丰城胡同而去,来到丰城胡同自家的铺子前,袁方看到的是一间全新的门面,原本挂着的“德铨盐行”和“龙之舟商行”两块招牌不见了,在新修的门楣上挂了一块崭新的、黑底白字的“正德隆商行”的招牌。
正乃方正之意,方是袁方的方。
其实之前“德铨盐行”与“龙之舟商行”两家的面积相差不大,因为“德铨盐行”的铺面窄长形的,所以门面就很小,但是里面很深很长,可以作为仓库使用,现在两个铺面合二为一,铺子的形状就成为了“7”字型的了。
卢德铨正在忙于指挥伙计摆货,这些伙计大多是他原来的伙计,高攀龙只留了二个熟悉业务的伙计给袁方,现在铺子扩大了,显得伙计不够用。
卢德铨虽然看到袁方和王良逸来了,因为手头上的事情走不开,他只是跟袁方行了礼,就又去忙他的事情去了。
王良逸是比较了解这里的情况的,他一边带袁方四处走动,一边介绍这里的情况。
仓库里面的存货目前主要有盐三千斤,大米一万旦,各种茶叶二百三十斤,还有各种杂货若干。
店里面现在有大伙计三名,小伙计四名,显而易见小伙计是不够的。
卢德铨忙过一阵之后才来到袁方的面前,抱歉道:“袁公子,刚才实在是太忙了,连个茶水也没顾得上招呼。”
袁方微笑道:“不打紧,还是铺子上的事情为重。我看这里的伙计好像不是很够,有空你去牙行招两个小伙计,记住,手脚要干净的,长相要过得去的才行。”
卢德铨道:“我明天就去牙行看看。”
袁方当着王良逸的面对卢德铨道:“你虽然是个二当家的,这里的事情还是由你做主,重大的事情向安文禀报一声就行了。”
“是!”卢德铨应承道。
王良逸道:“你才来了一天,就把铺子里面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让你当个二当家屈才了!我平时在廊坊胡同那边,如果有事情就去那边找我,但是账目的进出每月要交给我过目。”
卢德铨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袁方道:“目前我们还没有物色到账房先生,辛苦你先把账房的事情管起来,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就会把你替换下来的。”
卢德铨恭谦道:“原本账房就是二掌柜的事情,由我来管账是应该的。”
王良逸道:“袁公子的话就是圣旨,你也不必谦虚了,我知道现在门面大了,来往的货物必将增加很多,你一个人又做掌柜的又做账房先生,是忙不过来的。对了,你招了二个小伙计后,就让三个大伙计一人带二个,给他们明确的分工,以免他们相互推诿怠工。”
“尊令!”
袁方想起一件事来,他决定问一问卢德铨。
第一百零九章 午门行刑
袁方问道:“仓库现在还有空位置吗?”
卢德铨答道:“目前我们仓库没有进新货,所以有一半的仓库都是空的。”
袁方道:“过几天有一批香料要进仓,你做好进仓的准备,同时在销售方面也要有所安排。”
“尊令!”
……
第二日,袁方照例一早来到锦衣卫点卯,他刚进入千户所的院子,就被一名当值的百户叫住。
“袁千户,指挥使的命令,锦衣卫所有在京的总旗以上官员,前往午门集中。”
袁方得到命令,不敢怠慢。他知道这一次行动一定是延杖文震孟。
他来到了许显纯的府衙,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校旗官,许显纯也是一身大红蟒袍,一脸杀气地准备出发,袁方加入了这支十几人的队伍当中。
许显纯坐上了轿子,其余人都骑上了马向午门而去。
来到午门前,这里现在还显得十分的冷清,虽然冷清,但却充满了杀气,因为四周布满了魏忠贤手持火器的“净军”,所谓“净军”就是一支由太监组建的军队。
袁方果然没有猜错,今天皇上要在午门前对文震孟进行延杖,行刑的地点就在午门前的御街东侧。
随着太阳的缓缓升起,文武官员陆续到场,文武官员奉命至午门外西墀下观看行刑,左边是太监,右边是锦衣卫官校,袁方就排在锦衣卫这个队列的后排。前排立着三十几个旗校,他们一个个臂戴袖套,手执木棍,安静地等候执行延杖的命令。
文震孟被两个锦衣卫拉到刑场,担任这次监杖的是司礼太监王体乾,王体乾站在城楼上面,等候皇上驾到。
京城十月的早上,寒风凛冽,太阳虽然高高挂在天空,袁方还是冰凉的感觉。袁方的内衣是有避寒的作用的,他所感受的寒冷不是大自然造成的,而是午门前者杀气腾腾的气氛。
袁方不住地搓着双手,艰难地熬着一分一秒,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到太监在高声传唱:皇——上——驾——到!
他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向城楼,看见朱由校在魏忠贤的搀扶下出现在了城楼上。
文武官员三叩九拜之后,王体乾宣布开始行刑。
两名锦衣卫旗校走到文震孟跟前把他按住,另外一名骑校手里拿着麻布兜走到文震孟跟前,用麻布兜将文震益的肩脊以下部分束了起来,并用绳子绑住两脚,还要把他四面牵曳。
两名按住文震孟的骑校又把他抬上了一张专门用来行刑的长条凳上,并让他趴在凳子上,扒下他的裤子。
趴在长条凳上的文震孟,也不叫喊,等着挨板子,他知道现在叫喊所对抗的可是皇权的威严,而不是阉党的淫威。
许显纯这时站了出来,厉声高喊:“出列!”
一名旗校手提木棍从队列中走出来。
许显纯一声断喝:“打!”
这名旗校挥起手中木棍猛击击文震孟的大腿,一下,两下,三下……,一共打了五下。
许显纯又喊道:“换人!”
于是这名锦衣卫骑校收起木棍回到队列中,由另外一名锦衣卫骑校接替上阵,继续向文震孟开打。
这种场景对一个穿越者来说是非常残忍的,后世的文明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袁方根本就不能直视打人的现场,他眼睛微闭,接受着痛苦的煎熬,那一棍棍打在肉体上面的声音,非常的沉闷但又非常的刺激袁方的耳膜,他恨不得连耳朵都塞上棉花,以模糊现场的感觉。
而现场的所有人却表情异常的丰富,或许是这个时代的官宦见贯了这种打人的场景,也或许是被打的文震孟与他们有着更为密切的关联,他们的关注点不在于对行刑者是否残忍,而是更多的是关注于这个事件的本身。
所以现场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强忍怒火,有人心生敬畏,有人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人是来看热闹的……
每打五棍许显纯就喊着换人,换一个旗校打五棍,一共换了十五个骑校才打完了八十棍,文震孟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被人抬着下了行刑的长条凳。
行刑完毕后,站在城楼观看的朱由校下达诏令,将文震孟贬谪出京。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然而,袁方却感觉到紧张的气氛,东林党人一个个愤慨地离开午门,大有不雪此恨不罢休的意思;阉党却像是刚看完一场大戏,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午门。
袁方跟随许显纯回到了锦衣卫,一进到北镇抚司大院,许显纯就欣喜地拉着袁方的手道:“仲南,这一次你可是我们的急先锋呀!魏公公都赞扬你了。痛快!太痛快呀!我看着文震孟被延杖,心中犹如滔滔江水一倾而下,一扫心中之不快!来来来!来本督这里,本督拿出上等龙井待你。”
袁方本是奉了叶向高之令去劝说文震孟的,让他不要锋芒太露,高攀龙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现在被魏忠贤所利用,鼓动朱由校惩罚文震孟,导致如今的结果。
叶向高、高攀龙知道内幕,不会把责任推在袁方的身上,其他不明真相的东林党人可就把袁方划入阉党之列了,袁方从那些愤然离场的东林党人目光中就能感受到他们的锋芒。
关于东林党和阉党,袁方认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阉党的所作所为自不必多说,作为江南大地主大商人集团代言人的东林党人,只会争权夺利,绑架舆论以造声势,依附政权争取最大利益,却不愿意为这个时代做点实事,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就去投靠新主子。
袁方知道,要在这犬牙交错、风起云涌的恶劣环境中求生存,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好。
受许显纯的热情相邀,袁方在北镇抚司的府衙里耽搁了不少的时间,等他回到轿子胡同的府邸,已是正午。
用过午膳,袁方便启程前往徐光启的密云练兵场,跟他同行的有张从、方斯谷、安尼和叶向荣。
张从在车行租了一辆马车,几人坐在了一辆马车上出了城门,好在路程不远,快马加鞭半个多时辰就来到了密云。
第一百一十章 鼓动士气
徐光启听说袁方已经到了密云,他派儿子徐骥前去迎接。徐骥在辕门正好碰到袁方,他把袁方带到了徐光启的大帐。
“袁方拜见徐大人!”
徐光启面色冷峻道:“快跟本督说一说,文震孟受延杖是怎么回事?”
袁方心想,徐光启的消息来得也快,上午发生的事情,现在他就知道了。袁方知道徐光启也是很厌恶魏忠贤的所作所为,所以他如实地向徐光启禀报了延杖文震孟的前后原因。
徐光启听完后吁了口气,道:“现在都说是你袁方与文震孟作对,才导致文震孟被皇上延杖八十,原来你是受了叶阁老的指派去找的文震孟,看来我说听到的的确都是些谣言。”
袁方道:“这也并非谣言。因为我是受叶阁老秘密派遣去找文震孟谈话的,他人又怎能知道?他们所看到的只是表象,我的确是与文震孟发生了争执,而我与文震孟发生争执之后,魏忠贤也的确是利用了这件事在皇上面前参了文震孟一本,从而导致文震孟被延杖八十,但是我又怎能去与那些人解释呢?”
徐光启道:“的确是不好解释,不过叶阁老心中有数,你就不会有什么事。你看,你这么与本督一说,本督不就清楚了嘛!”
袁方道:“有些话我可以与徐大人您说,跟其他人又怎可以说呢?”
袁方说得是很有道理的,就拿叶向高叫袁方去找文震孟这件事来说,他可以告诉徐光启并不等于可以告诉所有的人。
徐光启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安慰袁方:“清者自清,本督相信历史会证明你的清白。”
袁方心中暗笑,我的历史还需要谁来证明我的清白吗?我穿越过来就是为了改变历史的,换言之,今后的历史很有可能就由我来书写了,我还在乎历史对我怎么评价?
袁方当然不会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他笑着对徐光启道:“历史这东西都是由后人去书写的,我们现在就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徐大人,袁方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呀?”徐光启很感兴趣地问。
袁方道:“上次您说过兵营里面缺少火药,我替您在皇上面前说了这件事,皇上答应把王恭厂的火药调拨给您使用。”
徐光启听说是这个消息,他高兴地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
接下来袁方告诉徐光启,让他先给朱由校打个报告,这样朱由校才会批给他。
最后,袁方把方斯谷三人交给了徐光启,他让徐光启给他们提供一切方便,以协助他们对短铳进行试验和改进。
见过徐光启,袁方就来到了朱家龙和王辅的临时军营,一到军营他就召集所有的家乡子弟训话。
朱家龙和王辅把一百多名睢州兵士集中在操场上,朱家龙令人在操场中心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高台,他站在高台上对兵士们讲道:
“诸位睢州弟兄们,我们家二少爷专程从京城来这里看望大家,我们现在欢迎二少爷给我们训话!”
朱家龙说完,就把袁方请上了高台。
袁方大步走上高台,站在台中央,他清了清嗓子向台下的兵士们说道:
“睢州的弟兄们,你们辛苦啦!原本是要你们回家过年的,因为现在有一个突发事件,所以才把你们暂时驻扎在这里。我们的夜不收打探到,有一股土匪抢劫了一批物资准备卖给鞑子,人数大约有三十多人,你们的任务是把这些物资从土匪手上抢过来,而且要这股土匪消灭掉。你们斩杀一个土匪赏银一两,如果杀死土匪头子的赏银五两。当然,有害怕的,想回家的,现在可以走,我袁方不绝不强留!”
“袁少爷,我们不走!”
……
场面一下沸腾起来,一百多人在下面表示留下来的决心。
全场安静下来后,袁方继续说道:“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你们都能够回家过年,而且是满载而归地回家过年,由此而耽误了在家里的时间,我给你们每人增加一个月的归期。这样,你们既有钱回家,又有时间在家中陪父母、陪自己的婆姨、陪孩子们过年,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
“愿意!”
“愿意!”
……
袁方的这番讲话就算是一场动员大会,讲完话之后,袁方与朱家龙和王辅在大帐内商量对策。
商量的结果是,等商队返回时,在登莱的地界上对他们进行突袭,这样会有二大优势:第一,登莱是自己的地盘,完事之后很容易撤退;第二,登莱是对鞑子作战的前线,各种势力都有渗透,在这个地方打劫,最后可以逃避官方的追查。
袁方在密云住了一晚,第二天他要赶回京城,所以一大早他就要启程。
徐骥要求跟着袁方去京城玩,袁方征求了徐光启的意见后,就带上徐骥一起返回了京城。
回到轿子胡同,袁方把徐骥安排在方斯谷的房间里住下,自己就忙着天津卫方面的事情了。
此时张之极也已经回到京城,正在筹集二万两银子的事情,袁方再次来到英国公府,他首先拜见了英国公张维贤。
依然是在上次见面的地方,张维贤端坐在宝座上,袁方坐在他的左侧的椅子上,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英国公张维贤问:“本王可是听说了,你现在是魏忠贤的大红人,可有此事?”
“回国公爷,侄儿在魏忠贤手下办差这是事实,至于魏忠贤如何看待侄儿的,侄儿的确不知。但是要向国公爷解释清楚的是,京城所传言的文震孟被延杖八十之事,的确是与侄儿与文震孟的一次谈话有关,侄儿去找文震孟是受了座师叶阁老的指派,因为我和文震孟的谈话发生了冲突,这就事被魏忠贤所利用,成为了阉党向东林党攻击的契机。要说侄儿是魏忠贤的红人,侄儿是不敢当。”
张维贤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番话本王听明白了。袁方呀!令尊即非东林党也不是阉党成员,你可要站稳立场,以免受人利用。”
“侄儿谨遵教诲!”
张维贤举起了茶杯,道:“就这样吧,你与极儿正在筹划‘三联船运’,快去忙你们的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接管造船厂
袁方和张之极各自在钱庄办了二万两银子的会票,便一起前往天津卫与苏晔会合,苏晔是前一天赶到天津卫的,三人在“北帮号商”集中。
这一次来到天津卫是要具体接管“北帮号商”的,所以三个人都带了不少的随从过来。
跟着袁方一起来的有王良逸、宋献策、张从、沈智,徐骥也一起跟过来了。
徐骥听说袁方要去天津卫,他死活都要跟着,因为他在天津卫住过很长的日子,对天津卫十分的熟悉,袁方跟他是结拜兄弟,也没有瞒他天津卫之行的目的,把他也带到了天津卫。
袁方与张之极、苏晔走进“北帮号商”的大堂,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位保人,天津巡抚李邦华的公子——李若山也在保人之列,这些保人都是天津卫有头有脸的人。
“北帮号商”的大掌柜的已经在此恭候,因为前期苏晔已经与大掌柜的谈妥了所有的条件,所以这一次的交接变得非常的简单了。
三人把六万两会票拿给“北帮号商”的大掌柜的过目,并且有保人在场见证,然后买卖双方在契约上面签字画押,保人也要在契约上签字画押,接下来就是正式的财、物交换。
六万两会票和“北帮号商”的所有产权证件都传到了几位保人的手上,然后通过保人把财、物分别交给了买卖双方,双方拿到了财、物,再次核对无误,整场交易就完成了。
原大掌柜的把会票揣在怀里,在十几名家丁的护卫下离开了大堂,现在这里的主人属于袁方三人的了。
按照苏晔事先谈好的,“北帮号商”的大部分伙计必须留用,所以在这交接的过程中,“北帮号商”,不,现在应该叫“三联船运”的各种业务,都在正常的运转中。
在袁方的建议下,十三处的宅院先拿出三处最大的分给三人使用,而另外十处宅院则作为三联船运的财产,分配给属下的业务骨干。
张之极和苏晔都不明白业务骨干为何物,袁方向他们做了解释说明,比如,造船厂的厂长、仓库的总监、船队的船老大,都属于业务骨干。
三个人对三联船运也做了明确的分工,袁方负责造船厂运作,张之极负责仓库存储,苏晔负责船队运输。
虽然有着明确的分工,但是重大的事件是需要三人一起决定的。
中午,大家在聚仙楼庆贺之后,便各自返回自己的宅院。
袁方所分到的宅院地处运河边上的北码头附近,因为他们的造船厂也在北码头,所以袁方就选了靠近北码头的这所宅院。
这所宅院虽然不是三处宅院最大的,但是也足够袁方他们居住了,这也是一座三进的院子,这所院子可以容纳二百多人,它不但离码头近,而且出了后院还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这块空地也属于三联船运,目前空地上堆放着许多的木料,只要袁方愿意,完全可以将其充分地利用,甚至可以盖上房子。
沈智带了十名家兵过来,这十名家兵可以作为看家护院的来使用。
袁方之所以称他们为家兵,是因为他们是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的,上了战场就可以打战。而一般的家丁充其量就是看家护院的打手而已,不能与袁方手下的家兵相提并论。
目前袁方手下只有二百名家兵,他准备扩充这这支私人武装,他已经计划好了,就在朱家龙和王辅他们带来的人当中选出五十名。
现在袁方的家底阔了起来,在京城有一所宅院,在遵化有一所宅院和五千亩田产,在山海关也有一所宅院和一座铁矿,现在在天津卫也有了一所宅院和一个造船厂,这四处都需要家兵看护。
山海关那边他暂时不需要操心,因为有他的外甥蒋建良在那里,还有两名蒙古将领布仁夫和永日布,这两位蒙古将领带来的是一百名近卫军在看护着铁厂和宅院。
而遵化那边却是董祖和在代管,过完年袁方就要调一些家兵过去了,因为五千亩田产是要收租的,没有一支武装单压,租是没那么好收上来的。
当然,如果农人抗租是可以请县衙出面干预的,可是人家县衙也是有税收任务的,如果完全靠县衙里的老爷,很有可能是要喝西北风的。
天津卫这里的业务袁方也有考虑,他已经写信让他的大哥袁枢来天津卫,毕竟这里要与张之极和苏晔打交道,有自己的大哥在天津卫坐镇,袁方才能放心。
在宅院里休息了半个时辰,袁方就决定去造船厂看一看。
这所宅院的前门临街,后门临运河,从后门去造船厂,几步路就到了,连轿子都不用坐。
造船厂占地面积大约十五公顷,整个厂区呈长方形,长占地一百五十八丈,宽占地八十三丈,就建在运河边上,没有围墙。这是一个中等规模的造船厂,天津卫这样的造船厂有五六家之多。
厂头听说新上任的大掌柜来视察,连忙领着四个厢长在厂区路口迎候袁方的到来。
这位厂头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从事造船业三十多年,是一位富有造船经验的厂头,苏晔对这位厂头很熟悉,是他向原大掌柜提出留下这位厂头的。
造船厂下设四厢,每厢五甲,每甲十户,厢长就是他们的头。
这四个厢是各有分工的,一厢管理索匠,二厢管理铁匠和缆匠,三厢管理艌匠,四厢管理棕蓬匠。
“欢迎大掌柜的前来视察!”站在最前面的厂头首先欢呼,后面的四个厢长也跟着一起欢呼。
袁方来到他们面前一一问了姓名,然后对他们道:“以后不要叫我大掌柜的,叫我袁少爷就行了。”
“是,袁少爷!”厂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袁方问:“厂里面一共有多少人?”
厂头答道:“因为现在没有造船任务,每厢的人丁都不足一半,四厢加起来只有八十九户。请袁少爷到厂衙里歇息,那里还有我们三十几个大小作头,等候袁少爷您训话。”
厂头所说的作头就是工头,作头是厢长的下属。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遇见杨嗣昌
袁方在厂头的引领下来到了厂衙,厂衙相当于后世的厂办,厂头办公的地方。
在厂衙果然看到有三四十人在此等候,这些人就是厂头所说的作头,后来袁方才知道,这些人与后世的工头是大不一样的,因为他们都是各个造船专业的高级工匠。其中就有蓬作、旗作、油画作、鼓作、铜作、蜊殻作、穿椅作、贴金作、缨作、旋作、箍桶作。
这些专业的作头,就相当于后世的某某大师。
当然,这三四十人中,也有泛泛之辈,这些人的特点就不在于他们的专长,而是一个优秀的管理者,确切地说,就是一个狠毒的工头。
这里的布置与衙门公署并无二致,如果不是看到台面上摆放的船模型,还真以为走进了谁谁谁的衙门。
袁方走进来的时候,作头门全都站在堂前迎接,厂头做了大致的介绍,袁方便坐上了太师椅,其他人等纷纷在两旁落座。
太师椅后面还挂了一幅厂区的分布图,袁方在坐下之前粗略地扫了一眼,厂衙地处厂区的北段,厂衙的边上有厂斋——也就是厂头的宿舍,北段还有蓬厂、油漆作坊、油麻地……,而造船的船坞、仓库、木料厂都集中在了厂区的南段。
这就相当于一个见面会,见面会开的很短,袁方只说了几句话,关键是给了造船厂这些骨干们一剂定心丸,薪水不减。
袁方了解到,造船厂已经有两年多没有造过船了,一直以来都是做一些修修补补的事情,因此有很多的专业工匠离开。
厂头说,造船厂不是不想造大船,是因为没有资金投入。
袁方也看出来厂头的确想造大船,他台面上摆放的就是一艘大黄船的模型,大黄船是一种能够出海远洋的船只,厂头说他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造一艘大黄船。
袁方告诉厂头,造大黄船也是他的心愿,他叫厂头好好干,总一天他的心愿会实现的。
袁方把王良逸暂时留在了造船厂主持大局,徐骥说他对造船很感兴趣,希望能够留下来协助王良逸,袁方同意了。
当天晚上,袁方正在前厅与宋献策对弈,徐骥走过来对袁方道:“兄弟,对弈这样的游戏多沉闷呀,走,跟哥哥一起出去,我正好有一个私人聚会。”
宋献策不高兴道:“我们正杀的难解难分之际,你却来捣乱,你都说了是私人聚会,还不赶紧去!”
袁方笑笑,把棋子推在了一边,道:“这盘算和棋,这盘算和棋。我要和徐大哥出去了,明天我们再杀上一盘。”
“不许赖,这一局袁公子你明显处在下风,怎么能算和棋?”宋献策眯着小眼睛说道。
徐骥笑道:“袁公子说是和棋就是和棋,我看呀,这就是一盘和棋的结局,不用再下了。”
“明天,明天一定陪你再下一盘。”
袁方和徐骥撂下宋献策就出门去了,留下宋献策收拾残局。
……
徐骥把袁方带到一家并不热闹的青楼,这里地处偏僻,来这里的多是达官贵人。
徐骥把袁方带上二楼的一个雅间,这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在喝酒,这些人全都穿着便服,袁方一个也不认识。
二人进来时,雅间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其中一人问道:“徐兄,这位翩翩公子何许人也?”
徐骥道:“我来向他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提前的当朝最年轻的新科进士袁仲南。”
在场的几位纷纷拱手:“原来是袁公子,久仰!久仰!”
众人落座之后,徐骥向袁方对在座的几位一一进行了介绍。
徐骥向袁方介绍的第一位叫做黄养冲,黄养冲是应天府府丞黄运泰的次子,徐骥说他博学能文,有经济之才。
徐骥向袁方介绍的第二位,是南京户部新饷司郎中杨嗣昌,袁方虽然没有见过杨嗣昌,作为一个穿越者,对杨嗣昌这个名字那是耳熟能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当徐骥一提到杨嗣昌的时候,他的目光立即投向了这位叫做杨嗣昌的身上,拱手道:
“久仰久仰!”
杨嗣昌随即回礼道:“失敬失敬!”
没等两个人再搭话,徐骥紧接着又为他们介绍后面的几位,因为后面的几位都名不见经传,一个李公子、一个马公子。一个赵公子,袁方只是象征性地向他们打一个招呼。
徐骥介绍完毕,就叫了一桌子的菜,又让龟公温了一壶雕花酒送上来,一桌子的人就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那几个公子哥们喝了一轮酒就开房找乐子去了,黄养冲和杨嗣昌没有走,与徐骥一起陪着袁方继续喝酒。
袁方问杨嗣昌:“文弱兄,你在南京任职,为何来了天津卫?”
杨嗣昌道:“在下奉命押运粮草途径天津卫。”
徐骥连忙解释:“杨郎中刚一上任,就上疏皇上,为令尊请饷银二十万。”
袁方连忙拜谢:“袁方替家父感谢文弱的仗义执言!”
杨嗣昌道:“袁大人受命方新,急需银两安兵散民。在下只是尽了自己微薄之力而已。”
徐骥道:“杨郎中这次押运粮草去的就是登莱,现在是要在天津卫转运出海的,因没有多余的官船来为杨郎中来运送这批粮草,所以才被滞留在天津卫。”
“原来是这样。”袁方对杨嗣昌增加了几分的敬意,他决定去找一找李邦华,帮助杨嗣昌早点把粮草运去登莱,他安慰杨嗣昌道,“袁方敬佩杨兄之义举,今日你为家父运送粮草,你的事情就是我袁方的事情,我与天津的巡抚大人有些来往,明天我就去府衙为杨兄落实官船的事。”
杨嗣昌道:“这就太好了,我这几天天天托人引见李巡抚,可是终究都未见上一面,如果袁公子能够让在下见上李巡抚一面,逗留在天津卫的这些粮草就有希望运往登莱。”
袁方拍着胸脯打下包票,说明天一定让杨嗣昌见到李邦华。
话如此的投机,四个人又举杯喝起酒来。
一旁作陪的黄养冲喝下一杯酒后,提醒道:“今天津卫可是有两位巡抚大人,除了天津巡抚李邦华,还有一位兼任着督饷的巡抚。”
第一百一十三章 锦衣卫秘密查案
黄养冲说得没错,这个时期的天津卫有二位巡抚存在,因为李邦华在几个月前从毕自严手上接替天津巡抚的时候,毕自严没有把所有的权利都移交给李邦华。
朝廷为了加强天津防务,特加天津巡抚赞理征东军务衔,接着就把天津巡抚与督饷官合二为一,此时的天津巡抚是毕自严,毕自严以督饷官兼任巡抚,后来朝廷又升任光禄寺少卿李邦华为天津巡抚,而毕自严这个督饷官却依然存在,这样就造成了天津有二抚的局面。
这样的局面即说明了朝廷对天津防务的重视,又体现了官僚体制下管理的混乱。
不过这种局面在一年后得到了改变,由于刑课都给事中曾汝召上疏,和李邦华的努力,最终使天津巡抚与督饷部院归并为一。
曾汝召在上疏中说,“天津去海口二百里,冒险深入,兵家所忌,奴未必来,我亦不必虑也。唯是锁钥东南,以壮声援,提备亦不可少。而弹丸之地,两建牙钺,广设道抚,将官所费甚多,则督饷部院与天津巡抚宜归并为一。”
李邦华在上疏中说,“津门斗大,积饷转运数踰百万,则饷部万不可少,而臣之衙门,不过接替。今募兵已罢,接替已完,若现在水陆兵万余,只须饷部带管而足,前者兵政马政将领等官殊不成章,颇费整理,臣今布置,各有端绪,兼摄甚易,此不徒为臣脱身计,国家建置,自应若此。”
朱由校接到朝臣们的奏疏,复旨“准改天津兵归并督饷官,即与另给关防敕书。”
从此天津巡抚才完完全全的把督饷部院与天津巡抚合一。以后历任巡抚都由督饷官兼任,职衔是督理辽饷兼巡抚天津等处地方备兵防海、赞理征东军务。
袁方本想去找毕自严的,经过打听,毕自严现在不在天津卫,他只好去找李邦华。
他来到李府,李若山接待了他。
二人在大厅坐定,袁方问:“品仙,令尊李大人可在?”
品仙是李若山的字。
李若山答道:“仲南,太不凑巧,家父昨日视察海防去了。”
“何时能够回来?”袁方问。
李若山答:“听家父说这次要走好多地方,葛沽、邓善沽、大沽海口、蔡家庄、滦州、乐亭、郑家沟这些地方都要去看看,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袁公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袁方正要开口告诉李若山,想让李邦华调拨官船来为杨嗣昌运送粮草,他的话刚到嘴边,李府的管家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管家来到李若山的跟前,拿着官贴递给李若山道:“少爷,锦衣卫来了个千户。”
李若山接过贴子看了一眼,问:“你没有告诉他,家父不在吗?”
管家答:“说了,他说要见少爷您。”
李若山问:“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门口。”
“你让他进来吧!”
“是,少爷。”
管家转身出去了。
李若山对袁方道:“你们北镇抚司了一个叫刘侨的千户。”
袁方问:“刘千户来干什么?”
李若山答:“不清楚。”
袁方道:“刘千户一定是为了公事而来,我还是先回避一下为好。”
“回避一下也好。”李若山说完就叫来一个家奴,“你带袁公子去后花园喝茶。”
“袁公子请跟小的来!”
袁方跟着这个家奴来到了李府的后花园,他在凉亭下的一张长条石凳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就有个家奴和丫鬟端了一张小方桌和茶水过来,他们把方桌摆在袁方的跟前,并在方桌上摆上茶具,为袁方倒了一杯热茶。
袁方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李若山。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李若山便过来了,他与袁方并排坐在石凳上。
袁方问:“刘千户走了?”
“走了。”李若山很不满地说道,“不就是一艘小船而已嘛,现在连锦衣卫都找上门来了。”
一听是说是为了一艘小船,袁方马上联想到自己派人凿沉的那艘“神宫复垦流”号,想必锦衣卫就是为那艘船而来的,于是他问道:
“是何小船呀,还惊动了我们锦衣卫?”
李若山道:“前不久我们不是接管了海防营的码头吗?后来毕自严来找过家父,说是东码头丢失了一条小船,这条小船是从藩国过来的,现在有失主在追查这条船,家父答应毕自严,只要查到这条船的下落,马上就向他禀报。今天锦衣卫趁家父不在,竟然上门来盘问我。”
袁方连忙问:“他盘问你什么?”
李若山道:“还不就是那艘小船的事情。”
袁方警觉地问:“锦衣卫为什么也参与进来了?你刚才不是说是毕大人再查这艘船吗?”
李若山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锦衣卫的人也来查这条船。”
袁方立即明白了,一定是他没有替许显纯拿回拿五袋宝石,许显纯不死心,表面上在袁方面前装作无所谓,其实他很在意那批货,所以暗中又派了一个千户来查宝石的下落。
袁方又问:“品仙,你有没有跟刘侨提起我?”
李若山道:“没有,我知道你也是锦衣卫,当然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你,我不但没有再他面前提起你,就是在任何人面前也没有提起你,因为我知道你来天津卫是执行一项十分机密的差事。”
袁方追问:“那天晚上我替你值一晚上的勤,你没有对别人提起吧?”
李若山发誓道:“绝对没有,你帮了我的忙我怎能出卖你。”
“没有就好。”袁方向李若山这边挪了一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当时所执行的是秘密调查陈天爵这个人。陈天爵你听说过吧?”
李若山道:“我听家父提起过此人,现在在天津卫经商,曾经是辽东的一员参将,去年七月锦衣卫派了一个千户来抓陈天爵,哦,对了,就是这个刘侨千户,罪名是陈天爵在辽东前线通敌。当时天津巡抚还是毕自严,这个刘千户找毕自严要人,因为这个刘千户来拿人却没有驾贴,被毕自严顶了回去。”
袁方赞叹道:“毕大人为了坚持原则,不惜忤逆权珰,真是令人佩服呀!”
李若山道:“为此,毕大人算是彻底把魏忠贤得罪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个千户各怀心思
李若山对锦衣卫上门找他询问非常不满,他认为这是魏忠贤派爪牙来监视天津卫。
袁方知道,这个刘侨绝不是魏忠贤派过来的,刘侨在暗查钻石的下落,他无疑就是许显纯派来的人,但是他不便向李若山说破。
李若山发了一通牢骚之后,才想起问袁方为何而来,袁方告诉他,有一批运往登莱的粮草滞留在天津卫,需要李邦华调拨官船支援,李若山告诉袁方,目前天津卫的船运业非常的繁忙,而且船运是由督饷官毕自严负责的,作为天津巡抚的李邦华都无权过问。
袁方也料到了这个结局,他来的目的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李邦华手下有没有船队,现在李邦华去了巡查海防,连人都见不到,官船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不知那个锦衣卫刘侨是怎样得罪了李若山,后来李若山对袁方所说的话题,都是在怂那个刘千户。
一提起刘侨,李若山气不打一处来,他对袁方道:“仲南,这个刘侨是你的同僚,你可要为我出一出这口恶气。”
袁方道:“品仙请放心,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地整治他,给你出这口气。”
李若山恶狠狠道:“给我往死里整,我要看是他先死还是我先死。”
……
靠官船没有希望,袁方只有动用自己的船队了。
杨嗣昌被滞留在天津卫也是有原因的,自从毕自严接管天津督饷官以来,天津卫的官船一共才一百六十艘,而这一百六十艘船在一年当中所承载的粮料多达十一万九千八百八十石,另外还有三万匹布也需要运送,而且还要绕道朝鲜,显然官船是没有空闲的。
袁方离开了李府,就雇了一顶轿子直奔东码头,他要看一看码头上的货运情况。
来到码头上,这里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原本被调走的海防营经过李邦华的斡旋,现在又调回来一千人守卫码头。
袁方在码头上碰到了同为锦衣卫千户的刘侨。
袁方主动上前打招呼:“刘千户,这么巧在此遇见你!”
刘侨回礼道:“原来是袁千户呀!巧巧巧!”
袁方明知故问:“刘千户来此所为何事呀?”
刘侨答道:“上峰让我来查一条小船的下落。”
“查到没有呀?”袁方问。
刘侨无奈地望洋兴叹:“大海茫茫的,上哪里去查呀,我这一趟可真是个苦差事!袁千户,你呢?来此所为何事呀?”
袁方苦笑道:“我们彼此彼此,我是来查一个人的,但却如大海捞针。”
刘侨会心一笑,道:“你的案子也不好办吧!既然我们如此有缘在此相遇,不如抛开烦心事,去青楼乐一乐,也不枉来天津卫一趟。”
袁方道:“我还要去码头上碰碰运气,现在还没有心情找什么乐子。”
刘侨道:“人各有志,我先走了。”
袁方不屑与刘侨这种人为伍,他转身进了码头官衙,找到了一位船运帮的帮首。
这位帮首姓顾,袁方称其为顾帮首。
袁方向顾帮首自我介绍道:“顾帮首,我是登莱巡抚袁可立之子,现有一事烦请顾帮首帮助。”
这位顾帮首已经运送过七八次物资到登莱,他对袁可立既熟悉又钦佩,当他听说眼前这位就是袁可立的公子的时候,立即放下了官架子与袁方对话。
“请问袁公子有何事相求?”
袁方把来意向顾帮首说了一遍,顾帮首听后为难的摇头拒绝,他告诉袁方,这里有一百六十艘船,分为前后二帮,每帮有八十艘船,他本人就是前帮船队的帮首,前后二帮船队每年要运送十二万石的粮料,根本就不可能在承担额外的运输任务,这位顾帮首说完还带着袁方在码头上参观他们的仓库,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物资,都是等着运往登莱的。
袁方告别了顾帮首,离开了码头,回到了北码头的袁府。在府上用过午膳,袁方又去了一趟三联船运的货运码头,他们有一百二十艘船,袁方来这里是要找苏晔,他现在是这一百二十艘船的总帮首。
这一百二十艘船也是按照官船的编制分为前后二帮的,两个帮首都是“北帮号商”留下来的业务精英,袁方来到这里见到了苏晔,他把情况向苏晔说了,苏晔说正好有空档期的船。
袁方一身轻松,道:“太好了,你知道吗?我今天可是走了几个地方都扑了空。”
苏晔道:“自家的船队好说,有需要的话可以优先调拨,就是这个脚价怎样算?”
脚价就是运费。
袁方道:“你先把运到目的地,我会用现银支付,按照行价一石粮草付四钱二分。”
原本杨嗣昌的这批粮草到了登莱之后,袁可立会为这批粮草支付运费的,现在袁方有钱了,他来支付这笔运费,就可以减轻一些袁可立的负担,虽然这笔运费不用多少钱。
苏晔认为这个价格很合理,他拉着袁方上码头去看他们的船队。
现在码头上停泊的只有四十艘船,其他的都在运输途中没有返航。
苏晔告诉袁方在码头西岸停泊了六艘毁坏了的货船,急需拉回造船厂修复,此外,还有十三艘船也是需要返回造船厂进行修复的。
袁方道:“你们尽快拟一报表给造船厂,这样,造船厂就可以有计划地对旧船进行修复,如果有破损度太高的船,那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修复,可以做一个报废的计划,同时造船厂也会出一份建造新船的计划。”
苏晔认为这样很好,做什么都事先有一个计划,他决定马上去实施。
袁方告别了苏晔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因为京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他打算明天就回京城。
首先他派人通知杨嗣昌,让他做好明天装船的准备。
第二天一早袁方就准备启程离开天津卫。因为快要过年了,在京城的事情就特别的多,跟他一起来的王良逸和宋献策都不能留下来,他只好把造船厂交给了徐骥来临时管理,徐骥又把黄养冲拉了过来,他和黄养冲共同管理造船厂。
徐骥对造船厂很感兴趣,袁方说要他留下临时管理一下厂子,他十分的高兴,并把他的好伙伴黄养冲带了过来,黄养冲可是个有经济才学之人。
把徐骥和黄养冲留下来管理造船厂宋献策有不同的看法,他在私底下对袁方道:“袁公子,徐骥虽然与你是结拜兄弟,毕竟你们交往不深,这个造船厂你怎么就放心交给他来管理?”
袁方道:“让他们管理只是临时的,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徐骥和黄养冲都是有才学之人,你不建议我用他们,难道你想留下来?”
宋献策连忙摇头:“我不行,我不行。让我卖弄三寸不烂之舌还可以,让我去造船?饶了我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替首辅收账
袁方一回到京城就被魏忠贤招去问话。他来到司礼监,魏忠贤正在这里等着他。
魏忠贤笑嘻嘻地问:“袁方呀,这次案子查的怎样?”
袁方答道:“回魏公公,此人不在天津卫,所以无从查起。”
魏忠贤阴笑道:“不用查了,不就是个驾贴吗,咱家给你开一个就是,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咱家说他有罪就有罪。”
袁方提醒道:“魏公公,光有驾贴还不成呀,驾贴上面还必须有刑部佥事的签字方能有效。”
魏忠贤在一年前曾派千户刘侨去天津卫抓陈天爵,被毕自严骂了回来。
毕自严还上疏皇上,“从来钦拏官犯,俱须奉有明旨,赍有驾贴,而后从事,所到地方恭设香案,罗拜宣读,所以祗畏命而对扬天威也,而今缇骑逮人于数百里之外,即无明旨,又无驾贴,止凭金吾一纸之批,真伪莫辩。若其非真,则锦衣为天子之禁卫,何容擅有勾摄,揆之累朝之令甲,刑章之旧例,将无稍稍刺谬矣乎。窃念人主一举一动一赏一罚,必其可垂青史为万世法,诚不可不慎者也。”
毕自严说了一大堆,就是告诉皇上,锦衣卫出来抓人是要有驾贴的,不能光凭太监的一纸批文就随便把人抓起来。
这件事发生之后,魏忠贤对刘侨很不满,刘侨不但没有把陈天爵抓回来,还让毕自严给参了一本。
现在,魏忠贤希望由袁方来把这件事情办成,而且他也是相信袁方的能力的。袁方提出驾贴上面要有刑部签证的问题,魏忠贤根本就没把这个当成问题,因为如今的魏忠贤与去年的情形大不相同,他的羽翼已渐丰满,朱由校也对他越来越信赖。
所以当袁方说完要有刑部的签字的时候,魏忠贤冷笑地问:“刑部大过咱家的诏狱吗?”
袁方当然知道锦衣卫诏狱的厉害,在魏忠贤把持朝政的时候,锦衣卫是可以随便抓人的,让袁方没有想到的是,随便抓人的恶名竟然是由他这个穿越者开头的。
袁方可没这么傻,如果他听从了魏忠贤的,不凭正规的手续去抓人,那就铁定了他是阉党一份子,到了朱由检上台那就要杀头的。
他接下来又向魏忠贤提起在天津卫碰到刘侨的事。
魏忠贤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厮去天津卫作甚?”
袁方道:“不清楚,在下还以为是您派他去的。”
魏忠贤很不高兴道:“咱家没有派他天津卫的差,咱家让他去肃宁,他倒跑天津卫去了!”
袁方问:“要不要把刘侨叫回来?”
魏忠贤道:“刘侨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有时间你去一趟肃宁,在良乡有一个生员叫章士魁,争坐煤窑,知法犯法,你去将其拿来。”
“是!”
“咱家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袁方从司礼监出来打算去刑部走一趟,半道上碰到了同年黄道周,黄道周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袁可立的学生,在袁可立给袁方的那本《提名录》中就把黄道周的名字画了一个红圈,以提示袁方这位是他的学生,袁方还曾拜访过这位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同年。
袁方上前与黄道周寒暄,黄道周告诉他,叶向高正在找他,让他赶紧去文渊阁。
袁方不知道叶向高找自己有何事,他决定先去见叶向高然后再去刑部,于是他改道往文渊阁方向而去。
来到叶向高的首辅衙门,这里的许多官员见到袁方都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他心里清楚,这些文人是因为文震孟而嫉恨自己,他也不把他们的仇视放在心上,光明磊落地向首辅大堂走去。
他这一路走,也没人拦他,说明叶向高已经知道他来了,而且发下话让他进来。
袁方进到大堂,叶向高正坐在堂上等他。
“袁方拜见座师!”袁方来到了叶向高的案台前施礼道。
叶向高颔首道:“袁方来了?本座有件要紧的事让你去办。年关就要到了,你替本座去遵化收一笔款子回来。”
在这个时代,学生替老师干私活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也属于灰色收入来源的一部分,使唤不花钱的劳力。官员们如果光靠那份微薄的薪水早就饿死了,就是首辅叶向高一年也才二百多两银子的薪水,没有灰色收入早饿死了。
袁方对座师是十分恭敬的,他侍立在一旁聆听叶向高的训示,叶向高要他去为自己家里干活,袁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他爽快地应承了下来,并问道:“学生去了遵化找谁?”
叶向高从案台上取出一张官贴,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本座的管家已经在遵化,你拿着本座的官贴按照帖子上面的地址就能找到管家,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因为在首辅衙内还有其他人,有些话不能具体说,袁方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没再多问,把叶向高的官贴放进了衣袖里。
官贴放妥当后,袁方又问:“座师还有何吩咐?”
叶向高问:“听说你最近去了天津卫?”
袁方答道:“是的,天津卫有一个前辽东参将,叫陈天爵的,魏公公怀疑此人为将的时候通敌卖国,并派学生去暗查此人。”
“陈天爵?”叶向高停顿了一下,道,“这件事本座知道,去年七月魏公公派了一个叫刘侨的千户去抓他,被巡抚毕自严赶了回来。”
袁方道:“就是这件事,学生去天津卫就是暗查这个陈天爵的。”
“有何眉目没有?”叶向高颇感兴趣地问。
袁方道:“学生去到天津卫,陈天爵已经离开了天津,听说是去了北面做生意。”
叶向高警觉起来:“去北面不就是与鞑子做生意吗?”
“很值得怀疑。”袁方凑近叶向高低声道,“我听徐光启大人说,陈天爵回到天津卫后突然变得很有钱,并做起了生意。”
其实徐光启并没有向袁方说过陈天爵,而是徐骥告诉袁方的,袁方认为,徐骥知道这件事,那么徐光启也必定会知道,他在叶向高面前提徐光启,就是为了增加可信度。
徐光启一家在天津卫多年,他知道陈天爵的事就不足为奇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定价
叶向高对汉奸也是深恶痛绝的,不管陈天爵是否有投敌卖国的行为,从他突然有了一笔来历不明的财富来看,此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叶向高对袁方道:“先把这个陈天爵抓起来审问,这种人十有八九是汉奸。袁方,本座派刑部的人与你一起办这个案子,你看如何?”
袁方道:“抓人我袁方一人足矣,不需要刑部的人出面,只要他们在驾贴上面签个字就行。”
叶向高道:“这事好办,本座让刑部的人过来给你签个字就是了。”
有了叶向高的支持,袁方这次去抓陈天爵就一路畅通无阻了。
袁方从文渊阁出来就直接去了勖勤宫,由于袁方经常来这里,朱由检对袁方已经放松了警惕的心态,他在院子里玩的时候,袁方走近十步距离时,他也不再紧张地远离,不过也就这十步的距离,袁方想再靠近,朱由检就会远离或者让王承恩前来干预,十步远的距离也无法正常与朱由检对话,所以袁方还在等待机会能够接近这个未来的崇祯皇帝。
袁方早已想好了如何去忽悠朱由检,现在苦于不能跟他接近,反正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袁方还能等。
由于杨寰经常跟魏忠贤打小报告,现在他也成为了魏忠贤身边的红人了,他办事也是心狠手辣,袁方还需要他为自己办事,所以袁方打算把杨寰带在自己的身边。
“袁千户!”杨寰恭恭敬敬地给袁方行礼。
袁方问:“最近这有什么情况吗?”
杨寰禀道:“回禀袁千户,这几天一切正常。就是信王爷常常去见皇上,皇上偶尔也会来一次勖勤宫。”
袁方道:“正常就好。现在快要到年关了,我们的事情比较多,你出来帮帮我,这里就交个两个百户就行了。”
杨寰道:“我今天安排好,明日就可听候你的差遣。”
吩咐完杨寰,袁方就出了勖勤宫。
出了宫袁方就直接来到了丰城胡同自家的铺子,卢德铨正在铺子里清点刚刚进的货物,他看到袁方进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
“袁公子来了,快请坐!”
“你们忙!你们忙!”袁方没有坐,他看着伙计们搬运货物,问卢德铨,“这是什么货?”
卢德铨答道:“回袁公子,这是宫里王公公上午送过来的香料,你看,数量还真不少,总共有二千多斤。”
袁方问:“这些香料你都查验过了吗?”
卢德铨禀道:“回禀少爷,货全验过了,是一等一的上品香料,你看,我们一袋袋分类摆放在铺面上。”
袁方也看到摆在铺面上的香料,他吃惊地问:“这么多的品种呀?”
卢德铨道:“是的。现在是年关了,这些香料市场上十分抢手,我们的香料才上架,就有不少行脚商前来看货。”
“很好!”袁方满意地点头道,然后又问,“货品都进齐全了吗?”
“回禀少爷,该进的货都进了。”卢德铨拿起了账本,“前天进了二千三百斤盐,各种的茶叶进了二百斤。对了,睢州还送来了二千石汤家大米,因为这二千石大米是汤家免费送的,所以我不好定价,还请袁少爷给定个价格。”
“睢州的汤家大米在我们河南也是远近闻名,价格应该比市价略高。”袁方指导性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又问,“去年的米价是多少?”
卢德铨答道:“每年的年关米价都会有所上涨,去年这个时候的米价是一两银子二石米,今年又逢战乱,米价的上涨幅度会高一点,一两银子最多能值一石六斗米。”
袁方道:“我们就把价格定在一石五斗到一石七斗之间,看行情的变化再做升降,但是要把握一个原则,汤家米一定要略高于市场价格。”
袁方正与卢德铨谈论着米价,一个伙计过来禀报,有一个大客商过来看香料,袁方让卢德铨去与客商洽谈,他自己踱着步去了后面仓库。
后面仓库堆满了大米,有三个伙计正在倒腾大米,他们见到袁方来了,都过来向他行礼,行过礼之后又去干活了。
这时的大米不是用麻袋包装的,而是放在一个专门盛大米的木制容器里,这种容器是一个呈倒梯形的四方木桶,有点像打谷用的那种四方桶,但是比打谷桶要打二到三倍,这种桶的边缘还有伸出来的把手,这个把手是搬运米桶时用的。
袁方走到米桶跟前,这个米桶是已经装满了大米的,因为米桶的顶部已经被一种用竹篾编织的大方盖盖住了,只有装满了大米的米桶才会盖上种竹盖,以防老鼠进去偷吃。
他用双手握住光滑的把手,试着抬了一下,袁方这样力大如牛的人抬起米桶的一角还十分的吃力,如果换成是一般的人根本就抬不动。
他心想,如果能在米桶的底部装上轮子,这样搬运起来不就方便了吗?
仓库里面摆放着十个这样的米桶,其中有六个摆放整齐的米桶已经盖上了竹盖。
袁方问正在干活的伙计:“这么重的米桶你们能搬得动吗?”
其中一个伙计反问:“袁少爷,我们为什么要搬动它呢?”
袁方有点明白了,这些摆放整齐的全部装满大米的米桶根本就不需要再移动,所以才可以做成这么大。
他没有回答伙计的反问,而又向伙计提了一个问题:“这么一个桶,能够装多少大米?”
那个伙计答道:“如果是平平的,一桶能有七石,如果冒尖的话,一桶能够装八石大米。”
袁方道:“一桶能装七八石大米,够一般人家吃大半年的。”
伙计笑道:“如果我家里有一桶米够我全家吃一年。”
家各有不同,有大家也有小家,向袁方这种富豪之家,一桶米三个月就可以吃完。
此时,卢德铨从外面走了进来,袁方问:“你们就谈完了?”
卢德铨道:“我们之前已经商定了价格,今天只是约定交货的时间和地点,所以几句话就成了。袁公子外面有位叫汪乔年的刑部主事找你。”
袁方听说汪乔年来找,他赶紧迎了出去,来到外面,看到汪乔年站在铺子前面,他连声道:
“岁星兄,快请进来坐!”
汪乔年道:“仲南,我找你有公事,就不进去坐了,走吧,上我刑部衙门喝茶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六缺一的聚会
袁方不是很想去刑部,因为那里也有不少的东林党人,他去了只会招人家的白眼,于是他问汪乔年:“岁星兄有何公事不妨就在这里说,我这里没有外人。”
汪乔年很是热情,而且表现极为高兴道:“刑部让我协助你去天津卫调查陈天爵案件。”
袁方吃惊道:“座师办事效率真是快呀!我跟座师说了才一个多时辰就把你派来了。”
汪乔年道:“我也是刚接到的差事,我可不知道这件事与座师有何关联,不过我认为这是个美差。”
“为何?”袁方问。
汪乔年笑道:“能够跟仲南弟办差当然就是美差啦!”
袁方道:“我只需要刑部的签证,并不需要他们派人来协助我,不过他们派你过来我当然是很乐意接受的。”
汪乔年从衣袖中取出拿人的驾贴,道:“驾贴都给你带过来了,刑部已经在上面签过字。我们刑部就是因为我与你是同年,才派我过来跟你的。”
袁方接过有刑部签字的驾贴,道:“岁星兄,明日我要去一趟遵化,去天津卫的事可能要延后一二日了。”
汪乔年道:“刑部已经派我出来跟你办案了,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没人管得着。”
袁方很尊重也很喜欢这个汪乔年,他在国子监读了两年书,汪乔年一直都像大哥哥一样的照顾他和保护他,虽然两人相差二十岁,两人的交往好像不存在这样的年龄差。
袁方是从睢州直接进的国子监,一开始是没人知道他是袁可立的公子,祭酒吴宗达知道,但是他不会到处对人说这是谁谁谁的公子,那是谁谁谁的公子,袁方自己也没有四处炫耀自己的老爹是谁,他只是跟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同窗提起过,汪乔年也是在认识袁方几个月后才听袁方说的。
现在袁方已经是五品官了,汪乔年还是个六品主事,袁方依然是尊重汪乔年的,汪乔年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不像有些人,官大一级就压死你,弄得同窗之间一点点情分都没有了,所以汪乔年对袁方也是情同兄弟。
更重要的是,汪乔年和袁方都是“桃园六居士”的成员,六居士就相当于一个小团体,每个人都有责任维护这个团体成员的利益。
提起这个小团体,这个时候六居士有三位都在京城,他们是叶廷桂、郑鄤和华允诚。
叶廷桂是户部登莱司郎中,汪乔年告诉袁方,他昨天刚刚回到京城,现在暂时住在法源寺。
郑鄤现在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也在京城,那天袁方与文震孟在翰林院发生争吵,郑鄤当时也在场,郑鄤是名副其实的东林党人,也是弹劾阉党的激进分子,他虽然是站在文震孟这边的,因为与袁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当时他没有参与二人的争吵当中,当时对袁方的所为也是有所不满的,东林党人都认为文震孟延杖八十被革职,都是受袁方所赐,这也是郑鄤这段时间没有主动找袁方的原因。
华允诚现在是工部都水司主事,他也是东林党人,一直追随袁方的岳父高攀龙,并成为高攀龙的授业弟子,作为都水司的主事,经常都要去外地考察,前几天才从外地赶回京城准备过年的。
秦羽明现任兵部主事,跟随孙承宗去了山海关,唯有他不在京城。
下午,汪乔年把“桃园六居士”的五个伙伴,都召集在轿子胡同袁方的府上。
五人在后花园喝茶相聚。
袁方首先就关于文震孟事件向在座的四位“社友”作了解释。
“当时我去翰林院劝说文震孟是受座师的授意,而不是魏忠贤让我去的,座师叶阁老一直都不希望东林党和阉党发生过于激烈的争斗,就目前而言,如果再继续弹劾魏忠贤,将会导致东林党朝中官员一个个被迫离职,文震孟就是一个信号。”袁方提醒道,“文震孟弹劾魏忠贤的奏疏根本就到不了皇上那里,在魏忠贤的手上就被扣下来了,魏忠贤是嫉恨文震孟弹劾自己,才利用我与文震孟争吵的契机,并借看戏为名向皇上反告文震孟一状,并建议皇上杀了文震孟,现在皇上只是对文震孟延杖八十并革职回乡,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郑鄤虽然理解了袁方,但是就放弃弹劾魏忠贤他是不同意的。
“仲南所言拨开了我心中的一团云雾,使我明白了仲南并非阉党一员。虽然座师不同意我们继续弹劾魏忠贤,但是我们还是会坚持这样去做的,否则文震孟的八十杖就白受了,我们不能就此认输。”
华允诚也道:“我刚从外地回到京城就听说了文震孟的事,我听到的都是仲南弟导致文震孟被延杖八十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另有原委的,之前我误会仲南弟了。”
汪乔年出来打圆场:“现在是我们兄弟相聚,朝堂的争斗就先放一边去,大家都说说我们自己的事吧,眼看年关就要到了,大家都有什么打算。”
叶廷桂道:“对呀,年关到了,上上下下都要送礼,你们都谈谈各自的想法吧!”
袁方道:“我现在手头上正有几个案子要办,好在有岁星兄协助,案子应该在十日内就可完成。案子完成之后我就会把精力放在新开的铺子上面,还有在天津的船运号商。”
郑鄤羡慕道:“仲南弟可就好呀!仕途和财路两不误。”
袁方道:“我这次回京城,竭尽全力来搞商贸,目的就是为了我们的‘桃园六居士’打下一个基础,我在这里向大家宣布,今后如果我们‘桃园六居士’的人遇到什么困难,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只要你们说一声,我袁方一定会在经济上全力帮助的。”
叶廷桂道:“大家别看仲南弟年岁最小,可是他所做的事情却是最靠谱的,我叶廷桂也在此向仲南弟承若,你在生意上遇到什么难题,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全力以赴。”
袁方笑着对叶廷桂道:“青菜兄,我现在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帮忙。”
“有何重要的事情要我帮忙,快说!”叶廷桂着急地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常例钱(求收藏)
袁方道:“你都来京城了,怎么不来找我,还住寺庙里面呀?”
叶廷桂道:“这不,我不是住在你家隔壁嘛,想见你也方便呀!”
“我让你帮我个忙,搬进我府上来住好吗?”袁方假装生气道,“是不是看不起我,到了京城还要去住寺庙。”
叶廷桂这次来京城住的是法源寺,法源寺位于轿子胡同南端的东侧,离袁府很近,他是有意住到法源寺的,这样去袁府就方面多了。现在袁方让他搬进袁府去住,作为同乡、同窗、同年加死党,他当然不能拒绝袁方的好意。
桃园六居士相聚,当然少不了以文会友,就这样五人十分融洽地在袁方相聚到用过晚膳才散去。
当晚叶廷桂就搬进了袁府。
第二天上午,袁方带着刑部主事汪乔年和锦衣卫副千户杨寰,及三十名缇骑,还有随从张从、郝摇旗等家兵家将,一同前往遵化。来到遵化,先在自己在遵化的府邸安顿了下来,然后就按照叶向高给的地址去找他的管家。
遵化城没有多大,袁方带着汪乔年很快就找到了高府,他把叶向高的官贴递进去,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就出来把他们迎入了大厅。
这位管家告诉袁方,往年遵化知县武起潜在九月底都会向叶向高交付常例钱,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也不见武起潜一金一银,袁方的任务就是上门去问一问今年的常例钱还交不交了?
袁方明白,这那是上门去问一问的事呀,就明摆着就是上门去催款子的,袁方早就想整一整这个贪财的知县,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了。
袁方自己也不出面,他回到自己的府邸就把杨寰叫了过来。
“杨寰!”
“千户大人有何吩咐?”
袁方把高府管家交给他的单子交给杨寰,道:“这是武知县欠首辅大人的钱,你上门去要回来。”
杨寰接过单子看了一眼,表情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没有说什么,把单子收了起来。
袁方看出了杨寰一瞬间的变化,问:“有什么问题吗?”
“哦,是这样的。”杨寰满脸笑容道,“武知县我之前跟他打过交道,他的知县今年已经做到头了,已无望再升迁,明年就要回家做个富家翁了,我们再这样跟他要常例钱就没有这么好要了。”
袁方道:“如果他不给,你就告诉他,他的所有功名都将被革除,作为一个白身滚出遵化!”
袁方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番话,是因为在这个时代收常例钱是天经地义的,京官向外官索取常例钱,上级向下级索取常例钱已经成了“常例”。谁敢违反这个“常例”就是跟整个的官场作对,那不整你还整谁呀?
杨寰是因为看到单子上的常例钱数目过于庞大,他的神色才有那微妙的变化,他感觉这么多的银子是很难收得回的,特别是向一个即将失去权利的官员索取,如果这个官员他手中还有权的话,来年他还可以向老百姓盘剥回本。现在袁方放出了狠话,知道这个钱是必须收回来的,杨寰也就不再犹豫了,他向袁方保证道:
“属下一定让武起潜把常例钱交齐。”
袁方道:“按单子上面的数目再加二成,我们不能白来一趟,弟兄们也要穿衣吃饭的。”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袁方又道:“把郝摇旗带上,十天内必须把银子全额收回来。”
杨寰和郝摇旗带着三十名缇骑和二十几名家兵离开后,袁方把张从叫来,准备出城去他自己的田里看看。
此时正好董祖和从外面进来,他见袁方起身准备出门便问:“仲南,你要去哪里?”
袁方道:“董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看一看那五千亩的农田。”
董祖和忙把袁方拦住:“仲南,现在不是耕种的季节,地里面也没有庄稼,现在去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茫茫枯草。”
董祖和对于农田管理还是很有经验的,他们董家拥有田产上万倾,这也是袁方请他来遵化的主要原因,现在袁方手下缺乏农田方面的管理人才,而董祖和也不可能长期地帮他看管这五千亩田产,但是目前袁方很需要他留在遵化。
袁方听从了董祖和的建议,遵化这里也没有哪里可去的,他就待在府中等候杨寰的消息。
傍晚时分,杨寰和郝摇旗他们回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袁方急切地问。
杨寰答道:“武起潜只给了三千两银子。”
“才给了三千两?”
杨寰道:“十天内他答应把银两全部送给我们,包括我们那二成。”
袁方道:“只要能把钱收回来,十天就十天。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等,明天我们直接去天津卫办案,郝摇旗留下来督促武起潜还钱。”
郝摇旗道:“我一定把银子全部收齐!”
……
过了一天,袁方率领一队人马从遵化直奔天津卫,到了天津卫这次他没有去驿站,驿站虽然提供免费的食宿,但不如自家的饭菜香,也不如自家的热炕睡得舒服。
自从袁方暗中截下许显纯那五袋珠宝,他现在有钱了,也是个身价过十万的富豪了。有了这十万两银子作为启动基金,他的生意将会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
杨寰对天津卫也是很熟悉的,他来锦衣卫之前就是在天津卫,他也认识陈天爵,知道陈天爵现在是个富商,在他的引领下,袁方和汪乔年直接带着锦衣卫闯入了陈天爵的家中。
来到陈府门前,两个守门的家丁凶神恶煞地拦住袁方和汪乔年。
其中一人凶巴巴道:“站住,干什么的?”
你凶,老子比你还凶,袁方瞪着眼睛道:“混账东西,你没看出来我们是谁吗?”
袁方和汪乔年穿的都是便装,两个守门的家丁当然看不出来他们是干什么的,此时身穿飞鱼服的杨寰走上前给了其中一个家丁狠狠一记耳光后,道:“瞎了你们的狗眼,锦衣卫查案你们也敢阻拦!”
那个被打的家丁嘴角立即露出了血丝,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手捂住腮帮,躲进了院子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精神嘉奖
还剩下一个看门狗吓得哆哆嗦嗦哪还敢再阻拦锦衣卫。
袁方大步地迈进陈家院子里,院子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女人们慌乱地往后躲,两个打扫院子的男仆握着竹扫把警惕地看着闯入者。
杨寰紧跟在袁方的后面也进到了院子里,他站在院子中间大喝道:“你们家的主人快滚出来,锦衣卫办案!”
不一会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在两个丫鬟搀扶下走了出来。胖女人一出来就凶巴巴地喊道:
“是谁那么大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然前来闹事!”
杨寰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打过去:“老子是锦衣卫的,你呈什么凶?老子问你,你男人呢?”
边上有个丫鬟倒也泼辣,她挺身护在胖女人前面道:“锦衣卫也不许动粗,我家大太太可是户部侍郎毕大人的干女儿。”
袁方心想,原来还跟毕自严攀上了亲戚,如果你陈天爵真的是汉奸,就是皇亲国舅也不放过你。
袁方上前一手把这个丫鬟扒拉到一边,问胖女人:“你家男人呢?”
胖女人道:“我家男人昨晚很晚才回来,现在还在炕上,你们想干什么?”
袁方道:“你叫他出来跟我们说话,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此时,穿着便装的陈天爵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边走边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府上嚣张!”
袁方命令杨寰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胖女人撒泼道:“锦衣卫乱抓人啦!锦衣卫抓乱人啦!”
陈天爵抗拒抓捕,问道:“你们这样抓人有驾贴吗?”
这时一直跟在袁方后面的汪乔年走到陈天爵的面前,他取出驾贴给陈天爵看。
“我是刑部主事,今天与锦衣卫联合办案,请你配合我们的行动,否则你将罪加一等。”
陈天爵此时不再反抗了,乖乖地束手就擒。
如果不是陈天爵真的有事,这个陈天爵也不会这样任由锦衣卫抓起来。袁方心里这样想着,他也希望事实就是这样,否则在锦衣卫严酷的诏狱里屈打成招,那真是冤枉了好人了。
杨寰干净利落地把院子里五十多号人都给绑了起来,这次抓捕行动就顺利完成,下面的押送任务就全由杨寰来负责了。
袁方准备带汪乔年参观一下造船厂就赶回京城,因为他还有一项抓捕章士魁的任务。
虽然造船厂是刚刚接管过来的,但是业务的衔接却没有发生任何的问题,主要的原因还是袁方他们把整个的原“北帮号商”盘了下来,所以各种的业务对接都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原来怎样运作现在还是怎样运作,甚至连主管的业务骨干都是原班人马。
作为临时负责的徐骥也是非常的称职,特别是徐骥的好兄弟黄养冲,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徐骥在袁方面前力推黄养冲,他甘愿做黄养冲的助手。
徐骥是袁方的结拜兄弟,又是火器专家,袁方不可能长期把徐骥放在造船厂这里的,所以当徐骥向他力推黄养冲的时候,他答应了下来,让黄养冲挑起造船厂这副担子。
黄养冲告诉袁方,造船厂现在急需资金注入,因为库存的木料不多了,而且工匠们还等着发工钱过年。
因为三联船运前期投入全部用于号商购买,没有多余的钱给工匠们发薪水,但是袁方答应了黄养冲,会尽快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
袁方带汪乔年看完了造船厂,又带着他在天津卫的街市上闲逛,就在闹市中心,他碰到了广西巡抚何士晋。
袁方向何士晋拱手道:“何大人,怎么您还在天津卫呀?”
何士晋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本督刚说要启程进京的,家母却患了风寒,这不才耽搁了行程。”
袁方关心地问:“看大夫了没有呀?病情如何?”
何士晋摇头道:“大夫倒是看过了,但是病情没有多少好转。”
跟在袁方身边的徐骥插嘴道:“我认识一位有名的大夫,他对风寒有一定的研究,如这位大人不嫌弃,我可以把他介绍给您。”
何士晋问:“这位是……?”
袁方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河南道御史徐光启大人的公子。”
徐骥向何士晋施礼道:“徐骥拜见何大人!”
何士晋道:“原来是徐大人的公子,当然是值得信赖的,还请你帮我把那位大夫请过来!”
袁方对何士晋道:“何大人您先回驿站吧,等一会我们请了大夫就去驿站为令堂看病。”
何士晋说了一些感激的话就返回了驿站。
……
袁方当天下午就赶回了京城,回到京城他首先去了英国公府。
来英国公府当然是找张之极的,但是他必须首先拜见英国公张维贤。
“侄儿拜见国公爷!”
张维贤摆摆手:“袁方呀,免礼免礼!你们的三联船运能不能也让本王入一股呀?”
袁方道:“三联船运只能是三个人的号商,国公爷要加入岂不是要改名字了吗?”
张维贤笑道:“本王与你开个玩笑而已,只是对你们的股份制还颇感兴趣的。你这次来又是找极儿的吧?”
袁方道:“是的,三联船运有些事情要找他相商。”
张维贤道:“去吧!去吧!晚上不许走,用过晚膳再回去。”
“侄儿听从国公爷的安排!”
袁方在英国公府见到了张之极,他把造船厂需要注入资金的情况告诉了张之极,张之极认为船队和仓库也都需要一批资金来运转,当即决定三人各自再投入三千两银子,作为三联船运的流动资金使用。
资金问题解决了,袁方便安安心心地在英国公府上用了晚膳,然后才回到轿子胡同。
第二天,袁方回到北镇抚司千户所,又被许显纯请了过去,他来到许显纯的府衙,许显纯面带笑容道:
“仲南,皇上给你的嘉奖到了,快请接旨吧!”
这并非是一种正式的接旨仪式,许显纯在袁方面前宣读了嘉奖的圣旨,袁方恭敬地行过礼,用双手从许显纯手中接过圣旨,接旨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这一次的嘉奖不是给袁方一个人的,所有对文震孟行刑的锦衣卫都有份,而且只是一种精神的嘉奖,并无任何的实惠,因为属于集体奖,所以圣旨在袁方手上过了一下,就又还给了许显存。
第一百二十章 审汉奸
许显存收回圣旨,问道:“今天你又去了天津卫,可有什么收获?”
袁方当然知道许显存所问何事,他把去天津卫的刘侨故意透露给魏忠贤,就是为了阻止许显存继续就小船失踪之事追查下去,但是袁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刘侨是背着魏忠贤去的天津卫,加上之前刘侨已经违抗过魏忠贤的命令,魏忠贤接下来会怎样整刘侨,袁方不知道,但是袁方知道,许显存再想继续追查小船失踪的事情就难上加难了。
“回许大人,属下奉了魏公公之令去抓拿陈天爵,收获非常之大,已将其本人及一家五十余口统统抓了回来。”袁方一边回答许显存一边观察他的神色。
许显存眉宇间略过了一丝忧虑,然后无奈地笑道:“好,很好!陈天爵的事情本督已经知道了。”
袁方问:“徐大人,这次叫我过来是不是要我一起审陈天爵的?”
许显存神情不在状态,道:“哦,是,对对对!陈天爵是你抓回来的嘛,应该让你参与审讯。”
许显存虽然还在为他失去的五袋珠宝犯愁,但是一提起审讯犯人,他立即就来了精神。
袁方跟着许显存进北镇抚司的诏狱,通过里三层外三层的门卫,直接来到了牢房提人。
牢房长长的走廊阴森黑暗,两边的号房里面关押了不少的犯人,他们见到有官员来了,一个个都在叫屈喊冤,许显存似乎是听贯了这样的声音,对这些喊声无动于衷,冷漠地来到关押陈天爵的号房前。
陈天爵是单独关在这里的,他的家人被关在了另一处。许显存让牢头把号门打开,陈天爵一开始还挺横的,他不认识许显存,所以端着架子对许显存道:
“你们有什么权利把我关进来,我要申诉,我要申诉!”
许显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了一根棍子在手上,只见他一棍就向陈天爵身上抽去,陈天爵突然地挨了一棍,顿时就老实起来。
许显存问:“你就这样跟本督说话的吗?”
陈天爵恐慌道:“你、你是许大人?”
许显存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牢头道:“把他带去审讯室。”
审讯室就在走廊的尽头,许显存和袁方先一步来到这里,两个彪形大汉随后才把陈天爵押了过来。
这里并没有犯人坐的地方,陈天爵被直接推上了刑架,两个彪形大汉将他绑在了刑架上面,一个肥头大耳的黑胖子正拿着皮鞭等候许显存的命令。
陈天爵一定是听说过北镇抚司诏狱的酷刑,被绑在刑架上的他,还没有开始用刑就已经尿裤子了。
许显存装作没看见,他下令道:“先给老子抽二十鞭子!”
黑胖子举起了皮鞭狠狠地抽了下去……
陈天爵一边挣扎一边喊:“别打了,别打了,我全招了。”
黑胖子没有得到许显存的命令,他是不会停止鞭打陈天爵的。
黑胖子打了有十鞭左右,许显存才喊停手。
袁方没想到这货这么快就认熊了,他走到陈天爵的面前道:“你早说了不就不用来这里蹲大牢了嘛!”
许显存道:“快说吧,你是怎么跟鞑子勾搭上的?”
陈天爵一五一十地把他是如何投靠了鞑子,又是如何给鞑子送情报,如何收了鞑子的钱,全都向许显存和袁方和盘托出。
袁方听陈天爵说得有条有理,不像是屈打成招的胡编乱造,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个汉奸无疑。
陈天爵交代完毕,许显存让他签字画押,然后送回号房等候发落。
袁方办了一件有大好事心情十分舒畅,他完成了审讯任务就回了自己的千户所。
一到千户所便把杨寰叫了过来。
“杨寰,你马上准备一下,我们去一趟肃宁。”
杨寰问:“袁公子,去肃宁作甚?”
袁方道:“肃宁有一个叫做章士魁的,坐争煤窑,无法无天,魏公公让我们去管一管这件事。”
杨寰得令便去准备了。
此时汪乔年也来到了袁方的千户所,袁方告诉汪乔年,陈天爵已经招认了,他的确是个汉奸,他自己也签字画押了。
袁方问汪乔年:“岁星兄,陈天爵的案子有眉目了,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我可以回去交差了。”汪乔年站起身来,然后又问,“你呢?下一步有何打算?”
袁方道:“我还有一个案子,要去一趟肃宁。”
汪乔年问:“这次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多谢年兄,这次只是个别地痞在当地违规闹事,我去收拾他一顿就回来,所以不用劳烦年兄了。”袁方也跟着站起身来答道。
袁方这次去肃宁只是去教训一下章士魁,并没有打算抓人,所以也无需驾贴,也就不用刑部的批文。
杨寰正在院子里等候袁方的命令,袁方把郝摇旗也带上了。
从京城去肃宁有五百多里地,就算是骑马一天是绝对到不了的,路上必须要在驿站休息,所以袁方把堪合准备好。
三个人不需要怎么准备,骑上快马就出发。他们出城的时候是下午的未时,这个时候出城的人不多,城门官也许是太清闲,竟然把他们三个拦住了。
“这个时候因何事出门呀?”城门官问。
杨寰眼睛一瞪,骂道:“瞎了你的狗眼,锦衣卫办案你也敢管!?”
城门官见袁方人少,也横起来:“你他娘的才瞎了狗眼!你们这是锦衣卫的打扮吗?来人呀!把他们抓起来盘问盘问,是不是想冒充锦衣卫来躲避我们的检查?”
“何事这么闹腾?”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胡大明从值房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袁方连忙拱手,“原来是袁公子呀!”
袁方回礼道:“胡指挥使,你的人不让我出城,你看怎么办?”
城门官听到二人的对话哪里还敢作威,马上放下了身段,求饶道:“误会!误会!小的有眼无珠,还请袁公子不要和小的一般见识。”
胡大明凶巴巴地走到城门官面前,给了他一记耳光:“你小子好大的胆子,这一巴掌是让你长记性的,我们张公子的大哥你也敢阻拦,不是看在你是新调过来的,老子就不是给你一巴掌了!”
城门官点头道:“打得好,打得好,小的下回一定记住。”
袁方假意劝解:“这位兄弟也是职责所在,不能完全怪他。”
胡大明瞪了城门官一眼:“还不快谢谢袁公子!”
城门官向袁方行礼道:“多谢袁公子的宽宏大量!”
胡大明道:“袁公子,在下送您出城!”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十六字诀
袁方的这次肃宁之行以为会很顺利,谁知道那个叫做章士魁就是个地痞无赖,这个人在良乡无证开矿,侵占了别人的良田不说,还占道霸水,搞得乡邻是无安生之日,实属当地一霸。
乡民四处告状也没能制得了这个章士魁,他们想起肃宁还有一位大人物在宫里面,于是就一纸诉状告到了魏忠贤那里。
这种地主恶霸的行径,袁方用法律大典来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他只好命令县衙把这个恶霸关进了县大牢,然后回京向魏忠贤交差。
袁方才回到府中,就听张从告诉他,说是毛文龙来找过他。
“毛文龙来了?”袁方急切地问张从。
张从答:“是的,他已经来了两天了,这两天天天过来问你回来没有,看起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你。”
张从正说着呢,就见沈智从院子里走进来道:“宗主,外面有个叫毛文龙的求见。”
袁方道:“快请他进来!”
不一会,毛文龙就跟在沈智的身后进了前厅。
袁方连忙向毛文龙行礼:“袁方拜见毛帅!”
毛文龙哈哈大笑道:“贤侄呀,你可真是个大忙人,本帅来了三四趟都见不着你的人影。”
袁方道:“您来怎么不事先给我写封信呢?也好让我前去接您呀!”
毛文龙道:“不怪你,不怪你。本帅已经听你的人说了,贤侄是奉命在外办差。在皇上身边办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呀,重任在肩。”
袁方心想,毛文龙这么急地来找自己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所以他直接把毛文龙带到了密室,女佣端来了茶水袁方就让她退了出去,关好门袁方便直接问道:
“毛帅,有什么事可以帮你的?”
“爽快!爽快!”毛文龙笑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会票递给袁方,“这里是五千银两,贤侄先拿着。”
袁方疑惑地问:“怎么?毛帅在皮岛发财了?”
毛文龙道:“发个几把财,老子现在天天过的都是捉襟见肘的日子,现在不是来向户部要粮饷来了嘛!”
袁方问:“毛帅去户部要粮饷来我这里作甚?”
毛文龙道:“你以为本帅傻呀?本帅就这样去户部要粮饷户部能痛痛快快地给吗?本帅这不是来托贤侄走个路子嘛!”
袁方笑道:“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毛帅就不怕我帮你把事情搞砸了?”
毛文龙笑道:“贤侄以为本帅不知道呀?你现在可是魏忠贤身边的红人,本帅不找你找谁呀?”
袁方对毛文龙近几个月的所为是有所耳闻的,他与三个东林人士宋师襄、方有度、庞尚廉暗中勾结,弹劾袁可立。
“我也听说你最近很忙呀!”袁方有意说道。
毛文龙道:“本帅是个粗人,能忙些什么呢?”
袁方直言道:“你不是正与宋师襄几个弹劾家父吗?”
“没有,没有的事。”毛文龙连忙否认,“那都是谣传,我毛文龙怎会那么糊涂,跟袁抚台过不去?”
袁方把毛文龙的五千两会票放入自己的衣袖:“只要你好好地守卫皮岛不与家父为敌,你这个忙我帮了。”
毛文龙脸上笑开了花:“我就说贤侄能帮这个忙吧,我一定守好皮岛。你跟那些太监们说,只要能够给我毛文龙拨下粮饷,我自有重谢!”
袁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太监也是一样的,只要你能够满足他们的贪欲,你想要多少粮饷他们都肯给。”
“那就有劳贤侄!”毛文龙笑得合不拢嘴。
袁方问:“你拿到粮饷后,知道该做什么吗?”
“知道知道,”毛文龙点头道,“本帅一定会配合好袁抚台的作战部署。”
袁方道:“鞑子侵我国土,杀我百姓,乃是我们大明不共戴天的仇敌。家父不是为了个人利益而抵抗鞑子的入侵,他是为了我大汉民族不被外族所蹂躏而坚定地站在抗击鞑子第一线的,毛帅身为大明的总兵官,不是好好地配合家父作战,而是听信小人谗言给家父小鞋穿,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毛文龙道:“我毛文龙在此发誓,今后绝不再听那些小人的谗言!”
“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我是问你今后如何与鞑子周旋?”袁方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并做出手势示意毛文龙喝茶。
毛文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以前怎么干现在还怎么干,绝不让鞑子欺负我大明的百姓。”
袁方道:“如果毛帅肯听我的,我保证毛帅能够长期立足在皮岛。”
毛文龙道:“贤侄有何高招,就请说出来吧,本帅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倒不必,我是要人认真的记下来。”袁方认真地说道。
毛文龙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一定认真记住,记住在这里面。”
袁方道:“我就给你十六个字,你听好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毛文龙重复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袁方进一步地解释道:“这十六字诀,也叫游击战方略。”
毛文龙马上领悟道:“哦,这就叫游击战。”
袁方道:“你们在皮岛除了做到这十六字诀外,最主要的任务有两个。”
毛文龙道:“你说,是什么任务,只要你能够给我弄来粮饷,我都答应你。”
“你听好了。”袁方伸出了二个指头,“第一,破坏鞑子的运输线,无论是粮食还是铁器,见到了就抢,抢不到就烧,就是把粮食烧光了也不能给鞑子留一粒粮食;第二就是要多杀鞑子,无论男女老幼,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
毛文龙信誓旦旦道:“这两点我都能做到。”
袁方站起身道:“我们就在此立誓,我负责帮你联系粮饷,你一定坚守在皮岛。”
……
送走了毛文龙,袁方决定去找魏忠贤,给毛文龙追加粮饷只有魏忠贤才能办到,这一点袁方是清楚的。
袁方来到司礼监,见到了李永贞,李永贞把他拉到一边神秘地说道:“袁公子,你让我办的事情我给你办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信王朱由检
袁方问:“请问李公公,是何事办妥了呀?”
李永贞笑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健忘呀,你不是让我为倪元璐谋一份外放的差事吗?现在有眉目了,山西府正好缺个通判,我已经为倪元璐上下打通了关节,他年前就可以去上任了。”
袁方拱手道:“多谢李公公,通判是个六品官,我会按照事先约定好的价钱把银子送到府上去的。”
李永贞假意地摆手道:“不谈这个,不谈这个。谈钱伤感情。”
袁方知道李永贞此话并非真心,他笑道:“谁不食人间烟火呀,都是要生活的,没钱怎能行呢!今天晚上我派家臣张从把银子送您府上去。”
李永贞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一言为定。只要银子一到,倪元璐马上就可以去上任。”
袁方拱手拜别道:“我这里替倪元璐先谢过李公公!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今晚上我就会派人给你送银子。我还有事要找魏公公,袁方告辞了。”
李永贞道:“你赶紧去吧,魏公公正在大厅等着你呢!”
袁方来到司礼监的大厅,果然看到魏忠贤,袁方见到魏忠贤,把肃宁之行的情况向魏忠贤作了汇报,魏忠贤听后赞扬袁方做得对,因为袁方是代表魏忠贤在肃宁为民除害,这样一来魏忠贤的现象在他老家就更加高大起来。
接着袁方又把毛文龙推荐给了魏忠贤,魏忠贤是知道毛文龙的,他对毛文龙很感兴趣,并要袁方安排毛文龙与他见一面,袁方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与魏忠贤约好与毛文龙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见过魏忠贤后,袁方就来到了勖勤宫,他像往常一样,进了宫殿就看一看朱由检在干什么,他看到朱由检正在草坪上玩耍,几个小太监在他附近保护着他。
袁方远远地站在边上看了一会,朱由检不知道是玩累了还是逃逸袁方,反正他就是不玩了,进了大殿里面去了。
袁方也很无奈,只好转身去值房,他刚走到值房门口,就听到宫门外的太监传唱道:
“英国公府张公子到——!”
张公子?
袁方转过头向大门望去,他看到一顶黑色的轿子在勖勤宫前落下,从轿子里走出一个年轻人,这位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之极。
袁方在当值的时候,很少有皇亲贵族的人来访,他只遇到过皇上朱由校来过一次,那一次袁方是站在远处恭候皇上驾到。
这一次遇到的是张之极,袁方当然就轻松多了,他大步地走向前,迎上张之极。
张之极见到袁方很是吃惊,问:“袁哥,你怎在这里?”
袁方答道:“现在轮到我的千户所在此当值,我当然就在这里呀!”
“太好了!太好了!”袁方执起袁方的手,“走走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呀?”袁方很是莫名。
张之极拉起袁方见往大殿里面走,一面走一面道: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真是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袁方跟着张之极进了大殿,信王朱由检正坐在殿前喝茶,他见张之极拉着一名锦衣卫千户进来,紧张地站起身来。
张之极边走边对朱由检道:“信王爷,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快看,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救火英雄,我就是他把我从火海里面救出来的。你快看,这就是我的大哥袁方。”
朱由检舒了口气,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看着袁方问:“你就是袁方?”
朱由检认识我?
袁方心里这么想着,马上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魏忠贤对信王府的控制是很严格的,他所派来监视朱由检的锦衣卫,是不会把名字告诉朱由检的,特别是袁方这种千户级别的锦衣卫,更不会把名字告诉朱由检。
朱由检知道袁方这个名字,一定是张之极向他提过。
袁方马上向朱由检拱手道:“微臣正是袁方。”
朱由检把眼光投向了张之极。
张之极道:“袁方是自己人,是我的好兄弟,可以信赖。”
朱由检眼睛亮了起来,他对身边的太监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站在朱由检身边的王承恩也跟着道:“快点!快点!赶紧都出去!”
朱由检对王承恩道:“你也出去,看好门口,不要让人进来!”
“是!”
王承恩行了一个礼便退出了大殿。
朱由检对袁方道:“这里已无外人,我听张之极说,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本王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但不知你是否值得本王的信赖?”
袁方立即向朱由检行跪拜之礼,并发誓道:“袁方一生忠于信王,任由信王差遣。”
朱由检微微一笑,道:“平身!本王问你,本王现在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不知可有破解之术?”
袁方早就想好了忽悠朱由检的方案,现在他可以和盘托出了。
“回禀信王爷,袁方有四个字可保信王爷度过眼前的困境。”
“请快快道来!”朱由检心急道。
袁方道:“请信王爷记住这四个字,‘六不一勤’”
张之极问:“袁哥,这‘六不一勤’何解?”
朱由检道:“请你给本王解释解释。”
袁方再次跪拜在地:“此乃天机,袁方倘若直言,恐有性命之忧。还请信王爷给袁方一道免死金牌,袁方才能将这‘六不一勤’详解。”
朱由检甚感奇怪,道:“本王哪有权利赐你免死金牌?”
袁方坚持道:“信王爷不答应,袁方不敢起来。”
朱由检道:“好吧,本王答应你,你起来吧!”
袁方还是没有起来。
张之极明白了袁方的顾虑,他是希望朱由检能够收袁方为心腹,袁方才肯吐露真心。他连忙在朱由检耳边低语了几句,朱由检听后连连点头,并走到袁方的身边,俯身见袁方扶起,道:
“袁爱卿请起,你是张公子的兄弟,本王也一定会把你当兄弟看待,本王是真心实意地请你为本王解惑的。”
袁方起身道:“多谢信王爷的信任,微臣刚才说了,倘若平安渡过危机,就要按照‘六不一勤’去做。”
“那么,这‘六不一勤’指的是什么?”朱由检诚恳地问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买官(求收藏、求推荐!)
袁方道:“这‘六不’等一下再说,先说一说‘一勤’。俗话说,‘一勤天下无难事’,唐代文学家韩愈也说过‘业精于勤荒于嬉’,?勤,就是要珍惜光阴,勤看书,勤思考,古今凡有建树者,无不成功于一个‘勤’字。”
朱由检道:“勤读书,本王记住了。那么,‘六不’又是何指?”
袁方道:“‘六不’第一条就是衣冠不整。”
朱由检听糊涂了,他忙问:“什么什么?衣冠不整?此乃何意?”
“对呀,为什么要衣冠不整?”张之极也问。
袁方解释道:“这是迷惑外人之手段,信王爷您想想,一个连穿衣都不整的人,还能成什么大器吗?”
朱由检点点头,道:“这第一条我能够做到,就是不修边幅嘛,很简单,不过就是要被别人看笑话了。”
袁方道:“越多人看笑话就证明我们的计划就越成功。”
朱由检问:“第二条又是什么呢?”
袁方道:“不见内侍。”
“王承恩也不能见吗?”朱由检问出了一个非常幼稚可笑的问题。
袁方答道:“你身边的人当然是除外的。可以做到吗?”
朱由检平复心情道:“本王当然可以做到,那些太监本王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见他们。”
袁方心里清楚,朱由检所指的就是魏忠贤。
后面的四条都是让朱由检做人不要太张狂的,从言行上约束自己。分别是坐不倚侧、目不旁视、不疾言、不苟笑。
袁方说完就观察朱由检的表情变化,朱由检的态度一直都是诚恳的。
因为朱由检知道自己的危机,而且也感受到了来自魏忠贤的压力,他现在还不满十八岁,一旦满了十八岁就会被赶出京城的,他现在在勖勤宫也住得不踏实,他已经知道魏忠贤正在为他建造信王府,信王府虽然在京城,却不在皇宫里面,这就意味着他将被赶出皇宫。
袁方是知道几年后朱由检将会成为崇祯帝的,现在能够成功地忽悠朱由检,将来必将成为崇祯的心腹大臣,袁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大明的命运,他不敢打包票五年平辽,那是历史上袁崇焕向朱由检吹牛而许下的若言,但是十年平辽还是有信心的,条件是朱由检充分地信任自己。
袁方不能过久地在与朱由检交谈,像他这样私下与藩王见面那是要被杀头的,若如不是他正好是锦衣卫轮值,他连进勖勤宫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能够与信王说上话。
在场的三人都知道这次谈话意味着什么,而且也知道一旦被魏忠贤知道他们的谈话,袁方的性命都难保。
所以谈话持续了不到一炷香就结束了,而且他与朱由检约好有事情就通过张之极来传话,双方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接触。
袁方从勖勤宫出来又去了一趟司礼监见魏忠贤,因为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事锦衣卫一定会上报魏忠贤,他必须主动去与魏忠贤把这件事情圆过去。
“袁方,这么快你就倒回来,是有什么事吗?”魏忠贤见了袁方疑惑地问道。
袁方道:“回禀魏公公,袁方刚才去了勖勤宫当值,碰到了英国公的张公子,我与张公子相熟,他见了我,就把我拉去见信王。”
魏忠贤很感兴趣地问:“信王说了什么?”
袁方道:“信王能有什么可说的,他见了我躲都来不及,就是看在张公子的面子,他才与我搭了两句话。”
“张公子为何要拉你去见信王?”魏忠贤问。
“张公子是要把我介绍给信王认识,信王这个人……”袁方说到此处,不禁轻蔑地笑了笑,“还不愿与我说话。”
魏忠贤追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袁方道:“我能跟信王说什么呢?只是向他行了礼,他就不再搭理我,只是张公子和信王在不停地说。”
“他们说些什么?”魏忠贤问。
袁方腼腆道:“我不是一直与张公子有生意来往吗,张公子在信王面前夸我有生意头脑来着。”
魏忠贤鼓励道:“你今后要多跟信王接触,看他说些什么,想些什么,然后再来向咱家禀报。”
袁方道:“信王这个人胆小怕事,他的话极少。“
“你与张之极是如何认识的?”魏忠贤突然问。
袁方答道:“我们是在乐坊里面喝花酒时认识的,对了,当时良卿也在场呀!”
袁方说的良卿就是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
魏忠贤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袁方道:“魏公公,属下先行告退!”
……
从司礼监出来,袁方便打道回府,他让人把倪元璐叫来,李永贞给倪元璐弄了一个山西的通判,这是个六品官,当然是要用钱来买的,所以他要先问一问倪元璐,如果把钱给了李永贞,而倪元璐又不想去,这个钱就很难再要回来了。
倪元璐很快就来了,袁方在客厅接待了他。
袁方喝光了一杯茶才说道:“年兄,我为你在山西物色了一个六品通判的缺,年前就要走马上任。“
倪元璐道:“多谢年弟!这份缺对我来说是太及时了,这些日子我正发愁不知如何打发日子,眼看年关就要到了,人人都在忙碌,而我却一事无成。”
袁方让张从取来一百两银子送给倪元璐,倪元璐连忙推辞,道:“银子我不能收,年弟为我跑官一定花费了不少,这个情我领了,但是银子一定不能收。”
袁方道:“年兄就不要与我客气了,眼看年关就要到了,你上任的时候还要上下打点,这一百两银子你就收下吧!”
倪元璐实在是不好再推脱,他接过了银子,道:“恭敬不如从命,愚兄就收下了。”
袁方道:“时间比较急,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我派人去通知你。”
倪元璐起身告辞,袁方让张从把他送到大门口。
张从送客回来,袁方又对他道:“张从,你去准备五千两银子的会票,用过晚膳与我一同去李公公的府上。”
张从道:“少爷,你为倪元璐出了这么多的钱来买官,他倪元璐知道吗?”
袁方道:“不许到处去说,有些钱该花的时候还是要花的。”
张从就不明白了,为了一个倪元璐花五千两银子,值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加深合作
袁方最近这几天跟太监王体乾走得很近,因为王体乾送来的香料很畅销,王体乾打算再送一些新的货品来袁方的铺子上来,王体乾说,袁方的铺子就是一块风水宝地,他愿意长期与袁方合作。
自从与朱由检搭上了关系之后,袁方好像充满了能量,同时也看到了前途和希望,有朱由检给自己撑腰,什么东林党、阉党他统统都不怕,只要安全地度过魏忠贤专制时期,东林党想找他的麻烦,那也要看崇祯同不同意。
与王体乾的合作是深入的和密切的,他与李永贞的合作是供需关系的合作,而与王体乾是共同经营的关系,因为接下来他们二人就要共同开办一个公司,当然此时还不能称之为公司,这个时代还没有公司这个名词出现。
这天,王体乾来到了袁府,袁方在客厅接待了这位大太监。
袁方客套道:“王公公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王公公请上座!”
王体乾也不客气,先坐在了客位上,宾主落座后,王体乾道:“咱家这次亲自登门,是来向袁公子你表示感谢的。香料的买卖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咱家一年的存货全部售罄,发了一笔不小的财。从生意上来说,咱家让二成利给你,与你而言已经获利甚大,咱家也不亏欠你什么,但就这宗生意而言,咱家的的确确是大赚了一笔,不管怎么说,这次的发财都是与你合作分不开的,所以特地登门致谢!同时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王体乾说完就拿出了一份礼单递给袁方,一份接过礼单道:“王公公客气了,香料如此好卖,全是因为今年市场上香料短缺,公公让的二分利,已经让袁方赚了一大笔,应该是我给公公送礼才对,怎能让公公破费呢?”
王体乾端起了茶杯,但他没有喝,而是微笑地对袁方说道:“这份礼单可不轻呀,这是你应得的,安心地收下吧,咱家还有事有求于你。”
“何事?”袁方将礼单收进衣袖中。
王体乾道:“通过香料的销售,咱家知道你是个商业奇才,咱家愿意与你进一步的合作,就是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袁方当然很愿意合作,赚大钱谁不想呀?他连忙问:“怎样合作?”
王体乾放下了茶杯,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肯赏脸,轿子胡同往东,有一家不错的乐坊,不如我们去那里边喝花酒边聊。”
袁方站起身道:“好,我们这就去,今晚我请客。”
说走就走,袁方让张从带上几个人和一顶轿子,随着王体乾一起出了袁府,王体乾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贴身随从和几个小太监,他们正等在门口,袁方、王体乾各自上了自己的轿子,两顶轿子,在昏暗的街灯下,被随从们前呼后拥地一起向东而去。
他们来到的这家乐坊与青楼无二,老鸨把他们热情地迎了进去,轿夫们被龟公挡在外面。
进了大厅,这里也是灯火通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来回穿梭在找乐子的男人堆里。
袁方在二楼要了一个包间,他们把随从和跟班都留在一楼玩乐,二人来到包间,请了一个唱小曲的歌伶,一边喝酒听歌,一边聊天。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都不高,二人连喝了三杯之后,才进入了主题。
王体乾问:“袁方呀,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京城需要房子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好像是这样。”
其实袁方对于当下的房地产业并不熟悉,所以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但是他知道后世的京城那是寸土寸金的。
王体乾道:“咱家有个建议,我们可以一起购置房产用于典租,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王体乾所说的典租,就是典房和租房。
出租就是将房屋出租给承租人,并按月来收取房租;
而典房就是一次性收取房屋的实际金额,然后就把房屋典押给出钱人居住,而这个出钱的人就获得了房屋的居住权,但是没有房产权,典押是有时间限定的,到了规定的时间,(一般为期十至二十年),房屋必须回归房主,房主也会将当初典押的金额如数退还给典房人。
房屋出租袁方倒是不陌生,对于典房这一块,他向王体乾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王公公,典房的收益从何而来?”
王体乾道:“我们可以利用收回来的钱去购买新的房子,这样我们的房子数量就会不断的增长;此外,十年二十年后,我们又可以赎回典出去的房子,你有没有注意到,房价是在不断的增值的,我们用原价赎回房子,房子本身确已经升值了,我们又可以以更高的价位典出去,如此不断地循环,半个京城的房子都会成为我们的了。”
袁方不得不承认王体乾的经济头脑,这就是一个当代版的房地产大鳄啊!
袁方问:“前期资金怎么解决?”
王体乾道:“这就是咱家找你合作的原因,凭咱家个人的能力办不成这么大的事情。咱家对你已有所了解,咱家手下也有这方面的能人,随咱家一同来的王实味是咱家的侄儿,他为咱家打理房产许多年了,咱家知道你既有财力又有人力,是咱家最理想的合作伙伴。”
袁方让歌伶先退下,然后对王体乾道:“要想在京城把这件事情做好,我建议再邀请一个人加入。”
“谁?”王体乾的嘴唇动了一下,两眼死死地看着袁方。
袁方一字一顿地说道:“张之极。”
“哦,是张公子!”王体乾欣喜道,“他能够加入进来咱家当然一百个赞成。”
袁方联想到三联船运的合作方式,现在按照三联船运的模式,再搞一个“三联地产”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袁方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我先去找张公子谈谈,如果他愿意加入,我们三人就坐下来签一个合作契约,把大家的权利和义务都写在契约上,签字画押之后,我们的合作就算是正式生效。您看怎样?”
王体乾赞同道:“就按你的办。”
袁方一招手,大喊一声:“小曲唱起来!”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监练兵
袁方从乐坊回到府上,已是亥时,他娘早已入睡,袁方回到自己的房间,妻子高兰在油灯前做着女红,等待着袁方的归来,她见丈夫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相迎,她搀扶着袁方坐在床榻上,然后返身去把门关好,又来到床边一边替袁方脱鞋一边埋怨道:
“跟一个太监出去喝得这么晚,你倒无所谓,耽误了太监的作息,那可就影响到皇上的日常。”
袁方笑道:“没有那么严重,皇宫里面有上万的大小太监,王公公就是明天不去上朝,也不会影响到皇上的日常。”
“那你也不应该这么晚才回来呀!”高兰还在埋怨丈夫。
袁方解释道:“我和王公公有点事相商,所以才回来晚了。”
高兰把袁方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好,然后走到门口对门外叫家仆去把丫鬟请过来,不一会她的一个贴身丫鬟进来。高兰让这个丫鬟去打一盆热水来,丫鬟提着木盆出去了。
高兰走到桌前将油灯的灯芯灭掉了两根,房间的亮度瞬间降低了下来,她坐在铜镜前面一边松开发髻一边说道:
“今天高管家来过了,送了一盘蒸糕和五十斤牛肉过来,蒸糕是我娘亲自下厨蒸出来的,我留了两块在厨房,如果你想吃的话,就让厨子给你热一热。”
袁方道:“今天晚上就算了,留到明日再吃吧!”
高兰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并把长长的头发盘在了头顶,此时,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丫鬟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高兰让丫鬟把木盆放在床边,就要她出去了。
“夫君把脚伸过来,让我替你洗一洗。”高兰蹲在了木盆边,催促袁方。
袁方把两只脚都放进了木盆里,享受着妻子纤柔的手按摩着他的脚掌。
看到妻子较小的身影,袁方联想到历史上的高攀龙在不久的将来被阉党所害,心里不免惴惴不安,他很希望这件事在他的蝴蝶效应的影响下,能够避免高攀龙不死。
高兰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在想什么,她很体贴地伺候着自己的男人,为他洗干净后,便吹灯上床睡觉……
第二天袁方在膳房与袁夫人、高兰和柳如是一起用早膳,高兰把两块热气腾腾的蒸糕端在袁方的桌前,柳如是看到蒸糕,高兴地伸手就要去拿:
“姐姐骗人,这不还有蒸糕吗?”
高兰用筷子打了一下柳如是伸出来的手:“这是留给你阿哥吃的,把手缩回去!”
柳如是毕竟还是个孩子,手虽然缩了回去,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碟子上的两块蒸糕。
袁方拿起一块蒸糕递到柳如是的眼前:“拿去吃吧!”
柳如是不敢去接,她把眼睛转向了高兰。
袁夫人笑道:“姐姐跟你开玩笑的,拿着吃吧!这孩子小的时候就爱蹭方儿的东西吃,她跟方儿亲,晚上还非要跟方儿挤在一个床上睡觉。”
柳如是是袁夫人的侄女,她当然要护着柳如是,此外,她说这话明显是给高兰听的,暗示她柳如是今后是要跟袁方圆房的。
柳如是听到姑姑如是说,连忙伸手去接蒸糕,由于她的小手嫩,热气腾腾的蒸糕把她的小手烫疼了。
“哎哟!”她一松手,蒸糕掉在了饭桌上,“好烫呀!”
三个大人都笑了。
高兰笑过之后就帮柳如是把蒸糕从桌上捡起放在她的碟子里。柳如是拿起一根筷子插在蒸糕上,然后拿起筷子咬了一口蒸糕。
袁方问:“好吃吗?”
柳如是嘴里含着蒸糕,含含糊糊道:“阿哥好吃。”
高兰纠正道:“不是阿哥好吃,是蒸糕好吃。”
柳如是咽下蒸糕,坚持道:“阿哥,好吃!”
三个大人又笑了起来。
……
用过早膳,袁方回了一趟千户所,今天魏忠贤又给他的千户所增加了二百名缇骑,同时又增加了一名锦衣卫百户,他必须赶回千户所,见一见他的新同事。
袁方来到千户所的大院,新来的百户已经将二百名缇骑集合在院子里等候袁方训话,这些锦衣卫都是从其他卫所调过来的,魏忠贤是希望通过袁方来掌控这些锦衣卫的指挥权。
魏忠贤掌控锦衣卫的胃口越来越大,现在南、北镇抚司都已经是他的爪牙,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位置已经坐不稳了,魏忠贤正在逐步掌控整个锦衣卫系统。
袁方对新来的锦衣卫进行了训话,训完话就分派了他们的差事,因为袁方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在勖勤宫轮值,所以锦衣卫就没有多少事可做,袁方只是让他们巡巡街,熟悉熟悉本千户所的业务。
忙完这一切,就已经到了正午,袁方在千户所用过午膳,就带着新来的百户进宫,今天下午是太监们在宫里练兵的时间,袁方受魏忠贤的指派,前来担任军事教官。
太监的练兵场就设在午门前,今天是袁方第一次给这些净军当教官,魏忠贤陪着朱由校在午门楼上视察这批太监队伍,袁方在王体乾的引领下,上了午门楼,来到朱由校跟前。
袁方向朱由校行过礼后,朱由校对袁方道:“召集太监进行军事训练本朝不是第一次了,朕向大伴提过几次,要把这样一支军队建立起来,今天这支军队终于建立起来了,朕很高兴,朕现在就把这支军队交给你来训练,你一定要把这支军队训练成一支能打仗的军队!”
“遵旨!”
袁方领了圣旨便午门城下,开始训练这支净军,午门前的这支净军人数不多,只有三百人而已,比起那天在午门行刑的人数要少一半,而且成员都是些年轻的小太监,看来这一次只是小规模的练兵。
袁方当然少不了一场训练前的开场白,他先是说了组建净军的意义(当然是胡诌的),并特别说明皇上对这支军队抱以很大的希望,希望太监们不要辜负了皇上,认真地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
袁方对太监们进行一番鼓励之后,又对他们宣布了练兵条例,这些练兵条例都是从徐光启那里搬过来的,完全是按照新兵训练的要求来要求这些太监们。
袁方对他们进行训练的第一个科目就是齐步走,目的就是纠正这些太监的走路姿势,太监们在宫里面已经接受过严格的走路训练,他们的步伐是完全不适应作战要求的,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太监们习惯听从教官的命令,叫他迈步就迈步,叫他停止就停止。
袁方所教授的齐步走与后世军队的齐步走不是一个概念,他借鉴了戚继光的练兵之法而加以改进的。
朱由校在城楼上看了半个时辰,见太监们都很服从袁方的指挥,便满意地离开了。
也就半个时辰的光景,三百人的太监队伍能够整齐划一地在操场上列队行走了,袁方让新来的百户留下来继续对小太监进行训练,他自己去找魏忠贤喝茶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陈庄主请客
袁方在与魏忠贤的聊天过程中,魏忠贤告诉他,徐光启关于申请火药的折子,皇上已经批复了,第一批火药已经调拨到了徐光启的新兵营。
魏忠贤还告诉袁方,有许多的东林党人弹劾袁可立私吞朝廷下拨的银两,这些弹劾的奏疏都被魏忠贤压了下来。
袁可立私吞银两当然不是事实。
袁方知道袁可立树敌很多,不光是东林党人在弹劾袁可立,而且有为数不少的阉党也在弹劾袁可立,历史上的袁可立在登莱巡抚任上也就几年的时间,最后被迫辞官回家。现在袁可立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有袁方在暗中相助,由于其性格使然,袁可立还是按照历史的轨迹在走下去。
袁方对魏忠贤保护袁可立的行为表示了感谢。
魏忠贤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只要你能够多为咱家做事,咱家会在皇上面前多多地为令尊美言。”
袁方道:“魏公公交办之事,袁方当尽全力去完成!”
魏忠贤道:“提起差事,现在咱家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请魏公公吩咐!”
魏忠贤把身边的小太监打发走了才道:“在山东临沂,有个叫王思敬的,伙同胡遵道侵占牧地,你去一趟山东查一查是否属实,如若属实就地法办!”
袁方原本没有打算去山东的,现在魏忠贤给了他一个去山东办案的差事,使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打算利用这次去山东的机会,与朱家龙和王辅一起去打劫盛宝隆的商队。
于是他告诉魏忠贤,他把京城手头的事务办完就去山东。
从司礼监出来袁方就去了英国公府,他这次还是去找张之极的,他在张维贤面前问过安,就去找张之极。
张之极一见到袁方高兴道:“袁哥,我正要找你你就来了!”
袁方问:“看你如此高兴,有何喜事?”
张之极道:“李栩请我去乡下赴宴,一说到吃我就想到了你袁哥,正打算去找你一起去,你看,不用找你自己就来了。”
袁方心急道:“张公子,我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
张之极顾不得袁方着急,他拉起袁方就往外走,边走边道:
“走,有何要事我们坐在马车上商量,马车正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张之极都这样说了,袁方只好跟着他往外走,出了英国公府的大门,果然看到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口。这辆马车袁方也坐过,就是上次一起去天津卫乘坐的那一辆。
在门口等候的还有张之极提到的那位李栩,见到李栩袁方才想起,这位李公子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精白的公子,他们曾经是见过面的。
三人坐上了张之极的马车,马车便向城外驶去。
因为有第三者在场,袁方没再提及他来找张之极的事,大家都在聊着这次设宴的大财主,原来这次请客的不是李栩,而是李栩在乡下的一位朋友。
他们所说的这位朋友就住在城郊不远的一个小镇上,马车行驶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按照后世来说,这个地方也就是四环五环的位置,而现在这里还属于郊区。
据李栩介绍,他认识的这个大财主,今天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来准备这一盛宴的,这二十两银子相当于袁方小半年的薪水了,所以大家都很期待,一定会有很多的山珍海味等着他们去吃。
在马车上,李栩说得是眉飞色舞,说他这位大财主朋友如何能花钱,如何能吃,并且如数家珍般的说着一道道的美食,他这么一说,把袁方和张之极的食欲都勾出来了,好像已经看到了一碟碟的美味已经摆在了桌上。
有李栩的这张嘴在,这一路上一点都不寂寞,而且时间过得飞快,就在李栩津津乐道之时,马车已经驶入了一家农庄大院。
“吁——!”车夫一声长呼,马车便停了下来,他的头探入车厢,道,“少爷,到地方了。”
三人下了马车,就看见热情的主人已经站在院子中间迎候来宾,李栩把袁方和张之极带到了这位主人面前。
这位主人姓陈,叫陈耳金,个头不高,体型宽大,长得细皮嫩肉,三十岁不到。
三人都以为宴席一定会摆在院子里,因为二十两银子最少也能够做出四五十桌的佳肴,但是现在一看,这里并没有要举行隆重的宴席的迹象,一切都是平平常常,门口和院子都是冷冷清清,大家都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来啦,都来啦!”陈耳金欢快地迎了上来,“就等你们呢!”
李栩道:“陈兄,你让我多带两位朋友过来,我现在给你带过来了。”
陈耳金是个好客之人,他欣欣然道:“好,好,快给我介绍介绍。”
李栩把袁方和张之极介绍给了陈耳金。
“哎呀呀,原来是两位大公子呀!欢迎欢迎!”陈耳金满脸的笑容,“你们的到来真让在下感觉荣耀无比呀!”
张之极道:“我听遽遽说,陈庄主是个豪爽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敬佩敬佩!”
遽遽是李栩的字。
袁方与李栩不熟,与陈耳金只是初次见面,所以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寒暄道:“久仰久仰!”
陈耳金把三人带进了前厅,这里也没有其他客人,看来这位陈庄主没有请别人,他花了二十两银子就是请他们三个人的,袁方很好奇,陈庄主是要用什么样的佳肴来招待他们呢?
正当袁方好奇的时候,陈庄主却主动地说要带他们去后院看一看,厨子们正在后院准备做菜。
三人跟着陈耳金穿过中厅和后厅,来到了一个比前院还要大的院子,这里就是陈耳金所说的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更像是个饲养场,因为有五六十只山羊和一大群的鸭子在院子里放养着,院子里都是鸭子“呱呱呱”的声音,和山羊的“咩咩”声。
院子里面还有好几十个帮工,正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后院的门被人推开了,有五六个人挑着担子走了进来,打前引路的是个头戴毡帽的瘦高个,他一见到陈耳金就说道:
“少东家,你要的鲤鱼已经给你送过来了,你看一看,一共是一百六十三条。”
挑担子的人鱼贯而入走进院子,他们把担子全都放了下来,他们挑的是大木桶,木桶里面盛满了水,水里游的全都是鲤鱼,这些鲤鱼每一条都差不多大,足有手掌那么宽。
“都是活的吗?”陈耳金走到一个水桶边,一边用手捞水桶里的鲤鱼一边问瘦高个。
瘦高个道:“少东家,你可以亲眼看看的,这全都是活蹦乱跳的鲜活的鲤鱼。”
陈耳金道:“我叫厨子来验收,如果有一条不合格我是要扣钱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扣了三个月粮饷
瘦高个道:“少东家,如果有一条死鱼我认罚就是。”
陈耳金摆摆手道:“你先去里面喝茶,等一会儿我让管家给你结账。”
李栩问:“陈兄,你买这么多鱼作甚?”
陈耳金道:“设宴接待你们三位呀!”
李栩道:“我们三人也吃不完这么多的鱼呀!”
陈耳金道:“不,不止这些鱼,你看到没有,那边的六十头羊和一百多只鸭子,都是为你们三位准备的。”
张之极问:“请问陈庄主,你今天所请的客人就是我们三个?”
陈耳金答道:“对呀,我不是与遽遽说过了吗,今天花重金宴请你们三人的。”
李栩道:“陈兄你也太客气了,这鱼呀,鸭呀,羊呀,我们三人撑破了肚子也吃不完呀!”
陈耳金笑道:“三位不用担心,你们先给我回厅里面去喝茶,等这些鱼呀鸭呀羊呀做好了,你们就会发现撑不破你们的肚子。”
于是三人有返回前厅喝茶,约莫一个时辰,仆人就来告知,宴席已经准备好了,陈耳金便领着三人来到膳房。
膳房的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只摆了三碟菜,桌旁四张靠背椅,陈庄主引领三人上座,宴席就算是开始了。
“来来来!我来为大家介绍这三道菜。”陈耳金没有起筷,而是洋洋自得地向大家介绍道,“这第一道是龙须炒辣椒,这龙须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一百多条鱼嘴上的须,我的厨子每条鱼只取一根须须,剩下的弃之不用;这第二道菜是黄瓜卤鸭掌,此鸭掌非鸭之全掌,而是取鸭掌中间最嫩的部位,经过腌制加工而成,同样,鸭子剩余部分弃之;这第三道菜叫做酱羊唇,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山羊,活生生地用刀割下山羊嘴唇上的一块肉,然后整只山羊都弃之不用,这一碟酱羊唇全都来自刚才你们所看到的山羊嘴上所割下来的肉。”
陈耳金说到这里才拿起了筷子,他夹起了一片唇,继续说道:“你们看看这刀工,削得薄不薄?就这样放入口中,唔……,又爽又滑,又没有羊膻味,真乃人间美味!”
三人只是看着陈耳金吃,都没有动筷子。
“吃呀,吃呀!我请你们来不是要你们看着我吃的。”陈耳金放下了筷子,劝大家起筷,“都起筷,都起筷,尝一尝这人间美食。”
袁方问:“你这一桌就用去了二十两银子?”
陈耳金道:“我花了二十两银,买了鸭子、山羊和鱼,还不算油盐酱醋柴,还不算厨子、下人出的力,就取了桌上这些食材,其他的全弃之。如何,我陈耳金没有吹牛吧?这三碟菜就是二十两银子做出来的,二位公子少爷,你们可以为我作证。”
张之极拿起了筷子道:“老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妈的就是没吃过你这样弄出来的新鲜玩意,能够吃上这稀奇东西也不虚此行,今天让我大开眼界!陈庄主,你这个朋友我们交定了,下次你到京城来我和我袁哥一起招待你,整个京城你想吃什么我们就陪着你一起去。”
袁方也道:“对对对!我就住在轿子胡同,轿子胡同的袁府就是寒舍,欢迎陈庄主光临!”
“吃当然是少不了的。”陈耳金眯起眼笑道,“我更希望二位少爷带我去烟花楼逛一逛。”
……
就这样,四个人从饮食说到了女人,又从女人说到了金钱,桌前的三个菜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扫荡一空。宴席过后,陈耳金又带三位在自家的鱼塘垂钓,直至未时,太阳已经偏西,袁方、张之极和李栩才告别陈庄主,返回京城。
进城之后,李栩下了马车,就近雇了一顶轿子离去,袁方因为有事要找张之极,所以跟着张之极去了英国公府。
在马车上,袁方就计划成立“三联房产”的事情征求张之极的意见。
张之极问:“王体乾这个人如何?”
袁方如实答道:“这个太监我也是才接触不久,对这个人没有太深的了解,但是从他的言谈中,还是能够初步判断此人还是可靠的。”
张之极道:“这件事还须先放一放,等过完年以后再说,我会派人去了解一下这个王体乾,顺便还要去了解了解王实味。”
袁方道:“此事就拜托张公子,年前我要出一次远门,办一件及其要紧的事情。”
张之极道:“好,此事就这样说定了,等你回来我为袁哥你接风。”
与张之极分开后,袁方也雇了一顶轿子返回轿子胡同,在袁府门前,他刚下轿子,就看到张从匆匆向他走来。
“张从,有何急事?”袁方问。
张从禀道:“是毛帅来了,他有急事找你。”
“毛文龙。”袁方大步走上台阶,“他有没有说是何事?”
张从道:“他这次来送了不少的礼物,看来是准备离开京城了,现在正在前厅等着你呢!”
袁方一跨进前厅,毛文龙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贤侄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只有先回皮岛了。”
袁方抱歉道:“非常抱歉,让毛帅您久等了。“
毛文龙性急地说道:“啰嗦的话就别说了,我时间紧,与你说几句话就走。贤侄呀,首先感谢你为我引荐魏忠贤,我们皮岛粮饷也基本是落实了,我也没白来一趟,我说过,一旦事情办妥了,我另有谢礼,这是礼单还请贤侄笑纳。”
袁方接过礼单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就放入衣袖中,问:“魏公公答应给你多少粮饷?”
毛文龙骂道:“这个死太监贪心得很,说是给我一年的粮饷,他却从中扣去了三个月。”
袁方打圆场道:“毛帅你也要多多地理解魏公公,毕竟他也要上下打点。”
毛文龙道:“上下打点个屁!除了皇上能够管得了他,他还能听谁的?至于他下面的那些人,不紧着给他送礼,难道还敢伸手向他要?”
袁方道:“好啦,我们不说这些事了,还是说说皮岛的事吧!你只带九个月的粮饷回去,不够的怎么办呀?”
毛文龙叹口气道:“就这九个月的粮饷也不够我们半年的用度,你也知道,我们在皮岛都是拖家带口的,表面上看只有万余人的军队,其实要养活十几万人,现在皮岛的粮价又高,去年已经是八两银子一石了,今年已经升到十二两银子一石,不靠抢劫,这日子还真过不下去了。”
袁方道:“抢劫就抢劫吧,去抢鞑子的,不要糟蹋我们百姓就行了。”
毛文龙道:“贤侄,你在令尊面前多多地为我说些好话,要抚台大人给我多调拨些粮草,否则我可真是要抢百姓的了。”
袁方道:“家父那边我自然会为你多争取,希望你不要受人蛊惑给家父背后下刀子。记住我给你的十六字诀,坚守皮岛。”
毛文龙道:“能不能坚守皮岛,这就要看我们能不能吃饱肚子,我们能不能吃饱肚子还要看抚台大人给我们多少粮草。”
他说到这里抬起了收准备去拍打袁方的前胸,但是想到这皮岛分手的那一幕,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娘家
送走了毛文龙,袁方给父亲袁可立写了一封信,他把毛文龙进京的情况告诉了袁可立,并把魏忠贤压下东林党弹劾他的部分折子也向袁可立作了说明,不是魏忠贤良心发现,而是要进一步拉拢袁方,期待袁方能够向魏忠贤投桃报李。
在这离京之前,袁方准备回一趟高攀龙府上,送些年货和礼金过去,他让娘列出一份礼单,袁夫人一炷香的时间就把礼单列了出来,袁方将礼单交给张从,让他上街去置办。
现在袁方有钱了,王良逸把五袋珠宝卖出了三袋,每袋珠宝都卖得二万以上的好价钱,现在袁方也是腰缠万贯的富豪了。
这天,袁方和高兰同坐一顶轿子,袁夫人坐了另一顶轿子,此外还有一辆装满礼物的马车,在几十名家丁的护卫下,出了袁府大门,往高府而去。
高府事先已经得到传报,袁方要带他娘袁夫人和高兰过来,为了接待他们,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
袁方他们刚到高府大门,就见到高夫人在管家高维德的陪护下等候在门口,没等袁夫人下轿,高夫人就来到袁夫人的轿子前热情地说道:
“哎呀呀!老嫂子我可想死你啦!你可是到家了,我今儿个一早就听说你要来,我就让厨子早早地去买菜,我知道你喜欢吃水煮鱼,今天厨子买回来一条很大很大的草鱼,现在已经在锅里闷得差不多了,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呀,快快地随我进家里去!”
袁夫人下了轿,两个老女人相互搀扶着往府里走,袁夫人边走边道:
“老妹子呀!我也想你呀!我跟兰儿天天唠叨着要来看你,年轻人都忙呀,这才有时间来看你呀!”
高维德在旁边道:“亲家给我们送来了好多年货,这些年货都是袁夫人亲自选定的。”
袁夫人道:“年轻人哪里懂得这许多,老妹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是一清二楚的。”
高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道:“每年过年老嫂子都给我送这么多的礼物,你让我怎么过意得去哟!”
袁夫人道:“老妹子说哪里的话呀,每年你还不是给我回了一大堆的礼!”
高维德道:“二位老夫人就别再谦让了,赶紧回屋里吧!”
“对对对,屋里喝茶,屋里喝茶!”高夫人与袁夫人高兴地好像年轻了二十岁,欢欢喜喜地进了厅堂。
高兰一进院子就被他的几个嫂子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了,高兰有三个哥哥,大哥叫高世儒,二哥叫高世学,三哥叫高世宁,快过年了,她的哥哥嫂嫂都在府上,所以她一进门就被好几个嫂子围了起来。
张从忙着指挥家丁搬运礼物,袁方与高世宁跟在袁夫人和高夫人的后面进了厅堂。
袁方与高世宁比较合得来,高世宁把他带到了高府的偏厅,两人在此喝茶聊天。
“袁方,我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在替魏忠贤做事,你可别跟他走得太近。”一坐下来高世宁就关切地说道。
袁方道:“三哥多虑了,我是锦衣卫的人当然要听从魏公公的调遣,是不是与他走得近我心里自有分寸。”
高世宁小声道:“老爷子为你的事已经不很满了。”
袁方道:“请三哥替我在老爷子那里多解释解释。”
高世宁为难道:“不是我不为你说好话,由于你的所作所为,老爷子在东林人中都难于做人了。”
袁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为魏忠贤跑腿,他的行为已经招惹了东林党人的忌恨,上个月延杖文震孟的事件还没有让东林党人平复,现在又是跑天津卫,又是跑肃宁,貌似处处在与东林党作对,也难怪高攀龙会对自己不满。
高世宁见袁方没有吱声,他又说道:“老爷子今天在朝堂上与浙党因为矿税而争吵了起来,我听说最近齐楚浙党联合起来投靠了魏忠贤,阉党的势力是越来越大,老爷子正为这事生气呢!”
袁方道:“你多劝劝老爷子,身体要紧呀!”
高世宁摇摇头:“这种事我怎么能劝得动?总之等一下吃饭的时候你少说为妙。”
“多谢三哥的关心!”
高世宁说话点到为止,他把意思说清楚了,就将话题转向了赚钱的方面:“仲南,你南丰胡同的生意做的很红火呀!”
袁方谦虚道:“这都是因为那个地段好呀!”
高世宁道:“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你知道的,老爷子在家里对金钱看得很紧,我们想多花几个小钱也难。你看,快过年了,作为男人手上没有几个小钱在外面也不好混,是不是……?”
袁方笑道:“三哥放心吧,现在我有钱了怎么会忘记三哥你呢!回头我让张从给你支一百两银子,这一百两银子够你过年潇洒一阵子了。”
高世宁脸上笑开了花:“够了够了!三哥先谢过仲南!”
二人正说得热闹,管家高维德走了过来,他在袁方面前拱手道:
“小姑爷,老爷有请!”
高攀龙来找袁方就一定是有事情的,袁方连忙起身跟着高维德走。
高维德把袁方带进一间厢房,高攀龙已经在此等他。
“小婿拜见泰山大人!”袁方面对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高攀龙行礼。
“唔——”高攀龙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椅子,“坐吧!”
袁方坐下后,高攀龙递了一个铜质的暖手炉给他,道:“天冷了,暖暖手吧!”
“多谢泰山大人!”
高攀龙问:“最近在忙些什么?”
袁方道:“这几天办了两个案子,所以去了天津卫和肃宁。”
高攀龙道:“我可是听说你是在替魏忠贤办事来着。”
袁方道:“小婿是锦衣卫千户,查案子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怎么能说是替别人跑腿呢?”
高攀龙道:“你也别生气,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魏忠贤此人阴险狡诈,你自己要多长个心眼。”
袁方怎会不知道魏忠贤的为人,现在魏忠贤正在势头上,就连高攀龙这些东林党人都斗不过魏忠贤,袁方才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去跟魏忠贤作对。再者说,魏忠贤所代表的是皇权的利益,东林党作为文官集团的代表,为了自己集团的利益而与魏忠贤对抗,袁方绝不会参合其中,去做东林党人的炮灰,虽然现在他也享受着文官集团的所有利益。
高攀龙面临的压力是越来越大,原本支持东林党的叶向高现在一味地和稀泥,总想缓和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尖锐争斗。而他的女婿袁方采取的是谁都不支持的态度,使高攀龙自己承受了不少来自东林党内部的骂声。现在他手里中也抱着一个暖炉,可心里面似有一股阴冷的寒意。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收了老神仙
天气虽然有了寒意,因为是在室内,袁方并不觉得寒冷,所以他的暖炉没有抱在手里,而是放在了案台上。他看着高攀龙苍老的面容,两个时代的人,现在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心里所想的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袁方知道历史走向,今后的几年,东林党必将在阉党面前惨败,他所想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以及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这个家人当然也包括坐在对面的高攀龙。
此时二人肯定是说不到一块去,袁方只能在身体上关心关心高攀龙,要他多穿见衣服,注意保暖,多吃素菜少吃荤菜,晚上早点休息……
二人的谈话因为饭点到了而结束。
从高府出来,已是傍晚,袁方让袁夫人和高兰她们先回轿子胡同,他自己去了王体乾的府上。
王体乾正在大厅里面用膳,听说袁方来了他连忙起身走到大门口迎接。
袁方被迎入大厅,看到一桌子的饭菜,抱歉道:“王公公正在用膳呀,打扰打扰!”
王体乾把袁方让到桌旁:“一起吧!”
“王公公您慢慢用,我吃过才来的。”袁方说完坐在了边上的一张椅子上。
王体乾对一个小太监道:“还不快上茶,愣着干什么?”
袁方忙道:“不用客气,你们吃你们的!”
袁方虽然如此说,小太监还是不敢怠慢,他匆匆地端来茶水,放在袁方面前的茶几上。
王体乾道:“这是刚从江南吴县送来的‘吓煞人香’,你细细地品尝品尝。”
“吓煞人香”是一种茶叶的名字,而且是十大名茶之一,袁方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然后呷了一小口,道:“不错!不错!才入口,便觉清香袭人!”
袁方一杯茶品完,王体乾的饭也吃完了。
“王公公,关于三联房产的事情要过完年才能考虑。”
“为何?”
“目前的事情太多了,过几日我还要去一趟山东,所以我们的事要放一放。”
“你要去山东呀?”王体乾为袁方斟满了茶。
“去山东办差。”
“好极了!”王体乾靠近袁方道,“你去山东找一下杨国栋,他手上有一些东西要给咱家,你替咱家带回来。”
袁方问:“是山东总兵杨国栋吗?”
王体乾答道:“是呀!”
袁方道:“王公公难道忘记了吗?我不是打掉了他儿子杨吉雄两颗牙,你让我去找他恐怕不好说话。”
王体乾脸一沉,道:“是咱家让你去找他的,他敢对你怎么样!”
“我尽力而为。”
这件事袁方真不敢打包票。
“一定要替咱家办好啰!”王体乾一脸严肃道,然后又拍了拍袁方的肩头,“咱家相信你是能办到的。”
袁方真心是不想去办这件事的,现在看到王体乾如此的坚持,他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想知道杨国栋要拿些什么东西给这个大太监,所以他最后还是答应了王体乾。当然,王体乾不能叫他就这么凭空去取东西,而是给了个物件作为取东西的凭证。
从王体乾的府上回到轿子胡同的家门口,袁方听到沈智在门口跟一个人吵架,他下了轿子,走上前去看。
沈智正与一介布衣在争吵。
袁方是个穿越者,不会小看任何人,他首先喝止了沈智,然后问布衣。
“黑灯下火的,你在我家门口吵什么呀?”
此人很有礼貌地向袁方拱手道:“这位小官人,你给评评理,草民来找老乡寻个落脚的地方,你说有错吗?”
袁方耐心地问:“你跟谁是老乡呀?你从那里来呀?”
此人挺起胸膛道:“草民找新科进士袁公子,草民乃河南邓州人,靠行医为生。在我们河南都说袁公子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草民落泊在京城,特来投靠。”
袁方道:“我就是袁方,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吃惊道:“你就是袁公子?想不到,想不到,袁公子竟然如此的年轻!”
沈智在一旁说道:“我家宗主问你呢,你姓甚名谁?”
“草民叫陈士庆,一直在河南行医,所以只在河南小有名气,这一路来到京城,因为无人知晓草民的医术,没有看过一位病人,现在已是身无分文,故而前来投靠。”
沈智揶揄道:“你还真谦虚,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看病郎中。”
“草民的确是个郎中。”
“老神仙!”袁方不禁喊出口来,他在穿越前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老神仙是邓州人,叫陈士庆。
现在这个陈士庆还没有“老神仙”的名号,所以当袁方喊出“老神仙”时,在场的人并无任何的反应,包括这个陈士庆。
袁方连忙改口:“陈郎中是吧?”
“正是草民。”
“你真愿意跟随我?”
“草民愿意!”
袁方点头道:“你暂且在我这里住下,如果确如你所说,我提拔你为我们袁家军的医士,你可愿意?”
陈士庆道:“草民愿意追随袁公子。”
于是,袁方把“老神仙”陈士庆收在了帐下。
袁方自己的情报系统一直都在跟踪盛宝隆商队的行踪,从情报系统送来的情报表明,这支商队二十天后将会到达山东的临朐地界,袁方从太监刘荣那里也得到了相同的情报,他决定开始实施打劫盛宝隆商队的计划。
这天,他率领一队人马向山东出发,这队人马有锦衣卫副千户杨寰,宋献策、郝摇旗、沈智,以及十名锦衣卫缇骑和五十名袁方的家兵组成。
他同时命令在遵化待命的朱家龙和王辅的两百多人也向山东挺进。
袁方这次去山东明面上是受魏忠贤的差遣,办理王思敬、胡尊道侵占牧地案,实际上他就是为了打劫盛宝隆商队,据他的情报网报告,这次盛宝隆商队运送的可是一笔大买卖,价值超过了十五万两银子。
这一次能否成功打劫盛宝隆商队,关系到能不能把盛宝隆搞到自己的手上来,如果这次打劫成功,盛宝隆必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深渊,也就是袁方最容易下手收购他们的时机。
袁方领着队伍从京城出发,过天津卫南下到山东德州,然后又从德州到达济南府,王体乾要袁方去见的人,目前正在济南府,这个人就是袁方的冤家对头杨吉雄他爹,山东总兵杨国栋。
在济南城门口,宋献策劝袁方不要入城,他对袁方道:“你打掉了杨总兵儿子的两颗牙,杨总兵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你进了济南城,就是羊入虎口,自动送上门。”
袁方听从了宋献策的意见,虽然他不认为杨国栋会为了儿子的事而为难自己,但是谁也保不齐万一的事,如果杨国栋非要找袁方算账,济南又是杨国栋的地盘,袁方就这样贸贸然地进去了,被人家抓起来暴打一顿,他袁方说理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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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一个缺了口的茶杯(求首订)
袁方带着人马在济南城外的十里铺安下了营寨,刚刚安顿停当,就见一队人马向他们这边而来,郝摇旗急忙向袁方禀报,袁方走出账外,这队人马已经来到了辕门。
这队人马大约百十人,他们停在辕门外二十步开外,其中一个将校走近辕门口大声地问:“请问这里可是锦衣卫千户袁方的营帐?”
谁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来到了济南府?
袁方带着疑问大步走到辕门口,答道:“在下正是袁方,不知这位将官姓甚名谁?”
来将答道:“在下是山东杨总兵麾下副将李成玉。”
袁方问:“李将军来找我袁方有何贵干?”
李成玉道:“杨总兵知道袁千户路过此地,特前来拜访。”
这时副千户杨寰从后面上来问:“你们杨总兵呢?”
李成玉道:“在下只是为杨总兵开路,杨总兵随后就到。”
说话间,又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有二百人之众,他们来到五十步开外就停了下来,其中一顶八人抬的绿呢大轿,稳稳地停在了地上,从轿子里下来一人,这人是一位红起花珊瑚顶戴,九蟒五爪蟒袍的二品武将,他正是杨国栋。
杨国栋虽为二品武将,在锦衣卫五品官面前也不敢造次,端步来到袁方面前。
“袁公子,何故路过济南府也不进城呀?”
袁方道:“袁方公务在身,不便入城。杨将军你如此兴师动众的,这是要上哪里去呀?”
杨国栋捋了捋胡须,又向前迈了一步,道:“我奉魏公公之令,前来迎接袁公子。”
“魏公公之令,让你来接我?”袁方不相信地问。
杨国栋解释道:“袁公子,我知道你与犬子结有很深的误会,而且犬子还与你发生过激烈的冲突,这都是因为犬子不懂事,还请袁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之前的事我们都一笔勾销了。”
袁方从内心来说,真不愿意跟这父子两讲和,所以他板着脸不理杨国栋。
杨国栋并没有生气,他告诉袁方,魏忠贤狠狠地尅了杨国栋一顿,说他教子无方,他希望袁方能够与他儿子尽释前嫌。
杨国栋高姿态地表示和好后,再次向前迈了一步,在袁方耳旁低语道:“袁公子,魏公公有事情让我转告你。”
“有事就说吧!”
杨国栋保持低沉的声调:“袁公子,此事只能回济南府说。”
袁方郑重告诉他,济南府他是不会去的,杨国栋只好求其次,答应进袁方的大帐密谈。
袁方同意了在自己的大帐与杨国栋密谈,他想知道,魏忠贤到底让他转告些什么,同时他还受王体乾的委托,向他索要一样东西,他打算在这次密谈的时候向杨国栋提出来。
袁方让把守大门的沈智放杨国栋进来,杨国栋的副将李成玉也要求一起进来,被杨国栋喝退。
袁方的大帐内,只有袁方和杨国栋两人,二人分主客落座,袁方问:“杨总兵有何事就直说吧!”
杨国栋道:“我有五匹上等良马准备送给魏公公,魏公公的意思是让袁公子你,替魏公公把这五匹良马带回京城。”
“你可有魏公公的凭证?”袁方问。
“没有。”杨国栋道,“这样的事魏公公怎会给凭证,他只是口头上说要你把五匹良马带回去,不过你放心,这五匹马有专门的马官负责,如果在路途有所闪失,全由马官担责。”
袁方心想,杨国栋会不会在给自己挖坑?他离开京城的时候,魏忠贤可没有说要他来找杨国栋,反倒是王体乾拜托过自己顺路找找杨国栋讨要东西。
他试探地问道:“是不是杨总兵搞错了,是王公公让你把东西交给我,而不是魏公公。”
杨国栋听袁方这么一说,那是又惊又喜,道:“袁公子不但是魏公公身边的红人,也是王公公的知己呀!王公公是告诉我,他亲自派人过来取我送给他的东西,你一定带了王公公给你取东西的凭证吧?”
“当然,我带了。”
袁方没有骗杨国栋,他一边说一边把王体乾给他的凭证拿了出来,这份凭证不是介绍信之类的东西,因为他们这种行为属于高额的贿赂,王体乾是不会留下证据的,他给袁方的凭证是一个很普通的茶杯,而且茶杯还缺了一个口,这应该是他们事先约好的证物。
袁方把茶杯摆在案几上,也不做声,默默地往茶杯里面到茶水,并暗中观察杨国栋的表情。
杨国栋见到了缺口茶杯表情果然有了变化,他兴奋道:“果然没错,这个茶杯就是我和王公公约好的凭证,只要见到拿这个茶杯的人,就是来接东西的。”
“那么,东西呢?”袁方问。
杨国栋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怎能随身携带?你放心,等下把魏公公的马转交给你的时候,把王公公的东西也一并转交给你。”
从杨国栋对王公公的那件东西如此的慎重,可见那也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贵重物品,那到底是件什么东西,袁方不禁起了好奇之心。
最后两人商定在袁方回京城的时候,在济南城外交接魏忠贤和王体乾的东西。
袁方之所以相信了杨国栋,是因为他想起司礼监文书房的刘荣跟他说过,这个杨国栋能够做到山东总兵的位置,全仗着魏忠贤和王体乾为他撑腰,刘荣还说,杨国栋正准备向二位大太监进行大笔的贿赂,但是他要拿什么来贿赂二位大太监,刘荣也不清楚。
刘荣的消息来源一向是很准的。
杨国栋的五匹良马和一件神秘的东西,肯定就是用来行贿的。
第二日,袁方带领他的人马离开了十里铺,直奔临朐,经过三天的行军,进入了临朐地界,他的计划是在临朐暂时与杨寰分开,杨寰是他的心腹,对于他的命令是言听计从的,他告诉杨寰自己身体欠安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二天,要杨寰先去临沂。
杨寰毫不怀疑地带着十名缇骑出发了。
杨寰一走,袁方就着手对即将路过临朐的盛宝隆商队进行打劫,首先是两队人马合二为一,并且对自己的装束进行了乔扮,使自己的队伍完完全全变成了一支土匪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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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土匪打劫(第二更)
由朱家龙和王辅率领的另一队人马,已经完全掌握了盛宝隆商队的行踪,袁方与朱家龙的二百人队伍汇合的时候,盛宝隆商队距离他们这里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有一天时间的准备是完全充足的,而且是在完全掌握商队人数的情况下,如不出意外,半天时间就可以解决战斗。
进行这种小规模的作战,朱家龙比袁方更加有经验,袁方只是统筹安排,他把这次战斗的指挥权交给了朱家龙。
要打劫关键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地方要偏僻,而且还要方便隐藏,得手之后能够迅速撤离。这些准备工作先期到达的朱家龙已经做好了,打劫的地点就离他们现在的营地五里处的一处小树林里。
打劫的当天凌晨,二百五十人的队伍就进入了小树林,朱家龙采取的战斗方案是突袭,而不是强攻。袁方派了一些人扮成小商队和百姓在小树林附近走动,以打消盛宝隆商队的戒心。
袁方没有参加战斗,他和宋献策在营地里等候消息,他不参加战斗是有原因的,这毕竟是一伙土匪在打劫,他万一被人认出来,他在官场上就不要再混了,如果还想混下去,只能去参加后来的农民军了,这是袁方不愿走的路。
当东方露出一丝光亮的时候,袁方心事重重地站在一座小山岗上向着远方眺望。打扮成土匪去打劫一队大明的私家商队,虽然刺激,但是一旦被人家识破,自己在仕途上的前途也就此而结束了,他现在还真有点犹豫了,是不是叫停这次打劫的行动。但是巨大的利益又左右了他放弃这次行动的打算,如果成功直接获利就是十多万,还不算后续收购盛宝隆的效益。
宋献策一直跟在他身边,似乎知道袁方的心思安慰道:“袁公子不要担忧,此一战计划得如此周密,一定不会有什么差池。”
“但愿如此!”
……
由于小冰河期的到来,这里的十月就已经进入初冬季节了,天空一片灰朦,在通往临朐城的一条官道上,有一片树林,这条官道穿林而过,全长大约有五里地左右,一些行脚商三三两两在赶路,附近还有百姓在砍柴……
往常这个时节是没有多少人在此出没的,现在所出现的这些人都是袁方的家兵充当的,他们行动缓慢、懒懒散散,目的就是等着盛宝隆商队的到来。
在树林深处隐藏着一股“土匪”,土匪的头目是朱家龙、王辅、郝摇旗和沈智。因为情报可靠,所以他们都很有耐心地静候着肥肉上钩。
刚到午时,就有探哨回来禀报,有一支百十人的商队正往林子这边过来。
“土匪”头目立即按照事先的分工进入了预定的位置,在路边走动的“土匪”也更加敬业地扮起自己的角色。
沈智的弓法娴熟,他带领一支弓箭队专门负责远程攻击;王辅带了一队人马负责堵商队的后路,郝摇旗带领一队人马作为打劫的主力,从正面拦截这支商队;朱家龙也带了一队人马监视整个战场,作为预备队使用。
一百多人的盛宝隆商队已经进入了林子里的林荫官道,他们没有雇请镖局护卫,用的是自己豢养的武林高手来做商队的护卫,这些负责商队安全的护卫大约有二十多人,其余的都是挑夫、脚夫、马夫等苦力,有三人是商队大小当家的,这三个人是最不能放过的,他们是直接与鞑子做交易的汉奸。
因为事先布了局,商队对周围的环境完全失去了警觉,首先向这支商队发起攻击的是拦在前面的郝摇旗。
郝摇旗十足的土匪摸样,他大刀一横,拦住了商队的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这支商队对突然出现的土匪震惊不已,许多人都失去了应有的反应,呆若木鸡地站立不动。
“土匪打劫啦!土匪打劫啦!”商队里面有人突然喊叫起来,在路边行走的“百姓”和“行脚商”也纷纷地跟着喊了起来,并故作慌乱地把商队冲散了。
他们的挑夫和脚夫都是临时拿钱雇来的,这些人才不会为商队卖命,当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撂下挑子向林子里面逃跑,护卫队想拦也拦不住。这些人就是想逃命的,以为往林子里面跑就安全了,他们那里想得到,林子里就是他们的坟地,他们离开路面之后,就遭到了沈智弓箭队的射杀,没被射死的,也没能逃脱朱家龙预备队的砍杀,无一人生还。
而商队的二十几个护卫多数都被路上的“百姓”和“行脚商”监视起来,当郝摇旗从前面大开杀戒的时候,混在商队中间的“百姓”和“行脚商”也开始杀起人来。
郝摇旗的人马在前面一路掩杀,杀得最欢的就属郝摇旗了,他手提大刀,力大如牛,见一个就砍一刀,见一个就砍一刀,一路的砍下来,他自己都不记得杀了多少人,他所带的人马从商队的前面一直杀到最后,遍地都是尸体,一百多人的商队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被这帮“土匪”杀光。
杀完人他们就开始搬运商队的货物,这些货物大多都装在马车和手推车上面,也有一些是挑夫挑的。
王辅带领后面上来的一队人马负责补刀,袁方给他们的死命令是杀光这个商队的所有人,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
事情办得干净利落,袁方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他命令朱家龙和王辅把抢来的货物运往遵化,自己带着宋献策、郝摇旗和沈智及家兵南下临沂,去与杨寰汇合。
当袁方赶到临沂的时候,杨寰已经把王思敬和胡尊道抓起来了,这说明杨寰的办事能力是很强的,这一点袁方很喜欢。
“千户大人,您身体好些了吧?”
一见面杨寰就关心地问袁方,袁方差一点把自己装病的事情给忘记了,好在杨寰提了一下,袁方连忙答道:
“休息了两天,现在好多了。”
袁方没有说他哪里不舒服,杨寰也不敢问,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接下来杨寰把如何抓捕王思敬和胡尊道的过程向袁方作了禀报。
给王思敬和胡尊道定罪就很简单了,袁方联合临沂县令在临沂县衙开庭公审,这种侵占牧场的案子,有实事,有人证,半天就结案画押了。
审判结果:侵占的牧场退回原主,王思敬和胡尊道二人打入大牢。
因为王、胡二人侵占牧场的面积太大,袁方也不能决定给他们判几年,便把最终的决定权上交给了刑部。
第一百三十二章 马倌(第三更,求首订)
办完了王思敬的案子,袁方率队原路返回。袁方是专门往临朐县再走一趟,看一看他们打劫盛宝隆商队有没有惊动县衙。
由于这次打劫没有留下活口,临朐知县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治下,曾发生过一次打劫商队的事件。
过了临朐又来到了济南府,袁方这次还是没有进城,他的人马依旧驻扎在十里铺,住下来之后,他派杨寰进城去向杨国栋传话。
杨国栋这次把五匹良马带来了,这五匹马是坐在马车上运过来的,按照杨国栋的说法,这五匹都是宝马,怕牠们路途远而累坏了,所以专门为牠们配了五辆马车,同时还有一位养马专家一路陪护。
在袁方的大帐,杨国栋拿出了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就是王体乾委托袁方来向杨国栋索取的东西,当杨国栋把东西取出来时,袁方马上明白了杨国栋所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杨国栋拿出来的是一个牛皮袋,这个牛皮袋与袁方截留许显纯的五个牛皮袋是同样类型的,只是杨国栋拿出来的这个牛皮袋明显小很多,最多只有袁方在天津卫截留的那种牛皮袋的三分之一。
“这是什么?”袁方明知故问。
杨国栋解释道:“袁公子,你千万不可拆开,这个袋子可是封了口的,里面是些什么我也不清楚。”
袁方伸手去接牛皮袋:“放心吧,我会原封不动地把这个袋子安全地送到王公公的手上。”
杨国栋再次向袁方提出化解仇恨的请求,并愿意在京城摆几围和好酒,请上一些有头有脸的高官来做见证,地点和酒楼由袁方来定,他希望袁方与他儿子杨吉雄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他也不会再计较杨吉雄被打掉两颗牙的事情。
袁方没有马上答应赴杨国栋的和好酒宴,只是应承不再与杨吉雄为敌,杨国栋能够得到袁方的口头承若,也就没有继续纠缠这件事了,而是向袁方正式转交五匹良马和牛皮袋的事宜。
袁方现在已经知道杨国栋为什么要主动与自己讲和,他是有个人的目的的,是因为袁方与魏忠贤和王体乾的关系,杨国栋是想通过袁方来进一步靠近阉党。杨国栋是个聪明人,像收受贿赂这么机密的事情,魏忠贤和王体乾都交给袁方办理,可见袁方在这两个大太监心目中是什么地位了。
袁方在十里铺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启程返京。经过数日行程,袁方的人马来到了广渠门外,他决定先把队伍休整一下再进城。
此时,负责养马的马倌过来对袁方道:“千户大人,那五匹马现在必须下地行走。”
“为何?”袁方问。
马倌答道:“进城之前我必须溜溜马,这五匹马在马车上长时间不活动,精神也会紧张,让牠们下地遛一遛,这样牠们会显得更加的精神,而且在新的环境下也不容易受惊。另外,进城的时候牠们也不用再乘马车了,等五匹马到了宫里,正是精神气最足的时候,公公们看了也开心。”
袁方心想,这个马倌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于是就同意了马倌的请求。
他随马倌来到五辆拉马的马车前,想看一看这五匹马的精神状况如何,因为他听杨国栋说,这种优质宝马很讲究饲养的方法,如果饲养不当很容易就会失去他原有的价值。
几个杂役正在喂马吃一种干草,当他看到每一匹马都很有精神,不像是经过几天旅程的样子时,他明白这个马倌不简单,能够把马饲养得这么好,说明这个马倌的确是一个养马高手,他现在相信这个马倌刚才说的话了。
“你愿意跟着我吗?”袁方突然问马倌。
马倌道:“我来之前,杨总兵吩咐过,我的责任就是饲养好这五匹良马,这五匹良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袁方没有理马倌的茬,继续问:“你跟着我,保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你愿意吗?”
马倌坚持道:“我的责任就是饲养这五匹马。”
袁方转了个话题,面带微笑地夸奖其马倌来:“你养马的技术很高明呀!”
马倌自豪地道:“那当然,我养马养了十几年了,七岁开始就跟着我爷爷住在马棚里,天天跟马打交道,什么样的马我都能够养的能吃能跑。”
说话间,五匹马已经从马车上放了出来,马倌向袁方告辞,赶着五匹马遛马去了。
半个时辰不到,马倌就把五匹马都牵了回来,这五匹马看上去精神气十足,袁方放心的重新整队入城。
他离开济南的时候,杨国栋已经对他说得很清楚了,这五匹马就是杨国栋贿赂魏忠贤的,杨国栋嘱咐袁方,一定要把这五匹马直接送到魏忠贤的府上,而且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魏忠贤的外宅在席市街,袁方不止一次去过席市街的魏府,所以进了广渠门后,队伍没有皇宫的方向走去,而是向着席市街而去。
袁方带着这支队伍直接来到席市街的魏府,此时魏忠贤还没有回来,府上的小太监把袁方他们让进了院子里,又派人去司礼监把魏忠贤叫回来。
袁方在院子里没等多久魏忠贤就到了,他见了五匹良马喜欢得不得了,看过马后就让人把这五匹良马牵到后院的马厩里。
魏忠贤把袁方一人邀请到前厅喝茶,二人坐下后魏忠贤道:“一路辛苦了!去了临沂事情办得如何呀?”
袁方道:“正如魏公公所言,王思敬和胡尊道侵占牧地是事实,所侵占的牧地已强令其退归原主。”
魏忠贤满意地点头笑道:“办得很好!这二人你是如何判的呀?”
袁方道:“因为他们侵占的牧地太多,我已把这个案子上呈刑部去判决。人现关在临沂的大牢里。”
“你做得很对。”魏忠贤不住地夸奖袁方。
袁方对这种廉价的赞颂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没有说话,冷冷地喝着热茶。
魏忠贤接着问:“你知道为何让杨国栋找你吗?”
袁方道:“杨总兵说了,他说魏公公最信任我,所以才把那五匹马让我带回京城。”
魏忠贤摇摇头,道:“此乃其一。其二,咱家是要你和杨国栋那个兔崽子与你和好。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咱家不想看着你们之间再发生什么矛盾。”
袁方心想,难怪杨国栋那么着急地要自己与“阳痿熊”讲和,原来是出于魏忠贤的压力,而不是他们父子两的真心,袁方决定不去参加杨国栋设的和好酒宴。
袁方沉默不语。
魏忠贤为了鼓励袁方,决定给他奖赏:“这趟差你办的很好,咱家要奖励你,你想要什么奖励呀?”
袁方耸耸肩道:“其他的我不想要,我就想要一个人。”
“哦,是谁呀?”魏忠贤好奇地问。
第一百三十三章 袁枢来信(第四更)
“马倌。”袁方答道。
“马倌?”
袁方道:“就是这次负责护送良马的那个马倌,他现在就在后院的马厩里,魏公公你要奖赏我的话,就把那个马倌赐给我吧!”
“好,咱家答应你了,就把那个马倌赏赐与你!”
……
见完魏忠贤,袁方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他没有急着去见王体乾,他知道这个时候去见王体乾的话,魏忠贤一定会知道。袁方不是怕魏忠贤知道自己与王体乾来往,而是不想让魏忠贤知道自己也在为王体乾运送贿品。
他回到府中,在院子里见到周若谷,周若谷就是玉泉村石灰窑的窑主,他进京是给袁府送冬天取暖用的木炭,并带来了袁枢的一封信。
周若谷送来的木炭是石灰窑上自己烧出来的,这种木炭不是那种常见的大块的木炭,而是比小拇指还要细的小木炭,一节指头长短,很适合用来烤火取暖,在玉泉村家家都是用这种木炭取暖,这种木炭放在烤火炉里,点着了,用炉灰盖住就可以慢慢燃烧。在冬天,玉泉村的老人孩子每人都会端着一个小烤炉取暖,烤炉里面放一小铲的木炭,就可以烤一整天。
袁方接过周若谷递过来的信,问:“我大哥有没有口信?”
周若谷道:“回二老爷的话,大老爷说,要你多注意身体,别顾着忙,世上的活是忙不完的,有的吃就多吃点,别太省。”
袁方心想,这位大哥还真有长兄的风范,关心自己的身体,关心自己的吃穿。
他把周若谷请到了客厅,让他坐下,又叫家仆上茶,然后他才打开袁枢的来信。
袁枢在来信中说,因为家里的老宅子在重建,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不能去天津卫了,他要袁方另请所信之人去天津卫的“三联船运”。信中还说,家园的建设还差二三万两银子,如果袁方手头上宽裕,就让周若谷带些银子回去。
袁方看完信,问周若谷:“石灰窑现在的生意如何?”
周若谷起身禀道:“回禀二老爷,现在六座窑都天天开炉,又请了一个大师傅,生意很是繁忙。”
袁方问:“石灰都销往何处?”
周若谷答:“主要还是销往江南,部分就地销售,就地销售是为了节省运输成本。”
袁方满意地点头,并赞扬道:“你很有经济头脑,不愧是经营了多年的窑头,我没看错你!”
周若谷被夸奖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袁方摆摆手,道:“你坐下吧!我再问你,我们在玉泉村再扩大石灰窑的生产有可能吗?”
周若谷没有坐,他向袁方拱手道:“回禀二老爷,六座窑已经是极限了,由于我们石灰窑地理位置所限,只能够是六座窑。”
袁方道:“我明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回禀二老爷,二老爷叫我何时回我就何时回。”
袁方挥挥手:“你先下去休息吧,何时回我让张管家通知你。”
周若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就退出了客厅。
重建家园是要花银子的,这一点袁方当然知道,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袁可立和袁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大兴土木,要他拿出二三万是不现实的,他现在手头虽然有十多万的资金,可是有好几万都转换成了固定资产,年前还要拿出两万银子上下打点,手头上还需要存有流动资金,这么算下来袁方决定拿出一万两让周若谷带回去,等过完年,把打劫来的那批货物变卖再给袁枢补齐。
参与打劫的朱家龙和王辅,于第二天回到了京城袁方的府中,他们所打劫到的货物全部都藏在了遵化的庄园里面,这批货物有一份清单,清单是盛宝隆大掌柜的列出来的,朱家龙已经核对过了,他们所打劫到的货物与清单上的完全吻合。
袁方看了一眼清单,单子上面有盐,有大米,以及一些生活必须品,他把清单收了起来,然后拿出了二千两银子让朱家龙分给他的手下,并让他们尽快回家过年,过完年后,要朱家龙挑选五十名精干点小伙子进京,袁方这里缺人手。
断了盛宝隆的财路,袁方就着手逼迫盛宝隆的大老板王大宇转卖盛宝隆。这个王大宇跟黄云发是一路货色,也是晋商,所以袁方暗地里搞垮盛宝隆,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这些为了自己赚钱而不顾国家利益的汉奸商人,根本就没有让他们存在的必要。
这天,他把负责巡街收数的袁福叫到了身边。
“长寿,你现在就带人去盛宝隆收保护费,把他们几年所欠的费一并收回来。”
袁福问:“少爷,那我们要收多少钱?”
袁方狠狠地说道:“多收点,收到他们破产为止。”
袁福又问:“多收点是多少?”
袁方伸出了一个指头,道:“一万两银子,限期十日。”
“一万两银子?”袁福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因为他所负责保护的商家,一般一年也就是五十至二百两银子,现在袁方一开口就要一万,袁福都觉得是不可能的。
袁方斩钉截铁道:“一万两银子,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这一次袁福完全听清楚了,他再次重复袁方的话:“一万两银子,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袁福说完还站在袁方的面前没有离开。
“还有事吗?”袁方问。
“少爷,如果十日后他们不给怎么办?”袁福说出了他的担心。
袁方道:“不给就砸铺子,砸到他们愿意给为止。”
袁福心想,这跟烧毁铺子没有什么区别了,他没说二话,转身执行袁方的命令去了。
袁福离开后,他又把王良逸叫到了身边,王良逸是袁方的发小,目前在京城负责打理袁方在京城的商贸,同时还管理着情报系统,是袁方很重要的一个助手。
袁方把王良逸请到了密室。
“安文,我们得手了。”二人坐定后,袁方兴奋道。
王良逸欣喜道:“太好啦!是商队吗?有没有逃脱的?”
袁方道:“没有,全部被灭口,朱家龙他们把尸体也处理干净了。”
王良逸道:“这么说,盛宝隆的商队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袁方加重了语气,然后又道,“我从临沂返回的时候专门去了一趟临朐县衙门,衙门里面风平浪静,根本就无人知晓有一支商队在他们的治所被打劫的事。”
王良逸问:“京城这边知不知道?”
袁方道:“盛宝隆的人应该还不知道,不过过一段时间他们还没有商队的消息就会着急的。”
王良逸笑道:“已经晚了。”
袁方也笑:“对,已经晚了。我们现在可以正式启动我们的第二步计划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皇上召见(第五更,求首订)
王良逸问:“仲南,你现在要我做什么就下命令吧!”
袁方笑道:“像个军人的摸样。”
于是,袁方给王良逸一个具体的任务,那就是直接去找王大宇收购他的盛宝隆。
袁方道:“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用几百两银子的价格把盛宝隆收购回来,而且不能让他知道是我袁方向他收购的。”
王良逸摇头道:“几百两银子?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盛宝隆价值十几万,他怎可能几百两银子就卖给我们?”
袁方不容置疑道:“你就照我的去做,谈到他愿意成交为止。”
“尊令!”
面对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王良逸还是接受了下来。
袁方觉得让袁福和王良逸出马还是不够,第二天他回到锦衣卫,把杨寰叫了过来。
杨寰一见袁方便行礼道:“千户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是千户大人交下来的差事,我杨寰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完成!”
袁方道:“这件事无需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但是你一定要替我办好啰!”
“请千户大人吩咐!”
袁方向杨寰招招手,让他靠近一点,然后说道:“你带一些人去廊坊四条,给我看紧盛宝隆。盛宝隆掌柜的要转卖铺子,凡是去盛宝隆洽谈转卖铺子的人,统统给我赶走,除了我的人之外。”
杨寰一听就明白了,袁方是要强卖盛宝隆,不让其他人插手,做这样的事情对他杨寰来是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所以他满口应承了下来。
袁方怕出现个万一,突然冒出个什么人从中插一杆子,把盛宝隆低价卖走,这样他的全盘计划就会落空,为他人作了嫁衣裳,用杨寰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袁方安排完这一切,府上突然来了一个小太监。
袁府从来没有小太监来过,今天还是头一次,袁方不知道这个小太监为何而来,他让沈智在前厅好好款待那个小太监,自己换了一身飞鱼服才出去迎客。
来到前厅见到小太监,袁方才知道,原来是皇上要见自己。
朱由校为什么突然要召见自己,这是从未有的情况,通常情况下皇上有什么旨意都是魏忠贤传唤自己,然后由他来口授旨意的,现在皇上竟然要亲自召见,袁方的心情多少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
袁方不敢怠慢,立即让下人备轿,同这个小太监一起进宫。
小太监把袁方带到了乾清宫,但是朱由检不在这里,他见到了王体乾,王体乾对袁方笑脸相迎。
“袁千户来了。皇上在御花园,请随咱家来!”
袁方跟着王体乾来到了御花园,看到身着大红色绛纱袍的朱由校正坐在一张黄花梨木靠背椅上,他的前面有一张床,这张床这是这位木匠皇帝的杰作,他现在正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王体乾趋步向前告诉朱由校袁方前来觐见,袁方连忙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微臣袁方拜见陛下。”
朱由校依旧坐在靠背椅上,他笑着道:“袁爱卿来了,免礼!”
袁方在来之前就问过王体乾,在御花园见了皇上怎样行礼,王体乾告诉袁方,在御花园见皇上不必拘礼,简单地行个礼就可以了。
他向朱由校行过礼之后,就站在王体乾的身边,等候朱由校发话。
朱由校对王体乾道:“扶朕起来!”
王体乾毕恭毕敬地走近朱由校,伸出双手慢慢地扶朱由校站起身来。
袁方发现朱由校脸色有些苍白,像是生病的样子。
朱由校站起身就咳嗽起来,王体乾连忙拍着他的后背道:“皇上您还是坐下来吧!”
朱由校咳了两声就止住了,他摆摆手:“无妨无妨。袁方呀,看看朕的这张床打得如何?”
袁方这才知道,皇上这么急地召自己入宫,就是为了欣赏他刚刚做出来的一张木床。
面对皇上的召唤,袁方还得认真对待,他前后左右看了一遍这张木床的做工,这就是一张简单的折叠床,别看样式简单,做工却十分的精致,特别是床架上的雕搂精美异常。袁方在这个年代还真没见过如此简约的床,这个时代的匠人所造的床,都是极其笨重的,一张大床要十几个人才能移动,边角用料多,样式却很普通。
难怪后世称朱由校为木匠皇帝,他的手艺还真是一般的木匠不能够相比的。
袁方自然是对这张床进行了一番褒奖,从造型、工艺、使用等几个方面夸耀了一番,朱由校听得心里是美滋滋的,脸色红润起来,也不像个生病的人了。
就在此时,魏忠贤也来到了御花园,他把兵部给事中朱童蒙的一份奏章呈送到了朱由校跟前。
朱由校没有去接奏章,而是让魏忠贤把奏章给袁方,让袁方来念,魏忠贤把奏章给了袁方,又去把朱由校扶到靠背椅上去了。
袁方接过了朱童蒙的奏章,他知道魏忠贤不识字,朱由校是不会要魏忠贤来念的,这个念奏章的活原本是王体乾的,现在却让袁方来念。好在魏忠贤和王体乾现在都很信任自己,他们也知道朱由校只是开心才让袁方来念奏章的,这两个太监不会认为袁方是在抢他们的饭碗。
所以袁方大大方方地接过奏章就念了起来:
“……昔在皇祖时,有理学之臣顾宪成、郭正域开讲东林,其初亦以发明圣贤蕴奥开示后学,岂不甚善?逮从游者众,邪正兼收,不材之人借名东林之徒以自矜诩,甚至学士儒生挟之以扦文网,冠裳仕进借之以树党援。欲进一人也,彼此引手;欲去一人也,共力下石。京察黜陟,非东林之竿牍不凭,行取考选,非东林之荐扬不与。日积月累,门户别而墙壁固,所以朝端之上,士林之间,玄黄血战,十有余年。摧残几多善人,戕伤几许国脉,皆讲坛之贻害也。今二三年来,源流始清,葛滕俱断,而门户之说乃始去诸其口。二臣一旦复为择地建坛,招朋引类,况又在皇都之内,贤否辐凑之处乎!臣谓今日之人心犹昔日之人心,将来今日之讲学犹昔日之讲学者也……”
袁方念到此处,魏忠贤打断了袁方,对朱由校道:“皇上,这邹元标是想另立门户。”
袁方不知道这份奏章的来历,所以不知魏忠贤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只有听的份而没有插嘴的机会。
朱由校道:“朕觉得讲学与门户未必相干,况且邹元标乃是首进和衷之说的人,怎么可能再立门户呢?王体乾你说说阁票怎么拟?”
王体乾禀道:“回禀皇上,还是先听袁方念完这份奏章再说。”
朱由校对袁方道:“袁爱卿,念!”
袁方继续往下念:“讲学原是教人忠孝,自祖宗朝末有此禁。但不可自立门户,致起争端。邹元标、冯从吾素称忠谠,岂至徇私招引,自失生平。且向来门户因言官议论混淆所致,各宜省改……”
朱由校听到这里一摆手:“照票批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土豪进城(第六更)
袁方看着魏忠贤,意思是问魏忠贤还念不念了,魏忠贤看着朱由校,朱由校咳嗽了一声,道:“朕累了,袁爱卿你先退了吧!”
……
袁方离开了御花园,独自一人往宫门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这不是袁千户吗?”
袁方停下脚步回头看,原来是广西巡抚何士晋在他后面,他连忙向何士晋拱手道:“袁方叩见何大人。”
何士晋问:“袁千户这是要去哪里呀?”
袁方答道:“出宫回府。”
何士晋道:“我们同路,一起出宫。”
袁方边走边问:“令堂身体现在可好?”
何士晋道:“多谢袁千户还惦念着家母!家母进京以来,总是咳嗽不断,请了几个郎中也没有彻底看好。”
袁方道:“我府上有一位郎中,不妨让他去为令堂看一看病。”
何士晋高兴道:“如此甚好!”
袁方问:“不知你们在何处落脚?我怎么去找你们?”
何士晋道:“我们现在住在隆安寺,就在广渠门附近。”
袁方刚刚进京的时候,就是与张从住在隆安寺,他对隆安寺也有些熟悉,所以他对何士晋道:
“你们住在隆安寺呀,那个地方环境比较嘈杂,而且整天烧香,很不适合令堂安养。我看这样行不行?我在轿子胡同的府邸还有几间空房,你让令堂搬来我府上住一段时间,这样也方便郎中给他瞧病,等令堂的病好转之后再搬回去住如何?”
何士晋内心当然愿意,表面客套了一句:“这样太打扰袁千户了。”
袁方忙道:“不打扰,不打扰。家母也在府中,两位老人正好可以唠嗑。”
于是二人相约好,下午就把何士晋的母亲接到轿子胡同来。
袁方回到轿子胡同,在家中用过午膳,就派了张从去隆安寺接何士晋的母亲过来,又叫丫鬟打扫出一间空房,准备给何士晋的母亲暂住,又交代新来的郎中陈士庆,让他替何士晋的母亲看病。
他刚安排完,沈智从门口过来禀报,英国公府来人请袁方过去一趟,袁方问沈智,来人现在何处?沈智告诉袁方,正在大门外等候。
英国公府来人袁方不敢怠慢,再三嘱咐之后,匆匆出了大门,果然看见英国公府上派来的一个家奴,这位家奴还带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他认得袁方,所以一见袁方出来,就迎上前道:
“袁公子,我家公子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现在就去吗?”袁方问。
“是的,现在就去。”这位家奴很客气地说道,“您看,轿子都为您备好了。”
袁方知道这是张之极要自己过去,也许是天津卫那边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所以才如此急地派人过来请他过去。
袁方上了轿子,四个轿夫抬起轿子就急急地赶路。
到来英国公府,家奴直接把袁方带去张之极的院子,袁方见到了张之极,同时也见到了土豪陈耳金。
还没等张之极介绍,陈耳金就向袁方拱手:“袁公子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袁方拱手道:“陈兄别来无恙?”
陈耳金回礼道:“安好,安好,承蒙仁兄挂念!”
张之极玩笑道:“陈兄上次请了我们一顿二十两银子的大餐,现在他要来找袁哥你吃回本。”
袁方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三人边说边笑地走进了张之极的客厅。
三人坐定之后,张之极才道明了请袁方过来的原因。
陈耳金想在京城开一家酒楼,而张之极对开酒楼不感兴趣,他知道袁方正处在事业发展期,所以请了袁方过来,把陈耳金推荐给了袁方。
袁方有在京城大展拳脚的宏图,开酒家当然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一时没有这个商业契机,现在送上门来了,他当然是乐意接受的。
接受是接受,不过他必须考察考察陈耳金的能力,所以他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同意先带着陈耳金去城里最好的酒家吃三天三夜。
一提到吃,土豪陈耳金最为兴奋,他就是为吃而来的,虽然他就住在京城的近郊,因为京城没有什么朋友,他平时很少来京城,现在袁方说要带他上酒楼大吃大喝,他当然乐不思蜀了。
陈耳金道:“我也不回去了,就在京城和二位公子吃他个三天三夜!”
张之极笑道:“论吃喝还是袁公子在行,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陈耳金忙道:“这怎么行呢?我来京城就是来找二位公子的,怎么一说到吃,张公子就打退堂鼓呢!”
袁方知道张之极是因为自己的身份高贵,而不想与陈耳金这种乡下土豪为伍,袁方找了个借口就把陈耳金带出了英国公府,他承若带陈耳金吃个三天三夜是不会食言的,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把这个土豪安排在哪里落脚。
现在人已经带出来了,只好先回府上在说。
回到轿子胡同,袁方把土豪金交给了宋献策,让宋献策陪着陈耳金,这两个矮胖子走在一起还真像是天合的一对。
张从已经把何士晋的母亲接了过来,张从说,跟着过来的何士晋刚刚回去了,现在老妇人正与何母在房间里唠嗑。
袁方问过了给何母看病的陈士庆,陈士庆说,何母无大碍,只是一路劳顿受了风寒,而且上了年纪,所以咳嗽总不见好,来到京城之后,天气变得更为寒冷,他们住的地方环境又不好,病情由此而加重。
袁方了解情况后,就去见何母,来到为何母准备的房子,还没进门,就听到你们欢乐的笑声,这笑声是来自两个老太太的。
袁方人走进房间,看到袁夫人和何母一人抱着一个小火盆,坐在炕上面唠嗑,也不知二人在说些什么,笑得合不拢嘴,袁夫人的贴身丫鬟翠儿在一旁伺候着二老。
何母见袁方进来了,忙不迭地说道:“你们家少爷回来了,快来炕上坐,外面可冷呢!我就说嘛,少爷是个好人,当初在天津卫我就看出来了,我跟我儿子说,袁公子是个大好人,大善人,这样的朋友一定要交的。你看看我没有说错吧!”
袁夫人笑道:“你可别夸他了,这么一夸还不把他夸上天去了!”
何母笑道:“说得是,说得是。我要多夸夸老夫人您呀,是您教子有方,培养出了一位如此出息的儿子。”
袁夫人道:“你儿子也不差呀!”
两位老太太你夸我我夸你,袁方都插不上话了,直到一个丫鬟端来一碗刚刚熬好的中药,袁方才有了说话的时间。
袁方把陈士庆的话向何母复述了一遍,他要何母多注意保暖,这样病就会得快一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与土豪合作(第七更,求首订
何母住进了袁府后病情有所好转,因为陈耳金也住在袁府,所以袁方这几天都在陪他。
袁方是知道如何分配时间的人,他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浪费时间的,他之所以要全天候陪着土豪金,目的是要考察这个人,看到到底有没有做酒店老板的潜质。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袁方认可了陈耳金。虽然陈耳金有一些缺点,比如挥金如土,比如豪吃海喝,但他却是一个大度、欢乐、机灵的人,特别是对饮食有着极度的喜好,对酒楼的经营还十分的在行。
袁方同意与他合作,陈耳金的合作意向也很明确,就是靠在袁方的名下,不需要袁方出一分一厘,然后分一成红利给袁方。
袁方是个干大事业的人,一个小小酒楼的红利他还真看不上,所以分给他多少成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酒楼的发展,所以他的条件是必须拥有酒楼的管理权。
袁方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你陈耳金必须听命于我。袁方现在是派不出人来管理酒楼的,他要把陈耳金发展成自己阵营中的一员,酒楼是要发展的,不仅仅是在京城,他准备把酒楼发展到全国各地,这一行业将会是他今后情报系统的一个分支。
陈耳金是个聪明人,他当然很愿意投靠在袁方这样有身份地位的官员的名下,在这个年代,有着进士身份的人是有各种的免役的。
双方谈妥之后,袁方不忘相互签一份契约,这份契约袁方让宋献策来起草,袁方审定之后双方签字画押这件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选址的问题了,袁方建议把酒楼设在廊坊四条。理由有三:第一,廊坊四条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很适合在此开酒楼;第二,这一地段归袁方管辖;第三,袁方的商业总部——正德隆商行也要在廊坊四条落成。
陈耳金接受了袁方的建议,选址的事情就由他全权负责。
……
自从袁方从皇宫回来,几乎把朱童蒙的奏章给忘了,几天后,“桃园六居士”在袁方的府上相聚,袁方才把朱童蒙的奏章弄明白了。
这天,汪乔年、郑鄤和华允诚三位兄弟来到了袁府相聚,袁方在后院那颗大榉树下,摆上了茶果点心招待他们。
袁方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对于朝廷近来所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太多的关注,所以他要趁这次聚会,向几位兄弟打听打听朝堂上近来发生的事。
汪乔年、郑鄤和华允诚都是东林党人,他们对朱童蒙上疏皇上的事情比较清楚,袁方从他俩人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朱童蒙的那份奏章是因邹元标而起的。
邹元标是江西吉水人,万历五年考中进士。当时张居正专权,邹元标不畏权势,上疏弹劾张居正自用太甚、进贤未广、断刑太滥、言路未通、民隐未周诸项,批评张居正“亲生而不顾,亲死而不奔,犹自号于世曰我非常人也。”张居正见疏大怒,命廷杖八十。
邹元标被打得皮开肉绽,远戍贵州都匀卫六年之久,直到张居正去世才被召回京城任吏科给事中。回京之后,邹元标秉性不改,又上时政六事疏,批评皇上纵欲声色游宴,这下好了,把万历皇上惹怒了,加上还得罪过首辅申时行,于是又遭谪黜,其后身病母忧,归里讲学。
从此,邹元标整整三十年居家讲学,未涉仕途。
去年四月,邹元标重返朝廷,有感于朝内党派纷争,大臣各怀偏见的情况,向朱由校进谏“和衷”之议。
邹元标在奏章中说,现在国家这个样子,都是二十年来各大臣纷争酿造成的。过去不选拔人才、礼让贤能,却天天嫉贤妒能,压制人才,讨论事情的人又不能心平气和,反而专门致力于分立门户派系。卑臣以为今天最要紧的,只是朝廷大臣彼此和睦而已。朝廷大臣和睦了,天地之间自然就和顺了。以前讨论人和事,每个人都心怀偏见,偏见导致迷乱,迷乱导致固执,固执转而自私,不再知道有别人,国家的灾祸就降临了。现在跟各大臣立一个约定,讨论一个人应该公平,不要轻易下笔做结论,讨论一件事应该借鉴以前的经验,考虑它的后果,不要不加思考、轻信传闻。用天下万世的良心,来衡量天下万世的人和事,则议论公平,而国家能享受安定和平的幸福。
邹元标说到做到,率先垂范,不以门户分亲疏,建议起用了一大批在门户之争被罢斥的官员,对形成天启初年群贤盈朝的政治局面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邹元标治学几十年,深得王阳明心学真谛,便想学王阳明在平叛的倥偬军旅中仍不辍讲学的榜样,打算在京城办开书院进行讲学,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左副都御史冯从吾,冯从吾亦是饱学宿儒,亦对守仁心学颇有心得,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在京城办一座“首善书院”,收徒讲学。二人首倡,朝中许多人响应,首辅叶向高也很支持。
于是,邹元标在京城租下了一个院落,刻立孔子先师木主,搜罗经史典籍,请大学士叶向高作记,请御史周宗建作总管,“首善书院”就这样红红火火地开讲了。
随着“首善书院”名望的日重,自然会让一些原属“三党”的官员们犯忌。朱童蒙、郭允厚、郭兴治觉得机会来了,仨人凑到一块秘密谋划,决定以邹元标、冯从吾在京城创建讲坛,恐开门户,疏请禁止为题弹劾邹元标和冯从吾,并由朱童蒙第一个弹劾,袁方在朱由校面前念的那篇奏章就是朱童蒙弹劾邹元标的奏章。
这个朱童蒙的来历,袁方也是听郑鄤说的,他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万历四十年任中书舍人,现任兵部给事中,即非东林党,也非阉党,他弹劾邹元标完全出自他个人的目的。
袁方对朝堂上的党争不能不关心,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这种争斗就会祸及自身,只是从郑鄤和华允诚这里听到的都是皮毛的东西,袁方决定去一次老泰山那里了解一些更核心的机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初雪(第八更)
这一天夜里,京城下起了今年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第二天大街小巷的人们都纷纷地添加了棉服,有钱人家的大人小孩都裹得像个粽子似的,穷人家也倾其家中所有,把所有的御寒冬衣都穿上了。
袁方因为有一件神奇的内衣,他一点都不感觉到寒冷,为了不使自己成为异类,他象征性的在外层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冬衣。
过了辰时雪就停了,袁方让张从备轿,他要去一趟高攀龙府上。
袁方坐上轿子出了袁府,大街上已经有许多男孩子在打雪仗,女孩子们却在堆雪人玩。
下了一夜的大雪,整个路面都是雪皑皑的,许多人家已经开始自扫门前雪,袁府的门前,沈智也在指挥家兵在扫雪。
张从手里拿着一把铁锹走在轿夫的前头为轿夫探路,他是怕轿夫不小心摔跤而使袁方受伤。
轿夫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不敢走得太快。袁方也不急于赶时间,他乐得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不知走了多久,轿子终于来到了崇文大街,这里是主要的街道,人口居住密集,街道上的雪早就被热心的百姓清扫干净。
张从也不用拿着铁锹探路了,他把铁锹扛在肩上,雄赳赳地走在崇文大街上,就像一名打了胜仗的士兵。
路上来往的车马轿子都很少,领头的轿夫喊着号子,加快着步伐紧跟在张从的后面。
不一会的功夫就来到了高府门前,袁方在大门口落轿,领着张从,带着轿夫走进了高府大院。
由于天气寒冷,轿夫的双手冻得通红,袁方让高管家带张从和轿夫们去偏厅取暖,自己直接进了高家的大厅。
高夫人听说女婿上门来了,欣喜地前来迎接。
“袁方呀!如此冷的天你也不知道多穿一件外衣,你看看,你看看,冻坏了不是?赶快到屋里来暖和暖和!”
高夫人不但这样说,还让他儿子高世宁去拿一件大衣来给袁方穿上。
袁方忙伸出手掌给高夫人道:“岳母大人,我不冷,你摸摸,我的手暖和着呢!”
高夫人拉起袁方的手道:“不添衣服就罢了,赶紧屋里来,屋里有火盆,暖暖身子!”
袁方随高夫人走进了大厅,大厅里面的确比屋外暖和许多,大厅的正中有一个很大的火炉,火炉里面架着几根长木炭,正在火炉里面燃烧。
高夫人让袁方坐下,她又要家奴为袁方斟茶,然后又向袁方就问长问短。
“兰儿胖了没有呀?她最近能不能吃呀?有没有呕吐呀?他穿得够不够呀?”
高夫人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让袁方都无法正常回答,好在高攀龙出来为袁方解了围。
高攀龙把袁方带到了他的书房,二人关起门在书房里聊了起来。
“最近在忙什么?”高攀龙开口就问。
袁方道:“前几天皇上召我进宫去,皇上做了一张木床叫我去欣赏。”
高攀龙问:“皇上的手艺是不是大有进展呀?”
袁方道:“手艺的确不错。就在我欣赏木床的时候,魏忠贤呈了一份奏章给皇上。”
“哦?谁的奏章?”高攀龙很感兴趣地问。
“朱童蒙的奏章。”袁方答道,并进一步解释,“是弹劾邹元标、冯从吾以讲学之名而自立门户。”
高攀龙骂道:“这帮恶毒的书生!这件事我也知道,皇上已经驳回了朱童蒙。”
袁方道:“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据我所知,朱童蒙他们很有可能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弹劾。”
高攀龙自信道:“弹劾就让他弹劾去吧,我们不怕他。”
袁方提醒道:“我看到魏忠贤对朱童蒙很感兴趣,如果魏忠贤也参与进来,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高攀龙问:“魏忠贤他们说什么了?”
袁方道:“好像是鼓动皇上治邹元标的罪。”
“阴险毒辣!”高攀龙愤怒地吐出四个字。
袁方问:“魏忠贤其目的何在?”
高攀龙道:“明年就是六年一次的‘京察’,皇上已经任命邹元标全权负责,如果是魏忠贤也想搞掉邹元标,很明显他是要把邹元标换下来,让他们的人来负这个责任。”
袁方道:“‘京察’可是件大事,关系到京城官员的去留问题。”
高攀龙着急地起身道:“我必须马上去与叶阁老相商,尽早做出应对之策。”
……
袁方现在总算是搞清楚了魏忠贤的目的,原来邹元标手中握有如此重要的权利,难怪魏忠贤要急于治邹元标的罪,他好启用自己的人来担任“京察”之要职,一旦魏忠贤掌握了“京察”的杀生大权,朝廷必将会有大换血的举动。
袁方也必须自保,为了确保自己能在明年过“京察”这一关,他必须有所行动。但是他还是很冷静的,他决定先看一看朱由校让谁来接替邹元标,然后再采取行动。
所谓“京察”,是明代吏部考核京官的一种制度。外官三年一考察,京官六年一考察。
京官的考察,牵动朝廷上下每位官员的敏感神经,考核分为三等:优秀、合格与不合格。不合格的处罚是降级调外任,或令“闲住”,或直接命令“致仕”,再甚者,便是有罪削籍,或投入大狱了。
袁方从高府出来,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锦衣卫他的自己的千户所。
现在他的千户所已经有一个副千户和三个百户,属下人员也增加到了八百人,这都是魏忠贤给他配备的,这也充分说明了魏忠贤对他的信任。
他一回到千户所,杨寰就来禀报,许显存派人过来让袁方去他那里一趟。
因为袁方现在正在勖勤宫轮值,许显存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给他派任务,今天专门派人过来请他,一定是有要事。
袁方在千户所没有过多的停留,就独自一人前往北镇抚司衙署,袁方的千户所就在北镇抚司大院内,几步路就来到了许显存这里。
因为天气太冷了,守门的两个锦衣卫来回地跺着脚,他们见袁方来了,笑脸相迎,用颤抖的声音道:“袁千户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锦衣卫袖手旁观(第九更,求
袁方走进北镇抚司正厅,就闻到了一股肉香味,他看到厅上多了一张八仙桌,这肉香味就是从八仙桌上传过来的。
八仙桌前围坐了几个人,许显纯就坐在主位上,他看到袁方进来了,连忙站起身来招呼:
“袁千户来了,快快过来,就等你一人呢!”
袁方走近一看,桌子上摆了一个大盆,一大盆里盛满了热气腾腾的肉,肉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其他人也跟着许显纯站了起来了,袁方认得其中有一个是魏良卿,因为之前他与魏良卿见过一面。
许显纯为袁方介绍了旁边的几位,一个是魏忠贤的亲哥哥,叫魏钊,一个是客巴巴的儿子,叫侯国兴,一个是客巴巴的弟弟,叫客光先。这三个现在都是锦衣卫的千户,与袁方是平级,被许显纯请过来吃鹿肉的。
桌上摆桌的一盆肉就是红烧鹿肉,红烧鹿肉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大厅,肉香味诱惑着人的食欲。
许显纯请大家都坐下,然后说道:“今天是京城的第一场雪,这也就意味着冬天的来临,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我特地让人做了这盘红烧鹿肉,请你们过来聚一聚。”
袁方对这样的聚会并不感兴趣,因为许显纯所请来的这几位,袁方都看不上他们,但是出于礼貌,袁方还是坐了下来。
袁方心里很清楚,他不会与这些人为伍多长时间的,如果孙承宗不招他回山海关,后来继承皇位的朱由检也不会让他一直待在锦衣卫。
他由此而联系到袁崇焕,历史上的袁崇焕,就是在新登基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平台召见的时候,推出他的五年平辽大计的,从而被朱由检拜为蓟辽督师。现在由于袁方的穿越使得袁崇焕此人提前消失,他完全有信心也在朱由检平台召见的时候成为蓟辽督师。
正当袁方天马行空地想象着自己如何朱由检在平台相会的时候,许显纯打断了袁方的遐想。
“袁千户,在想什么呢?”
袁方愣了一下神,道:“哦,没想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许显纯道:“把一切烦恼都抛到脑后,今天请你们来就是要你们都放松放松,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来来!喝酒喝酒!”
于是大家都喝起酒来。
许显纯喝了两碗酒就大谈起自己的身世来,说自己是如何考上武进士的,又说自己小时候的多么多么的苦,自己很想读书,又没有钱……
袁方觉得在这里很无聊,许显纯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就在他感到无聊之际,刚才看门的一个锦衣卫走了进来。
“禀报镇抚使大人,杨寰副千户有事求见。”
许显纯放下筷子站起身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杨寰就走了进来,他向许显纯行了个礼,道:“魏公公有事情找袁千户。”
许显纯对袁方道:“魏公公的事情不能耽误,你先回去吧,有机会我再请你来吃红烧鹿肉。”
袁方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北镇抚司衙署,一路上杨寰都没有说话,回到千户所袁方问杨寰:
“魏公公找我何事?”
杨寰答道:“不是魏公公找你,是廊坊四条出事了,我担心许镇抚使不放你回来,就谎称是魏公公找你。”
“出什么事了?”
杨寰道:“我们的人正在砸盛宝隆的铺子,我是来向袁大人请示的,我们锦衣卫应该怎么办?”
袁方道:“你们袖手旁观就是了,如果有人多管闲事,你给老子教训他们。”
“属下明白!”
杨寰带人离开之后,袁方让郝摇旗备轿,他要去一趟司礼监,日后许显纯问起他也好交代。
他来到司礼监,经过小太监的引领,来到魏忠贤值房门前,一进到值房的门,就感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值房里面的气温比外面高出十几度。
魏忠贤和王体乾都在值房里,袁方进来先向魏忠贤行礼,然后再向王体乾行礼。
王体乾正在案台前帮助魏忠贤整理文牒,值房中间放了一个火炉,火炉上面有一个铜锅,铜锅没有盖盖子,锅里盛满了水,水是沸腾的,水蒸气不断地向上升,上面有一个通风口。
袁方行过礼,魏忠贤对袁方道:“你来得正好,我们要去皇上那里,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魏忠贤所说的我们是指他和王体乾。
袁方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等王体乾整理文牒。
魏忠贤走到袁方的跟前关心地问:“袁方,为什么不穿一件厚一点棉衣出来,外面那么冷,你就不怕冻?”
袁方道:“多谢公公关心,我年轻,不怕冷。”
正在整理文牒的王体乾抬起头道:“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雪也比去年早下了半个月,年轻人不要逞强,出门还是要多穿衣服为好。”
袁方知道,天气变冷是因为小冰河期的原因,但是他有神奇内衣,完全不畏寒冷。
袁方很客气地感谢两位公公对他的关心。
王体乾整理好文牒就准备出门,出门前,魏忠贤和王体乾都穿上了厚厚的大衣,同时还戴上了棉帽。
三人分别坐上了轿子,来到皇宫,因为袁方在皇宫里面是不能坐轿子的,他下来跟着魏忠贤的轿子步行,来到了朱由校的御书房。
李永贞正在御书房伺候朱由校,书案上有半碗中药,还冒热气,一看就知道是朱由校刚刚才喝过才放下的。
朱由校看到袁方来了很是高兴,三人向朱由校行过礼之后,魏忠贤和王体乾就开始脱去厚厚的大衣。
朱由校看到袁方穿得很单薄,关心道:“袁爱卿,你怎不多穿些衣服?今年的冬天好冷呀!”
袁方事先已经考虑到了要多穿些衣服的,他认为自己已经穿的足够多的了,现在连皇上都认为自己穿得单薄,这让袁方很无语,他有神奇内衣护体,根本就无需穿厚的棉衣,但是又不好跟皇上解释,现在再怎么强调自己不冷也没人会相信,特别是朱由校,不但口头上说,而且还用手来摸衣服身上的衣服,最后袁方不得不说回去就加衣服,朱由校才宽慰地点头放过了他。
朱由校让大家都坐下之后,魏忠贤就开始说起了正事。
朱由校问:“上次对朱童蒙奏章的批红,大臣们有什么反应?”
魏忠贤答道:“邹元标见到了皇上的批红,他们也写了一份奏章。”
“奏章呢?念给朕听!”
魏忠贤把邹元标的奏章拿给李永贞,李永贞一句一句地念了出来。
邹元标的这份奏章不长,首先申述他们开办首善书院的原委,为其讲学辩护,接着就请求辞官回归故里。
朱由校道:“此事叶向高向朕申诉过,他不希望辞退邹元标。”
魏忠贤又拿出了一份折子,道:“皇上,这里有一份叶阁老的折子……”
朱由校把脸转向袁方:“袁爱卿,你来念给朕听!”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历史上的郑鄤(第十更,求首
袁方从魏忠贤手上接过叶向高的折子念了起来:“……臣之曰与邹元标同去,正自度其力不能,恐天下后世推敲于存亡利害之故委罪于臣,而非止为讲学之一端也。夫无宰相之才而冒宰相之位,固臣之所甚不安也;无宰相之权而当宰相之罪,亦臣所必欲逃也。臣在此一年,所见大臣去国,如刘一燝、周嘉谟、王纪、孙慎行辈皆发自言路,断自上传。今邹元标又将以此去矣。此虽言官之善体圣心,抑亦进退大臣之道固如是耶?望圣慈哀怜,使臣得与一燝等之后。”
叶向高的这个折子,满篇都是牢骚话,要跟朱由校闹辞职不干了。
朱由校皱着眉头问魏忠贤:“怎么批红?”
魏忠贤道:“王公公已经为皇上拟好了批红。”
王体乾早就按照魏忠贤的意思拟好了批红,他向朱由校禀道:“拟批‘卿以元老,率先百僚,言官期望之殷,即朕倚任之重,岂得谦让引退?还着鸿胪寺上官宣谕即出佐理。”
这个意思是拒绝叶向高辞官。
朱由校满意地点头同意。
魏忠贤趁机进言:“皇上,叶阁老之所以呈这份折子,都是被邹元标逼的,自从上次朱童蒙弹劾了邹元标,邹元标几次三番闹着要辞官,他这是以退为进,以为这样皇上就会挽留他。”
朱由校听了魏忠贤的话就有点不高兴了,他沉下脸道:“邹元标这是想要挟朕,他不是想辞官吗?朕就随了他的意,邹元标、冯从吾要走就让他们走好了!”
魏忠贤和李永贞、王体乾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窃喜,这下终于可以把邹元标赶走了。
朱由校刚说完,又把眼光转向袁方问道:“袁爱卿,你怎么看?”
袁方道:“皇上,邹总宪、冯左宪都毕竟都是威望很高的老臣,就算让他们回家,也必须办得体面一点。”
“对对对!”朱由校又转向魏忠贤问:“大伴,你以为如何?”
魏忠贤道:“袁千户说得有理,要走也该走得体面风光。微臣以为邹元标应加太子太保,驰驿回籍,皇上何时要用他还可以随时把他叫回来;冯从吾也该以礼加秩。朱童蒙无事生非,搞出诸多事端,将其调离京城,以息风波。请皇上圣裁。”
朱由校听了魏忠贤的话,觉得可行,便对李永贞和王体乾道:“就按大伴说的去办!”
魏忠贤又让王体乾拿出一份奏章出来,呈送朱由校,朱由校这次真的不高兴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奏章怎么一本一本地奏个没完?
魏忠贤没有顾及朱由校的脸色,道:“这是翰林院庶吉士郑鄤的奏章。”
朱由校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这份奏章,朕全权交给大伴办理!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
袁方一听是郑鄤的奏章,内心不禁警觉起来,郑鄤是自己“桃园六居士”的兄弟,他如果有什么事,袁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魏忠贤向王体乾使了个眼色,王体乾就把郑鄤的奏章收了回去。
李永贞继续留在御书房伺候朱由校,袁方跟着魏忠贤和王体乾离开了皇宫,回到司礼监,魏忠贤让袁方先回去,袁方为了郑鄤,还是跟着魏忠贤进了值房。
走进温暖的房间里,袁方不等魏忠贤和王体乾脱下大衣,就向魏忠贤拱手道:“魏公公,袁方有一事相求!”
魏忠贤一边脱大衣一边笑道:“难怪不肯回去,原来还有事求咱家。说,是什么事?”
袁方道:“刚才我听魏公公说有一份郑鄤的奏章,郑鄤是我的同年,我想知道他那份奏章的内容。”
魏忠贤道:“咱家还以为有何为难之事呢,就这事呀,王公公,你拿给他看看吧!”
王体乾拿出郑鄤的奏章递给袁方:“这个郑鄤真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小小的庶吉士竟敢弹劾魏公公,你看看吧!”
袁方听说是弹劾魏忠贤的,他原本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提醒自己,这个奏章绝对不能看,否则就会得罪魏忠贤。他机智地把王体乾递过来的奏章推了回去,道:
“这个郑鄤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连魏公公都敢弹劾,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魏公公,袁方有个请求!”
此时魏忠贤已经坐在了太师椅上,他端起了小太监为他冲好的一杯茶,调侃道:“你的请求还真是多,现在又有何事?”
袁方道:“这个郑鄤真是不懂事,好不容易进了翰林院却不好好珍惜,也学做别人写什么奏章。袁方请求魏公公把这个郑鄤降职驱出翰林院,让他到我这里来,等我来好好教他做人。”
魏忠贤问:“如果这个郑鄤不听你的管束又如何?”
袁方道:“如果郑鄤不听管,我再写奏章,就听凭公公您的发落,我不再管这个闲事。”
魏忠贤道:“好,咱家就把郑鄤交给你,你帮咱家好好管管他。”
“多谢公公!”
袁方看到王体乾在暗自摇头,他是不相信袁方有这么大的能量的。
袁方的这一举动不是在害郑鄤,而是在挽救他。
历史上,郑鄤只做了二个月的庶吉士就被魏忠贤革职回原籍。天启六年,杨涟、左光斗等六君子遭魏忠贤阉党诬陷入狱,郑鄤作《黄芝歌》寄予同情,被削职为民。为免遭毒手,他远遁江西、广东一带,崇祯继位才得以返回故里。直到崇祯八年郑鄤才被重新起用,进京后,因抨击内阁首辅温体仁,后遭温体仁诬陷,指使常州府武进县中书舍人许曦劾以“杖母不孝”和“奸妹”,刑部尚书冯英经过审理后,给郑鄤定下“假箕仙幻术,蛊惑伊父郑振先无端披剃,义假箕仙批词,迫其父以杖母”之罪,郑鄤由此而被捕入狱,备受毒刑,他在狱中所作的《痛沥奇冤疏》记载,“疾痛呼天,一字一血,字忘溢格”,可见其悲惨之程度。
崇祯十二年,郑鄤被崇祯下旨凌迟处死。
袁方了解郑鄤的这段历史,他一心要改变郑鄤的命运,所以才向魏忠贤要人。
第一百四十章 造船厂的新厂长
袁方从司礼监回到轿子胡同,就计划着去一趟天津卫,原本他是打算让大哥袁枢去天津卫参与管理三联船运的,现在他大哥不能来,他必须在过年前去一趟天津卫,落实天津卫管理层人选的问题。因为他现在是委托徐骥代管的,徐骥是要回徐光启那边过年的,而且他也说了,过完年就不一定再回天津卫了。
由于大家都在忙,袁方抽不出人手跟他去天津卫,身边只带了一个宋献策,二人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广渠门。
因为下雪,马车走了一整天才到天津卫,好在袁方事先有所准备,带足了干粮和水在马车上,才不至于半道上饿肚子。
进了天津卫,天就黑下来了,城里的路面变得十分的泥泞,好在路上行人不多,在雪夜中也能看清道路,马车穿过几条大街终于来到了天津卫的目的地——北码头袁家大院。
马车停在了院门口,等候已久的徐骥和黄养冲双双走出来迎候袁方。
袁方一下马车,徐骥就拉起他的手道:“哎呀呀!仲南呀,总算是把你给等来了,我们在院门口等了一个下午。”
袁方向二位拱手道:“十分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因为下雪,路不好走,所以晚到了这么久。”
徐骥关心道:“天气这么冷你还穿这么少,赶快回房里暖和暖和。”
大家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院子,院子里站了一排船厂工人欢迎袁方,这些工人都是厂里面的匠工,大约有三十余人,有好几位袁方是见过面的,其余的都是陌生面孔,袁方对于他们的热情十分的感动,他站在院子中央向他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
“现在正是最寒冷的季节,你们如此的热情令我十分感动,感谢你们在寒冷的天气给我最温暖的迎接!大家都进厅里面去吧,厅里面暖和些。”
袁方走进大厅,大厅里面灯火通明,这里被摆得像个餐厅,厅里面原来的摆设放在了一个角落,十张八仙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厅上,十张八仙桌面上已经摆上了碗筷,就是还没有上菜。
袁方问徐骥:“你们还没有用晚膳吗?”
徐骥答道:“都没用,就等你们了。”
袁方连忙招呼道:“都入座,都入座。赶紧上菜!”
大家纷纷坐在了位置上,袁方坐在了正中央的那张八仙桌的主位上,他旁边坐的是徐骥和黄养冲。
坐下来之后,徐骥大喊了一声:“上菜!”
于是,厨房开始忙起来了,一盆盆热气腾腾的佳肴被端上了桌……
用过晚膳,袁方把徐骥和黄养冲留在身边,向他们了解造船厂最近的情况。
向袁方汇报情况的是更为熟悉业务的黄养冲,黄养冲告诉袁方,自从资金到位后,他们就把四厢的工匠都招齐了,这个时候是招募工匠最佳时期,因为等到明年开春,各大船厂都开工了,就很难招募闲置的工匠了。
袁方问:“有没有做明年的造船计划?”
黄养冲答道:“我们去船队那边调查过,目前我们三联船运一共有一百二十七艘船,而真正能够航行的有九十六艘,已经送来船厂的有十五艘,还有十六艘船在勉强使用,这十六艘船也只能用于内河航行。在送来船厂的十五艘船中,大部分都只能报废,所以只能是再造十五艘船。”
袁方颔首表示听明白了。
黄养冲接着道:“我们与船队方面交谈过几次,大家一致认为明年的运输业前景很好,所以我们船厂计划多造二十艘船给船队,以扩大我们的运输能力,不过这个计划必须经过董事会通过才能实施。”
黄养冲所说的董事会已经是一个相当超前的名词了,这个名词当然是穿越者袁方首创的,目前董事会成员有三人:袁方、张之极和苏晔。
袁方道:“我们董事会也是要根据你们的报告来进行判断的。造三十五艘船需要多少银子?”
黄养冲答道:“这就要看我们造多大的船,从我们造船厂的历史上来看,造一艘船一般需要银子一千到二千两银子,按照这个标准,三十五艘大约需要五万两银子,也许还会略高些。”
袁方道:“我有个想法,当然这个想法我是要放在董事会上来讨论的,现在我不妨说一说让你们有所准备。我计划明年以修复旧船为主,暂不建造新船。”
徐骥问道:“不造新船了?仲南,你之前不是说要多造新船吗?”
袁方道:“我是想暂时停止目前我们这种运输船的建造,建造一艘大型的远洋船。”
黄养冲道:“要造大型远洋船必须提前三年做计划,因为这种大型船只,其龙骨都要进行三年的风干才能使用。”
袁方的确没有想过龙骨的问题,他只是想尽快地造出远洋船来,把生意做到海外去。现在既然知道了造一艘大型船只的周期最少三年,他也就打消了明年造大船的想法,但是计划还是必须在董事会上提出来。
袁方问:“建造一艘大型的远洋船需要多少银子?”
黄养冲答道:“我们没有做过预算。可以肯定的是,远洋船是不能够用我们现在所造的船来进行对比的,因为远洋船所用的木料会有所不同,再者,远洋船还要考虑火炮的费用。”
提起火炮,袁方问徐骥能不能制造一些能够给给战船使用的火炮,徐骥说,红夷大炮就是一种战舰上使用的火炮,我们目前还没有条件制造,只能够向海外购买。
袁方又问徐骥:“如果向海外购买,从哪个方面可以买到红夷大炮?”
徐骥道:“可以去琉球跟荷兰东印度公司购买,也可以去澳门跟葡萄牙人购买。”
袁方希望徐骥在火炮方面多下点功夫去研究,徐骥请求要回徐光启那边去,袁方当即同意他的请求,他对黄养冲以有了许多的了解,认为他完全可以担任造船厂厂长之职。
袁方让黄养冲全权负责造船厂的事务,黄养冲欣然接受,他原本对造船就很感兴趣,而且博学多才,有经济头脑,是造船厂厂长的最佳人选。
第一百四十一章 铁蒺藜
第二天袁方决定在厂区走一走,徐骥说,因为下雪的原因,船厂已经停工了,劝袁方不要去。袁方认为这个时候工匠们都在家休息,正是走访他们的好时机,他没有听从徐骥的劝阻,带着宋献策冒着寒风就出门了,徐骥没有劝住袁方,就派了一个作头给袁方带路。
这个作头姓杜,五十岁上下,他自称自己为“老杜头”,是个棕蓬匠。
棕蓬匠归属四厢,只要熟悉船厂的人,就知道这个作头就是四厢的工头。
因为天气冷,老杜头戴了顶皮帽走在最前面,他身材不高,但是很健壮,从他把地上的雪踩出“咔咔咔”的声响,就知道他的吨位不小。
由于是在室外,说话都带着白雾。
“老杜头,你在这里干了多久呀?”袁方打开了话匣。
老杜头回过头道:“我在厂里干了十来年了,我们厂的老工匠我基本上都认识。”
袁方又问:“之前在哪里谋生呀?”
老杜头道:“我是淮安人,从小就跟着父亲在造船厂长大的,之前我一直都在龙江厂,后来天津卫这里不是也建起了船厂嘛,我就跟着熟人一起过来天津卫这边了。”
“龙江船厂,是不是龙江宝船厂?”袁方追问。
“正是宝船厂,听我爷爷说,早年间造过大海船。”老杜头停下了脚步,他弯腰抓起一把雪,在手上搓成了团,又接着道,“可惜,我没能赶上那个年代。”
宋献策不服气地问:“你的意思就是以前可以造大海船,现在就造不了是吧?”
老杜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希望我们还能够造出大海船来。”
袁方问:“你认为我们三联船运有能力造大海船吗?”
老杜头摇头道:“我们哪有这个条件?造大海船是需要花费大量的钱粮的,我听我爷爷说,当时朝廷支动了十三省的钱粮作为造船的开销,从浙江、湖广和福建调集了四百多户匠工,才把大海船造出来的。”
袁方还是有信心在天津卫造出大海船来的,只要自己一步步地往这个方向努力,大海船下水的那一天终将会来到。
袁府距离造船厂的厂区不远,大家说着话就来到了工匠们的居住区。
居住区也是分片的,他们现在来到的是二厢的居住区,老杜头虽然是四厢的作头,他对二厢的工匠也很熟悉。
他首先带袁方来到一户甲首的院门前。船厂下分四厢,每厢分十甲,每甲十户。所谓甲首,就是每一甲领头的那一户人家的主人。
这位甲首是一个铁匠,在这大冷的天气,还听到里面有“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
院门是开着的,老杜头领着袁方和宋献策走进院子,院子里面空无一人,满地都是雪,从院门到家门被人开出了一条路,从路面上看又很多的脚印,三人走到了家门口。
“陈铁匠!陈铁匠!”
老杜头在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喊。
不一会儿,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把门打开了,袁方跟着老杜头走进了陈铁匠的家。
铁匠家里的人还真不少,这里是铁匠家的前厅,袁方却好像是走进了一家铁匠铺,其实更像是一个打铁房,厅的正中座了一个打铁用的铁砧子,铁砧子前一名四十岁上下的汉子,一手拿着铁钳一手拿着锤子,他手中的铁钳钳着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锤子有节奏地敲打着铁砧子。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双手抡着大榔头对着烧红的铁条捶打。
这就是典型的师傅带徒弟的打铁方式。
师傅手上的锤子就如同指挥棒,锤子敲在哪个部位,徒弟的大榔头就要打中哪个部位,打击的轻重是随着师傅敲击的轻重而变化的。
围观的有五六个人,他们都是在看热闹的,旁边有一个烧铁的火炉,这才是这五六个人来这里的原因,因为这里暖和。
打铁的火炉连着一个风箱,一个小徒弟坐在风箱前,两手握着风箱的手柄一前一后地推拉着风箱。
“陈铁匠,袁老爷来看你了!”
当陈铁匠放下了手中的铁锤的时候,老杜头上前说道。
老杜头是知道打铁的规矩的,正在打住的铁器是不能中途停下来的,因为一停下来铁的温度就会下降,这样的话就必须重新加温,所以说打铁要趁热就是这个道理。
陈铁匠没有说话,他双手抓紧铁钳,把夹紧的铁器放进了旁边的水槽里面迅速降温,炙热的铁器一放进水里,就“滋滋”地冒着白烟,不一会儿他就把冷却后的铁器夹起扔在了地上。
铁器“镗朗”一声地在地上弹跳了一下,就安静地不动了。
陈铁匠放下铁钳来到袁方的面前拱手道:“陈元不知袁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袁方笑道:“我只是来你家串串门的,不需要如此多的礼节。”
铁匠陈元对厅上的其他人道:“还不赶紧向袁老爷行礼,你们一个个都杵在那里作甚?”
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包括两个铁匠徒弟纷纷在袁方面前行礼。
行过礼后,老杜头道:“袁老爷今天是专程来看望大家的,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跟袁老爷讲。”
铁匠陈元端了一把椅子请袁方坐,又让徒弟端茶倒水,然后对袁方道:“袁老爷,大冷的天气您还惦记着我们,请坐!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您,请您喝杯热茶!”
袁方坐在了椅子上,问:“你家里好热闹呀,在忙什么呢?”
铁匠陈元答道:“大冬天的没啥事,正在教徒弟们打铁。”
“你们每年冬天都是这样吗?”袁方问。
老杜头抢着回答:“都是这样,冬天干不了活,就都闲在家里。”
袁方问铁匠:“你刚才打的是什么东西?”
陈元答道:“铁钉,钉船板用的大铁钉,这是我们船工铁匠的最基本的功夫。”
袁方突然联想到一样东西,那就是铁蒺藜,铁蒺藜是对付骑兵冲击的一种比较有效的防御**具。
他问铁匠陈元:“铁蒺藜,你会打吗?”
陈元答道:“草民只是听说过,没有打过。如果有样品草民就能够打出来。”
袁方又问:“如果我把它画在纸上,你能够打出来吗?”
“可以一试。”
袁方认为整个冬天就让这些铁匠这么闲着太浪费了,他要让这些铁匠打造铁蒺藜,他可以给他们付工钱,因为他需要大量的铁蒺藜,他知道与鞑子交战是早晚的事情,总有一天他是要回到山海关前线去的,这些铁蒺藜就是对付鞑子骑兵最好的利器。
第一百四十二章 郑和宝船
说干就干,袁方问陈元家里有没有笔墨,没想到陈元家还真有,于是袁方当场作画,把他心目中的铁蒺藜画了出来。
他所画的铁蒺藜与传统的铁蒺藜有所不同,他所画的铁蒺藜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其型状中心是个圆球,从球体中伸出四个角,每一个角就是一个刀口,其刀口呈十字型,刀锋约二寸长,而一般的铁蒺藜的角只是一个尖头而已,能够被马踩中的几率十分有限,袁方把尖头设计成为十字型刀口,被马踩中的几率至少提升十倍,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数据,实战中效果如何袁方还没有经过实验。
铁匠陈元看完袁方画的图却摇起头来:“不行不行,袁老爷的这个物件太复杂了,我可能打不出来呀!”
袁方提示道:“我们可以先做出一个空心小铁球出来,在小铁球表面对称地开四个小孔,然后再把打造好的四个棱角焊接到小孔里面去。”
袁方一面说还一面在纸上画出示意图。
陈元一边听一边看,等袁方把意思说清楚后。他点点头,表示可行,他说可以采用熔焊的技术,把四个角焊在小孔里面。
所谓熔焊,就是加热欲接合之工件,使之局部熔化,形成熔池,熔池冷却凝固后便接合,必要时可加入熔填物辅助。
袁方告诉陈元,让他组织船厂所有的铁匠,在闲置的冬天打造这种铁蒺藜,工钱另外算。
能够给工钱,陈元当然乐意接受,打造铁蒺藜这件事就算是落实了。
看热闹的几个人都不是铁匠,他们知道打造铁蒺藜还有工钱,一个个都手痒痒,但是却苦于不会打铁,只有羡慕铁匠了。
袁方问这几个人都是做什么的,他们纷纷自我介绍,原来他们都是二厢的木匠和缆匠。
袁方一时也想不起可以安排他们在冬天做些什么,毕竟铁匠在冬天也能够干活,因为他们离不开火炉,再冷的天气也冻不着他们,反倒是炎热的夏季对他们的工作很不利。
“你们做工一天能拿多少钱?”袁方想了解了解这些人的经济状况。
这几个人面对袁方的提问笑而不答。
老杜头连忙解释,他们这些工匠拿的都是年薪,不是按天拿钱的。他们的年薪都是由作头给他们定,大家都在一起干活,谁的技术如何,谁干得如何,作头心里都清楚得很,所以作头给他们定的年薪他们一般都不会有意见,谁都知道自己有几分几两。
袁方听完老杜头的话,又问这几个人:“你们的年薪是多少呢?”
这几个人还是不好意思回答。
老杜头再次解释,年薪拿得越高的人,说明他的能力越强,这几位都是刚入行不久的年轻人,他们一般都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拿多少,不过,他们所拿的年薪足够他们一年的用度,否则他们现在也不会如此清闲地在此看铁匠教徒弟了。
袁方问老杜头:“船厂的人都是拿年薪的吗?”
老杜头答道:“只有工匠才是拿年薪的,其他的帮工、苦力只能是做一天活拿一天的工钱。”
袁方又问:“他们都能拿多少钱?”
老杜头道:“这就要看是做什么的了,比如说,苦力一天只能拿到三分,搭棚工一天可以拿到五分,而装钉工一天却可以拿到七分。而工匠所拿的年薪也是不同的,比如说,纸张匠一年最多的可以拿到十九两七钱二分,木匠一年最多的可以拿到二十四两。”
袁方笑着对这几位工匠道:“二十四两,你们可比辽东那些当兵的拿得都多呀,他们一年最多也才十八两银子。”
其中一人不屑地说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我们靠的是本事吃饭。”
袁方立即批评了这个人的观点。
他告诉身边的这匠人,没有当兵的保家卫国,就没有我们平安的生活,我们不但要摒弃好男不当兵的观念,而且要在国家有难之时,踊跃当兵,这才是真男儿之本色。
……
从铁匠陈元家出来,已经是下午的未时,袁方也已经有些累了,他决定第二天再去其他几家走走,所以跟带路的老杜头约好时间后,就让他回家去了。
徐骥原本打算跟袁方一起离开天津卫的,当天听说袁方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所以就决定自己先回密云徐光启那里了,临别之时,袁方一再嘱咐徐骥,要多多地研究西方的火炮,特别是舰载火炮。
徐骥离开之后,袁方找黄养冲长谈了一次,黄养冲是徐骥请来的,他是徐骥的铁哥们,而徐骥又是袁方的结拜兄弟,由于徐骥这层关系,袁方与黄养冲也成为了兄弟。
二人的谈话就在袁家大院,在后院的一所厢房,房间里面一盆炭火,两杯热茶,这样简简单单的环境下谈话就开始了。
袁方很客气地向黄养冲道:“仲和兄,安友兄离开后,这里的事务就劳烦你担当起来,我还没有正式地征询你的意见,你不会对我的安排感到唐突或者不适吧?”
黄养冲拱手道:“仲南兄不必如此客气,我很喜欢我现在的这份差事,造大船也是养冲梦寐以求的理想,我还要感谢仲南兄,能够给养冲实现理想的机会。”
袁方告诉黄养冲,授权他管理天津卫的所有事务,就是说黄养冲是袁方在天津卫的全权代表,目前担任的是三联船运造船厂的厂长的职务,同时也是袁方派驻三联船运的代表。
黄养冲很感激袁方对他的信任,表示一定不辱使命。
袁方白天说的要造一艘大海船的愿望黄养冲也是听到的,两人有着共同的理想和目标,接下来他们更是无话不谈……
第二天又开始下雪,昨天被扫出来的一条路又被大雪所覆盖。老杜头很守时,他按照约定来到了袁家大院,袁方打算等雪停了再出门,他把老杜头请到客厅喝茶,同时请教他造大海船的一些前期准备。
老杜头说他小时候在龙江船厂见到过大海船,当时那艘大海船已经弃之不用了,他和小伙伴们还上过那艘船,那是他见过的唯一的一艘大海船,这艘大海船有四十多丈长,宽至少有十五丈,光是桅杆都有九根之多,可以乘坐上千人。
袁方根据老杜头的描述,猜测那艘船就是郑和下西洋用过的宝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失策
袁方在天津卫小住了几日,这几天他走访了几户工匠,又去看了仓库和船队,仓库是由张之极负责管理的,苏晔则负责管理船队。苏晔管理船队有一个便利条件,他爹是现任漕运总督苏茂相,有了这层关系,船队在江湖上行走可谓畅通无阻。
回到京城后,他又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是王良逸前来禀报,用几百两银子收购盛宝隆的计划实现了,袁方知道这都是袁福和杨寰他们进行的强压手段收到的效果,所以他只是冷冷地问王良逸:
“你花了几百两银子呀?”
“九百两。”王良逸兴奋道,“晋商王大宇给了我们九百两银子就灰溜溜地回老家去了,我看他从此将一蹶不振。”
袁方道:“这个奸商,全靠跟鞑子做买卖才发了家,现在这样回老家算是便宜他了。”
“只是盛宝隆要重新装修了。”王良逸不免有些失望。
袁方笑道:“是不是被我们的人全部砸完了?没关系,那里就会成为我们正德隆的总部。”
王良逸问:“现在是不是可以把遵化农庄的那些货物运过来了?”
袁方道:“不急,等过完年再说,正德隆也需要一些时间来装修。”
……
从京城回来之后,袁方又去了高府见了高攀龙,高攀龙的心情很好,他告诉袁方,幸亏袁方及时通报,使得东林党人提前做了应对之策,在邹元标被撤职后,他们马上推荐工部右侍郎赵南星取代邹元标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而且得到朱由校的恩准。
高攀龙道:“魏忠贤居心叵测,他妄图扳倒邹元标,左右明年的京察,他这是痴心妄想!”
袁方道:“魏忠贤怎可能左右京察?也许是岳父大人您多虑了。”
高攀龙笑道:“袁方呀,你还年轻,不谙朝堂之事,等你多摔几个跟头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对啦,我听说你管的那片区域最近不安静,廊坊四条胡同是怎么回事呀?”
袁方道:“有人不听管教,小胥派人去教训了他们一顿。”
高攀龙沉下脸道:“你们闹的动静也太大了吧?这件事已经有人告到叶阁老那里去了,叶阁老今天问我,我也不清楚你在捣鼓些什么,你自己去叶阁老那里解释吧!”
高攀龙所说的有些人,其实就是代表晋商利益的一些山西官员,虽然这个王大宇与他们无关,但是从晋商的整体利益出发,他们还是集体去首辅那儿上诉去了。
袁方心想,高攀龙这个老滑头,当初不是你让我去弄盛宝隆的吗?怎么现在事情弄大了你就不清楚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对高攀龙道:
“小胥明日就去一趟文渊阁。”
高攀龙道:“别拖到明天了,你下午就去文渊阁见叶阁老,明天他不在文渊阁。”
“小胥下午就去。”
……
回到轿子胡同袁方把廊坊四条的事情对宋献策说了,宋献策提议,砸店铺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最好推出几个人出去顶罪,否则在叶阁老那里不好交代。
袁方没有同意宋献策的提议,他决定先去文渊阁一趟,看看叶向高是怎样说的。
用过午膳,袁方直接去了文渊阁,叶向高正在书房,他就在文渊阁的大厅等候,在等候叶向高召见之时,袁方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排名在他后面的孙之獬,他刚成为翰林院的庶吉士,也是过来见叶阁老的。
“年兄,我们又见面了。”孙之獬微笑着向袁方行礼。
袁方没有回礼,他很不喜欢这个人,在国子监学习的两年中,这个孙之獬就一直依附于杨吉雄,欺负一些小同窗。当他知道袁方是大名鼎鼎的袁可立之子的时候,又想来拉近与袁方的关系,现在的袁方是有着两世记忆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鸟这个千古第一大汉奸。
孙之獬在袁方面前碰了个钉子,就躲到一个角落头去了,正好这时传唤袁方,袁方掸了掸衣袖,迈着方步走进叶向高的书房。
他来到叶向高面前行礼道:“学生拜见座师!”
叶向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拍案几喝道:“好你个袁方,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在自己管辖的地盘砸人家的铺子!”
袁方辩解道:“座师误会了,并非是学生去砸人家的铺子,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学生根本就不在京城,座师可以明察。”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袁方连忙解释,“学生是昨日才从天津卫回京的,一定是那些奸佞小人胡乱嚼舌。学生从天津卫回来也听说了的确有砸铺子这档子事,学生认为是辖区里的地痞流氓所为,学生一定督促锦衣卫严查法办!”
叶向高道:“已经有人向本座禀告,说是你袁方在后面操控,想要谋取人家的财产。”
袁方一脸无辜道:“这是无中生有,还请座师为学生做主。”
叶向高严厉道:“这件事你回去必须严查!”
……
袁方才从文渊阁回府,又被魏忠贤叫了去问话。
他来到司礼监气氛就显得比较的轻松。
魏忠贤正在司礼监西南角的值房,李永贞和王体乾也在这里。
袁方向魏忠贤行过礼,又与李永贞和王体乾打招呼,他与这两个大太监已经很熟络了,场面显得十分的活跃。
打过招呼之后,太监们商议起事情来,他们也不回避袁方。
魏忠贤遗憾道:“这一次虽然赶走了邹元标,我们还是失策了,没有及时找一个人来接替邹元标的左都御史之位,被叶向高推荐的赵南星坐了这个位置,赵南星也是东林党人。我们这一通闹腾,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王体乾安慰道:“赵南星是高邑县人,和魏公公是老乡,由他来主持京察,不会不给魏公公您面子的。”
魏忠贤叹口气:“希望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提此事了,我们继续看折子。”
李永贞拿出六份折子递给魏忠贤:“这是几位公侯呈的折子。”
魏忠贤不满地问:“他们想干什么?”
李永贞道:“马上要过年了,他们要求加薪。”
魏忠贤道:“他们还要求加薪,叫别的人还怎么活?不允。念,看看是谁上的折子。”
李永贞当场念道:“五军都督府掌府事英国公张惟贤、恭顺侯吴汝胤、惠安伯张庆臻、遂安伯陈伟、宁晋伯刘天锡、总督京营戎政泰宁侯陈良弼。”
魏忠贤道:“你们看看,都在向皇上哭穷,连英国公也哭穷,你们信吗?好啦,这几份折子压下不报,李永贞,你继续。”
李永贞又拿出一份折子,道:“工部遵旨题给针工局年例冬衣,计两京中使长随共九千一百一十五员,折冬衣八万一千五百九十四两。”
魏忠贤两手一摊,道:“这又是来要银子的。收成,咱家要看今年收成的折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办堂会
李永贞随即拿出一本折子,道:“这是户部的折子。”
“念!”
“……是岁,天下户口田赋之数户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口,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四百五十九口官民,田土共七百四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八厘九毫七忽四微三纤二沙八尘五渺,米二千一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一斗一升一合二勺九抄八撮,麦四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六斗九升八合八勺八抄二撮,丝绵折绢二十万六千二百八十二疋三丈一尺,丝绵一万一千一百九十七斤四两三分,绵布一十二万九千五百二十一疋一丈七尺五寸,绵花绒一十二万一千二百一十六斤三两,苎麻布三千四百二十八疋一丈三尺,洞蛮麻布二百五十九条一丈五尺,苎麻九十六斤一十一两五钱二分八厘,租税钞八万一千一百三十七锭二贯三百二十三文,金价银五千五百六十九两银三百二万三千七百一十八两九分六厘六毫一丝七忽七微,户口盐钞银二十五万九千七百三两三钱七分三厘六毫八丝,牧地子粒银二万八千六百四两七分七厘五毫五丝,屯折银二万四千八百二十二两八钱八分七厘六毫,牛租谷二百一石一斗八升五合三勺,马草二千四百七十五万七千九百三十九束四斤十三两六钱五分,朱砂一十六斤八两,水银二百二十九斤,黄蜡一千六百九十四斤十二两,红花三万斤,漕运米四百万石,又支运德州仓粮六万石,内除新旧例灾伤永折,暂折粮四十五万五千一百三十一石二斗九升,原派天津昌平蓟州密云各边仓兑改粮四十三万四千五百八十三石,截留天津五十万四千二百五十五石一斗九升,皇城四门仓并新添惠桂二府粮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九石,实该进京运二仓兑改粮二百六十三万一千三百四十一石二斗一石,额行盐共二百一十六万二千八百六十九引,岁办盐一千二百三十九万九千五百二十斤,额徵角□羊京盐课并赃罚等银共一百四十五万五千四百三十五两七钱九分。各运司径角□羊宣大山狭等镇银共二十五万九千九十二两五钱二分九厘二毫,广东福建四川云南本省留充兵饷银共六万六千九百八十七两八分,太仓银库共收过浙江等处布政司,并南北直隶等府州角□羊纳税银粮、马草、绢布、钱钞、子粒、黄白蜡、扣价舡料、商税、税契、盐课、赃罚、事例、富户协济、俸粮附余辽饷、漕折等项五百八十三万二百四十六两九分四厘九毫八丝三忽铜钱三千九百三十五万七千九百四文,共放过京边辽饷等银六百八万六千六百九十二两八豕六分一厘一毫六丝九忽铜钱三千六百六十万六千六百一十六文……”
李永贞大气不喘地足足念了半炷香的时间,袁方开始还很认真地听李永贞念,后来听到李永贞那一长串一长串的数字,他已经觉得枯燥无味而走了神,他开始观察起魏忠贤和王体乾来,这两个太监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听呢还是不在听,反正都在闭目养神。
当李永贞戛然而止的时候,魏忠贤睁开了眼睛问:“完了?”
“完了。”李永贞答道。
看来魏忠贤是认真地听完了,他问了李永贞一些具体的数字,李永贞又拿起那本折子核对了一阵,直到魏忠贤满意地为止。
“还念吗?”李永贞问。
魏忠贤道:“念,刚才那本太长了,念一本短一点的。”
于是李永贞又拿了一本折子念道:“管理练军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徐光启请乞冬衣。”
这本折子就二十个字,的确很短,但是徐光启三个字引起了袁方的注意。
魏忠贤道:“徐光启在密云训练新军又不是去打战,他们要什么冬衣?”
袁方这一次再次站起来为徐光启说话:“魏公公,新兵也是人,是人就怕冻,如果这些新兵冻坏了身子,徐制军把他们训练出来也不能上前线,不能上前线的兵那还训练他们干什么?”
王体乾道:“袁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魏忠贤道:“袁方,你不说话咱家差一点把你给忘了。我叫你来是要问问你,你把廊坊四条的王大宇铺子砸了是怎么回事?”
袁方道:“回公公的话,王大宇经营不当,今年亏损很大,我好心上门收购他的铺子,是为他着想,他不领情就算了,还要给我来横的,我只好把他的铺子给砸了。”
魏忠贤阴笑道:“你小子够狠,听说你收了他的铺子狠赚了一笔?”
袁方道:“我们纯属公平交易,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没有谁强迫谁。”
魏忠贤道:“你让锦衣卫守在铺子门口,不让别的人进去,这也叫公平交易?”
袁方道:“那是他们嫉妒我才这样说的,这几个月我是赚了点小钱不假,但我绝对是公平交易的。”
魏忠贤笑道:“我看你可不止赚点小钱呀!”
“魏公公,钱的确赚得不多,但是无论赚多少,我都不会忘记公公您的,今年孝敬您的常例钱我已经备好了。”袁方知道魏忠贤话中之意,就是想从袁方这里也捞取点好处。他看到另外两位太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连忙补充道,“两位公公也有,两位公公也有。”
魏忠贤收起了笑脸,严肃道:“说笑归说笑,砸铺子的行为就是强盗的行为,你必须给咱家一个交代!”
袁方道:“我回去后一定让锦衣卫查出这个砸铺子的人是谁,然后把他交给公公处置。”
魏忠贤道:“只要你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就成,人就不必交给咱家了。”
……
袁方从司礼监回到轿子胡同,刚一进院子,看到他娘和何母在院子里有说有笑地拉着家常。
广西巡抚何士晋原本要把何母接回隆安寺,袁夫人身亲挽留何母,说是等过完年再把何母送过去,何士晋正忙着跑官,能够省下心来对他在京城跑官更为有利,所以他同意让自己的母亲在袁府多住些日子,并应承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袁家。
袁方在二位老人面前行过礼,然后问何母:
“您的病好些了吧?”
何母笑得连眼睛都看不到:“好啦,好啦,全好啦!你家的郎中真是个神医呀,几服药就把我的咳嗽给治好了。”
袁方搀扶着何母道:“您的病刚好,还是回屋里去吧,院子里风大容易着凉!”
袁夫人道:“我们刚才正说着办堂会的事情,今年过年家里办个堂会喜庆喜庆,我们院里院外地看看这个堂会在哪里办更好。”
堂会,也叫堂会戏,是明末京城的一种重要演剧形式。凡是私人或临时的团体,邀请戏班子在家里或者会馆包场唱戏,就叫办堂会。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重操旧业
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袁方打算先把正德隆的牌子挂起来先,再进行内部装修,他去廊坊四条看过了,全面装修正德隆没有半年的时间是很难完成的。
这个晋商王大宇也的确有钱,他在廊坊四条的盛宝隆门面已经是很阔气了,走进里面一看更不得了,这是一套有着五进的店铺用房,院子套着院子,里面有住宅,住宅后面还有个后门,这个后门是经过改建的,改建之前就是一个正门来的,就连门前的照壁还完好无损地存在着,后门也是临街的,打开后门就是大齐家胡同。
原来这是两座大宅子打通并为一座的,这座宅子的原主人买下了廊坊四条和大齐家胡同两个临街的宅子,然后把两个宅子前后打通,又把面向大齐家胡同的大门改成了后门,面向廊坊四条的大门改成了商铺的门面,如果不是走进院子里,还真不知道这个宅子是两座宅子合二为一的。
盛宝隆不但地处繁华的商业区,而且可以商住两用,再加上盛宝隆的所有物品和存货,袁方九百两银子就买了下来,难怪有这么多人眼红袁方,不是去叶向高那里告状就是去魏忠贤那里告状,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袁方捡了个大便宜。
这里的铺面虽然被砸过,那也只不过是前面的一小部分,盛宝隆的大部分都是完好无损的,这里的住所可比轿子胡同那边大了很多,而且中间的那个最大的院子还搭了一个戏台。
看到戏台,袁方想起了他娘要在大年初一办堂会的事,他觉得不如把家搬到这边来,院子里有个现成的戏台,是个办堂会的好地方。
他决定恢复大齐家胡同这边的大门,把家搬过来后就从大齐家胡同这边出入,而廊坊四条只作为门铺使用。
这天,他把王良逸和宋献策叫到了新宅子这边,前面的铺面王良逸已经安排人手在修缮,袁方告诉王良逸和宋献策要把后门恢复成正门,而且必须在年前完工。
宋献策问:“袁公子,你是想搬过来住吗?”
袁方道:“是的,我准备所有的人都从轿子胡同那边搬到这边来住,这边比那边大很多,住得舒服。”
宋献策道:“你有没有想过,把轿子胡同那边的房子空出来后,魏忠贤会把房子收回去?”
“这一层我倒没有认真想过。”袁方的目光望向王良逸,“你认为魏忠贤回把房子收回去吗?”
王良逸道:“现在的房子是魏忠贤送给你的,你既然不住了他当然会收回去。”
袁方打消了搬过来的念头。
他对宋献策道:“半仙,前面的铺面被砸成这个样子,现在上面让我交出恶首,你说怎么办?”
宋献策道:“京城的街面上不缺市井无赖,我们抓几个来,把砸铺子是事赖到他们头上不就行了。”
王良逸担心道:“这样不好吧?万一人家死也不认呢?”
袁方道:“我让锦衣卫的人去拿人,他不认也得人。”
宋献策得意道:“就是,把他们抓进锦衣卫的诏狱里去,看谁敢不认罪。”
袁方又对宋献策道:“半仙,京城的地界你最熟悉,你负责找人。”
宋献策道:“现在的京城是娼妓多于良家,乞丐多于商贾,不用去别的地方,仅五城坊司所辖就可以找出万人。”
王良逸提醒道:“半仙,你别吹牛皮,袁公子可是要找能顶罪的人,你找些娼妓、乞丐来有何用?”
宋献策道:“放心吧,等我出去走一遭,袁公子你明天就可以带锦衣卫去拿人。”
袁方见宋献策说得如此肯定,心里反而不踏实了,他对宋献策道:“我让袁福跟你一起去,有什么事两人还有个照应。”
宋献策没有反对。
回到轿子胡同,宋献策抄起了老本行,与袁福一起化了妆,宋献策打扮成一个算命的老道,袁福打扮成老道的徒弟,袁福扛着“宋半仙”的旗号,两人走出了袁府。
他们出了袁府就一直向北走,来到广安门大街右拐,又一直沿着大街前行,直到穿过骡马大街的时候,袁福忍不住问宋献策:
“半仙,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宋献策道:“就到了,就到了。你看,前面这个地方是地痞流氓最多的地方,我们就在前面设摊算命。”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一直来到了五道口,宋献策才在这里设下摊位。
所谓设摊位,其实就是在路边树了一面旗帜,这一次宋献策连桌椅都没带,两人就站在人流密集的路边,袁福扛着旗,宋献策在路边吆喝。
“天灵灵地灵灵,人间算命我最行,瞧一瞧哦,看一看呀,算不准不收钱!”
不一会,果然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走了过来。
“算命的,你算的准不准呀?”
宋献策道:“算得不准不收钱。不知这位壮士要算什么?”
来人道:“不是我要算,是我大哥要算。”
“你大哥在哪里?”宋献策问。
来人不高兴道:“你到底能不能算准?我大哥在哪儿你也不知道?”
宋献策闭着眼睛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然后张开眼吐出一句:“定在东南。”
来人愣了一下,道,“你果然厉害,走,跟我去给大哥算命。”
袁福心里在偷笑,这算命也太简单了吧,从大汉来的方向就能够判断出他大哥在哪里,这个人还真以为宋献策厉害。
二人跟着壮汉走到一条小巷子,进了一所民宅。
房间里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干瘦的老头,这老头旁边站着三个高矮不同的年轻人,看起来这个干瘦老头就是他们的大哥了。
果然,壮汉一进门就来到干瘦老头面前行礼道:“大哥,算命的我给带来了。”
干瘦老头问宋献策:“老道,你就是算命的?”
宋献策答道:“正是。”
“你算了多少年啦?”干瘦老头又问。
宋献策答道:“贫道是个走南闯北的人,早年在河南给人算命,这两年才来的京城。”
干瘦老头眨眨眼,好像在回忆什么,然后说道:“你在河南算过命?”
“是的,算过。”
“难怪见了你有些面善,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份送礼名单
宋献策道:“这位施主,贫道这个人经常走南闯北,施主曾经见过我一点都不奇怪。不过,贫道看你印堂发黑,七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干瘦老头不耐烦地挥手让他的手下出去。
“你们都出去!你们都出去!在外面看着点。”
干瘦老头的几个手下都出去后,小心地问:“血光之灾从何而来?”
宋献策一进门就开始注意这个干瘦老头,此人神情不定而故作安详,这种人必定是作奸犯科之徒,自己的罪行已经暴露,才有如此的作态。所以他推断这帮人一定是杀人之后躲在这里的,才大胆地说七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宋献策一边摇头一边掐手指:“不是仇家就是官府。”
“可有破解之术?”干瘦老头焦急地问。
宋献策道:“要解救也不难,只是,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干瘦老头忙道:“老道,你要多少银子,我给就是了。”
宋献策伸出二个手指头。
干瘦老头道:“二两?”
宋献策摇摇头。
“二十两!?”干瘦老头眼睛紧盯着宋献策,看到宋献策点头,他咬咬牙,道,“你说得我满意我就给你。”
宋献策无所谓道:“没关系,这钱不是给我的,是个给各路神仙为你消灾解难的,所以给不给就看你自愿。”
干瘦老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请大师为我消灾解难!”
宋献策摇摇头:“没有诚意神仙也救不了你呀!”
干瘦老头向门外喊道:“二狗子,给老子拿二十两银子过来!”
不一会,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刚才出去其中的一个高个子,他拿着二十两银子递给干瘦老头。
干瘦老头没有去接银子,瞪了高个子一眼,喝道:“还不快给这位道长!”
高个子转身把银子递给宋献策。
宋献策没有去接,口中说道:“请施主把银子放在桌子上,先听听贫道说得对不对,如果对了,银子归贫道,贫道继续说,如果施主认为贫道说得不对,施主尽可把银子收回,贫道分文不取。”
干瘦老头道:“我倒要认真听你说一说。”
于是宋献策凭着七寸不烂之舌,硬是把这个干瘦老头忽悠得一一塌糊涂,最后宋献策告诉干瘦老头,二日内所有的人不可出门,不可进食,而且还要多在屋子里烧香。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二十两银子道:“我要用着二十两银子为你作法消灾,千万千万不可出门。”
干瘦老头把宋献策和袁福恭恭敬敬地送出门口。
宋献策回到轿子胡同立即向袁方禀报,袁方让锦衣卫副千户杨寰带人去抓,过了一天,杨寰领了五十名锦衣卫前往干瘦老头的住地,破门进去拿人。
屋里面一共有六个人,他们一个个都听宋献策的话,不敢出门也不敢吃东西,一个个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昏昏欲睡,当锦衣卫进来的时候全都束手就擒。
杨寰给他们定的罪是砸店铺,一开始这些人还嘴硬,死不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在锦衣卫的大刑伺候下,他们都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这些袁方可以在叶向高和魏忠贤那里交差了,他让杨寰压着六个罪犯在廊坊四条游街,游过街后斩首于街市,以儆效尤。
接下来袁方不得不考虑过年送礼的问题了。过年下级给上级送礼在有明一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明朝的官员不靠薪水而是靠收礼。
在明朝为官薪水都很微薄,就拿袁方来说,虽然现在是个五品官,一年的薪水也才四五十两银子,靠这点薪水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
袁方已经让王良逸准备了二万两银子,这二万两银子是准备用来过年和送礼的,当然,他不单是送礼,他也会收到下属的礼,他预计今年可以收到一千两左右。
送礼的清单他必须提前做好,这天,他坐在书房里准备笔墨打算写一份送礼的清单。
“白日吹人无所思,独来窗下埋红丝,手擎……手擎……”柳如是一边吟诗一边端了盆热水走进了书房。
袁方玩笑道:“你想手擎什么?你那小手还手擎?不如手抓……”
“阿哥,别打岔,我正在作诗呢!”柳如是把一盆热水放在脸盘架上,“一早起来也不知道洗一洗脸,快过来,我已经替你打好了热水。”
袁方站起身走向柳如是,边走边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砚墨。”
柳如是高兴地走到袁方的案台前:“你要写什么,写诗吗?”
袁方取了白色绸巾放入水盆里,边搓着绸巾边道:“我哪有这份闲情逸致,就要过年了,哥哥我要准备礼物给上面送礼。”
柳如是兴奋地问:“送礼呀,有没有我的呀?”
袁方拧干绸巾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要新衣服!”
“好,我带你去裁缝店做一身的新衣服。”
袁方洗脸走到案台前,柳如是已经将纸和毛笔摆放在案台正中,等着袁方来写字,袁方坐在案台前,提起毛笔在砚台里面沾了一下墨,就开始在纸上写起来了。
叶向高一千
袁方写完这五个字,又去砚台里面沾了一下墨,柳如是一边砚墨一边看着袁方写字。
“叶——向——高——”柳如是随口读出了叶向高的名字。
袁方连忙制止道:“丫头,不能直呼别人的名字,这样很不礼貌。”
柳如是天真地问:“原来叶向高是一个人的名字呀,那么一千是何意?是一千两银子?阿哥,你是要送一千两银子给这个叫叶向高的人吗?”
袁方道:“小孩子不许多事,更不许乱讲!”
柳如是吐了一下舌头,然后重复道:“小孩子不许多事,更不许乱讲!”
袁方再次下笔写了五个字:
张维贤一千
紧接着他又写下了五个字:
魏忠贤一千
写完之后他放下了毛笔。
袁方认为这三位是官场上的老大,所以才把他们排在最前。
第二等的每位八百。
袁方心里这样想着就再次提起了笔写下了五个字:
孙承宗八百
孙承宗是袁方的阅卷老师,更确切点说就是他点了袁方的进士,袁方当然要把他放在第一位。
他前几天还接到孙承宗的来信,孙承宗说,他已经上疏皇上,把袁方调回山海关,王在晋离任前已经推荐袁方为山海关监军副使,孙承宗希望袁方回去担任这一职务。
袁方又写了五个字:
吴宗达八百
吴宗达是国子监祭酒,相当于袁方母校校长。
袁方没有停笔,继续写下了五个字:
朱国祚八百
朱国祚是户部尚书,内阁成员,因为王在晋的关系,袁方与朱国祚也常有来往。
袁方想了一下,最后把徐光启也写进了这里。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速之客
袁方收住了笔,他认为再没有谁可以列入二等,就重新开过一行,列第三等的名单。这第三等每人五百两银子,他把李永贞、王体乾、李邦华、苏茂相等十多人的名字写了下来。
他把这份名单写完后,又从头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让柳如是把文房四宝收拾好。
柳如是把砚台和毛笔拿了出去清洗,袁方坐在案台前坐下看书,此时,沈智进来禀报:
“禀报宗主,门外有一个叫崔呈秀的求见。”
崔呈秀他来干什么?
袁方心里嘀咕,就让沈智去把他请到客厅。
袁方整理了衣冠,来到客厅。
崔呈秀看到袁方连忙拱手:“巡按御史呈秀拜见袁公子!”
袁方回礼道:“欢迎崔御史光临寒舍!请坐!”
二人坐定后,袁方让丫鬟上茶。
崔呈秀从衣袖中取出一份礼单,道:“呈秀感谢袁公子举荐之恩,这想呈秀的一点心意,还请袁公子笑纳!”
袁方推脱道:“在下怎敢收崔御史的礼,应该是……”
崔呈秀急忙打断袁方:“袁公子不要这样说,我知道您在魏公公那里说得上话,呈秀恳请袁公子在魏公公面前多美言美言,请魏公公给呈秀换一个地方。”
“你想去哪里?”
“只要让我离开都察院,哪里都行。”
此时,沈智又走了过来,他附在袁方耳边问:“崔大人的下人送来了礼物,现在在院子里,要不要接收?”
袁方道:“可以。”
沈智又道:“兵部职方司的一位郎中求见。”
职方司郎中?袁方想起第一次来兵部报到遇到的高冷郎中,难道就是此人?
“他有没有报姓名?”
“报了,叫高第。”
高第,果然是他,袁方听说他明年就要升官了,他来干什么?袁方对沈智道:“你先把他领去偏厅等候。”
沈智离开后,袁方再次问崔呈秀:“崔御史,您刚才说想去哪里?”
崔呈秀道:“去工部或者户部都行。”
崔呈秀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他无论是去工部或者户部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袁方知道魏忠贤也是有意要拉拢崔呈秀的,所以他做了个顺水人情,答应崔呈秀帮他在魏忠贤面前多说好话。
崔呈秀离开后,他把沈智叫了过来,将崔呈秀的礼单拿给沈智让他去验收礼物,然后他就去了偏厅见高第。
袁方与高第不熟,所以一见面袁方当面就问:“高人大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高第拱手道:“高某冒昧前来拜访,是受人所托。”
袁方问:“受何人所托?”
高第道:“山东总兵杨国栋。”
袁方脸一沉,道:“高大人难道不知道我袁方与杨总兵的公子有过节吗?”
“正是为此事而来。”
袁方不高兴道:“如若是此事,恕我无理。”
高第忙道:“袁公子先别忙着送客,我还有话说。”
“请说!”
高第道:“实不相瞒,高某这次是奉了魏公公的旨意来见袁公子的。”
袁方脸色缓和了一些,道:“高大人,请坐!”
二人坐下后,袁方问:“魏公公有何旨意?”
高第道:“魏公公现在急需各方面的人才,他希望你与杨吉雄冰释前嫌,大家多多合作,不要让东林党人钻我们的空子。”
袁方道:“高大人可以放心地回去向魏公公禀报,我袁方已经与杨吉雄冰释前嫌,我在魏公公和杨总兵的面前都保证过,绝不再与杨吉雄计较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我和他今后一定会相安无事,不再打架斗殴。”
高第道:“我在喜鹊楼定了一桌酒席,请你和杨吉雄今晚来赴宴,还请袁公子光临。”
袁方拒绝道:“高大人的盛意袁方领了,但是酒宴我是不会去的。”
高第不放弃,道:“看在高某的份上,袁公子还是去吧,这是我专门为你与杨吉雄设的和解酒。”
袁方坚定地说道:“我不是针对高大人您,如果不是因为杨吉雄,我袁方是一定会去赴宴的。但是我与杨吉雄不可能面对面的坐下来喝酒,还请高大人不要为难袁方。”
“好!好!好!”高第一直保持着微笑,“我不勉为其难。这样,今天我就不请杨吉雄了,我立即回绝他,喜鹊楼的酒宴,今晚你还是去,如何?”
袁方道:“只要杨吉雄不去,我一定到。”
“好,一言为定。”
高第说完这句话却没有起身。
袁方端起茶杯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高第知道袁方端茶杯是要送客,他忙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袁方放下茶杯,道:“高大人客气了,您有何吩咐,我袁方一定听令。”
高第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
“令郎怎么了?”
高第道:“犬子不学好,整天与一帮浪子混在一起,昨天在菜市口跟人打架,不小心把人给打死了,现在被抓进了刑部大牢,我知道你人面广,帮我活动活动,只要犬子不坐牢,高某一定知恩图报!”
袁方问:“令郎叫什么名?今年贵庚?”
高第答道:“犬子叫高冲,今年十五岁。”
袁方道:“令郎的事我会去打听,你也不用着急,一有消息我会派人去通知你,对了,您府上……”
高第道:“就在辘轳把胡同,离这里不远,菜市口的后面那条街便是。”
袁方道:“我有空一定上门拜访!”
高第起身道:“高某告辞,晚上在喜鹊楼恭候!”
送走了高第,袁方坐了自家的轿子出了袁府,他这是要去廊坊四条找王良逸。
四个轿夫把袁方抬到了正德隆门口,袁方下了轿子,看到袁二宝带着几个人在门口护院,袁二宝也看到了袁方,他连忙上前向袁方行礼。
袁方问:“安文在里面吗?”
袁二宝答道:“在。里面在装修,不好走,让我陪您一起进去吧!”
袁方点点头,袁二宝就在前头带,二人走进了正德隆总部的大门。
正德隆原来叫盛宝隆,现在被袁方盘了下来改叫正德隆,牌子还没有挂,袁方是要等装修好之后再来挂牌子。
这里都是被袁方的人砸坏的,袁方早就过来看过,铺面百分之九十被砸烂,现在请人来重起炉灶。
袁方在袁二宝的引领下,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来到库房大院,王良逸就在这个院子里坐班,帮助袁方打理来往贸易。
第一百四十八章 砸书院
袁方把他写下来的送礼名单交给了王良逸,并让王良逸检查一遍,看有没有遗漏,再准备银子等候袁方的命令。
王良逸带袁方看了装修的现场,袁方看过之后认为进度太慢,王良逸摆出慢工出细活的理由,袁方不听这一套,他对王良逸道: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做任何事情都不可拖拖拉拉,拖拖拉拉就意味着失败。”
王良逸辩解道:“质量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能因为赶时间而忽视了质量。”
袁方对王良逸进行教导:“质量和时间并不矛盾,并不是说要了质量就可以磨洋工,你要派人监督那些人,不能让他们偷懒!”
王良逸道:“我等一下就去找作头商量。”
袁方强调:“你要培养我们自己的作头,我看现在的作头可以把他换掉了!”
袁方刚说完,就看到杨寰匆匆走来。
杨寰来到袁方跟前,道:“千户大人,魏公公请你现在去见他。”
“有没有说是何事?”
“没有,看来是件急事。”
袁方二话没说,坐上轿子就去了司礼监。
在司礼监袁方见到了王体乾,王体乾告诉袁方魏忠贤刚刚进宫去了,他让袁方一到就去御书房见皇上。
袁方没敢多耽搁,马上进宫去见皇上。
来到御书房,见到了皇上和魏忠贤。袁方向皇上行过礼之后,魏忠贤让他先在一旁等一等,他正在跟皇上说事。
魏忠贤在朱由校面前再次提起朱童蒙的那本奏章。
朱由校道:“朕不是已经把邹元标打发回乡了吗,这件事就到此为此。”
魏忠贤道:“皇上,邹元标他人是走了,但是他说创办的‘首善书院’还在,皇上您忘记了朱童蒙在奏章中提到的吗?‘昔在皇祖时,有理学之臣顾宪成、郭正域开讲东林,其初亦以发明圣贤蕴奥开示后学,岂不甚善?逮从游者众,邪正兼收,不材之人借名东林之徒以自矜诩,甚至学士儒生挟之以扦文网,冠裳仕进借之以树党援。欲进一人也,彼此引手;欲去一人也,共力下石。’他们这是借讲学之名而行结党营私之实。”
袁方真开始佩服魏忠贤了,朱童蒙的一大段奏章他能够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看来之前他是做了不少的功课的。
朱由校问:“依大伴之见当该如何?”
“砸!”魏忠贤狠狠地说道。
“砸?”
“对,把‘首善书院’砸它个稀巴烂!”魏忠贤指着袁方,“皇上你看,人已经选好了,就让袁方去把那个书院给砸了,没有了书院看他们还讲什么学。”
朱由校对袁方道:“袁爱卿,你现在就去把那个什么书院砸了它。”
袁方拱手道:“遵旨!”
朱由校一阵长咳,然后道:“朕累了,今天就这样吧!”
袁方和魏忠贤向皇上说了些保重龙体之类的话,就离开了皇宫。
袁方回到锦衣卫千户所,用过午膳,命令杨寰集结所有人去首善书院,杨寰当即集结起了三百多名锦衣卫待命出发。
袁方心里清楚,砸了书院必定就得罪了东林党人,但是不去又不行,因为这是皇上下的旨,抗旨不遵的话是要杀头的。
他让杨寰多带些人去,一是人多力量大,早干完早收工;二是他不用亲自上前,只须远远地在后面指挥,免得在东林党面前拉仇恨。
袁方让杨寰打头阵,他带着郝摇旗等十几个亲随在隔壁街的茶馆喝茶,等待着杨寰他们的消息。
杨寰干这种活是很卖力气的,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锦衣卫就把首善书院砸了个稀巴烂,他们首先驱赶书院里面的读书人,然后就开始砸东西,不但砸碎了书院的石碑,还拆毁供奉在书院里面的孔子木像,最后一把火将书院的经史典籍图书尽行焚毁。
这件事惊动了朝野上下,虽然袁方不在现场,但是东林党人很快就知道了是袁方带队去的。
这件事过后的第三天,孙承宗就从山海关回到了京城,他把袁方叫到了兵部。
袁方在兵部尚书房再次见到了孙承宗,他向孙承宗拱手道:“学生拜见恩师!”
孙承宗脸色很难看,他瞪着袁方道:“本督一回到京城,就听到了关于你的种种传闻。你怎么就如此的不争气,让为师十分的失望呀!”
袁方解释道:“学生在京城所办之事,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行事的,并无任何的差错,还请恩师明察。”
孙承宗语气缓和了一些,道:“你还年轻,只是受人蛊惑,本督不责怪你。但是你派人砸了‘首善书院’就不对了,你也是个读书人,怎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呢?当初邹元标开办书院本督也是支持的,现在砸书院的竟然是本督的学生。”
袁方道:“恩师请听学生一言。当下辽东局势险恶,鞑子蠢蠢欲动,学生在京城数月,从未看见这里的读书人为辽东战事而担忧,整天都在争名逐利,为了自己的小集团而相互攻讦。他们开办书院也只不过是宣传孔孟之道,尊崇儒家的几位先贤颜子、曾子、子思、孟子,并以他们的学说作为讲学要点,全然不顾当前辽东局势而去唤醒读书人保家卫国。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身系辽东安危,下旨捣毁首善书院,学生受旨而为,这是受谁的蛊惑?”
孙承宗道:“本督知道你是奉旨办差,但是你的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要是让东林党人听了看他们饶不饶得过你。”
袁方不服气,东林党怎么了?他们再过两年就成为过河的泥菩萨了,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孙承宗很喜爱他这个学生,他要把袁方保护起来免于东林党人对他的伤害,所以他要求袁方,在调令下达之前先不回锦衣卫,就在兵部这里等候。
袁方接受了孙承宗的好意,但是他还有一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那就是勖勤宫。
孙承宗要进宫去觐见皇上,在他离开兵部的时候嘱咐袁方不要离开兵部大院,一直等到他回来。
孙承宗离开后,袁方闲的无聊,就走出尚书房,刚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有人再喊他。
“袁千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家中来客
袁方回头一看,原来喊他的是高第,他连忙给高第行礼:“高大人!”
高第欣喜道:“我就说没看错人吧,袁千户你一出马就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
袁方问:“令郎没事了?”
高第道:“昨天就回府了。感谢袁千户,要不是你在都察院和刑部有人,犬子哪能放出来。”
袁方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高第的儿子高冲可是人命案,袁方在都察院那里有他的岳父高攀龙,刑部他只是拜托了汪乔年,如果不是高第还找过其他人,他儿子绝对没有这么快放出来。
“令郎能够出来是他的造化,不必谢我。”
高第十分地热情道:“要谢,要谢。今天晚上我做东,还是在喜鹊楼。”
袁方推辞道:“高大人不必了吧,那天你不是请过我了吗!”
高第道:“袁千户不要推辞,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喜鹊楼。”
喜鹊楼地处繁华,那里是人满为患,袁方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他见高第坚持要请客,于是说道:“高大人一定要请的话,我看不如换一个地方。”
高第连忙道:“好呀,袁千户你看哪个地方好,由你来定。”
袁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调回兵部成为高第的下属,哪有上级请下级吃饭之礼,要请也是他袁方请呀,但是现在直接说出来请他吃饭,高第肯定是不答应的,袁方想起了陈耳金,他决定让这个土豪金来请客。
“高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去聚仙阁如何?”
高第颔首道:“好,聚仙阁。”
二人说到这里,就有人来找高第,高第走了就剩下袁方一人,袁方不是第一次来兵部了,一个人在院子里太无聊,他就去车驾司找高世宁。
高世宁一见到袁方就把他拉到一边问:“仲南,是不是你带人砸了首善书院的?”
袁方道:“三哥,我是奉旨行事。”
“圣旨呢?”高世宁问。
袁方道:“没有圣旨,是皇上的口谕。”
高世宁焦急道:“现在他们都认为是魏忠贤指使你去的,大家都对你十分的仇视,自从文震孟那件事之后,他们已经对你有很多的看法,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何是好,你说这如何是好?”
袁方知道高世宁是为自己好,他所说的“他们”指的就是东林党人,现在袁方并不担心东林党人会对自己如何,所以面对焦急的高世宁,袁方淡定地说道:
“三哥,我向皇上辞去锦衣卫千户这份差事就是了,这样皇上就不会再让我去砸谁家的书院。”
“这样最好,先辞了这份差事。”高世宁说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他问,“你辞官后是要回老家吗?”
袁方笑了,他不想对高世宁隐瞒,所以说道:“我只是说不做锦衣卫了,我也没有说要辞官呀,再说我是新科进士,我就是辞官皇上也不一定会批的。实话跟你说,刚才孙大人找过我,要我去山海关。”
“担任什么职务?”高世宁关心地问。
袁方道:“山海监军道兵备副使。”
高世宁道:“这不是阎鸣泰之前的职位吗?”
袁方道:“是的。阎鸣泰升迁之后,山海监军道兵备副使就一直空缺,经略王在晋在离任之前就已经题补我为山海监军道兵备副使,皇上还没有批复他就去了南直隶任兵部尚书,而我又被招回京城加入了锦衣卫,所以这件是就这么搁置了下来。现在孙大人要我回山海关担任这个职位,而且他已经在办理此事。”
高世宁焦急的心情放下了一大半,他相信有孙承宗在,袁方去山海关的事去就十拿九稳,因为孙承宗是当今皇上的老师,而且皇上还是很听得进孙承宗的建议的。
袁方和高世宁正在车驾司喝茶,尚书房的一位经历过来请袁方过去,说是孙承宗回来了。
袁方真是佩服孙承宗办事的效率,他在高世宁这里才坐了半个多时辰,孙承宗就把事情办妥了。
他跟着那个经历来到了尚书房见到了孙承宗。孙承宗屏退了左右,并让袁方坐下。
孙承宗严肃道:“袁方,你还有什么要办的就赶紧在过年的这段时间办完,过完年就跟我回山海关去。”
袁方行礼道:“感谢恩师对学生的爱护!”
孙承宗摆摆手,冰冷地说道:“出去吧!”
……
袁方从兵部回到轿子胡同,看到郑鄤在厅里等他,他这才想起郑鄤已被魏忠贤降职这档子事,现在他是来投靠自己的。原本魏忠贤是要把郑鄤打发回原籍候补,是袁方在魏忠贤面前说情,魏忠贤才同意让郑鄤跟着袁方。
袁方连忙向郑鄤拱手:“谦止兄,让你久候了!”
郑鄤急忙起身回礼:“仲南,从今天开始我就跟着你了。”
郑鄤作为桃园六居士的一份子,袁方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少年得志,性格耿直,而且志向远大。就是因为他性格耿直所以才敢弹劾魏忠贤。
袁方出于保护郑鄤的目的才在魏忠贤面前求情的,正如孙承宗保护袁方一样,要把袁方带回山海关,离开京城这个多事之地。袁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袁可立委托孙承宗这样做的,因为袁可立是不同意袁方在京为官的。
明年就是京察之年了,负责京察的是东林党人赵南星,袁方仕途的杀生之权就就全掌握在了赵南星的手里。
如果你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不需要经过赵南星的审核,是直接在皇上面前具疏自陈的,并由皇上亲定任免。
五品以下京官,那就要主持京察的赵南星来考核了。
现在袁方摇身一变,成为了山海监军道兵备副使,已不在京察之列。
袁方把郑鄤带在身边,准备把他推荐给孙承宗,让郑鄤担任山海监军道兵备佥事,成为自己的下属。
袁方让张从带郑鄤去廊坊四条正德隆总部,在那里有房子可以提供给郑鄤居住,而且袁方也准备把家搬过去,因为他不在锦衣卫任职就应该主动把轿子胡同这所宅子退回锦衣卫。
张从带着郑鄤刚离开,袁府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第一百五十章 做东
这位客人便是广西巡抚何士晋。
袁方见是何士晋连忙拱手道:“何大人满面春风,是有什么喜事吧?”
何士晋欣喜道:“被你猜中了!”
袁方一边让座一边道:“何大人,请坐请坐!是何喜事呀?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何士晋道:“我不坐了,我是来接我娘回去的。我现在已经是两广总督了,马上就回去上任,”
袁方连忙拱手道:“恭喜何大人!贺喜何大人!”
此时,袁夫人在后院也听到了动静,她走了过来问:“是何喜事呀?”
袁方道:“何大人荣升两广总督。”
袁夫人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呀,应该庆贺。何大人今天就别走了,我让厨房加菜,庆贺你高升。”
何士晋向袁夫人拱手道:“多谢老夫人!吃饭就免了,因为我们要赶路,所以今天就要启程。”
袁夫人遗憾道:“这么快就要走呀!”
何士晋道:“是呀,我们要赶回去过年。”
袁夫人道:“如此说来时间就很紧了,今天不留你们吃饭了,赶紧上路吧!”
何士晋向袁夫人行礼道:“老夫人,我娘得到你们无微不至的关照,我现在只能够口头上表示感谢,等我回去后马上给你们寄礼品过来。”
袁方道:“何大人,这所我们两家的缘分,千里迢迢的就不要寄什么礼品了。再说我也要赴外地为官,所以你就是寄了我们也收不到,有你这份心我们就很高兴了。”
袁夫人道:“是呀,制台大人的心意我们领了,礼物就不用再寄了。”
说话间,何母已经被一个丫鬟扶了出来,何母在袁府的随身物品不多,说走他们就走了。
袁夫人目送何母出门,心中不免有些伤感:“我们都说好了要办堂会的,这说走就走了!”
袁方一面安慰袁夫人一面把他扶进了内厅。
用过午膳,袁方把王良逸请进了密室,两人坐下商量今后的安排。
袁方决定把王良逸留在京城,继续打理袁方在京城的生意,与李永贞、王体乾、张之极、苏晔他们的关系不能断,袁方授权王良逸继续与他们来往,所以接下来的时间,袁方要带着王良逸到各家走一走,同时送上过年的礼金。
计划中过年送礼是在十天后进行,现在必须提前进行了。
袁方让王良逸准备银子,今年要送出去的银子一共是一万三千二百两,这其中还不包括打赏亲随和部下的,自己人好说,大年初一包个红包就可以了,但是这一万三千二百两银子必须提前准备,他们要一家家地送过去。
当然,在年前袁方也能收到一定数额的常例钱,他自己预计了一下,大约可以收到一千到三千两左右。
下午他回了一次锦衣卫,找杨寰谈话。
“杨寰。”
“千户大人!”
袁方拍着杨寰的肩头认真地说道:“我这个位置就让给你来坐!”
杨寰吓得连忙跪下:“千户大人,杨寰实在不敢!”
袁方道:“你起来吧!我要回山海关了,在离任之前我会向魏公公推荐你为千户。”
杨寰起身道:“千户大人你真要走吗?”
袁方肯定地点头:“是的。我走以后,我在京城的生意还要拜托你关照。”
杨寰道:“千户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你的事我定当尽力!”
袁方少不了向杨寰进行一些笼络式的谈话,谈完话后,他就把郝摇旗等二十多亲随和马匹带回廊坊四条的正德隆总部。
到了正德隆,袁方把郝摇旗的人马安排在临大齐家胡同的院子里安顿,同时让人把临街的大门重新恢复,以后这个大门就作为日常出入的大门,而廊坊四条那边作为店铺使用。
袁方忙完这一切后,又让人去把陈耳金请过来,陈耳金现在也住在这里,他正忙着筹备饭庄的事情,而他所看中的地点就在廊坊四条,所以去找陈耳金的人很快就把他带回来了。
陈耳金一见袁方便作揖道:“袁公子有何吩咐?”
袁方告诉这位土豪金,今晚要在聚仙阁宴请一位贵客,要他也一起出席,并且由他来做东。
袁方知道,高第请袁方赴宴,如果是袁方来出钱,高第肯定会不同意,而且还有看低高第的意思。让陈耳金来做东,就不同了,有第三者来宴请,高第一定会很乐意接受的。
聚仙阁就在西草厂街,离高府不远,袁方从大齐家胡同出发穿过整条琉璃厂街就是西草厂街,虽然离得近,他们还是提前出发了,因为是自己做东,袁方不好太晚到。
跟袁方一起赴宴的是王良逸和陈耳金,由于轿夫不在大齐家胡同这边,袁方在街边雇了三顶轿子。
来到聚仙阁,由于时间尚早,这里还没有客人,一眼看上去,聚仙阁门可罗雀。
冷清的门口站着一个店小二在招揽食客,这个店小二头上戴着方巾,身上穿着紫色的棉衣,脚下穿的是丝袜和一双干净的蓝布鞋,两手恭敬交叉着,见到袁方过来,连忙招呼道:
“三位里面请!”
袁方走进大门,看到里面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桌食客,袁方要了楼上的雅座,并叫了一个小戏班子上来凑热闹,这个小戏班也就三个人,一个乐师两个戏子。
袁方之所以请小戏班上来,是因为上次在喜鹊楼赴宴的时候,就有小戏班,而且高第一边喝酒一边听戏,很陶醉的样子。
雅间也订好了,戏班子也请了,三人便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等高第。
不一会儿高第就来了。袁方让他点菜,高第先是要了一坛满殿香,然后才开始点菜。
高第点完菜,就让戏子唱戏,他点了一折《牡丹亭》。
这时唱戏的不像后世的那些戏子,用高音喇叭大喊大叫,而是把声音控制到恰到好处,让人听得舒舒服服,而又可以相互聊天。
袁方把王良逸和陈耳金介绍给高第认识,并且说今天是土豪金做东,高第果然欣然接受。
“袁千户……”
“请不要这样称呼属下。”高第刚开口袁方就打断了他的话,并告诉他自己已经是山海监军道兵备副使了。
高第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山海道,失敬失敬!”
袁方回礼道:“袁方现在已经是高大人的属下了,请高大人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职位转换
袁方职位的转换让高第深感突然,但是又很高兴,因为袁方是魏忠贤的大红人,这朝廷上下是无人不知的,又是新科进士,首辅叶向高的学生,与东林党也混得不错,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物,高第虽然官阶比袁方高几级,对袁方也不得不极力巴结。
酒席宴上,高第不免也要对山海关的防务发表发表自己的见解。高第的言辞更偏向于王在晋,他主张要把兵力收缩在山海关一线,才能够有效地防御鞑子骑兵的攻击。
袁方认为,把兵力放在宁远也不是不能够抵御鞑子的进攻,只要充分利用红夷大炮的威力,就可以把鞑子阻挡在宁远城下。袁方的这番话是依据史上宁远大捷而说的,但是现在宁远大捷还未发生,所以高第很是怀疑袁方的说法。
高第道:“山海道,你说依靠红夷大炮可以阻挡鞑子的攻击,我不怀疑红夷大炮的威力,但是知道红夷大炮在哪里吗?”
袁方道:“在兵部的库房里面就存有十二门红夷大炮。”
高第道:“这你也知道,这可是我们兵部的秘密。”
袁方笑道:“我可是锦衣卫,如果我想知道什么就一定可以知道。”
高第笑道:“有一件事情你未必知道。”
“何事?”
高第凑近袁方低声道:“我们兵部准备派人去澳门购买一批火器,其中就包括红夷大炮,可惜的是,因为路途太远,叫谁谁都不愿去,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去的话,这件件事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袁方明白高第向他透露这消息的用意,他向高第拱手道:“多谢高大人!”
高第连忙道:“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袁方道:“高大人放心,这种苦差事没有人会去抢的。”
……
袁方决定先去一次澳门弄几门红夷大炮回来,然后再去山海关。这件事必须要征得孙承宗的同意才行,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孙承宗的尚书房。
“学生拜见恩师!”
“袁方,有事吗?”
袁方道:“是的。我听说兵部准备派人去澳门购买火器?”
孙承宗道:“本督正为此事头疼,目前还派不出人来。”
袁方道:“恩师,学生听说在澳门可以买到红夷大炮,大炮是克敌的最佳利器,如果能够在山海关布置几十门红夷大炮,一定会把鞑子砸得魂飞魄散。”
孙承宗没有想过要用大炮来守城,他听袁方这次一说,立马来了精神。
“你且说说,大炮如何克敌?”
袁方反问:“请问恩师,倘若鞑子来犯,我据城防守,无论城池多么的坚固,也只可确保城池不失,但终难克敌。如若有效地消灭鞑子,要靠野战和攻战。以我山海关的战斗力,与鞑子野战胜算如何?”
孙承宗道:“鞑子长于野战,我军若与其出城交战,将毫无胜算。”
袁方道:“如果我军使用火炮,与鞑子野战就不一定毫无胜算。”
孙承宗摇头:“火炮笨重,不利于移动,在野战中难于发挥作用。”
袁方道:“我们可以组建车营,将火炮架在车上,这样就增加了火炮的机动性。”
孙承宗沉思了片刻,道:“经你提醒,本督想起了万历年间的戚继光大帅,他在蓟镇戍边期间,就组建过车营。敌来之,战车上的火器先发;敌近之,则步兵持拒马器抗敌冲锋,同时以长枪,筤筅刺杀敌人;敌溃之,则骑兵纵横追击。车战、马战、步战,三者迭用,必可制胜。”
袁方道:“如果我们在城墙上再辅以红夷大炮,利用红夷大炮凶猛的火力,可攻可守,我们还怕与鞑子野战吗?”
孙承宗道:“我们回山海关马上就组建车营。”
袁方道:“组建车营需要火炮,恩师,就让学生去一趟澳门吧!”
“坐吧!”孙承宗一指旁边的椅子,让站着的袁方先坐下,袁方坐下后他对袁方关爱道,“不是恩师不想让你去,你知道吗,去澳门不但路途遥远,而且还有生命危险,所以兵部没人愿意去。”
袁方恳求道:“打战我都不怕还怕什么危险,恩师就让学生去吧!”
孙承宗看到袁方有如此的决心,会心地笑道:“本督同意了。但是你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确保平安地去平安地回。”
袁方起身道:“学生一定把红夷大炮安全带回山海关。”
孙承宗突然问:“你听谁说的我们要购买红夷大炮?”
“不是吗?”袁方反问。
孙承宗道:“我们兵部是没有这项开支的。”
袁方高兴的心情一下跌到了低谷,失望道:“恩师,没有银子学生还如何去?”
孙承宗告诉袁方,购买红夷大炮的计划是在密云练兵的徐光启制定的,他上疏皇上,皇上征询孙承宗的意见,并把孙承宗从山海关召回,孙承宗这次从山海关回京一是为了过年,二就是为了购买红夷大炮的事情,现在朝廷对购买红夷大炮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所以购买红夷大炮的款项还未落实。
虽然款项还未落实,但是孙承宗对购买红夷大炮还是充满信心的,所以他让袁方做好去澳门的准备,他去找皇上落实购买红夷大炮的银子。
袁方从尚书房出来,就直接回了轿子胡同的家中,因为下一步的计划基本是落实了,袁方过完年就要去澳门,所以他打算先把家搬去大齐家胡同那边。
搬家当然不用袁方动手,他只要制定方案就会有人去执行。
用过晚膳,袁方带着王良逸去了一趟英国公府。
在英国公府袁方首先送上一千两银子,英国公张维贤欣然地收下了这笔钱。张维贤对袁方砸首善书院这件事很是关心,他询问了袁方具体的情况,当知道是皇上下旨让袁方这样做的时候,张维贤问袁方需不需要张维贤提供保护,以免受到东林党人的伤害。
袁方道:“多谢国公爷的关心!我已被蓟辽督师孙大人召回山海关了,现在已经不是锦衣卫千户,是山海监军道兵备副使。”
张维贤笑道:“这才对嘛!在锦衣卫整天就是抓这个抓那个的,那是个得罪人的地方,早就该离开了!”
袁方道:“袁方还有一事相求!”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与朱由检道别
张维贤道:“只要本王能办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袁方告诉张维贤,自己过完年就要去澳门购买红夷大炮,但是皇上还没有批复,袁方希望张维贤能够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
张维贤答应了袁方的请求,袁方便向张维贤告辞。
袁方认为很有必要去见一次魏忠贤,在见魏忠贤之前他带上王良逸去了一趟密云。
在密云袁方首先拜见了徐光启。
“侄儿拜见徐大人!”
徐光启道:“贤侄不必多礼。我听闻你最近砸了首善书院,可有此事?”
袁方道:“确有此事,侄儿是奉旨所为。”
徐光启点点头,又问:“你准备回山海关?”
袁方答道:“是的,在回山海关之前我打算去一趟澳门,向葡萄牙人买几门红夷大炮回来。”
徐光启道:“如果你要去澳门就带上徐骥一起去,他对你会有帮助。”
“多谢徐制军!”
徐光启严肃道:“你们一定要给我平安地回来,我就徐骥这么一个儿子!”
去如此远的地方,袁方自己都难保能不能平安,他又怎么能在徐光启面前打包票呢,他现在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拒绝徐光启,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我们保证平安回来!”
徐光启问:“回来之后你就要去山海关赴任,你是要把红夷大炮带去山海关吗?”
袁方答道:“是的,由我亲自带去山海关。”
徐光启问:“你在山海关打算如何使用红夷大炮?”
袁方答道:“红夷大炮威力凶猛但是炮身笨重,我打算将炮放在城头,与城墙防御合为一体。”
徐光启满意地点头道:“你的想法很好,你们去澳门的这段时间,我把红夷大炮城防图绘制出来,等你们回来就可以带去山海关进行布置。”
袁方信心满满道:“有了红夷大炮就不怕鞑子来犯。”
徐光启却不这么认为,他告诉袁方,他不久前去过边关,就在赫图阿拉鸡鸣山下,连绵数里都是鞑子的匠作营,在那里打铁的声音是日夜不断,这些匠作营专门为其骑兵生产铠甲等防护用具,他们的骑兵除了常用的铠甲之外,还装备了面具、护手,就连马匹都有护甲保护。
徐光启说道:“你看看我们的都装备了些什么,兵士没有很好的护甲,谁还愿意在战场上冲杀?就拿我们新兵营来说,必备的冬装都不能按时发下来,如果不是你在魏忠贤面前陈词,我看兵士今年要穿单衣过冬了。”
袁方谨记下了徐光启的这番话,他感觉到了要想打败鞑子任重而道远。
当天晚上袁方住在了密云新兵营,第二天才返回京城,这一次他把方斯谷等几人也一起带回了京城,左良玉再次向袁方请求要跟着袁方,袁方给他留下五十两银子,让他继续跟着徐光启学习练兵之法。
回到京城,袁方去了一次勖勤宫面见朱由检。
朱由检谨遵袁方的“一勤六不”行事,这段时间不再往皇上那边去了,而是待在勖勤宫读书,朱由校偶尔也会来看朱由检,他看到朱由检勤奋读书心中很是高兴,准备曾赐给朱由检景王府的地租和六千三百两银子,以资鼓励。
朱由检听说后连忙拒绝,朱由校很纳闷,平时奖赏这个五弟他都很高兴的,这次怎么还拒绝了呢?
朱由检道:“自己读书只是修身养性,不想皇兄四处张扬。
再者,现在国家战乱频发,边关战火不断,而兵士的粮饷、马匹草料又十分匮乏,皇兄赐给臣弟宝坻县地租和银两,臣弟怎么能心安地接受呢?还请皇兄将这些财物归还国库,给边关补充军费更重要。”
朱由校听五弟这么说,赞许道:“皇弟能有此想法,朕深为感动。皇兄就恩准将这些财物充为军费。”
朱由检还说,自己读书不想别人知道,希望皇兄不要把读书这件事情说出去,朱由校答应了弟弟的请求。
这天,袁方见到朱由检的时候,朱由检正在读书。
“袁方拜见信王爷!”
朱由检合上正在看的《论语》,对袁方道:“袁爱卿平身!多日不见袁爱卿,本王甚是挂念。”
“袁方是来向信王爷辞行的。”
朱由检问:“此话怎讲?”
袁方道:“臣已经调离锦衣卫,不能经常守护在信王爷的身边了。”
朱由检问:“袁爱卿你这是要去哪里?”
“赴边关杀鞑子!”
朱由检赞许道:“好得很,去杀鞑子本王支持你!只是你走了本王还能相信谁呢?”
袁方靠近朱由检小声道:“接替我的杨寰可以信任,如果你要找我通过他就能找到。”
“此人可靠吗?”
“绝对可靠。”
历史上的杨寰虽然是魏忠贤的五彪之一,由于袁方的穿越改变了杨寰的人生,他现在成了袁方的心腹,袁方当然不会让他死心塌地地去成为魏忠贤的打手,而是让他成为了朱由检的忠实护卫和卧底。
……
从勖勤宫出来,袁方回了一趟高府,他到高府的时候高攀龙和高世宁都不在府上,只有高兰的大哥高世儒和二哥高世学在府上,此二人因为袁方带人砸了首善书院的事而不肯出来见袁方。
出来接待袁方的是他的岳母高夫人。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高夫人看到袁方来了欢喜地把他迎进厅堂,边走边问:
“今天怎么你一人来了,兰儿呢?”
袁方道:“兰儿在家呢,这几天我们准备搬家,所以有很多事情要忙。”
“搬家,为何搬家?”
袁方道:“我已经不在锦衣卫了,所以要把房子退回去。”
高夫人不由担心起来:“你们搬哪里去呀?”
袁方道:“我在大齐家胡同买了一所宅子,我们要搬去那里。”
高夫人问:“新买的宅子怎么样呀?能不能住得下呀?”
袁方告诉高夫人,新宅子比原来的还要大,高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问何不在锦衣卫了,袁方告诉她自己又升官了,高夫人这才完完全全地方下了心。
袁方这和高夫人在厅堂闲聊,高攀龙放衙回来了,他进门见到袁方脸色相当的不好看,他在埋怨袁方去砸首善书院前不同他打招呼。
袁方告诉高攀龙他已经调去山海关了,高攀龙的脸色才有所缓和,紧接着他又问袁方:
“你去山海关兰儿也跟着去吗?”
袁方答道:“我在大齐家胡同购了一所宅子,兰儿先在那边住着,我没有这么快去山海关,去山海关之前我还有去一趟澳门。”
高攀龙问:“去澳门作甚?”
袁方道:“购买红夷大炮。”
高攀龙对军事方面的事情不感兴趣,只要袁方不再替魏忠贤办事,做什么他对不反对。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收礼(求收藏、推荐!)
袁方从高府回来,第二天就开始搬家,大齐家胡同这边虽然比轿子胡同大很多,但是也是住满的,因为袁方尽量空出多一点的房子给后面的正德隆用,不过,人也比在轿子胡同那边多了,郝摇旗他们搬了回来,他们的马匹被送去了遵化农庄。
大门还在加紧复原,壁照却是完整的,前院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正厅光线很好,屋顶上有几十片透明瓦,厅堂亮堂而宽大,袁方把董其昌送的墨宝也搬了过来,挂在了厅堂上,使得这里更显富丽堂皇。
袁方把家安顿好后,当天晚上就带着王良逸坐两顶轿子去了席市街魏忠贤的府邸,看门的小太监们都认得袁方,通传后就让他进去了。
魏忠贤在自己的卧房,袁方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床沿上,一个小太监在替他洗脚。
魏忠贤见到袁方很高兴,袁方把王良逸介绍给魏忠贤认识,魏忠贤请二人落座。
魏忠贤洗完脚没有下床,而是坐在了床上背靠着床头与袁方说话,小太监为他盖好了被子。
魏忠贤咳嗽了一声,道:“今天受了风寒,所以只能在卧房招待你们了。”
袁方让王良逸拿出一千两的会票递给魏忠贤。
“魏公公,这一千两银子是孝敬您的。”袁方轻声道。
魏忠贤接过会票挥挥手,王良逸退回座位上。
魏忠贤手拿会票凑近油灯下看了一会,就把会票小心翼翼地放床头上的一个小盒子里。
都说魏忠贤不识字,他只是没读过书而已,看会票上面的数目字他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袁方观察过他,他对数目十分的明感,袁方猜测是因为他年轻时混迹赌场练就的本事。
魏忠贤收好会票,略带遗憾地对袁方道:“咱家原本要留下你的,孙承宗在皇上面前极力地把你拉过去,说山海关方面急需你这样的人才,皇上恩准了,咱家就不要再留你在锦衣卫了。”
袁方道:“多谢公公对袁方的抬爱!袁方虽然不在锦衣卫了,只要魏公公有用得着袁方的地方,袁方定当尽力!”
魏忠贤道:“山海关是我边关重镇,派你去驻守山海关是皇上对你的垂爱,你可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呀!”
“臣不辱使命!”
魏忠贤问:“此次去山海关有何困难吗?”
袁方道:“我在京城刚稳定下来,一盘生意也是刚刚起步,现在说离开就要离开,的确是有困难。”
此时,小太监端来了茶水摆在袁方和王良逸的面前。
魏忠贤道:“请喝茶!你在京城的情况咱家最清楚,你去了山海关还是个五品官,不影响你经商,只要你安排好,可以继续在京城经营。”
“多谢公公!公公,袁方还有事相求。”
魏忠贤问:“何事?”
袁方道:“我要举荐杨寰来接替我这个千户的空缺。”
魏忠贤道:“好,这个人情咱家送给你了。”
袁方又道:“崔呈秀想换一个地方。”
魏忠贤道:“崔呈秀是个人才,他的事你就不必操心,咱家会重用他的。”
袁方知道魏忠贤说的是实话,他只是希望把提拔崔呈秀的功劳归到自己的头上,这样日后与崔呈秀也好说话。
魏忠贤没有停顿,他继续说道:“只要你尽心地守好边关,咱家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表功的。”
“多谢公公!轿子胡同的那所宅子我已经空出来了,什么时候移交给锦衣卫?”
魏忠贤想都没想就道:“你让杨寰搬进去吧!别说是我同意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袁方道:“有。我准备去一趟澳门购买火器,但是缺少资金。”
魏忠贤问:“我们大明的火器不好吗,要去澳门购买?”
袁方解释道:“主要是去购买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魏忠贤道,“兵部的库房里不是有吗?”
袁方道:“兵部的库房里有十二门,远远不够山海关的防御。”
魏忠贤问:“红夷大炮真就这么重要?”
“是的。“
“我们不能自己造吗?”
袁方答道:“徐光启能够仿制,但是也需要金钱,而且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去澳门购买是最快的。”
魏忠贤道:“今年朝廷免了北直隶四十三万两辽饷,又免去了登、莱、青三府十万辽饷,朝廷今年杂项应收一百一十六万两,实际是只收到六十五万两,今年盐引银三十二万两都拨给李永贞修三大殿,今年的关税收入是三十四万五千两,咱家额外征收工商税六万五千两。这几项的合计数额是多少你应该能算得出来,你说,朝廷还能够拿出银子来给你去买火器吗?”
魏忠贤征收工商税的阻力一定很大,收了一年才得了六万五千两,这点钱对一个朝廷来说,塞牙缝都不够。
袁方一边听一边暗暗计算,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五十三万两,袁方相信朝廷不止这几项收入,各项总收入应该不会少于五六百万两,魏忠贤如此说的意思就是朝廷今年入不敷出,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给袁方去购买红夷大炮。
袁方道:“无论如何,还请公公多为边关考虑。”
这时,魏忠贤长咳了一阵,袁方向魏忠贤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向他告辞了。
从魏府出来,袁方直接回了大齐家胡同,才下了轿子,他就让人去把杨寰请来。
杨寰来的时候已是子时一刻,袁方还在客厅等他。
“杨寰拜见千户大人!”
袁方道:“杨寰,我已经推荐你接替我的位置,任命很快就会下达。”
“多谢千户大人!”
袁方道:“你别再千户大人,千户大人地叫了,从现在开始你也是个正千户了。”
杨寰回应道:“是,千户大人!”
袁方道:“轿子胡同那边我已空了出来,你明天就搬进去住,那所宅子归你了。”
杨寰听后连忙跪拜道:“多谢山海道对属下的爱护,大人您如有何吩咐,杨寰绝不推辞!”
袁方想不到杨寰会突然行如此大礼,他忙起身前去把杨寰扶起:“杨千户快快请起!”
杨寰起身再行礼:“多谢大人!袁大人,请宽限杨寰数日,我一定将例钱奉上!”
袁方当然知道杨寰所说的例钱指的是什么,在这个时代,一般情况下,官员升迁或者致仕都会推荐自己人来补缺,而补缺之人是要准备一笔大礼送给推荐他的官员的,这已经是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了。
袁方当然不会要杨寰的大礼,因为他已经把杨寰当成自己真正的心腹。
“你我之间就不必谈什么例钱了,你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只要你当好你的差,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杨寰坚持道:“袁大人,这份礼是一定要的……”
袁方打断了他的话:“杨寰你不要再坚持了,我不收你的礼是有道理的,你且听我跟你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津卫之行
袁方解释道:“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呀!”
杨寰道:“袁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于是,袁方把联络朱由检的任务交给了他,杨寰感觉这件事关系重大,他怕自己担当不了这个重任,有负袁方的重托。
袁方对杨寰是信任的,他鼓励杨寰,相信他一定能做好。
杨寰十分感激袁方对他的信任,他表示,虽然袁方现在不担任锦衣卫千户了,但是袁方在京城的生意锦衣卫照样会进行保护的。
袁方相信杨寰会这样做的,再说他还有生死之交的张之极,五城兵马司归英国公管辖,所以他不用担心他不在锦衣卫,有人敢动他的铺子。
杨寰回去的时候已是丑时,袁方让轿夫用自己的轿子把杨寰送回去的。
过了一日,袁方的正式任命下来了,袁方正式成为了山海监军道五品兵备副使,这是一个文官职位,崭新的五品文官制服和山海监军道兵备副使的关防也送到了袁方的手上。
孙承宗让袁方安心在京城过年,等过完年再议购买红夷大炮的事情。
得到孙承宗的首肯,袁方决定再去一次天津卫。
他再次带了王良逸一起,并带了一万一千两银子的会票启程去天津卫,这次的天津卫之行目的也是让王良逸熟悉天津卫方面的业务。
来到天津卫袁方入住自己的府邸,准备拜访天津巡抚李邦华。
第二天用过早膳,袁方决定先去码头上转一圈,然后再去李府,当他来到东码头时,意外遇到杨嗣昌。
“文弱兄,你怎么还在天津卫?”
杨嗣昌还礼道:“袁千户,此次登莱之行收获颇多,看到边关将士守边的决心让我热血沸腾;可是,但我看到边兵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时候,又让我心灰意冷。”
袁方道:“文弱兄不必如此的悲观,只要我们大家努力,局面总会有所改观的。”
杨嗣昌叹气道:“我们努力?我看到的是朝堂上党争不断,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争权夺利,袁千户,你说我们努力能有何用?”
袁方笑道:“文弱兄不要再叫我袁千户了,我已经不干锦衣卫了。”
“为何?被魏忠贤削了你的职?”
于是,袁方把自己在京城被处于阉党与东林党之间的处境简单地说了一遍,杨嗣昌听后又是一声叹息:“嗨——,仲南,我实话告诉你,我对阉党与东林党的争斗也是深受其害,现在我身体有恙,准备辞官养病。”
袁方听了杨嗣昌的话,他并不吃惊,因为他知道不用几年杨嗣昌肯定会重新出来做官,他本来想挽留杨嗣昌在天津卫多住几日,以便加深两人之间的友谊,杨嗣昌急于赶回常德老家,谢绝了袁方的挽留,袁方送给他三百两银子,以表示对他辞官行为的支持。
送走了杨嗣昌,袁方便直奔李府而去。
李邦华的府邸。
公子李若山已经接到禀报,袁方今天要来登门。他早早地就做好了招待的准备,但是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袁方到来,他正着急的时候,管家来报,袁公子到。
“快点请他进来!”李若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说完他有紧走几步超过管家,“还是我自己亲自去请吧!”
李若山来到大门口,把袁方和王良逸迎入李府。
袁方向李若山介绍了王良逸后,问:“品仙,令尊在不在府上?”
李若山道:“家父在巡抚衙门还没回来,你找家父有事吗?”
袁方道:“快过年了,我特地从京城来给老爷子拜个早年。”
李若山道:“我先替家父谢谢你!”
接着,袁方告诉李若山自己将要去山海关任职,李若山听后很感兴趣,他也想跟随袁方一起去守卫辽东。
两人正谈着,李邦华回府了,袁方连忙起身向李邦华行礼。
“袁方拜见李大人!”
李邦华见到袁方高兴地笑道:“原来是新上任的山海道呀!今天上门又为何事呀?”
袁方道:“快过年了,袁方起早过来给巡抚大人拜个早年!”
李邦华玩笑道:“这个早年也太早了吧,还有二十多天才过年呀!”
袁方道:“不管早晚,这是晚辈的一份心意,我与品仙兄弟相称,还请巡抚大人拒绝晚辈的诚意。”
李邦华笑道:“你来了,本督自然是很开心的,如果你借拜年之机来给本督送礼本督一概不收。”
袁方取出会票放在案几上,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我与巡抚大人不是从属关系,不存在送礼一说,这是小侄孝敬大人的,还请大人笑纳!”
李邦华为人一向清廉,从不收受贿略,袁方送来的银子却不是要贿赂李邦华的,所以他坦然地收下了会票。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李邦华看了一眼会票上的数额,便从案几上拿起放入衣袖里,然后带批评的口吻对袁方道,“我听说你带人砸了邹元标他们办的首善书院?”
李邦华与邹元标是同乡,他过问这件事袁方一点也不为怪。
“袁方是奉旨行事,不是擅自带人去砸的。再说,在此辽东危机之时,首善书院不是激发读书人的爱国情怀,而是教授孔孟之道,更为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他们打着首善书院的旗号招揽自己的党羽,李大人,你说这种书院该不该取缔?”
李邦华与袁可立一样,都不是东林党人,而是同情东林党,在魏忠贤逐渐掌权的过程中,联合了浙、楚、齐党对东林党进行打压,使得他对魏忠贤的种种行径表示愤慨,甚至还挺身为东林党人辩解过。
李邦华道:“首善书院自然有其不对之处,但是你采取这种暴力行为未免有失读书人的身份。”
袁方问:“难道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才是读书人的身份吗?我们读书人难道不应该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
李邦华含糊其辞道:“你人还年轻,要在官场上多多历练,多多历练。”
李邦华从内心来说还是很喜欢袁方这个年轻人的,所以他也不反对儿子与袁方交往,他认为,只要袁方不要锋芒太露,在仕途上是很有前途的。
他以长辈的口吻教育了两个小年轻几句,就进了内厅,留下儿子李若山接待客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过小年
袁方告诉李若山,过完年后就要去一趟澳门,李若山坚决要求参加澳门之行,袁方征得李邦华的同意,答应了李若山的请求,他让李若山在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就离开了李府。
回到天津卫的府邸,用过午膳,袁方去了铁匠陈元的家。
还是在这所房子里面,还是那么的热闹,五六个人围着铁砧在看陈元打铁,一旁的风箱被小徒弟有节奏地拉得“呼拉呼拉”响,炉膛里面正烧着一块铁。
陈元手里抓着铁钳,铁钳的一头钳住一块通红的与炉膛里烧着的同样的铁块,他的大徒挥舞着大锤一下下地砸在铁块上,铁块被砸得火星四溅,陈元手中的铁锤则不停地铁砧,有时偶尔也会在铁块上来那么一下。
铁块在敲打的过程中变形,先是由块状变成长条形,接着刀口也显现出来了,袁方依稀辨认出陈元所打的东西就是他所设计的三角钉的一部分。
直到铁块基本成型,陈元才放下铁锤,将铁块再放进炉膛里面加温,然后对徒弟们道:“袁老爷来了,你们先休息一下吧,黑蛋,快去给老爷拿张椅子来!”
正在拉风箱的小徒弟应声进了里屋。
“对不住呀,袁老爷,刚才打铁不能停下来。”陈元端来了一杯热茶放在窗下的一张小方桌上,小方桌旁边有几张条凳,陈元放下茶杯就把其中一张条凳挪开。
袁方道:“你们都忙,我也是来看热闹的,不打紧,不打紧。”
其他围观的人听说是袁老爷来来,一个个都悄悄地溜出去了,小徒弟端来了一把椅子放在陈元刚刚空出的位置。
陈元招呼道:“袁老爷,快快请坐,喝杯热茶!”
袁方坐在了椅子上,对陈元道:“陈师傅,你也坐吧!”
陈元笑呵呵地搓搓手,坐在了条凳上。
袁方问:“这段时间你打了多少个铁蒺藜?”
“回禀袁老爷,全都在那里,我还没来得及数呢!”陈元指了屋子的一角说道。
袁方顺着陈元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堆了一堆的三角钉,像座小山一样。
他起身走了过去,陈元连忙跟在后面。
他蹲下身小心地捡起一个来看,三角钉正是按照袁方给出的图纸打造出来的,不但工艺精湛,而且刀口锋利,他满意地放下了三角钉起身返回座位坐下。
他称赞陈元:“陈师傅的手艺很不错呀!”
陈元道:“打铁几十年,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还不如回家种地去了。”
袁方联想到自己将要去山海关,正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他对陈元道:“愿不愿意跟我去当兵?”
“当兵?当兵有什么好?”陈元摇了摇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去打战?”
袁方道:“我让你跟着我,做我的匠作,工钱与你现在一样,不少一分一厘,如有立功,还可以嘉赏。”
陈元道:“我们都是袁老爷的人,只要不是去当兵打战,您要我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袁方道:“好极了,你先做好准备,等我下次回来就带你们去山海关。”
“我们全都去?”陈元问。
袁方道:“家属带不带随你们,但是有一条,我只要会打铁的。”
陈元道:“我至少可以叫来二三十个。”
袁方一听二三十个,忙道:“不需要这么多人,你选十个吧,包括你的徒弟。”
陈元道:“对的,船厂也需要留一些铁匠。”
……
第二天袁方带着王良逸和黄养冲仓库和船队转了一圈,晚上李若山在醉仙楼做东,宴请袁方。第三天袁方就返回了京城,在返京之前,袁方把一万两会票交给了黄养冲,让他在天津卫备货,天津卫是南北交通枢纽,南北货都很齐全,袁方要黄养冲在天津卫购买一批瓷器、茶叶和丝绸,准备运往澳门出售。
袁方一回到大齐家胡同,张之极就找上门来,他重提筹办“三联地产”的事情,他已经派人去调查过王体乾,并且也了解了京城房产的情况,认为做房地产是有利可图的。
袁方因为要忙于去澳门的事情,所以他派了王良逸去办这件事,王良逸也认为房地产可以赚钱,所以袁方、张之极和王体乾三人见了一次面,就把这个事情定了下来,袁方写好了契约,三人签字画押,这个“三联地产”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三联地产”的主要执行人是王体乾派来的王实味,他之前就是做这一行的,现在袁方和张之极加入进来,算是扩大了投资,可以在京城购买更多的房子。
袁方在董事会上提出能不能自己建房子来出售,这样比买卖房屋会更加的赚钱,由于时间紧迫,自己建房的可操作性没有深入的研究,这个问题只有等袁方从澳门回来再进行探讨。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四,这天是小年,也是祭灶的日子。
一大早,袁夫人就安排下人打扫每个房间的所有角落,袁夫人说,这叫“扫尘土”,扫尘为的是除旧迎新,拔除不祥。紧接着又派张从上街去买东西,张从带着家奴买了两大车的东西回来,因为后院(正德隆的正门)正在装修,所以两大马车都停在了前面,卸货的时候引来一大群的街坊邻居看热闹。
“哎呦!这是谁家如此的阔气呀!办个小年还买如此多的东西,也不担心灶王爷吃不吃得完。”
“我可听说了,这一家可是厉害的主,你们没看到吗?前几天我可是看到英国公府上的轿子被抬进了这家大院。”
“你们还不知道吗?这可是当朝最年轻的进士老爷的宅子,他们家可有钱了,后面那条街,就是廊坊四条大街,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
“呦呦呦!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不知道可不要乱讲,我可是听说,这家的主人可是个大官,别说是廊坊四条半条街了,就连三条、二条和一条都归他家管。”
“你被为他人吹牛了,如果说他们家是当大官的,怎不见排队送礼的?”
……
两大车的货一到,袁府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袁夫人站在院子中央指手画脚地指挥着下人搬东西。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山海关(感谢陈津津月票)
搬空了两大车货,袁夫人让张从去贴春联,袁府的春联每年都是请董其昌来写的,今年也不例外,袁夫人早早地就去了董府请回了董其昌的墨宝。
指挥完了张从,袁夫人又去看丫鬟们剪窗花,这个年代窗花是很少有卖的,家家户户都要自己动手剪,大户人家的女人们都有剪窗花的绝活,所以丫鬟们一个个也都学过这门手艺。她们所剪的窗花都是各种动、植物的掌故,而且名字也好听,比如:喜鹊登梅、燕穿桃柳、孔雀戏牡丹、狮子滚绣球……
丫鬟也是心灵手巧的,在翠儿的带领下,丫鬟们很快就把窗花剪出来了,袁夫人看着丫鬟们欢欢喜喜地去贴窗花。
巳时一到,重头戏来了,袁府开始祭拜灶王爷。
袁夫人让家奴把糖果、清水、料豆、秣草摆放在灶王爷的画像前,要袁方前去祭拜。
袁方是一家之主,他不去祭拜还真没有谁可以去祭拜了,因为民间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在祭拜的现场,所以女眷都不得进来。
祭拜仪式开始,袁方手持三炷香,对着灶王爷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了香炉上,拜过之,就把旧的灶王爷像揭下来,换上新的灶王爷像。
揭下来的灶王爷像贴在了一尊草马上,这尊草马是袁夫人昨天就准备好的。这样做是为了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宅降吉祥”,当然,还需要抹一点糖在灶王爷的嘴上,目的是让他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说好话。
做完了这一切,就开始烧草马了,同时燃放鞭炮,这叫做送灶王爷上天。
……
过了小年,袁方越来越清闲了,因为锦衣卫这边全部都移交给了杨寰,而山海关他暂时又不用去,现在他才知道无官一身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了,他心里很清楚,穿越过来不是为了享清福的,而是要为了改变历史的走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他还真有点无名的失落。
他这几天都没有出门,该送的礼他都送了,现在只要在家中坐等着收旧属的礼。桃园六居士中的汪乔年等几位,虽然的东林党人,他们都没有忘记袁方,常常来袁方府邸相聚,高世宁也偶尔来看看袁方,还有就是卢象升也常常来。
袁府从小年开始,一直到元宵节,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每日都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过完元宵,各大衙门还没开工呢,官员之间还在相互拜年,明朝的衙门要到正月二十才开始正式办公。
正月十六日这天,袁方带了礼品上孙承宗府上来串门,一是拜年,二是打听购买红夷大炮款项的事情。
孙府里面住满了人,孙承宗一大家子都来了京城。去年二月孙夫人马锦带了一帮儿孙从高阳老家来京过年,二月二十五日是孙承宗的六十大寿,又有许多亲戚过来为孙承宗祝寿,直属亲戚一住就没回去,孙府上下十多间房子都不够住的,长子孙铨、次子孙鉁带着媳妇孩子住到驸马府去了。驸马都尉王昺是他们的亲表哥,驸马府宽绰得多,随便他们住。
孙承宗有七个儿子,从大郎到五郎都是原配王夫人所生;六郎七郎是继室马夫人所生,马夫人原是王夫人的侍女,十四岁就进了孙家,十八岁上王夫人作主收了二房,这是万历三十八年的事,那一年孙承宗四十八岁。
长子孙铨三十八岁,是山东高苑县知县;次子孙鉁三十一岁,是个举人;三子孙钤二十四岁,是增广生;四子孙鋡二十三岁,是廪生;五子孙钥十八岁,也是廪生,与袁方同岁;六子孙饰现年八岁;最小的儿子孙镐年仅一岁。
可见孙承宗精力充沛呀!
袁方不是第一次来孙府,大家都认得他,他来到门口看门的也没阻拦,只是向里通报了一声。
与袁方同岁的孙玥最先跑出来,他高兴地要拉着袁方去看他家新买的小狗,夫人马锦紧跟在后面,他拉开儿子对袁方道:
“袁公子来了,欢迎欢迎!”
这位马锦年方三十,丰臀**,肤色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就像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
袁方向起行礼:“夫人,侄儿给您拜年来了!”
马锦连忙把袁方迎入前堂。袁方在前厅见到了孙承宗的长子孙铨,孙铨告诉袁方,年前年后孙承宗一直都子在忙,今年正好赶上京察,官员们相互弹劾攻讦,从年前开始,弹劾奏章不断,就是首辅叶向高也被东林党所弹劾而心灰意冷,其他几位内阁也是老的老病的病,只有韩爌还在文渊阁处理政务。
孙承宗作为内阁成员之一,他的值房每日也是奏牍如山,他为人认真,所出票拟都要细斟详酌,加上他还兼着兵部尚书的职,兵部也是一大滩的事儿。
孙铨哭着脸道:“这大半个月的忙哦,终于顶不住了,这不,老爷子现在卧床不起了!”
袁方忙道:“能不能让我去见见恩师?”
孙铨道:“老爷子正念叨着你呢,赶紧去看看他吧!”
在一旁逗小狗玩的孙玥赶紧跑前来对袁方道:“仲南兄,我带你去见我爹!”
袁方跟着孙玥来到孙承宗的卧房,看到孙承宗靠在床头上看书,他向孙承宗行礼道:
“袁方拜见恩师!”
“袁方来了,请坐!”
袁方问:“听说您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太劳累了!吃了郎中的药,在家睡了两天,现在好多了。”孙承宗放下书坐起身来,“你来得正好,现在我要派给你一项新的差事。”
袁方问:“我不去澳门了吗?”
孙承宗道:“澳门是肯定要去的,就是银子还没这么快批下来,所以暂时去不了。你知道的,今年是京察之年,官员们都开始忙碌起来,我们兵部也找不到几个办正经事的人了,你暂且留下来协助为师,先回山海关,边关不可一日无将。”
袁方道:“谨遵恩师将令,学生明日就回山海关。”
孙承宗道:“且不必如此着急,明日你回兵部,我要授权给你,代理我行事统帅之权,此外,总兵江应诏必须换下来,皇上已经批准了更换总兵的诏旨,你将皇上的诏旨带在身上,后日启程。”
“尊令!”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惹我者,滚蛋!
袁方拿到了兵部的将令,就领着张从和袁福出了京城的德胜门,驱马向北而去。
按常规,通往山海关的正道应当是出齐化门或东便门,走通州或三河,然后下蓟州,一路东行。袁方为了征求徐光启的意见,特地绕路去密云,然后再从密云上盘山,经过遵化、永平东去。
袁方在密云见到了徐光启,就如何在山海关整训军队听取了徐光启的意见,然后才向山海关进发。
一到山海关,袁方就先回到自己的府邸,在这里他见到了蒋建良,还有两位蒙古勇士布仁夫和永日布。
用过晚膳,袁方让蒋建良请秦羽明过来,秦羽明是兵部主事,他是孙承宗把他带来山海关替换主事沈棨的。
秦羽明是桃园六居士之一,所以袁方一请,他马上就过来了,在袁府大厅,两位同年拱手相见。
礼毕,袁方让座。
袁方把朝廷颁给他的铜制长方形关防拿给秦羽明看:“中南,我现在已经是山海监军道兵备副使,因为辽东经略阎鸣泰不在山海关,受皇上委任,暂时代理辽东经略一职。”
原本孙承宗是要袁方代自己行使督师之权的,孙承宗上报朱由校的时候没有得到批准,朱由校只同意袁方行使代理辽东经略之权。
秦羽明看过关防,道:“恭喜仲南!贺喜仲南!”
袁方道:“先别忙着道喜,我这次回来是要进行全方位整顿军队的,首先就是要把那个傲慢的总兵江应诏换下来,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秦羽明道:“仲南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袁方道:“明廷我先召集文官们开一个会,然后再召集文武官员开一个会,这两个会目的都是宣布我的任命和对江应诏革职的处理。你是兵部主事,就由你来宣读皇上的诏书。”
秦羽明道:“没有问题,我在这里的职责就是处理兵部各种文牍的。”
袁方把他的任命函交给秦羽明:“明天你先把我的任命送总兵府的承发房登记备案,然后我要直接在经略衙门召开两个会议。”
秦羽明接过函件,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然后道:“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袁方问:“辽东方御史现在何处?”
秦羽明吃惊地反问:“方御史不是一直住在府上吗?”
什么!什么!这个方震孺竟然一直都住在我家,上次让他在这里住下,他竟然一住就赖着不走了。
袁方内心不是埋怨,而是欣喜,正在此时,布仁夫前来禀报,方震孺求见。
“快快请他进来!”
“我是不是回避一下?”秦羽明小声地问袁方。
袁方道:“方御史也不是外人,你不必回避。”
说话间,方震孺已经走了进来。
他笑盈盈地来到袁方跟前捏着山羊胡子道:“后生可畏呀!后生可畏呀!老朽昨天接到兵部的文牒,袁公子荣升山海监军道副使,暂代辽东经略。可喜可贺!”
袁方向方震孺拱手道:“御史大人别来无恙!”
方震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看,身体好得很呢!”
袁方道:“御史大人,请上坐!”
方震孺看到了秦羽明:“秦主事也在呀!”
秦羽明给方震孺行礼:“秦羽明拜见御史大人!我与山海道有同年之谊,是来向山海道道贺的。”
三人坐定之后,方震孺询问京城有关京察方面的消息,袁方因为品位低,对京察的内幕了解不多,只知道主持今年京察的是张问达和赵南星。方震孺打探不到什么消息,话题自然就转向了山海关这边。
袁方把批准更换总兵诏旨展示给方震孺看,方震孺对娇蛮的江应诏也是很反感,他告诉袁方,上疏皇上更换总兵的奏章就是他呈上去的,他正等着皇上的御批。
既然话如此的投机,三人便商议明天如何罢免江应诏。
第二天巳时一刻,袁方来到山海关总兵府大门,今天正好是鲁之甲轮值,他见到袁方分外高兴,袁方告诉鲁之甲自己是辽东代理经略,鲁之甲马上带了几十名兵士充当袁方的护卫。
袁方问鲁之甲马世龙现在在哪里,鲁之甲告诉袁方,马世龙在府兵阁,袁方让鲁之甲领路去府兵阁。
在府兵阁大门,马世龙已经在此迎接。他见到袁方拱手行礼:“末将参将袁大人!”
他刚从承发房回来不久,已经知道袁方的迁升,所以主动向袁方行礼。
袁方回了礼,便随马世龙进了府兵阁。
袁方提前把晋升马世龙为总兵官的事告诉了马世龙,并让他整顿兵马,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兵变,交代完毕,袁方就在鲁之甲的陪同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经略府衙。
秦羽明已经在此等候着袁方的到来,经略府上下已经知道了袁方的身份,这里的大小官员全都恭候袁方的到来。
袁方召集王象乾、方震孺、秦羽明、孙传化等十几位文官,把皇上的诏书展现给他们看,然后说道:
“诸位都看过了皇上的诏旨,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呀?”
方震孺道:“皇上都已经下旨,现在就把江应诏叫过来宣旨,让他立马滚蛋!”
秦羽明跟着说道:“方御史所言极是。”
孙传化等几位文官也表示赞同。
于是,袁方袁方宣布,山海关文武官员来经略衙门议事。
江应诏也知道了袁方的身份,但是他不知道这次的议事就是为了革除他这位总兵的,他来到经略府,向袁方行过礼,径直走向了武将的首位坐下。
袁方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环顾四周,问:“诸位都到齐了吗?”
赞画孙元化道:“文武官员二十三名全都到齐!”
江应诏倚老卖老道:“都到齐了就议事吧,总兵府还有事情要办。”
袁方对江应诏道:“你的事情不急,本官有话问你。”
江应诏一脸不屑,道:“有话就问吧!”
袁方问:“你这个总兵吃了多少空饷,克扣了多少军粮,现在说一说吧?”
“你!”江应诏“霍”地站起身来,“山海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袁方严厉道:“铁证如山,容不得你抵赖!”
方震孺立站起来指证江应诏贪污的事实,方震孺是有准备的,他把江应诏这几年所犯的罪行一一罗列出来。
方震孺一说完,还不等江应诏反驳,秦羽明立即站起来宣读皇上的诏旨,削了江应诏总兵官的职,同时任命马世龙为辽东总兵官。
宣旨之后,袁方让江应诏卷铺盖滚蛋,鲁之甲立即带人把江应诏押解起来,以防他挑起兵变。
鲁之甲带走了江应诏,会议继续进行。
袁方在会上批评了总兵府前期的军事部署,同时对三军防务进行了一个很大的调整,他命令马世龙领中军镇守罗城,王世钦领右军驻北山,尤世禄领左军驻南海,又以赵率教为前部将驻关外前屯卫,孙谏为后部将驻红花店。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封求救信
接下来的三天,袁方为马世龙举行了隆重盛大的筑坛拜将仪式,并代行授钺礼,正式拜马世龙为总兵官,从此,山海关军民钱谷统归马世龙指挥调度。
筑坛拜将后,袁方对山海关近九万将士进行了编营,打乱原本的建制,重新划分为三十个营,以便于统一指挥。
一营三千人,营中设将,设中军,编为三个千总,六个把总,三十个百总。
又以五个营为一部,一部约为一万五千人,总共为六个部。
其编制略如下:中部五个营;左部五个营,其中一个为水兵营;右部五个营;前部五个营;后部五个营,其中二个为骑兵营。
另外在一片石有五个营。
此外还有屯、工、局、运等杂役兵二万四千多人。
马世龙接任总兵之后,勤勉尽责、勇于担当,以身作则、严肃军纪,使得六部三十营将士的军伍面貌焕然一新。
这天,赵率教专门从前屯卫赶回山海关面见袁方。
赵率教来到山海关时,天色已晚,他直接来到袁府。
守门的布仁夫认得赵率教,他让赵率教先在门口等候,自己进入内厅向袁方禀报。
袁方已经用过晚膳,正在内厅看塘报,他得到布仁夫的禀报,连忙吩咐布仁夫把赵率教请到前厅来。
袁方整理了一下衣冠,就来到前厅见赵率教。
赵率教见到袁方异常高兴:“袁大人,我们天天盼月月盼,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袁方也很高兴,他招呼赵率教坐下,然后问:“我离开前屯卫的时候让你修筑城墙,操练兵马,现在情形如何呀?”
“回禀袁大人!袁大人的话末将铭刻在心,这几个月围墙已经得到了加固,而兵马操练末将从不敢放松。”赵率教说完,走近袁方一步,“末将恳请袁大人前往前屯卫一看!”
袁方道:“前屯卫我是要去的,不过不是今天,等我忙过这阵子,前屯卫、宁远我都要去看看。”
赵率教突然跪拜在地,道:“袁大人,末将有一事相求。”
袁方连忙前去扶赵率教:“赵将军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赵率教不肯起来,道:“请袁大人听末将把话说完。”
“那就请快说吧!”
赵率教道:“有一个被招抚过来的蒙古将领,叫抽扣儿的,此人常常带部下对我边民进行偷盗抢劫,一个月前被我当场捕杀。此人原本就是该杀,但是招抚佥事万有孚与我素来不和,他借机把这件事告到了辽东总督王象乾那里,同时把我当年败逃之事也告诉了王总督。”
袁方听完大概知道了赵率教所表达的意思,他让赵率教先起来,他会去找王象乾把事情说清楚。
袁方与王象乾也是打过交道的,他是蓟辽总督兼右都御史,王在晋担任辽东经略的时候,就是由他来负责招抚蒙古各部落的工作,袁方所得的一千两赏银就是他发给袁方的,现在对蒙古各部落安抚的最高长官还是王象乾,身为招抚佥事的万有孚是他的部下。
袁方把赵率教扶起,问:“你匆匆而来,还未用膳吧?”
赵率教道:“末将中午从前屯卫出来就一直赶路,未曾用膳。”
袁方请赵率教先坐下,他令府上的厨子去给赵率教准备晚膳,然后又让张从去对面的院子为赵率教准备一间房子。
安排完后,袁方对赵率教道:“今晚你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对面有个院子,现在是方御史在那里住着,我让张从过去为你空出一间房。”
“多谢袁大人!”
……
第二天袁方去见了王象乾。
王象乾是一位连胡子都白了的七十七岁的老人。
“学生拜见王大人!”
袁方在此自称学生是谦辞,袁方与他并无师生关系。
王象乾对袁方很赏识,一是因为他是最年轻的进士;二是因为他是招抚哈喇慎部的功臣。
王象乾捏着白胡子笑道:“山海道呀!免礼免礼!看你如此着急的来找老朽,有何事呀?”
袁方道:“学生是为赵率教的事而来。”
王象乾道:“赵率教他擅自斩杀了四个蒙古人。现在蒙古的朵颜赖晕大、蟒金儿、暖太束不的朗素等三十六家都有投靠我大明的迹象,老朽正欲派人前往与之接洽,赵率教却把已经受抚的抽扣儿给斩杀了,这不是把蒙古的其他部落推向建奴那里吗?此外,老朽还听说这个赵率教与建奴交战之时,有过败逃的经历,这可犯的是死罪。依老朽之见,此人不可用。”
袁方道:“赵率教斩杀蒙古人事出有因,抽扣儿多次对我边民进行偷盗和抢劫,这样的人难道不当斩吗?再说,赵率教败逃之事,经略王在晋是知道的,而却已经以功抵过了,我相信这件事总督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王象乾道:“事情老朽知道,他赵率教擅自而为就是不对的。这件事情我已经原原本本地上疏皇上,并建议斩之。”
看来事情在王象乾这里已经无法挽回了,袁方知道跟这位老顽固多说也无益,于是打住了这个话题。
袁方从心里面来说是赞同王象乾对蒙古部落的安抚政策的,如果能够把蒙古部落拉拢过来,不使他投靠建奴,这样就可以大大地削弱建奴的实力,更重要的是斩断了建奴一条重要的补给线。
他向王象乾了解了一些蒙古部落最近的情况后,就向王象乾告辞,前往经略府衙。
现在袁方是代理辽东经略,而真正的辽东经略阎鸣泰现在在京城过不来,袁方的代理是经过朱由校御批的,所以没有人敢质疑袁方,阎鸣泰也心安理得地在京城办他的私事,他不担心袁方会抢他的位置,只要是他或者是孙承宗,无论是谁,一回到山海关,袁方这个代理就自然失效了。
当然袁方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表面上看是孙承宗安排的,其是魏忠贤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如果不是魏忠贤在皇上面前说话,袁方是拿不到皇上的御批的。
现在袁方坐在辽东经略的案台前,给叶向高、魏忠贤和孙承宗写了三封内容大致一样的信,主要是为赵率教讲清,并汇报了他在山海关整顿军务的情况。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五百艘沙船
袁方写完信,将信封封上蜡,便让张从送去驿站。
张从刚离开,鲁之甲前来禀报,茅元仪回来了。
袁方对茅元仪是熟悉的,在上次离开山海关之前,就与他共过事,他与孙元化一样,司职于赞画,赞画相当于军中的参谋,而且孙承宗也很赏识他,他就是《武备志》的作者,军事理论很有一套。
袁方问鲁之甲:“茅赞画从何而来?”
袁方毕竟是刚来不久,孙承宗派茅元仪去泰州募集舰船的事情,袁方并不知道,鲁之甲禀道:
“茅赞画去泰州征调舰船,现在刚到码头。”
征调舰船就是要加强水兵营的建设,当然是一件大事情,袁方决定去码头上迎接茅元仪。
于是,袁方带着秦羽明、鲁之甲和袁福出了山海关南门。
四人骑着马,后面跟了一队护卫,出城之后便是大海,今天海边只是微风,太阳高挂在天空,海风吹在脸上有湿乎乎的感觉。
到了码头,袁方看到这里停泊了许多的船只,码头上有许多船工在搬运着物品,不远处茅元仪正在催促着船工干活。袁方差不多走到他的身边,他才发现袁方一行。
秦羽明首先上前向茅元仪介绍袁方的身份,茅元仪听完介绍急忙上前向袁方行礼。
“属下拜见袁大人!”
袁方回礼道:“止生兄辛苦了!这次从泰州带回来多少艘船?”
茅元仪兴奋地指着海面上一片船帆,道:“足足有五百艘,至少可以装备五个水师营!”
袁方对这些船都不甚了解,所以谦虚地向茅元仪请教:“这都是什么船?”
茅元仪道:“这五百艘都是大小不等的沙船,其中还有十余艘连环舟。”
袁方向海面上的沙船眺望,他看到每条船都是双桅船,舰船在微风下轻轻地摇晃着……
“走,我们靠前去看一看!”袁方大手一挥,他第一个迈开了步子。
一行人沿着码头的石阶往下走,来到沙船近前。
茅元仪指着其中一艘沙船介绍道:“这就是沙船,这种船前后都是齐头,底平船宽船板厚,航行在水面上非常平稳,由于其吃水浅,又是平底,很适合在沙岸登陆使用。”
袁方建议道:“走,我们上船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踩着跳板鱼贯走上这条沙船。
船是全新的,而且刚上的桐油,桐油在阳光下闪着金黄色的光泽。袁方让袁福和鲁之甲站在船的两边摇晃,两个人用力也没能把沙船摇晃起来,沙船果然平稳如常。
茅元仪又向袁方介绍:沙船能调戗使斗风,但是只实用于在北洋作战,而不便于南洋,因为北洋浅而南洋深,沙船底平,不能破深水之大浪。在北洋经常会出现滚涂浪,福船、苍山船等其他大型船只由于都是底尖,最怕在翻滚的滚涂浪中航行,沙船由于其平底的特性,在滚涂浪里航行却能保持平稳。
袁方船头船尾认真观察了一遍,这种船没有船舷,船舱也很浅,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木板,木板一条一条摆放得平整而稳固。
袁方一边看一边问茅元仪:“使这么一条船要用多少人?”
茅元仪答道:“有十五人足矣。一名舵手,两名掌帆的缭手,再加上十二名水手,就能够把这条船开起来。”
“这条船的动力主要靠帆吗?”袁方指着风帆又问。
茅元仪答道:“是的,有经验的缭手,只要不是顶风,都能很好地利用风帆。”
“顶风的时候怎么办?”
“顶风的时候就要靠船工来摇橹了。”
“沙船的船速如何?”袁方似乎迷上了这艘船。
茅元仪答道:“论速度,这种平底船是比不过尖底船的,但是它有自身的优点,平稳。”
袁方明白茅元仪是着眼于登陆作战,所以才采用这种不需要太快速度的沙船。
看完了沙船,茅元仪又带袁方登上了连环舟。
连环舟是由两部分对接而成的,前面部分一丈有余,船头有大型倒须钉,还预留有装载火器、炸药的地方,后面一部分有二丈多长,两部分以铁练相接。
茅元仪告诉袁方,连环舟适宜水战,交战时,可以远发火炮,近撞敌船。敌船一旦被连环舟撞上,就会被连环舟上的倒须钉钉住,此时连环舟后面一部分可与前面一部分分离开,前面部分是装有炸药的,可以点燃炸药将敌船炸毁击沉。
袁方问:“为何只有十几艘?”
茅元仪答道:“属下考虑鞑子船只很少,与其水战的机会不多,因而没有多募连环舟。”
茅元仪告诉袁方,他这次还从南方带回轻偏厢车一千辆,神飞炮车一百二十辆、辎重车三十辆、高丽牌一万副、竹将军、竹鸟枪、竹三眼铳各一万只,神臂弩、神臂弓各一千只。
袁方指着那些正在搬运货物的船工问:“是不是那些正在搬上码头的货物?”
茅元仪道:“是的,我们现在可以去看一看。”
于是,茅元仪又带着大家走下船,沿着码头的石阶走上码头。
袁方看了摆放在码头上的轻偏厢,这是一种小型的偏厢车,只有一丈多宽,走起来轻快,结构却十分坚固,这种车可以放在船上,登陆作战可发挥很大的作用。
茅元仪所说的神飞炮车,是一款以一根园木作炮管,外面用铁箍包裹,每炮配五支子炮,子炮装药二斤,射程四里远的一种车载炮,因为是用木而造,分量较轻,所以适合装备战车。
茅元仪所说的高丽牌,是一种能够自立不倒的盾牌,若干高丽牌围合起来,如同一个小城堡,可以依据它发铳放箭。
而竹将军、竹鸟枪、竹三眼铳都是采用南方的竹子做成的火器,竹筒外面用铁丝缠绕加固,这些竹火器使用寿命只能发射四五次,因为其轻便,兵士能够多带,可以省去频繁装药的麻烦。
就拿竹将军来说,它能装十几两火药,打出二里远,且火力也不弱,很适宜装备战船水师。
袁方很高兴,当天就设宴款待茅元仪,在宴席上,让茅元仪做一份计划,重新编制水兵营。
茅元仪不愧是一位具有军事才能的赞画,第二天他就将一份完整的计划摆在了袁方的案台上。
茅元仪在计划中规定:
每只沙船配耆捕一名,缭手二名,水兵十名,火兵一名,由耆捕为船长;
四艘沙船为一舫,在四名耆捕中选一位任舫长,节制四船;
二舫为一舶,设一舶总;
四舶为一艟,设一艟总;
三艟为一营,以游击将军统领。
在将军之下,配中军一名,材官二名。此外还有一百余人,一半为旗鼓杂役,一半为亲丁补伍。
水兵营再设游艟,配备唬船和飞船,唬船上配备捕盗一名,舵工一名,水兵八名;飞船上配备舵工一名,水兵四名。
这样,每个水兵营有战船一百艘左右。五百艘沙船可以组建五个水兵营。这样的水兵营其实是一支两栖作战部队,因为他们承担的是登陆作战的任务。
袁方对茅元仪的计划进行了补充,他规定,水兵必须经过特种训练,相当于后世的海军陆战队。其中一种类型的沙船,每船水手领轻车一辆,其耆捕、舵缭留看本船,其余十一人之中,定车正一名,佛朗机手六名,鸟枪、三眼枪手四名。每车装备佛朗机四架,子炮二十位,鸟枪、三眼枪四杆,每子炮、每枪各备火药、铅弹三十,均要登陆作战。
另一类型的沙船,也领轻车一辆,载大炮一门,虎尊炮二门,由十五名士兵配属,每人腰刀一口,设一名车正,车正配大弩一张,箭三十枝。士兵中火兵带三十支火箭,佛朗机手兼大斧六把,枪手兼高丽牌四扇。
此外每只船还要装备虎尊炮二门,鸟枪三眼枪四只,还有些其他火器。
因为袁方曾经与沈寿峣在一起,他的这种布局就是从沈寿峣那里借鉴过来的。
第一百六十章 巡视义院口
袁方制定出重建水兵营的计划,现在虽然有五百艘沙船和火器,人员却十分的紧缺,一下子要配齐五个水兵营是不可能的。
他把自己制定的计划写成折子上呈兵部,由兵部来定夺实施这一方案,他在折子里还建议把沈寿峣也调到山海关来充实山海关的水师。
袁方这几天一直忙于水师的建设,把自家矿山忘在了一边。这天袁方刚用过早膳,蒋建良过来提醒他,是不是去看一看矿山。
袁方问:“矿山目前经营状况如何?”
蒋建良答:“良好。”
袁方又问:“我们的铁矿有没有卖给鞑子?”
蒋建良又答:“没有。”
袁方道:“有这两条我就放心了。现在我刚刚回到山海关,军事上面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所以我们家的事情你就多操点心,我暂时就不去矿山了。”
蒋建良是袁方的外甥,又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所以把铁矿交给他来经营袁方是完全放心的。他也没有辜负袁方对他的期望,他的家就是睢州四大家之一,对于商贸经营是十分熟悉的,这也是他敢于接管铁矿的重要原因。
袁方准备出关巡视,去看一看前屯卫、宁远等地,赵率教在袁方府上住了一晚就回去了,他答应过赵率教为他免除杀蒙古人的罪责,事情进展如何他要给赵率教一个明确的答复,免得赵率教天天为此事担忧,再者,他已经答应赵率教去他那里看一看的。
临行前袁方去见了王象乾。
“袁方拜见王大人!”
王象乾捋着白胡子对袁方笑道:“哈哈哈……,山海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孙督师和阎经略很快就要回来了。”
袁方道:“这可太好了!我在京城的时候孙大人告诉我,内阁现在就他一个人在忙,所以才委派我赶回山海关,现在孙大人和阎大人都可以回来,说明内阁有人了。”
王象乾道:“你说得很对!老朽今天收到京城的文牒,魏广徵和顾秉谦入阁辅佐首辅,孙大人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辽东前线了。”
袁方没想到局势变化得这么快,他离京前还在替魏忠贤担忧,今年是京察之年,而主持京察的是东林党人,如果袁方判断不错,被认为是阉党的京官将会被彻底清洗。魏忠贤则另辟蹊径,让魏广徵和顾秉谦进入内阁,魏广徵和顾秉谦都是阉党成员,这一招着实是给东林党不小的打击。
对于孙承宗的到来,袁方是打心里面高兴,有这位恩师在,他在山海关的阻力将会大大地减轻。
袁方决定在孙承宗到来之前,对前线有个初步的了解,以便孙承宗回来自己能够更好地胜任兵备副使之职。
他来找王象乾的目的就是想知道目前朝廷对蒙古部落的政策,以及蒙古三十六家的基本情况。
王象乾告诉袁方,王在晋在的时候,蒙古的插汉虎墩兔、炒花、小歹青等部落纷纷前来索赏,王在晋定月给他们发饷银,一年所发饷银接近百万两,蒙古诸部自关以东,基本上安分守己,没有发生骚扰大明的迹象。
袁方问:“蒙古部落对我大明的态度如何?”
王象乾略有遗憾地摇头,他告诉袁方,辽东失陷后,辽东汉民不愿受建奴统治,锦州各地十万义民汇集在十三山自保,孙承宗巡行边塞时,有人提议派遣将领带兵去救援十三山。宁远距离十三山只有两百里,如果顺应民心的话,不但可以救出十万难民,就是夺回锦州都是有可能的。
孙承宗与王象乾商议,王象乾认为驻扎关上的军队刚刚打了败仗,士气沮丧,不如调动插部护关的军队三千人前往宁远协助救援,孙承宗同意王象乾的意见,让蒙古插部与明军协同作战。
但是蒙古插部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却按兵不动,使得我救援计划失败,十万难民只救回六千人。
王象乾给袁方举这个例子,就是要告诉袁方,这些蒙古部落不抓紧安抚就很有可能投靠建奴那边去了。
袁方还未对此发表任何看法,王象乾又对袁方谆谆教导起来:
“所以说,这个赵率教必须治他的罪,本来蒙古人对我们就不是很相信,如果我们再激怒他们,他们完全有可能去投靠建奴。”
“真心是非不分!”袁方只是在心里骂了一句。
袁方虽然赞成与蒙古部落搞好关系,但是,纵容他们犯罪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
他告诉王象乾自己要去边寨走一走,便告辞了。
袁方回到自己的府邸,做好了第二天出行的一切准备。翌日清晨,袁方带领秦羽明、鲁之甲和袁福,骑马出了山海关。
他们一直向西行,走十里路到达角山关,一行人过了角山关,翻过一座山梁,然后转向北行,经过三道关,然后又走过一座九孔石桥,沿着小何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前面有一座军营。
袁方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他知道这座军营叫驻操营,此番路过这里就是过来用午膳的。
驻扎在这个军营的是延绥八卫的兵士,这支部队从万历二十一年就从山海关开过来,一直在这里驻守了近三十年,现有兵士一千六百四十八名。
袁方一行在此用过午膳继续上路,他们从平顶谷重新登上长城,沿城南行二十多里,就到了重要“抚场”义院口。
所谓“抚场”,是明朝官吏招待赏赐西部蒙古部落首领以及与少数民族定期易货贸易的地方。义院口上通山神庙,下达驻操营和石门寨,是长城有名的关口之一。
义院口城池不大,四周是山,一条小河从西北方穿过长城流经义院口西门向东南流去。它流经长城的地方也是一道水关,在水关右边建立有一座抚夷厅,厅右城墙上方有城楼一座,明边臣常在这里接见、款待和犒赏西部蒙古部落的首领。
义院口驻军首领是抚夷游击将军朱梅。
这位游击将军正是袁方提拔上来的那位百户,现在他已经是抚夷游击将军了,专职于安抚蒙古部落。
朱梅接到探马来报,早早地来到城门口迎接袁方。
朱梅见到袁方倒头便拜,袁方连忙下马把他扶起。
袁方一行在朱梅的引领下,来到了抚夷厅。
袁方来这里是专程来找朱梅的,所以一坐下他就问朱梅:“朱将军你这里有多少人马?”
朱梅答道:“回禀袁大人,我们这里有将领二十一员,兵士二千六百一十人,战马八十八匹。”
袁方又问:“守关抚夷,兵力够用吗?”
朱梅答道:“目前而言是足够了,如有战事最好是再多调拨些兵马来。”
袁方问:“为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走访石门寨
朱梅答道:“袁大人,末将是抚夷游击将军,一旦我们与建奴交战,我们所安抚的这些部落恐怕都不会再安分了。”
袁方皱眉问道:“你就对那些人如此的没有信心?”
朱梅嚅了嚅嘴唇,没说话。
袁方又问:“你们的粮饷每人多少?”
朱梅答道:“每人每月五钱银子,能按月发足,就是太少了点。”
袁方知道,他老爹袁可立那边,亲兵每人每月的粮饷是一两五钱,就是普通的兵士也有一两的饷银,现在朱梅他们只能拿到五钱银子,的确太少了。他问身边的秦羽明:
“山海关都是五钱银子么?”
秦羽明答道:“视情况而定,有多有少,五钱是个平均数。”
袁方知道,这些守关的兵士都是有家眷的,辽东的米价一年贵过一年,每月五钱银子是很难维系一家子的基本生活的。
于是袁方说道:“我还向兵部反映你们这里的情况,酌情为你们增加粮饷。”
朱梅等抱拳感谢。
因为已过申时,袁方见时间不早,便决定沿着长城再走一走,多看一些地方,于是,一行人再在朱梅等陪护下,骑着马开始向西南方行进,大约走了三四里地,便到了一处叫拏子谷的地方。
走在前面的朱梅勒紧了缰绳,回头对袁方道:“袁大人,从这里向西就是响山了,响山一带山高路险,口隘不多,守军也少,过了响山就是青山口、桃林口等关隘,如果我们要去的话,天黑都难于赶到。现在已过了申时,我们在这里看一看就回关了吧!”
袁方估计现在已经接近下午的五点钟,因为太阳已经偏西,他点头同意。于是一行人从拏子谷离开长城,他们沿山溪而下。不大工夫就到了石门寨。
石门寨有二千零一十九名兵士,守将是一员都司,叫梁朝柱。石门寨是块风水宝地,这里四面环山,中间平川碧野,石河和它的两条支流从四面山上流下,浇灌着这里肥沃的土地。
此地虽无险阨可据,但它北距义院口,大毛山,东距黄土岭,一片石,南距山海关,都差不多三四十里路,是各个关口天然腹地。因此自古多屯兵驻防。现梁朝柱率领七员战将在此驻训。
梁朝柱领着七员战将在寨门口迎候袁方。
“石门寨守将梁朝柱率领部众恭候袁大人!”
袁方一行在寨门前下了马,在梁朝柱的陪护下走进了寨门。
这里虽然是一座寨子,因为驻军的原因,现在已经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小镇了。因为距离关外很近,居民与关外亲戚也多,寨子里头住满了辽东过来的难民,所以显得街道非常的拥挤。
梁朝柱的军营就在寨子的中部,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军营。
梁朝柱首先安排袁方一行人的食宿,接着便向袁方禀报了石门寨驻军训练的情况。
袁方听完梁朝柱的禀报,然后问道:“你们在石门寨有多少军马?”
梁朝柱回禀道:“禀袁大人,我们石门寨现有战马五百六十三匹。”
袁方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些战马都能够投入战斗吗?”
梁朝柱答:“我们这里土地肥沃,草木旺盛,所以马匹都有充足的养料,每一匹战马都能够保证投入战场。就是——”
梁朝柱说到这里停住了,袁方鼓励他:“说下去。”
“就是骑手太少了。我们训练一名骑手最少要半年的时间。”
袁方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路有不少的辽民,他们中间很多人都会骑马,你可以多招一些辽民,这样,骑兵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梁朝柱认为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只是辽民太多恐怕不要管理。
袁方告诉梁朝柱,现在我们缺少兵员,你可以大胆放心地把他们招进来,招来的辽民可以给他们定一定制度,我看这里的辽民都是拖家带口的,你们可以分给他们土地,这样他们就会听从你的命令。”
接着,袁方问梁朝柱从海边到义院口长城有多远,梁朝柱答:“回禀袁大人,从海边到义院口有两万多丈,合一百三十多里地。”
袁方又问:“石门寨到山海关有多远?”
梁朝柱答:“有四十多里路。”
袁方问:“你有没有算错?路程怎么反倒近了?”
一旁的秦羽明解释道:“长城从山海关到大毛山大体上是从南向北,从大毛山到义院口大体上是从东向西,从义院口到石门寨却是从北向南,我们是绕了多半个圈儿,又快回到山海关了。”
袁方这才明白,原来是望山跑死马的原因,有些路程从地图上看是很近,但是实际上的行军路线却很远,有些路程从地图上看很远,但实际上的行军路线却很近,这也是袁方要亲自在他所辖的区域走一走的缘故。
秦羽明建议道:“既然只有四十多里地,我们不如尽快赶回山海关去。”
袁方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来的目的就是要了解各关隘的真实情况,来都来了,我们就安心住下来,明天再走,这样可以多与这里的兵士接触。”
秦羽明听是袁方的这番话,非常地赞同。
晚膳吃得非常的简单,摆在桌上的基本都是素菜,见不到半点荤。
袁方却吃得很开胃,他说能够有这个机会了解下面驻军的真实状况,对他们今后制定作战方略会有很大的帮助。
在用膳的过程中,袁方还向梁朝柱表示,他回去后会专门商讨如何改善边关将士们伙食的问题,并会向朝廷上疏增加边关将士的粮饷。
梁朝柱听了很受鼓舞,他向袁方表示,自己一定会守卫好边关,并训练出一支能战之师。
袁方想起今天进来在街上看到的情况,他提醒梁朝柱,我们要接纳逃难的辽民,但是又要防止鞑子把探子安插进来。他要求梁朝柱成立一支专门对付鞑子探子的队伍,人数不需要多,但是一定要精。
袁方考虑到边关要塞目前都存在这样的问题,他决定回山海关后就成功一支防谍机构,专门帮助边关将领从事防谍工作。
当晚,袁方一行就住在石门寨。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重走前屯卫
第二天一早,袁方一行离开了石门寨,快马加鞭改道而行,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了中前所。
中前所现在已经在逐渐恢复其原有的安宁,新近安住下来的辽民与原住民和平相处,市面也显得繁荣起来。街道上的残垣断壁已经修复一新,倒塌的城墙也被重新加固。
袁方没有在此停留,因为他们要赶往前屯卫。
从中前所出来也是有很大的变化,几个月前袁方所看到的景象是:一片片的农田长满了荒草,野地里少有牛羊驼马,整个荒野充斥着一股股腥膻之气味,路上有很多一具具被鞑子所劫杀的辽民尸骨。
现在一路上已不再荒凉,农田上的荒草已被辽农铲除,一块块的农田已经被开垦出来,正等待着春播的来临;野地也不荒凉,整个大地已经有了早春的迹象。
一路行走,给袁方最大的感觉就是空气中的气味已不再有血腥,新鲜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已经回到前屯卫的赵率教正在城外的农地里赶活,得到袁方已经来了的消息,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来到路边迎候。
从距前屯十几里开始,袁方就看到了在道路两旁翻耕土地的辽民,越是靠近前屯卫就能看到越多的劳动场景,在田地里劳作的有军有民,甚至有男有女。干枯的荒草被点火烧掉,新生的树根被挖出,辽远广阔的关东大地显示出了其应有的勃勃的生机。
这种场景如果是发生在关内就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但发生在被鞑子蹂躏过的关外,就显得非常喜人了。
快接近城门的时候,袁方远远地看到赵率教在路边等候,他紧勒缰绳,让马缓行地走到赵率教跟前。
赵率教行礼道:“末将赵率教恭迎袁大人!”
袁方下了马,来到赵率教面前,他看到赵率教满身的泥土,一头大汗,于是问:
“赵将军,你是刚从地里来的吗?”
“回袁大人,末将正带领部属开垦荒地。”
别看赵率教是个军人,他不仅会打仗而且还会种地。
袁方满意地点头道:“你们发展生产做得很好,走,带我进城去看看你们的城防做得如何!:
大家都牵着马,与赵率教一同步行入城。
袁方与赵率教并肩同行,他发现赵率教手掌有血迹,于是孙承宗问道:“赵将军的手是怎么回事?”
赵率教连忙把手放到身后,袁方道:“你别藏了,我都看到了。”
赵率教见隐瞒不住,便回禀道:“回袁大人,这手是刚才不小心,被农具划了一下。”
“要紧吗?”袁方关切地问。
赵率教把手掌伸了出来给袁方看:“没事了,你看,血都已经止住了。”
袁方道:“没事就好。你们在田地里劳作也要把郎中带过来,如果是因为种地而减员,就得不偿失了。”
大家说着话,便走进了前屯卫的城门。
袁方在赵率教的陪同下登上了城楼,他看到倒塌的城墙已经得到了修缮,城门也是新做的,比袁方原来所见的那扇城门厚重了许多。
袁方站在女墙边,眺望远方,问赵率教:“城里有多少人马?”
赵率教答道:“回袁大人,末将统领五营人马,每营三千人,一共一万伍千人。”
“有多少百姓?”袁方又问。
“有五六万人。除了军人的家眷,过冬以后从东边逃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赵率教答道,“现在城里已经住不下了,有一万多人分去中前所那边居住。”
袁方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百姓们都有地种吗?”
赵率教兴奋指着一片田园风光的郊外:“我们这里有的是肥沃的土地,只要是登记造册的百姓,都能够分到土地。”
袁方又问:“你们一共开出了多少地?”
赵率教思忖片刻,道:“大约有十万亩上下。”
“开出这么多的土地准备种些什么?”
“高梁、豆子、还有谷子、瓜菜,什么都种一些。”
……
袁方看到城外原来的护城河也已经疏通,只不过现在不是雨季,河水很浅。袁方沿着城墙走了一段,看到城墙上配置的火器不多,建议赵率教要加强火器方面的发展。
看完城外,袁方又把目光移向了城内,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他看到城里的房舍鳞次栉比,家家烟囱正冒着枭枭炊烟,家家户户都开始为下地开荒的人准备晚膳。
从城墙走下来,袁方问赵率教:“我看你们翻地有牛,你们的牛从何而来?”
“换来的。”赵率教道。
“换来的?跟谁换的?”袁方追问道。
赵率教道:“从蒙古人手上买来的。我们用布匹和粮草在蒙古人那里换了一些耕牛和马匹。”
袁方严厉地批评赵率教:“目前我们与蒙古各部落的关系非常地复杂,虽然现在他们都投靠了我们,但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还很难说,所以我们与之交往一定要慎之又慎。你这样自作主张地与他们通商,一不小心你很有可能会成为我大明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在皇上面前参你资敌之罪。你要谨记,边关的任何商贸行动都要与我大明策略保持高度一致。虽然你换来的耕牛和马匹对我大明是有利的,但是,今后可不能这么办了!新兵制很快就会颁布下来,按照新兵制,你是要斩首的。”
赵率教道:“末将感谢袁大人及时提醒,今后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与他们进行商贸往来。”
袁方点头道:“记住就好。你们不能光顾种地,军队的训练也必须抓紧。”
赵率教解释道:“前两个月天冷,我们是早晚两头安排训练,中午乘地化开的时候开荒;现在早晚不怎么上冻了,就上午练兵,下午开地。所以我们是种地练兵两不误。”
此时,赵率教的一位家兵走过来在赵率教耳边低语,赵率教听完后挥挥手让家兵先离去,然后他对袁方道:
“袁大人,末将在府上设了一桌酒宴为您接风,还请袁大人赏脸!”
袁方笑道:“客随主便,一切听从赵将军的安排!”
于是一行人跟随赵率教去了他府上赴宴,当晚袁方就住在赵府。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位老太太
第二天赵率教率领他的五营人马出城练兵,袁方观看了一万五千人的练兵阵,秦羽明跟在袁方的身边,一边观看兵士操练,一边向袁方讲解阵型。
整个练兵过程进行了一个时辰,操练结束后,袁方便带领秦羽明等几个人继续上路,向这次行程的终极目标宁远而去。
因为观看练兵耽误了一些时间,袁方他们直到午时才离开前屯卫,一路的策马飞奔,终于在太阳下山前赶到了中右所,中右所也有部队守卫,这里的将领是何可纲。
中右所的情形与前屯卫大致相同,兵士们在何可纲的带领下,一边练兵一边开荒,也立下了不菲的功勋,袁方充分地赞扬和鼓励了何可纲,并在中右所住了一晚。
天亮之后袁方一行继续向宁远出发,经过半天的行程达到了宁远城。
宁远是明宣德三年由当时总兵巫凯奏请修建的一座卫城,它西距山海关二百七十里,是辽西走廊的咽喉要地。在它的西北方向是松岭黑山余脉。
这里有首山、九龙山、五顶山等著名山岭,东南为浩瀚的渤海。
而北山与南海之间是一线窄窄的平川,宁远城就如同一座山关座落在平川之上,成为了山海关的前沿屏障。
宁远与山海关就是辽西走廊山海之间的东西两座大门,也是东北与华北之间的交通枢纽,出关和入关都要途径这两座城关。
宁远城的南面便是觉华岛,觉华岛冬季冰合能渡,夏日一苇可航,觉华岛的存在,在军事上与宁远城形成了掎角之势,这样就更凸显了宁远城的战略地位。
宁远城初建之时,城高三丈,还有一条七里长的护城河。经多年经营,这里成为一座十分繁荣的军事重镇。
去年的广宁之败,明军弃城内逃,一溃千里,把宁远城拱手让给了鞑子,鞑子兵烧杀掠抢,整座城池被拆掠殆尽。
几个月前袁方曾来过这里,当时的景象是一片荒凉萧瑟。现在这里驻扎了一支部队,这支部队的将领就是祖大寿。
出城迎接袁方的正是祖大寿。
祖大寿是从觉华岛过来的,他带了三四百人的队伍来这里,这里与前屯卫就是天壤之别,整个城池跟袁方之前所看到的没有多大的差别,这是因为祖大寿他们从觉华岛过来还不到半个月的原因。
祖大寿见了袁方说了大多数将领所说的同样的话,其内容都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欢迎袁方回来。
袁方知道祖大寿能打战,所以没有对他过多的责备,只是轻描淡写地问道:
“你们为何如此晚才过来宁远?”
祖大寿答道:“回禀袁大人,末将受孙督师之令,前往十三山营救辽民,故而晚来宁远。”
袁方又问:“我听说是你们孤军前往十三山,你们解救了多少辽民百姓?”
祖大寿答:“原本蒙古插部答应与我一同前去,谁料他们出尔反尔众按兵不动,使得我孤军奔袭二百余里,解救回了六千余人。”
袁方摇头道:“可惜可惜,十万人才解救回六千。”
祖大寿纠正袁方的说法:“袁大人,在十三山并非十万人,而是四万人。”
“四万人?”
“对,四万人。”祖大寿肯定地说道,“在十三山只有四万辽民,如果加上十三山附近的也许就有十万。”
“十三山附近?”
“是的,袁大人。在十三山附近,比如塔山、连山、杏山、大凌河、右屯,甚至锦州,都有不少的辽民需要我们去解救。”
袁方这才听明白,原来解救十万十三山辽民指的并非十三山一地,而是十三山整个区域。他认为派一支千余人的队伍远奔二百余里去解救十万辽民是个不明智的举措,更何况中途还要横渡大小凌河,祖大寿他们能够解救回六千人已经是个不小的胜利了。
袁方问祖大寿:“解救回来的辽民都安置好了吗?”
祖大寿回答:“因为时间匆忙,现在辽民暂时安置在了觉华岛,我们先过来宁远这边,等这边的局势稳定下来再把六千辽民接过来。”
祖大寿说完,恭请袁方一行进城。
袁方看到城门破烂不堪,建议祖大寿先把城门修复,这样可以让百姓们更有安全感。
走进宁远城,这里已经没有一个城市的样子了,到处都是断壁颓垣,很多房舍连屋顶都没有了,一片凄凉景象。
走了几百步,好不容易看到有一户人家,袁方主动上前去探访。
这户人家的屋顶是用茅草新盖上去的,门口虽然有一扇木门,但是门没有关,从门口能够看到屋里有一老一少。
袁方很有礼貌地在门外问:“屋里有人吗?”
从屋里走出一位老太太,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四五岁大小的男孩。
“你们是什么人呀?”老太太颤颤巍巍地问道。
秦羽明上前答道:“我们是官府的人,这位是袁大人,袁大人来看看你们家。”
老太太道:“我们家有什么好看的,都被鞑子抢光了,你们都看到了,房屋也被他们烧了,这屋顶还是新盖的,你们再看这门,这门都关不严实了,家里空无一物。”
袁方问:“就你们祖孙俩吗?其他人呢?”
老太太道:“我儿子和儿媳下地干活去了,这不,刚分了一块地,官府说了,我们能开多少地就有多少地,所以能干活的都下地里去了,就剩我们祖孙二人在家。不怕官老爷您见笑,等一下我们祖孙二人还要去地里送饭。”
袁方来了兴致,他接着问:“你们吃的是什么呀?”
老太太叹口气道:“这年月还能有什么好吃的呀,鞑子一来把东西都抢光了,现在只能吃野菜小米粥,这小米还是昨天去府衙领回来的。”
袁方又问:“你们领了多少小米呀?”
老太太警惕地看着袁方,然后答道:“不多不多,够我们一家吃两个月的。”
袁方又问:“街上怎么不见其他人?”
老太太道:“都下地赶活去了,现在街上你是见不到几个人的,除了老人孩子。这位官老爷进来喝口茶吧!”
“多谢老人家!茶我们就不喝了,赶紧去地里给你儿子媳妇送饭吧,别耽误了他们干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孙承宗的六馆
袁方一行在宁远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他视察了宁远城的城墙,现在的城墙多半都被鞑子所破坏,急需重新修筑。
祖大寿说了一大堆的困难,最终的目的还是要钱,袁方答应先拨十万两给祖大寿,让祖大寿尽快地把城墙修筑起来。
袁方提出要去城外看一看百姓们开垦田地,祖大寿坚决不同意,他说宁远城郊还有鞑子出现,很不安全。既然祖大寿这样说了,袁方也就不再坚持,他要祖大寿尽快把觉华岛上的那六千辽民迁过来,加快这座城市的基础建设。
袁方正在与祖大寿谈论着事情,赵率教派人从前屯过来禀报,孙承宗已经到山海关,请袁方立即赶回去。
袁方只好下令回关,出发前,他命令祖大寿,从觉华岛增调一些人马过来,为迎接大军进驻宁远城作好准备。
袁方离开了宁远,一行人经过两天的行程,返回了山海关。
回到山海关袁方才知道,这次回到山海关的只是孙承宗,阎鸣泰还在京城没有回来。
袁方一到山海关没有急于回府,而是直奔山海关总兵府。总兵府并非是总兵的府邸,而是山海关最高办事机关所在地,督师和经略的府衙都设在这里面,当然,总兵衙门也在里面。
袁方来到孙承宗面前行礼道:“学生拜见恩师!”
孙承宗微笑道:“袁方呀,本督一回到山海关就感受到了一股紧张的练兵之气氛,全军上下都在勤于兵事,与本督离开前的情景大不一样,之前的人浮于事、敷衍散漫的风气已荡然无存,这都是你治军之功呀!快说说,想让本督给你什么赏赐?”
袁方道:“这都是恩师的治军之道而形成的一股正气之风,学生只是恩师授权在山海关的一个执行者,学生不敢冒功领赏。”
“哈哈哈……”孙承宗长笑一声,道,“不愧是本督的学生,完全领悟了本督的精髓。”
袁方恭维道:“这都是恩师教导有方!”
孙承宗问:“你来山海关有些日子了,而且又出关巡视了一圈,对现今之状态有何看法呀?”
袁方道:“学生去过了义院口一带,又去了前屯卫、中前所和宁远,前屯卫和中前所都治理得很好,军事生产两不误,就是宁远城有些跟不上。”
孙承宗道:“这不能怪祖大寿,本督派他去宁远没多长时间,他们能有现在的局面已经很好了。”
袁方道:“宁远的城墙急需加固,学生已擅做主张,答应先拨十万两银子给他们。”
孙承宗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你先坐下吧!你做得很对,本督在临离开之前就决定调拨二十万两银子给他们用于筑城,只是当时时间紧迫所以没来得及下达这个命令。”
袁方又道:“学生认为现在在宁远的军队人数太少,必须再增派人马过去,以加强宁远的防务,这样也可以给那里的百姓一个安全的保障。”
“孙承宗问:“你认为加派多少人过去合适?”
袁方答道:“三营人马,最好能把骠武营调过去,以加强宁远的机动作战能力。”
骠武营是个三千人的骑兵营,孙承宗同意了袁方的建议。
袁方又向孙承宗说起了赵率教的事情,孙承宗告诉袁方,赵率教擅杀蒙古人的确不应该,这会影响到我们与蒙古部落的关系,蒙古人犯了法把他们抓起来是可以的,但是要交给王总督来处理,他是负责辽东汉蒙关系的总督。
袁方问:“难道就不能给赵率教免责吗?”
孙承宗道:“这件事叶阁老和魏公公都知道了,他们两已经同意免除赵率教的罪责,但是,你要告诉赵率教,此类事情今后绝不永许再犯。”
袁方道:“多谢恩师网开一面,赵率教的确是个军事人才,学生才极力为其求情。”
孙承宗在袁方面前强调,我们应该把处理好与蒙古诸部落的关系作为重要事情来办了。他也是相当重视对蒙古诸部落的拉拢,他让袁方与王象乾合作,重点来做这件事情。
孙承宗对袁方道:“袁方你随本督去一次译审馆,本督让你见一个人。”
“见谁?”
孙承宗道:“王世忠。王世忠本是女真族人,本名革把库,是女真南关即哈达部首领王台的后人。他现在是我朝的副总兵,我这次特地从京城把他带过来,执掌译审馆。”
孙承宗为了招揽天下豪杰,在辽东设立了占天馆、查地馆、译审馆、侦谍馆、异才馆、大力馆。而这个译审馆就是孙承宗设立的六馆之一,译审馆是专门吸收识写夷字,通说夷语及情事者的机构。
袁方跟着孙承宗来到了译审馆,在这里他见到了王世忠,此外还见到了两位也是孙承宗从京城带过来的文官,一位是兵部职方司主事鹿善继,一位是兵部武库司主事杜应芳,这两位都是孙承宗带过来协助王世忠的。
王世忠是女真南关即哈达部首领王台的后人,他是猛骨孛罗的次子,乌尔古岱之弟。
一直以来女真海西四部叶赫、哈达、辉发、乌拉都以南关为尊,在南关被建州女真努尔哈赤吞并的时候,王世忠只有六岁,后来他流落到京城受明朝抚养长大。
北关首领有一个女儿名叫中根,中根与王世忠是表姊弟,后来中根嫁给了林丹汗为妻,备受恩宠。因为南北关两部除了投降后金的只有中根与王世忠两人在外,所以中根非常思念他这位在明朝的表弟。
王世忠被朝廷封为卫护北关的副总兵,结果还未到职,北关就已被努尔哈赤消灭了。王世忠没有任所,在北京无所事事,消磨时光,十分落魄。孙承宗了解到他与林丹汗之妻中根的关系之后,立即奏明朝廷,调到山海关译审馆,孙承宗还把皇上赐给自己的蟒袍与器仗赠给他,他对孙承宗感激不尽,对孙承宗万分敬重。
王世忠知道孙承宗和袁方来了,他恭恭敬敬地将二人迎入译审馆,让到上首就坐,在座的还有鹿善继和杜应芳。
礼毕之后,孙承宗要把袁方介绍给王世忠,王世忠告诉孙承宗,他在京城已经听说过袁方的大名,只是一直无缘谋面。
王世忠说完,走到袁方面前行礼道:“末将久仰袁公子大名,素有结交之意。”
袁方道:“我也诚心与王将军交往。”
孙承宗非常赞许属下之间友好往来,他不但把王世忠介绍给袁方相识,还把鹿善继和杜应芳也向袁方做了详细的介绍。
鹿善继是北直隶定兴人,字伯顺,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与高攀龙、左光斗交情很深。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拨开云雾
鹿善继的祖父叫鹿久徵,也是万历年间的进士,担任过息县知县。在他担任知县期间,朝廷传令丈量田地,各地都要把田地分为上中下三等予以登记,鹿久徵却把息县的田地都当作下等进行登记,因为田地登记为下等,百姓所承担的赋税就会低,他认为丈量田地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解除百姓的贫困,而不是增加百姓的负担。后来他补山西襄垣县,擢陕西道御史,又补江西道巡按苏松诸郡,皆伉直任事,勤政爱民,又敢于犯颜争辩,很具正直儒者之风范。
鹿善继的父亲叫鹿正,苦行守节,自我砥砺。曾经有一个县令想见他,当时他正在给田施粪,扔下铲子就走上前,毫不磨蹭。他替别人的困难着急,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人们都把他称为鹿太公。
鹿善继秉承了祖父和父亲的优点,为人正直谨慎。早年担过了户部山东司主事,中间为母亲丁忧三年,后起复原任。当时辽东军饷中断,他几次请求拨出国库银,万历皇帝朱翊钧不做答复,正好广东运来了金花银,他向尚书李汝华提议,“与其奏请皇上不肯拨出的国库银,为何不留下这些还没入库的银子?”
李尚书同意鹿善继的提议。
按照旧制,金花银应当收进国库,供各边镇使用,他们擅自做主把金花银截留了,皇上发怒了,扣了鹿善继善继一年官俸,贬官一级,外调地方,李汝华也被皇上罚俸两月。
直到天启元年辽阳失守后,鹿善继因有才干被改任兵部职方主事,现在跟着孙承宗来到了山海关。
鹿善继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袁方砸了东林党人的首善书院,虽然他并非东林党人,但是对袁方的这种行为他还是颇有微词的,所以他见了袁方并不像王世忠那般的热情。
杜应芳就比鹿善继热情多了,他主动走向袁方行礼道:“应芳给山海道行礼了!山海道年轻有为,而且深得前方将士们的信赖,我十分愿意与山海道一同守卫这道防线。”
袁方客气地回礼道:“共同努力!共同努力!”
“大家都认识了,下面我们就谈一谈正事。”孙承宗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问王世忠,“近日蒙古方面可有信息传来?”
王世忠道:“前个月,虎墩兔憨(林丹汗)派人来,看到枢辅大人对下官十分器重,又格外恩礼,回去禀报大汗,大汗甚是感动,准备派使者前来谒见枢辅大人,以通永好,共拒建奴。”
王世忠所说的枢辅大人指的就是孙承宗。孙承宗听说后高兴道:“这是一件大喜事,本督热烈欢迎虎墩兔憨使者的到来。”
王世忠道:“请枢辅大人给一个明确的时间,我好向虎墩兔憨邀约。”
袁方看了一眼袁方,问:“袁方你安排一下与虎墩兔憨使者见面的日程吧!”
袁方道:“事不宜迟,时间就定在二月上旬,我们在义院口接待虎墩兔憨的使者。”
孙承宗对王世忠道:“你转告虎墩兔憨,二月上旬,本督委任袁方作为本督的全权代表,在义院口接待他的使者。”
这件事谈妥之后,孙承宗和杜应芳就先返回了总兵府,留下袁方和鹿善继在译审馆。
袁方不知道鹿善继不理自己的原因,但是为了工作,袁方还是主动地上前去与他打招呼。
鹿善继是个四十七岁的中年人,袁方官职虽然比他大,但却能够放下身段与之对话:
“伯顺兄,我在京城常听家岳赞颂你,‘学行著世,忠正节义,尤以躬行任事而闻名,海内争以孤凤似之’”
鹿善继道:“令岳乃东林嫡派,洙泗正脉,大儒也。鹿某三生有幸,能以平生之仰为山斗者而交臂遇之。而你袁方,却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鹿某不屑于之为伍。”
袁方心想,这个迂腐之人一定是对自己砸了首善书院怀有很大的偏见,他明知故问:
“愚弟做了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还请伯顺兄言明。”
鹿善继凶巴巴道:“你砸了人家的首善书院,难道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袁方道:“伯顺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首善书院应该砸。”
“应该砸?”鹿善继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接着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样的话也说的出来。”
袁方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山海关?”
鹿善继答:“保家守土,匹夫有责。自辽东兵败,建奴侵占我辽东大片土地,并对我百姓烧杀掠抢,在此国难当头之时,我等七尺男儿,应当为国效力,这山海关是抵御建奴的最前线,所以我们来了。”
袁方又问:“国难当头,我们应不应该唤起民众共同御敌?”
鹿善继道:“这是应该的。那么跟你砸首善书院又有何关系?”
袁方告诉鹿善继,首善书院只是单纯地灌输孔孟之道,全然不顾当前辽东的危机,而把唤起民众之责搁置一边,这个书院其目的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以招纳党徒为目的,这样的书院有何存在价值?
鹿善继道:“就算是你说的这样,你也不应该擅自把这个书院砸了。”
袁方问:“你听谁说的是我擅自把书院给砸了的?”
鹿善继想都没想就到:“都是这么说的呀!”
袁方道:“我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去执行砸书院的。”
鹿善继吃惊道:“当真?”
袁方道:“当真。这件事孙大人也知道,不但孙大人知道,叶阁老也知道,家岳高大人也知道。”
袁方把叶向高和高攀龙抬出来,是因为这两人都是东林党的人。
鹿善继更加吃惊了:“原来不是京城流传的那样!”
“京城的传言都是道听途说。”
鹿善继在袁方面前倒头就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误会山海道,还请山海道赎罪!”
袁方笑着把鹿善继扶起,道:“不知者无罪。现在我们身处前线,都是督师麾下的将领,更应该团结一致,让我们携起手来一起建立一个稳固的山海防线。”
鹿善继激动道:“山海道的一席话令鹿某茅塞顿开,拨开了云雾,从今往后,我一定全力配合山海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满桂的建议
袁方与鹿善继二人越说越兴奋,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因为时间已是下午的申时,袁方主动邀请鹿善继去府上用晚膳,鹿善继欣然应邀。
二人离开译审馆,坐了轿子往袁府而去。
袁府并不在闹市区,地处偏远,从译审馆出来,轿夫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
下了轿子,鹿善继感叹袁府的阔气,他来山海关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
袁方告诉鹿善继这所宅子是王在晋分给自己的,还包括对面那所独院,鹿善继更是羡慕不已。
二人边说边进了院子,袁方看到把门的头目是个蒙古人,又联想到刚才的译审馆。
袁方请鹿善继在客厅坐下喝杯茶先,因为现在离开饭的时间还早。
两人坐定之后,鹿善继突然问道:“山海道,我听说铁厂堡那边的矿山是你的,是吗?”
袁方道:“是的。那座铁矿原先是孙得功的,他叛逃鞑子后,他的产业就没收了。因为我招抚哈刺慎部的功劳,王经略就把那座铁矿奖赏给我了。”
“哦,原来如此!”鹿善继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王总督和王经略最担心的就是蒙古部落与建奴苟合,他们最希望的是蒙古部落能为我所用,与我共同对付建奴,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对西部蒙古诸部过分迁就,天天讲抚夷、用夷,却不注重力修内备,花朝廷的钱,款虏媚虏。我看虎墩兔憨也罢、炒花也罢,都给惯坏了,我们每年给他们的抚金超过了百万,他们还不满足,狮子大开口,向我们要价也越来越高,这样下去,没完没了,长此下去,我们的内帑都会被他们吃空。”
袁方道:“伯顺兄所言,我也很赞同。就拿赵率教的事情来说,明明是抽扣儿有犯罪的事实,而王总督却对赵率教纠缠不放,甚至把赵率教的旧账也上报了朝廷,很明显是要把赵率教置于死地呀!”
鹿善继赞同道:“这就是媚虏之表现,明知其犯法而不追究,反对执法者穷追其责。”
袁方道:“对于抚夷用夷之问题,我主张与蒙古部落保持一定的关系便可,对其部落能为我所用的,当抚则抚;有耍滑头见风使舵的,当惩则惩。只要我们做到不卑不亢,不温不火,使其起到牵制建奴的作用,才是我们所应该追求的目的。”
鹿善继道:“可是有人热衷于抚夷,说是用夷比募兵省钱。我们募兵二万,一年的饷银就要花去一百九十四万两,如果抚夷守边,百万两银子就够了,还能省下一半的银子。”
袁方知道鹿善继所指之人是王象乾,天启元年,王象乾曾向皇上疏陈守御关外及召抚插汉诸部方略,他的方略得到朱由校的极力称赞,这一次他来山海关就是专门负责抚夷的。
袁方很赞同鹿善继的看法,所以他说道:“我看抚夷绝对代替不了募兵,即便花一百万两来抚夷,我们还是不能省去一百九十四万两。很明显,边塞一定要有我们自己的军队,才能确保边关的平安。”
二人正议论,布仁夫进来禀报,说是有一个叫满桂的将领求见。
袁方前几天见过满桂一面,那是整军结束后,袁方为喜峰口将领饯行时,在酒宴上见过他,他现在是喜峰口的一员参将。
鹿善继听说有客来访,他主动提出:“山海道,我先回避一下。”
袁方道:“伯顺兄无需回避,一起听听满桂将军有何话说。”
原本站起身的鹿善继又坐了回去。
袁方对布仁夫道:“快请满桂将军进来!”
布仁夫出去没一会功夫,就把满桂领了进来。
满桂是宣府人,蒙古族,曾任石塘路游击,现任喜峰口参将,三十来岁年纪,长得虎背熊腰,颧骨很高,眼睛细。身披盔甲,外罩黑色战袍。
“末将参见袁大人、鹿主事!”
袁方对满桂微笑道:“满桂将军,请坐!”
“多谢袁大人!”满桂谢过后,就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袁方问:“满桂将军为何事而来?”
满桂道:“末将听闻要派将领去宁远,末将愿意领一营人马前去协防。”
袁方知道满桂是一位很能打战的将领,对于满桂的主动请战袁方当然很高兴,但是袁方没有调兵之权,他这个代理经略的权利,在孙承宗来到山海关就自动失效了。
“调谁去宁远,孙大人会有全盘的考虑。你能够主动请缨,是不是已经有了如何防守宁远的计策?”
鹿善继也道:“是呀,如果你有良策,我们可以把你推荐给枢辅大人。”
满桂道:“末将并无良策,只是有一腔报国之热血,哪里最需要末将的地方,末将就会去哪里。只是,只是——”
满桂的话讲到一半没有往下讲,袁方鼓励满桂把话讲下去:“说吧,只是什么?”
满桂起身继续说道:“说到全盘考虑,末将以为蓟辽山海应当看作一盘棋,在东路而言,其中燕河营、建昌营、石门寨、山海关这四路最重要,应当侧重防御。但我西路也不能疏忽,西路边防线长,隘口众多,地形复杂,且近京师,而历来兵少,必须加强这方面的兵力布防。总督大人觉得西部长城外边是虎墩兔憨的地盘,只要朝廷多花点银子,搞好抚夷用夷就可万无一失。其实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要不得,虎墩兔憨虽然可用,但也有靠不住的时候。末将是蒙古族人,不该说本族的坏话,但是西部蒙古部落为了各自的利益,常常是出尔反尔的,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东北方的科尔沁部、喀尔喀部原本也是和大明交好的。前些年,这几个部落经不住建奴的压力和诱惑,全都被拉拢了过去,努尔哈赤娶了科尔沁部明安贝勒的女儿为妻,结果科尔沁部成了建奴的盟友,努尔哈赤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喀尔喀的首领,喀尔喀部就成了建奴的帮凶。所以我认为,对察哈尔部、喀喇沁部、炒花部、朵颜部也得防着点,不能一味地安抚他们。”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举荐满桂
满桂说了这么多,其主要的意思就是说,不要靠抚夷来守卫边关,抚夷是靠不住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蒙古部落就会被建奴拉拢过去。
袁方也是有这个担忧的,因为他有着两世的经历,只是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由于三人有着相同的想法,所以袁方把满桂也留了下来一起用晚膳,满桂赶了半天的路,肚子正空着,他很高兴地接受了袁方的邀请。
第二天袁方把鹿善继和满桂的意见以及自己的想法,一一向孙承宗陈述,孙承宗告诉袁方他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他认为目前最关键的还是尽快将宁远城修建起来。
袁方趁机把满桂推荐给孙承宗:“恩师,有一位将领可勘重用。”
孙承宗微笑地问:“是谁呀?”
袁方道:“他叫满桂,是蒙古族,宣府人。他善于骑马射箭,每次参战都有斩获。按照军中的规定,每斩获一颗首级就可授任官职,或者赏给银两,他虽然屡有斩获,升迁却很慢,因为他多数都是得到赏银。当年杨镐在四路败师的情况下推荐了几个懂得军事的小将,其中就有满桂。后来他移兵驻守黄土岭,期间得到总督王象乾的赏识,提升他担任石塘路游击,现在的职务是喜峰口参将。”
孙承宗沉思了片刻,道:“本督想起来了,我刚来山海关的时候见过他,是个蒙古人,因为你在推荐给我的将领名单中没有此人,所以我当时忽略了他,如果他真有才能的话,本督必定重用。”
袁方加重语气道:“满桂是个军事将才。”
孙承宗点点头:“本督知道了。”
袁方原本想提议让满桂去宁远,现在看到孙承宗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他就把话打住了。他知道,孙承宗是要自己去对满桂进行一番考察,只要满桂确有才干,孙承宗是会提拔重用的。
袁方正在沉默,孙承宗突然道:“袁方,为师让你去译审馆,你有何收获呀?”
袁方道:“回恩师,也谈不上什么收获,有些看法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还有一点,我们要抚夷不能只等着他们上门来,我们也要主动地去草原上走一走,多了解他们的难处,只要我们做到有的放矢,能够及时解决他们的问题,他们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倒向建奴那边了。”
孙承宗道:“你这个提议很好,但是目前我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为师现在建立起了六馆,为师一人分身无术,所以现在就把译审馆、侦谍馆和异才馆交给你来执掌。”
袁方没想到孙承宗是如此的信任自己,一下把他精心成立的三个馆都交给他来管理,而却这三个馆都是十分重要的部门。
这三个馆都可以从字面上去理解,译审馆就是从事翻译和联络的部门;侦谍馆就是一个谍报部门;异才馆就是个人才资源部门。
袁方意识到这三个部门的重要性,他决定将这三个部门逐步收在自己的系统中来。
“多谢恩师对学生的信赖,学生一定会把三馆管理好。”袁方拱手说道,孙承宗好像没有听到袁方的话,正捏着胡子想心事,袁方看着孙承宗问,“恩师有何心事?”
孙承宗回过神来,道:“为师正在寻思一个人,此人文思如泉,笔灿如华,作文修史,写诗治学,都堪称国手。”
这么厉害,到底是谁?
袁方好奇地问:“此人是谁?”
孙承宗叹口气,道:“只可惜时运不济,他已称病辞官,回老家去了。”
袁方心下揣摩孙承宗所指,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是谁,只好再问:
“恩师,学生可认得他?”
孙承宗摇摇头:“你不一定认识,但是为师提起他的大名你一定会知道,此人就是钱谦益钱牧斋。”
钱谦益,袁方怎会不知道,去年他跟着袁可立回老家省视,在玉泉村路口碰到过这位钱谦益,当时架子大得很,袁方要见他一面都被拒绝,所以袁方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孙承宗不知道袁方与钱谦益还有这一段往事,他自说自话道:“如果钱牧斋在,为师就可以把另外三个馆交给他来执掌。”
这个钱谦益因为科考舞弊案而罚俸降职,为此他赌气告假回家,袁方正是在他回家的路上相遇的。现在孙承宗要把他找来是不可能的,所以袁方明知故问:
“恩师是想把他请来这里?”
孙承宗又是叹气,没再说什么。
袁方趁机说道:“要说人才,恩师,我有一位同乡,在侦谍方面很有研究,如果能够把他请来,我们的侦谍馆必将得到充实。”
孙承宗眼睛一亮,问:“此人是谁?”
袁方道:“此人名叫汤祖契,是个庠生,幼有神童之誉,对诗经有很深的造诣,为人慷慨讲道义,因继承祖业而放弃了科考,现在是荆楚巨商。我与他是发小,很了解他的才干,为了经商而研究侦谍多年。”
孙承宗疑惑地问:“经商也需要间谍?”
袁方解释道:“商场如战场,两者是相同的。”
孙承宗不是很放心,他对袁方说道:“你把他请来与为师见一面再定。”
袁方得到孙承宗的这句话,便向他告辞,准备回去写信让汤祖契来山海关,他的计划是先要汤祖契把侦谍馆掌控在手上,以后再慢慢把侦谍馆转化为自己的谍报部门。
从督师府出来,袁方碰到参将周守廉和游击将军左辅,这两人现在又回到了山海关的府兵阁,袁方离开山海关之前,已经要他两人负责兵士的训练,现在也不知他二人做得如何,所以袁方把他俩叫住。
“周将军!左将军!”
二位连忙向袁方行礼:“末将参见袁大人!”
袁方问:“我让你们训练兵士现在进行得如何?”
周守廉答道:“回禀袁大人,你离开之后,我兄弟俩就被调回了中军,之后就没人再提让我们去练兵的事了。”
左辅在一旁道:“是呀,是呀!”
袁方道:“你二人准备一下,练兵的事是大事,决不能放松。我现在就去向督师禀报,把你二人重新调出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曹文诏敬酒
袁方向孙承宗建议成立一个兵训馆,用于训练新兵,孙承宗没有马上答复袁方,他说要奏请皇上以后再行决定。
袁方这两天一直在忙,主要是在协助孙承宗整理来往的文牒,虽然这些事情不是他的责任,因为最近来往的文牒都很重要,是孙承宗指派他来做这些工作的。
忙过了几天后,袁方就开始去各个军营进行巡视,这才是他的主要任务。
他先是来到马世龙的中军,这个中军不是府兵阁那个中军,而是中路军的简称,中军驻扎在罗城。
山海关是由关城、瓮城、罗城、翼城、哨城及烽火台等共同组成的一座完整、严密的军事防御体系,雄关锁隘,易守难攻。因其建置独特,所以被誉为“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并不担心山海关的防卫,他来罗城的目的就是与马世龙联络感情的。
袁方带着秦羽明、鲁之甲来到马世龙在罗城的总兵府,马世龙在总兵府设宴款待袁方一行。
马世龙仪表堂堂,很有大将风范,他一见到袁方拱手就拜,袁方给他回了礼。
因为没有什么事,袁方一来就被请上了酒席大吃大喝,宴席是一直从中午吃到天黑。
袁方心里清楚,与跟武将们建立感情,光靠嘴皮子是没有什么效果的,只有跟他们同吃同睡同战斗,才能建立起深厚的友情。
正在大家喝得昏天地暗的时候,有一员二十五六岁的小将,端着一碗酒踉踉跄跄地向袁方这一桌走过来,看的的架势是要来敬酒的,所以就没有人去拦住他。
此人来到袁方面前,把一碗酒放在桌面,对袁方大声说道:
“袁大人,你说说,你们作为高高在上的大官,要不要多些体恤下层的兵士?”
袁方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将给问蒙了,他心想,我们现在喝酒,跟下层的兵士有何关系?
在一旁作陪的马世龙十分的机警,还没等袁方说话他向喝令道:
“曹文诏,你又耍什么酒疯!这可是袁大人,你惊吓到了袁大人看本官怎样收拾你,还不快给我退下!”
旁边的几个武将也纷纷地起身去拉住曹文诏。
袁方以为只是一般的武将上来发泄发泄,当他听到马世龙喊出“曹文诏”三个字的时候,他精神立即振奋起来,他也站了起来,道:
“你们都住手,让曹将军把话说完。”
袁方发话了,其他几位将领也不敢再拦住曹文诏,马世龙一脸难堪地望着曹文诏。
曹文诏得到袁方的鼓励,胆子更大了,他继续说道:“我们的兵士每人每月只有五钱银子的俸禄,现在的米价已经涨到十二两一石,他们现在连饭都吃不饱,我们却在这里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这样下去,兵士们的士气都会被消磨干净。”
袁方很喜欢如此敢于直言的武将,先不说曹文诏在后世的名声,就说他现在敢为下层兵士说话的胆量,让袁方对他肃然起敬。
袁方道:“我来你们这里就是了解兵士们练兵与生活的情况,曹将军所反映的问题我们会逐步给与解决。曹将军说得没错,一支军队最为重要的就是士气,如果士气都没了这支军队就完全失去了战斗力。所以我们要把兵士的粮饷放在当做我们的重中之重,首先就要坚决反对吃空饷和克扣兵士粮饷的行为,这一点马总兵做得就很好!只要我们全军都向马总兵这样,我相信,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兵士的粮饷一定会有所提高。”
袁方说这番话其实是没有什么底气的,因为他知道天启年的后期国库就开始空虚了,等到崇祯年间,农民军也开始起来了,朱由检要面对内外两线作战,兵士们的粮饷就更加难以保障了。
但是他的这番话给酒席宴上这些武将莫大的鼓舞,就连曹文诏都相信,袁方就为他们解决粮饷而来的。
袁方刚说完,曹文诏就端起桌上的一碗酒一口气全喝完了,喝完酒后曹文诏才道:
“袁大人的话给末将燃起了希望,如有鞑子来犯,只要袁大人在此,我曹文诏定当全力杀敌!”
袁方端起了酒:“如果鞑子来犯,我袁方绝不退却半步,与你们共同进退!”
马世龙也端起了酒:“与袁大人共同进退!”
其他武将纷纷端起酒来异口同声道:“与袁大人共同进退!”
在袁方一旁的秦羽明和鲁之甲也起身端起了酒碗。
袁方大声说道:“干了这碗酒我们就是兄弟了!”
于是众人纷纷喝尽了碗里面的酒。
酒宴过后袁方没有回府,他留在了军营,这晚他与曹文诏同睡在一个帐篷里。
过了一天,袁方又去了王世钦所驻扎的北山。
王世钦所领的这支右军是一支很能打的军队,因为王世钦的父亲王威就是前两任的辽东总兵,手下有一批能征惯战的将领,王威退下后,他手下的主要将领都聚集在王世钦的左右。
历史上王世钦在山海关并没有发挥多大的作为,因为不久他就告病返乡。
袁方对王世钦不是很了解,也跟他不熟,他来的目的还是要拉拢他麾下的一些将领。
袁方在王世钦这里又发现了一名小将,那就是被称为“贺疯子”的贺人龙。
袁方是很不容易才发现他的,因为贺人龙此时只是一名小旗,袁方在王世钦军中住了三个晚上,才发现了这位令他眼前一亮的将领,他没有半刻的犹豫,直接就从王世钦手上把贺人龙要了过来。
此时的贺人龙只有十九岁,才比袁方大一岁而已,虽然袁方是个五品的高官,贺人龙在袁方面前还是有很多话说的,毕竟大家岁数都差不多大。
袁方把贺人龙带回袁府,贺人龙非常愿意成为袁方的家兵,第一,他早就听过袁方的大名,知道袁方的名声与家庭背景,从这一点来说,很对人都趋之若鹜地想要成为袁方的家兵,所以贺人龙也不例外;第二,贺人龙从军营搬进袁府,他的薪水马上从每月五钱增加到了二两五钱,足足多了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两银子,这二十四两银子完全可以使一个家庭脱离贫困。
袁方收了贺人龙后,就把他调去自家的铁矿,让他在铁矿组建护卫队,并任命贺人龙为护卫队队长。
接下来袁方又去了尤世禄所驻扎的南海。
尤世禄也是一位进士,不过他是一位武进士,与袁方还是同年的进士。现在他能够做到副总兵,的确说明他有才能。
袁方在尤世禄这里才住了一个晚上,就被蓟辽总督王象乾请了去义院口,因为林丹汗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夫君,我有了!
袁方带着秦羽明和鹿善继来到义院口,这一次除了鲁之甲,他把布仁夫也带了过来,很明显,带布仁夫过来是让他兼任翻译的。
早已在此的王世忠出了城门迎候袁方一行,几人都是骑马而来,袁方远远地看到王世忠,便在城门外下了马。
他把缰绳交给布仁夫,大步流星地向王世忠走去。
王世忠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蒙古将领,袁方猜测这个蒙古将领就是林丹汗派过来的使者。
王世忠见到袁方下马,拉着身边的蒙古将领就向袁方走去,他们来到袁方跟前,王世忠首先向袁方行礼,然后把身边的蒙古将领介绍给袁方认识。
“山海道,这位是汗王派来的使者,他是汗王的女婿,蒙古名将贵英恰。”
袁方对蒙古的将领不熟悉,王世忠说他是蒙古名将,袁方见他生的虎背熊腰,看上去的确像一个猛将。
王世忠向袁方介绍完,又用蒙古语向贵英恰介绍袁方,贵英恰听完王世忠的介绍,跨前两步向袁方行蒙古人的礼节,袁方回了汉族的礼节。
这位贵英恰的确是林丹汗属下的一位名将,是林丹汗的中军统领。
袁方进了义院口,先是设宴款待贵英恰,酒宴过后便于这位林丹汗的使者进行实质性的谈判。
此次贵英恰来的目的就是要朝廷给林丹汗增加抚银,由于朝廷的抚夷政策,年年给林丹汗加钱,现在每月支付给林丹汗的银子已经高达四千两,林丹汗还是不满足,又派使者前来索要。
现在是袁方在接待这位林丹汗使者,他对于蒙古人不断地索要银子的行为非常的反感,所以他对贵英恰道:
“我大明每年都是几十万的银子支助你们,去年给你们诸部落的银子已经超过百万两之多,虎墩兔憨也拿了四五万两银子吧,而你们又对我们大明做了多少贡献?你们拿了我们的银子却不守承诺,在需要你们出兵的时候你们却按兵不动,现在你们还想要朝廷给你们增加银子?”
贵英恰争辩道,按兵不动的不是我贵英恰,我可是配合祖大寿出兵来着,至于你们没有达成预定的目的,都是你们制定计划错误所致,你们派几千人长途奔袭二百多里去解救十万百姓,而且中途还要跨过大小凌河,这样计划只有猪才能想得出来。现在任务失败了就把责任推在我族头上,这难道就是君子所为吗?
贵英恰的这番话是通过王世忠翻译过来的,袁方听后严厉地说道:
“朝廷怎样制定作战计划轮不到你来评论,就算将军你按约定参与了我们的军事行动,虎墩兔憨也免不去按兵不动之责,我不停止发放抚银已经是人心宅厚,你现在还要来索取更多的抚银。”
贵英恰道:“我们要求增加抚银也是无奈之举,现在的米价是一年贵过一年,前年还是八两银子一石,去年已经涨到了十二两银子一石了,朝廷给的那点抚银,我们连粥都喝不上。”
袁方是坚决不松口,绝不再向林丹汗增加抚银,这一轮的谈判就这样不欢而散。
下午,孙承宗派杜应芳来义院口,把袁方请回了山海关。
袁方来到总兵府见孙承宗,孙承宗高兴地告诉袁方,皇上御批了三十万银两用于购买红夷大炮。
“袁方,你立即启程进京,准备去香山澳一趟。”孙承宗一面将皇上的御批拿给袁方看一面道。
袁方明白孙承宗所说的“香山澳”指的就是澳门,澳门是后来的叫法,因为她归属于广东的香山县,所以也叫香山澳。
袁方接过皇上的御批问:“义院口的使者怎么办?”
孙承宗道:“你不用管了。阎经略刚从京城回来,皇上的御批就是他带回来的,我让他明日就去义院口,继续与虎墩兔憨的使者谈判。”
袁方道:“恩师,学生打算从天津卫出发,坐船从海上去澳门。”
孙承宗道:“可行。”
袁方又道:“学生需要一队水军随行。水军参将沈寿峣这两天就可来到山海关,学生希望能够把他带在身边。”
“同意。”孙承宗说完又问,“你打算带多少水军?”
袁方答道:“一个营。”
孙承宗不同意:“三千人!太多了,你带三百人去,人多了旅资就会增大。”
孙承宗这样说了,袁方也只能接受。三百人就三百人吧,虽然人数少了点,好在他还有自己的家兵,他决定带一百私兵在身边,万一有什么事也有人保护自己。
袁方在山海关等了两天,两天后沈寿峣就赶到了山海关,沈寿峣自己带了二十多人过来,袁方让沈寿峣在龙武营挑选了二百八十名水手先赶去天津卫,他自己带着张从和袁福赶回京城。
天启三年二月十八日,袁方回到了京城大齐家胡同的家中。
袁方的正德隆商行还没有全部装修好,但是已经挂牌营业了,临街的铺面也以装修一新,就是内部还有几个库房需要维修,如果不是袁福带人来砸得太狠了,现在也不需要装修这么长的时间。
在正德隆铺面坐堂的是郑鄤,王良逸一般情况下在后厅,很少出现早铺面。
当晚,袁府为了欢迎袁方回来,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晚宴,参加晚宴的全都是袁府家里人:
王良逸、张从、郑鄤、宋献策、神医陈士庆、袁福、袁二宝、沈智、郝摇旗、陈耳金,叶向荣、方斯谷和安尼,当然还有袁方他娘和媳妇,还有丫鬟、家奴、马夫、轿夫、家兵等等,一共二三百人。
好在袁府的地方够大,前前后后五个院子全都利用起来,饭桌不够,临时从自家酒楼搬来了三十六张八仙桌,前厅后厅大院小院都摆得满满的。
这个晚宴是热闹非常,自从搬迁过来这边,还是第一次这么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
用完晚膳,袁方就回房休息了。
高兰在丫鬟的伺候下,也跟着袁方回房。
来到房门口,机灵的丫鬟主动走上前去推门,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丫鬟扶着袁方的左手道:
“老爷,小心门槛!”
袁方抬脚跨过门槛,走进房间。
丫鬟在后面搀扶高兰进房后,丫鬟赶紧去点灯,原本这里就点燃着一支大蜡烛,所以房里是有光亮的。
高兰对丫鬟道:“不用点灯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
这位丫鬟是高兰从娘家带过来的,所以丫鬟叫她小姐。
丫鬟很听话地退出了房间,出门时不忘轻轻带上了房门。
丫鬟离开后,高兰走进袁方跟前,指着自己的肚子羞涩道:
“夫君,我有了!”
第一百七十章 准备出海
高兰有了身孕袁方就不打算让她再留在京城了,他要在离开京城前把娘和高兰送回老家睢州。
他把护送娘和媳妇回睢州的任务交给了袁福,袁福一开始不是很想接受这个差事,因为接受了这个护送任务就肯定不能跟着袁方去香山澳了。
袁福心里虽然有了些许的思想波动,但是很快他就应承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执行袁方的命令才是他最应该做的,其他的都是其次。
因为时间急,袁方决定三天后就让娘和高兰启程,高兰给娘家传了话,高夫人当天就派人送了许多的礼品过来,这些礼品是让高兰带去睢州老家的。
袁方去户部拿着皇上的御旨领到了三十万银子,他虽然拿到了三十万两银子,但是银子并不在他的手上,户部派了一位官员监管着这三十万银子的用途。
让袁方高兴的是,户部派来的这位官员不是别人,而是是卢象升,卢象升现在已经是户部的一名员外郎,现在由卢象升来掌管这些银子,袁方还更省心。
卢象升不是一个人来袁方这里的,他身边带有七八个,其中一名都给事中,掌管着手下几名侍从和拾遗。
拿到了银子后,袁方去了一趟司礼监,在西值房他见到了魏忠贤。
今天魏忠贤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东林党这段时间不停地弹劾阉党成员,其目的是非常的明确的,就是要利用京察将阉党成员赶尽杀绝。
现在他见到了袁方,心情总算是晴朗了一些,毕竟袁方是他魏忠贤的人,袁方受到孙承宗的保护,远在山海关任职,所以没有受到东林党人的攻击。
袁方一见魏忠贤就拜谢道:“袁方拜见魏公公!感谢魏公公开恩,我替华夏儿女感谢魏公公批了三十万两银子。这三十万两银子我还全部用于购买佛郎机火炮,并将这些火炮专门用于对付建奴。”
魏忠贤微笑道:“你不用谢咱家,是皇上御批的三十万。你打算怎样去澳门呀?”
袁方答道:“从天津卫乘船去。”
魏忠贤又问:“这一来一回要多少时日?”
袁方答道:“如果顺利的话,只要六十日,如果不顺就可能要百日。”
魏忠贤连忙道:“顺,顺,当然顺。希望开春的时候能够见到你安全回来。”
“感谢魏公公!”
魏忠贤问:“人手都准备齐全了吗?”
袁方答道:“基本齐全,就是水师数量少了些。”
魏忠贤问:“水师数量少了会怎样?”
“我们在海上很有可能会愚上海盗,如果没有水师我们只能去喂鲨鱼了。”袁方答道。
魏忠贤问:“从天津卫调一千水师给你够了吧?”
袁方道:“如果能够增加一千水师,我就能够平安返回京城。”
魏忠贤承若道:“咱家让天津巡抚李邦华调一千水师随你出海。”
袁方还没来得及高兴,魏忠贤又道:“另外派一名司礼监太监随你一起去。”
袁方心想,这是对我不信任呀,还派一个太监来监督我。
魏忠贤没有在乎袁方想什么,他继续说道:“你去到天津卫告诉朱童蒙,现在正是东林党人猖獗之时,要他先委屈委屈,在天津卫避一避风头,有机会咱家再恢复他的官职。”
魏忠贤所说的这位朱童蒙,就是弹劾邹元标的那个兵课给事中,就是他的弹劾才导致首善书院被砸。他弹劾邹元标后,被魏忠贤调出了京城。
一切准备就绪,袁方便向天津卫出发。
出发的这一天是二月二十一日,袁方的随行人员有:张从、徐骥、宋献策、袁二宝、郝摇旗、沈智、叶向荣、方斯谷和安尼,魏忠贤派过来的随行太监是袁方的老熟人,文书房的刘荣,兵部派了车驾司员外郎高世宁随行,因为火炮的运输必须由车驾司来负责,再加上户部派过来的卢象升,一共是十三个人。
袁方还带了六十名家兵,由袁二宝、郝摇旗和沈智分别率领。
一行人到了天津卫,直接进驻东码头,与先期到达的沈寿峣汇合。在这里他见到了前来送行的李若山,李若山奉他老子的命令亲自把一千水师交给袁方节制。
海船也是李若山为袁方准备的,总共有三百艘各种船只,船上的补给也是由天津巡抚李邦华负责提供的。
要装满一二千人的补给,没有二三天的时间是完不成的。
在这段时间里,袁方委托李若山帮忙找出躲在天津卫的朱童蒙。
李若山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查到了朱童蒙的住址,袁方按照住址,带着太监刘荣和郝摇旗直奔了过去。
朱童蒙住在一所深宅大院里,袁方来到院门口,大门是紧闭着的,他让郝摇旗上去敲门,郝摇旗在大门前,把一扇木门敲的“咚咚”响。
不一会,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子在门后问:
“谁呀?大白天的把门敲得震天响。”
郝摇旗大喊:“我们是来找朱童蒙的,这里是不是他的家?”
女子又问:“你们找他有何事?”
郝摇旗道:“是就快开门,少他妈的啰嗦,要不然老子把门给你踹开!”
接下来就听到门“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大门渐渐地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奴仆,门后面刚才说话的女子却是一个丫鬟。
袁方跨进院子,这个院子是一个四合院,院子里出了奴仆和丫鬟就没有其他人了,袁方问丫鬟:“你们家主人呢?”
还未等丫鬟搭话,就听到其中一间屋子里面有脚步声传过来,袁方和随后跟进来的郝摇旗和刘荣同时向屋里望去,只见走出一个身穿便服的胖子,刘荣认得他,主动迎上去跟他说话。
朱童蒙听说袁方是奉了魏忠贤之令来找他,连忙把袁方、刘荣和郝摇旗请入屋里。
袁方没有打算跟朱童蒙多说什么,所以拒绝道:
“不用了,就几句话,我们在院子里说完就走。”
朱童蒙叫奴仆端了两把椅子出来请袁方和刘荣坐,郝摇旗站在大门中央负责袁方的护卫。
因为现在朱童蒙没有官职,所以袁方直呼其名:“朱童蒙,本官奉魏公公之令前来看你,你现在过的怎样?”
朱童蒙哭鼻子道:“袁大人,这里都看到了,我现在可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这年都没有过好,整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连大门都不敢开了。”
袁方道:“魏公公让我转告你,叫你先委屈委屈,现在正是东人占上风的时候,等过些时日,魏公公会恢复你的官衔,让你回京。”
朱童蒙听闻高兴地跪在袁方面前磕头。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丁不识的宦官
袁方对朱童蒙道:“你好自为之吧,别在天津卫给魏公公惹事!”
朱童蒙再次给袁方磕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袁方道:“明白就好,如果想早点回京就给夹起尾巴做人。起来吧!”
朱童蒙起身笑嘻嘻道:“小人正是这样做的,袁大人您看,我这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就是不想张扬嘛!”
“谨记魏公公的话,告辞了!”
“袁大人!”朱童蒙把袁方喊住了,“多谢袁大人!”
袁方已经转身迈步,他停下脚步回头问:“感谢我什么?”
朱童蒙道:“你把首善书院砸了稀巴烂。”
“我是奉了皇上的御旨行事,你不必感谢我。”袁方说完就迈步向大门走去,一句话都没有机会说的太监刘荣紧跟着袁方。
这时候袁方听到里屋有人说话了。
“山海道请留步,文焕有事相求!”
文焕是谁?袁方并不认识,但是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人来,这人五十上下,身穿七品文官服。
袁方一脸的茫然,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见面先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满脸堆笑地介绍自己。
这人叫倪文焕,是都察院的一个御史,现在也是阉党成员,而且是崔呈秀把他拉进来的,提起崔呈秀,这位倪文焕还要称袁方一句爷爷呢,因为崔呈秀走的就是袁方的门路,才成了魏忠贤的幕僚。
倪文焕一开始不知道外面来的是谁,所以他躲在屋里一直没出来,当他听清楚了来人正是祖爷爷袁方,所以他才得意忘形地出来相见。
袁方知道了倪文焕的身份,便问:“你有何事?”
倪文焕从衣袖里取出一份折子,道:“文焕刚拟了一份折子,准备明日呈上去,现在碰到山海道,还请您过目。”
他一边说一边将折子递给了袁方,袁方接过折子打开来看了一眼,原来这是弹劾东林党人搞的那个首善书院的折子,其弹劾的对象是周宗建。
去年邹元标设立首善书院的时候,就是由周宗建实司其事的,邹元标被朱童蒙弹劾回乡了,周宗建却还在京城任职,今年是京察之年,东林党和阉党正是相互攻击最激烈的时候,倪文焕怎可放过周宗建。
袁方对于党争不感兴趣,但是折子上面的一段话倒是挺对袁方的胃口。
折子上说首善书院“聚不三不四之人,说不痛不痒之话,作不浅不深之揖,啖不冷不热之饼。”
因为袁方对这位倪文焕不是很看重,所以他只是过目了一下就把折子交还给了倪文焕,并没有给他提什么“宝贵意见”。
倪文焕恬着脸道:“山海道您已经看过了,是不是在上面签个字,这份折子算我们两个的,而且您的大名写在前面。”
袁方道:“我虽然不反对,但也不赞同你们这样搞。首善书院都已经被我砸了,你再弹劾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吗?”
倪文焕道:“意义可大了,虽然邹元标被赶下了台,但是周宗建还在朝堂上蹿下跳,我们不把他赶回老家,他还要祸害人的。”
袁方道:“祸害人到不至于,我反对他们是因为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而把国家的利益抛掷脑后,不去唤醒热血青年保家卫国,而空谈孔孟之道。就这样吧,我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袁方说完就走向大门,一句话都没机会说的刘荣紧跟在袁方的后面,郝摇旗站在大门中央,他把袁方和刘荣让出大门,自己最后一个走了出来。
从朱童蒙的院子出来,袁方没有返回码头,他直接去拜访李邦华。
这次他没有去李府,而是去了巡抚衙门,他人刘荣和郝摇旗在外面等候,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巡抚衙门。
李邦华是邹元标的同乡,又是同窗好友,可以想象,他的衙门里东林党人占绝对的多数,所以袁方在巡抚衙门是不受欢迎的。
他一进衙门就受到白眼,虽然他们碍于李邦华的面子而不敢对袁方说什么,但是这些人一个个都好像的吃了火药,对袁方是怒目而视。
袁方来到李邦华的值房,李邦华正与一人在谈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倪文焕要弹劾的周宗建。
袁方来到李邦华面前行礼道:“袁方拜见巡抚大人!”
李邦华连忙起身微笑道:“山海道来了,本督正等你了,快请坐!上茶!”
巡抚衙门的差役急忙去为袁方斟茶。
坐在一旁的周宗建却坐着不动,袁方没把他放眼里,也不跟他打招呼。
袁方对李邦华道:“李大人,我在码头上看到您调给我的一千水师全都是新兵,我奉了皇上御旨出海,您是让我带您的新兵在海上练兵吗?”
李邦华道:“贤侄误会了。本督是有三千海防营精兵,刚过完年他们就调出天津卫协助令尊守海岛了。”
袁方道:“原来如此。拿我还得感谢李大人,不仅调拨了一千水师给我,还提供我们的补给。”
李邦华提醒道:“本督给你们的补给只够一个月的,你们在温州可以得到一次补给,在泉州也可以得到一次补给,所以这次航行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袁方请求道:“李大人能不能多调几艘海沧船给我们,最好是把火炮都配齐全,我听说海上时常出现海盗。”
李邦华同意袁方的请求,道:“在东码头有六艘海沧船,本督下令这六艘海沧船全部编入你的船队,这些你满意了吧?”
“多谢李大人!”
此时,坐在一旁的周宗建插了一句:“枉了巡抚大人对你这般好,你却帮着恶人欺压我东林人士。”
袁方转向周宗建道:“我知道你对首善书院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是奉旨行事,巡抚大人也是知道的。”
周宗建轻蔑道:“什么奉旨行事,你奉的是魏忠贤的旨吧?魏忠贤给你什么好处,你如此的为他卖命?”
袁方义正言辞道:“请你言辞放尊重点,我是大明的臣民,只为国家献身,更不会为了一点私利而出卖自己的灵魂!”
袁方的气场太足了,他的凛然正气让周宗建无从反驳。
李邦华抚掌道:“说得好!大明就是缺少这种正义之气魄呀!”
周宗建抓耳挠腮地向袁方挤出一句话:“魏忠贤乃千人所指、一丁不识的宦官,你真拿他的话当成了圣旨。”
第一百七十二章 海沧船
袁方懒得理睬周宗建这种人,他是一名御史,职责就是见谁不顺眼就弹劾谁。袁方要去找李若山,便起身向李邦华告辞了。
从巡抚衙门出来已经是正午,袁方带着刘荣和郝摇旗回了天津卫的袁府。
此时李若山和苏晔已经在袁府等着袁方,他们知道袁方要远赴澳门,这一走没有大半年是回不来的,他俩约好了一起来见一见袁方,问一问他对三联船运有什么要求。
袁方把李若山和苏晔留在了袁府用午膳,黄养冲是袁方在三联船运的全权代表,关于三联船运的有关事务袁方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三联船运能够顺顺利利地赚钱发财。
袁方对李若山和苏晔都有所求,他希望李若山能够为袁方的船队多装备一些火炮和炸药,袁方预计到这次航行必定会与海盗有一战,所以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他希望苏晔能够动用漕运总督苏茂相的关系,在温州为自己准备补给。
李若山这边已经是尽了最大所能,因为巡抚李邦华是全力支持袁方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李邦华不冷不热,那是因为袁方最近得罪东林党人,李邦华在东林党人面前做了些表面文章。
苏晔也是对袁方的这次远航大力的支持,他表示要亲自赶赴温州,为袁方准备所必需的的补给和火力配备。
苏晔道:“仲南,我需要你派一位官员跟随我一起去温州,这样我办起事来就方便很多,而且还能够一个帮手。”
袁方马上就答应了,他对苏晔道:“我让兵部车驾司郎中跟你一起去温州。”
苏晔道:“有兵部的高官随我一同去,事情就好办多了。”
袁方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苏晔道:“只要履行一些必要的手续,一二天就可以出发。只是这位兵部的高官是否可靠?”
袁方道:“他是我三哥,叫高世宁。而且他手上有兵部通关文牒和沿途征集补给的诏书。”
苏晔道:“这样就更加没有问题了。”
于是,袁方把高世宁请了过来,让他与苏晔相识,并让高世宁准备一下,跟苏晔一起从运河去温州,他还让苏晔和高世宁经过河南的时候去一趟睢州老家,把袁福也带上一起南下,有一位武将在身边他们的行动会更安全一些。
用过午膳,高世宁就跟着苏晔走了。
袁方与李若山去了天津卫的东码头,东码头停泊了袁方的临时船队,跟着袁方一起去的有张从、卢象升、刘荣、宋献策、袁二宝、沈智、叶向荣、方斯谷和安尼。
来到了东码头,袁方看到码头上当值的全是巡抚衙门的兵,他们见了李若山全都十分的恭敬,这个说明袁方的船队在这里是非常安全的。
此时沈寿峣正在码头上接收新调过来的一千水师,袁方已经发话,船队的水师全部由沈寿峣来统领。
沈寿峣看到了袁方,他跑步前来向袁方行礼。
袁方问:“接管还顺利吗?”
沈寿峣答:“回禀山海道,接管很顺利。只不过这些水手都是新兵,一时难于形成战斗力。”
袁方道:“李大人已经很支持我们了,天津卫的海防营全部都调往登莱一线驻守,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大人还给我们调来一千水师,我们应该感谢李大人。”
沈寿峣道:“我刚从登莱那边调过来,所以登莱那边需要水师我也是知道的。好在我们还有三百多人的老兵,可以以老带新,把这一千新兵合理分配下去。”
袁方点点头,道:“你们要抓紧时间进行训练,尽快让把新兵带出来。”
沈寿峣道:“我们会在航行的过程中,一边实际操作一边进行训练。”
袁方转身对旁边的方斯谷和安尼道:“请二位洋教练一起去训练新兵。”
袁方让方斯谷和安尼去训练新兵对火炮的使用,这些新兵什么都不懂,不给他们进行这方面的训练还怎样与海盗作战?
方斯谷和安尼接受了任务,就跟着沈寿峣去了,跟他们一起去的还有翻译叶向荣。
安排完了新兵训练的事情,袁方建议去看一看海沧船,正好岸边就有一艘海沧船正在补充补给,李若山就带着大家向那艘海沧船走去。
码头上十分繁忙,上百个脚夫在来来回回地搬运着货物,此时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只全都是袁方船队的船,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也是为袁方准备的。
因为海沧船正在装货,如果现在要上船的话,一是很不方便,二还会影响装货,所以袁方只能在码头上看一眼这艘海沧船。
海沧船在船队中承担着护航的任务,是船队中的主力战船。李若山指着岸边停泊的一艘海沧船道:“仲南你看,那就是海沧船。”
袁方问:“六艘海沧船现在都停泊在码头吗?”
李若山答:“是的。这六艘海沧船是刚从船厂翻修出来的,你看油漆都是新的。”
因为袁方站的位置离船很近,他能够闻到一股桐油漆的味道,从这一点来说,这条船的确是新翻修的。
袁方还是不放心,又问:“出厂之后有没有试航?”
李若山道:“请你放心,翻新过的船是绝对保证使用的,要不然不会下水,就连船上的火器也都是全新的。”
“这艘船火器的配置如何?”袁方问。
“这我可不在行,要问船老大才知道。”李若山一边回答袁方的提问一边左顾右盼,他看在船上有一名缆工正在检查缆绳,他对缆工喊道,“魏作头,你有没有看见捕盗?”
李若山所说的捕盗就是后世的船长,这个时代叫捕盗或者是船老大。
这个姓魏的缆工是船厂的作头,李若山正好认得他,他不是这艘船是的人,他上船是对船上的缆绳进行最后一次的检查。
魏作头拖长了声音回答:“捕盗——在——船舱——”
“叫他下船,我有话问他。”李若山大声地说道。
不一会这艘海沧船的捕盗就从船上下来了。
这位捕盗是一位老水手,中等个子,身体硕壮而结实。他来到袁方跟前,看到袁方是这里最大的官,他首先给袁方行礼,然后问:
“这位官爷找我有何事?”
袁方道:“本官要知道这艘船上的火器配置。”
捕盗兴奋道:“这位官爷,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对这艘船上的火器配置是一清二楚。”
“知道你就快说吧!”李若山催促道。
捕盗说道:“我们船上有千斤的佛郎机四门,你们看,前面有两门,后面也有两门。另外还有三个碗口铳,六个噜密铳,六张药弩,五十个喷筒。还有许多的烟罐、火炮、火砖、火箭、弩箭。”
袁方问:“船上有多少人?”
捕盗道:“回这位官爷的问话,船上一共有五十三人,开船的有九人,火器手有四十四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起航
沈寿峣在方斯谷和安尼的协助下,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一千水师全部分配在了三百多艘船上,每只船的人员、火器配置全都造册存档,袁方手里也拿到了一份名册。
袁方所率领的这支船队一共有三百零八艘各类船只。
其中有两艘楼船,调拨给袁方使用的楼船不是那种巨型战船,而一款中型二层楼船。
楼船上配置八门千斤佛郎机炮、三个碗口铳、十二门鸟嘴铳,另外有一百个喷筒、一百个烟罐、一千支弩箭、八百斤火药、二百斤火铳药、五百斤各类铅弹、五百支铁箭、三百支火箭、一百块火砖。
另外还配备十二把钩镰枪、十二把大砍刀、二十根过船钉枪、标枪一百五十支、三十面藤牌、一百个灰缸、火绳一百根、铁蒺藜一千个。
在船上还有备用的大小风帆,橹、舵、椗和缆绳也都有备用的。
作为一船之长的捕盗,还备下了铁钉、油、麻、灰等维修船所用之料。
船上还给每个作战的兵士配备了竹盔一顶、腰刀一把、钉枪一根。
比楼船小一点的是福船,福船有五艘,其火力配置也是很强大的,只是跟楼船比起来稍微逊色了一点。
袁方现在拥有海沧船十二艘,有六艘是李邦华后来调拨的。
苍山船有三十六艘,这种船只能配置二门佛郎机炮,船体比海沧船小,但是操控灵活,速度快。
以上五十五艘船是可以进行海上战斗的,其余的都是补给船和运输船,这些船只主要是运载二千多人所必须的食物、水和武器。
因为袁方这次出海所走的路线都是沿着近海航行,所以苍山船也编入他的船队。
在出发前,袁方订做了一批信号旗,袁方是个穿越者,当然对信号旗是熟悉的,他自己设计图样送去裁缝店,通过巡抚李邦华的关系,包下了天津卫所有的裁缝师傅赶制这批信号旗。
好在信号旗做工简单,加上又是专业的裁缝师傅来承做,这批信号旗三天的时间就全部做完了。
这批信号旗有三种样式,分别是三角旗,方形旗、和燕尾旗,每种旗的颜色有四种,分别是黑色、白色、红色、绿色。
有了信号旗,袁方还要对水师进行信号旗识别训练,由于时间仓促,他只能集中水师中的识字进行训练,起码识字们都认识字,他传授起来也轻松很多。
三样四色就可以有十二种不同样的信号旗,这样就可以代表十二种指令,这是最初级的信号旗使用方法;如果将不同的信号旗进行各种组合,就可以表达出更多的指令,这是中级信号旗的使用方法;如果在把信号旗的数量进行组合,就可以表达宏量的指令,这是高级信号旗的使用方法。
现在袁方只能够制定十二种指令,也就是初级信号旗的使用方法来向识字进行传授,这样他们比较容易理解和接受,在实际的应用中也不容易出错。
首先,袁方让他们有一个感官识别,他把每一种旗所对应的指令写下来,让识字们去背,然后把信号旗插在空地上让他们辨认,这样经过反复的练习,识字们基本能够掌握每种信号旗的含义。
经过两天强化训练,识字们已经完全能够分辨出十二种指令所对应的信号旗了,他们不但可以辨认,而且还把袁方所制定的规则抄录了下来,袁方要求他们不但自己会认信号旗,还要负责教会捕盗——也就是船长,识别信号旗。
由于有李若山的协助,出海的前期工作做的非常的顺利,三月五日这一天,船队便开始出发了。
袁方上了一艘楼船,这艘楼船自然就成为了指挥船,航行在船队的中央,跟随袁方上这艘楼船的有:张从、徐骥、李若山、宋献策、袁二宝、沈智和太监刘荣。
沈寿峣、郝摇旗、卢象升、方斯谷、安尼、叶向荣等几个上了另一艘楼船,这艘楼船作为主力战舰航行在船队的最前面。
袁方站在二层甲板上,看着楼船徐徐离岸。
在码头的水域中,有三百多只船等待着起航,由于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水面上虽然船只很多,全都井井有序排列着,等待着出港。
水师首领沈寿峣把船队进行了分组,他把三十艘船分为一组,一组被称为“一纲”,三百艘船分为十纲,每一纲都编了号,设立一名纲长,船队出港就是按照编号,一纲一纲地起航。
甲板上,沈智紧跟在袁方的身边,他提醒袁方道:“宗主,开船了风也大起来了,您回船舱去吧!”
袁方道:“这点风算不了什么,等我们航行到了真正的海上,你就会看到什么是大风大浪。”
此时,张从从船舱里走出来,也劝袁方:“少爷,我们还是回船舱吧,现在船速越来越快,风也越来越大了。”
“我们现在已经离开码头了,这样的船速还不够快。”袁方望了一眼高耸的旗杆,此时旗杆上飘扬的是一面白色三角旗,他对张从道:“传令下去,升起红方旗,全速前进!”
“尊令!”张从转身去传达命令。
袁方看到红旗高高地升起在旗杆上,他才对沈智道:“回船舱。”
红色方形旗表示全速前进之意。
……
袁方的船队出了天津卫,一路向东,绕过山东半岛,然后转向南方。
船队在这一水域航行的过程中十分的安全,途中遇到好几次巡航的水师,这些水师是袁可立派出来的,他们都是沈有容辖下的水师。
途中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商船,这些商船都是来往于天津卫和山东半岛的。
船队转向南行的时候,所见的商船就越来越少了,也少有明朝水师出现,直觉告诉袁方,从此刻开始,必须时刻提高警惕,因为随时都会有海盗出现。
此时,楼船的旗杆上升起了两面旗帜,一面是红方旗,一面是黑方旗,黑方旗的指令是船队进入警戒状态。这一命令是袁方下达的,内容很明确,既要全速前进,又要加强警戒。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海风卷起的浪花拍打在船舷,发出“嘭嘭嘭”的声音,海水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染成了金黄色……
第一百七十四章 停泊温州
入夜,船队在离岸不足五里的海面上抛锚。
用过晚膳后,船工和兵士都早早地睡下了,袁方睡不着,走上甲板看夜景。
甲板上风很大,但是袁方神奇内衣,所以他一点都没有寒冷的感觉。
因为是抛锚,所以船上的风帆都收起来了,他所能见到的就是船上的灯火,三百多艘船,以袁方这艘船为园心,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园,他放眼四望,黑夜中的灯火犹如天上闪耀点点星光,仿如海天化为了一体。
沈智再次紧随着袁方,他是袁方的忠实追随者,他之前是个百莲教徒,他对袁方的崇拜是因为袁方有刀枪不入之神功,虽然袁方不会传授给他什么功法,他还是对袁方顶礼膜拜,把袁方观为心中的神灵。
沈智手上拿着一件风衣,他要替袁方披上,袁方用手接过风反而披在了沈智的身上。
“宗主?”
“披上吧!我不冷。”
沈智十分感动,袁方的举动使得他内心倍感温暖,这一举动比披上一件风衣更暖人心。他没有拒绝,强忍着眼泪背过身去。
袁方的目光却落在了座在船舷边的佛朗机上。
装备在这艘船上的佛郎机属于三号佛郎机,这种佛郎机炮长五尺,装铅子每个重五两九钱,用药六两,是一种轻型的船载佛郎机,袁方现在所乘坐的是一艘二百料的楼船,这是楼船中的小型楼船,所以只配置了八门三号佛郎机,一边四门,这样的火力配置如果遇到海盗很难占上风。
在佛郎机旁边有两个兵士在放哨,袁方走过去问他们:
“你们是炮手吗?”
其中一名兵士答道:“是的,不过我们都是新兵,从来没有放过炮。”
袁方问:“一门佛郎机有多少人?”
“五个人。”那名兵士答道。
“都是新兵吗?”袁方关切地问。
另外一名兵士答道:“我们有一个不是新兵,但是他也没放过炮。”
袁方没有再问什么,他心事沉重地走回了船舱。
炮手连炮都没有放过,如果遇到海盗还怎么打仗?
袁方决定天亮后要进行一次实弹演习,起码要让那些从来没有放过炮的炮手打上三五炮。他的命令第二天一早就传达到了每艘船上,用过早膳船队就起锚出发,按照袁方的计划,船队要在航行的途中进行实弹演习。
接下来的几天,船队每天都进行一次实弹演习,他们白天行船,夜晚抛锚休息,就这样,一直航行了四五天,每天都在白天进行一次实弹演习,直到火药耗去了将近一半,袁方才下令停止实弹演习。
幸好这一路都没有碰到海盗,只是偶尔遇到一些商船,大明水师的舰队却始终没有出现。
三月中旬,船队终于抵达温州码头,苏晔、高世宁和袁福已经在码头上等了三天,同时在码头上迎接袁方的还有温州同知窦金瀚和温州兵备副使刘仁。
船队在停泊温州,因为要补充食物和淡水,以及被消耗的火药。
这里的码头装货的速度可就比天津卫慢了很多,在天津卫有李邦华的命令,其他的船只一律让出泊位给袁方的船队,这个码头的脚夫都集中在了袁方船队这里,三百条船的货物几天时间就装上了船。在温州这里就不一样了,不但这里的码头比天津卫的小,而且只争取到二个泊位来转运补给,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苏晔的漕运也不可能把整个码头都占了。
袁方从船上上了码头,因为装船需要好几天的时间,苏晔把袁方接进了温州城里休息,窦同知和刘仁在温州城的朔门街设宴为袁方接风洗尘。
朔门街是温州城的商业街,这里瓷器、水产、糕点、香烛摆满了一条街,街头就是城门口,所在的城门叫“朔门”,这也是这条街名字的来源。
朔门外就南码头,袁方一行从朔门进城,进到城里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朔门街。在窦同知的引领下,他们走进了一家酒楼。
在出来的时候,袁方让卢象升准备了一百两银子打点温州地方官员。
酒席宴上,推杯问盏之后,袁方让卢象升取出银子放在了台面上,这一百两银子卢象升早已准备好了,他用一个布袋装着提过来的,现在得到袁方功命令,他将布袋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并解开布袋伸手抓起一把银子给窦同知和温州道看,在座的除了窦同知和温州道刘仁,就都是袁方自己的人。
窦同知和温州道见到钱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袁方把装银子的布袋推在窦同知的跟前:“这一百两银子是送给二位的见面礼,感谢二位对我们的热情款待,我们途径贵地,还请二位多行方便,让我们的船队尽快得到补给。“
温州道刘仁答道:“山海道乃钦差大人,我等岂敢怠慢。码头方面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地说,不用跟我们客气。”
窦同知也道:“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全力协助。”
袁方道:“我们有三百多艘船只,而你们的码头却只给了我们两个泊位来补充补给,你们在码头上也是看到的,我们的补给物资已经堆满了整个码头,我们需要码头全方位对我们开放,其他的货物暂时停止装卸,以保证我们的货物能够尽早装船。“
窦同知面露难色:“不是我们不给山海道面子,码头上有一批货是巡抚耿大人的,我们做不了主。“
袁方道:“巡抚大人的货物可以不受限制,码头上其他的商船希望你们能够让他们暂时离开,让出码头给我们使用。”
窦同知道:“只要不动巡抚大人的货,其他的都好说,明天我就派人把他们统统干走。”
袁方连忙说道:”你可不能粗暴地把商人赶走,要跟他们着解释,我们是皇上的船队,只是路过这里进行紧急补给,请他们让出码头给与方便。“
窦同知道:“对那些商人不必如此的客气,山海道你太仁慈了。总之这件事你不用管,今晚就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我们保证你们的船能够顺利进入码头装货。”
窦同知说完有看了一眼温州道,并用手按在一袋银子上面,意思是让温州道也在袁方面前表个态,否则这银子你就别想要了。
刘仁心领神会,连忙帮腔道:“我明天一早亲自带人去码头,看谁敢不听窦同知的话。”
第一百七十五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袁方在温州城住在繁华的谯楼街,谯楼街的北面就是温州衙门所在地,袁方所住的地方是温州漕运提供的,他住的地方是一所临街的三进宅子,袁方一行人都住了进来,只有沈寿峣和郝摇旗住码头上,他们两人,一个要看住码头上的货,一个要看住码头上的船。
温州地方官在朔门街宴请的袁方,酒宴之后,袁方便直接去了谯楼街的宅子,谯楼街与朔门街只隔了一条街,袁方没有坐轿子,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江南小镇的街景。
街道虽然不长,由于街边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流连忘返,袁方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完这条街,他们穿过一条横街就来到了谯楼街,他们所住的宅子就在街口,这所宅子是一户姓沈的所拥有,所以门口的灯笼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沈”字。
别看只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里面却很大。一进大门,便是一所院子,这不是北方的那种四合院,院子是长方形的,两边是青砖高墙,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野草,正门对着的是大厅,大厅两边有耳房,耳房是为宾客和随从准备的。
大厅是正规的会客厅,所不同的是大厅的墙上没有挂什么山水画,而是在墙根上拜上了一张神台(拜神用是台),神台上面一尊关公像,关公像前面拜了香炉。
大厅的两边是厢房,一共有四间,大红漆的木门。厅有耳门,穿过耳门又是一个院子,这个院子与北方的院子是完全不同的,在南方叫天井,这个院落小而高,院子的上部有伸出的屋檐笼罩,类似于一口方井。
天井的右边是厨房,左边有一个猪栏,猪栏里面养了有七八头猪。其实猪栏里面关的不只是猪,鸡鸭猫狗等家禽都会在猪栏里面有一席之地。
走过天井又来的一个大厅,刚才那个是前厅,现在这个是后厅,后厅与天井之间是没有围墙的,后厅比前厅要小,在后厅堆放有许多的农具和雨具,还有一副石磨,江南因为多雨,所以石磨是不会放在露天的,后厅因为有个天井,所以光线比前厅亮很多,这也是江南很多户人家的磨盘都放在于天井相连的后厅的缘故。
后厅应该属于内宅,所以房子多了一倍,袁方的卧室就在这所宅子的主人房里。
房子里面一应俱全,苏晔为袁方配好了丫鬟和仆人,目前正是三月,天气很是潮水,睡前最好是能够暖一暖床,这样睡觉就没有那么重的湿气。
暖床是要用到丫鬟的,这也是苏晔为袁方配了丫鬟的缘故。
……
第二天袁方很晚才起床,暖床的丫鬟早早的就起床了,丫鬟一定要比主人先起床,这是规矩,起床后她还要照顾主人的起居,然后还要拿昨晚沐浴后换下来的衣服,去后院的河边洗干净。
伺候袁方的丫鬟等袁方起床后才端着木盆去后院洗衣,袁方看走前挺后突的丫鬟扭着身躯走过后门,他回味了一下昨晚的鱼水之娱,便迈步去了厨房。
袁方刚刚跨过天井地下的一条水沟,沈智就迎来了上来:
“宗主,门外有一人求见。”
大清早就有人要求见,袁方很是奇怪,问:“我们在此有没有什么相识之人,是谁一大早就来见我?”
沈智道:“他说他叫钱谦益。”
钱谦益?
袁方想起在玉泉村村口碰到这个钱谦益,当时他的高傲与傲慢,袁方还记忆犹新。
“不见。”
袁方只说了两个字。
沈智等到命令,便去大门传话。
袁方进了厨房刚坐下来准备喝碗皮蛋粥,沈智再次进来禀报:
“禀报宗主,刚才那个人不肯走,他说看在同门的份上,请宗主您见一见那位师兄。”
袁方坚决不见,他很不屑于钱谦益这种人为友。
沈智得到命令,这一次他是去大门驱赶那个叫钱谦益的人的。
……
用过早膳,袁方就带领一干人前往码头,补充补给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袁方希望能够早一天把物资装上船,这样他们就能够早一天启程。
才到码头,就看到刘仁在码头上巡查。
“温州道,早!”
刘仁笑脸相迎:“山海道早!有我们在此,山海道就不必天天来码头了,这里的美食和女人都不错的,可别枉来了温州一遭呀!”
袁方道:“皇差要紧,其他的都是过眼烟云而已。刘兄,昨天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可别忘记呀!”
刘仁道:“怎么会忘记呢,你看,我这不带人来码头了嘛!”
袁方道:“希望你能够尽快让其他的商船把码头让出来,让我们的货先装船。”
刘仁收起了笑脸,道:“我们的人已经在行动,还请山海道稍安勿躁,先回城里等消息。”
码头上除了苏晔和高世宁找来的货之外,还有很多地方商人的货物,这些货物全都堆积在码头上,显得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袁方也实在没有心情留在这里,只是希望地方官员能够尽快地让他的货物装船,但是从刘仁的表现来看,现在他们也是靠不住的。
所以,他把沈寿峣、郝摇旗和袁二宝叫到身边,对他们说道:
“我看这些地方老爷官是靠不住的,你们三人多带些人,把那些商人的货船统统赶走!”
郝摇旗道:“袁公子,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呀,怎么办?”
袁方对沈寿峣道:“你调两百水师给郝摇旗和袁二宝,一定要维护好码头上的次序!”
袁方交代完毕,就返回温州城。
袁方回到城里,在宅子里刚坐下来,沈智又来禀报,说是温州同知请袁方去一趟衙门。
窦同知派了一顶轿子来接袁方,袁方不客气地坐上了轿子。
温州的府衙就在谯楼街上,只不过是从街头走去街尾,袁方坐在轿子里,没多少时间就来到了衙门大门口。
大门口的几个衙役看见袁方来了,一个个恭恭敬敬地迎候着袁方,袁方迈着方步走进了府衙大门。
有衙役把袁方带到了府衙的签押房,窦同知正在这里等候袁方。
一见面,窦同知就说道:“袁大人,本府衙负有维护地方安定之职责,现在你们却派兵进入地方码头,严重地干扰了地方的安全稳定,还请袁大人下一道命令,撤回码头上的兵士。”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同科探花
袁方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所以他同意了撤回码头上的人,让地方府衙去处理码头上的事务。
第二天,袁方在谯楼街的宅子里用早膳的时候,沈智又来禀报,有一个叫做陈仁锡的求见。
袁方当然是认识陈仁锡的,陈仁锡是袁方同科的探花,他以殿试第三的资格成为了翰林编修,但是他的突然来访,使袁方深感意外。
陪伴在袁方身边的李若山建议袁方见一见陈仁锡,李若山告诉袁方,陈仁锡现在并不在京城做官,因为其母去世而在老家苏州守孝。
袁方让沈智把陈仁锡请进来。
一身素衣打扮的陈仁锡一边吟诗一边走进院子:“宁前一线扼咽喉,壮士提刀孰与俦?山海当关蹲虎豹,肝肠如雪彻箜篌。”
陈仁锡吟完了一段,正好来到袁方的跟前,他向袁方行礼:“仁锡拜见山海道!”
袁方连忙回礼:“袁方给年兄行礼!”
陈仁锡再拜:“年兄!”
二人行过见面礼后,袁方便邀请陈仁锡进大厅。
“年兄请坐!”袁方对陈仁锡非常客气,“年兄突然来访,不知有何赐教?”
陈仁锡道:“我刚从苏州来此地访友,听说年兄也在温州,故而前来探望。仁锡没有事先邀约,惊扰了年兄,还请年兄海涵!”
袁方道:“能与年兄在此相见,袁方感到非常的荣幸!”
陈仁锡道:“年兄如此的年少有为,且风度翩翩。不知你可听说过‘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今天前来不为别的,就是要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江南的秦淮风月。”
袁方还真没有去过这个时代的江南风月场所,所谓的秦淮风月,俗称旧院,是由明初时的教坊司富乐院演变而来。早年的富乐院是以表演乐舞戏曲为主,兼有一些犯官家属充当妓户,以出卖色相为生。永乐年间,朱棣占领金陵之后,把所俘的建文朝将官妻女,大批地押送富乐院供将士淫乐,从此以后,富乐院便成为了风月场所。
温州地界当然也少不了江南特色的风月场所。
这个时代文人去风月场所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袁方欣然接受了陈仁锡的邀请。
要去那种场所当然是要等到晚上,袁方请陈仁锡先在宅子里休息,等用过午膳后,再去外面寻一家旧院娱乐娱乐。
陈仁锡也有此意,他虽然与袁方是同年,因为两人没有多少交集,所以对袁方不甚了解,只是知道他是袁可立的次子,高攀龙的爱婿,
但是袁方所办的两件事情陈仁锡是知道的,一件就是文震孟在午门被延杖的事,大多数的东林党人都认为这件事是由袁方而引起的,陈仁锡也是这样认为的;还有一件事就是首善书院被砸之事,这件是袁方的脱不了干系的,陈仁锡也知道是袁方带人去砸的。
陈仁锡认为袁方年少,是受人蛊惑才那样去做的,要想挽救这样一位优秀的少年,就必须与之交朋友,只有与之交朋友,才能知道他是怎样想的,知道了他是怎样想的,就很容易控制他了。
这是陈仁锡来找袁方的目的。
其实陈仁锡在京城的时候就想与袁方交朋友,只是没有这个机会和时间,上个月他回老家为母亲守孝,当听说袁方要经过温州的时候,他立即赶来温州与袁方相见。
陈仁锡与李若山、徐骥、高世宁都很熟悉,大家在宅院里时而吟诗作对,时而议论时事,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用过午膳,又有地方官员前来拜访,袁方接待了两拨来访者,这些访客都与袁可立有着很深的渊源,所以袁方也是很用心地接待这些来客,就这样,直到天快黑了,袁方这里才算清净了下来。
既然是要去旧院,晚膳的问题就不用愁了,去到那种场所就不必愁吃喝。
袁方让沈智准备两顶轿子,他要和陈仁锡一起出去。
袁方没有发话让其他人跟着,他们也就不便跟着袁方了。
袁方和陈仁锡分别上了轿子,他们这次要去的旧院很近,就在隔一条街上。
也就是半炷香的时间,轿夫就把两顶轿子抬到了旧院,袁方一下轿子,就看到的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热闹景象。
他让轿夫先回去,自己跟着陈仁锡向人多的地方而去。
其实这里就是青楼一条街,一眼望去,绣楼林立,灯火辉煌。
貌似陈仁锡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东张西望地不知要去哪家秀楼,袁方跟在他后面,觉得这样毫无目标地去找,天黑都进不了秀楼。
此时他肚子也饿了,所以也管不了面子不面子的,他看到一个四十上下的文人,从他的步态分析,此人是必定是这里的常客,袁方迎上去拱手问道:
“这位兄台请留步!”
那人停住了脚步,一脸迷茫地看着袁方,好像是在问,我们认识吗?
陈仁锡也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着袁方没有出声。
袁方接着说道:“这位兄台,我是初来贵地,不知这旧院哪里秀楼最好?”
那人回礼道:“原来是远方的来客,失礼失礼!若问哪家的秀楼最好,还真很难说。但是我可以给你介绍一家很有特色秀楼。”
那人说着就用手指向街对面的一座二层小楼,袁方顺着方向看去,见那里灯火昏暗,门前挂了三个大红灯笼,灯笼上写了“园春院”三个大字。
“你是说园春院?”袁方问。
那人伸出了三个指头答道:“正是。园春院的头牌是个新来的,**要这个数。”
袁方问:“我看那里门可罗雀,能有什么特色?”
那人神秘地笑道:“这位小哥,你还是自己去体验吧!”
袁方拱手道:“多谢兄台指点迷津,我这就去见识见识!”
那人回了个礼,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袁方叫住了陈仁锡,对他道:“我们就去对面的‘园春院’吧!”
陈仁锡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起横过大街,来到园春院门口。
这是一所二层楼的独院,门口高挂的灯笼下面贴了一张布告,门口有两个膀大腰粗的男人在看门,他们拦下袁方和陈仁锡,并要他们在进入园春院之前,先看一看门口的布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养瘦马
二人驻足看了布告,布告的内容不长,意思是说,每位进园春院的客人都必须带够三十两银子才能进入。
这是什么破规定,这不就是后是有些餐饮业所设定的最低消费标准嘛!园春院也是够狠的,三十两银子可是袁方半年的薪水了,难怪这里门可罗雀。
陈仁锡也看完了布告,他轻蔑地对袁方道:“进秀楼还设如此高的门槛,又不是什么绝色美女,这个老鸨真不会做生意。”
袁方道:“人家这样做,也许有她的理由,只是我们没有进去,不知道里面情形才如此说。”
陈仁锡拉着袁方道:“走,这里又不是她独门独家,整条街都是秀楼,谁说只有这家风景独好?”
陈仁锡这样说,袁方也不再坚持,跟着他离开了这家秀楼。
两人走在街上,陈仁锡还在愤愤不平地唠叨:“哼!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搞得那么的神秘,难怪没有多少人进去,我看就是一些平常女子而已。”
袁方道:“都说江南美女如云,说不定园春院里面还真有什么美人也不为怪。”
陈仁锡嗤之以鼻:“哼!这里能有什么美人,不瞒年兄你,我家里有一位绝世佳人,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美人呢!”
袁方知道在江南要说美人,唯有秦淮八艳,所以他问:“你所说的佳人叫什么?”
陈仁锡一说起这位美人,连去秀楼的兴趣都没了,他对袁方道:“你要想知道这位佳人是谁,我们回府再说。”
陈仁锡越是不说,越是勾起袁方的好奇心,他催促道:“快说快说,她到底是是谁!”
陈仁锡笑道:“你急什么?说了你也不认识,我们回府再说。”
“走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谁说袁方不认识,袁方是个穿越者,在这个时代有几个有姿色的美女袁方当然清楚,他很想知道这个陈仁锡到底是把谁收在了家里。
两人说走就走,反正路也不远,而且天色也不晚,街上很多行人,他们便选择了步行回去。
走回来也就是半炷香的时间,到了住地,两人坐下,茶都还没来得及上,袁方着急地问:“现在回来了,快说你家的绝世佳人是谁?”
陈仁锡卖了个关子,道:“此人姓周。”
“姓周?”袁方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印象中秦淮八艳之中并没有姓周的美人。
陈仁锡笑道:“看你着急的样子,我就都说了吧。她姓周,是我家乡一个叫周奎的女儿。”
周奎是谁袁方当然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对错号,那么此人就是明朝最后一个国丈——厚颜无耻的嘉定伯,当年李自成打到京城城下之时,崇祯向这国丈募钱,拥有几百万身家的嘉定伯仅仅拿出五千两银子来敷衍崇祯。
那么,陈仁锡所说的那位周姓美人肯定就是后来的周皇后无疑。
陈仁锡告诉袁方,他现在是周奎家的舍人,周奎的女儿是他这一生中所见过的最最美丽的女子。
袁方打趣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一定是冲着周奎的女儿去的吧?”
陈仁锡承认道:“冲他女儿去不假,但是我并不是为了自己,如果是为我自己我才不会自降身份去周奎家做舍人。”
周奎在苏州是一个破落穷困的地痞无赖,而陈仁锡却是一位富贵显赫的探花郎,他愿意栖身于臭名昭著的地痞无赖家中做他的门客,必有所图。
他图财吗?富家子弟陈仁锡拔根汗毛都比周奎腰粗;
他是图才?袁方认为这更不可能了,因为《明史》中有提到,说在明末的整个翰林院里面都找不出一个比陈仁锡更有才的。
难道真的是图色?
还真是。
事实上,陈仁锡图的就是色,不过不是周奎的色,而是周奎女儿的色。为了周奎女儿的色,陈仁锡不惜以身犯险,冒着清名被毁的危险,深入被同乡视若臭狗屎一般的恶棍周奎的寒舍,目的就是这位周皇后。
据史料记载,陈仁锡一见周奎女儿就告诉周奎“你女儿是天下的大贵人”,而且做了周奎的门客,在他家给周奎的女儿开小灶,教她《资治通鉴》和经史之书。
陈仁锡的狼子野心这就很清楚了。
袁方明知陈仁锡调习周奎的女儿是为朱由检准备的,他还是故意说道:“年兄艳福不浅呀,家里还收了一个如此美貌的美人。”
陈仁锡实话实说:“年兄你误会了,这位美貌女子不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袁方问:“哦,不是为自己,那又是为谁呀?”
陈仁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道:“我知道年兄你在勖勤宫当过值,你与信王爷一定有不小的交情吧?”
袁方反问道:“年兄难道不知道锦衣卫在宫里面当值是有非常严格的制度的,我又怎能够与信王爷有交情?”
陈仁锡连忙解释:“年兄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够与信王爷有联系,这样我的计划就将成功一大半。”
“你的计划?”袁方心里面镜似的,但他还是这样问。
陈仁锡道:“我也不瞒年兄了,是你的老岳父高大人要我来找你的,他希望你能够跟我一起做成这件事。”
鬼才信你!
高攀龙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袁方肯定这个陈仁锡是打着高攀龙的招牌来的。
袁方对陈仁锡的事情不感兴趣,他那个所谓的事情其实就是养瘦马。
养瘦马,是这个时代很盛行的一种畸形行业。豢养人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子买回家中进行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以此从中牟利。因贫女多瘦弱,“瘦马“之名由此而来。而陈仁锡所养的这匹瘦马却是冲着皇后的位置而去的。
让袁方不明白的是,陈仁锡为什么看中周奎家的女儿,这位未来的周皇后除了人长得好看以外,还有其什么东西吸引陈仁锡收她为瘦马呢?
本着这样的好奇心,袁方决定多接触接触这位年兄,于是他决定让陈仁锡也搬进来住,陈仁锡也有与袁方交往的愿望,所以他也很愿意搬过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个严重的问题
码头上给袁方的船只补给装船依然是缓慢的,虽然窦同知打下包票要负责到底,由于码头上的泊位关系到商家的实际利益,所以他还是没有能很好地解决码头泊位的问题,袁方的几百艘船都等着补充补给,现在只能是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等候。
袁方对明朝官员的办事效率非常地愤慨,但是他又没有办法来改变目前这种现状,毕竟官场上的官商勾结的事情太多了,你叫谁让出泊位来都会牵涉很多阻力。
这种阻力越是在底层越是要你寸步难行,如果现在是在京城,袁方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商船赶走,因为他的后台比谁都硬,就是东林党也要忌讳他三分,这也是他能够砸了首善书院而能够全身而退的原因。
现在,他只有等。
窦同知倒是尽职尽责,他常常地来袁方所住的宅院陪吃陪喝,就差一同睡觉了。
“山海道大人,还请您体恤下官的难处,我们已经尽力了。”窦同知陪着笑脸对袁方道,“我们这里是商人聚集之地,所建之码头就是为这些商人提供便利的,现在码头上的货物已经是堆积如山了,我天天在码头上,连个下脚的地方没有,我们这里的现状就是如此。”
袁方知道着急也没用,目前这种状态一时是改变不了的,还是安下心来慢慢等吧!
倒是突然上门的陈仁锡把袁方的兴趣转移到了一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就是后来的周皇后。
陈仁锡是东林党人,而且还是东林党里面的重要人物,他的面目袁方是很清楚的,现在大多数东林党人都把袁方当成政敌,这个陈仁锡却主动找上门来,他不是有所求,就是不好怀好意。
但是袁方却不把这个陈仁锡放在眼里,东林党人只会动嘴皮子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他们都是一些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真正要他们挥剑上阵还真没有几个。
有一点让袁方很是奇怪,自古苏杭出美女,陈仁锡身在美女之乡,绝对不愁找不到相貌姣好的美女,他为何要自己费力去调教一个地痞流氓的女儿?
其实这就与明朝的律法有关了。
有明一朝,严格规定只允许商贾进出青楼。
当年明太祖建富乐院的时候就已经规定,文武官及舍人禁止入院,这种声色场所只容商贾出入。
而事实上,沉湎于青楼歌台、迷恋声色犬马的恰恰是自诩道德楷模的东林党士大夫们,明朝色情业的兴旺就是始于万历年间的东林党的形成和崛起。
东林党人通过“国本之争”成功地压制了万历皇帝,攫取了丰厚的政治资本,而备受挫败的万历皇帝则开始了长达二十八年的严重怠政作为消极抗争,失去约束的东林党士大夫们从此敢于流连乐坊纵情声色,使得原被严格管制的声色场所兴盛起来,而江南的东林党士大夫们更是狎妓成风。
陈仁锡人在苏州风流之地,买一个现成的乐妓不省事多了吗,为什么他要屈尊降贵地去花精力亲自调教一个人品极坏的乡人避之不及的穷困潦倒的恶棍地痞的女儿呢?
这是因为明朝的户籍制度。
明朝对编造黄册是很重视的,规定发给各户的表册,必须由本人填写,或本户自报请人代写,如有隐瞒作弊,家长处死,家属流放化外。每户收存自己的“户帖”,相当于现在的户口本,户帖详细列明乡贯(原籍、祖籍,参加科举的,其报考地以户籍登记地为准)、户等的归属、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等,且钤以户部半印,户帖按十户为一甲,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以地方府州县为统计单位进行汇总,汇总后每册一式四份,分别交付户部及省、府、县各级衙门收存,因封面用黄纸,故称黄册。
黄册每十年一造,也就是说每十年普查登记一次,从洪武十四年至今,一共造了二十四次,各地方收录的黄册储存于金陵玄武湖,目前已多达五万本之多,在玄武湖光用于储存黄册的房间就多达千间。
明朝的户籍分为四类,分别是民、军、匠、贱四类。
农民和商人都属于民籍,民籍归户部、布政司、府、县管理;军籍归兵部、都司、卫所管理;匠籍归工部管理。
以上三类属于良籍,其地位平等,都能参加科举。
贱籍顾名思义就是最下等的贱民了,乐户、九姓鱼户、伴当、佃仆、奴仆、奴婢和雇工人等等都归类为贱籍,贱籍不允许参加科举,而且不得与良籍通婚。
那些在青楼、旧院、秀楼、乐坊里面从事娱乐业的美女们就属于乐户,也就是贱籍中的乐籍,由礼部下辖的教坊司管理。
按照明朝律例,那些烟花女子是不得与良籍通婚,也就是说烟花女子是不可以当做瘦马来养的,由此就可以解释了陈仁锡为什么要去做周奎的门客了。
如果要进宫参选淑女,那些没有没有良籍户贴的烟花女子连报名资格都没有的,根本过不了黄册验身的第一关!就算蒙混过关,迟早也会被人发现。而户贴造假一旦被发现,就要面临被处死或流放化外的严惩。
由于选后妃不单凭长相,还需要擅长书算诗画,为了教授周奎女儿参选淑女所需的才艺,同时调教她如何捕获皇帝欢心和训练她怎样配合东林党干政,陈仁锡这才会屈尊降贵地到破落的地痞周奎家做舍人门客。
袁方具有两世的经历,只要经过仔细的梳理就能而出以上的结论。事实上,历史上的陈仁锡的确是成功了,在历史上的天启六年,当时的信王朱由检为了大婚,挑选王妃时,主持后宫事务的懿安皇后以长嫂代母的身份从众多候选人中,挑选了周奎的女儿。朱由检即位以后,她就由信王妃晋升成为了皇后。
当袁方想到陈仁锡的勃勃野心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非常的严重,以至于袁方考虑是否阻止陈仁锡暗中调习瘦马来迷惑朱由检,而达到操纵朝政的目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丫鬟芸香
今天一大早,袁方一起床就准备去找陈仁锡,他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了陈仁锡,陈仁锡也看到了他,主动地上前与袁方套近乎。
“年兄,早!”陈仁锡一边给袁方行礼,一边看着从袁方房间里端着一盆水出来的暖床丫鬟。
袁方瞪了陈仁锡一眼,问:“看什么呢?”
陈仁锡作态地摇着头道:“可惜了!可惜了!这可是一匹好马,太可惜了。”
袁方面露愠色:“此话何意?”
陈仁锡看到了袁方脸色的变化,他连忙解释:“年兄别误会,我无他意,只是看到这位丫鬟太适合做一名瘦马,仅此而已。”
这个痴迷于权势的陈仁锡,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了女人,他所看到的都是一件件奇货可居的商品,可以用来贿赂高官,甚至是皇室的、有着高回报率的商品。
袁方本来就是要找他来谈论这件事情的,现在他提起来,袁方连忙问道:“你整天谈论瘦马,你能不能说一说你家里的那匹瘦马到底有多好?”
一说到瘦马,陈仁锡好像是找到知音了,他把袁方拉到厅堂上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才对袁方道:“要说到挑选瘦马那个是有很多讲究的,更确切地说是有一套标准。”
“一套标准?”
陈仁锡得意道:“对呀!简单地来说就是七个字。瘦、小、尖、弯、香、软、正。”
陈仁锡所说的这七条标准,指的是女人的脚,这个时代是以三寸金莲为美的,就是在三寸金莲之中,还要分五式九品十八等。在这个时代,许多的女子从小就开始裹脚,为了以迎合男人的趣味,把脚缠得小小弯弯的,走起路来有点像后世的女人穿很高的高跟鞋的那种感觉。
而乐妓和瘦马为了市场需求,经常会采用折断脚趾使脚骨变形的折骨缠足的残忍方式,这种方式极大地约束了女性的行动能力,缠了小脚的女子不利于行,摇摇欲倒,形同半残疾。
袁方问道:“如此说来,你一定是按照你的标准选择了周奎的女儿?”
“非也非也。”陈仁锡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所看中的这匹瘦马只是相貌娇美而已,还有就是乖巧伶俐,愿意听从我的调习,还有一定最重要,她与我是同乡,这样便于我天天给她讲学。”
袁方又问:“你不按照你自己的标准来选择,你认为她能顺利的被选入宫中吗?”
陈仁锡飘飘然道:“这一点我早就想好了,所以在我进入周家做舍人之前,就要周奎把他女儿的足骨打成骨折,然后再进行裹足。”
袁方知道,崇祯时期的周皇后的确是折骨缠足,原来是被这份小子忽悠成残疾脚的。后来的小脚女子们穿的一种名为“一瓣莲”的弓鞋就是由周皇后发明的,她还因此获得了崇祯的赞赏,折骨缠足的周后因此与众不同,从不穿靴子。
袁方道:“年兄真是费尽心思呀!”
陈仁锡叹息道:“只可惜,要想让周奎的女儿顺利入选王妃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一个人鼎力相助才有希望。”
“谁?”袁方问。
“就是年兄你呀!我是奉了高左都御史的命令来见年兄的。”陈仁锡边说边从袖子中取出一封信给袁方,“你自己看看吧,这个是高左都御史的信,他要你好好地与我合作,如果不是高左都御史,我也不会大老远地从苏州跑来温州。”
袁方接过信:“你来温州就是专门找我的。温州码头上我的补给迟迟不能装船也是你布的局?”
陈仁锡急忙解释:“码头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绝不是我所为,而且我也没有如此大的能量,为了把你堵在温州而布一个这样的局。再说,我也没有必要这样做,我只要提起一两天来到此地就一定能够见到你,何苦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袁方想想认为陈仁锡的话是说得通的,他不会为了见我一面而故意把码头搅乱,看来码头上的事另有人再背后捣鬼,但是这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袁方不得而知。
袁方打开了手上的信,信是高攀龙写的,但是不是写给袁方的,而是写给陈仁锡的,这封信对陈仁锡的瘦马计划给予十分高的评价,并充分肯定了陈仁锡的做法,信中有提到要陈仁锡来找袁方去接近信王朱由检。
袁方看完信,就把信还给了陈仁锡。
“怎么样?”陈仁锡问,“我没有骗你吧?我希望我们能够有一个愉快的合作。”
袁方直接拒绝了陈仁锡:“信王爷那边我可是没什么门路,你别指望我,虽然我在勖勤宫轮值过,这我也帮不了你。”
陈仁锡道:“不急不急,这是一项长久的工程,信王爷现在才十二岁,等他大婚还有好几年,我们有时间准备,你一定不要辜负令岳的嘱托。”
袁方用非常坚决地给予拒绝:“你们还是另求高人,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陈仁锡见袁方连高攀龙的面子都不给,只要灰溜溜地离开了。
就陈仁锡养瘦马这件事,袁方昨晚已经想了一晚上。他感觉到这件事情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为什么东林党人会打朱由检的主意?难道他们也认为下一任皇帝就一定是朱由检的吗?
让袁方感到事情严重的是:难道朱由检的上位也东林党人提前安排的?莫非天启皇帝的死跟东林党人有关?
袁方开始怀疑天启皇帝是因为不听东林党人的话,而被他们害死的,而且他们现在就已经在计划扶植朱由检上台,否则陈仁锡忙着为朱由检选妃子就很说不通了。
昨天晚上袁方所想的是整个大汉民族的利益,而不是哪一个皇帝的生死。假如说天启皇帝不死得那么早,后面的历史也许就要重写了,因为朱由检继承天启皇帝的位置后,在治国上基本是昏招频出,招招置明王朝于死地。
朱由检继承皇位之后,把税收重点放到了贫苦的百姓身上,为了削减开支而裁剪驿站,从而直接导致了明王朝的财政危机和皇朝动荡。
他一面大力铲除阉党,这等于是自废左右手;一面重用东林党,扰乱朝纲。
他轻信奸人袁崇焕“五年平辽”计划,结果是自毁长城。
总之,朱由检的十七年的治国之道,都是一个劲地把明朝往死里整,怎么死,怎么来。完全没有章法。
如果朱由校不死,朱由检就不肯能上台。
袁方下定了决心,如果朱由校果真是被东林党人谋害的,他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东林党的这种卑劣行径,以避免我大汉民族被鞑子血腥镇压的悲剧。
这件事情因为袁方还只是猜测,而且现在离朱由检上台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所以他没有什么具体实施的方案。
袁方的暖床丫鬟是负责漕运的苏晔为自己准备的,一开始袁方不觉得这个丫鬟怎样,现在经陈仁锡这么一说,后来的几天袁方还真的在这个丫鬟身上体验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柔,这个丫鬟与高兰有很大的不同,她富有野性,而且动作很有力度,这是她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结果。
在离开温州的当天,袁方把这位丫鬟给收了,并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芸香。
第一百八十章 上了海盗船
终于可以起航了,袁方在温州滞留了一旬,今天重新登上了楼船。
船队扬起了风帆继续南下,由于正值北风天气,风帆全部张开,乘风破浪,一路高歌猛进。
船队在海上航行了两天,因为太过顺利的原因,袁方竟然忽视了海盗的存在。
第三天的凌晨,天气开始闷热,风突然不刮了,海面上也显得安静了许多,一个个的浪从深海推过来,使得船只像婴儿的摇篮轻轻地摇晃着……
袁方躺在船舱里面的床上,正在甜甜地做着梦,他梦到自己来到一个风光绮丽的仙境,这里是一个温暖的春天,阳光明媚,有几个仙女在阳光下翩翩起舞,他在一棵大树后面,正依着树干欣赏这几个仙女的舞姿。
突然,天空一道闪电,情空霹雳一声响,正在跳舞的仙女被惊吓地四下逃散……
袁方想去追这些仙女,但是他的脚怎么都挪不动,急得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正在逃散的仙女。
“少爷!少爷!快醒醒!”
迷糊中袁方听到有人在叫他,他睁开眼睛看到张从在他的床边。
此时,袁方又听到一阵的炸响,袁方坐起身问:“打雷了?”
“少爷,不是打雷,是海盗打过来了!”
“海盗,海盗?”袁方急忙从床上弹了起来。
张从宽慰道:“少爷,你别急,我们的战斗船已经迎上去跟海盗开战了。”
袁方关心地问:“谁在指挥?”
“是沈少爷在指挥。”
“沈寿峣?”
“正是。”张从答道。
袁方的心算是安稳了一些,沈寿峣毕竟也是水师出身,由他来指挥作战应该问题不大。
此时,一直在甲板上等候的宋献策急急地走了进来,一见袁方就说道:“海盗!海盗!”
袁方道:“我知道了。”
宋献策道:“袁公子,听这个动静好像我们不占上风,你还是早做决策。”
袁方问:“半仙有何计策?”
宋献策道:“此时我还能有何计策,我们还是想办法减轻我们的损失吧,要不然等到海盗打过来,我们全都将成为海盗的盘中餐。”
袁方听宋献策如此一说,知道战事不妙,急切道:“你们都随我上甲板看看!”
袁方是在底层的船舱中休息的,他现在要上二层甲板,他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二层甲板,从甲板上向南面望去,那边是火光一片,炮也是打得急,双方正在对射。
徐骥和李若山已经在甲板上,他们见袁方上来了,都聚拢在袁方的身边。
徐骥担忧地向袁方建议:“仲南,我们明显不是海盗的对手,这样打下去我们都要完蛋,我建议与海盗和谈。”
李若山道:“我也认为和谈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只要停止抵抗,海盗图的是我们的货物,他们应该会放我们一条生路。”
宋献策催促道:“袁公子你快做决定吧,你快看,我们的船又沉了一条。”
袁方知道,战事失利不是沈寿峣的责任,因为这次跟随来的水师大部分都是新兵,从来没有进行过海战,要不是之前袁方强行命令他们进行实弹演习,现在恐怕连炮都打不响。
他所乘坐的楼船虽然离战场稍远,因为现在太阳都已经升高,海上的能见度非常好,所以海上的战斗他是能够看清楚的。
刚才沉下去的不是担任战斗的船只,而是一艘比较大型的运输船,运输船是处在战斗船的后面,运输船都被击沉了,说明海盗船已经突破了沈寿峣的阻击防线。
“你看,又一艘!又一艘!”宋献策指着前面起火的船喊道。
袁方也看到了,这又是一艘担任运输的大船,这艘起火的船旁边还游弋着几艘被打残了的战斗船。
“快下命令吧,要不然我们的损失会更大。”李若山也在催促袁方。
“升旗,传令停战!”袁方下达了他最不愿意下达的命令。
好在袁方训练的识字兵管用,旗帜才升起来,我方的炮火就停止了射击。
也许那些识字兵早就等着袁方这边的信号,否则哪有这么快前方就停火了。
隆隆的炮声停下来之后,袁方身边的几位好像都轻松了下来,毕竟保命有望呀!
袁方也从紧张的气氛中松懈了下来,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所乘坐的楼船并没有在航行,而是出于抛锚的状态,这说明他们的船队昨晚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被这些海盗盯上了。
袁方他们都站在甲板上等结果,前面指挥战斗的沈寿峣正与海盗接触。
半个时辰后,沈寿峣的传令兵乘了一条小舢板过来了,传令兵在下面喊道:
“袁大人,海盗同意跟我们谈判,他们提出一个条件,要袁大人你上海盗船上去谈。”
宋献策道:“袁公子你不能去,以免中了海盗的奸计。”
袁方从容地笑道:“我们都这样了,还怕中人家的什么奸计?”
李若山道:“仲南,我跟你一起去。”
袁方摆摆手:“他点是们名让我过去,你们就是去跟过去也没用。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
宋献策道:“叫两个人跟着你总是好的。”
此时在甲板上的还有张从和袁二宝,袁方便让他俩跟着自己一起乘坐沈寿峣传令兵的小舢板。
三人上了小舢板,传令兵便把小舢板摇得飞快,这一路袁方看到的都是被海盗所打残了的船,有几艘还在冒着烟。
小舢板被传令兵摇到了一艘小型的海盗船的边上,袁方看到沈寿峣就在海盗船上,于是袁方三人也上了这艘海盗船。
海盗船上一个小头目打扮的人来到袁方的面前盘问:“你就是袁大人?”
袁方答道:“我叫袁仲南。”
小头目问:“你们想要跟我们讲和?”
袁方问:“你们的首领呢?”
小头目道:“我们的首领不在这条船上,如果你想讲和,就跟我乘船过去我们那边,你敢不敢去?”
袁方一挺胸膛,道:“有何不敢!”
小头目哼唧道:“还有些骨气。不过,你们只能够来两个人。”
一旁的沈寿峣搭话道:“我随袁大人一起去你们那里。”
小头目道:“你不能去,就在我这艘船上做人质。袁大人你可以带一名随从过去。”
跟在身边的张从和袁二宝争着要跟袁方,最后袁方决定让张从跟自己一起去,因为张从人比较机灵,而且跟了自己很多年,如果有什么事发生,张从与自己也会有默契。
准备好了人选,海盗小头目就给后面的海盗船发信号,海盗又派了一艘船过来接袁方。
过来接袁方的海盗船与现在这艘是一样大小,两艘船靠在一起时,两条船上的海盗熟练地用带钩子的长竹竿钩住了船舷,使两条船稳稳地连在了一起。
来的这艘船上的海盗头目明显是大过刚才那位小头目的,海盗小头目见了来人也要向他行礼。
这个头目一脸的冰冷,凶神恶煞地扫视着袁方的人。
小头目向海盗头目行过礼后说道:“五哥,这位就是官船上的袁大人。”
海盗头目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袁方:“你真是袁大人?”
袁方冷冷道:“我就是袁仲南,如假包换。”
海盗头目对他的小头目道:“让他们过来吧!”
小头目推了一下袁方和张从:“你们两个过去那条船!”
然而,就在袁方才刚挪步的时候,那个被称为“五哥”的海盗头目突然喊道:
“你,不能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父子重逢
袁方开始以为海盗是在说自己,当他看到那个头目很明确地指着张从的时候,便向那个头目说道:
“这位老兄,不是说好了我们可以去两个人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海盗头目道:“我们没有变卦,只是他不能去,他去。”
海盗头目先是指着张从,然后又指了一下袁二宝。
袁方明白了,海盗只允许袁二宝跟着自己,至于为什么不要张从去,他一时想不明白,现在海盗有这样的要求,他也只能够服从。
袁二宝听说要自己去,高兴得像个孩子,三下两下就跳上了来接他们的海盗船,张从却着急地嘱咐住袁二宝:“二宝你要照顾好少爷,如果少爷有事你就别回来了!”
袁二宝已经先上了海盗船,他回过头对张从道:“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住少爷的安全!”
海盗头目也听到了袁二宝的话,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欣赏袁二宝似的,微笑地点着头。
袁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在笑,自从他出现就一直是块冰冷的脸。
袁方也跟着跳上了海盗船,有两个小海盗跟在袁方的后面也跳上了海盗船,两条船上的海盗把相互钩住的竹竿松开,船就开始动了。
袁方和袁二宝上了海盗船后,那位叫五哥的海盗头目总是盯着袁二宝看,袁二宝被他看烦了,对他瞪眼道:
“看什么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海盗头目也不生气,反而笑哈哈道:“不看不看,我看你一身的威武,怎就像个大姑娘,看一看都不行。”
袁方不知道这个海盗头目打什么鬼主意,他要把袁二宝拉在自己的身后,想把袁二宝保护起来。
袁二宝怎肯躲在袁方的身后,他就是来保护袁方的,他稳稳地站在袁方的前面,一动不动。
海盗的大船就停在不远处,海盗船半炷香不到就靠上了海盗的大船。
这艘海盗大船可比袁方的二层楼船阔气多了,这艘海盗大船比袁方的楼船大一倍还不止,有四层甲板,载兵二千。
袁方和袁二宝上了海盗大船的一层甲板,那位被称为“五哥”的海盗头目让人看着袁方二人,他就去船舱。
袁方站在甲板上看到船上海盗使用的佛郎机,这些佛郎机的炮口都比袁方船上的粗,排布得很密集,其火力远远超过袁方的船队。
袁方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几个人从船舱里面出来,袁方回头看去,那个五哥走在最前面,边走还边说“你们看看长得像不像老大。”
这位五哥带过来三个人,一个白发老人、一个书生模样,还有一个身材高大而健壮。看他们的神情,其职位与这个叫“五哥”的相当,几个人来到袁二宝面前,仔细地打量起袁二宝来。
袁二宝不高兴道:“还没看够吗?再看我可要生气了!”
其中有一位书生模样的人问:“这位壮士,你叫什么名字呀?”
袁二宝道:“我叫什么名字为何要告诉你?”
另一位身材高大而健壮的汉子道:“不用问了,像,太像了。”
那位白发老人道:“快请老大出来,让他两见上一面就清楚了。”
袁方感觉到这些海盗把他当成了空气,他们都围着袁二宝看。
那个叫五哥的果然再次回船舱去了,很快就带一个人出来。
袁方一看这个人吃了一惊,真是太像了,这个刚从船舱里出来的海盗与袁二宝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莫非他是周淮安?
袁方看看那个海盗,又看看袁二宝。
此时,那个海盗已经来到了袁二宝的身边,其他几个海盗让出一个最佳的位置给他。
身材高大而健壮的汉子急切道:“大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儿子?”
袁二宝也注意到了来人,他见到这个人,竟然莫名地想哭。他父亲虽然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外出打战了,但是他对父亲还是有很深的记忆的,那是因为他娘常常给他讲父亲的故事,并且描述过他父亲的形象,后来村里人都说他长得跟父亲一模一样,现在看到一位与自己很像的长者,一下就勾起了他的思念之情。
这位海盗首领正是周淮安,他走到袁二宝跟前,也是吃了一惊,这个孩子怎么与自己这么像,难道他真的是我的二宝?
周淮安激动地问袁二宝:“你叫什么?”
“二宝。”
“哪里人?”
“河南睢州人。”
周淮安激动地拉着袁二宝的手,语无伦次地说道:“儿子,你真是我的二宝呀!”
袁二宝一开始只是感觉此人特别的亲近,没有想到是自己的父亲,以为他是自己家族中的某一位叔叔或伯伯,现在对方亲口叫自己儿子,袁二宝的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你,你是谁?”袁二宝哽咽地说道,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周淮安也是老泪纵横:“我是你爹,我是周淮安。”
“你怎么不回家?你怎么不回家?”袁二宝委屈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周淮安高兴中带有遗憾:“我,我以为你们都不在人世了,所以就没有再回睢州。快跟我说说,这二十多年你和你娘是怎么过来的?”
袁二宝哇哇大哭起来:“娘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此时,白发海盗和五哥上前安慰袁二宝。
周淮安在袁方面前拱手道:“多谢袁大人把我的儿子带到了我的身边,你要什么条件就尽管提,我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袁方问:“你就是周淮安?”
周淮安反问:“袁大人也认识我?不可能呀,我看你的岁数还不满二十吧?”
袁方道:“没错,我今年十八岁,但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抗击倭寇而离开家乡的。”
“你也是我们睢州的?”周淮安又问。
这时,袁二宝已经缓过劲来了,他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是保护袁方安全的,所以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这是袁少爷。”袁二宝插了一句。
“袁少爷?”周淮安有点迷糊。
袁方道:“家父是登莱巡抚袁可立。”
周淮安一听说是袁可立的公子,对袁方立即敬佩有加:“原来是我们睢州四大家之一的袁公子,失敬!失敬!”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海盗为我护航
现在敌人变亲人,这一场谈判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周淮安在船上摆下了酒宴热情地款待袁方和袁二宝,袁方让周淮安派人去通知沈寿峣他们,以免他们担心。
袁二宝向周淮安讲述了自己在玉泉村的成长经历,他娘过世后,全靠玉泉村的乡亲的关照,他才能够活到今天。他又向周淮安讲述了袁方如何收留了他,他又如何姓了袁,如果不是跟了袁方出来,也许他们父子这一辈子也见不上面了。
周淮安听完袁二宝的讲述,一个堂堂男子汉也是热泪盈眶,他首先感谢玉泉村的乡亲们,把他孤苦伶仃的孩子抚养成人,又感谢袁方,使得自己的孩子能够有出息,能够为国效力。
袁方问周淮安为什么会做了海盗。
周淮安说,当年在朝鲜与丰臣秀吉交战,在战争快结束的时候,他们一小队人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络,并在山里面迷了路,那时候正值大冬天,在朝鲜的山区里面转了整整一个月才走出大山,此时大部队已经回国,而他得到家乡传来的噩耗,说是妻儿已经死亡,心灰意冷的他这才下海做了海盗。
由于这个年代的信息不发达,发生这种误传是很常见的,如果不是这次要购置红夷大炮,周淮安父子这一辈子可能都无缘相见了。
现在袁二宝找到亲生父亲了,袁方首先是为这对父子俩感到高兴,然后他让袁二宝改回周姓。
周淮安提出让周二宝留在自己的身边,袁方当然没有理由阻拦,不过他要征求周二宝的意见,周二宝很想继续跟着袁方,他甚至希望自己的爹也一起跟着袁方一起干。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周淮安,周淮安立即劝袁方下海。
“袁公子,如果你不嫌弃,可以跟着我一起干,我让你做二当家的,我们做海盗的自由自在,不受官府管,你在这里我保准你活得快活自在。”
袁方才不会去做海盗的勾当,自己是朝廷命官,前途无量,像周淮安那样窝在小岛上过日子才不是袁方的追求,所以他婉转地拒绝了周淮安的好意。
酒宴过后,袁方便提出返回自己的船队,周淮安没有理由拦住不让走,在袁方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周淮安关心地问道:
“袁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袁方道:“继续南下。”
周淮安问:“我多一句嘴问一下,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香山澳。”
香山澳就是袁方平时所说的澳门。
周淮安边笑边摇头:“你们去不了香山澳。”
“为何?”袁方不解地问。
周淮安道:“这还用问吗,凭你们这点火力,我们你都打不过,这一路上可是有好几股的海盗,特别是郑家船队,你们可听过?”
袁方问:“你是说郑芝龙吗?”
周淮安道:“就是郑芝龙。你认为你的船队可以平安地通过郑家所控制的海域吗?”
袁方又问:“你说我们怎样才能安全通过去?”
周淮安道:“我觉得很奇怪,你们就凭现在的这样的装备就想在海上航行,你们拼着命地要去香山澳,为的是哪般?”
袁方道:“不为哪般,我们只是为红夷大炮而去的,现在在我们的北方,正受到来自建奴的威胁,他们侵犯我大明边关,杀害我大明的臣民,就在去年,强占了我辽东地区。由于他们以骑兵见长,我们要想阻挡这些野蛮的鞑子,只有靠红夷大炮。这就是我们拼死也要去香山澳的原因。”
“你们就这样去香山澳?去了你们也得不到红夷大炮,那些葡萄牙人怎会把红夷大炮给你们?”
袁方道:“我们是用银子跟他们买,怎么就得不到了呢?”
周淮安道:“这个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我且问你,你打算用多少钱来卖葡萄牙人的红夷大炮?”
袁方道:“随行就市。”
“随行就市?”周淮安又笑了,“你以为是老太太去市场买菜?像你这样去香山澳,只能是两手空空而回。”
袁方问:“怎么,他们没有红夷大炮?”
周淮安解释道:“不是没有,他们的大炮都装在军舰上面,不是准备卖给我们的,而是准备跟我们开战的。”
袁方道:“只要我去了,就一定会有办法买到红夷大炮。”
周淮安道:“如果你执意要去,我就送你们一程,不知袁公子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诚意。”
袁方道:“有你们给我护航,那当然是求之不得。”
“好,一言为定!你准备何时启程?”
袁方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所以我准备明日就启程。”
周淮安见袁方着急要走,他要二宝去把袁方留住,他告诉袁方,他的船队在这次海战中损毁严重,没有十天半月的修复是不可能继续航行的。
袁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经周淮安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问题很严重。
袁方希望周淮安能够借几条船来用,他说道:“你能不能借几条船让我们先走,我们在温州就已经被耽误了时间,现在真的是不敢再耽误了。”
周淮安问:“你知道你们为何在温州装船不顺利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淮安道:“我们准备劫你的船,当然要做足充分的准备。你们在温州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范围内,就连这次打劫地地点也是我们自己选的。”
“你们一直都在跟踪我?”
周淮安得意道:“那当然,你们的水手都是些新手,有很多连炮都不会打,我们不打你还打谁呀?”
袁方突然醒悟过来,他们在温州滞留这么多天,一定也跟周淮安这股海盗有关,他问周淮安是不是他买通了温州府上的官员,周淮安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袁方从周淮安的表情看出确有其实,他不回答是为了保护他们在温州的内线,毕竟袁方的官府的人,让袁方知道了,周淮安安插在温州的内线肯定会被清除。
现在袁方请求周淮安给与船只支援,周淮安并没有答应,因为他们自己的船只也不够用,袁方为了赶时间,决定毁坏了的船只就弃之不用了,反正有周淮安帮着护航,他还是决定明天上午出发。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远在他乡遇同年
袁方的船队被周淮安这股海盗击沉了三十七艘各类船只,重创了五十二艘,还有十几艘虽然受损的程度不大,周淮安还是建议袁方把这些船放弃,因为后面的航程风浪会很大,受损的船只根本就不可能安全抵达目的地。
袁方接受了周淮安的提议,把这十几艘损失不是很严重船只送给了周淮安,周淮安还建议,如果有幸买到了红夷大炮,最好是走陆路回去,因为现在海盗很猖獗,而且火力配备也很强大,像周淮安这股海盗还属于小海盗,如果是碰到郑芝龙他们,袁方他们现在的火力配置是打不过他们的。
一提起郑芝龙,袁方突然想到要去对他进行招安,因为他知道在历史上,再过几年,郑芝龙就会被福建巡抚熊文灿所招抚,既然熊文灿可以招抚郑芝龙,他自己也一定可以对郑芝龙进行招抚。
袁方心想,不如先招抚眼前的这位周淮安,然后在去福建招抚郑芝龙。
他趁周淮安前来送别的时候打了个亲情牌:“淮安叔,玉泉村的老老少少都还记着你呢,如果他们知道你还活着不知会有多高兴呀,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袁方的这些话的确勾起了周淮安的思乡之情,一个五十出头的汉子眼角噙着泪水道:
“袁公子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袁方道:“能呀,当然能!”
周淮安道:“我原本是大明的军人,现在成了一个海盗首领,我要是回去皇上还不要了我的命?我没那么傻,我现在多自在,虽然要在海上瓢泼一生,这个命我认了,所以我是不会回去的。如果你能够去玉泉村的话,就替我感谢玉泉村的父老兄弟们,我周淮安此生是无缘再与他们相见了。”
袁方道:“淮安叔,你先别把话说死,我看你是有机会回去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亲自将你的情况禀报皇上,让皇上释免你的罪。再者说,二宝才是你的希望呀!二宝现在已经是大明的一员战将,难道你就不为二宝想一想,也要让二宝走你的老路,在海上漂泊一生而无颜见家乡父老?二宝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因为父亲不在身边,到现在还说上一个媳妇,难道你就不想二宝在我们家乡堂堂正正地结婚生子,为你们周家延续香火?”
“这……”周淮安一下子哽咽了。
袁方继续说道:“当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如果你能够接受我的招安,我现在在皇上和首辅面前都能说上话,只要你真心受抚,你可以回家乡安享晚年,也可以继续在队伍上为大明效力。”
一旁的周二宝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周淮安:“爹!——”
袁方又道:“回去之后我替二宝保媒,咱们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地娶一位有脸有面的正经人家的女儿做正房儿媳,为你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你好好想想,将来你儿孙满堂的时候,还会羡慕你现在的自由自在吗?”
周淮安道:“我不能光为我自己着想,我要回去问过我的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
袁方知道,周淮安做了二十多年的海盗,现在马上要他接受招安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决定缓一缓再说,毕竟对周淮安来说太突然了。
周淮安想父子团聚,在当前这个以孝为先的社会环境下,周二宝只能选择留下,袁方也充分为周二宝考虑了前程,他将周二宝作为自己派驻的参赞,这样周二宝就不是海盗了,他是朝廷派驻在周淮安身边的官员。
为此,袁方当即写了三封,向叶向高、魏忠贤和孙承宗禀报了周二宝的去向。
周淮安派了二十艘战船为袁方护航,因为他们是海盗,而海盗和海盗之间是有默契的,所以周淮安认为二十艘战舰护航是足够的。
事实也是如此,护航的二十艘战舰打的是海盗自己的旗号,接下来的航程,果然再没有遇见海盗。
船队在福建泉州也进行过一次补给,这次负责督办的是福建都督徐一鸣,徐一鸣是个很负责任的将领,袁方的船队只在泉州停靠了三天就完成了补给。
船队继续航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伶仃洋,海面上能够看到飘着白底三角旗葡萄牙船,方斯谷看到旗帜高兴地喊起来:
“chegou!chegou!”
袁方不知道他在喊什么,通事叶向荣告诉袁方,船队已经到了香山澳,方斯谷在喊“到了,到了。”
大家都走上了甲板向南眺望,香山澳就在眼前。
不一会,一名识字兵过来禀报,沈寿峣请求靠岸。
袁方下令道:“船队不靠岸,继续航行!”
宋献策问:“袁公子,我们已经到了香山澳,为什么不进去?”
袁方道:“不了解情况不要贸然进去。之前我听周淮安说,我们去了香山澳也买不到红夷大炮,我们这么大的一支船队,直接进入香山澳一定会引起葡萄牙人的恐慌。”
宋献策又问:“不去香山澳,我们去哪里?”
袁方道:“这里是我们大明的领地,我们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绕过香山澳就是西江出海口,我们先从西江进入内河再做打算。”
船队来到西江出海口,袁方就让担任护航的二十艘海盗船回去,因为船队进入西江就不会有海盗了。
船队在西江逆流而上,行至江门愚到了两广总督何士晋派来迎接袁方的官船,负责迎接袁方的官员叫张国维,张国维也是天启二年的进士,现在是番禺知县。
袁方下令船队在江门停泊。
这个年代的江门码头也是个非常繁忙的码头。
袁方上了岸,这才与同年张国维见面,张国维做东在江门最豪华的一家酒楼宴请袁方。
张国维整整大袁方十岁,也是三甲进士,只比袁方靠前十几名,两人一见面就很有亲近之感。
张国维现在虽然只是个七品知县,在历史上他可是个辉煌腾达的人,他后来是江南的十府巡抚,还担任过兵部尚书。
现在与袁方相见很是敬重袁方,所以一见面首先向袁方行拱手礼:“年兄!”
“年兄!”袁方也十分客气地回礼道。
张国维道:“我尽地主之谊,在江门摆酒设宴为年兄接风洗尘,还请年兄赏脸!”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接风洗尘
张国维设的小型酒宴,宴请袁方纯属私人性质的,所以地方官员没有参与。
袁方也没带其他人来,只是把卢象升带了过来,因为卢象升也是天启二年的进士。
三人在二楼开了个雅间,叫了个艺伎进来唱小曲。所唱之小曲都是些粤地小调,后世的袁方正好是在广东读的大学,所以对这些小调已经很熟悉了,听起来也是很顺耳的。
大家边吃边聊,一开始聊的是京城旧事,已经自己所熟知的同年的去向,然后又聊了今年的京察,他们从京城方面所得到的消息,都是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相互攻讦,对于这些消息袁方已经是麻木了,他已经置身事外,现在就等着看年底的结果。
闲聊之余,袁方问张国维:
“年兄,两广总督何大人现在何处?”
张国维答道:“何大人在两广总督府,正在筹划讨伐安南。”
“讨伐安南?”袁方一时没有听明白“安南”所指的是什么。
张国维道:“就在不久前,安南入犯广西,何大人得到塘报,正准备领兵讨伐。”
袁方这才听明白,张国维所说的安南,即是后世的越南。
此时的这个地方与大明有着很深的渊源。
在永乐年间,安南胡朝起兵反大明,永乐皇帝派朱能、沐晟、张辅等将领出兵征讨,并灭了胡姓王朝,把安南改名为交趾,设十五府、四十一个州、二百一十个县。
在明宣宗时期,安南的黎迎起兵作乱,并把明军击溃,在安南建立后黎朝,成为了大明的属国。
在明世宗时期,黎庄宗遣使大明京师陈述莫氏篡位夺权,请求明朝讨伐莫氏。嘉靖皇帝便任命仇鸾为都督,毛伯温参赞军务,屯兵镇南关,准备入越攻莫。在大兵压境之下,莫登庸遣使至镇南关请降,将安南土地册及户籍献于大明。由此,安南在名义上归属大明版图,并设立安南都统使司,相当于大明的一个省。
现在这个省又有人起兵作乱,当然是要前去征讨的。
袁方又问:“年兄可否您我去一趟总督府见何大人?”
张国维笑道:“当然可以。我从肇庆过来的时候,何大人特地嘱咐我,务必请年兄去一次总督,何大人非常想见见你,何大人还说,因为忙于政务,他不能来江门与你相见,还请年兄你多多包涵!”
袁方性急地站起身道:“年兄,现在我们就去肇庆!”
张国维道:“年兄莫急,请坐下说话!”
卢象升在一旁也道:“年兄快坐下吧,再怎么急也要等酒席之后呀!”
张国维道:“现在是我为二位年兄接风,稍晚一会,本地的各路官员也要为你们设宴接风,你们是来此地办事的,可不能得罪了这些大老爷们。”
袁方认为张国维说得有道理,现在已经到了广东,早一天晚一天见何士晋都影响不大,总之能够见到何士晋,袁方就很开心,而且袁方还需要何士晋的帮助,向葡萄牙人购买红夷大炮最好是有地方官员出面,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
当天中午,地方官员的邀请函就送到了袁方的船上,这封邀请函是市舶提举司发来的,市舶提举司代表地方衙门于下午申时三刻,在德富楼宴请袁方随行重要官员。
袁方给市舶提举司写了封复函,感谢当地府衙的宴请,并答应全体人员准时赴宴,同时附上了参加这次宴会的十五人名单,他们是:袁方、刘荣、高世宁、卢象升、徐骥、李若山、沈寿峣、张从、袁福、郝摇旗、宋献策、沈智、方斯谷、安尼和叶向荣。
下午申时一刻,船上的十五人就换了一身新的官服上岸,分别乘坐八辆提举司派过来的马车。
八辆马车在申时三刻准时到达德富楼,在德富楼恭候的地方官员有九人,他们是:
江门杨知县,
江门刘县丞,
江门董知事,
香山县主薄李元庆,
香山县驻香山澳的守澳把总李元功,
广州城海道副使陈达年,
广州府海防同知刘德山,
市舶提举司提举段瑞春,
市舶提举司同提举洪志旺。
这里属于江门的地头,当然是江门知县出面说话,杨知县是个七品官员,他首先向袁方行礼:
“江门知县杨品章叩见钦差袁大人!”
原来这位知县把自己当成了钦差大人,袁方仔细一想,这位杨知县说的也没错,他们这次来澳门购买红夷大炮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来的,他袁方当然就是名正言顺的钦差大人了。
袁方很客气地回礼道:“感谢杨知县及诸位同僚的热情招待!”
袁方说完,杨知县旁边的一位官员主动与袁方行礼,这位官员叫陈达年,是广州城海道副使,官居六品,虽然他比杨知县官大,因为他是广州城派驻江门的办事机构的官,所以他今天站在了杨知县的身旁,把主要的位置让给了这位县老爷。
陈达年行过礼后,杨知县后面的几位也一个个地上前来与袁方行礼,这几个位官员不是八品就是九品,品位都比陈达年和杨品章低,所以他们只能站在后面。
站在最后的是李元功,他是七品武将,在重文轻武的明朝,武将的地位是低于文官的,所以他也没有资格站在前面。
行过礼后,袁方又把跟随自己的十四位各路官员介绍给对方,大家又是一阵的行礼,场面一时热闹了起来。
礼毕,宾主才鱼贯地进入酒楼,众人落座之后,酒宴还未开始杨知县就发表了长长宴会致辞:
“今天,我们荣幸地迎来了皇上派来购买红夷大炮的钦差大臣袁大人!在这春暖花开,充满生机的西江两岸的大地上,我们用美味的岭南佳肴来款待来宾,在酒宴开始之际,我谨代表江门府衙热烈欢迎钦差大臣!祝愿钦差大臣和随行官员在我们这一切顺利……”
这次酒宴的参加官员,其实都是两广总督何士晋特意安排的,除了江门府衙里面的几个官员,香山县主薄李元庆、香山县驻澳门的守澳把总李元功、广州城海道副使陈达年、广州府海防同知刘德山、市舶提举司提举段瑞春、市舶提举司同提举洪志旺这六人,对袁方他们进驻澳门都能够提供很大的便利。
李元功是隶属于香山守御千户所,而此时的香山澳是属于香山县的一部分,李元功这位守澳把总分防香山澳泊口,他所率领的是一支水师,就驻扎在香山澳。
……
第二天,袁方便与番禺知县张国维一同乘船去肇庆,肇庆是这个时候两广总督府的所在地。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总督府的家宴
肇庆就在江门的上游,在西江坐船可以到达。
袁方是骑马走官道去的肇庆,马比船快,这是常识。
这次去肇庆他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张从,一个是袁福,张国维领了一队二十人的侍卫为袁方带路。
从江门去肇庆也就二百多里路程,骑快马,早上出发,不到午时就已经来到了两广总督府。
两广总督府最早是设在广西的梧州,嘉靖四十三年从梧州迁到肇庆,所以现在的两广总督府是在肇庆,而广州和梧州都设有办事机构。
袁方在张国维的引领下,在总督府大门前下了马。
总督府拱形门前有一队卫兵守卫着,在这扇大门进出的人很频繁,所有的人都会进行严格的盘查,袁方也不例外。
进了总督府,张国维直接把袁方带到了何士晋的值房,何士晋早就得到下属的禀报,他在值房门前迎候袁方的到来,并把袁方邀入了值房。
因为袁方这次不是公务而来,何士晋没有按照接待官员的级别来接待袁方,而是按兄弟的待遇来招待袁方。
当然,这种交情应该属于忘年之交。
二人相互问候了一番,然后就谈起了购买红夷大炮的事情。
何士晋面露难色道:“要想在葡萄牙人那里买到红夷大炮不是那么容易,他们不会轻易将这种威力巨大的火炮卖给我们,你可以先去跟他们谈,如果没有什么结果,可以让香山县的主薄李元庆为你想想办法。”
袁方问:“我要找葡萄牙人应该与谁联系?”
何士晋道:“我早已为你安排好了,昨天赴宴的那几位地方官员都与葡萄牙人有联系,你别看他们官职不大,他们所行使的权利都不小。就拿那位守澳把总来说吧,他的职权相当于相当于香山澳的总兵官,因为他是那里的最高武将,就连葡萄牙人也惧他三分。”
“这么厉害呀!?”
“那可不。”何士晋接着说道,“我再为你介绍一下香山澳的情况吧,香山澳现在虽然有葡萄牙人在那里,但还是隶属于香山县管辖,那里属于我们自由交易的一个场地,他们设立了一位民政长来管理地方事务。”
何士晋向袁方介绍,香山澳虽然隶属于香山县,但是其自由度很大,因为允许葡萄牙人居住,所以给了他们一定的自治之权,但是其领土、军事、行政、司法和关税的管理权则归属于香山县,香山县主薄、广州府海防同知在香山澳均有行署,负责当地的军政管理。
何士晋还说,在香山澳还有一套自治机构,其最高长官称为民政长,相当于行政长官,是由葡萄牙人出任民政长,他们的民政长是经过大明审核批准的。
袁方大致了解了香山澳方面的一些情况后,便于何士晋谈论起安南的问题来了。
“何大人,听说你准备去安南平叛?”
何士晋道:“我要坐镇梧州,亲自指挥这场战役。”
袁方问:“何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如何去治理安南?”
“治理安南?”何士晋对袁方所提的这个问题深感意外,“安南乃蛮夷之地,有这个必要去治理它吗?”
袁方道:“安南可不是什么蛮夷之地,那是个富庶之地,稻米之乡。如果我们能够完全控制安南,便可以控制占城、暹罗、真腊诸国,甚至还可以可控满刺加及半岛附近的苏门答刺、旧港、瓜哇、泞泥等国,从而进控制整个中南半岛,这样,我们大明就不怕灾荒之年了。”
何士晋疑惑地问:“蛮荒之地也能产粮食?”
看来现在的明朝官员都认为安南是个蛮荒之地,虽然是大明的一个都统使司,却没有很好的去统治这个地区,教化那里的子民。
袁方建议何士晋这次出征直接挥师南进,将军队驻扎在安南,三五年过后,这个地方必定不敢再闹事。
何士晋摇头道:“要我去安南三五年这怎么可能?你可知道我这个两广总督任期只有三年,一般情况下做不到三年就会被调离,而且还有可能在任内就被弹劾而离职。”
袁方问:“为什么只能做三年?”
何士晋道:“因为两广总督的权利很大,这个职位的权利不仅能管辖广东广西的军政,甚至连江西的部分地区都属于我这个两广总督的管辖,在隆庆年间,福建的大部分地区都归属两广总督管辖,你说这个两广总督的权利大不大?”
袁方道:“我还真没想到,您能够调动这么多地方的军队。”
何士晋道:“是的。不仅仅是军队,地方上的财政也必须听我的调度。之所以如此,我在个位置是有很多人窥视的,在这个位置上做满三年的少之又少,我更加不指望能够做足三年,只求两广地区平平安安,我不被人弹劾就知足了,不敢奢望开疆扩土创立功名。”
袁方这才明白,原来是文官派系之间的相互倾轧,导致了文官们不思进取,明哲保身。为了自己的小利,而放弃了国家的大义。
何士晋继续说道:“我说的这些话你记在心里就可以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我才如此对你说。”
袁方道:“何大人对袁方视如知己,您的话袁方谨记在心。”
当天,何士晋在肇庆的家中宴请袁方,袁方让张从和袁福上街去置办了一份厚重的大礼,然后便前往何府赴宴。
酒席宴上,最高兴的就是何母,她拉着袁方的手兴奋地说道:
“见到你我可真高兴呀!见到你就想到在京城的那些日子,多亏有你热情的招待,而且还请了名医来为我治病,你看,我这老毛病到现在都没犯过,我可真要谢谢你家的名医呀!”
“这都是您老的福气呀!”袁方这么说着,心想却在想,这个陈士庆,一定是在老人家面前吹嘘自己的医术来着。
陈士庆此人就是后来农民军中的老神仙,医术的确是高明,有着两世记忆的袁方,早早地就把他收在了帐下。
何母又说道:“你娘,我的老姐姐,我甚想念她呀,她身体可好呀?”
袁方道:“我娘身体好着呢,多谢老夫人挂念!”
在一旁的何士晋道:“娘,你别再絮絮叨叨个没完了,赶紧请袁公子起筷呀!”
何母松开了袁方的手,笑道:“你看我,顾着高兴了!快吃快吃!别饿着肚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来了一个总督
这场酒宴很热闹也很轻松,袁方有了回家的感觉,而且菜也很丰富,这里又临江又近海,水产品特别多,花样翻新地做出了好几十样菜,酒宴一直到天黑才结束,当晚袁方住在了何府。第二天用过早膳袁方就返回了江门,来的时候是多少人,回的时候一个也没少,张国维全程陪同在袁方左右。
回到江门袁方就开始做去香山澳的谁备,首先是在摆了一桌酒席,回请了前一天请他的所有地方官员,接下来安排了第一次去香山澳的各单。
徐骥、卢象升、叶向荣、方斯谷、安尼,袁方圈定了五人名单,第一次去不必兴师动众,只是与葡萄牙人接触一下,了解一下红夷大炮的价格。
人员定下来后,袁方就准备起程了,张国维作为两广总督派过来的人,全程陪同袁方的这次行程。
与袁方一同启程的还有李元庆和李元功,他两个是叔伯兄弟,香山县茅湾村人。
李元庆是香山县主薄,李元功是守澳把总,他俩在香山澳都有府邸和公署。
去香山澳之前,李元庆和李元功邀请袁方去他们的家乡茅湾村走一趟,袁方欣然应邀。
茅湾村是香山县的一个小渔村,大约有八十余户人家,近五百多人口。
李府就坐落在村中心的石板路旁边,李家是村里的大户人家,袁方来到李府前堂,这里是会见宾朋、长幼教谕、喜庆活动的场所,家具、楹联、匾额、挂屏等物件布置得非常合理,一进到这个歌厅堂就给人一种庄重而高贵的感觉。
这家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长者,虽然已是花甲之年,身体却很硬朗,个子高大,神采奕奕,袁方进门的时候,他正坐在太师椅上,见有客人来,他立即起身迎客,步伐十分稳健,看不出是一位已经有六十岁的人。
李元庆和李元功一左一右陪同袁方进来,后面跟着袁方的几位随从。
一进门,李元庆就向长者介绍袁方:“父亲大人,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袁公子。”
长者对袁方热情地说道:“我与令尊大人是同年,也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
袁方连忙拱手道:“袁方拜见年伯!”
长者笑道:“老朽致仕多年,没想到今日年家登门来访。甚喜甚喜!”
这位长者久居南方,很长时间没有与同年来往,现在遇到袁可立的公子,他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李家设了隆重的家宴来招待袁方一行,家宴过后,李元庆和李元功就领着袁方他们乘船渡海去香山澳。
说是渡海,其实也就一江相隔,半个时辰不到,渡船就停靠在了香山澳码头。
袁方本以为来到这里会看到很多的外国人,其实不然,此时的香山澳还是国人居多,在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大都是大明的生意人,只是有些船上会出现一些葡萄牙水手。
来到街上,这里与肇庆、江门、香山没有分豪区别,街上的人们的穿着打扮,说话的语言,以及巡街的差役,给人的感觉这就是大明的一个小镇。
李家兄弟把袁方一行带到香山主薄的府衙,这座公署就在澳门街上,澳门街是一条狭长的街,百年后被改为营地大街的商业街。
进到府衙袁方看到这里的葡萄牙人比国人多,李家兄弟告诉袁方,他们是来这里交税的。
袁方问李元庆:“李主薄,你们一年能够收多少?”
李元庆高兴地答道:“早几年我们收五百两银子,现在我们能够收到两千两。”
袁方却一脸的忧患,道:“这能说明什么?是不是他们从我大明运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一旁的李元功解释道:“袁大人您可能误会了,他们所做的都是公平买卖,我们这几年所增收的并不全部是葡人的税金,有很大部分是议事会交给我们的合约费。”
袁方不明白了,问:“什么合约?”
李元庆向袁方解释,大明每年要向葡萄牙收取五百两白银,他们才能够在香山澳住下着贸易,而且必须接受大明的严格管治,不能买卖土地,只能够单纯地从事贸易活动。
李元庆还告诉袁方,现在大明允许他们在香山澳成立议事会,这个议事会是有他们的民政长、治安制事、贸易船队长官和市民组成,这个议事会负责每年向大明缴纳五百两白银,有香山县设在香山澳的办事机构负责收取,这个办事机构就是李元庆在香山澳的主薄府衙。
袁方大概了解了香山澳目前的情况,现在这里的主权还是大明的,并没有发生租借给葡萄牙的事情。袁方心想,自己来了,就绝不允许香山澳被租借出去的情况发生。
他正在李元庆的主薄衙门里喝茶,此时,李元庆的一个手下匆匆忙忙闯了进来。
“主薄不好啦!不好啦!”
李元庆喝道:“何事如此慌张?”
来人道:“回禀主薄,葡人派了一名总督过来,现在这个总督正在船上,我们的人拦着没让他下来,主薄你还是去看看吧!”
袁方问:“什么总督?”
李元庆道:“六年前,葡萄牙任命了一个叫做卡洛告的人担任我们澳门的总督,我们是坚决反对他们派什么总督过来的,因为这个叫做卡洛告的人从未来上任,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谁想到这次他们又派了一个新的总督过来,我们正准备与葡方交涉,阻止他们派人过来,现在这人既然就来了。”
袁方又问:“现在谁在码头处理这件事?”
李元庆问他的手下:“是谁派你来禀报的?”
来人道:“是广州府海防刘同知在码头上,他正在码头上看着那个葡人呢!”
袁方道:“李主薄,我们决不能让那个所谓的总督上岸,这里是我们大明的国土,不需要什么总督来这里指手画脚。”
李元庆点头道:“袁大人说得是,我们现在就去码头上看看。”
袁方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元庆立即对李元功道:“带齐你的人马,一定要保护好袁大人的安全!”
第一百八十七章 把总督赶老家去
袁方在李元庆和李元功的簇拥下,来到了香山澳码头,袁方看到有一条挂着白底三角旗的葡萄牙大帆船停在码头远处的海面上,几个葡萄牙人正在码头上与广州府海防同知刘德山交涉,希望能够让海面上的大帆船靠岸。
刘德山看到袁方来了,脸上发出了光彩,他对其中一个葡萄牙人道:“大明的钦差大人来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找他申诉。”
袁方迈着方步走到这些葡萄牙人面前,问:“你们都聚集在码头上作甚?”
那个看上去像是头目的葡萄牙人连忙向袁方行礼,并用汉语说道:“香山澳民政长佩德罗拜见钦差大人阁下!”
“你叫佩德罗?”袁方问。
“正是在下。”
袁方又问:“你们在码头干什么?”
佩德罗道:“回禀尊敬的钦差大人,我们是来接我们的总督的。我们葡萄牙来了一位总督,这位总督是我们国王亲自任命的马士加路也总督。你看,就在那艘船上,现在,你们的人不让我们的船靠岸,还请钦差大人您下个命令,让你们的人行个方便。”
袁方冷笑道:“行个方便?让你们的总督上岸?”
佩德罗再次行礼:“正是。”
袁方道:“香山澳是我大明的领土,我们这里不需要什么总督,你去告诉你的马什么总督,让他回葡萄牙去,这里不欢迎他。”
其实,这个佩罗德也不欢迎总督的到来,之前葡萄牙派过一个叫做卡洛告的人来当总督,就是这个佩罗德的阻扰,才使得卡洛告没有成行,现在这个叫马士加路也的总督就在那艘船上,佩罗德当然是不希望他能够登上码头,所以,大明的官员禁止马士加路也上岸,这个佩罗德心里是很高兴的。
他接受了袁方的提议,派人去船上通知马士加路也,大明不欢迎他来香山澳,要他别上岸了,如果上岸的话,他也保证不了马士加路也的生命安全。
这个马士加路也得到了佩罗德的报告,生怕自己的小命丢在了这里,连忙调转船头溜之大吉。
袁方看着那艘大帆船离开后,也离开了码头。李元庆安排袁方一行在他的府衙里面住了下来。
住下之后,袁方就着手准备购买红夷大炮的事情,他让李元庆去佩罗德那边去打听红夷大炮的价格,不多时李元庆就回来了。
“怎么样?”袁方见李元庆这么快就回来了,高兴地问,“红夷大炮多少钱一门?”
李元庆苦着脸道:“佩罗德不肯把红夷大炮卖给我们。”
“不肯卖?”袁方疑惑地问,“为何?”
李元庆道:“佩罗德说,我们不同意他们的总督上岸,所以不考虑把红夷大炮卖给我们。”
袁方道:“葡萄牙人想拿红夷大炮来与我们做交易,我们不能答应。就是不买红夷大炮,也决不能让他们的总督上岸!”
李元庆道:“袁大人,你来的目的就是购买红夷大炮,现在佩罗德不肯卖,您如何回京城交差呀?”
袁方道:“总会有办法的,你把这件事情向同僚们都说一说,让大家集思广益,想想办法让葡萄牙人把红夷大炮卖给我们。”
第二天,就有个人来找袁方。
他刚用完早膳,张从就进来禀报。
“少爷,外面有个人求见。”
袁方问:“什么人?”
张从答道:“肇庆府推官邓士亮。”
袁方并不认识这个邓士亮,所以他问:“他为何事而来?”
张从答:“他说是为了红夷大炮的事。”
“马上请他进来!”一听说是为了红夷大炮的事,袁方立即来了精神,他让张从去把邓士亮请进来。
邓士亮一进来就向袁方行礼:“肇庆府推官拜见袁大人!”
袁方回礼让座。
二人坐下后,邓士亮道:“听说袁大人为了抗击鞑子来香山澳购买红夷大炮。”
“是的。可是葡萄牙人不愿意把红夷大炮卖给我们。”袁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问,“你有什么良策吗?”
邓士亮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道:“上个月我奉命在阳江视察海防,听那里的渔民说,两年前,英国东印度公司有一艘船,因为台风而沉在了阳江附近的海里面。”
“一艘船?”
“是的。是一艘叫做‘独角兽’的战船。”
袁方立即明白了邓士亮的意思,既然是战船,那么船上就一定会有大炮,他问邓士亮:“你有办法打捞吗?”
邓士亮道:“办法倒是有,就是缺少银两,如果有钱我能够组织人力去打捞。”
袁方问:“你需要多少银子?”
邓士亮伸出两根手指:“最少要二万两白银。”
袁方当即拍板道:“我给你二万两白银,你负责把‘独角兽’打捞上来。”
邓士亮道:“有袁大人的这句话,我立马回去组织人马。”
袁方立即把卢象升叫过来,他是负责管钱的,袁方让他跟着邓士亮一起去阳江,后来他又把兵部车驾司的高世宁和太监刘荣也派去了阳江,监管打捞‘独角兽’的事情。
袁方在香山澳也没有闲着,他带着宋献策、徐骥和李若山在香山澳的贸易市场转悠了好几天,准备为自己在京城的正德隆商行进些货。
他们先是看了各种珍宝、香料、胡椒和药材市场,主要是了解市场行情和货源,对有意向采购的几个重要的商家进行了备案,以便之后继续交往。
然后又走了棉花和棉织品以及毛织品市场,这种商品其他朝廷官方并不重视,而袁方却对这些市场十分的看重,因为棉织品和毛织品除了民用之外,也是军需物资来的,袁方准备进行大量的采购。
因为袁方是个穿越者,后世是来过澳门的,所以对这里的街道不陌生,只是现在的香山澳比起后世的澳门小了很多很多,不单单是豪华的程度,因为现在只是个小渔村而已,是香山县的一部分,所以这里的最高衙门就是香山县设在这里的主薄衙门。
袁方住在主薄衙门里面,他的父亲袁可立与李元庆的父亲有着同年之谊,两人相识之后就有一种亲切之感,又因为这些天,天天在一起,同吃同住,他们之间的感情越发地深厚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二人决定结拜。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南华寺
两人结拜为兄弟之后,袁方就有意与李元庆培养感情,使李元庆成为自己可用之人,换言之,就是把李元庆拉进自己的体制之内。
一天,去教堂做礼拜的方斯谷和安尼带回来一个人,这是个意大利人,这个意大利人见到袁方马上行礼并自我介绍道:“袁大人,我叫阿莫尔,来自意大利,我很崇尚你们大明大繁华,特别是你们的京城,我很想去看一看,请袁大人收留我,带我去京城,如果您答应带我去京城,我愿意把我的技术传授给你的人,我已经听方斯谷和安尼说了,袁大人你正在招揽各方面的人才。”
一个意大利人主动来找自己袁方当然是很高兴的,但是,他不能什么人都收,必须问一问这个人是做什么的,于是他方斯谷问:
“这个意大利人是做什么的?”
通事叶向荣把袁方的话翻译了过去。
方斯谷告诉袁方,这个意大利人是个钟表匠,名叫阿莫尔,在意大利的时候他就听过利玛窦的故事,漂洋过海来到了香山澳,他的心愿是要去大明的京城走一趟,希望袁方能够为他圆这个梦。
袁方告诉阿莫尔,想去京城可以,但是要答应袁方一个条件。
阿莫尔道:“只要能够把他带去京城,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袁方道:“这个条件不难,只要你收四个大明的徒弟做钟表匠,我就答应带你去京城。”
阿莫尔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条件呢,收徒弟我很乐意,我一直都很崇拜大明,特别希望能够为大明服务,袁大人要我收四个大明的徒弟,这正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袁方当面点头答应:“好,我们一言为定!你准备一下,先搬过来与我们一起住,大家先熟悉熟悉。”
阿莫尔道:“我这就回教堂去搬行李,能与袁大人在一起,我阿莫尔深感荣幸。”
袁方与阿莫尔的这番对话,都是有叶向荣进行翻译,意大利语与葡萄牙语属于同意语种,所以叶向荣翻译起来并无困难。
又过了几天,阳江方面传来了消息,邓士亮在阳江打捞“独角兽”号非常成功,他们从船上得到了三十六门红夷大炮。
得到这个消息,袁方欣喜若狂,他立即下达了返程的命令。
在香山澳等待的这些天,袁方已经备好了货,他从购买红夷大炮的款项中拿出二十万银子采购了大批的货物,这些货物都是他私人的,下一步是要准运给京城的正德隆商行去出售。
他听从了海盗周淮安的意见,准备从陆路返京,而他的船队却承担运载货物的任务,所以他必须兵分两路,一路走陆路运送红夷大炮,一路走水路运送他私人的货物。
袁方带过来的人都是他体制中的重要成员,所以他把大部分人都带在了身边,只是让熟悉水战的沈寿峣负责水上运输,让宋献策看管自己的货物,让郝摇旗负责宋献策的安全。
袁方的船队虽然经过一场海战损失不小,但是运送袁方所购之货物还是足够的,他让沈寿峣留在香山澳等待货物装船,另外派人去通知周淮安派海盗船过来保护船队的安全。
留下这三人之后,袁方于天启三年五月十二日,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香山澳,前来送行的有番禺知县张国维和香山县的李氏兄弟,袁方每人送了三百两银子,以感谢他们的帮助。
袁方第一站来到了阳江,此时,邓士亮已经在阳江等候着,据卢象升介绍,邓士亮打捞红夷大炮实属不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潜水设备,邓士亮完全依靠人力探测出了沉船的具体方位。一开始想把整条船都打捞上来,由于“独角兽”号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力把船打捞上来,后来抛弃了整船打捞的想法,派人下水去把船上的红夷大炮一门一门地打捞上来。
就是打捞红夷大炮也很不容易,邓士亮先在船上装满了巨石并设置车绞装置,装巨石是防止打捞船侧翻,然后再将长绳一端系在车绞装置上,另一端系住水下的红夷大炮,利用浮力慢慢把大炮打捞出水。
当时海上打捞经验极少,邓士亮仿照曹冲称象的办法打捞大炮,非常机智。
袁方大大地称赞了邓士亮一番,并奖赏了他五千两银子。
得到了红夷大炮,现在可以启程了,袁方把运送红夷大炮的具体任务交给了高世宁,因为高世宁是兵部车驾司的官员,他有权调动沿途的地方车马和人力。
这个时代的道路是十分不好走的,不像后世那样有高速公路,所以备足干粮是必须的,筹粮的任务就交给了太监刘荣去办,刘荣也早做了准备,所以在出发前,刘荣就在阳江筹足了一个月的粮草。
因为袁方是公差,所以粮草也不用自己掏钱,而是由地方上免费供给。
三十六门红夷大炮,虽然在海底浸泡了两年,经过火炮专家方斯谷和安尼的查验,依然还能使用。
高世宁在阳江调集了四十辆大车来装运红夷大炮,原本三十六辆大车就够了,高世宁不放心,所以多要了四辆大车以备不时之需。
两广总督何士晋虽然去了梧州督战,他也没有忘记给袁方派一队卫兵,这一次袁方走陆路回京,负责警卫的是韶州府的五百精壮,这队人马接到命令星夜兼程从韶州府赶来阳江。
袁方心想,这位总督大人也不怕折腾,命令五百人从韶州府过来,再把他们接过去,还不如让阳江的守军护送去韶州简单得多,不过这是何士晋的一番心意,袁方也就不好说什么。
此地去韶州府大约四五百里地,马车拉着沉重的红夷大炮走不快,虽然行走的是官道,他们在路上也花去了十多天。
这一天,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座寺庙,这座寺庙就是距离韶州府还有二十里地的南华寺。
这座寺庙在南朝的天监三年建成,在元末,这座寺庙三遭兵火,颓败不堪,众僧日散,祖庭衰落。万历二十八年寺庙主持憨山禅师大力中兴,使得这座寺庙僧风日盛。
第一百八十九章 魏忠贤的苦恼
袁方的人马在南华寺休息了一天,然后继续前行,不到一个时辰就进入了韶州府。韶卅府地处粤北山区,浈江和武江流经这座城池,并在城南合二为一形成北江,有了这三条江,韶卅府的水上运输十分的发达。
队伍进城后,袁方决定在这里停留一天,因为再往前走就是高山峻岭,队伍行军会更加的困难,特别是还有辎重。
韶城主要分为南门和北门两个区域,而商业区主要集中在北门,因为北门有浈江水流过,这里的商家主要是通过水路运送货物,所以都聚集在北门这个区域。
当地官员很热情地接待了袁方一行,并腾出了一所住宅给袁方使用。这所住宅就在北门的当街,街上很是热闹。
从这里出门右转,就能看到风采楼,风采楼西望武水,东临浈江,是明代宏治年间韶州知府钱镛为纪念北宋名臣余靖而建,因余靖有“更加丰采动朝端”之誉,故名丰采楼。“风采楼”三个字是距现在一百年前的著名学者陈献章所书,墨迹柔韧苍劲、潇洒俊逸,镌刻成石匾高挂门楼。风采楼高六丈余,楼体重檐碧瓦,顶为三重飞檐翘角,正中有华饰小圆顶。整座建筑物雄伟独特,气势轩昂。
当天,袁方就登上了风采楼,他站在窗前眺望远方,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宽扩的河流,这条河就是浈江河,对岸就是没有人居住的河东,虽然没有人居住,但是河面上却有一座浮桥,供人们过河。
以后注意点,在浮桥上行走的都是农人,原来这座浮桥是方便他们去对面的地里劳作的。
在风采楼下有一个码头,这个码头就在浮桥旁边,码头边停泊了几艘货船,以后经过询问,知道这些货船是来往于广州府的。
袁方有两世的记忆,对于大明的地理他心中还是有数的。从韶州府走出去可以有两条路,一条通往江西的赣州,但是必须翻过大庾岭;而另一条道是通往湖南郴州的,要翻过九峰山才能进入湖南地界。
无论走哪条道,翻过一座大山才能走出广东,袁方决定走九峰山,这样就可以进入湖南,湖南这个时候属于湖广,进入湖南路就好走很多了,等过了长江,那就是一马平川了。
做出决定之后,袁方第二天就率领队伍启程了,因为有三十六门红夷大炮的原因,他们翻越九峰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进入湖广后,便是郴州府,郴州府归属湖广管辖,所以他们算是进入了湖广地区,在这里,袁方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不久前,黄河决口,睢阳、徐州、邳州一带方圆一百五十里以内悉成平地。
袁方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返回睢州查看灾情。
他决定带着大家先行一步,留下高世宁和沈智两个人跟着三十六门红夷大炮慢慢走。
过了长江,袁方就已经能够听到更多的关于黄河决口的消息,他的打算是直接回老家睢州看看的,徐骥提醒他,现在赶去睢州以无济于事,不如赶快进京,请求皇上向灾区赈灾才是上策。
袁方接受了徐骥的提议,改道向京城出发。
六月五日,袁方一行赶回了京城,按道理来说,任务完成了应该是很高兴的,因为黄河决口这件事,使得袁方没有什么好心情。
他首先想到的是魏忠贤,只有魏忠贤愿意帮忙,皇上就一定会同意赈灾。
他来到司礼监,在门口碰到王体乾。
王体乾看到袁方高兴地说道:“袁方你可回来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袁方道:“王公公有什么好消息稍后再说,我现在有急事要见魏公公。”
王体乾提醒道:“魏公公正在生气呢,你见他的时候最好小心点。”
袁方问:“魏公公为何不高兴?”
王体乾把袁方拉到一边低声道:“为京察之事。现在东林党人闹得可凶了,欲意通过京察把官应震、吴亮嗣、周永春、姚宗文等人赶出京城,这些人才从魏公公那里出来。”
王体乾所说的几个人都是齐楚浙三党的人,他们后来都投在了魏忠贤的门下,成为了阉党成员,袁方作为一个穿越者,对这件事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匆匆告别了王体乾,向魏忠贤的值房走去。
魏忠贤正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袁方来到他的跟前行礼道:“袁方给魏公公行礼!”
魏忠贤见到袁方心情有所好转,脸上略带微笑道:“袁方呀,你回来就好了,现在京城已经没有几个可以与咱家说得上话的人了。”
袁方问:“公公,这是为何呀?”
“为何?”魏忠贤叹气道,“当初赶走邹元标我们失算了一招,没有及时把我们的人选定下来,让赵南星顶了上去,现在东林党人借着京察之机,大肆裁剪异己,猖狂之极。现在京城人人自危,许多人都不敢与咱家来往了。”
袁方道:“公公您何故忧伤呢,这也许是一件好事情。”
“好事情?”魏忠贤疑惑地问。
袁方道:“东林党人这样做,正好给公公您增添人才呀!”
“此话怎讲?”魏忠贤稍稍侧了一下身,聚精会神地听袁方如何说。
袁方道:“公公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魏忠贤催促道:“你别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
袁方道:“东林党人把齐楚浙党视为敌人,利用京察之机驱逐齐楚浙党官员,这些被东林党人所驱逐的人将来必定都将投在您的麾下。”
“这就是你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意思?”
“没错。别看东林党人现在很得意,等到明年京察过后,您再把那些被东林党人革职了的官员官复原职,他们一定会对您忠心耿耿。”
魏忠贤笑了,道:“经你这么一分析,这件坏事还变成了好事。咱家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袁方呀,你这一次去香山澳收获不小吧?”
袁方答道:“的确收获不小,这次我从香山澳带回了三十六门红夷大炮。”
魏忠贤问:“花了不少银子吧?”
袁方据实禀报,三十六门红夷大炮是从海里面打捞上来的,没有花费多少银子。
第一百九十章 赚了四千两
袁方弄回来三十六门红夷大炮,而且没有花费多少银子,这几个月来魏忠贤第一次感觉到心情异常的舒畅,他对袁方是非常的信任,袁方办事从不让他失望,此时此刻,魏忠贤一扫心中之不快,这段时间,他总是面对东林党人的弹劾和无端的指责,让他全身疲惫。
见到了袁方,对他来说好似一剂良药,让他精神振奋。
袁方现在是山海兵备道监军副使,魏忠贤已经视袁方为亲信,但是魏忠贤认为只有袁方在山海关是不够的,因为山海关是边关重镇,那里必须要有自己的眼线。
魏忠贤问:“袁方,你准备何时返回山海关?”
袁方答道:“等红夷大炮运到京城就回山海关。”
“很好。”魏忠贤道,“你回山海关时,咱家派太监刘朝、胡良辅、纪用等人与你一同护送这些大炮,他们几个到了山海关就留在你那里。”
袁方知道这是魏忠贤要安插人自己的身边,虽然知道,他也没有理由拒绝魏忠贤。
袁方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他对魏忠贤道:“魏公公,我听说这个月黄河决口,睢阳、徐州、邳州一带方圆一百五十里以内全部受灾,不知皇上对此可以应策?”
魏忠贤道:“黄河决口的事情咱家早就接到了河南巡抚的折子,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家当天就上奏皇上,进行紧急赈灾,并减免河南一年的钱粮。咱家知道,这次洪水殃及你的家乡,不光是你来找我提这件事,有好些河南籍的官员都向我提起赈灾之事,咱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袁方拜谢道:“多谢魏公公!”
魏忠贤道:“黄河多年失修,才有这决口之患,咱家考虑过修缮黄河堤坝,但是咱家即缺人才又缺银两,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袁方道:“我可以为公公您推荐一个人。”
魏忠贤高兴道:“好呀,只要是你推荐的人,如果他的确是个人才,咱家一定会重用的。”
袁方道:“我在香山澳时见过他一面,此人对治水还是很有心得的,他现在是番禺知县,叫张国维。”
魏忠贤满意地点点头,道:“咱家记下了。”
袁方接着提议道:“我这次去香山澳,节省了二十万两银子,请公公将这二十万两银子划给河南,作为修缮黄河之用。”
袁方用这二十万两银子作为修理黄河这用,魏忠贤当然是高兴,他马上答应了袁方,袁方也答应魏忠贤,等三十六门红夷大炮一到,就马上把二十万两银子转交给河南方面。
告别了魏忠贤,袁方便急匆匆地要走出司礼监,因为急着回大齐家胡同,把王体乾的事情忘到了后脑勺。
他还未迈出司礼监大大门,还在等他的王体乾把他拦住了。
“袁方,咱家找你还有事呢!”
袁方看到突然拦住他的王体乾,这才想起刚才王体乾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他,于是他跟着王体乾去到一间偏房,两人坐定王体乾才道:
“我们‘三联地产’赚到了第一笔银子,你猜多少钱?”
袁方看着脸上笑开花的王体乾,知道一定赚了不少的银子,但是要他猜是很难猜得准的,于是他问:
“你就别让我猜了,到底有多少?”
王体乾伸出四根指头:“四千两银子。这才是个开头,后面陆续会有银子进账。”
袁方本打算把这笔钱作为“三联房产”的存留资金,想到自己下一步需要筹集二十万两银子出来,所以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四千两三家平分,一家也才一千多两银子进账,对于袁方所需的二十万两银子来说,那就是杯水车薪,但是有总比没有要好,他告诉王体乾,明日就让王良逸去把银子取出来。
说完这件事,袁方就要走,王体乾却不放他走。
“袁方,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王公公请说!”
王体乾道:“咱家准备再进一批香料,你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
袁方劝他不要再进香料了,并实话告诉他,自己已经从香山澳采购了一大批的香料,这批香料很快就可以运达京城,到时候京城的香料会有一次大的降价。
王体乾问:“为何要降价?”
袁方道:“这是市场规律,物以稀为贵。”
王体乾道:“幸亏你提醒,我马上跟那边说一声,让他们不要再进香料了。”
……
袁方出了司礼监,直接回了大齐家胡同的宅院,在这里他见到了王良逸。
袁方问王良逸:“安文,我现在急需二十万两银子,你能马上筹集到吗?”
王良逸道:“我现在手上有二十多万两,你何时需要可以随时来取。”
袁方感到很意外,王良逸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他问:“二十多万两,从何而来?”
王良逸道:“仲南你不是忘记了吧?我们去年不是劫了一批货吗,这批货现在卖出去了三成,这二十多万就是卖货所得。”
袁方这才想起他让王良逸年后再来处置那批货,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变现,有了这二十多万袁方就不用愁了,他要等高世宁和沈智把红夷大炮运回来,就把二十万还给户部,魏忠贤已经答应把这笔钱用于治理黄河,但必须由户部分派给河南。
王良逸还告诉袁方,剩下的最后一袋珠宝也在年后卖出去了,总共卖了二万五千三百两银子,这批银子已经存入钱庄。
袁方从衣袖中取出一张货单给王良逸道:“这是我在香山澳采购的货物清单,你先收好,这批货很快就会达到天津卫,你组织人力去天津卫把这批货运回来。”
王良逸问:“你不与我一同去天津卫吗?”
袁方道:“我不去了,等红夷大炮一到,我就要去山海关。那些红夷大炮是要放在宁远城的,现在宁远正在筑城,我必须尽早赶去宁远把红夷大炮交给祖大寿。”
王良逸向袁方提起了“三联房产”盈利四千银两的事情,袁方告诉王良逸,这四千两银子就按照王体乾的意思去办,王良逸又问,张公子那边要不要打个招呼,袁方道:“张公子不是等钱用的人,就一千多两银子的事,明天我去一趟张公子那里说一声就是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狮子大开口
用过午膳,袁方决定去拜访座师叶向高。此时的叶向高早有辞官之意,他已经连续向皇上连上六十道奏疏请辞,都未获得批准,他并不经常坐班,而是待在自己的府中。
此时他正在家中休养,所以袁方没有去文渊阁,而是去了叶府面见叶向高。
袁方按照官场的规矩带了二千两银子来看望叶向高,这是因为他得到了三十万两的拨款,必须要有抽成回馈给审批款项的官员。更重要的原因是叶向高是袁方的座师,自己得到好处是不能忘记恩师的,否则谁愿意提点你呀!
叶向高收下了二千两银子,眉开眼笑地给袁方让座。叶向高告诉袁方,阎鸣泰因与孙承宗不合,自陈求罢,朝廷命他回原籍听勘,现在辽东经略空缺,孙承宗催促速推来用。
速推来用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朝廷赶紧派一个经略去山海关,袁方得到这个消息决定去活动活动,于是,他告别了叶向高,便去了一趟高府。
高攀龙正好在府上,他见女婿上门很热情地把他迎入了自己的书房。
管家高维德端来茶水摆在袁方的面前,便轻轻地退出了书房,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这次去香山澳还顺利吧?”
“还算是顺利。”
“听说你们在海上遇到海盗?”
袁方表情轻松道:“是的,那个海盗头目正好是小胥的同乡,所以没有为难小胥。”
高攀龙道:“今后行事要谨慎一点,幸好你遇到的是同乡,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袁方道:“小胥今后一定会多加小心。”
高攀龙问:“红夷大炮带回来没有?”
袁方道:“小胥因为有急事要赶回京城,所以先骑快马回来,三十六门红夷大炮现在正在来京的路上,由三哥负责押运。”
高攀龙舒了口气,道:“你们能够平安回来,我们也就放心了,孩他娘一天到晚都在我面前唠叨,埋怨我让你们出这趟远门,你们这海上遇海盗的事情我都没对她说,如果她知道了还不担心死了!”
袁方忙道:“晚辈做事有欠考虑周全,让二老担心了。”
高攀龙道:“知道就好,今天晚上就在家里用膳,孩他娘听说你回来了,一早就让厨子杀猪,现在连她都在厨房忙呢,你可别她白忙一场。”
袁方道:“小胥晚上一定回来用膳。”
“怎么,你还要出去呀?”高攀龙脸色蜡黄。
袁方道:“小胥刚回来,下午准备进宫面圣。”
高攀龙脸色回暖,道:“是应该去向皇上禀报。”
袁方又道:“小胥听首辅大人说,辽东经略缺员,您看小胥能不能补这个缺?”
高攀龙道:“这件事情朝廷已经议论过,皇上升了遵化兵备右参政张凤翼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山海关,你想补这个缺目前来说是不可能了。你现在还年轻,不急不急。”
袁方道:“没关系,小胥一点都不急。如果没有其他事小胥就先行告退,等进宫见过皇上就回来。”
高攀龙挥挥手:“早去早回!”
……
袁方来到乾清宫,正好碰到李永贞,李永贞笑脸相迎道:
“袁方来啦!你去了一趟香山澳人好像胖了一点呀!”
袁方给李永贞行过礼后,笑道:“李公公真会安慰人,此次行程辛苦不说,在南方的那种气候,天天暴晒,你没看出我黑了很多吗?”
李永贞玩笑地凑前来看着袁方:“黑了吗?没有呀,结实了,长结实了。”
袁方道:“我不与你开玩笑了,我要见皇上。”
李永贞道:“皇上正与魏公公再商量事情,你跟我来吧!”
袁方跟着李永贞进了乾清宫,宫殿之上,朱由校高坐在龙椅上,一旁伺立着的是魏忠贤,袁方进来之前,李永贞已经通报,所以朱由校和魏忠贤都把脸转向殿门,看着袁方进来。
袁方在殿前先是给朱由校行礼,然后再给魏忠贤行礼,因为现在没有其他的官员,就是朱由校和魏忠贤二个在大殿之上,所以袁方并没有在朱由校面前行大礼,这是朱由校允许袁方这样做的,不是正式的场合袁方不必行大礼。
行大礼是相当的复杂的,要三跪九叩头,还要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袁方便站在一旁,等候朱由校的问话。
袁方看到朱由校好像又消瘦了,他不时地还会咳几下。
他正在跟魏忠贤说话,两人好像在讨论着什么,说话的声音很小,而且袁方离他们的距离比较远,所以听不到他们说的内容。
他们说了一会话,朱由校才向微笑地向袁方招手,让他走近前去说话。
袁方来到朱由校跟前,朱由校道:“袁爱卿,你这次立了一大功,你想让朕赏赐什么给你呀?”
袁方道:“微臣不敢要什么赏赐,微臣马上就要去山海关赴任了,希望皇上能够把三十六门红夷大炮都让微臣带去山海关,用于抵御鞑子的入侵。”
朱由校道:“朕恩准了!”
袁方道:“微臣还有请求。”
朱由校爽快地问:“你还想要什么?”
袁方道:“请皇上将兵部存放的十二门红夷大炮也一并让微臣带去山海关。”
魏忠贤在一旁说道:“袁方呀袁方,你可真会狮子大开口,简直是贪得无厌!”
朱由校欣然道:“袁爱卿你胃口还真不小,不过你这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朕恩准了。”
朱由校说完又咳起嗽来,袁方想起朱由校将会在四年后的一次泛舟时意外落水,卧床两年之后最终服用“仙药”而亡。
袁方联想到陈仁锡的“瘦马计划”,心中不禁颤动了一下,他认为这是东林党人有预谋的暗杀,目的就是要扶植朱由检来做皇帝。
朱由校和朱由检都是明末的皇帝,朱由校让人记住的就是他的木匠活,这位皇帝设计的木工模型活灵活现。如果朱由校生在现代,那必定是个一流的建筑设计师,但命运的安排他不能改变,历史就让他以木匠师傅的名义做皇帝。很多人都诟病朱由校,说他不务正业,每天就知道鼓捣他的木匠活。
事实上是这样的吗?
穿越过来的袁方是有亲身体会的,他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第一百九十二章 锦衣卫千户杨寰
朱由校是很喜欢木匠活,但他却没有耽误太多的政事。天启年间,大明已经在风雨边缘,鞑子的内部已进完成了一统,为了抵御天灾,也就是小冰河期对他们造成的。其实,在小冰河期日子对鞑子来说同样不好过,尤其是汉人人口逃亡流失严重影响生产力,所以建奴多次入关抓捕大量汉人劫掠财物粮食,用这种吸血的方式成功削弱明朝来补充自己,如果不是晋商不断地给鞑子输送粮食,让他们成功地渡过小冰河期,鞑子也不可能有如此嚣张的气焰。
在天启初年,萨尔浒之战刚刚结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朱由校来处理,尤其是辽东战事频繁之时,作为一国之君,朱由校没有多少失误。
他登基之后,发现东林党的权势过大,而皇帝一个人是无法抗衡整个文官集团的,于是朱由校向他的前辈学习,提拔了太监魏忠贤。
魏忠贤仗着皇帝的宠信而权倾朝野,经常在朱由校做木匠活的时候,在朝廷上执行皇帝的权力。这也是朱由校的聪明之处,没有直接与文官集团发生冲突,而是让魏忠贤去牵制文官集团。
魏忠贤掌权期间,增加了江南的赋税,提高了官绅的赋税,减轻的百姓的负担。他对辽东战事很关注,天启年间,辽东军兵很少有欠粮欠饷的事情发生,这与魏忠贤掌权是分不开的。
朱由校虽然在做木匠活,但是朝堂上的一切动向都在他的关注之下,这说明朱由校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一个皇帝。
皇帝也是人,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后世对天启帝的批评也很多,他忙于木匠活,耽误了很多政事,重用魏忠贤,而魏忠贤暗地里做了很多为人不齿的事情,陷害忠良、打击异己、贪污受贿。但天启帝并非不上朝,他比万历皇帝都要勤奋。
而后来继任的朱由检,比起他哥哥朱由校来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了。
崇祯皇帝朱由检是大明最后一个皇帝,大明亡在他的手中,虽然不能把全部责任推给他,但在他执政时犯下了很多不能饶恕的错误。
首先他一上位,就除掉了魏忠贤,除掉魏忠贤对他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大明太监的权力全部出自皇权,与大臣不同,皇帝要太监去死只是一句话的事。
朱由校在临死之前就郑重地告诉过朱由检要重用魏忠贤,不过,在朱由检做信王的时候就对魏忠贤不满,做了皇帝后第一件事就是干掉了魏忠贤。这就是朱由检和朱由校的能力差距,朱由校知道权力制衡术,而崇祯只看到魏忠贤所做的坏事。
论权谋手段,朱由检差得太远,他这个人凶暴蛮横、猜忌多疑、刚愎自用,在位十七年,换了五十个大学士,十一个刑部尚书,十四个兵部尚书,诛杀总督七人,杀死巡抚十一人、逼死一人,最终手下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袁方想到这里就头皮发麻,他知道在朱由检手下是不好混的,这些东林党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既然要谋害天启皇帝而把朱由检扶上位。
必须找机会提醒一下眼前的这位皇帝,让他多多地提防东林党人对他下黑手。可是这样的无凭无据的事情又不好直接说,只能够是暗示朱由校。
如果朱由校能够不死,或者说不那么早死,大明也许还能够延续下去,最起码不会让鞑子捡了便宜,在我大汉民族面前作威作福。
“袁爱卿,你在想什么呢?”正当袁方想心事的时候,朱由校好奇地问道。
袁方道:“微臣刚才听到皇上咳嗽,我听一位郎中说过,咳嗽分为两种,一种为寒咳,一种为热咳。”
朱由校听袁方如此说,也来了兴致,问:“你说朕是属于寒咳还是热咳?”
袁方道:“从表象上来看应该属于寒咳。”
朱由校问:“那么应该吃什么药呢?”
袁方道:“微臣不是郎中,开不出什么药方。但是,如果平时少去阴凉之地,皇上的咳嗽就会减轻许多。”
“阴凉之地有何所指?”朱由校问。
袁方道:“比如说有水的地方不要去。”
魏忠贤插话道:“你这句话太宽泛了,能具体地说一说吗?”
袁方道:“比如说江河湖海,这些都属于阴凉之地,水面风大,容易受寒,受寒就会加重咳嗽。”
朱由校略有所思,道:“江河湖海都不能去,朕记住袁爱卿的话了。”
袁方希望朱由校真能记住。
……
袁方得到了朱由校的御旨,他去香山澳带回来的三十六门红夷大炮和兵部存放的十二门红夷大炮都调拨给了袁方使用,袁方在离开乾清宫时,还向朱由校讨到了批文,有了皇帝的御批,袁方才放心地离开了皇宫。
当天晚上,锦衣卫千户杨寰前来大齐家胡同拜见袁方,袁方把杨寰让进自己的书房单独见面。
杨寰一进书房,向袁方倒头便拜:“杨寰拜见袁大人!”
袁方连忙把他扶起:“不必多礼,你能来见我我就很高兴了。”
杨寰道:“杨寰不敢忘记袁大人的恩德。”
袁方问:“你现在还住在轿子胡同吗?”
“回袁大人,在下还在轿子胡同住。”
袁方又问:“没有其他人找你的麻烦吧?”
“回袁大人,没有。”
“近来忙些什么呀?”袁方知道杨寰已经不再勖勤宫当值,所以才有这一问。
杨寰答道:“这段时间清闲得很,除了为大户看家护院,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袁方知道杨寰所说的大户指的是三品以上的高官,看家护院其实就是对这些高官进行监督。不过这样的差事是不用杨寰这个千户亲自出马的,他只要分派手下人去做就行了,所以他才说清闲得很。
袁方向杨寰问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结束勖勤宫的当值?”
“两个月前。”
袁方问:“我让你留意的事情,你有没有做?”
杨寰道:“袁大人交办的事情杨寰怎敢不做?”
“有什么异常没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准备开分店
袁方是想从杨寰这里了解朱由检的最近情况,杨寰他们两个月前就撤离了勖勤宫,所以杨寰只能告诉袁方两个月前的情况。
袁方问杨寰,袁方离开勖勤宫后,都有什么人进出勖勤宫,杨寰告诉袁方,除了几个宫里面的太监,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过勖勤宫。
袁方又问:“信王有没有经常出宫?有没有与人来往?”
杨寰答道:“信王爷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出门,听小太监说他天天都在看书,我从未见他与什么人来往。”
袁方问明了一些情况后,就让张从取出五百两银子送给杨寰。
杨寰哪敢收袁方的银子,连忙拒绝道:“袁大人,这万万不可,你对在下的关照已经够多的了,您的银子在下是绝对不能收的。”
袁方道:“我在京城的生意正好在你的管辖之下,我的商行还要你多费心,我知道你办事不是只靠你一人,你还有那么多的手下,这五百两银子你就拿去分给他们吧!”
杨寰这才接过了张从给他的五百两银两,道:“我替兄弟们谢过袁大人!”
袁方道:“你先回去吧,今晚我问你的话对谁也不能说,懂了吗?”
杨寰拱手道:“在下明白。袁大人,在下告辞了!”
袁方命令张从道:“张从,你送一送杨寰。”
杨寰离开后,袁方陷入了思考中……
看来东林党人要谋害朱由校只是他们自己的计划,与朱由检无关,因为东林党人与朱由检没有联系过,起码至今没有联系过。
后世有人猜测天启皇帝是魏忠贤害死的,因为朱由校去西苑游玩,划小船到湖心就是魏忠贤的主意,所以魏忠贤有很大的嫌疑。
这种说法是很站不住脚的,根本就不符合逻辑。朱由校的死对魏忠贤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是由于朱由校死了,导致了魏忠贤被迫上吊自杀。
袁方认为东林党人的嫌疑是最大的,因为东林党人的“瘦马计划”就是针对朱由检而去的,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早就对朱由检感兴趣,要为朱由检选后宫?
……
第二天袁方没有在府中用早膳,而是去了自家的茶楼。
这间茶楼就在廊坊四条的街上,在正德隆总部斜对面,袁府的后院就是正德隆总部,所以去茶楼很方便。
茶楼掌柜的是矮胖子陈耳金,今天是他邀请袁方过来“饮早茶”的。
“饮早茶”的这种文化是袁方带入的,他对土豪金一介绍,土豪金马上就心领神会,并把“饮早茶”这种饮食文化在他的酒楼进行推广,袁方来到酒楼,见到酒楼的火爆景象,就知道土豪金的推广是很成功的。
土豪金陈耳金为袁方在二楼开了一间雅号,今天,袁方把张之极也请了过来一起喝早茶,也已经领受了这种早茶文化,所以他接到袁方的邀请,早早地就来到了酒楼。
两人在雅号里面坐定,就有一位小跑堂的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小跑堂把食盒摆在了桌子上,打开盒盖,热气腾腾的蒸汽直往上冒,香气扑鼻的佳肴充满了这个雅号。
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小跑堂的应该要报一下食盒里面的菜名,因为袁方就是这里的老板,所以小跑堂的连报菜名的环节也省了,直接就把食盒里面的菜端了出来,当然的每样都端了一碟出来,一边端一边报着菜名。
这个小跑堂的才出去,又有一位年纪稍大一点的跑堂提着食盒进来,同样地,也是把食盒里面的菜一样样地端出摆在桌上。
一会儿一张桌子就摆满了各式佳肴,张之极也不客气,迫不及待地起筷吃了起来。
与后世的早茶不同的是,茶水是后上的,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更喜欢饭后喝茶。
袁方一边吃一边与张之极聊着南方的一些风土和见闻,话到投机之处,袁方便直接地询问起朱由检的情况来。
“张公子,最近有没有去信王那里看看?”
张之极道:“袁哥,还真是好久都没去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宫里面探望探望?”
袁方笑道:“我现在不是锦衣卫千户了,哪里还那么容易进出皇宫?如果张公子去的话,替我向信王爷请安。”
“一定一定。”张之极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向信王说的吗?”
袁方心想,现在对朱由检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说多了甚至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只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就行了,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于是他对张之极道:
“只需向信王爷请安,告诉他袁方不便入宫。”
两人正说到这里,土豪金笑哈哈地走了进来。
“草民给二位大人请安!”
张之极道:“陈庄主,你是越来越发福了!”
陈耳金拱手道:“承大人贵言!”
袁方笑道:“张公子可是位大贵之人,陈庄主发福了可要记得感谢张公子呀!”
陈耳金道:“这是自然要感谢的。”
张之极礼节性地赞道:“陈庄主酒楼的生意很兴旺呀!”
袁方道:“我们正准备再开一家分店,现在正在选址,张公子可否给些建议?”
张之极道:“都要开分店了,这是好事呀!袁哥要我给建议,我认为在东城门那边再开一家会比较好,我听那边的好多人都有提起你们这家酒楼。”
袁方对陈耳金道:“陈庄主还不赶快感谢张公子,他给了我们一个这么好的建议。”
陈耳金连忙拱手道:“多谢张公子!”
袁方接着向张之极道:“我们在城东开分店,还请张公子多多地关照呀!”
张之极道:“袁哥的事情就我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办的袁哥尽管吩咐。”
袁方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很快就要去山海关了,开分店的事情主要是陈庄主去办,我知道城东一片的商铺都归五城兵马司管辖,所以酒楼开张之后还要请兄弟你派人办我看场子。”
张之极道:“兄弟我能够做的一定帮忙。但是我是有条件的,你看,这里的早点这么好吃,我要吃上一个月,天天不断。”
陈耳金道:“我做主了,别说是一个月,从开张的那天起,全年来我们的酒楼,全免!”
袁方满意地点头表示同意,他很欣赏陈耳金的生意头脑。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佩德罗与燧发枪
用过早膳,袁方跟着张之极去了英国公府,在英国公府他见到了张维贤。
“侄儿拜见国公爷!”
张维贤问:“听说你这次带回来了三十六门红夷大炮?”
“是的。”袁方道,“我们有了红夷大炮就能制胜建奴。”
张维贤道:“我等着你们凯旋的消息!”
袁方道:“国公爷,我听说阎鸣泰辞去了辽东经略,现在这个职位空缺,您说侄儿有没有希望补上?”
张维贤道:“袁方,你想补这个缺我当然是很支持的,可是,不容易呀!”
“为何?”袁方问。
张维贤问:“你可知道阎鸣泰为什么要主动取出请辞吗?”
袁方答道:“侄儿也听说了一些,他与我的恩师枢辅大人意见不合。”
张维贤道:“王化贞和熊廷弼经抚不和的教训还不值得我们警醒吗?如今阎鸣泰与枢辅孙承宗不合,他阎鸣泰以赘员自陈求罢,你以为他真的是主动请辞吗?吏兵二部开会,责令阎鸣泰其自己辞去经略之职,又有巡关御史潘云翼一一列举他的罪狀,尚书张问达等人上言阎鸣泰上负主恩,并虚枢辅惓惓共济之意,阎鸣泰才不得不请辞的。”
袁方道:“那不正好嘛!我是枢辅大人的学生,而且我也代理过几天辽东经略的职务,所以我最有条件补这个缺。”
张维贤咳了一声,然后说道:“你还是算了吧,如今东林党人视你为眼中钉,你目前还是安分一些为好,做好你的监军道副使,等风头过后再说。”
张维贤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袁方官位现在是不可能再往上提了,他只能安安心心地先回山海关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连连下雨,一下雨街上都是烂泥地,行走很不方便,所以袁方一直都待在府中,哪也没有去。
也许是下雨的原因,红夷大炮晚到了好几天。袁方要回山海关必须等红夷大炮到了才能启程,红夷大炮还没有到,从海上回来的船队却先到了天津卫,袁方把从香山澳带回来的这批货物,转驳到了三联船运的货船上,通过京杭大运河送回京城来。
这批货物购买的时候花去了二十万两银子,现在运到了京城价格起码可以翻五倍,袁方把货交给了负责正德隆商行的王良逸,并指示王良逸,除了棉布不允许出售,其他货物全部上架出售。
货物刚刚入库存好,红夷大炮也运回来了。
为什么红夷大炮一定要先运回京城,而不直接送去山海关,因为这些炮必须让京城的官员亲眼目睹,确认这些大炮是真实存在的,兵部还要登记造册,然后才能把红夷大炮运往山海关。
等到这些手续都办齐全了,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二日。这里阴历年的六月份,已经是夏天的季节了,天气开始炎热。
这天,袁方正坐在前厅,他的贴身丫鬟芸香正在一旁为他打着蒲扇,沈智前来禀报。
“宗主,方斯谷和几个洋人求见。”
袁方问:“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沈智答道:“没有说。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很急。”
“请他们进来吧!”
“尊令!”
沈智出去不一会,就把方斯谷等几位领了进来。
袁方一看,那位意大利钟表匠佩德罗也在其中。
几人行过礼之后,袁方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通事叶向荣道:“回禀袁大人,佩德罗说,他不想回去了,要留在大明一辈子。”
袁方这才想起来,但是把这位钟表匠带来京城是有条件的,所以他问佩德罗:
“佩德罗先生,你想留在我们大明?”
佩德罗道:“是的,袁大人!”
袁方问:“你答应过我要带四个徒弟的,你有没有做到呀?”
佩德罗道:“回禀袁大人,在你们大明来说,钟表业还没有开展起来,我就算是带徒弟也没有钟表可修,更加不可能制造钟表。但是,我可以为袁大人您改造燧发枪。”
佩德罗的话是通过叶向荣翻译过来的,当袁方听到这里的时候,打断了佩德罗的话。
“等一等,你是说你能够为我改造燧发枪?”
“是的。”佩德罗听明白了袁方的话后,明确表示肯定,他接着说道,“我已经看过你在方斯谷那里的几把短枪,那些枪的原理是不错的,经常失灵的原因主要在于制造工艺方面。”
袁方点头肯定了佩德罗的说法。
佩德罗继续说道:“我在法国学习钟表的时候,接触过燧发枪,你知道,燧发枪在百年前就被法国人制造出来了,发明这种枪的正是我们钟表界的佼佼者马汉先生,燧发枪是他在转轮火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的,他取掉了发条钢轮,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子弹。”
袁方道:“看来你对枪很有研究。”
佩德罗骄傲地说道:“你们的枪只是在制造上过于粗糙,射击的时候经常失灵。”
袁方问:“你的意思是愿意留下来为我改造燧发枪?”
佩德罗向袁方行礼道:“尊敬的袁大人,我佩德罗非常愿意留下来帮助你们把燧发枪制造出来。”
袁方知道,改造燧发枪不是单从嘴上说的,如果单凭嘴上讲,袁方也能讲出一大套的理论来。
现在是要佩德罗凭借现有的技术能力把燧发枪制造出来,这就要看佩德罗的手工活了。
袁方答应佩德罗留下来帮助改造现有的几把短枪,他也不限定佩德罗时间,而且给他提供一切方便,他需要购买什么都满足他的需求。
袁方把这些洋人送去遵化那边进行燧发枪的改造,遵化那边有袁方的宅院,而且还有庄园,佩德罗他们过去之后住宿和吃饭是不成问题的,遵化离京城也近,需要购买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方斯谷和安尼作为佩德罗的助手,一起去了遵化,他们离开后,袁方就率领他的炮队向上进发。
负责运送红夷大炮的还是高世宁,袁方这次把在京城的主要随从都带去了山海关,因为他这次去是要打战的,所以他把护卫全部带去山海关了,跟随他一起的还有三个太监,他们是刘朝、胡良辅和纪用。
第一百九十五章 崇焕之死
袁方出发的前一天,兵部给了一封密札袁方,让他亲手交给孙承宗。
魏忠贤派来协助袁方的可不止三个太监,跟着刘朝、胡良辅和纪用来的一共是四十五名太监,他们负责押送军需物资去山海关,刘朝还随身带上了皇上的谕旨,袁方把这些太监划分为一队。
六月三日上午,阳光明媚。
袁方带领他的人马出了齐化门,往通州而去。
袁方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的是袁福和沈智,张从和郝摇旗也骑着马,双双走在他们后面。
因为搞到了四十八门红夷大炮,袁方现在的心情是特别的好,他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路边的风景。
现在的空气那是特别的新鲜,一眼望去都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由于上个月下了两场大雨,地里的庄稼长得很是旺盛,路旁的高梁长势喜人,远处的瓜果地都已开花结果。
袁方看到这一切,对身边的沈智说道:“今年是个丰收年呀!”
“可不。”沈智接过话头,“前几年,年年干旱,今年总是老天开眼。”
老天开眼?袁方才不相信,他是个穿越者,知道后面的干旱还将接踵而来,因为明末正好遇到小冰河期。
袁方侧身对沈智道:“我预测接下来的几年还会年年干旱,你信不信?”
沈智虽然对袁方顶礼膜拜,但是袁方的这句话他还真不信,袁方从他的表情就已经看出来了,袁方也只是笑笑,一挥马鞭,策马前行。
……
这一次负责运送红夷大炮的还是高世宁,袁方对高世宁是十分信任的,所以他把这个运送的任务一直都让高世宁来担当。从广东运送回来的是三十六门大炮,现在又多了十二门,这十二门大炮一直都在兵部库房里存放着,是袁方在魏忠贤那里争取到的。
虽然现在多了十二门红夷大炮,高世宁却没有感觉到有多大的压力,因为从京城去山海关比起从广东回京城的路来,不知要好走多少百倍了。
袁方是不会跟着高世宁的车队慢慢走的,他留下了一队人马保护运送红夷大炮的车队,太监这一队人马因为也是运送辎重,太监们押送的东西也不少,有八十门各种火炮和二百五十杆火铳,以及各种的刀枪棍棒,所以他们也与高世宁车队一起走。
袁方自己带了十几个人骑快马先赶回山海关。
这天,袁方一行走到据山海关还有三十多里地的山路上,他勒住了缰绳对身边的张从道:“传令下去,让大家先下马休息,很快就要回山海关了,都整理一下仪表,进城的时候要拿出我们袁家军的威风来!”
张从也勒住了马,回身喊道:“袁大人有令,全体下马休息!”
在这条山路上,有一座无字碑坟,这座无字碑坟就是张从和郝摇旗建起来的,坟里面埋的正是袁崇焕。
袁方牵着马来到袁崇焕的坟前,因为是无字碑,所以没有人知道这是谁的坟墓,也因此没有人来祭拜过。
一年多的时间了,从来没有人留意过这里有一座坟,因为这座坟并不显眼,而且在这个时代,山脚下出现一路座坟是很常见的事情,所以根本就引不起路人的注意。
袁方来到袁崇焕的坟前,进行了简单的祭拜,一年前的那一幕,又展现在了他眼前……
那是袁方从登莱来山海关报到的路途,那天下午,袁方和张从还有郝摇旗三人,骑马来到离山海关还有三十里地的这条山路上,因为战事,这个附近荒无人烟。
袁方想找个人来问路,恰好迎面来了一位骑马急行的人,看上去是个书生,袁方叫张从下马去问路,看看去山海关还有多远。
张从下了马,拦在了书生的去路,书生见张从拦在半道,很不客气地对张从喝道:“闪开!闪开!我有要事赶路。”
张从拱手道:“请问这位仁兄从何而来?”
书生不耐烦道:“我从何而来关你屁事?”
袁方看不过眼,打马上前,对这个书生道:“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说话怎么如此的不文明?”
书生抬眼看到袁方身穿六品青袍文官服,其嚣张气焰才收敛起来。
袁方见这位书生的年龄明显比自己大,于是拱手问道:“这位兄台,请问此处距山海关还有多远?”
书生并不作答,而是傲慢道:“你这是要去上任吧!我告诉你,鞑子很快就要打过来了,如果怕死的话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这是什么话,袁方不高兴了,他沉下脸不客气道:“如此说来你这是要逃命?”
“笑话!”书生也不高兴了,“我是兵部的主事,朝廷命官,我是受了圣旨来这里打探军情的,我会逃命?实话告诉你,只要皇上给我军马钱粮,我一个人就足以守住这山海关。”
袁方嘲笑道:“吹牛吧你,你不说你一个人就足以守辽东?”
“你!”书生的脾气还挺大,他愤愤地指着袁方,“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回到朝廷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你叫什么名字!?”
袁方看这人有点神经病,不想理他:“老子叫什么名字关你屁事?你不是说你一人守山海关足以吗?你还想拉着老子一起去守呀?”
“你给老子等着,看老子不带兵来宰了你!”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嚎叫:“如此狂妄之徒,爷爷先宰了你!”
郝摇旗热血上涌地手举大刀纵马冲上前来,手起刀落将书生斩于马下。
杀了朝廷命官,事情可闹大了,袁方连忙走上前去看倒地的书生有没有断气。
还好,躺在地上的书生还在喘气,袁方正要扶他起来,他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靠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并指着袁方叫嚣:“你来呀!你杀我呀!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杀我袁崇焕,老子跟你姓。”
“我去你妈个比!”袁方大怒,一剑刺向书生的心窝,袁崇焕“啊!”地大叫一声,整个身子软软地倒在了树下。
“他刚才说他叫什么?”
张从道:“袁崇焕。”
袁方心想,这个就是在崇祯面前夸下海口,说五年平辽的袁崇焕,难怪他如此的狂妄。
“搜一下他的身!”
张从和郝摇旗接到命令上前去搜查死者的衣物。
经过搜查,袁方确认了此人就是袁崇焕,从袁崇焕的身上还搜到了一个本子,上面详细地记录了山海关的形势,如何进行防御也在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袁方把袁崇焕的证件烧毁,然后掩埋了袁崇焕的尸体,并为他立了一块无字碑。
做完这一切,袁方向袁崇焕的坟墓拜了三拜,心里说,圆嘟嘟你可别怪我,我这也是为你好,省得日后你被崇祯千刀万剐。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封密札
袁方正在袁崇焕的墓前沉思,张从走过来对袁方说道:“少爷,这个狂妄的家伙你还拜祭他?我们抓紧时间走吧,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袁方道:“此人如果不死,日后必定是个人物,虽然狂妄了点,但人并不坏,去年我们失手杀了此人,现在路过拜一拜他也是应该的。张从,你也祭拜一下!”
“尊令!”张从说完就在无字碑前拱手而拜,刚做出动作,他有收了回来,问袁方,“少爷,这人叫什么呀?”
“袁崇焕。”
“少爷真是好记性。”张从一边说一边开始祭拜。
袁方心说,什么好记性,袁崇焕在后世可是响当当的名声,不过现在袁方穿越了,今后的历史就不可能会出现这个名字了。
张从拜祭完毕,袁方便带着队伍继续赶路,三十里的山路,不用半个时辰就走完了,进山海关城门的时候,天色还早,袁方没有回自己的府邸,直接去了总兵府报到。
他首先来到孙承宗的督师衙门,孙承宗正好在看书函,鹿善继和杜应芳坐在一旁。
“学生拜见恩师!”
孙承宗抬起头看到袁方,满脸笑容道:“袁方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鹿善继和杜应芳主动上前与袁方行礼。
礼毕,袁方拿出兵部的密札递给孙承宗:“恩师,这是兵部右侍郎高第让我交给你的密札。”
孙承宗的脸色凝重起来,他接过密札打开来看,原来这是一份朱由校给兵部的旨,兵部又把这份谕旨移交给了孙承宗。
为什么要交给孙承宗呢?
看完这份谕旨就很明白了,因为这份谕旨的原版现在就在太监刘朝的身上。
谕旨全文如下:
谕兵部:朕嗣位以来,奴氛未靖,四方征调,国课几空。正饷之外,发过内帑千百万,犹然告匮。目今加派饯粮,屡行乞蠲,募兵制器,费用滋繁,朕甚忧惕。内库简得所贮,军器堪用者,飞电、捷胜、安边、佛朗机、灭虏将军神炮八十位,神铳、无敌手铳二百五十位,每位随用蝎袋铜药匙铅石等等。全铜铁勇字等盔甲一千五百二十二顶副。各样倭刀等刀四千把,各样枪一千杆,开山等斧四百把,脚踏弩、铜溜子弩五百张,弩箭五百把,大小弓三千张,各样箭三千把,皮撒袋一千副。特差乾清宫提督御马监掌印太监、总提督忠勇营事务刘朝,与同乾清宫管事御马监太监副提督忠勇营事务胡良辅、纪用、陶文督率中军等官殷进寺四十五员,齎俸该监局库查发器械数目印信揭贴二本一并解赴山海关督师衙门交割照数验收,少资战具。差去人员不许扰动驿递,但经过地方,务保无虞。其辅臣督师边地,筹划忧劳,在镇文武官员苦心协力,戍卒军士,卧甲枕戈,栉风沐雨,深轸朕怀,特发犒赏银十万两,各色蟒衣麒麟狮子虎豹等紵一百五十匹,顺齎前去交付督师辅臣酌量将阖镇官军分别等递犒赏,勿得虚滥,以鼓官军奋勇之心,以彰朝廷远恤之意。辅臣承宗特赏蟒衣一袭,银一百两。尔部即移文彼处各该衙门知会遵行。
孙承宗看完了皇上的谕旨久久没有说话,袁方和鹿善继、杜应芳不知密札内容,所以也不敢张口去问孙承宗。
孙承宗沉默良久,然后再把谕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抬头对袁方道:“你们都看看吧!”
袁方首先接过谕旨来看,原来这是一份皇上开出的跟随袁方来的那几十个太监的护身符。
袁方看完了就把谕旨递给鹿善继,最后看的是杜应芳,三人都看完了孙承宗问:“你们都看过了,有没有觉得此旨有诸多可怪之处?”
杜应芳道:“枢辅大人所言,在下也有此认为。”
“说说看!”孙承宗颔首道。
杜应芳道:“在下觉得奇怪之处有三点。第一,我们并未向兵部申领军器诸物,上面是不会主动给我们这里送这些东西来的,而且,在谕旨上面所列之物品,均不是我们兵部库房所存之物,这些物品属内库藏物,这,很不合常情;
第二点,去年春上,魏忠贤为举内操,差遣太监胡良辅来山海关向巡抚王在晋大人要走军械器仗一万多件,今日却又从宫中向我们这里运来诸多器械,而且所押运者又有胡良辅其人,上千里地来往输运,这也很不合常理;
第三点,皇上所差之人就更不合常理了。兵部有主事,内阁有中书,察院有御史,皇上都不差,却偏偏差来主演内操的太监刘朝等人,而且人数竟有四十五位之多,枢辅大人,此旨不是很怪么?”
袁方向孙承宗解释道:“回禀恩师,关于魏忠贤向王在晋大人要走军械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这件事我曾听魏忠贤和王大人向我提起过,因为当时我们这里淘汰了一大批的军械,而魏忠贤正好需要用来装备太监,为了节省开支,才派胡良辅来山海关取走那批旧军械的。”
鹿善继是东林党人,他说话是不会向着魏忠贤的,所以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枢辅大人,还有一件怪事。”
孙承宗望向了鹿善继:“伯顺,你说说看!”
袁方和杜应芳的目光也集中在了鹿善继的身上。
鹿善继道:“枢辅大人,内阁中书舍人陆宗本大人奉诏来关赏送貂皮给我们,才走不久,现在却又来一伙太监前来犒赏。前后两次,他们却互不联系,这似乎也很不和常理。”
孙承宗点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内阁中书舍人陆宗本来我是事先就知道的,就是刘朝、胡良辅他们来做什么呢?”
鹿善继道:“依我之见,他们送军器也罢,来犒赏也罢,都是由头借故,真正的目的,是刘朝、胡良辅他们要来山海关。”
杜应芳问:“这么多的太监来山海关目的何在?”
杜应芳的这一问无人能够回答,但是他提问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袁方的,那个意思就是,你袁方刚从京城回来,你应该知道点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孙承宗的奏折
袁方感觉到杜应芳对他的询问,魏忠贤派太监来的目的袁方当然是清楚的,这是皇权干预军政事务,皇帝不能御驾亲征,所以派太监来监军。
袁方虽然知道太监来的目的,但是魏忠贤没有明确说,他也就只能装糊涂,所以面对杜应芳的询问,袁方装作没看见,因为杜应芳并不是直接地问他,杜应芳的提问谁都可以答,也可以不答。
杜应芳停顿了一下,见无人回应,他继续说道:“至于他们来山海关做什么,现在还很难说。”
鹿善继道:“莫非是来查核,看我们所报军情边情是否属实?”
孙承宗道:“皇上派人来查核反倒不怕,我们这里是经得起查核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杜应芳猜测道:“刘朝、胡良辅、纪用等人都是内宫忠勇营的太监,现在又都在主持内操,莫不是这些人来向枢辅大人您学习治军之法来的?”
鹿善继道:“若是这样,则是中人观兵,中使关涉兵政,自古有戒,不合祖宗法度。”
杜应芳妄下结论:“明是犒赏,暗是观兵,名为资军,实为察军。这些太监还要不要祖宗法度了!”
听着鹿、杜二人的分析,孙承宗自己也在分析。皇上此旨,确实蹊跷。情理法度多所不合。其不合适是肯定的,其本意不出自圣恭也十有八九。但会出自谁呢?兵部?内阁?都不可能,只能是内宫,只能是魏忠贤。而魏忠贤出于什么目的要这样做呢?莫非此人真的怀有异志,据说内操武阉已有万人之多,在宫内胡乱反腾也就罢了,还真要把手伸向军队、伸向边防吗?
袁方曾经担任过内操的教官,孙承宗很想听听袁方的意见,现在袁方却很少发言,不像是他的性格,孙承宗想,也许有话不便在这里说,毕竟官场上都说袁方是阉党,而在坐的其他几位都是东林党人。
孙承宗想到这里就把话题打住了:“无论怎么讲,他们都是皇差,我们要以礼接待,此事由袁方来抓总,就烦请伯顺和培亭二位分责。皇上的旨意写得明白,不许扰动驿递。我军各部训练一刻不停。各工各筑一时不辍,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怎么干怎么干。内官来时,可迎可送,但不宴不请。接待要热情周到,态度要不卑不亢。所解军器,照单验收。皇上犒赏的钱物,分级分等下发各部各营。如不凑手,把皇上犒赏我的一百两搭进去。”
杜应芳对太监来山海关这件事还是很有戒心,孙承宗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件事就不必再纠缠下去了,皇上有旨执行就是了,杜应芳还是不死心,他对孙承宗道:“我看还是请枢辅大人再给皇上写个折子,请皇上打消派太监来的念头,如果皇上收回成命,我们不就省却了诸多的事宜。”
孙承宗脸色暗淡,道:“折子我是要写的,但是这次是来不及阻止太监们过来了。我最怕的是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会成了例,太监们时不时地来一次,那就麻烦大了,我们什么都做不成了。”
鹿善继问:“太监们何时出发,皇上没有说,是不是已在路上了?”
袁方道:“他们跟我一起出京城的,红夷大炮何时到他们就何时到。”
孙承宗道:“如此说来不出十日他们就能到,大家都回去准备一下吧!”
袁方三人起身告辞,当袁方走到门口时,孙承宗又把他叫住了。
“袁方,你等一下,我有话要问问你!”
袁方倒回来向孙承宗行礼:“恩师有何话尽管问。”
孙承宗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坐下吧!”
袁方坐下后,孙承宗问道:“你来之前可曾见过魏忠贤?”
袁方道:“见过。”
“他怎么说?”孙承宗急切地问。
袁方道:“魏忠贤跟我说的时候只是让我带三个太监过来,我也没想到一下子来了四十多个,而且还带了辎重。”
孙承宗道:“看来魏忠贤是后来改变了主意,又加派了人手。他这意欲何为呀?”
袁方道:“这是皇上对地方上的不放心,派监军来管理军队的,我看,刘朝他们来了就不会走了,会一直在山海关存在下去,当时魏忠贤是这样跟我说的。”
孙承宗摇着头道:“不行不行!不懂军事的太监怎么可以指挥军队?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向皇上禀明。袁方呀,你先别走,等我写一个折子里看一看再走。
孙承宗说完就提起笔来开始写折子,袁方只要默默地坐在一旁等候。
孙承宗可是个有学问的人,一炷香的功夫就把折子写出来了,并拿给袁方看。
孙承宗的奏折上写道:
适闻钦赏概颁,而又特遣近侍敕使臣以不扰,勅地方以无虑,仰见圣心为天下大计周切详尽,臣无以仰赞一辞。但中使关涉兵政,自古有戒。诸边人见皇上命使,不遣各该兵略大臣,而独遣治兵内臣,又遣不一人而更以四十余人,遂各相擬议,一谓皇上持重边人而不难劳亲近以远慰组练,一谓皇上或不信边人特择亲近以体察情形。夫以边臣治兵无状不能仰释皇上东顾忧劳,敢为体察之为疑,独是主兵之臣所令行禁止以抗颜军中,惟仰籍皇上信任威灵,而体察之说一闻,即主兵之臣心摇摇不敢自信,又何以号令文武将领而令其信。夫一二兵臣何足惜,独惜天下轻皇上之兵臣而法且日穷。又闻诸内臣欲从北边来,以水雨荒疲之后,又诸夷要挟之时,令各该将领欲罢筹边而逢迎贵人,各该士马释甲戈而供应杂役,俱属未便。即臣欲诸将吏昂首而当贵人,则恐其为慢天使,无以仰副圣明慰劳边臣之盛心;臣欲请诸将吏俯首而事贵人,则恐向来所培养提掇以养其飞扬强毅之气稍见于眉睫而一旦顿销铄于内外交接之文,又恐无以仰副皇上鼓舞豪杰之盛美。今天语既颁,无容再议。且臣所深念,更不在此,但念兵不可玩,使不可尝。典或以美而成玩,例或以暂而为久。天下不明皇上过信大臣之心,而或疑皇上存不信大臣之意,是皆足以害政。臣愿皇上严于兵事,毖饬使臣,无以此行为常令。诸臣宣布皇上德意,无遂以观兵为威福,以全政体,以昭同威。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太监来了
现在是天启三年的六月份了,魏忠贤也很受朱由校的信宠,他的势力已经开始进一步地强大,袁方在离开京城的时候进过一次宫,那一次在宫殿上朱由校正在与魏忠贤说话,他们说些什么袁方虽然没有听清楚,但是隐隐约约地听到朱由校要把东厂交给魏忠贤,所以魏忠贤很快就会成为总督东厂的大太监,这就预示着魏忠贤将要走上全力的最顶峰,成为九千岁。
所以袁方认为皇上不一定会听孙承宗的话,把太监召回,他看过孙承宗写的奏折,没有给与多少的意见,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孙承宗的观点,因为孙承宗写这份折子的目的,是阻止魏忠贤派太监到军队里来充当监军,袁方自己也是很反对用太监来监视军队的,由于太监不懂军事,他们一旦掌握军队的大权,势必会瞎指挥,给军队造成重大损失。
袁方看过孙承宗的折子后孙承宗才放袁方离开,他从督师衙门出来,看出沈智还直挺挺的守候在门口,袁方让他跟随自己一同回府。
袁方雇了顶轿子坐了上去,他让沈智跟在轿子后面,就这样回到了山海关的府邸。
在这里他见到了蒋建良和汤祖契。
蒋建良是袁方安排他留守在山海关的府邸的,并负责袁方在山海关的铁矿的生意;汤祖契则是被孙承宗招募过来的,之前袁方特地向孙承宗推荐汤祖契来山海关,孙承宗没有食言,果然把汤祖契招来了,并把六馆之一的侦谍馆交给了汤祖契来管理。
孙承宗为了招揽天下豪杰,在辽东设立了占天馆、查地馆、译审馆、侦谍馆、异才馆、大力馆。袁方认为这六馆之中,侦谍馆最为重要,现在侦谍馆在自己人的手里掌控着,他对下一步与野猪皮交战就更有获胜的把握。
袁方知道,不就的将来将会发生一场宁远保卫战,历史上的这次战争是有袁崇焕指挥的,现在这个人提前挂了,袁方自然就成为了当然的指挥官了。
袁崇焕是依靠红夷大炮打赢了宁远保卫战,现在袁方也有了红夷大炮,他准备效仿袁崇焕的战术,也把红夷大炮安放在宁远城的城头上面。袁崇焕只有十一门红夷大炮就打赢了这场仗,现在袁方从京城带来了四十八门红夷大炮,所以袁方完全有信心打赢随后而来的宁远保卫战,袁崇焕能够用红夷大炮轰伤野猪皮,袁方决心用红夷大炮直接把野猪皮炸死在宁远城下。
由此可见,袁方是多么急切地希望高世宁马上出现,他要亲自把红夷大炮送去宁远。
高世宁果真没有让袁方失望,原本十天路程,袁方才回山海关七天,高世宁运载红夷大炮的车队就赶回了山海关,随高世宁车队一起来到山海关的还有四十五个太监。
袁方对刘朝等太监并不很熟,而这些太监对袁方却非常的熟悉,而且还十分尊重袁方,因为袁方增加担任过他们的军事教官。
孙承宗把接待这些的太监的任务交给袁方也是对袁方充分的信任,袁方按照孙承宗的意思,将这些太监安顿在了侦谍馆里面住宿,因为皇上的旨意写得明白,“不许扰动驿递”,袁方才把他们送去侦谍馆。
鹿善继和杜应芳二人虽然负有接待太监的职责,由于袁方一手把这个活都包办了,这二位也落得清闲,连面都没有露一下。
袁方管着译审馆、侦谍馆和异才馆,而侦谍馆现在又是汤祖契在负责,所以袁方选择了让侦谍馆来安置这些太监们。
袁方知道这些太监们是长期住下来的,而不是住几天就回去,所以他把原本划给侦谍馆的一座大宅子让给了这些太监们落脚,而负责接待这些太监的,都是侦谍馆的人。
袁方在总部府代表孙承宗接收了太监们的军器和财物之后,就带着这些太监们去了侦谍馆。
袁方带着太监们来到分给他们的宅子里,对他们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要告辞回府,刘朝笑盈盈地对袁方道:
“袁教头请留步!感谢袁教头的热情接待,我们这一趟来还多亏了袁教头的关照,请袁教头赏个脸,中午就在我们这里用膳。”
袁方向刘朝行礼道:“多谢刘公公的盛情,山海关乃边关前线,一切都要以军事为重,袁方军务在身不,所以便留下,还请刘公公多多体谅!”
刘朝回礼道:“理解理解,袁教头一路好走,咱家就不远送了!”
袁方离开的时候,看到所有的太监都恭恭敬敬地向袁方行礼,袁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这些太监的心目中还是有很高的地位的。
袁方并不知道,刘朝他们在来之前就接受过魏忠贤的训诫,要这些太监听命而袁方。这些太监一是有魏忠贤的训诫,二是因为袁方当过几天教官,所以对袁方非常的尊敬。
孙承宗对袁方已经有过指示,对这些太监们可迎可送,但不宴不请,所以他是不会去参加太监们所设的酒宴的。他匆匆返回,是要赶回府中宴请负责运送红夷大炮的高世宁,高世宁是自己的三哥,袁方为高世宁设家宴是合情合理的。
袁方第二天就让高世宁返回京城复命,不是袁方不愿意多留高世宁几天,而是因为袁方也要离开山海关,他要带着四十八门红夷大炮去宁远,准备迎战野猪皮的到来。
他把鲁之甲调了过来负责运送红夷大炮,鲁之甲领着一千人马过来跟随袁方,有了这一千人,运送红夷大炮就不成问题了。
出发的当天孙承宗前来送行,他原本也是要随袁方一起去宁远的因为上了年纪了,身体有点吃不消,所以才放弃了去宁远的想法。
孙承宗把孙元化也调给了袁方使用,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学生,也是一位火炮专家,有了四十八门红夷大炮,还必须有专业技术人员才可以让这些红夷大炮发挥最大的作用,所以袁方是很欢迎孙元化加入进来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孙承宗萌生退意
孙承宗在送别袁方之时,突然又把袁方叫回了自己的督师衙门,单独与他密谈。
孙承宗自己坐在太师椅上,也没让袁方坐下,就急切地说道:“目前各城各堡军将兵马饯粮已全部到位,南北两钱驻防部署顺利实现。此外还在山海关左近的芝麻湾、虎龙峪、三道关等处增加兵力,以保证山海关的安全。又在中前所等处安置了西洋火炮,增加防御火力。我们的兵马人员,关内关外各占一半,都有六万余众,基本上实现了以辽人守辽土的策略。平时关内日整兵马,日造器甲、日演射打,日修兵船习水战;关以外,日安流佣,日修城舍,日屯田亩,日募辽兵,日择锐将为战,日练攻防战术,各自努力,军民安妥。我心里面总算是踏实下来,没有辜负皇上对我的信任。”
袁方不明白孙承宗把他叫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静静地听着,孙承宗好像是自言自语,也没有让袁方搭话。
孙承宗叹了口气:“我累了,总有力不从心之感,这次本想与你一起去宁远看一看的,走不动了。”
袁方看到孙承宗流下了眼泪。
孙承宗用衣袍的一角轻轻地擦拭眼角,然后说道:“你先坐下吧,待我在想皇上写一份折子,你给我看一看。”
袁方进来这么久,现在才开口说第一句话:“恩师,您写吧,我等着。”
孙承宗道:“还是由你来执笔吧!”
袁方在案前坐下,提笔等候孙承宗说话。
孙承宗道:“今日之事,复土与守关自合并议,而守关此兵,复土此兵,功夫亦合并举。臣意在守宁远以守关,而不得撤守关之备以守宁远。臣历览城堡,量其大小缓急,酌议兵将。自八里铺至宁远,步步为实。而于宁远,特不欲先侈大局。第密念诸任事将领,预备以待兵成而举。大约关以内,日整兵马,日造器甲,日演射打,日修兵船习水战。关以外,日安流佣,日修城舍,日择锐将为战。择能治事之将,为招募,为安集,为守。大约每城堡以土官有心计者,招抚辽人。而以客将有力气者,训练兵马。有事则出为战,而土官为守。又恐人守一城,各护其地,谁肯舍所防而援入者,更立两游击于要害,专备应援,如戊已校尉之制。”
袁方写到此处,孙承宗道:“后头一段,我不说了,你酌看写;写从八里铺到宁远,南北两条线,各有多少城,多少堡,多少台,都相距多少里,每城每堡都派哪些将、带了多少兵多少马去驻守,每城每堡都准备安置多少辽民,让皇上能一目了然。”
袁方继点点头,继续挥毫。孙承宗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善继写完这段,读给承宗听,听完,孙承宗道:“可以,写得很清楚,从宁远再往下写。”
于是承宗又念,袁方记录:
臣入宁远城,西虏拱兔部夷幕其中,给例赏,谕以弗毁城,夷脱帽谢。臣策马登首山,去宁远可四五里,去海可十里,北接崆珑山可里余,旧有敌台。抚臣以胡维宁将兵三千为屯田于首山南,以限胡马。仍议灰山之马鞍,择要为堡,临时拔立汉赵之帜,以乱其耳目。臣南望觉华岛,三山连踞,若与首山相招邀,而灰山连崆珑与首山相为内护。南则大海由东来,以觉华湾环宁远,情势内向,而水甜地肥。觉华有金冠、祖大寿,屯兵可三千。城去海可二十里。北望寨子山尚远,议驻兵三千防西虏,为宁远左掖。而首山之坳,可伏可奇,抚臣议令徐应垣领兵五千驻宁远,臣令姑练于内,待甲伏备而后出。仍令大寿筑城之内,厚可二丈余。万佥事有孚,议灰石、柴木,易之拱兔部夷。汪翥为砖计丈尺,层数而备之。外料既备,内兵既齐,则一赴工而时月可成,可安插六七万人。东至双树铺十八里,又东至连山十二里,又东至中左所十八里,以参将左辅领精兵三千、马二千为哨探。东至高桥铺界十五里,始接锦州所属。然双树东五十里,只安左辅哨兵,余俱未议。盖关城东,前屯与宁远为大。宁远屯重兵,而觉华有水兵。贼抵城,则水兵绕其后,宁远击其首,首山之伏可攻其胁。而曹庄、寨子山,更为远势。盖此地有兵,而又从四卫入,舣舟皇城、鹿岛间,以东通西贯,便可远图。觉华地虚活,可奇可远,必不可不据,此抚臣得力之急看。臣向谓以百万守八里,不若以百万为远图。且辽人欲复其土如焚灼。今旧赀且穷,而内无地可耕,无屋可居,无衣食可倚。出则可耕可屋,择一人为兵,便可借养一家。而修城治田,皆需民工,又可以无用为有用。盖臣所与诸臣安排出关之计,即在安排城守之中。臣初不敢骤为严,而今不敢概为宽,今关外虽有多兵,然不过以现在辽田,安现在辽兵,守现在辽城。即两抚臣奇谋异计,自此展布,原非虚冒恢复之名,以饰听闻。去年兵马丛挫之日,臣病亦未敢言。今年镇抚殚竭之日,臣即不病亦当去,况臣病矣。幸放归故里,稍得休息。
袁方写到此处,大吃一惊。他停住笔,双目定定地望着孙承宗:“大人果真是要致仕?”
“袁方你以为如何?”孙承宗反问。
袁方摇着头道:“下官以为,致仕归乡似非大人本愿,皇上也不会批准,山海关文武将吏也不会高兴。如今关上,万事待举,正是恢复神疆大有希望的时候,大人为什么要急流勇退呢?”
孙承宗道:“你有所不知,赴关之前,我向皇上面奏督师事宜,曾拟岁终还朝。岁终之时,边事未得条理,皇上谕令留过春防。现春防已过,招兵选将安民训练诸事略有眉目,马世龙为帅,虽然沉雄博大端谨精详未满十分,却也差强人意。我此时不退,难免不被人认为是贪功恋栈,不守前约。此其一也。”
第二百章 皇上的中旨
袁方问:“那么其二呢?”
孙承宗道:“过去山海关还有经略,现在经略也不设了,只有我这位督师再此独挡一面,方方面面都要我去考虑,近来总感体力不支,老夫老矣,此其二也。有此一二,老夫不当辞乎?”
袁方当然是不想孙承宗现在就致仕,如果孙承宗致仕,前来接替孙承宗的必定是兵部的高第,虽然袁方与高第也有一些交情,但是历史上,高第是不主张守宁远的,袁崇焕孤军在宁远作战,就是因为高第不支持,或者说,是袁崇焕不听高第的命令,执意守宁远这座孤城。
所以袁方虽然从情感上觉得孙承宗说的合情合理,但是从现状来说袁方是接受不了孙承宗致仕的。
于是,袁方尽力挽留孙承宗“恩师如果离开了山海关,只恐冷会了关上百姓们刚刚热起来的心呀,关上的将士因为有恩师坐镇,大家都是信心满满,如果恩师离去,关上防务怕又要回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孙承宗叹了一口气说:“有关上众将在,我想不至于此吧!”
袁方为了动摇孙承宗执意离去的决心,他采用了假设的语句说服道:“恩师,如果你果真离开山海关,皇上必定会另派一位督师前来,而我们又不能预见皇上所派之人是谁,万一新上任的督师其防守理念与恩师的背道而驰,恩师您用在边关的防务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这……?”
袁方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只要恩师您在关上,就没有人会更改您的部署,再说,学生现在也来到您的身边,还多事务您都可以让学生去做,你不必再像之前那样事必躬亲,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好好休息。等这里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各处的防务也固若金汤,那时候您在走,也可以放心地离去,您说是吗?”
孙承宗似乎是被袁方说动了,他捋了捋白胡子说道:“如此一来,你的重任就更沉重了。”
袁方道:“学生这么年轻,多承担一些重任累不死,学生希望能够多些时间陪在恩师的身边,伺候您!”
袁方的这句话把孙承宗说笑了,他乐呵呵道:“好!有你和伯顺、止生、培亭在,老朽也大可放心了,就依你的意见,暂时不把这份折子呈送皇上。”
袁方道:“学生希望能够与恩师共同在这边关建功立业!”
此时,茅元仪走了进来,他对孙承宗道:“枢辅大人,兵部又送来了一份密札。”
孙承宗对茅元仪道:“止生,你给念一念!”
“这是广东道御史李玄的一个奏折,皇上把这个奏折转兵部。”茅元仪说完就念了起来,“……皇上眷枢辅孙承宗,仗钺临戎,拮据关外,许以过春防还朝办理阁事,夫固恻念劳臣,体恤老臣,优崇重臣之意。兹春防将毕,臣愚以为度时度势,则召还尚属太早。盖枢辅一身,在朝朝重,在边边重。抚道镇将之血脉,莫不流通于此;商旅士民之精神,莫不系属于此。试观去岁,广宁奔散,人心洶洶,皇上于危急之际,推毂辅臣,以维残疆,而人心特以无恐。近见抚臣阎鸣泰疏称,虏酋兀他气将伊犯边,夷人塔不代等枭斩以献。非辅臣威信素孚,何以使夷人悔罪若此。又闻沿海一带,胁从之民望天兵如望岁近,皆相率逃归。机会若此,正可乘之以图进剿,若待秋防竣事,相时而还,不又有威劳可纪乎!”
茅元仪念完接着说道:“皇上还要赏赐枢辅大人,鸿胪寺官员已经在来山海关的路上了,皇上不但要赏赐大人您白银金币,还有蟒衣,还有羊、猪、酒米瓜茄等物。”
袁方道:“恩师您看,皇上这是希望您留在这里呀!”
孙承宗对袁方道:“我决定不走了,你赶紧出发去宁远,催促祖大寿抓紧时间筑城!”
袁方向孙承宗行礼告退。
他回到即将出征的队伍前面,下令全队准备出发。
这一次,袁方把自己的亲随卫队也一起带去宁远,这支卫队是之前就建立起来的,当初人数只有一百人,现在袁方把他扩编为三百人的队伍,由二个骑兵百户和一个火器百户统领。其主要的职位如下:
总管:张从;副总管:袁福;识字:沈智;百户:布仁夫;百户:永日布;百户:江鸣皓;执旗:郝摇旗;军牢:蒋建良;匠作:陈元;医士:陈士庆;马倌:孙维仁。
布仁夫和永日布率领的是二百精骑,江鸣皓率领的是一百人的火枪队,这位江鸣皓原先是一位神机营的总旗,去年与白莲教交战的时候,袁方和与这位江总旗一起战斗过,袁方把他也拉了过来,担任自己卫队的百户。
马倌孙维仁是袁方从魏忠贤那里要过来的一位养马的高手;陈元就是袁方在天津卫船厂的那位铁匠,陈士庆就是老神仙。
袁方骑上马,带着队伍正准备出发,他看到太监刘朝带着四五个太监向他们这边走来,刘朝一边走过来一边喊道:
“等一等!等一等!山海道等等我们!”
袁方勒住缰绳等着刘朝。刘朝走近的时候袁方问道:“刘公公有何事?”
刘朝喘着气说道:“咱、咱家跟你一起去宁远。”
袁方道:“刘公公,你们刚到这里,还是先在山海关多歇息几日,以后想去宁远我亲自护送刘公公。再说,从这里去宁远路可不好走,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鞑子,我必须要为公公的人身安全着想呀!”
刘朝走近袁方的马前低声道:“山海道,实不相瞒,咱家是奉了皇上的中旨前来山海关监军的,魏公公还嘱咐必须听从山海道您的安排,魏公公让咱家转告你,山海关各处要塞都必须有内侍官存在,所以咱家必须要去宁远。”
所谓“皇上的中旨”其实就是皇上绕过内阁发的旨意,这样的“中旨”很有可能就是大权在握的魏忠贤自己所发。
袁方问:“你既然说这是皇上的中旨,请问刘公公,能否把皇上的中旨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刘朝道:“此事还属机密,还是请山海道不要过问,到时候魏公公一定会告诉你的。”
第二百零一章 重修宁远城
明朝监军制度如同明朝的其他政治制度一样,都是为了分化文官集团的权力,从而达到稳固皇权的作用。有明一朝,监军很早就有,明朝时期因为太监在靖难之役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所以永乐朝开始委派太监监军。明朝的监军也属临时派遣性质,太监监军和文臣监军并列,可以直接向皇帝打小报告。
袁方也是很反对派太监来监督军队的,虽然这有利于皇上控制军队,但是对整个国家和民族一点利益都没有,事实上,由于太监不懂军事而是大明军队在战斗中遭受了很多的损失。
但是太监监军是不可避免的,袁方不会傻到去干预这件事情,他更不愿意过早地与魏忠贤翻脸,毕竟现在自己羽翼未丰,还须要与魏忠贤合作来对付东林党人。
袁方现在正逐步地发展自己的势力,这股势力目前还不能与庞大的东林党人抗衡,更加不可能与阉党抗衡,对于东林党和阉党,都不是袁方所认可的,所以他正在暗中发展自己的羽翼。
对于太监刘朝,袁方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们这些太监加入了自己的队伍,一起前往宁远。
……
七月初,袁方带着四十八门红夷大炮来到了宁远,此时,祖大寿正带领人马在此筑城,他得到袁方来了的报告,立即带了一干武将来到城门口迎接袁方。
祖大寿见袁方带来了这么多的红夷大炮,高兴得不得了,他对袁方道:
“袁大人,我没想到一下子运来如此多的红夷大炮,我们这一年都算是白忙活了,我们修建的城池是按照十二门大炮的要求来建造的。”
袁方指着城墙道:“祖将军,你认为现在的城墙够高吗?”
祖大寿再次强调:“我们是严格按照袁大人给我们图纸来修建的。”
袁方知道现在跟祖大寿争辩是毫无意义的,城墙不符合要求是不争的事实,也许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完全看懂图纸所标的高度,这也不能怪祖大寿,毕竟他们都不是文官出身,要他们完全看懂文官们所绘制的图纸还真是有点勉为其难。
宁远的城防图是他委托徐光启绘制的,袁方把炮、城合为一体的概念告诉了徐光启,徐光启立即就明白了应该如何配置红夷大炮,他为宁远精心绘制了一张城防图,十二门红夷大炮全部都在城头安放,并为其设计了灵活的炮架,使得红夷大炮的火力可以覆盖城外十里之内的范围。
宁远城是肯定要重修了,袁方没有责怪任何人,他向孙承宗写了一份报告,由于火炮数量的增加,原来的筑城方案已经不适用了,必须推倒从来。
这一以来,势必又要多花银子,孙承宗手头上没有多余的钱,只好伸手去向皇上要。
为了重新筑城,袁方也写了一份报告给魏忠贤,如果要想拿到银子,还必须魏忠贤的同意。
在等待批复的这段时间,袁方重提练兵方案,经过孙承宗的同意,他把周守廉和左辅调来宁远,专门成立了一个练兵所,负责前线兵士训练。
不久,孙承宗又把满桂调来宁远,袁方知道历史上袁崇焕与满桂的的关系不是很好,因为袁崇焕的臭脾气,使得边关前线将帅不合,最后皇上都不得不把满桂调离。袁方可不会像袁崇焕那个样子,他对部下非常的亲和,很受将士们的爱戴,满桂一来,也与袁方交上了朋友,特别是满桂知道袁方是孙承宗的爱徒,又是袁可立的公子,他对袁方是敬佩有加,二人关系处得非常的融洽。
一直跟着袁方的郑鄤,这次也来到了山海关,由于袁方的关系,郑鄤已经完全脱离了历史上的轨迹,他的命运也由此而改变,虽然性格依旧,现在有了袁方的照应,郑鄤在宁远也是一位非常活跃的人才。
袁方让郑鄤在自己的卫队担任参议,这个职位相当于高参,直接处理袁方的日常事务,也相当于袁方的师爷,而宋献策在郑鄤面前只能作为他的副手。
宋献策的鬼点子多,毕竟在底层混迹了多年,他所出的主意是在教科书中学不到的,所以有时候郑鄤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袁方把袁可望也带来宁远,袁可望就是历史上的孙可望,因为袁可望也闹着要随袁方姓,所以现在叫他袁可望。
袁可望虽然还是个孩子,因为这一年多来伙食非常地好,而且正值成长阶段,所以身材长得非常的壮实,袁方把他带在身边,他可以从事一些传递情报的差事,相当于一个小小的通讯员。
袁方主要的目的还是要锻炼这个孩子,让他早点走进军营,跟武士们生活在一起,让他经受锻炼。
直到九月份,重新筑城的银子才批下来,袁方在这里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而且对徐光启的图纸也进行了一些小的改动,他把原先安放十二门红夷大炮的位置,更改成了十二组火炮,也就是说徐光启所定下来的跑位不变,而是在原先的跑位上增加了三座炮台,这样每组炮台就有四门红夷大炮存在,这样的组合,既可以齐发,也可以轮流开炮,以减少炮火攻击间隔时间。
袁方对祖大寿所建的城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不够高,冷兵器时代城墙越高越便于守城,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在等待银子的几个月里,袁方让祖大寿带人去挖护城河,祖大寿这次没有让袁方失望,他投入了一切人力,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就挖出了一条三丈宽的护城河。
这条护城河严格地来说是不能称之为“河”的,因为河里没有水,只能称为壕沟。
有了这道壕沟,对鞑子的骑兵是有一定的阻挡作用的,鞑子的骑兵冲到壕沟前就一定会停下来,而且在壕沟前会聚集很多的鞑子,袁方计划将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全部都以壕沟为最佳射击位置,他相信,只要鞑子在壕沟前有相当的人群密度,一炮打下去非要他三四十条人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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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二十四条罪状
接下来的日子,袁方主要是抓城防建设,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建设工地上,其目的一是督促和鼓舞,二是把好质量关。
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就过去了大半年,袁方这里风平浪静,而朝堂上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纷争更是刀光剑影的相互讨伐。
京察刚刚结束,朱由校就任命魏忠贤以司礼监秉笔太监领东厂事,给予魏忠贤很大的权利。
过完年没多久,魏忠贤就向东林党人举起了屠刀,他先是令许显纯把汪文言抓进了诏狱进行严刑拷打,想从他招出东林党人的罪行,汪文言是个硬骨头,宁死不屈,四月初,被许显纯打死在狱中。
这件事情传到袁方这里,他知道朝廷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现在他只能是静观其变,虽然身在宁远,却时刻关注着京城的风云。
袁方有他的一套完善的情报系统,所以京城所发生的事情他都能够及时知道。
六月初,杨涟开始弹劾魏忠贤,并罗列了二十四条罪状,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山海关。袁方刚刚得到这个消息,就接到了孙承宗的急招,让他连夜赶回山海关议事。
袁方知道,孙承宗招的这么急,一定是为魏忠贤的事情,果然,他一见到孙承宗,孙承宗就拿出了杨涟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条罪状的副本给袁方看。
孙承宗极度地愤怒:“好你个魏忠贤,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袁方你你就整顿人马随我进京收拾魏忠贤!”
袁方劝道:“恩师先不要冲动,请听学生一言。我们先弄清楚魏忠贤之罪,在起兵不迟。”
孙承宗道:“杨涟的折子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你也看看吧!”
袁方打开本子看了起来。
其年六月,涟
遂抗疏劾忠贤,列其二十四大罪,言:
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如东厂太监魏忠贤者。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忠贤本市井无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祖制,以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宗二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
刘一燝、周嘉谟,顾命大臣也,忠贤令孙杰论去。急于翦己之忌,不容陛下不改父之臣,大罪二。
先帝宾天,实有隐恨,孙慎行、邹元标以公义发愤,忠贤悉排去之。顾于党护选侍之沈纮,曲意绸缪,终加蟒玉。亲乱贼而仇忠义,大罪三。
王纪、钟羽正先年功在国本。及纪为司寇,执法如山;羽正为司空,清修如鹤。忠贤构党斥逐,必不容盛时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
国家最重无如枚卜。忠贤一手握定,力阻首推之孙慎行、盛以弘,更为他辞以锢其出。岂真欲门生宰相乎?大罪五。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去岁南太宰、北少宰皆用陪推,致一时名贤不安其位。颠倒铨政,掉弄机权,大罪六。
圣政初新,正资忠直。乃满朝荐、文震孟、熊德阳、江秉谦、徐大相、毛士龙、侯震旸等,抗论稍忤,立行贬黜,屡经恩典,竟阻赐环。长安谓天子之怒易解,忠贤之怒难调,大罪七。
然犹曰外廷臣子也。去岁南郊之日,传闻宫中有一贵人,以德性贞静,荷上宠注。忠贤恐其露己骄横,托言急病,置之死地。是陛下不能保其贵幸矣,大罪八。
犹曰无名封也。裕妃以有妊传封,中外方为庆幸。忠贤恶其不附己,矫旨勒令自尽。是陛下不能保其妃嫔矣,大罪九。
犹曰在妃嫔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忽焉告殒,传闻忠贤与奉圣夫人实有谋焉。是陛下且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
先帝青宫四十年,所与护持孤危者惟王安耳。即陛下仓卒受命,拥卫防维,安亦不可谓无劳。忠贤以私忿,矫旨杀于南苑。是不但仇王安,而实敢仇先帝之老奴,况其他内臣无罪而擅杀擅逐者,又不知几千百也,大罪十一。
今日奖赏,明日祠额,要挟无穷,王言屡亵。近又于河间毁人居屋,起建牌坊,镂凤雕龙,干云插汉,又不止茔地僭拟陵寝而已,大罪十二。
今日荫中书,明日荫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诰敕之馆目不识丁。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及其甥傅应星等,滥袭恩荫,亵越朝常,大罪十三。
用立枷之法,戚畹家人骈首毕命,意欲诬陷国戚,动摇中宫。若非阁臣力持,言官纠正,椒房之戚,又兴大狱矣,大罪十四。
良乡生员章士魁,坐争煤窑,托言开矿而致之死。假令盗长陵一抔土,何以处之?赵高鹿可为马,忠贤煤可为矿,大罪十五。
王思敬等牧地细事,责在有司。忠贤乃幽置槛阱,恣意搒掠,视士命如草菅,大罪十六。
给事中周士朴执纠织监。忠贤竟停其升迁,使吏部不得专铨除,言官不敢司封驳,大罪十七。
北镇抚刘侨不肯杀人媚人,忠贤以不善锻炼,遂致削籍。示大明之律令可以不守,而忠贤之律令不敢不遵,大罪十八。
给事中魏大中遵旨莅任,忽传旨诘责。及大中回奏,台省交章,又再亵王言。毋论玩言官于股掌,而煌煌天语,朝夕纷更,大罪十九。
东厂之设,原以缉奸。自忠贤受事,日以快私仇、行倾陷为事。纵野子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辈,投匦设阱。片语稍违,驾帖立下,势必兴同文馆狱而后已,大罪二十。
边警未息,内外戒严,东厂访缉何事?前奸细韩宗功潜入长安,实主忠贤司房之邸,事露始去。假令天不悔祸,宗功事成,未知九庙生灵安顿何地,大罪二十一。
祖制,不蓄内兵,原有深意。忠贤与奸相沈纮创立内操,薮匿奸宄,安知无大盗、刺客为敌国窥伺者潜入其中。一旦变生肘腋,可为深虑,大罪二十二。
忠贤进香涿州,警跸传呼,清尘垫道,人以为大驾出幸。及其归也,改驾四马,羽幢青盖,夹护环遮,俨然乘舆矣。其间入幕效谋,叩马献策者,实繁有徒。忠贤此时自视为何如人哉?大罪二十三。
夫宠极则骄,恩多成怨。闻今春忠贤走马御前,陛下射杀其马,贷以不死。忠贤不自伏罪,进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释。从来乱臣贼子,只争一念,放肆遂至不可收拾,奈何养虎兕于肘腋间乎!此又寸脔忠贤,不足尽其辜者,大罪二十四。
凡此逆迹,昭然在人耳目。乃内廷畏祸而不敢言,外廷结舌而莫敢奏。间或奸状败露,则又有奉圣夫人为之弥缝。甚至无耻之徒,攀附枝叶,依托门墙,更相表里,迭为呼应。积威所劫,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即如前日,忠贤已往涿州,一切政务必星夜驰请,待其既旋,诏旨始下。天颜咫尺,忽慢至此,陛下之威灵尚尊于忠贤否邪?陛下春秋鼎盛,生杀予夺,岂不可以自主?
何为受制幺纻小丑,令中外大小惴惴莫必其命?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并出奉圣夫人于外,用消隐忧,臣死且不朽。
袁方一口气看完了全文,他抬起头看到孙承宗的目光,孙承宗正等着他发表意见了。
袁方淡淡道:“恩师可想听学生之言?”
孙承宗道:“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不然我为何要急招你回来?”
袁方道:“我看了这二十四条罪状,都是杨涟编造出来的不实之词。”
孙承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自从得到杨涟弹劾魏忠贤的消息,在他身边的人无不对魏忠贤愤慨。他想起袁方是魏忠贤的人,难道袁方想替魏忠贤开脱?
孙承宗很好奇,他让自己的爱徒具体说一说,杨涟的折子怎样就成了不实之词了。
第二百零三章 袁方的解释(一)
袁方就杨涟的二十四条罪状逐条地向孙承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袁方首先问孙承宗:“恩师的学识如何?”
孙承宗不屑地看了袁方一眼,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不言而喻,皇上都是我的学生,你还怀疑我的学识?
袁方接着说,你孙承宗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一代大儒,是皇上的老师,你所教出来的学生会差到哪里去?
当然这是大白话,袁方不会这样直接说,而是用了一大堆的文言文来赞美自己的老师。
他赞美孙承宗,就是要强调朱由校不是个傻子,他是孙承宗的学生。
万历四十七年,朱由校就被万历皇帝封为皇太孙,接受过皇家最严格的教育,首辅叶向高还专门上疏称赞过朱由校“朝讲时临,真可谓勤政好学之主……于燕闲游豫之时,览观经史”。
朱由校在做皇帝之前,不但熟读经史子集,而且还要天天练字,也是个学富五车之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做木匠的皇帝。
袁方说明皇帝不是个傻皇帝,然后才来点评杨涟的二十四大罪状。
杨涟给魏忠贤定的第一条大罪,说他败坏了祖宗二百多年的政治体制。魏忠贤原是市井无赖,中年净身,靠关系进入内宫,刚开始装出一副小忠、小信的样子以获得皇帝的恩宠,然后才敢用大奸、大恶来扰乱朝政。祖宗的制度,拟定圣旨专门由内阁负责。自从魏忠贤独揽大权以来,圣旨多出自传奉官,或者直接由内宫批准。
袁方对孙承宗解释,杨涟这一条的意思是太监干政就是有罪。其实内阁草拟圣旨的权利也是皇帝授权的,朱元璋时期就没有内阁这个机构,朱棣设立内阁就是协助皇帝处理奏章的,属于皇帝的私人秘书机构,没说过有排他性授权,而所谓“只能由内阁来干”是因为文官权力壮大以后自己宣称的。朱由校让魏忠贤帮忙批阅奏折提出处理意见,完全在皇帝的权力范围内。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坏祖宗二百余年之政体”。
孙承宗听袁方这么一解释,也认为杨涟言不达意,于是说道:“这一条不算,他魏忠贤还有二十三条罪呢!”
袁方道:“恩师听学生再往下解释。”
“你说吧!”
杨涟给魏忠贤定的第二条罪是:刘一燝、周嘉谟是接受遗命的大臣,魏忠贤叫孙杰将他们判罪,让他们离职。急于翦除忌恨自己的人,逼使陛下抛弃父皇的大臣。
袁方向孙承宗解释,刘一燝、周嘉谟是“移宫案”里面带头的大臣,光宗死后,这二人连吓带骗地把朱由校从乾清宫带走,不让他再回来跟李选侍见面,说重了可以说是劫持储君。后来,那些吓唬小孩的谎话被朱由校想明白了,把二人的官职撤了。
袁方道:“皇上把旧臣赶走这属于正常现象,莫非顾命大臣不管干了什么坏事都动不得?谁动了谁就有罪?无论魏忠贤在这件事上起了什么作用,都不算罪。再说,真正的顾命大臣是内阁首辅方从哲,东林党人却轮番上阵弹劾方从哲,把他给赶出内阁。按照杨涟的逻辑,是不是东林党也犯了大罪呢?”
孙承宗作为朱由校的老师,对刘一燝、周嘉谟的去职是很清楚的,这也条也不能算,因为与魏忠贤没多大关系,更何况方从哲的下台,也没有治东林党人什么罪,杨涟这是用双重标准来给政敌定罪。
所以孙承宗否定了这条罪状:“这条也不能算,如果这条也算的话,朝廷上就没有几个干净的人了。”
袁方道:“恩师,下面还有二十二条罪状。”
“那么,第三条呢?”孙承宗鼓励袁方继续说下去。
第三条罪名是魏忠贤亲近乱臣贼子而仇视忠诚正直的人。按杨涟所言,先帝归天,实际上是有遗憾的。孙慎行、邹元标站在公众的立场表达愤怒之情,都被魏忠贤排挤离职了。对维护李选侍的沈翭却很照顾,想尽歪门邪道让他做了大官。
袁方道:“杨涟说先帝去世有‘隐恨’,他这是在暗示先帝是被人害死的,这就是在指‘红丸案’。孙慎行、邹元标他们都是东林党人,一直都在紧抓‘红丸案’要求皇帝大开杀戒,以‘弑君’的罪名把进献红丸的一干人等人都杀掉。孙慎行不审也不问,直接上奏皇上把首辅方从哲给杀了。孙慎行身为朝中重臣,对一朝首辅都用如此下作手段,这就是杨涟口中所说的‘以公义发愤’!”
孙承宗道:“这件事情我也很清楚。皇上在先帝病危期间一直在宫内伺候先帝,皇上对先帝的病情是最明白不过的,皇上对我说过,先帝在红丸进献之前就已经是病入膏肓了,皇上登基后还多次对阁臣们说过这个话,让大家不要在红丸上纠缠。但是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在辽东局势十分危急之时,他们还要抓住红丸案不放,杀了一个方从哲还不够,他们还想一查到底,要把红丸案当成‘弑君’的重罪来大开杀戒。这件事皇上是非常拒绝接受的。”
袁方道:“孙慎行和邹元标也是为了红丸案这件事情而向皇上请辞,被批准了。现在杨涟却说孙慎行和邹元标是因为魏忠贤的排挤而离职的,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这一次是孙承宗主动否定:“这一条也不能算,杨涟也太不顾事实了!”
袁方道:“杨涟弹劾的第四条罪状,说魏忠贤不能容忍朝中正直的大臣。王纪、钟羽正早年在维护朝廷的根本方面立有功勋。等到王纪当司寇,执法如山;钟羽正当司空,清修如鹤。魏忠贤却容不了这两个人,结党排斥驱逐他们。宦海沉浮是正常现象,总不能说是东林党就只能升,不能降吧?东林党降了职就是魏忠贤的大罪,是冤枉好人,让朝廷不能容纳正直的大臣,所以魏忠贤该死。这还有道理可讲吗?”
孙承宗点头道:“这一条也不能算,这算什么罪状?下一条,下一条是什么?”
第二百零四章 袁方的解释(二)
袁方看到孙承宗非常心急的样子,不敢耽误他的事情接着往下说道:“下一条就是杨涟弹劾魏忠贤的第五条罪状,其内容是说,朝廷最重要的事没有超过选拔官吏的,魏忠贤一手操纵,极力阻止首先被推举的孙慎行、盛以弘,反而用其他借口禁止他们复出。难道真想找一个听话的门生做丞相吗?杨涟的这一条就更加是胡扯,大臣推举的候选人皇帝可以否定。象孙慎行这种无法无天之徒,连首辅这样的一品官员他都敢不经过司法程序就直接杀的狠人,如果他真掌了大权,还不祸国殃民?恩师是皇上的老师,难道连这点道理皇上都不明白吗?”
孙承宗当然心知肚明,他是朱由校的老师,朱由校很多时候都会跟他商讨事情,孙慎行这件事他当然也清楚,所以他对袁方说道:
“用谁当首辅,这是皇上的权利,我曾听皇上说过,孙慎行办事毫无法度,不选孙慎行是皇上的旨意,与魏忠贤没有关系。”
袁方问:“恩师,这第五条罪状也能算是罪状吗?”
孙承宗答道:“不能算!不能算!”
袁方道:“第六条罪状是颠倒铨政,掉弄机权。杨涟说,朝廷授予爵位,以在朝廷推举最重要。去年南太宰、北少宰都不由朝廷推举,使得一时名士贤臣不能安心于其位。”
孙承宗道:“这一条我看你怎么解释?”
袁方道:“恩师,我朝制度非常的严谨,权利划分比也是很清晰的。任用官员,皇帝有权做决定,提到南太宰和北少宰的任命,魏忠贤只不过是协助皇帝提拔官员,虽然这里面掺杂了魏忠贤个人的意见,但这绝不是什么大罪。学生认为,杨涟拿这件事情来说事,其核心还是因为没有提拔东林党人来担任这一职位。”
孙承宗赞同袁方的看法,道:“这属于他们党争范畴的矛盾,也不能算罪行。”
“第七条,”袁方接着往下说道,“杨涟的折子上说,皇上新立朝政,正需要忠诚正直的人。满朝荐、文震孟、熊德阳、江秉谦、徐大相、毛士龙、侯震旸等人,上疏稍稍违抗,立即被贬斥废黜,多次被皇帝恩典,竟然被阻止赏赐回朝复职。长安人称皇帝发怒了还容易排解,魏忠贤发怒了却难以调解。”
孙承宗问:“这一条你倒要如何替魏忠贤辩解?”
袁方道:“恩师,魏忠贤仅是皇上的家奴,这些人弹劾魏忠贤,皇上如果认同,一定会将魏忠贤治罪,可是皇上却不认可这些弹劾,反而下令贬黜这些人。谁是谁非这份不是很清楚吗?杨涟的‘长安谓天子之怒易解,忠贤之怒难调’,完全是在挑拨魏忠贤与皇上的关系,这样低级的伎俩恩师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你当我傻呀!”孙承宗笑了,“这条不算,再看下一条。”
袁方道:“下一条就更是无中生有,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
“怎么讲?”孙承宗问。
袁方道:“杨涟说,如果说是外廷臣子吧,那么去年城南郊祭那一天,传说皇宫有一个贵人,品性坚贞淑静,承皇上恩幸。魏忠贤害怕她泄露自己的骄横,借口她得了急病,而把她处死了。这是使陛下不能保护自己喜爱的贵人,为大罪之八。恩师,犯罪是要讲究证据的,杨涟仅凭‘传闻’就给魏忠贤定罪,这种道听途说的市井流言,他连这个贵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啥时候死的也不知道,就列为魏忠贤的大罪,恩师,您说可笑不可笑?”
孙承宗无语。
袁方接着道:“这第九条罪状也是杨涟道听途说来的,他说如果说这是未有封号的人吧,那么裕妃因为怀孕而得到封赏,朝廷内外都为此感到高兴。魏忠贤讨厌她不依附自己,假传圣旨勒令她自尽。这是使陛下不能保护自己的嫔妃,为大罪之九。”
这一次孙承宗不得不说话了:“在宫里面公然伪造圣旨令一个妃子自尽,传旨的时候裕妃身边必定还有其他宫女和太监,事后皇上竟然还知道?他杨涟又是从何而知的?不可能。”
袁方道:“对,不可能就是说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孙承宗道:“这一条也不能算。第十条是什么?”
袁方道:“杨涟说,如果说这是宫廷的嫔妃吧,那么宫中传出皇后有孕的喜讯,已成男形,却忽然传出消息说他又死了,据说是魏忠贤跟奉圣夫人设计陷害的。这是使陛下连儿子都不能保护啊!”
“又是宫中传出来的,这个杨涟到底听了多少宫中传出来的故事?”孙承宗都听得不耐烦了,皇帝都不知道的事情杨涟又如何得知?
袁方不等孙承宗发问,接着说了下一条:“第十一条罪状,杨涟在折子上说,先帝居住太子宫已四十年,跟他一起共享孤独危难的只有王安。即使是陛下仓猝即位,在保卫治安方面,王安也不能说没有功劳。魏忠贤为了个人的怨恨,假传圣旨在南苑把他杀害。这不仅是仇恨王安,而且实际上是敢于仇视先皇帝的老奴仆,况且其他没有罪行而被他随意杀死随意驱逐的朝臣,又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了。”
孙承宗道:“这一条算是魏忠贤的罪状了吧!?”
袁方道:“王安之死,不排除与魏忠贤有关。魏忠贤把王安交给太监刘朝监管,没过多久他就死了。刘朝是李选侍的贴身太监,移宫的时候被王安带人殴打,怀恨报复是可能的。但杨涟在折子上并没有提供任何证据,说魏忠贤给刘朝下了命令杀掉王安;也没有提供证据说王安是被刘朝杀死的。两个关键点都没有证据,这个罪名就无法成立。而且,此事是否‘矫旨’,只有皇上和魏忠贤清楚。伪造圣旨这种传闻连皇上都不出来说话,那就是没有伪造。”
孙承宗瞟了一眼袁方,问:“这都被你给说过去了,你这样地去替魏忠贤开脱,你们二人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第二百零五章 袁方的解释(三)
面对孙承宗的提问,袁方当然是否定的,而且否定得很坚决,这不是袁方虚伪,而是袁方的确是要跟魏忠贤划清界线的,因为他知道,不用几年就是朱由检登基,朱由检一上位立即干掉魏忠贤,这是不可逆转的历史。
袁方如果还傻傻地与魏忠贤搅在一起,他想在崇祯时期发展就不可能了,所以他必须寻找一个契机来与魏忠贤划清界限,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正是魏忠贤如日中天的时候,袁方如果现在与魏忠贤翻脸,他的前途也必定就此结束。
在孙承宗面前要把自己与魏忠贤撇清是不可能的,但是要说清楚与魏忠贤没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倒是很简单,因为他在锦衣卫干过,作为锦衣卫的千户与魏忠贤有来往就很正常了。
孙承宗问袁方是否与魏忠贤有勾当,他也只是这么一问而已,并无其他意思,等袁方讲明白后,他继续问道:“第十二条你又如何解释?”
袁方道:“杨涟在折子里说,今天受到奖赏的人,明天就为他造祠堂立牌匾,无数的人受到要挟,皇帝的话也多次遭到亵渎,最近又在河间毁坏他人房屋,兴建牌坊,雕龙画凤,耸立云霄,又何止是坟地建制超过制度、拟摹皇帝陵寝呢,这是大罪之十二。杨涟把皇上给魏忠贤的奖赏也当成了有罪,请问今后谁还敢领皇上的恩赐呀?”
孙承宗提出质疑:“杨涟不是提到魏忠贤在河间毁人居屋,起建牌坊,镂凤雕龙,干云插汉吗?毁人居屋难道不是罪?”
袁方道:“建造牌坊是皇帝下令奖励魏忠贤的,毁人居屋这个事我可没听说过,不知道杨涟从哪里得知的,可有苦主申诉?”
孙承宗道:“这件事我会派人去调查的。下一条呢?”
袁方道:“这第十三条倒是基本属实,杨涟弹劾魏忠贤:今天荫庇中书官,明天保护锦衣卫。朝廷部门都是乳臭未干之徒,皇上诏书馆内全为目不识丁之辈。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以及他的外甥傅应星等人,沿袭了不是荫封给他们的恩典,亵渎扰乱了朝廷的正常秩序。”
孙承宗皱起眉头道:“这些封赏我是知道的,皇帝的封赏怎就成了魏忠贤的罪状了?”
有明一朝,这种封赏很常见,封的“中书”“锦衣”都是虚职。皇后、贵妃的家人都会得到一大堆这种锦衣卫百户之类的头衔,然后皇帝从内帑里面每年给发几十两的银子作为俸禄。这也是皇帝奖励有功之臣的常见手段,内阁大学士的儿子侄儿们也会时常被封一个这种虚衔作为奖赏。作为内阁大学士的孙承宗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皱起眉头。
袁方知道自己没有必要答复,所以他继续说下一条:“第十四条:杨涟说魏忠贤运用立枷的刑法,让皇亲国戚低头认命,阴谋陷害皇帝的亲戚,动摇内廷。假若不是内阁大臣极力坚持,言官检举矫正,皇亲国戚又要遭受大狱了。”
袁方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孙承宗,见孙承宗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我不知杨涟所说的皇亲国舅指的是谁,据我所知,被关进大牢的唯有一个叫张拱宸的,他只是一个家奴而已,却有一个东林党的身份,当时还是我亲自去抓捕张拱宸的,我是虽然是受魏忠贤的命令前去抓捕的,但是首辅叶阁老也知道这件事。其他还有哪位皇亲国舅被魏忠贤下了大狱我就不清楚了。”
孙承宗道:“张拱宸的事情我也知道,是皇上亲自下令对他用刑的,与魏忠贤没有关系。袁方呀,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提醒我了,这些年除了这个张拱宸,还真没有哪位皇亲国舅被下大狱的,这条可以不计。”
袁方接着说道:“恩师,下面的这两条是学生亲自去办的案子,如果真是有罪,还请恩师先治学生的罪。”
孙承宗问:“杨涟他说了什么?”
袁方道:“良乡的生员章士魁,因争夺煤窑定罪,魏忠贤硬说他开矿而将他处死。假使偷了长陵一抔土,又该如何处理?赵高可以指鹿为马,魏忠贤也可以指煤为矿,是大罪之十五。恩师,如果这条是真的,那么魏忠贤有滥用职权草菅人命之罪。然而,恰巧这件事是我亲自去办的,章士魁争坐煤窑属实,而且章士魁也不是被魏忠贤处死的,是经过律法程序后将其处死的,杨涟在这里有意混肴事实。还有下一条,杨涟说,王恩敬等人设置牧场的事情,责任在有关部门,魏忠贤竟然暗设陷阱,随意拷打,草菅人命,是大罪之十六。这个案子也恰巧是我亲自去办的,这个章士魁侵占放牧草场,被关进了大牢,结果这人意外死在牢里,并非暗设陷阱,随意拷打,这一点,快捕可以作证。”
孙承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他又问:“还有多少条呀?”
“还有八条。”袁方打完继续说道,“杨涟说,给事中周士濮负责检举监督,魏忠贤竟敢停止他的升迁,使得吏部不能管理官员升迁任免,言官不敢司职封还驳正,是大罪之十七。”
孙承宗道:“去年的京察,东林党将非本党成员大加贬、免,这种事杨涟怎就视而不见?这个周士朴因为弹劾太监而受到东林党赏识想把他提拔重用,因为遭到魏忠贤反对而作罢,这条不算。”
袁方继续说道:“北镇抚刘侨不肯杀人来谄媚坏人,魏忠贤以缺乏磨练为罪名,于是剥夺他的官籍。这不是说大明的律令可以不遵守么?而魏忠贤的律令不能不遵守,是大罪之十八。”
孙承宗道:“这份一条说的是你们北镇抚司的事情,你在北镇抚司那么久了,说说你的看法。”
袁方道:“锦衣卫是独立于文官集团的监察机构,不与文官结交是基本的政治纪律。刘桥作为锦衣卫百户,受内阁指示袒护东林党,严重违纪,被撤职理所当然。”
孙承宗不予评论,继续问:“下一条呢?”
第二百零六章 袁方的解释(四)
袁方道:“杨涟弹劾魏忠贤的第十九条罪状是朝夕令改,他在折子上说,给事中魏大中遵旨上任,忽然传旨责问他。等到魏大中回报,官府又接连上疏弹劾他,又再次亵渎了皇帝的圣旨。且不说将言官玩弄于股掌之间,堂堂天子的圣旨,魏忠贤也敢朝令夕改。”
“你又怎么看?”孙承宗盯着袁方问。
袁方答道:“恩师,处罚一个有罪之人与朝令夕改是没有关联的,魏大中因为牵涉到‘封疆案’而被捕,这跟他有没有刚刚升官毫无关系。我们不能说因为皇上刚刚提拔了他,就不能下旨诘责了,有罪行被揭露出来也不能责罚了,恩师,您说大明律法里面有这一条吗?”
孙承宗道:“这个魏大中该抓。下一条。”
袁方道:“朝廷设立东厂,原是用来缉拿奸人。自从魏忠贤掌管东厂,每天都用它来发泄私人仇恨,危及陷害忠良。放纵他的养子傅应星、陈居恭、傅继教等人,设置陷阱告发忠良。如有一言不合,立即招致罪罚,其阵势是一定要制造同文馆那样的大案才肯罢手,是大罪之二十。”
孙承宗问:“袁方你怎么看?”
袁方道:“杨涟为了罗列魏忠贤的罪状,不顾朝廷的基本法度。东厂的行动本来就由东厂太监直接向皇帝汇报,不归内阁管。杨涟竟然说逮捕汪文言‘不从阁票,不令阁知’是魏忠贤的大罪,凭什么来定罪?要是东厂按照内阁的意愿去抓人,或者抓什么人之前要知会内阁,那么设立东厂有何意义?”
孙承宗作为内阁成员当然知道东厂存在的作用,经袁方这么一解释,他也认为魏忠贤无罪。
“杨涟在下一条又给魏忠贤定了什么罪?”孙承宗问。
袁方道:“杨涟说,边疆警报没有解除,朝廷内外戒严,东厂缉查什么事情?先前奸细韩宗功潜入长安,实际的后台主子是魏忠贤,事情暴露才离开。假使上天庇佑他,韩宗功的阴谋得逞,不知道皇上先祖的九庙将安置在何地,是大罪之二十一。”
“你又怎么看?”
袁方道:“这条如果是真的,那当然是私通鞑子的大罪。恩师我们可以反过来推断,魏忠贤为什么要私通鞑子,他吃饱了撑的吗?”
孙承宗道:“这条不合常理,下一条。”
袁方道:“杨涟说,祖宗的制度,不养内兵,原是有深意的。魏忠贤与奸相沈翭创立内操兵制,窝藏犯法作乱的人,怎么知道就没有大盗、刺客隐藏在里面为敌国刺探军情的呢。一旦宫城近旁发生事变,真叫人担心啊,是大罪之二十二。”
孙承宗道:“袁方你也操练过太监,你对这条怎么看?”
袁方答道:“恩师,在皇宫里面操练净军是一件大事,皇上还亲自检阅过内操,而且皇上还当着学生的面要求学生严格操练太监们,所以说魏忠贤操练内操皇上是支持的。内操在万历时候就实行过,武宗皇帝也实行过,这都是有先例的。魏忠贤奉旨操练宫净军完全无罪。”
孙承宗道:“操练净军是皇上的旨意,当初皇上要选一位总教头,是我向皇上推荐了你。下一条。”
袁方道:“魏忠贤到涿州进香,一路上前呼后拥,声势浩大,飞扬的尘土迷失了道路,一般人还以为是皇帝大驾光临。等到他返回时,改乘四马大车,用羽毛装饰仪仗旗帜,用青蓝色装饰车盖,两旁夹道护送,层层保卫,俨然是皇帝乘车的模样。一路上进入幕中策划计谋,在马前马后献计的,实在不乏其人。魏忠贤此时自我感觉是什么人啊?!这是大罪之二十三。”
孙承宗道:“这个魏忠贤,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袁方道:“魏忠贤去涿州进香摆出如此的排场,也只是摆摆威风而已,这与地方官拍他的马屁也有关系,沿途官员的接待过分隆重了,当年张居正坐三十二个人抬的大轿子回乡不也是如此吗?衣锦还乡摆阔气而已,这应该算是一条罪吧!我记得,去年钱谦益回乡,也是如此的排场,杨涟为何不提呀?”
孙承宗再次皱眉,道:“这一条就算了,要说这一条也算罪的话,朝中很多大员都要获罪。下一条。”
袁方道:“这是最后一条了,“杨涟说,宠爱达到顶点就会骄傲,受恩惠太多就会成怨恨。听说今年春天魏忠贤在皇上的车前跑马,陛下射死了他的马,饶恕他不死。魏忠贤自己不承认罪行,反而态度傲慢,回去后还满腹牢骚,时刻提防,耿耿于怀。自古以来的乱臣贼子,若有一念之差不处置他们,就会造成不可收拾的结果,怎能把凶狠的敌人一直养在自己身边呢!就是一寸一寸地割魏忠贤的肉,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为大罪之二十四。”
孙承宗又问:“袁方你怎么看?”
袁方道:“恩师,这完全是造谣中伤呀!这个杨涟又拿‘听说’来说事,这最后一条根本就没依据,是他拿来凑数的。”
“何以见得?”
袁方解释道:“如果皇上都发怒到要亲手射杀魏忠贤骑的马了,怎么可能还继续重用他来管理东厂、组织内操呢?此事显然是无稽之谈。”
“完了?”孙承宗问。
“完了。”
孙承宗道:“这么说来这份折子皇上看了也不会相信魏忠贤是个罪人。”
袁方道:“从这份折子上,我们能充分看清杨涟这个人的面目。第一,他认为东林党人以及他们推荐的人都是贤臣,魏忠贤打压东林党、不准东林党升官,就是大罪;第二,他认为道听途说的事情也能够定罪,他认为魏忠贤干了很多坏事,具体情况不清楚,也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但这都是大罪;第四,杨涟认为魏忠贤这样发展下去,他一定会祸国殃民、弑君造反,应该趁早把他杀了。”
“说完了?”
“说完了!”
孙承宗道:“这样的折子就是一张废纸!”
袁方问:“恩师,您还带不带军队进京了?”
第二百零七章 再次进京
袁方问孙承宗:“恩师,您还进京吗?”
孙承宗道:“去,怎能不去呢,听了你的解释,我还必须进京面圣,看看皇上对这个折子是怎么说的,不过,不带军队去了,就你,袁方你跟我去一趟京城。"
“学生从命!”
……
魏忠贤听说孙承宗要进京面圣,当时被吓坏了,他知道孙承宗一定是为杨涟弹劾自己而来的,准备进宫里面求朱由校救他的性命,王体乾将魏忠贤劝住:“厂公,孙承宗只带了一人进京,您何必如此慌张!”
“他真的设有带军队前来?”
“设有。”王体乾道,“假如他真的带军队来我们反而不怕他了,完全可以给他定一个谋反之罪。”
有了王体乾的这句话,魏忠贤心安了许多,他问王体乾:“现在该如何是好?”
这次杨涟弹劾魏忠贤的危机就是王体乾为他在朱由校面前化解的。
现在王体乾己经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了,魏忠贤被升任东厂提督,就提拔了王体乾,而王体乾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按照以往的规矩,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地位是在东昌提督之上。但是王体乾为了避让魏忠贤,便将自己置于魏忠贤之下。
当时杨涟上呈的奏疏到了未由校这儿之后,朱由校把魏忠贤叫了过来责问魏忠贤,同时让王体乾在一旁诵读杨涟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条罪状。
然而王体乾在诵读奏章的时候,故意将奏疏中关键的句子和事件遗漏不读,这些中切之语不能上达圣听,杨涟的目的自然没有达成。
现在魏忠贤问王体贤,孙承宗进京如何是好时,王体乾宽慰道:
“厂公无需多虑,您知道跟随孙承宗的是谁吗?”
“是谁?”
王体乾笑道:“是袁方。”
魏忠贤叫说是袁方,一百个放下了心,他知道袁方必定会像王体乾一样尽力为他魏忠贤说好话的,所以他打消了去宫里面求皇上的想法,安心地坐等孙承宗进京。
魏忠贤这个人是深受朱由校信赖的,历史上,朱由校在临死前曾专门叮嘱他的弟弟朱由检说魏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朱由校在生命最后时刻对魏忠贤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固然掺杂着个人私情,但最主要的是他认识到了魏忠贤在处理“大事”方面的清醒和果决,尤其是在维护大局、知人善任、赏罚分明的关键问题上。
平心而论,魏忠贤为巩固个人权势,未免有党同伐异、残忍歹毒的罪恶一面,但从他曾经力排议、大胆起用辽阳战败后遭受谗言的熊廷弼,抛开私怨、违心推荐赵星、孙承宗等一批能臣直臣等诸多面,可以看出,他还是心系大明江山的。
魏忠贤主政期间,形势良好,辽东局势平稳,这还是应该被认同和肯定的。
由此而看出,魏忠贤也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无恶不作。
众所周知,明朝是在朱由俭手上灭亡的,而朱由检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干掉魏忠贤,魏忠贤死了,就成为了东林党一党独大的天下,明朝亡亡于流寇,亡于东林党。
朱由校在位的时候,有名的民变只有一次,就是苏州的那一次,五人墓碑记记载的就是那件事。而朱由俭做了皇帝,民变那都不叫民变了,直接是造反,有名的人太多了,张献忠,李自成,高迎祥,是什么闯王,闯将,闯塌天,无奇不有。
为什么朱由校在世时魏忠贤乱政那么厉害人民却不造反,而朱由俭上位却有那么多人造反?
要知道,朱由校是个木匠皇帝,不理朝政,而朱由俭却是不贪财,不好色,每天新自理朝十几个小时,衣服上还打补丁的勤俭又勤奋的皇帝,他却把江山给丢了。
为何?
万历朝张居正时工商业得以迅猛发展,所谓资本主义萌芽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魏忠贤上台的一项政策就是收工商税,而且是大力收工商税,为什么要收?因为朝廷没钱,当时辽东边防和军队是要钱的,魏忠贤通过大力征收工商税使得边防的钱得以着落,而且朱由校的国库的钱还是逐步增加的。而魏忠贤倒台后,东林党上台了。
?
东林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让皇帝收工商税,每当皇帝说没钱要征税的时候,他们就会说“朝廷焉能与民争利”之类的话。
在天启年间,江南光茶税一项就有20万两进账,而崇祯的时候连十万两都收不上来。那么不征工商税打仗的钱哪里来?这一笔税就算在农民的头上了,而且东林党还取消了矿税。有钱人不用交税,每年守着一亩三分地的穷苦人却是连年加税,而且东林党一帮子还取消了各地的驿馆,使得很多人失业,其中就有一个叫李自成的人。
天启年间苏州发生民变,而陕西那里的穷苦之地为何却没有?因为苏州那边的人有很多有钱人,魏忠贤的政策已经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而且你看五人墓碑记里面有几个人就是商人。陕西那边,魏忠贤没有加那些农民的税。有饭吃谁去造反?
也许你会说,崇祯时期那是遇到了小冰河时期。哪朝哪代没有灾难?为什么天启时期没人反,到了崇祯年的时候造反的人那么多?就算是退一万步说,都小冰河时期了,农业大幅度减产,为什么朝廷还是往农民头上加税,而不收有钱卜的税?光种地要收税,开矿不交税?做生意不交税?有人说东林党清廉啊,从不妥协啊,为国尽忠啊什么的,东林党真的清廉?清朝入关的时候钱谦益家的钱连满人都为之瞠目,为国尽忠?后来他投降了,东林党从不妥协?就是因为他们不妥协才使得明朝丧失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时杨嗣昌说攘外必先安内,先和鞑子谈判,尽全力把流寇剿灭了再说,然后就一帮子东林党人说什么天朝安能屈服于蛮夷之类的话,明朝不是东林党弄没的是谁?李自成攻入北京的时候,朱由俭撞钟,文武百官无一觐见的,而唯一一个陪在崇祯帝身边的人,只有一个王承恩!!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四日,也就是朱由俭煤山上吊自杀殉国前的第五天,他在大势已去、大厦将倾的绝望中,在听到太监曹化淳说的那句“忠贤若在,时事必不至此”的话之后,终于领会到天启皇帝临终前,强调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的含意了,但是悔之晚息已。
这一次,魏忠贤在袁方和王体乾的协助下,战胜了东林党人的疯狂攻击,为后面的宁远大捷垫定了基础,排除了东林党人的干扰,要知道,东林党人对袁方也是恨之入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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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交锋
袁方在孙承宗的督师府,刚刚向孙承宗解释了杨涟对魏忠贤的弹劾,却听见一个主薄前来向孙承宗禀报。
“鹿善继求见。”
鹿善继在兵部任职,孙承宗对其十分的信赖,孙承宗走马上任督师,就把他带在身边,并表其为赞画,视其为左右手,参与军机谋划。
孙承宗仰起头对主薄道:“还不快把伯顺请进来!”
袁方起身请辞,孙承宗用手示意他坐下。
主薄转身去请鹿善继,还未见到人,就听到鹿善继“蹬蹬”的脚步声,他快步地来到孙承宗面前,先是向孙承宗行礼,然后又向袁方拱手致意。
紧接着,他就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孙承宗。
“督师大人,这是家父在容城写给您的信。”
孙承宗接过信边展开边兴奋道:“鹿太公的信!见信如见人。算起来本督已有两年多未见到鹿太公了。”
鹿太公名叫鹿正,是鹿善继的父亲,与孙承宗颇有交情。
这是一封很短的信,孙承宗很快就浏览完毕,他收起信,面色沉重道:
“鹿太公在信上说,让本督最好面见皇上。本督也正有此意,准备与仲南一同进京。”
袁方不知道信中内容,但是从孙承宗的表情上不难判断,东林党一定是想通过鹿正来影响孙承宗,让孙承宗在朱由校面前替他们说话。
果不其然,鹿善继听完孙承宗之言,随即道:
“此事越快越好。家父让学生转告督师大人,向皇上写折子终成不了事。一是纸短情长,难以言明仔细;二是皇上也不一定能亲阅,指不定折子到了文书房被魏忠贤扣住,反而误事。”
听了鹿善继的这番话,孙承宗心有不悦,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冷冰冰道:
“进京面圣,理应先行疏请,允准方能上路。如何行事本督自有道理,你暂且退下吧!”
鹿善继临退前还在强调,“此事甚急,还清督师尽早动身!”
鹿善继离开后,孙承宗立即草拟奏疏:
因念奉违天颜三年,今去京仅数十里,而时当普天嵩呼之日,臣以帷幄近臣,不胜瞻恋依依,遂拟以十二日入都门,以十三日早朝,以十四日随同官恭贺万寿,仍乞于另日准臣面奏机宜……
孙承宗草拟完毕,拿给袁方看过,然后令亲信快马先行送往京城。
折子送出之后,袁方回到山海关自己的府邸,让张从先行启程,回京城通报家人。
启程之前,孙承宗召集了一次军事会议,将山海关的行政杂务交由巡抚喻安性负责,军队的日常训练交给总兵马世龙管理。
天启四年九月二十八日,袁方随孙承宗同乘一辆马车,在山海关启程,一路风尘仆仆,于十月十二日申时末赶到了京城。
一回到家,袁方抱了一岁多的儿子亲热了一阵,匆匆用过晚膳,就让张从备轿,忙不迭地往席市街魏忠贤的府邸赶去。
他来到魏忠贤宅子门前,刚下了轿子,在昏暗的灯火下,看见客巴巴从魏府里出来,袁方不喜欢这个女人,虽然她是朱由校的乳娘,魏忠贤的对食,袁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作为穿越者,袁方当然知道这个客氏一个蛇毒心肠的女人,他对这样的女人还是避而远之为上。
魏忠贤的宅子在席市街的东头,而客巴巴的宅子就在这条街的西头,徒步也用不了半炷香,就这点路,她的排场也是大得很,袁方看着客巴巴坐在八抬大轿上,前呼后拥地离开了魏府,等客氏走远后,袁方这才进了魏忠贤的府邸。
魏忠贤得到小太监的通报,所以他备好了茶正在正厅等候袁方,袁方来到厅前拱手行礼,二人坐定后袁方先开了口。
“厂公,事情紧急,袁方不得已这么晚了还要来打扰您!”
魏忠贤摆摆手道:“你不来咱家就要派人过去把你请来。你先给咱家说说,孙中堂回京的目的何在?”
袁方心说,目的何在你还不知道吗?孙承宗不就是冲你而来的吗!
本着长远的利益着想,袁方希望魏忠贤能够与孙承宗携手抗掳,别再与历史上那样,孙承宗被魏忠贤排挤回家。
于是,袁方详详细细地把自己如何劝解孙承宗的,对魏忠贤说了一遍,并告诉魏忠贤,孙承宗在袁方的劝解下,已大大地降低了对魏忠贤的敌意。
魏忠贤听完袁方的话,很是满意,他希望孙承宗和袁方早点回山海关,只要孙承宗在皇帝身边一天,魏忠贤就一天不能安生。
……
十月十五日,孙承宗和袁方便离京返回山海关。
一回到山海关,孙承宗便开始调兵遣将,准备进攻东掳。他下令:鲁之甲率领一营人马进驻右屯,左辅率领一营人马进驻大凌河,李承先率领一营人马进驻锦州;随后又调四个车营出关,以张应昌营驻锦州,以马士麟营驻小凌河,以樊应龙营驻松山,以陈九德营驻杏山。
此时,宁远城的防御工事已经竣工,胸怀大志的孙承宗信心满满地准备收复失地。
他再次给朱由校上疏:
……前哨已置连山大凌河,速畀臣饷二十四万,则功可立奏。
这个折子到了京城,在京城的相关官员也很快就知道了。在这些京官当中,有一个叫郭兴治的正准备弹劾孙承宗,这下有由头了,竟然在朝中讨论起孙承宗的去留的问题来。
这位郭兴治官职是兵部给事中,其职责是稽察兵部百司之事,辅助皇上处理政务,并监察兵部,纠弹官吏。
郭兴治了解到,在辽东,竟然有许多领兵的经略、总督、总兵等武将,与朝廷派去监军的巡按御史等文臣,狼狈为奸,合谋冒领、侵吞、克扣、贪污巨额兵饷,致使前线官兵怨声载道。
他认为,辽东防务根本就用不到二十四万之巨,孙承宗狮子大开口,就是为了侵吞和贪污。
东林党人原本指望孙承宗能够站在他们这边,以助东林党打压魏忠贤,没成想他却与魏忠贤苟合在一起,所以,当郭兴治请求朝中大臣讨论孙承宗的去留问题时,东林党人兴风作浪,一窝蜂地弹劾起孙承宗来。
文官方面只有吏部尚书崔景荣在支持孙承宗,魏忠贤投桃报李地在朱由校面前全力支持孙承宗,这才使孙承宗能够继续督师辽东。
虽然朱由校没有罢免孙承宗,却让他精兵简将,减少军饷。
孙承宗不得不将驻守在锦州、大小凌河、松山、杏山、石屯等地的军队裁剪一万七千余,并罢免了尤世禄、王世钦、李秉诚、孙谏诸将,为朝廷开源节流六十八万两白银。
这个所谓的开源节流,其实就是以削弱明军实力为代价的。郭兴治做了这件祸国殃民的“大事”后,他还没算完,又开始弹劾袁方贪污公款。
第二百零九章 升迁
袁方购买红夷大炮一事遭到郭兴治弹劾。
目前的兵部大部分是东林党人在掌权,所以袁方很快就接到了兵部的命令,让他回京接受审查。
此时已是天启五年的元月了,袁方的父亲袁可立已经去职半年多,东林党为了弹劾袁可立也是煞费苦心,分别由兵科给事中方有度、广西道御史宋师襄、河南道御史庞尚廉、福建道御史李应升和山东道御史宋祯汉、永平府推官李乔仑等人轮番弹劾,袁可立最终辞官回家。
现在轮到袁方被弹劾,袁方估计自己也将会被这些空谈国事的东林党人所陷害,结局一定会和他老子一样回家种田,所以进京的路上郁郁不乐,行程自然就慢了许多,直到月底才回到了京城。
袁方在兵部并不是孤立无助的,虽然弹劾他的不仅仅是郭兴治一人,但是支持袁方的也大有人在,让袁方想不到的是,在支持袁方的人当中,竟然还有他的老冤家杨吉雄。细想也不奇怪,杨吉雄是魏忠贤的徒孙,魏忠贤发了话,杨吉雄能不照做吗?
经过兵部调查,袁方购买红夷大炮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因为这些红夷大炮不是用银子买来的,而是从海上打捞上来的,没有花朝廷一两银子,袁方用于购买红夷大炮的二十万两白银,全部转去了河南,用于治理黄河。
这样的结果袁方当然是满意的。
这时,红夷大炮也运回了京城,袁方打算带上这三十六门红夷大炮返回山海关。
当天正准备收拾行装返启程之时,袁方接到了朝廷传他进宫面圣的圣旨。
袁方进到宫里,在文华殿见到了朱由校,行过君臣之礼,朱由校就安慰了袁方一番,然后又道:
“袁爱卿,购买红夷大炮这件事朕是清楚的,那些言官不经过调查就弹劾你,实在是不应该,现在事情都弄清楚了,你继续留在兵部吧!”
朱由校说完,示意一旁的王体乾宣旨。
王体乾现在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位在东厂之上。他知道这个位置是魏忠贤给的,所以他很自觉地降低身份,处在魏忠贤之下,接受魏忠贤的使唤。
诏书不长,王体乾一口气就念完了。
听完诏书,袁方还愣在那里没有动,王体乾提醒道:“袁方还不上前谢主隆恩?”
袁方连忙上前接过诏书,谢过皇上之后,便匆匆地退出了皇宫。
出了皇宫他才再次仔细看了一遍诏书,没错,朱由校的确是升了他的官,从正四品连升二级,成为了正三品的兵部右侍郎。
可是,他这个右侍郎是属于应天府那边的,也就是说,朱由校把他打发到南京那边去做官,这可有点不妙。
应天府六部和京城六部官员的品级是一样的,权力就另说了,而且,一般情况下,去了应天府就等于在那边养老。
平时,应天府心事最高权力的不是六部,而是南京的守备会议,应天府六部官员非常清闲,许多部门都人浮于事。
袁方一百个不愿意去南京任职,哪怕是降职也不愿去,他决定去找魏忠贤活动活动,看看能不能继续留在山海关。
于是他直接去了东厂。
东厂位于东安门北侧,故而被称之为东厂。
袁方不是第一次来东厂,所以他径直来到东厂的正厅,正厅的旁边有一个小厅,小厅里面供奉着岳飞的雕像。
魏忠贤正在正厅与几个东厂的太监说话,袁方只能在一旁等候。
俄顷,几个太监就散开了,魏忠贤笑着向一旁的袁方招手,袁方便走上去。
“袁方拜见厂公。”
正厅有些昏暗,更显得魏忠贤一脸蜡黄,他端坐在厅前,笑得有点僵硬。
“仲南,你已经接到圣旨了?”
袁方点点头:“是的,调我去南京兵部。”
魏忠贤诡异地笑道:“调你去南京是咱家的意思,咱家是不想让你走的,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可是没有办法呀,你去那边一段时间,咱家再把你调回京城来。”
袁方看不透魏忠贤那张笑脸背后的想法,既然是用人的时候,还要把我调去南京,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感谢厂公抬爱!”袁方拱拱手表示了一下谢意。
魏忠贤脸色冷峻道:“南京兵部尚书是王在晋,你曾经与他共过事,你们应该可以和睦与共。记住,南京的六部看似很清闲,但是兵部责任重大。你到任后,要协助王在晋;凡大小教场练将士,新江口肄水军,神机营习火器,皆时督查之;军器岁制,贡舟均差遣,而严辑之;武学课业,旗役并枪,监视之;盗贼岁更官行辑之;屯田请专官巡视之。”
魏忠贤告诉袁方,虽然南京兵部只管十五个府和三个州,但是一点都不清闲,作为一个兵部高官,既要管练兵,还要还要维护军事装备,还要管理官船、官马、官地,还要举办武学,还要禁戢盗贼,振举庶务。
“厂公,我何时动身?”
袁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从山海关来京时,只带了张从一人在身边,很多人都留在了山海关,如果要去南京的话,山海关那边的人一定要先回京城,然后再一同前往南京。
“快,一定要快!”魏忠贤不容置疑地摆了一下手,“等你的官防制出来就马上启程,一刻都不能停留。咱家以督促印绶监抓紧为你监制官防,明日就让他们给你送到府上去,三日内必须离京赴任。”
有明一朝统一规定:在京官员接到外调诰敕后,不得在京逗留,不得借债置办衣物、娶妻买妾。途中不许绕道探家。同时又规定,外放官员限五日之内领取官防,拖延过半月不向朝廷辞别出城一律治罪;出了城又潜入城的降级使用;迟到一年到任革职为民。
之所以这样规定,是因为,明朝官员的俸禄很低,而且官员上任和调动的路费是要自己掏的,品级底下的官员是多半出不起路费的,这些官员在京城拖延不走,并且置办衣物,甚至娶妻买妾,开销必定很大,势必举借高利贷,在其上任时,债主也会跟着他到上任的地方,逼他还债。
事实证明,再威风的官员,在债主面前也抬不起头,为了还债,他们势必就要搜刮民财,就要贪赃枉法。
所以,为了防止外放的官员贪腐,有明一朝才做出了上述规定。
至于不许绕道探家,也是怕他们跟家乡的地方官串通一气,做出违法之事。
袁方为了多争取些时间,让山海关的自家兄弟尽快赶过来,他向魏忠贤请求道:
“厂公,我此次匆匆进京,身边没有几个随从,能否许我等山海关那边的人回来后再走?”
魏忠贤脸色一沉,严肃道:“不许,你必须三日内赴任!不过你放心地先行,你那些随从,咱家会让山海关方面给他们开路引,你列出个人员清单给咱家,咱家立刻派人去办。”
袁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厂公,我从香山澳运回来的三十六门红夷大炮已经到了,原本我是要带去山海关的,现在我不能再去了,这些红夷大炮该如何处置?”
魏忠贤皱了皱眉,沉思良久才答道:“火器方面的问题,咱家还真是不在行。这些红夷大炮你不能带走,交给其他人咱家也不放心,这样吧,你先找个地方保存起来,等用的上的时候在把它拿出来用。”
第二百一十章 计划
三十六门红夷大炮袁方其实并没有运回京城,这些炮是要运去山海关的,所以袁方让负责押运的高世宁和沈智把这些炮拉去了遵化,袁方在遵化有山庄,并且有存储这些炮的地方。
袁方原本打算这次回山海关的时候就把红夷大炮带回去,现在情况有变,他的计划也必须跟着变。
袁方从东厂回到大齐家胡同的家中,立即把王良逸找来。
“安文,你马上给我筹集六万两银子!我有急用。”袁方一见到王良逸就急切地说道。
王良逸不敢怠慢,立即问道:“何时要?”
“就这两天。”
王良逸很是为难:“两天时间很难筹集到六万,因为我们才进了一批干货,没有那么多现银。”
袁方才不管王良逸的为难表情,他向王良逸下了死命令。
“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就是去借也要凑齐六万来!”
作为袁方的发小,王良逸还是第一次看到袁方如此的心急,无不担忧地问:
“仲南,发生了何事?”
袁方看到王良逸在为自己担心,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点,于是向王良逸解释了急用银子的原因。
“你要去南京?而且只有三天的时间?”王良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所以我急需六万。”
王良逸舒了口气,道:“仲南,你可以先带上一部分会票,不足的部分我晚几日亲自给你送过去。”
“不行。”袁方摇摇头,然后又解释道:“你也必须与我一同去,所以只有三天的时间,一定要筹集到六万,我们到了南京要买一座宅子。”
王良逸又焦虑起来:“这次贬去南京就回不来了?”
“能不能回来不是我所考虑的问题。我之所以要在南京买宅子,是准备把生意做到南京去,我把你带去就是让你先去熟悉那边的情形的。”
袁方现在已经是明朝的三品大员了,凭着他的级别去南京,住房是肯定不用发愁的,朝廷会免费给他提供一套不超过十二间房子的官宅,还有全套的家具,还有皂役。
有明一朝,别说是三品大员,就是个小小的县衙的主薄、典史也能分到大小不等的官宅,主薄的家中可以分到六十件各种的家具和用具,未入流的典史家中也可以拥有朝廷提供的十九件家具。
对于袁方这个级别来说,朝廷提供给他的各种家具、用具加起来,至少也要超过一百件,当然,还必须得他家里能够装得下。
作为明朝的官员,依照品级的高低,可以免费使用皂役为家里做杂物,当然,也可以不用皂役而将给皂役的工钱折算归自己,同时,还可以把折算下来的钱积攒起来,将官宅一次性买下来。
但是,官宅如果被买下了,其所有权并不归属于私有,其产权仍属于朝廷,拥有产权的官员若要调走或告老还乡,必须把宅子退还。
因为有这么奇葩的规定,所以,真正买官宅的人少之又少,袁方就更加不会往这方面去考虑了。
这边与王良逸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张从前来禀报高世宁求见。
高夫人听说女婿从山海关回来了,便叫三儿子高世宁过来问一问,袁方什么时候去高府,她好早些准备膳食。
袁方告诉高世宁,这次回京没有时间去高府探望了,他正准备去南京。
“去南京?”
于是袁方又向高世宁解释了一番,然后问:“从香山澳带回来的红夷大炮全数都在遵化山庄吗?”
高世宁答道:“三十六门炮一门不少,全数都在山庄呢!你不是让沈智留在山庄看护那些炮吗?”
袁方点点头:“对对对!现在情况有变,那些炮暂时就放在山庄。三哥,麻烦你去一趟山庄,嘱咐沈智一定要把那些炮保存好。”
“放心吧,我过两天就去一次遵化。”高世宁说完就向袁方告辞,“仲南,你没时候回去我就先回去向娘禀报了!”
“请代我向娘问安!”
……
袁方打算离京之前去探访一下英国公张之极,另外就是去一趟孙承宗的府邸,探望一下孙夫人,孙承宗是袁方的座师,现在要离开京城了,去打个招呼,拜别一下是很应该的。
原本他还打算去看一看座师叶向高的,因为叶向高已在不久前辞去了首辅一职,以太子太傅致仕还乡,他想去看也见不着了。
新任的首辅是方从哲,他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与叶向高是同年,很早就辞职在家,叶向高很看重他的才学,先后举荐他续修玉牒、出任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但是都被方从哲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他多年在野,既不是东林党,也与宦官没有多少牵扯,而由于此时党争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所以被东林党和宦官所认可,坐上了首辅的宝座。
袁方对这位方首辅不感兴趣,他知道这位首辅不久将被淹没在党争的浪潮里。
目前袁方还不敢出门,因为魏忠贤告诉他,印绶监的太监随时都会上门来,为了不让太监扑空,他只好在家里等候。
用过午膳后,袁方正式向家人宣布了去南京赴任的决定,袁方他娘和媳妇都认为时间太仓促了,唯有柳如是最高兴,她本就是浙江嘉兴人,现在要去南京,就如同回家乡一样。
“说走就要走呀!袁方呀,能不能跟皇上说一下,宽限几日,我们也好有个准备。”袁方他娘如此说。
妻子高兰也在埋怨:“谦儿还这么小,如此的长途颠簸还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天真烂漫的小柳如是却是满脸的春风样子。
心事重重的袁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们走的时候不用带多少东西,只带随身衣物便可,然后便独自进了厢房。
他掩上门,又嘱咐张从别让其他人来打扰,便在在案台前准备草拟一份赴南京的名单,等太监来的时候就让太监带给魏忠贤,魏忠贤答应过开路引的。
他提起笔写下了第一个人的名字,袁福。然后又落笔写下了蒋建良、郝摇旗、陈士庆、孙维仁、叶向荣、方斯谷、安尼、袁可望……
第二百一十一章 收礼
袁方才拟完名单,锦衣卫千户杨寰便来了。
杨寰今天没有穿飞鱼服,而是一袭的青罗袍,头戴缨子帽。
“杨寰拜见袁大人!”
“杨千户,快快请坐!”
杨寰谢过礼后并没有坐下,而是从衣袖中取出一张会票递给袁方。
“袁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袁方接过了会票,看了一眼,面值五千元两银子。他用手示意杨寰坐下,问:
“杨千户,为何拿这些会票过来?”
杨寰道:“回禀袁大人,在下听说袁大人要去应天府赴任,所以特地送上五千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袁方收起五千两会票,他没有半句感谢的话,因为在这个年代官员之间的礼尚往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况杨寰的确是受了袁方的提携的,再者,杨寰在现在的位置上,一年弄上几千几万都不是问题,所以袁方没有必要对杨寰说那些感谢之类的话。
“你是如何知道的?”袁方等杨寰坐下,又问,“我去南京是事。”
杨寰答:“是厂公说的,他还令在下这两天跟随在大人您的身边,随时听候差遣。”
随时听候差遣?袁方听到这里没有说话,他紧盯着杨寰的脸看了一会儿,心想,这哪是听候差遣,分明是魏忠贤在派人来监视自己,只不过魏忠贤不知道杨寰是他袁方的亲信。
杨寰倒没有袁方那么多的心思,他见袁方总是看自己,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嘿嘿地笑了起来。
“袁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袁方的目光变得温和起来,再问:
“你们锦衣卫也归东厂节制?”
“回禀袁大人,在下现在已经是东司理刑官了,不过还兼任着锦衣卫的职务。”
袁方明白了,难怪魏忠贤派了杨寰来监视自己,原来他已经是东厂的爪牙了,变成魏忠贤的五虎之一。
袁方背后渗出冷汗,好在自己先收服了杨寰,否则在自己身边多了一个魏忠贤的厂卫监视自己,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
送走杨寰,袁方马上传令张从,没有自己的命令,这两天家人不得擅自出门。
晚膳后,在外跑了一天的王良逸一脸愁云地回来了。
“银子没凑齐吧?”
见到王良逸阴沉的脸就知道筹款不顺利。
王良逸愧疚道:“仲南,今天只筹到四万三千两银子。”
袁方安慰道:“成绩不错嘛!不急,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
王良逸摇着头低沉道:“今天已经把该收的银子都收回来了,别说是两天,就是再有十天也不可能筹齐六万。”
袁方拿出杨寰送来的五千两:“我这里有五千两,你看,我们现在只差一万二了不是?”
袁方不是有意要为难王良逸,他这次准备在南京购买一套大一点的宅子,毕竟他们是一大家子的人,宅子太小了就要分开几处来安置他的部属,这是他不愿意的。更主要的是,他要把正德隆商行和三联船运的分行开到南京去,扩大自己的商贸。
袁方缺银子?怎么可能?
这不,
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来给袁方送银子了,这些送银子的人大多都与袁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同乡,或同年,或一起共事的,其中也有一些非亲非故的商贾。
首先来送银子的是卢德铨、陈耳金和王实味,他们每人送了三千银子,这三人都是袁方贸易体制内的人,袁方是理所当然的接纳了他们所送的银子,因为他们还要依仗着袁方。
在送银子的队列中,还有五个很少来往的同年,他们是黄近朱、南居仁、戴相、龙文光和林玄。这五位当然不是来求官的,而为了他们在南京的亲戚前来送礼的。
袁方让宋献策把这些送银子的人一笔一笔的全记下来,便于在合适的时机为他们办事。
最后,宋献策一统计,所收到的银子总共有二万三千七百二十六两之多,除了银子还收有各种的珠宝。
让袁方诧异的是,竟然还有二十六两的零头,问了宋献策才知道,是那些做小本生意的人送的,看来在这个年代送礼的确是蔚然成风。
袁方叫宋献策把所收到的银两全部转给王良逸,王良逸见到这么多的银子高兴坏了,之前的愁云一扫而光。
下午,王体乾领着两个小太监来到了大齐家胡同袁府,袁方得到张从的禀报,亲自来到大门口迎接王体乾。
来到大门口,王体乾已经下桥,袁方拱手道:
“王公公亲临寒舍必有要事!”
王体乾回礼笑道:“袁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呀!”
袁方与王体乾的关系十分融洽,袁方与他对话就显得比较的轻松和随意,虽然魏忠贤与袁方也有着不错的关系,但是魏忠贤总让人感觉高高在上。
王体乾这次是奉了魏忠贤的指派来袁府的,他给袁方带来了新的官防,还有敕书、官服,此行的堪合也送来了,有了堪合,一路上的住宿就是免费的了。
三品官员的官防是银制的,比袁方现有的要大一些,现有的是铜制的,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官防才是银制的。
袁方郑重地从王体乾手里接过银制的官防,然后将铜制的官防交还给了王体乾,再签字确认,袁方手中的官防就算是正式生效了。
办完了所有的移交手续,王体乾便要打道回宫,袁方从衣袖中取出昨天写好的名单和一张两千两银子的会票递到王体乾手中。
“王公公请把这份名单和会票转交厂公。”
王体乾伸手把袁方递过来的东西接住,然后看了看,袁方连忙解释:“这是一份我家随从的名册,现在他们都在山海关,需要厂公为他们开路引。这个月三十日是厂公的寿辰,我原本要亲自前往魏府祝寿的,现在我是去不成了,所以劳烦王公公你帮我把这份寿礼带给厂公。”
王体乾笑嘻嘻的收起了名单和会票:“袁大人放心,咱家一定替你交给厂公。”
他说完就转身准备上轿,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提醒袁方一定要按时启程。
袁方当然知道朝廷的法度,如果不按时出城后果会很严重,所以他在当天下午就带上两千两银子的会票去了孙承宗的府上,看望孙承宗的家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出城
袁方去了孙府回来天还未黑,他匆匆用过晚膳就准备去英国公府一趟。
他准备好了二千两会票,刚要喊轿子,他娘在高兰的搀扶下从后院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小柳如是。
“方儿,娘有事要与你说。”
“娘!”袁方马上迎上去,扶着娘坐在椅子上。
“方儿呀!”袁老夫人坐稳当了和蔼道,“娘就不跟你去南京,老家的宅子也翻修得差不多,娘要回睢州去了。”
袁方道:“娘,你要回老家当然很好,家里的老宅也翻修一新了,只是现在孩儿皇命在身,不能护送您回去呀!”
袁老夫人笑道:“娘好没老到走不动道的底步,再说还有兰儿陪着我,我把兰儿也带回去,你没意见吧?”
“娘,有兰儿陪着您我就放心了,又怎么会有意见呢?”
“还有我呢?”一个幼稚的童音道。
袁方看着站在老袁夫人身旁的柳如是,捏了捏她那白嫩的脸蛋道:“你也要回睢州?”
“才不是呢!”柳如是摸着自己有些疼痛的脸,撅起小嘴来,“我要跟阿哥你去南京。”
“跟我去南京可要听话喔!”
“她从小就在那边长大,就让她去南京吧!”老袁夫人起身道,然后又看着柳如是,“我们可是说好的,要听你阿哥的话,不然就让你阿哥把你送回来。”
“听话!听话!”
高兰在一边笑道:“如是,你知道听话就好,别像一只放飞的小鸟,没了管束就四处去野。夫君,你要让她多学琴棋书画,不要荒废了如是。”
“一定一定。”
……
因为要安排袁老夫人的行程,所以袁方直到第二日的下午才来到了英国公府。
“袁方,你的事本王已经听说了。”英国公张维贤请袁方落座后说道,“这个魏忠贤搞什么名堂?他既然看重你却又要把差去应天府?”
袁方淡然一笑:“我这不是升官了嘛!”
张维贤粗暴道:“升个屁!应天府那个地方都是没有实权的。”
袁方取出了两千两银子的会票递给张维贤:“国公爷,应天府虽然清闲,我也很愿意去的。一是我升官了;二是我可以在南方发展我们的贸易。这是我离别前孝敬您的常例钱,还请国公爷您笑纳。”
谁还嫌钱烫手?张维贤也不例外,他接过会票看了一眼,满意的揣进了衣袖里:“你真愿去?你愿意去本王也就放心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去南边清闲些日子,本王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京城来。”
袁方谢过张维贤的好意,陪在一旁的张之极提出跟着袁方去南京,张维贤当即允许了。
袁方当然很乐意张之极同行,在南京,有了张之极这样的勋贵相助,他想,这次的南京之行应该会顺利不少。
如果是在夏季,袁方完全可以从天津卫乘船南下,他在天津卫有自己的船厂和船队,走水路可免去不少的劳顿,但是现在才是一月,运河水还没有解冻,从去年十一月开始,运河水就开始冰封了,凭前两年的经验,至少要到三月份才能恢复船运。
运河冰封期长达百余天,这都是小冰河时期使然。袁方因为船运公司的需求而在天津卫查阅过资料,万历年间运河的冰封期也才五十余天而已。
天启五年正月二十三日,袁方一行开始出行。
袁方坐上了一顶四台绿呢大轿出城,大齐家胡同只留下了少部分人看家,虽然他的人大部分都在山海关,现在跟随他身边的也不下三十人。
一行人出了胡同口就直奔东便门,张之极已经在城门口等候,袁方落了轿,张之极迎了上来。
“袁哥,我已等你多时了,请袁哥赶快换轿,我们好上路。”
张之极说完就挥了挥手,后面有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送来了一顶八台大轿,这顶轿子是枣红色的银顶轿子,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乘坐这种轿子,但是,三品大员也只能是在京城外面才能乘坐八台大轿,在京城内只能乘坐四台大轿,这也是为何张之极在城门口预备这顶八台大轿的原因。
轿子虽然是张之极准备的,轿夫却是袁方在牙行雇来的,他自己府上是有固定的轿夫的,因为这次远行路途长,袁方本着保护自己人的理念,所以没有让本府的轿夫来抬轿子。
轿夫就相当于后世给领导开车的小车司机,袁方效仿后世来对待自己的轿夫。
当然,轿夫与后世的司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袁方也是很清楚的,现在的轿夫终身都是轿夫,而后世的司机却很可能被提拔上来的。
袁方让宋献策去牙行雇了十个轿夫来,多出两个是为了可以替换,这些轿夫并不是让他们去南京的,而是在中途要更换的,走一程换一程,只有自己身边的轿夫才会一直跟去南京。
自己的轿夫也不会就这样让他们闲着,他们现在充当监工,紧盯着雇来的轿夫,有偷懒的就要进行管束,当然,他时而也要替换一下雇来的轿夫。
“袁哥,胡大明给袁哥请安!”
袁方看着站在面前的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微笑道:“免了免了!”
胡大明讨好道:“袁哥请上轿,胡大明护送袁哥出城。”
袁方看到胡大明不但准备了轿子,还有鼓手以及“回避”、“肃静”的牌子,这是要替自己鸣锣开道的架势。
一旁的张之极解释道:“我让胡指挥使护送我们一程。一路上鸣锣开道的架势是免不了的,所以我让他把这些都备齐全了。”
袁方向张之极拱手致谢:“谢张公子好意,这些物件我都收下,胡指挥使就不必再送了,我是去应天府赴任,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为我护送,会给人留下话柄的。”
张之极好似明白了,他点点头对胡大明道:“这一次就不要来送我们了,你回去把守好城门。”
张之极这次出行乘的是马车,他的座驾是自家的四驾马车,马车即宽大又豪华,坐在马车里面可以喝酒睡觉。
这次出行虽然不能行船,所走陆路也基本是沿着运河堤岸而行,所以他们的第一站便是天津卫。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南下(感谢大满月票)
袁方一行出了东便门,就一直向东而行。
他的轿子在前头走,张之极的马车行在后面,张之极所带的随从比袁方还要多,有骑马的,也有步行跟随的,所以行走的速度也不快。
就这样一路地鸣锣开道,虽然有百姓回避让行,还是在寅时末才赶到了中途的驿站,好在这个时候运河还未开冻,北京天津之间的来往商贾不是很多,路上不会有多少的阻塞,否则天黑都走不到驿站。
袁方坐在轿子里面很舒服,轿夫一路小跑,使得轿子一摇一晃好似摇篮,他闭目养神,竟然睡了一个回笼觉。
等他睁眼醒来,询问轿夫,才知道走了二十多里,他觉得这样的行进速度太慢了,决定第二天换乘马车,到了第一个驿站,他对张之极一说,张之极当然高兴,马上邀请袁方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因为有步行的随从,虽然坐马车比坐轿子快很多,但也苦了那些步行的随从,他们必须跑步才能跟上马车。
由于要照顾到步行随从的速度,袁方一行来到达天津卫的时候,天就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因为在路上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袁方只是在天津卫待了一天,就继续启程了。
在天津卫的一整天,袁方备足了马匹,又把身边不会骑马的轿夫、杂役等人打发回京城,又增加了三辆马车,一辆自己乘坐,两辆给不会骑马的丫鬟和女佣乘坐,他又把官样摆谱的东西全都免了,这样一来,行走的速度一定会加快。
……
这一天,袁方一行来到一个叫甲马营的驿站,这个驿站是水馆驿,由于现在运河还未行船,所以这里的来往官吏和客商少了很多,这个驿站归武城县管辖,距离县城大约三十里,这个驿站离县城远,驿站显得更为冷清。
原本袁方这队人马是一路畅行无阻的,眼看就要走近驿站了,却被堵在了一个十字路口的街道前。
“为何停了下来?”袁方撩开车帘问张从,张从骑在马背上,一直跟在马车旁。
“回禀少爷,前面太乱了,不知发生何事。”
袁方向远处望去,只见前面人头涌涌,有官兵也有百姓,看样子好像是百姓被官兵拦住了去路。
“你过去打探一下!”袁方下令。
张从下了马,徒步走向前面的十字路口。
不一会他就回来了。
“回禀袁少爷,是天津巡抚毕自严大人途径此地,前面的百姓正在避让毕大人。”
“既然如此,我们就等一等吧!”袁方摆摆手,就坐回马车里面去了。
对于毕自严这个人,袁方还是很尊重他的,他担任天津巡抚这几年,负责整顿海防,与登莱巡抚袁可立互为犄角,协防辽东,同时负责登莱粮饷供给,事情办得很是出色,是袁可立的有力的支持者。
甲马营现在也是个小镇的规模了,虽然驿站冷清,街道还是有行人的,而且商铺林立,南北货物应有尽有。
如果袁方也向毕自严那样鸣锣开道,百姓也不敢堵在他的前面,但是他不愿意在这里耍官威。
约莫半个时辰,道路才回复正常,袁方一行这才向驿站而去。
甲马营虽然是个小镇,却是个运河重镇和军事重地,朝廷在此设了三个衙门,一个是递运所,一个是水馆驿,还有一个是巡检司。
递运所是明初所设置,由于京杭运河在明初时期还未完全畅通,济宁以南的粮草辎重多由陆路运至临清、甲马营、德州等卫运河港口,然后通过卫河和南运河河道运到通州。为此而设立了递运所。
甲马营水馆驿,设立于明永乐九年。袁方也询问过了,这个驿站大约有一二百人的夫役,有一个驿丞负责管理。
这里的巡检司隶属于武德兵备道,职责是在鲁西运河关防要处护卫漕船、提督盘诘、稽查奸盗、保障漕运、税课及商旅安全和地方治安。
袁方因为是路过此地,除了水馆驿没有必要与另两个衙门打交道。所以他们直接就来到了水馆驿,也就是此地的驿站。
进了驿站袁方才发现,这个驿站几乎都住满了,驿丞是临时为袁方腾出一间独院,这间独院离毕自严的住所很近。
安顿下来后,袁方便上门拜访了毕自严,原来这位毕大人跟袁方一样,也是去南京赴任的,他这是从天津巡抚的任上调往南京都察院的,任都察院右都御史,也是个三品官。
“毕大人打算何时启程呀?”礼毕之后袁方问。
五十多岁的毕自严捋了捋他那灰白的胡子道:“我们已经到此地有两天,车马劳顿,老朽都有点吃不消了,现在只等河面上的冰解冻,改走水路。袁大人也与老朽一同走水路如何?”
袁方微笑道:“现在这个鬼天,也不知冰何时能化。我明日就要赶路,咱们南京见!”
“南京见。”
告别了毕自严,袁方便回了自己的独院。
在袁方的记忆里,这位毕自严应该升任户部尚书才对,怎么也跟自己一样发配去了南京?
不对不对,袁方心里想到,毕自严不是从天津巡抚任上直接升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的,从现在的情形看,应该是先去南京然后再升迁户部尚书。
袁方暗喜,如此说来,我也很有机会再回京城,跟毕自严一样,也弄个什么尚书来做做。
……
在南京的宫殿,是由皇城与宫城两部分组成的,皇城在外,围护着宫城。
由皇城南端的洪武门进到承天门中间的御道上,有五座石桥,这五座石桥统称为“外五龙桥”,桥下就是外御河。
在洪武门至外五龙桥之间的御道两侧,就是南京朝廷的中央官署区:御道的西侧是高级军事指挥机构,包括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以及太常寺、通政司、锦衣卫、旗手卫、钦天监;御道东侧是中央高级官署,包括宗人府、史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以及翰书院、詹事府、太医院。
兵部紧挨着工部,其对门就是宗人府,兵部与宗人府中间有一通道,通道的一头通向承天门,一头通向正阳门。
袁方从正阳门进入紫禁城,来到了兵部报到。在兵部接待袁方的是他的老领导王在晋。
王在晋现在是南京兵部尚书,在这里他是个实权派人物,因为他不但是南京兵部尚书,而且还挂了参赞机务的头衔,参赞机务可以会同镇守太监和南京守备(这个守备只能是由勋贵来担当),共同管理南京的全部事务,一般情况下,镇守太监和南京守备也不管事,都是兵部尚书拿主意。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上任
在兵部的尚书房,王在晋满脸堆笑地迎接袁方。
“仲南呀,本官一接到你的敕书就立马让人为你准备宅院。”王在晋一边说示意下人上茶,“我们兵部大院已经没有多余的宅院,所以委屈你先在外面暂住,等以后兵部空出了宅子,本官首先安排你入住。”
袁方拱手道:“感谢王大人厚爱!属下准备自己在南京买一所宅子,所以不必烦劳大人操心属下的住所问题。”
王在晋的脸上放了红光,心情舒畅道:“如此甚好。不过宅子本官已经为你准备下了,在你购买宅子前,你可以暂时住下。”
“恭敬不如从命,属下就不另寻他处暂住了。”袁方说完,从袖子你掏出一张钱两的会票,“王大人,这是区区千两,还请大人笑纳。”
王在晋脸上笑开了花:“仲南你可真是阔了,这一千两本官就收下。本官还要感谢你呀!你代本官送给朱阁老的银子……”
袁方明白,王在晋所说的朱阁老就是朱国祚,几年前袁方替王在晋垫付了五百两银子给朱国祚。
“区区小事不必挂齿。”
王在晋也不多说什么,这个时代,上下级之间的金钱往来多如牛毛,下级给上级送银子再正常不过。他过目了会票的数额,然后将其揣入衣袖:“喝茶喝茶!这茶很不错的,是刚收上来的江南送来的口唇茶。”
袁方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面上的叶子,便呷了一小口。
“如何?是不是与京城的茶有所不同?”
袁方也是品味过无数好茶的主,现在所喝的茶的确有所不同,他点头道:“这第一口还喝不出多少味来,却也很是清香。”
王在晋美滋滋地解释道:“听说这种茶是少女用朱唇采摘而得,它不仅清纯甘美,而且还有那么一些温存、一些幽芳、一些醇和。”
袁方喝了第二口:“这才喝出些味来,却有些美妙之感!”
王在晋意味深长地笑道:“来到了江南,这里的美妙之处你就慢慢的品吧!”
袁方放下茶杯:“王大人,属下既以来之,明日便来坐堂。”
“不急不急,你先安顿下来再说,如若有事,本官派人去传你便是。”王在晋起身向内堂喊道,“陈先生——!”
一个头带幞巾,一袭绿袍的中年募官忙不迭地趋步而来。
“大人有何吩咐?”
王在晋问:“陈先生,前日让你去谈的那套宅子定下来了吗?”
“回禀大人,已经谈妥了。”
“甚好!”王在晋满意地点点头,“这位是新上任的右侍郎袁方,那套宅子就是为他准备的,你马上去办理此事!”
”卑职尊令!“陈募官向王在晋行过礼,便对袁方道,“袁大人,请随我来!”
袁方向王在晋拱手:“属下告退!”
“去吧!”
……
袁方跟着陈募官出了兵部的大门,此时他的一干人马还在门口等候着,不光是他自己的人,就连张之极也没有离开。
张之极看到袁方出来,便迎上前问道:“袁哥,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住的地方也落实下来了,我们现在先住下来再说。”
“袁哥,你有了住所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袁方问:“张公子不与我们一起住吗?”
张之极在南京有不少的朋友,他早就落实了住所,只是担心袁方找不到住的地方,才没有先行离开,现在知道袁方住的地方落实下来了,他便向袁方告别。
他问清了袁方的地址,然后又留下一个对南京十分熟悉的长随跟着袁方,并嘱咐这个长随,一定要等待袁方住下后才可回禀自己。
袁方在王在晋的募官引领下,出了正阳门,左拐入一条小巷,王在晋为他准备的宅院就在小巷的深处。
这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院,从这去兵部衙门不会很远,这是王在晋亲自选的地点。
房主是一个身着黑色夹袍,头戴网巾的胖老头,胖老头的眉毛已经发白,精神尚好,看上去不下六十。
那位姓陈的把袁方介绍给胖老头就离去了,胖老头没有多少话,大略地介绍了宅子里的几间厢房,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也离去了。
袁方原以为这只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经房主的介绍,袁方才知道这所宅子是三进三跨院,也就是说,是三座宅子并成的一座大宅子,别说二十多人,就是百号十人也能在此住下。
看来房主是个有钱人,可以有这么大的宅子用来出租。袁方很愿意与这样的财主结交,所以在房主离去之时,送了一件从京城带来的琥珀银挂饰。
胖老头很是惊诧,却没有拒绝袁方的礼物。
……
第二日,袁方便开始拜访六部高官。
他这次要去拜访的是南京刑部左侍郎薛贞。此人是万历进士,魏忠贤的党羽,袁方第一个去拜访他也是因为魏忠贤的极力推荐。
袁方在魏忠贤那里得到过一份名单,这份名单都是些与魏忠贤联系密切的人,魏忠贤把名单给袁方的目的,一是方便联络,二是防止互相伤害。
名单的第一人就是薛贞,而且魏忠贤在口头上还一再提示,要袁方务必与薛贞建立联系。
薛贞现在是刑部左侍郎,但他所管的却是右侍郎之事。有明一朝的南京六部,左右侍郎只设一位,很少有设了左侍郎再设右侍郎的,因为都是闲差,无事可管。
虽然左侍郎和右侍郎都是三品,但在职务上左侍郎还是可以管右侍郎的,如果你是右侍郎改任左侍郎便是升官了。
这位薛贞就是刚从右侍郎的位置升迁到左侍郎的,而朝廷升了右侍郎却不再任命新的右侍郎,而是让左侍郎来管理右侍郎的事情。
袁方上薛府登门拜访,因为是平级,见面的礼节也简单了许多,与薛贞见面之后也只是官场上寒暄,二人并无多少深交,所谈的话题离不开魏忠贤及当下的局势。
薛贞所问之事都是朝廷最近的新鲜事,而袁方感兴趣的是南京官场上的各种应酬。
虽然是平级,袁方也带了一些上等的礼物给薛贞,其中有一个橙黄色的汝窑小炉、一个晶莹剔透的竹匣,薛贞见了礼物很是喜欢。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四娘
江南的春天来得很早,现在才是二月中旬,大地已是草场莺飞。
这天下午,袁方被张之极所邀,来到了南京长板旧院。这里是南京城最为繁华的青*楼之一,因地处夫子庙前的长板桥而得名“长板旧院”。
此地也称曲中,前门对长板桥,后门对沙库街。青*楼鳞次比屋而居,屋宇清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
秦淮河畔,红日当头,岸边柳树开出了新枝,路上熙熙攘攘,一顶枣红色的八抬大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处二层小楼前,随着一声“压轿——”,白袍青履的袁方从轿中走出,一条革带束腰,精神抖擞。
这款革带,是由皮革制成的腰带,外裹青绫,上缀犀玉,此乃身份的象征。
“袁哥!弟在此恭候多时,快快与我进了这羡兰楼。”
原来袁方已经站在了羡兰楼前,袁方随张之极进了羡兰楼的大门,进了大门便是一个厅堂,里面有天井,堂前摆了几张方桌,却空无一人,雕花木楼连接楼上,通过天井能够看到二楼的走廊,有一烟花女子正依栏看着楼下。
走在前面的张之极向袁方解释:“袁哥,这个小楼已经被我包了下来,十分的安静。来,跟我上楼来!”
袁方跟着张之极缓步上楼,一段优雅的江南小曲从楼上缥缈而来,他对江南小曲也是熟悉的,听从这是《上马姣》的曲调。
一个甜嫩的女声:凌波罗袜,天然生下,红云染就相思卦,相思挂,回来不见空飘飘……
上了楼又是一个厅堂,正中一张八仙桌,已有两人在坐,一个女子坐在堂前抱着琵琶边弹边唱。
八仙桌旁的二人看到袁方连忙起身,这二人袁方只认得一个,另一个从未见过。
认得的那位叫王成耀,是户部尚书王永光的公子,他们在京城时常常一起玩。
现在王永光已是南京都察院的执掌人,称为“南掌院”,所以袁方在此见到王成耀不出意料。
王成耀主动迎上来与袁方行礼寒暄:“袁公子,京城一别已半载,想不到在南京我们又见面了!”
袁方笑而拱手回礼:“是呀,真想不到,才隔年又见面了。”
王成耀神秘道:“袁公子来南京我可是早有耳闻呀!”
张之极插话道:“王公子不愧是‘包打听’,我袁哥的事你也知道。”
王成耀不好意思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略知一二而已。”
“你都知道些什么?”张之极问。
王成耀答道:“我听说,袁公子的升迁与崔呈秀有关。前两个月,崔呈秀向皇上疏荐了袁公子、张鸣鹤、申用懋、许宏刚、石三畏,还有家父。只是袁公子来了南京我却没料到,袁公子,你是魏公公身边的红人,为何也来了南京?”
袁方坦然一笑:“王公子不知,我也不知。”
众人皆笑。
此时,歌女换了一种曲调,名为《醉花阴》。
四人落座后,张之极这才把另一人介绍给袁方。
“袁哥,沈公子你可见过?”
袁方起身向沈公子行礼:“还未请教,不知沈公子……”
沈庄卿回礼道:“袁公子,我乃沈庄卿。”
张之极告诉袁方,沈庄卿是南京工部尚书沈儆炌的公子,而沈儆炌正是从南京兵部右侍郎的位置升上工部尚书的。
袁方以为自己是接替沈儆炌兵部右侍郎一职的,后经沈庄卿解释才知道,原来接替沈儆炌的不是自己,而是岳元声。
“那么,岳元声现任何职?”袁方问。
沈庄卿道:“你没听说吗?他现在已经升为兵部左侍郎,是你的顶头上司。”
袁方迷糊了,这不应该呀!南京的六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同时设立左右侍郎的,既然已经升了岳元声,我不就是个闲职中的闲职了吗?
此时,王成耀接过话头:“我听说岳元声弹劾魏公公,想不到他还升职了。”
沈庄卿道:“我也听说了,魏公公把袁公子调来南京,是不是要架空岳元声呀?”
“不好说。”张之极端起了酒杯,“我们不说这些。来来来!大家都举杯,先干了这一杯!”
“对对对!来这里就是寻开心的,喝酒!”王成耀也举起了酒杯,豪爽地一口喝下杯中酒,放下酒杯对着堂前喊,“老婆子,叫几个姑娘过来陪酒,怎能让我们干喝酒呢!”
“来了,来了。”一个三十上下的老鸨笑盈盈地跑了过来,“几位大官老爷,姑娘们正等着你们传唤呢,翠兰、海兰你们都过来吧!”
话音刚落,四个披红戴绿的女子从则旁的耳房碎步而出,每人头上还带了不菲的饰坠。
袁方的第一次来羡兰楼,张之极把袁方介绍了一遍,然后开始分配四个风尘女,这四个女子在桌旁没有坐下,分别在每人身边站着赔笑。
站着袁方身边的风尘女子看上去都已经有二十三四岁了,肤色虽白,却是苍白无色的那种,绝没有什么美的感觉。
袁方又看了其他三个,品相也都差不多,作为一个穿越者,见过的美女不胜枚举,眼前的这些实在是要他看不下去。
“诸位大官老爷喝好玩好,有什么吩咐让翠兰传个话。”老鸨摇着一把蒲扇一扭一扭地离开了,那个一直不知在唱些什么的歌女也终于不唱了,她收拾行头跟在老鸨后面,走进了西头的一间厢房。
那个叫翠兰的浪笑道:“诸位官人,别就这样干喝酒呀,我们一起来玩行酒令吧!”
于是大家开始行起酒令,好在这几个风尘女比较专业,酒桌上的欢乐气氛皇上很足的。
袁方却并不是很上心,作为一个穿越者,而且又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十分地精通歌词诗赋。虽然精通歌词诗赋,没有遇到能够互相欣赏的人,便显得心不在焉了。
张之极原本玩得很投入,很快他就发现了袁方的心不在焉,他是为袁方才专门包下羡兰楼的,袁方都不尽兴,他当然也不开心。
“老婆子,快快出来!”张之极略带酔意地重重放下酒杯,对着西头的厢房喊道。
老鸨屁颠屁颠地从西厢房出来,脸上依旧是那种特有的笑,边走边问:“几位大官老爷有何吩咐,是否姑娘们不听使唤?”
张之极起身一脚踩在椅子上厉声喝道:“羡兰楼就没有一个像样的雏子吗?”
老鸨也是久经风浪的人,她笑得眯起眼睛,“有有有!我这儿呀,还真有一个,新到的,还未***呢!因为年岁还小,所以没有让她出来。”
“多大了?”张之极问。
“现在还是豆蔻之年。”老鸨已经来到张之极面前,“我这姑娘呀,算不上是个绝色美人,却也长得纤眉细目,小巧玲珑。”
张之极把脚放了下来,道:“嘴长在你身上,你说得再好也不可信,你把她叫出来让我们看看,如果真的如意,把她包了下来也未尝不可!”
“只要价钱公道,当然是可以包的。”老鸨脸上绽出了红光,她对着东头的厢房喊了一声,“四娘,你出来一下!”
酒桌上的人全都静了下来,目光集中在了东厢房。
然而,并无人应答。
“这个烂蹄子的,竟然不搭理!”老鸨恶狠狠地对酒桌边的翠兰道,“快,你去把她带出来!”
翠兰好像得到了皇上的圣旨似的,带着很王东厢房而去,边走还边撸起衣袖。
第二百一十六章 湘兰
袁方见到那个狗仗人势模样的翠兰,突然决定亲自去东厢房看看。
于是,袁方开口道:“等等!”
张之极也道:“等一等,袁公子有话说!”
老鸨连忙叫住翠兰:“翠兰,先回来!”
翠兰听到老鸨在叫她,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老鸨重复道:“你先回来!”
翠兰依依不舍地挪动了脚步。
“我去看看。”袁方说完这话,没等老鸨回应,径直向东厢房走去。
他快步来到房门口,先是侧耳听了一下,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门很轻松地就被推开了,一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红木小圆台,一张红木雕花架子床。
一位四十上下的老妇人迎面走了过来,冷冰冰地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袁方不是第一次逛青*楼,知道这个老妇人是那个雏子的妈儿,也就是专门伺候妓*女的老妈子,旧院这些高等的青*楼老妈子都是有些料水的,也是精通琴棋书画之人,老鸨雇佣这些人为的是调教妓*女。
袁方正要搭话,被跟在后面的老鸨抢了先,她阴沉着脸道:“四娘呢,怎么喊了都不出来?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
老妇人手中扬起一条粉色手帕对着屋里道:“来啦来啦!不打扮俊俏怎好见贵客?”
紧接着,袁方看见一个小姑娘从老妇人的身后闪出,很有礼节地向袁方施礼。
“四娘见过这位公子!”
这个自称“四娘”的小姑娘最多也就十二岁,在袁方的眼里十二岁的女孩都比她要高。观其五官,的确如老鸨所描述,长相算得上是俊俏。
袁方拱拱手,问:“你就是四娘?”
“正是。”
一旁的老鸨又插话:“四娘,你好生地伺候袁公子,如果袁公子有不满意的地方,明天就饿你一日!”
袁方道:“老婆子,没那么严重,我只是过来看看四娘。”
老鸨又把笑容堆在了脸上,道:“袁公子,你随意!”
她说完就领着那个人老妇人出去了。
“你在作甚?”袁方没话找话。
“绘画呢!”四娘的声音很稚嫩。
“你画了甚,能给我看吗?”
“当然可以,看吧!”她一指案台上的画,同时闪开了身子。
四娘的身后是一张案台,袁方走了过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兰花图,这幅兰花图刚刚画完,因为能够看清宣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
“这是你画的?”
“是的。”
“你的画工很细致呀!”袁方客气地评论了一句,向前走近画卷认真观赏。
“还请袁公子斧正。”
四娘的画的确不错,袁方也这幅画所吸引,他的原主师从过大画家董其昌,他自己的画也是颇有造诣的,看到眼前这幅画眼睛一亮,不禁赞许道:
“妙哉!妙哉!此画行笔虽显粗放,提按轻重变化却是明显,更不失流畅;丛兰飘逸而不紊乱,墨竹穿插自然得当。”
“多谢袁公子夸赞!”
袁方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小女孩:“真是你画的?”
四娘挺起胸自豪道:“当然是妾身画的,你不信可以再画一张给你看。”
袁方微笑地点点头,又问:“你多大了?”
“十四了。”
“十四?不像。”袁方摇摇头。
四娘不高兴道:“他们都说妾身是小孩,妾身已经是大人了,不信你看。”
四娘踮起脚以示自己长大了。
“虚岁吧?”
四娘迷茫地问:“虚、虚岁?”
四娘并无实虚岁的概念,袁方马上转了个话题:“你的诗写得也不错呀!‘空谷幽兰独自香,任凭蝶妒与蜂狂。兰心似水全无俗,信是人间第一芳。’”
他所读的是画卷上四娘所提的诗。
“你姓马?”袁方突然问。
四娘答道:“是的,妾身的画上面不是有落款。”
袁方当然是看了落款才如此问的,落款写的是湘兰马守真。
袁方看到这五个字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就是秦淮八艳之一的马湘兰。
马湘兰,应天府人,名守真,字湘兰,小字玄儿,因在家排行第四,所以又叫四娘。这是袁方在穿越前所记忆的。
“我能叫你湘兰吗?”
“那么,妾身怎样称呼袁公子呢?”马湘兰没有直接回答袁方,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河南睢州人,留都兵部左侍郎,姓袁名方字仲南,年方二十。”
马湘兰忙行礼:“原来你就是闻名天下的小进士袁公子,失敬失敬!”
袁方回礼:“岂敢岂敢!”
马湘兰马上端来一张椅子:“袁公子请坐!”
袁方坐下后,马湘兰继续说道:“袁公子唤妾身湘兰,妾身还是唤袁公子为公子,如何?”
袁方没有反对:“甚好!”
马湘兰也坐了下来,道:“妾身听闻公子的绘画技艺精湛,何不授予妾身一二?”
袁方道:“我的绘画技艺师承于我的年伯董其昌,由于近年忙于公务,所以生疏了许多。”
马湘兰羡慕道:“董大师可是名家,袁公子师承于董大师必定才华不凡,何不展露展露,让妾身也开开眼界?”
“以后有机会相互切磋。”袁方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接着他指着画卷道,“你这首诗写得很好,能不能给我也来一首?”
马湘兰抿嘴一笑:“行呀,你作画,然后妾身赋诗一首。”
这次袁方没有推辞,他让马湘兰准备笔墨,重新在案台上铺上一张宣纸,便在宣纸上挥毫作画。
袁方画了一幅单叶的兰花,让马湘兰来赋诗。他之所以画单叶,主要是考虑到时间上的问题,单叶画起来简单明快,几笔成画。
马湘兰的确是个才女,袁方的画迹未干,她就提笔赋诗,且一挥而就。
诗曰:一叶幽兰一箭花,孤单谁惜在天涯?自从写入银笺里,不怕风寒雨又斜。
“好诗好诗!”袁方连连赞叹,同时提笔落款。
马湘兰也在诗的一角落了款,同时还盖上了朱红印章。
这幅画就送给你,下次我来再把我的印章带来补上。
“妾身一定会好好珍藏!”
到此,袁方便起身告辞,马湘兰毕竟是女儿身,她也不便久留,于是起身送别,两眼却是含情脉脉。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巡游
袁方出了东厢房,回到了酒桌上。
老鸨还没走,她一直都在监视着东厢房的动静,现在袁方出来了,她嬉笑着凑近袁方问:“袁公子,四娘如何?还满意吧?”
张之极他们三人极力起哄。
“袁哥,满意就收了她。”
“袁公子,四娘不错吧?有没有试过呀?”
“对对对,只有试过才知是不是真雏子!”
袁方一脸严肃,问老鸨:“我把她包下来要多少银子?”
“那感情好!就不知袁公子是长包还是短包?”
袁方毫不犹豫道:“长包。”
老鸨笑的好像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她伸出了三根短短的指头:“长包三百两银子。”
袁方首肯道:“一言为定,就三百两银子。”
张之极忙劝道:“且慢!先不忙着包。袁哥,我问你,你真喜欢那个四娘?”
“喜欢。怎么了?”
“如果你真喜欢,我建议把四娘买下来更划算。”张之极说完,转向老鸨问道,“如果为四娘赎身要多少银子?”
老鸨伸出了五个指头,没有出声。
张之极笑了,推开老鸨的手:“老婆子,你这数算错了吧?长包和赎身不是一回事嘛,怎么?长包三百,赎身就要五百呀?”
老鸨再次抬起手掌:“没错的,我们这里长包只包三年,一年一百,都是这个价,你们可以去旁边打听。赎身五百算是最便宜的价了!”
袁方也不想砍价,一口答应下来,五百两银子赎马湘兰的身。
条件还是要有的,马湘兰先在羡兰楼住一段时间,因为袁方才来南京,一时半会找不到地方给马湘兰住,他跟老鸨商量好了,等有了房子立马过来把马湘兰接走,在这段时间里,马湘兰必须是完好无损的待在东厢房。若不然,老鸨的五百两银子拿不到,羡兰楼也将被推平。
老鸨就是做生意的,有钱赚当然愿意,对袁方的要求百分之分地答应了下来。
当下老鸨就请了教坊司执掌为马湘兰写下从良文书,压在了旧院一位长老手上作为保障,同时与袁方签字画押,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教坊司是负责管理青*楼的官家机构,文书由教坊司来出最有效。当然,如果是羡兰楼出的文书也是被承认的。
……
第二天,袁方去了兵部点卯,然后便打听他的顶头上司岳元声。
袁方是兵部左侍郎,在兵部没有自己的署衙,这个职位是协助兵部尚书处理日常事务的,相当于兵部副部长,他的办公地点就在兵部尚书房。
袁方来南京好几天了,王在晋还从来没召唤过他,他这次点卯后也没去打扰王在晋,而是找了下属询问岳元声。
“袁大人是要问岳大人吗?”兵部职方司主事正好送一份文件过来,“岳大人已经有两个月没坐班了,你想找他必须上他府上去。”
袁方问:“你知道他住哪吗?”
“回禀袁大人,属下一下说不准,等一会属下让人将岳大人的地址写下来呈送于你。”
“好的,不过要快。”
“属下马上叫人去写”主事说完就离开了。
袁方坐下来等着,没想到他认识的那位陈幕官却进来了。
“袁大人在此?太好了,在下就不用去您府上了。”
“陈先生,有何事?”
“袁大人,王大人有事找你,他现在正堂,你赶紧过去吧!”
袁方来到正堂,王在晋正独坐堂前看卷宗,厚厚的一沓卷宗摆在案几上,几乎挡住他整张脸,他抬起头用手示意袁方坐下,然后又将头埋在了卷宗里。
袁方不便打扰,只有安静地坐在那里等,也不知等了多久,王在晋终于抬起了头。
袁方不等他说话,连忙起身行礼:“下官拜见王大人!”
王在晋回礼笑道:“仲南,没想到你如此快就到了。现有一差事要你去办。”
“请王大人吩咐。”
“仲南哪,南京这边虽然事务不多,但也不能太清闲了,否则督察院那些老爷们就会盯上你,弹劾你办事不为。”王在晋起身走到袁方身边,“所以,本官为你安排了一份差事,巡视南京的防务。”
袁方问:“何时开始。”
王在晋道:“本官已发文车驾司,让他们安排你的行程,作初来乍到,具体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等一会其他几个部也会派人过来与你共同巡观,具体的安排就由你自己定。”
“多谢王大人信任!”
正在此时,陈幕官来了,他告诉王在晋,人己到齐,都在外面等候。
王在晋领着袁方步出大堂,来到外面的走廊,这里己有三个人在等候,王在晋一一做了介绍。
一个是南京提督范济世,一个是工部左侍朗萧近高,一个是礼科给事中杨栋朝。
工部左侍朗也是今年添设的,萧近高同样也是管右待朗事,唯有岳元声这位左侍朗不管事,袁方认为很有可能是得罪了魏忠贤的原因。
四人相互认识后就开始展开工作,首先第一步便是要确认去哪里巡视。
这当然是须要深入探讨的,反正朝廷有经费,探讨的地点便定在了旧院。
大家都是文化人,与名媛一聚是当下的时尚。
四人坐了轿子,来到旧院,在秦淮河畔雇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花船,摇撸的是个老汉,一名歌女坐在船头用吴语唱着小调,歌声和桨声灯交集在一起,一片浓浓的江南情怀。
四人坐在船舱内,欣赏着秦淮河的景色,河面上来回穿梭的花船不在少数。
他们来的目的是商讨公事的,说是公事,其实就是个借口,先去哪里巡视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来这烟花之地,这是借着公差之便来享乐。
他们也很会抓紧时间,一坐下,南京提督范济世就开了口。
“诸位同仁,这次巡视就从大教场开始吧!”
这根本就用不着商量的事情,所以大家异口同声地赞同了。
巡视这样的差事是十分轻松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他们每到一地,不但可以得到地方军营的隆重接待,甚至还可以得到不菲的常例钱。
虽然有钱可收,他们却不急于去巡视,先让人通知各营地做好接待准备,然后又在烟花之地游玩了三天,美其名曰:增加相互间的感情。反正又掏自己的腰包,何乐不为?
袁方算是见识了应天府的办事风格。
面对这样的工作作风,他还是要随乡入俗的。
在这个年代,文人出于对大自然与艺术的喜好,企盼为其现世的生活,营造出一个温馨美好的世界,特别注意日常起居与消闲生活之事。
文人还有五大习俗:礼一回佛;听一出戏;藏一幅古字画;养一位歌姬;逛一趟山水园林。
这就是明代文人的大雅生活!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好画
乘这两天清闲,晚善后,袁方决定去拜访岳元声。
岳元声的名声很大,因为他是岳飞的十八世孙,袁方很遵重和崇拜岳飞,对于岳飞的后人当然不会轻看,这次登门他带上了两千两银子,不是为了巴结豪门,而是出于崇敬之心。
见到岳元声,岳元声很诧异,没想到袁方会上门,论起公事,岳元声对袁方很敷衍,话也说不到点上。
话如此的不投机,袁方便把话题转到了大英雄岳飞的身上。一提起岳飞,岳元声来了精神,且侃侃而谈,二人这才进入了同声相应的境界,虽然初次见面,却似一见如故。
他们彻夜长谈,直至鸡鸣还意犹未尽……
天蒙蒙亮,袁方才从岳府回到家中,他匆匆用过早膳倒头便睡,这一觉直睡到巳时末。
袁方醒来已经闻到了红烧鹿肉的香味,他更衣走出厢房,宋献策在门口拦住了他。
“袁公子,牙行的人来了。”
袁方让宋献策去牙行联系购房事宜,现在人已经上门了,袁方当然是要亲自去接待的。
“人在哪里?”
“前厅。”
于是袁方与宋献策来到了前厅。
一个牙商正在前厅等候。
从牙商的口中了解到,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需要六百两银子,一套七进七出的宅子需要一千三百两银子,而且牙商所提供的房源离繁华的区域太偏了,袁方没有看中。
袁方目前的薪水已经涨到了一年二百两银子,如果要靠薪水来购买宅子,不吃不喝也要等三年。
但是,袁方不缺这个钱。
午膳后,张从来报,董其昌到了南京,让袁方去码头迎接。
董其昌是袁可立的同年加老友,袁方当然是要去迎接的,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官服,坐上轿子便直奔码头。
董其昌上来南京上任的,他被朱由校任命为南京的礼部尚书,也是从京城而来,他是乘船来的,所以比袁方晚到了一个多月。
袁方赶到码头的时候,董其昌的船已经停靠在了码头上,但是他还没有下船,袁方直接上去去迎接他。
“年侄拜见董年伯!”
“哈哈哈!”董其昌见到袁方爽朗地笑了,“年侄呀,你的行动够快的,老夫听说你做了兵部右侍郎,你竟然比老夫先到了南京。”
袁方道:“年伯,年侄是走陆路的,当然比你走水路要快。”
董其昌不服气道:“不是河面冰冻,你不一定比老夫快!”
袁方恭维道:“年伯第一,年侄永远是赶不上的。”
董其昌谦和地笑道:“老啰!怎敢与你们年轻人争第一?袁方呀,来,快来看看老夫的新作。”
在董其昌的引领下,袁方来的船舱内,船舱里有一张很大的案台,案台上铺了一幅画。
“年侄看看,老夫这幅画如何呀?”
袁方近前认真端详。
这是一幅山水画,呈现在袁方眼前的,是春夏之交,绿水青山、葱郁静穆的风光。
画的近处是一片丘坡,几株老松杂木高低俯仰,前后穿插,曲尽其态;
在坡下有碧波平湖,湖中水光涟漪。隔水相望,对岸是峰峦耸凸,一溪板桥,曲曲村路,盘伸林中;
山腰处,几间草舍山房隐落,杂木繁茂,林壑掩映,一片翠微。
“好画好画!”袁方赞不绝口,“此画运用了多样的笔墨技巧,用笔连勾带染,皴擦相参,线条剔透,皴染滋润明洁。年伯的这幅画以披麻皴来表现,披麻皴中锋行笔,和书法十分相近,且线条运转灵动,可长可短,可松可紧,可粗可细,可恣意抒发情感,更易传达情绪。用它来表现江南山水连绵起伏的山势,更具平淡含蓄的特色。”
董其昌一声长笑:“哈哈哈!年侄的评论不可谓不中肯,老夫也是如此认为的。”
袁方一看落款:
天启五年,岁在乙丑暮春八日,舟行东光道写此,玄宰。
这幅画就是这个月的八日在船上完成的,而“玄宰”却是董其昌的字。
袁方道:“年伯这是好雅兴,旅途中也不忘作画。”
董其昌捋着胡子道:“老夫也只有这些爱好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有着大好的前程。哦,对啦,你这个兵部右侍郎可有兼职?”
袁方答道:“没有。”
董其昌瑶瑶头:“这可不行。兵部右侍郎没有实权,老夫为你进言,兼个御史或者巡抚那才有前途。”
袁方拱手致谢:“多谢年伯!年侄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
董其昌来了才两天,袁方的大队人马也到了,这一次来的人有一百五十人之多,之中一百人是袁方的精锐护卫。
他的精锐护卫有三百人,来南京的有一百人,其他人都安排在了京城、天津卫、遵化和山海关。
一下多了这么多人,袁方现有的宅子就不可能全部安排他们住下,因为除了人员,还有马匹牲口需要安置。
袁方找了张之极帮忙解决,张之极十分够义气,关键是他人面广,当天就把袁方的问题给解决好了,只是住所分得太散,如果要把人员集中起来,没有一天的时间是肯定做不到的。
他派了再次让宋献策去牙行,准备买下一处临时住所,哪怕是在远交也行。
宋献策刚出去不久,就回来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袁方问。
宋献策答道:“回禀袁公子,牙行那边说好了,一有消息就会告于我们。袁公子——”
“还有事吗?”
“袁公子,在下回来的途中碰到那个胖老头,他说想见你,我已经把他带来了。”
“哪个胖老头?”袁方一时未想起了。
“房东啊!”
一提起房东袁方就想起那个头戴网巾的老头。
“他来作甚?”
“催租。”
“催租?”
“是的,催租。”宋献策肯定道。
袁方不高兴道:“他不去兵部催租来我这里作甚?”
宋献策无奈道:“我也是这样对他说的,他非要见你一面不可。”
“现在人在何处?”
“在前厅。”
袁方来到前厅,果然见到了胖老头房东,他正站在前厅等候着袁方。
“老人家,你要房租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你的房子不是我向你租的,你应该去找我们兵部。”
袁方还没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告诉胖老头,很有打发人家快点离开的意思。
第二百一十九章 药方
胖老头干咳了一声:“禀袁大人,不是小的不懂道理,请袁大人细听小的解释。我这宅子三年前就被你们兵部征租了,当初说好是二十两一年,现在三年过去了,小的一文钱都未收到过,袁大人呀,你让小的去哪里讲理去?现在袁大人您住了进来,小的看袁大人是个慈善之人,小的并不是说让您来支付这个钱,而是希望袁大人能够体恤我们这些白衣,帮小的去找王大人说一说。”
兵部明显是在仗势欺压百姓,这这么区区六十两银子也想抵赖,袁方对这样的事情是很看不过眼的,所以他答应胖老头帮他去兵部讨回房租。
胖老头得到袁方的首肯,心情也好了许多,主动地坐了下来与袁方说话。
“袁大人,我看你也是刚到南京。现如今很多官员都是自己买房,不知袁大人可有这个意向?”
面对眼前的老者,袁方便有话直说了:“我们在来之前就有购房的打算,只是不知城内还有没有宅子。”
宋献策在一旁插话道:“我已派人去牙行打听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胖老人摇摇头:“你们想找一块满意的地段那是难上加难,当下太平盛世,没有多少人愿意出售房产。”
袁方问:“听老人家的口气,您似乎有宅子可出售?”
“哎!”胖老头叹气,情绪十分低落,“原本小的也不想说,现在有求于袁大人,说出来也无妨。小的一家三代单传,独子两年前不幸落水身亡,现在只留一个十五岁的独苗,原本靠他继承家业,不幸呀!大不幸!上月染了风寒,请了郎中来看病,开了三副药。郎中没有对症下药,孙儿的药越吃病情越重,每日咳嗽不止,后来又请了一位郎中,这位郎中当百日咳来治,又耽误了十多日,直到前天,才诊断出来是痨病,回天无力,回天无力呀!”
袁方安慰道:“老人家也不用太过伤心,你是不是不够银子给孙子看病?如不嫌弃,我可以自己拿出一百两送你。”
胖老头哭丧着脸道:“袁大人呀!钱我有的是,我这一辈子也用不完呀!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家业眼看着没有人继承,唯一的孙子也快保不住了,我要钱有何用呢?”
袁方想起有一种草对痨病有一定的疗效,他在穿越前也只是听说,对其疗效如何,也是不清楚。
这种草叫猫爪草,因其顶端质硬,形似猫爪而得名,三月开花,开的是一种小黄花,两天前袁方去码头迎接董其昌,在途中的草丛中还见过猫爪草。
于是袁方对胖老头道:“老人家,治痨病我倒是有个偏方,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愿意为你的孙子治病。”
胖老头一听,犹如获得救命稻草,连忙伏地而拜:“袁大人肯就孙儿一命,小的愿拿出一半的家财奉送。”
药方没有急于答复胖老头,而是吩咐下人给胖老头上茶,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老人家,你孙子所得的可不是什么小病,这你是清楚的。我的方子可以救你孙子一命,也许这个方子对你孙子而言没有效果,这种可能性你必须充分地考虑到。”
胖老头急切道:“小的明白,就是把死马当活马医,只要袁大人能够出手相救,孙儿是死是活都是天命,小的绝无半点怨言!”
袁方信心满满道:“救活你孙子的把握我还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主动向你提出来。”
胖老头再拜:“感谢大慈大悲的袁大人,你真是救了小的全家呀!”
袁方示意胖老头起身:“先不忙着感谢,你说一说你孙子现在的状况。”
一旁的宋献策插话道:“老人家,你得先让袁大人知道你家有多少财产呀!”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救你孙子一命,你得开个实价,你说给出一半家产,这是个虚数,谁知道你的家产有多少。这就是宋献策说这番话的意思。
胖老头也不是个吝啬之人,说话没有半点犹豫:“袁大人,您现在所住的宅子我无偿奉送。此外,如果您治好了小的孙子的病,小的另外奉送一所地处繁华的七进三跨大宅一座,还有郊外的一处庄园也奉送给您,再加二十万两白银。”
宋献策心想,二十万白银加房产少说也有三十万,这个胖老头家产肯定过百万。这老头口说不一定可信,要他签字画押,将来他就不好抵赖。
他他想到这里,便对胖老头点头称赞:“老人家你有此诚心,一定会感动上天,让你孙子躲过大劫。这件事口说无凭,最好能签字画押,给老天一个鉴证。”
胖老头也不含糊,当即写下保书并签字画押。
袁方把神医陈士庆叫了过来,袁方已经把陈士庆纳入自己的体系,进入袁方体系的人衣食无忧,袁方长期提供他们的食宿。
他把一个偏方交给陈士庆,让他去为胖老头的孙子看病,因为他本就是一个郎中,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是最为合适的,陈士庆有两个徒弟,袁方让他把徒弟也一起带上,住到胖老头府上去。
袁方给陈士庆的偏方,其中就有猫爪草这副药,袁方交代陈士庆,猫爪草必须在太阳出来之前采摘,否则便会失效,方子里面还有甲鱼、冬虫夏草等补药。袁方强调,甲鱼必须是活的,要剁头放血,煮熟后去内脏,然后才能与药材一起熬。
药汤每二天服一次,必须在午时三刻开始服用,服用之后一天都不可进食,但可少量喝水,要到第二天寅时方可用膳。
交代完陈士庆,袁方又对胖老头道:
“老人家,我让我的郎中去你府上住,由他来负责您孙子的用药。他们一共三个人,你要好好地款待这三人。”
胖老头又向袁方跪拜:“小的全都听从袁大人安排。”
袁方又向胖老头强调,他孙子的房间必须保持干净整洁和良好的通风,同时要进行有效的隔离,不要让他接触其他人,特别是胖老头,以防传染。
袁方接着说道:“您孙子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保守估计要连续服药两个月,所以您必须要有心理准备,并且准备好银子,药方子里面的药都不便宜,而且要连吃两个月,花费一定不少。同时还要支付郎中的辛苦钱,还要管他们吃饱吃好。”
总之,此时袁方说什么胖老头都满心欢喜地应承了,孙子有得救,花多少钱他都愿意。
送走了胖老头,张从来报,御史曾应瑞求见。
这个曾应瑞何许人也?
袁方对此人并不了解,但是他拿的是魏忠贤的名片前来求见的,袁方还真不好回绝。
先看此人来的目的何在,然后再做打算。袁方打定主意,便让张从传曾应瑞进来。
第二百二十章 演练
曾应瑞来的目的是要弹劾岳元声,袁方对此不敢兴趣,但是碍于魏忠贤的面子,他还是看了曾应瑞弹劾的折子。
曾应瑞以南京操军鼓哗罪弹劾岳元声,说岳元声平时任将剥军概置不问及军士哄起揭竿相向。
这就是治军不严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曾应瑞的意思是要与袁方联名弹劾岳元声,袁方以初到南京为由,把曾应瑞打发走了。
袁方的巡察小组去了南京神机营。
南京神机营不在城内,出了正阳门一直向前走,跨过中和桥就来到了神机营。
一身戎装的指挥使是一个身高八尺的黑脸大汉,他带领着二三十个文武官员在神机营大门迎接袁方一行。
军营前战旗招展,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军营内操练的号角。
袁方他们是乘坐马车来的,走下马车,指挥使走上前在袁方面前行礼。
“下官恭迎袁大人巡视神机营!”
后面的文武齐声附道:“恭迎袁大人巡视神机营!”
袁方回礼问:“军营是在操练吗?”
“回禀袁大人,神机营正在操练,恭请大人巡视!”指挥使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袁方径直朝神机营大门走去,范济世、萧近高和杨栋朝三个紧随其后。
神机营里面有个很大的演兵场,演兵场上旌旗招展,各色火器整齐的排放在校场的两边。上千名官兵整齐地排列在校场上,场子中间有一个平台,平台上有一巨型战鼓,几名擂鼓手站在巨鼓前待命。
袁方在众文武的拥簇下登上了平台,范济世、萧近高和杨栋朝也跟了上来。
“威武之师!”袁方面对千员战将大声道。
指挥使对袁方道:“请袁大人训话。”
袁方摆摆手:“本官这次来就是看你们操练的,训话就算了吧,继续操练!”
“是,继续操练!”
有一名文官在指挥擂鼓手,使得鼓声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台下的令旗手根据鼓点飞舞着旗帜,演兵场上的队列开始运动了起来。
步兵营、骑兵营、车营、炮营依次从平台的面前走过,通过平台之后,便开始摆开阵势,各营按部就班,步伐整齐。
站起袁方身边的指挥使提醒袁方:“袁大人,实战演练马上就要开始了。”
袁方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他看神机营的排阵就知道要进行实弹演练了,对于指挥使的善意提醒,袁方只是轻微地颔首回应。
不一会就听到了枪炮齐鸣,远处升起一股股的黑烟,各种枪炮齐放,好不热闹。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虽然演习场上枪炮响成一团,袁方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神机营正在有序地操练。
因为他清楚地看出神机营进行三段式射击训练。
所谓三段式就是把兵士分成了三排,最先射击的是第一排的处在单列位置的兵士,然后则是第一排处在双列位置的兵士进行射击。
第一排兵士每次射击以后,就会把空枪递给第二排的兵士,并从第二排兵士手上接过装满子弹的枪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而第二排的兵士,又从第三排兵士手上接到早已装满子弹的枪,再传递给第一排兵士,同时,将从前排兵士的手上接到的空枪再拿给第三排兵士。
第三排兵士主要的任务就是装子弹,这样一来,就确保了可以对敌人接连不断地射击,使对手沒有分毫的喘息机会。
袁方所看到的是步兵营的训练,而骑兵营、车营和炮营因为走得较远,他们的训练只能听到声音而看不到具体的步骤。
这也说明演练场足够的大,据指挥使介绍,今天只有千人演练,每月的月底,还要进行一次二千人的演练,那个场面将会比现在宏达许多。
看完神机营的演练,袁方一行又巡视了神机营的库房和军舍,最后在神机营用过午膳才坐上马车回城。
在回城的路上,四人先是闲聊,聊着聊着,礼部给事中杨栋朝提议:
“现在时间还早,如果几位有兴致,不如上我的别墅小坐,我昨天请了一个唱诗班在别墅,现在还未走,一起去欣赏欣赏可好?”
范济世问:“你家别墅远不远?”
杨栋朝答:“不远不远,就在山川檀旁边。”
萧近高兴趣最浓:“去去去,再远都去,刚才又是炮声又是烟尘,弄得我紧张兮兮的,正想找个地方寻个乐!”
袁方也想去体验体验这种乡下的娱乐生活,所以大家一致赞同,去杨栋朝的别墅。
其实山川檀就在回城的路上,说就间,就听杨栋朝喊:“到了到了!”
马车直接驶入了杨栋朝的别墅,别墅的环境很优雅,是一个很大的园子,园内绿草茵茵,走过一个草坪便是一所三进大大宅院。
杨栋朝把大家引入院子,院子里果然有十几个妖艳的女子,都是一身的艺伎装扮,看情形她们是要收拾行头准备离开。
杨栋朝忙劝阻道:“姐姐们先别走,请留下来再唱半日,老爷我另加你们银子。”
其中一个姿色纤丽的女子道:“老爷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昨夜通宵达旦粉墨登场,才睡了半日的觉,那里还有精神再唱?”
杨栋朝不容拒绝道:“有的有的,老爷我加银子,这个数。”
他说完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那位女子露出满意的笑容答应了下来。
杨栋朝把袁方他们带入了前厅,这里还有下人搬抬桌椅,杨栋朝让他们别搬了,赶紧重新摆放好,又催促下人斟茶倒水,摆下点心。
好戏很快就上演了,杨栋朝点的头一曲是《尖尖花》,所唱内容却十分的淫靡,这类的小曲袁方也是第一次听到,一般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属于倚门卖笑俗娼之所为,袁方所光顾的秦淮名妓对这些淫靡之曲是很不屑的。
一个粉头,两个艺伎,琵琶筝奏,在堂前弹唱。艺伎衣着单薄粉透,盈盈冉冉……
这种曲牌唱词是五五七七句式,四句二十四个字,在前两句和末尾句的后面,粉头都会插上一句“哎呀!”“哎哎呀!”。
杨栋朝对“哎呀!”“哎哎呀!”更是如痴如迷,跟着粉头淫荡地高一声低一声,加之艺伎的妩媚配合,使得现场气氛异常的活跃,把袁方他们几个都带动起来了,跟着一起咿咿呀呀……
唱完这曲,艺伎又换了一个词牌曲,这曲唱的是《步步娇》:眼底云山皆愁绪,惨淡花深处;春光有似无,入夜狂飙,雨又朝和暮;恁般雨雨更风风……。
后面的唱词更是让人听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春情荡漾,后来又上来两个舞姬配合着唱词宽衣解带……
第二百二十一章 贵客
袁方回到府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正在前厅等候的张从问他可否用膳。
他摆摆手:“我已用过了。”
“如是小姐正在闹呢!”
“哦,她为何闹?”
“不肯用膳,非要等你回来。”
“看看去”袁方说完就抬腿向膳房走去,张从紧紧跟在后面。
“少爷!这会如是小姐在后花园呢!”
“她为何要等我回来才肯用膳?”袁方边走边问。
“回少爷,没人知道如是小姐为何如此。”
袁方停下了脚步,回首道:“你忙去吧,不用跟着我。”
“是,少爷。”
袁方快步来到后花园,天空上西南角掛着半个月亮,朦胧的月光笼罩夜空,看到柳如是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她的贴身丫鬟手提灯笼远远的站在一旁。
整个画面美如剪影。
袁方走向凉亭,丫鬟见了提着灯笼向他迎来。
这次来南京,袁方为柳如是配了一个比她大二岁的贴身丫鬟来照料她的起居,她还是个孩子,有个丫鬟跟在身边袁方会放心一点。
“如是,为何不去用膳?”
丫鬟道:“回老爷,小姐说一定要等你回来才用膳。”
柳如是听到声音抬头,看到袁方就扑了上去,委屈的泪水喷泉似的涌了出来。
“阿哥!我要你娶我。”
袁方心里好笑,这丫头片子,才几岁呀,就这么恨嫁,好象自己嫁不出去似的。
他轻轻地抚摸着柳如是的头:“娶,等你长大了就娶,乖,现在快去用膳。”
柳如是的脸贴在袁方的肚皮上,袁方说她小她还不服气,高傲地仰望着袁方,“我己经长大了!”同时偷偷踮起脚尖。
“人家出嫁的丫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学会了吗?”
柳如是一把推开惹方:“阿哥你小看人,我会作诗,不信我现在就作一首。”
“我信,我信。”袁方知道柳如是写诗很利害,接着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作画呢,如何?”
“不会我可以学。”
这话提醒了袁方,何不让柳始是跟着马湘兰去学绘画,等有了一座小别墅就让她俩住在一起。
“好,只要你肯学就好,等你学会了作画我一定娶你。”
“不许抵赖!”
“不抵赖,快去用膳吧!”
女孩子容易哭,也容易哄。
她笑了。
“快去用膳!”
此时,张从过来了。
“少爷,扬卅推官求见。”
“扬卅推官?”袁方一时想不起是谁,他接过张从递给他的贴子一看,忙道,“快去请他进来!”
袁方才从外面回来,还未更衣,现在不用再更衣了,直接去了前厅。
袁方来到前厅客人也到了。一见面二人同时拱手。
“年兄!”
“年兄!”
来客叫王征,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天启二年的进士,袁方的同年。
二人坐定之后袁方问:“我记得年兄不是在广平府任推官吗,如何来了杨卅?”
王征答:“当初是在广平府,上任才一年,不幸家母仙逝,在家丁忧年,这才来了杨卅府,补任推官的缺。”
“原来如此!”
王征道:“说起来十分羞愧,到现在还是个推官,还望年兄多多提携!”
王征说完就将手伸入衣袖中去取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袁方当既说道:
“一个小小的推官对于年兄来说是大材小用了,有机会我一定向上推举年兄。只是……”
王征正要掏出东西来的手僵往了:“年兄,只是甚么?”
“你我有着同年之谊,帮助你是我的应尽之责,但是我最深恶痛绝的是用金钱做交换谋求升迁之人,年兄你不会是我说的那种人吧?”
王征的手缩了回来,两手空空:“不会不会。”
袁方对王征是在熟悉不过了,他是这个时代著名的科学家,精通算学,并且研究过物理学,正是袁方所需要的人才,现在王征自己找上门来,袁方怎会放过。
“我相信年兄不是那样的人,我也请年兄相信我,我知道你是很有才学的,我定会向上举荐你,也不枉你我同年之谊。”
“那就先谢谢年兄了!”
“不必客气!”袁方端起茶杯,同时示意王征喝茶,“请——!扬州府近来可有新鲜事发生呀?”
王征叹口气:“新鲜事到没有,就是有件烦心的事。”
袁方很感兴趣:“何事,年兄可否说一说?”
“说说也无妨,也许年兄你能够给出出主意。”王征放下茶杯,“我来扬州不久就遇到了一件杀人的案子,一悍妇将其男人给杀了,但是到现在都定不了她的罪,一直关押在大牢里,有半年之久。”
“是你主审的案子?”
“非也,我只是协办,这是知县大人办的案子。”
袁方问:“为何定不了案?”
王征道:“没有物证,不但没有物证,就连死了的男人也不见尸首。”
“具体说一说。”
“去年秋收过后,吴四狗——就是死去的那个男人,与同村的吴小同相约第二日进扬州城去小买卖,这个吴四狗原本就是个商贩,农闲的时候经常出门跑单帮,他婆娘——也就是悍妇,因为他经常出门而与他大吵大闹,这一次也不例外,居她自己说,就是不想男人出门。
“却说同村的吴小同,与吴四狗约好在村头一起乘坐赵黑子的马车进城,吴小同来到村口不见吴四狗,就在村口等,等了许久也不见吴四狗来,赵黑子又催他赶紧上路,吴小同知道吴四狗的婆娘厉害,而且也知道她不同意吴四狗出门,如果是他自己去吴四狗家,吴四狗的婆娘一定会阻挠,所以他央求赵黑子再等等,又等了半个时辰,吴四狗还是没有来,吴小同就拉着赵黑子一起去吴四狗家叫门。
“吴小同觉得自己不便出面,因为他一出现吴四狗的婆娘一定不会开门,于是赵黑子上前去敲门,赵黑子很大声地喊:二娘,四狗在家吗?”
“二娘是谁?”袁方插嘴问。
“二娘就是吴四狗的婆娘。赵黑子这一喊,二娘就开门了,二娘说,吴四狗天没亮就出门了。这就奇怪了,这边说出门了,那边又没见着人,于是大家四处去寻找,这一找就找了三天,然后人影都不见一个。
“吴小同着慌了,因为是他约的吴四狗,现在人找不见了,他怕因此而吃官司,所以主动报了官。”
袁方道:“所以知县就把二娘抓起来了,是二娘说了谎,吴四狗根本就没出门。”
王征点头:“对呀,要不然怎么就不见了人呢,而且到到现在还没见着吴四狗。”
袁方拿出纸和笔:“让我来捋一捋。吴四狗和二娘一直都有矛盾,吴四狗要出门,二娘不同意。而在村口吴小同和赵黑子一直等,后来二人一起去了吴四狗家,二娘却说吴四狗天没亮就出门了。”
“很对。”王征肯定道。
袁方也肯定道:“难怪你们找不到证据,因为人不是二娘杀的。”
王征惊讶地问:“不是二娘杀的?哪是谁?”
袁方卖起了关子:“你们是不是在吴四狗家搜查过,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找见尸首。”
“搜查过,没有找到尸首。”
袁方道:“人不是二娘杀的,你们在吴四狗家当然是找不到尸首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吴四狗的尸首一定在村口。”
“在村口!”王征惊愕地张大嘴。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医
袁方问:“你们一定没有在村子的四周搜查过?”
王征答:“人是二娘杀的,尸首会自己走出去?”
袁方斩钉截铁道:“人不是二娘杀的,是赵黑子杀的。”
“赵、赵黑子?”
袁方引导式地问:“你想想,赵黑子是怎么叫的门”
王征学舌道:“二娘,四狗在家吗?”
袁方点出了关键所在:“开口便叫二娘,赵黑子一定知道吴四狗不在屋内。”
王征茅塞顿开:“对呀,这么关键的一点我们就是没注意到。年兄,太感谢你了,我得赶紧回去向知县禀报。”
袁方挽留道:“年兄,天已晚,今晚就住我这儿,事情都已经理顺了,就不急这半天的功夫。”
王征接受了袁方的挽留。
第二日,袁方送走王征后,王在晋的那位陈属官又来了。他是来请袁方去兵部的,说是王在晋找他有事。
袁方来到兵部,王在晋正在等他,并邀请他进入了密室,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相商。
王在晋也不废话,坐下开口说道:
“今早本官收到京城来的加急文告,汪文言被锦衣卫许显纯抓进了镇抚司诏狱。”
王在晋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目光紧盯着袁方。
作为一个穿越者,袁方知道抓汪文言是魏忠贤向东林党发起总攻的信号,整死汪文言后,东林党的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高攀龙、李若星等都被难逃厄运。
袁方此时已经知道了魏忠贤把自己打发来南京的原因了,他是早就准备向东林党开火的,支开了袁方,魏忠贤就可以更加放开了去干。
虽然袁方也反对东林党的做法,但是他与东林党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魏忠贤向东林党动手,袁方一定会有干扰。
现在袁方的确动有了要保护高攀龙的心思,而且也有了行动的计划。
王在晋看了袁方许久,见他一言不发,催促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袁方刚才走了神,听到王在晋的问话,他又冷静地思考了片刻,轻描淡写地答道:“一个汪文言而已,他被抓有何问题吗?”
“阿?没有问题?”
袁方看出来了,王在晋是探风的。袁方是魏忠贤身边的红人,天下人都知道,而且袁方还在锦衣卫里面干过,虽然现在不穿飞鱼服了,王在晋还是认定袁方属于锦衣卫这条线上的人。
袁方又一想,王在晋可能是从京城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要在自己这里得到答案。然而,袁方却没有任何的答案给他,王在晋也没再问,也许他认为,袁方身在南京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袁方趁机把王征推荐给王在晋,希望王在晋能够提拔王征。
王在晋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告诉袁方,南京工部郎中刘志选为尚宝司司丞,正好有空缺,可以让王征去工部。
工部郎中是个五品官,让王征去工部就是连升好几级,这也是袁方为王征做了件好事,工部也很适合王征,尽管南京的工部没事可做。
袁方回到府上,立即给高世宁写了一封信,让他有空多些给高攀龙做思想工作,遇事想开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信写完之后就交给两个随从,让他们不要走水路,骑快马将信送给高世宁。
历史上的高攀龙因承受不了魏忠贤的打击而沉塘自杀,袁方知道这一历史走向,他为了高兰,尽力去阻止高攀龙自杀,这就是袁方写信给高世宁的目的。
……
转眼就进入四月。这天在房东胖老头家住的神医陈士庆回来了。
“那老头孙子的病如何了?”
一见面袁方就问。
陈士庆兴奋道:“袁大人,您的方子太神奇了,我才用了三副药,胖老头的孙子的病症就开始好转了!”
袁方笑道:“并非是药方如何了得,而是因为胖老头孙子自身的抵抗能力强,如果是换着一个身体弱的,就是真的神仙来了也挽救不了死亡的命运。”
陈士庆问:“袁大人,可否指教一二?”
在这个年代医治痨病是没有什么特效药的。
袁方向陈士庆解释道:“我的方子主要是以补为主,药方中的甲鱼,其功能主要是起到了加强患者的抵抗能力,而里面只有一味药是对痨病有疗效的,但是,只是辅助性的疗效,病人能够好转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他年轻,才十五岁,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生命力非常的旺盛,有合理的药物控制病症发展,又有甲鱼提供必需的营养,所以病人才一天天向好的方向转变。”
陈士庆茅塞顿开:“难怪病人的病情好的很缓慢。从现在的趋势看,恢复健康是指日可待的。”
袁方问:“胖老头有何说的?”
“他还有何说的,高兴呗!看到他孙子一天天好起来,一扫以往的愁云,逢人便说自己有后了。哦,对了……”陈士庆说到这里,从衣袖内取出了一张会票,“这是胖老头付给你的十万两银子,他说过几天他孙子再好些的时候,就把另外的十万两银子亲自送过来。这老头可真是有钱,一出手就是白花花的十万两白银。”
袁方接过会票看过后,便放进衣袖中,问:“房子的事情他可有提及?”
不是袁方担心胖老头赖账,而是他的确很需要房子用,特别是胖老头答应过的郊外庄园,袁方准备把那座庄园给马湘兰去住。
陈士庆答道:“提了,他说房子过户要找官府和保人,要过些时日才好去办。”
袁方关切地问:“胖老头对你们怎样?”
陈士庆眉开眼笑道:“天天大鱼大肉,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神仙也就这般的日子了!”
袁方让陈士庆先回胖老头那边住着,等他孙子的病情无碍再回来。
送走了陈士庆,袁方回到自己的书房拿出一本叫做《新制诸奇器图说》放在案台上,这本书是王征著的一本科技书,这本书绘有引水器图、自行磨图、自行车图、弩床式图、弩机待用图等十余幅实用机械原理图。
这本书袁方已经认真地看过了,其原理基本没多大的问题,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弩床、弩机和自行车图,准备有时间把王征请来一起制造这些东西。
第二百二十三章 收获
过了十日,胖老头房东就把答应下来的房产全部过户给了袁方,一套三进三跨的宅院,也就是袁方现在住的地方,一套七进三跨的宅院,袁方去看过这个宅院,是处在最繁华的商业区。还有就是郊外的一处庄园,令袁方想不到的是那所庄园,竟然占地多达五十亩,比袁方预想的面积多了不是一般般的多。同时,胖老头将余下的十万两白银也一起给袁方。
这下袁方有钱有房,是应该考虑如何在此发展了。
首先他去兵部办理了有关手续,他所住的这套宅子之前是被兵部征租的,现在产权归了袁方,兵部就不能再继续征租了,这也给兵部省下一笔开支,因为袁方有了自己的房子,他不再需要兵部为他提供房子。
有了大宅院,他就把散住在各处的属下都招了回来,集中在了那座七进三跨的宅院内,这所宅院地处南京三山街。
袁方在三山街的这所宅子位于三山街的北段,出门不远就能看到一座内桥。
内桥东、西两侧都是中央官署,这一带处于留都最核心的位置,往南便是中华门、朱雀桥、长干桥,在东北角的承恩寺一带,百货杂陈,且有游艺杂耍,甚为热闹。
而全城最大的布匹交易场所——锦绣坊,也在三山街的北段,锦绣坊是一条横街,分东、西锦绣坊。
三山街之所以繁盛,是因为朱元璋定都南京后,为充实京都的经济实力,他从南方各省强行迁来一万四千三百户的富户,使得这一带商贾云集,而且聚居了十多万人的手工业从业者。
这么好的地方,袁方当然不会错过,他现在已经是三品的高官了,明朝有五品以上不得入市的规定,虽然他现在不能从事商贸活动,但他可以让代理人来为他做生意。
袁方最好的代理人就是汤祖契和王良逸,这两个人是他的发小,绝对可靠,而且很有做生意的天赋。还有一个就是陈耳金,这次他也从京城跟过来了,他可以在南京开酒肆。
这三个人一到南京就开始忙活起来,满南京城的寻找商机,现在好了,三山街有了地盘,他们把目标锁定在这一带,这几日天天出去寻找合适的铺面和库房。
袁方走了不少的路子,打通了各种关节,为王良逸他们从事商务活动铺平了道路。
正当袁方忙于自己的私事的时候,王在晋又见他召去兵部。
王在晋坐在兵部尚书房召见袁方。
“仲南呀,你在南京巡视了月余,对留都军营重地有何看法?”
袁方道:“属下在各处走了一圈,的确发现了不少的问题,只是近日忙于家务,容属下回去召集几位同僚商议一日,写一份奏疏呈上。”
王在晋满意地点头道:“本官对你给予厚爱,相信你定会为本部争光。”
袁方当即把南京提督范济世、工部左侍朗萧近高和礼科给事中杨栋朝召集在了一起,经过商讨决定由袁方和杨栋朝分别给皇上写一份奏疏,以了此份差事。
杨栋朝的奏疏不长,就是对这次的巡视结果进行了一次汇总:
南京兵部右侍郎袁方、南京提督范济世、南京工部左侍郎萧近高、南京礼科给事中杨栋朝等具奏,选过各营实在官旗军舍丁马匹总数:大教场实在官旗军舍丁共五千九百三十七员,名马五百三十五匹;小教场实在官旗军舍丁共八千二百五十九员,名马八百二十九匹;神机营实在官旗军舍丁共二千四百六十七员,名马一百七十一匹;新江口营实在官旗军舍丁共五千九百二十五员,名马二百三十六匹;浦子口营实在官旗军舍丁共二千二百八十四员,名马九十四匹;池河新营实在官旗军舍丁共二千六百二十二员,名马一百五十匹;巡逻营并外城游巡实在官旗军舍丁共四千七百五十四员,名马一百七十五匹;标营实在官旗军共三千一百八十九员,名马二百三十八匹。……
这份奏疏是提供给户部作为发饷依据的,所以人员马匹都是实数上报。
袁方也写了一份奏疏,其内容主要是针对南京各营提出自己的建议和意见:
南京兵部右侍郎袁方、南京提督范济世、南京工部左侍郎萧近高、南京礼科给事中杨栋朝等巡视南京京营条陈营务:
一、南京各营皆有操场,独巡逻营无之。宜于御马场右偏空地建营厅,而前即小教场之余地,可作操场;
二、水兵弓矢之操,必于陆地。水兵营救场坐落定淮门,沿江原系民田,每年各兵醵还租银,时有争执,兼地连沮泇,入夏潮涨,一望汪洋。各衙门阅操,暂借关庙前发放,每年亦纳地租。如欲比艺,又率而之六营,营垒无定,奔走不遑。该营原有赎房银两解都贮库,合查发前银与教场原主,绝买其地,改作操场。周围筑埂,沿堤裁树,以防倾圮、涨淹之患;
三、近因倭警,添募水陆兵二千四百名,食粮已久,尚无营房、船只、器械之备。今已拨兵一千名,隶操江防守,仍一千四百名各为水、陆二营。陆兵宜量添营房四十间,水兵宜量添抄唬船二十只及器械、遮阳之属,皆不可缺;
四、各营止选锋有官给什物,而常伍则自备器械,尽是朽钝。查得内库及三山官库,见贮器械颇多,日就浥烂。合敕兵仗局及巡视九库科道,每营查发千件,遇操给军操演,歇操营官收贮,如有损失,责令经管陪补;
五、各营火器虽有,官给不多,皆各军自备。合敕内库及兵部,每营量给鸡脚百子鞭、鸟嘴等铳若干门,每操量给火药、铅弹若干斤,随时演习。又查神机营神枪为诸艺最,今皆常伍演放,而选锋止习杂艺,且辰刻领出,未刻即送入内库,演习不常。合敕内库量发若干在营,将本营选锋,改立火器若干队,常川演放;
六、国初,京军十有余万,今仅存四万余耳。现在之数,占役买闲,求其执矛走阵者,不过十之五六。而又多赢弱生疏,强半象人涂马。请自今以后,各衙门之投充规避者,俱以卫册指名清出。若内厂、府第、坐营、把卫,照依钦定名数,除军伴之外,不得另有输拨。
……
当然,袁方奏疏也是四人相商过的,四人拟定好后,由杨栋朝誊抄,大家签字盖印,他们的巡视任务就算是圆满的完成了。
奏疏先送给王在晋过目,王在晋看过后甚是满意,并给四人物质上的奖励。
巡视的任务结束,袁方就回到了兵部去坐堂,他原本再找岳元声聊聊,职方司主事告诉他,岳元声已回籍听勘。
袁方唏嘘不已,魏忠贤的行动够快的,才一个月的时间,岳元声就被赶回了老家。
第二百二十四章 威风
这天,袁方带着王良逸、张从、宋献策几个来到了自己的庄园,这所庄园地处南京南部,离山川檀不远,几乎与杨栋朝家的别墅挨着,占地面积五十亩。
不得不说那位房东胖老头的确有钱,这么大面积的庄园竟然还有围墙围着,虽然是用土夯起来的墙,其造价也是不菲的。
庄园里面有几家农户,这些农户都属于雇农,是胖老头雇来管理庄园的,因为他们在庄园里已经生活了好多年,袁方继续留用他们,但是给他们立了几条家规,如有违反就卷铺盖走人。
继续留用他们,这些农户满心欢喜,纷纷在家规上面按下了手印。
原本袁方是想把这处庄园给给马湘兰住的,庄园这么大,全部都让马湘兰一个人住就不合适了,袁方决定在庄园新盖一座小楼让马湘兰来住,小楼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幽兰馆”。
小楼的布局就让马湘兰自己来设计,她愿弄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袁方在这座庄园内设立了自己的兵营和马房,当然,兵营是小规模的,不会超过五百人,主要把方斯谷、安尼等几个懂得兵工生产的技术人员安排在里面,钟表匠阿莫尔也安排了进来,还有铁匠陈元一家,还有马倌孙维仁,以及江鸣皓等。
江鸣皓很早就跟了袁方,他原先是沈有容手下的一个总旗,负责管理三个炮兵队,袁方把他要过来,当时沈有容还不舍得放人,看在了袁可立的份上,才让江鸣皓跟了袁方。
五十亩是个什么概念?它相当于两个半标准化的足球场那么大。
这座庄园可不像足球场那样一览无余、四四方方,里面有竹林、树木、水塘、甚至楼台亭阁和假山,不但风景秀丽,而且空气新鲜,非常适宜居住。
袁方筹划着,把这座庄园的大部分功能给改变了,原先是用来种田,现在用来充当小型兵营,更重要的是用来作为新式火器的试验场。
袁方手下的几个番人一直都在研究米尼枪的制造,现在虽然有了一些进展,但是枪击的效果还达不到袁方的要求,首先填单的速度就没有很好地解决,还有就是精度。
如果火力更猛,射程远,对于精度的要求还没有那么严苛,遗憾的是,这个时期的枪用的不是黑火药,谈不上什么火力和远射了。
方斯谷他们所造出来的枪,必须要做进一步的改进,要改进就要有试验场,现在这座庄园正好可以提供给他们使用。
马湘兰也过来看了这个地方,她非常喜欢这里,当天就从羡兰楼搬了出来,住进了幽兰馆,袁方给她配了二个丫鬟,一个厨娘。原本是准备了一个杂役的,因为幽兰馆是设在庄园里面的,她的一切用的,都可以由庄园为她提供,所以没有必要再多个跑腿的杂役。
本来计划把柳如是也送到幽兰馆来,三山街宅子魅力更大,把柳如是吸引了过去,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喜欢热闹的地方,袁方便由她去,让她在三山街住一段时间再送去幽兰馆。
而三山街这边的装修也在进行,修缮了一些残旧的门窗,铺平了坑洼不平的路面,前后门都进行了扩建,厨房也进行了改造,因为现在进驻的可不是一家人,而是一大家人,而且还有马匹,马车等出入,所以门必须要加宽,特别是后门,厨房也要增加一倍,用膳的膳房设了三处,一跨一处。
房屋的改造都交给了王良逸去监管,袁方这段时间都泡在了官场上,毕竟要开展贸易,各种的路子都必须铺平,特别是五城兵马司更是要去走走人情的地方,治安和消防都归兵马司管,要开铺子做生意,必须与这些官员搞好关系。
袁方通过张之极走通了上面,下面的官员就让王良逸去沟通。
过了几日,马湘兰让人捎信说,她的幽兰馆已经落成,让袁方去看看。
袁方来到三山街宅院。
“如是,跟我走!”
“阿哥,跟你走,走去哪?”
“阿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阿哥骗人,你又哄我出城是不是?我不去!”
袁方神秘兮兮道:“我这次是坐八台大轿去的,而且,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姐姐,你去不去?”
柳如是眼睛一亮,坐八抬大轿是她很早就向往的,见不见小姐姐她倒是不在意。
“我也要坐八抬大轿。”
在城内袁方是不会坐这样的轿子招摇过市的,他们出了正阳门才坐上了轿子。
轿子里面摆了一张案几,案几上泡了一壶茶,旁边还有一个丫鬟。
袁方端坐在正中,柳如是坐在他侧边。
“为何还不走?”心急的柳如是撩开轿旁的布帘。
袁方微笑道:“我不开口轿子怎么会走?”
柳如是撒娇道:“快点让他们走!”
“起轿!”袁方的声音很低缓。
丫鬟撩开前面的帘子高声喊:“起轿——”
八个轿夫稳稳当当地将轿子抬了起来。
轿子前面是袁方的随从在鸣锣开道,两块“回避”、“肃静”的牌子在前面开路,好不威风。
袁方正在轿子里喝着茶,突然轿子停了下来。
“唔……?怎么回事,竟然有人敢来拦老子的轿子?”袁方放下茶杯,对旁边的丫鬟道,“去看看何事!”
丫鬟才掀开帘子,张从便前来禀报。
“少爷,有一位翰林院编修求见。”
“哪位?”
“他说他叫钱谦益。”
“不见!”
“少爷,他说请您看在同门的份上,见一面,他有事相求。”
袁方冷笑:“同门,我与他同哪门子门?”
张从回禀:“这个他也说了,他说是孙阁老的学生。”
“这倒不假。”袁方没有否认,因为孙承宗也是自己的老师,“你告诉他,我袁方不见。”
“尊令。”张从转身去了。
钱谦益此人首鼠两端,居心反复。历史上明亡之后便降了清。
“为何还不走,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我要回去!”柳如是等得不耐烦了。
她是个孩子,袁方也不与他计较,由她闹,自己闭目养起神来。
不一会,就听张从的声音,“起轿!”
轿子又开始动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饯别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身边的丫鬟轻呼:“到了!”
袁方睁开眼,拉开旁边的布帘,轿子已经进了自家的庄园。
轿子先是过了一片水塘,然后走在一条石径上,通过一条长廊,这才来到了幽兰馆。
还没等轿子落稳,心急的柳如是就窜出了轿子。
一袭紫袍的马湘兰已经在门口等候,她看到从轿子里出来一个小姑娘,甜甜地笑道:“哟,这就是如是姑娘吧?”
柳如是大大的眼睛望着马湘兰:“你怎么知道我的?”
“你阿哥跟我讲的呀!”
这时袁方从后面走过来,摸着柳如是的小脑袋:“别闹了,快叫湘兰姐姐!”
“湘兰姐姐!”
袁方拉起柳如是的手:“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湘兰姐姐学绘画。”
“今天不回去了?”
袁方肯定的语气道:“你就住这里了。”
“阿哥也住这里?”柳如是有些担心,毕竟这里是陌生的地方,她很希望袁方也住下。
袁方也考虑到柳如是还是小孩子,决定在这里陪她几日。
“是呀。阿哥在这里陪你好吗?”
“说话要算数,不许抵赖!”
袁方用微笑回答了她。
柳如是没有消停,她向着马湘兰发问:“湘兰姐姐,你为何住在这么个鬼地方,又是水塘又是山路就,进来的路这么难走。”
袁方生气道:“如是,不许胡说,这是我专门选的地方!”
马湘兰微微地蹲下身子对柳如是道:“你进来的是一条小路,小路当然有山有水呀!”
“还有大路吗?”
“有呀,”马湘兰抬起左手一指,“你看,那不是吗?坐马车就走这条道,从这条路出去虽然远了一点点,但是,宽敞、平稳。”
“你阿哥选的地方幽静而清新。”马湘兰拉起柳如是的小手,“走,跟姐姐进里面看看。”
柳如是一蹦一跳地跟着马湘兰进了幽兰馆,袁方也跟了进去。
幽兰馆里面花石清幽,曲径回廊,处处植满兰花。
走过一条花径,看到一处峥嵘万象的假山,假山后面有池塘,一座蜿蜒曲折的小桥,通向一座二层小楼的门前。
走过小桥,进了大门,便是马湘兰居住的小楼,袁方今晚也将在此入住,宠爱马湘兰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要与她同床共眠。
……
江南的雨季来得早,袁方才住下没两天,雨便断断续续地下了起来。
马湘兰白天教柳如是绘画,有时两人一起吟诗作对、吹箫弹琴。
在这样优雅的环境中,袁方心静如水,正好可以看书,好在马湘兰这里也有些可看的书,日子过得犹如世外桃源。
很快一旬过去,这天张从前来禀报,兵部传他回去。
袁方把柳如是留在幽兰馆,他乘上马车,冒着大雨返回城里。
来到兵部,王在晋笑眯眯地恭贺袁方。
“恭喜仲南呀!皇上圣旨来了,改袁方兵部右侍郎为左侍郎兼左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即刻走马上任。”
这真是一件值得恭贺的事情,虽然只是由右侍郎改为左侍郎,但皇上却授予了实权——两广总督。
前段时间,董其昌说过要去为袁方走走路子,现在真的实现了。不过袁方不是很相信凭董其昌就能够办成这件事,他认为是魏忠贤提拔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也不想去猜,如果是魏忠贤提拔他,很快他会收到魏忠贤的信。
现在身为两广总督,他就要回去进行准备上任。皇上的圣旨已经在手上了,就等着朝廷的敕书和官防。
张之极知道袁方又要往南而去,他便决定回京城去,临走之时,四个人又相聚在了秦淮河畔。
这四个人便是袁方、张之极、王成耀和沈庄卿。
王成耀是南京都察院王永光的公子,沈庄卿是南京工部尚书沈儆炌的公子。
自从袁方和张之极来了南京,这个大公子便常常在一起相聚。
风花雪月,吃喝玩乐,一样不缺。
现在虽不是夜晚,但是秦淮河上依然热闹。这一天是半个月来少有的晴天,水面上不仅仅有来往穿梭的有各类的花船,也有不少的渔船,还有富人家的游船,这些游船大都是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小姐。
袁方让船家把船摇去偏远一些的地方,船上的两个艺伎也没要她们陪酒,要她们去船舱外,爱干嘛干嘛去,四人坐在船舱里喝酒聊天,坐在船舱内是能够看到河面上的风景的,尽管没有女人陪酒,他们也不会感觉寂寞。
大家默默无语,一巡酒过后,张之极才打破了寂寞:“都别喝闷酒了,这是好事呀!我袁哥虽然要走了,这是高升呀,来,咱们举杯庆贺!”
四人又喝尽杯中酒。
张之极继续道:“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只要我们的情分在,总有再聚之日。”
袁方一边给四人斟酒一边道:“张公子说得极是,来日方长,我们总有再聚之日!”
四人再尽杯中酒。
张之极放下酒杯拍着胸脯道:“我袁哥这一走,我也要回京城了,日后王公子、沈公子来京城一定要来找我张之极,我定尽地主之谊!”
沈庄卿道:“袁公子官运亨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京城,那时候我们再去京城聚首。”
王成耀已醉意十足:“我可听说了,如今厂公可是大权在握,袁公子是厂公身边的红人,别说是总督,日后入阁掌兵都是可能的。”
张之极低声道:“我也听说了,魏忠贤正在满京城的抓铺东林党人,自从汪文言死在了镇抚司诏狱,锦衣卫根据汪文言的口供四处抓人,先是杨涟、左光斗被抓,后来又出了一本《东林点将录》,内收一百零八人,仿照《水浒》编排,李三才、叶向高、赵南星、高攀龙都在其列。”
沈庄卿道:“我也听说了,钱谦益最近被魏忠贤赶了回来,前两天我还见到他,四处求人欲东山再起。”
王成耀醉醺醺道:“他想东山再起?下、下辈子吧,在《东林点将录》里面,他可是天巧星,排在守护中军大将十二员之列。”
张之极道:“他算幸运了,没有被魏忠贤抓起来。”
袁方再次为大家斟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关我们的事就别再提了。来,这就算是袁方给诸位的饯别酒,日后咱们兄弟相互多多关照,来,一起举杯!”
王成耀拍胸脯道:“袁公子,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我当仁不让!”
沈庄卿也道:“日后袁公子的事就是我沈庄卿的事,只要你说话,我定然前来相助!”
张之极端起了杯子:“咱们都是好兄弟,一起举杯为我袁哥践行,祝我袁哥马到成功!”
“祝袁公子马到成功!”
“祝袁公子马到成功!”
第二百二十六章 水师
袁方果然收到了魏忠贤的密信,信中说,目前形势一片大好,要袁方好好镇守南疆,特别是协调好两广的关系,历年来两广矛盾重重,纠纷不断,两广关系协调好了一切事情就好办了。来信中说,要多听从两广监军洪唐的意见,来信还特别强调,他有用人的裁决权,可以不拘一格用人才……
他认为魏忠贤是有意支开自己的,如果真的信任为何不把自己放在辽东,真正的强敌在辽东,而且袁方已经在山海关一步步地训练军队,用于对抗鞑子。
他随后转念一想,去两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第一要把安南牢牢掌控在手,第二就是利用香山澳进行海外贸易,以图发展。而对于魏忠贤信中所强调的人事权,袁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作为两广总督,理所当然应有人事任免权,何须魏忠贤特别强调。
天启五年六月初八,阳光明媚,天气晴朗,袁方的南下队伍开始出发了。
这次袁方没有带柳如是出行,只是带了暖房丫头芸香,他把柳如是放在了幽兰馆,让她跟着马湘兰学习琴棋书画。
袁方将王良逸、汤祖契、陈耳金留在南京,两处宅院和一处庄园也留足了守备。
袁方决定走水路,还跟上次去香山澳一样,从温州上船。
到了温州,住进了驿站。
他们第一来的时候见到的两个熟人——温州同知窦金瀚和温州兵备副使刘仁,再次为袁方设宴洗尘。
设宴的地点还是在朔门街的那家酒楼。
袁方现在是南京兵部左侍郎,管着窦金瀚和刘仁,此二人对袁方的态度比之前就热情多了,而且对袁方毕恭毕敬。
酒宴上轻松而愉快,袁方对此二人没有诉求,窦金瀚和刘仁竭尽巴结之能事地讨好袁方,酒宴之后,他二人还每人送了袁方一百两银子。
袁方笑纳了,上次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这次他们奉还二百两,袁方拿得心安理得,就当是上一次的回本。
负责护送袁方的是大明水师的一员参将,在袁方抵达温州的第二日,这位参将从新江口水师基地过来的,他带来了三十多艘的战船,因为是从基地出发的,所以在温州不用再进行补给了,直接就可以启程。
这天上午,袁二宝赶过来了,他也带了三十多艘船来为袁方护航,袁二宝现在还在他父亲周淮安处,他带来的是海盗船,他把大船舶在外海等候,自己换小船上的温州码头。
一见面袁二宝到头就拜。
“二宝拜见少爷!”
“快起来!快起来!”袁方连忙把他扶起,看到他袁方很开心,笑道,“长结实了!一年不见,黑了不少。”
袁二宝嘿嘿笑道:“都是海风吹的。”
“令尊好吧?”
“很好。原本他也要来的,因为岛上的事情太多他走不开,所以只能是我过来了。”
两人见面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只能留在上船后再说了,上了船大把时间让他们去说。
袁方带了他的随从上了明朝水师的大船,船队缓缓地离开了温州码头,向着香山澳而去。
这一路十分的平安,明朝水师和袁二宝的海盗船加起来有六七十艘,这是一支很大的船队了,一般的海盗见了早就躲得远远的。而郑芝龙这些大海盗又不在这个海域活动,二十天不到,这支庞大的船队到达了目的地——香山澳。
这次他们走的完全是上次相同的路,接近香山澳便从西江出海口进了内河,在此,海盗船的护航任务就完成了,他们自己返回了他们的岛屿,袁二宝一直跟在袁方身边,所以唯有他没有回去。
船队逆水而上,经过两个时辰来到了江门,这一次没有停靠在江门码头,因为袁方的身份与上次来时不同,上次只是来采购红夷大炮的,他们带有商人身份的性质,现在不同了,袁方是两广总督,一方大员,所以船队直接驶入了江门的广海水寨。
广海水寨是江门的一个重要的水上军事要塞,驻有水师二千八百人,大小战船三十六艘,有一位卫指挥使统领,主要的职责是对付来自海上的倭寇、海盗和外夷。
在广东沿海一带有南头水寨、北津水寨、广海水寨等六七个大的水寨,除了这些水寨,还有八个巡检司分布在各个水域,负责海上的巡逻,巡检司的人都归地方管。
水寨的驻军属于正规军,卫指挥使是武官,秩正三品,虽然其官阶只比袁方小那么一点点,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年代,其地位远不如袁方。
在广海水寨码头,卫指挥使领着他的一杆人马恭候着新任的两广总督,因为这里是军营,码头上没有其他庞杂的商货,码头整洁而干净,在一群官员的后面还站在两队整齐的兵士充当仪仗队。
“广海水师指挥使刘朝恭迎制军大人!”
后面的一杆文武齐齐行礼:“参见制军大人!”
袁方向他们挥挥手,算是回礼。
卫指挥使请袁方上了一乘八台大轿,于是,前有仪仗队,后有水师官员护卫,袁方来到了水寨里的一处大宅院内。
袁方在院子里休息了半日,然后便去了水寨的议事厅。
在议事厅袁方看了广东水师海防驻军图,这份海防图是茅元仪编制的,袁方在山海关时就看过,只是当初没有关注广东这边的海防情况,现在他身为两广总督,对于广东海防必须要有一个确切的了解。
他翻看着海防图,旁边有个卫指挥同知给他讲解,这位同知是个文官,所以讲解起来非常的认真详细。
在这幅图上,凡镇、协之间的海域中,均有一段与港口航路有关的注记,这类注记全图共有上百条之多,详细注名航路里程,锚泊地水深,可泊战船数量,能否避风以及海底泥质。
袁方把目光锁定在南澳镇与澄海协之间的注记上,上面的标注是:澄海南港由外海至河渡门约九十里,河渡门至达濠二十里水深五六尺能泊(左舟右居)船四五十只,可以避风系泥沙地。
他又看了汕尾至平海间的注记:汕尾由外海至平海港约一百里,至平海城十里,水深两丈,能泊(左系右曾)船一百只可避风沙泥地。所谓皆系广东水师的外海战船。
不懂就问,袁方向卫指挥同知请教:“是指什么船?”
“回禀制军大人,左舟右居船和左系右曾船所指的都是能在外海作战的大型战船。”
袁方问:“这些战船的火力配置如何?”
卫指挥同知答:“禀制军大人,与福船相同,舰首备红夷炮1门、千斤佛郎机6门、碗口铳3门,迅雷炮20门。”
第二百二十七章 视察
袁方在议事厅看过海防图,又听了卫指挥同知的讲解,为了更深入地了解广东水师,他决定亲自去水寨的战船上看一看。
卫指挥使和卫指挥同知以及佥事陪同袁方上了船。
袁方身边没让多少人跟着,他只带了一员蒙古战将永日布,永日布不会说汉语,袁方让他跟着,他更能集中精力保护自己,再加上他那高大而强壮的身体,在袁方身边一站更有震慑力。
这是一艘底尖上阔的三层福船,高高的桅杆耸入云天,因为是停靠在码头,所以桅杆上的风帆是收起来的。
袁方是从挑板上的这艘船,进到了船的第三层,这一层是淡水舱,有五个大水柜立在船舱的不同部位。
袁方走近每个水柜观察,看到有三个水柜是空的,乘下一右一左两个水柜只有小半柜的水。
卫指挥使刘朝解释道:“制军大人,现在非临战,所以没有充满水柜,左右两个只充半柜,是为了平衡船体。”
袁方沉下脸严肃道:“这些水柜必须全部加满水,真等到打仗时再来加,你们的船何时才能启航?”
一旁的同知辫解道:“制军大人,平时我们都是这样做的,因为水柜里面的水储存久了就不能用了,必须更换新鲜水,所以一般请况下是只充半柜水。”
袁方毕竟是新官上任,船上的东西又不是他的专业,所以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见,没有对这些弊端作过激的反应。
同知还说,如果所有的水柜都充满,浪费人力不说,还要花费银两,因为了水寨的经费不足,现在这样,也才是勉强维持水师运作。
“底舱是什么?”袁方问。
刘朝答道:“下面是压石仓,堆的全是大石。”
同知进一步解释:“制军大人,下石压上大石是为了稳定大船。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用了。”袁方对这些压舱石不感性趣,他用手往上一指,问道,“上面为何舱?”
同知答道:“回禀制军大人,上面是兵士的休息舱,这个时候没有多少人在。”
“那就不去了。”
“对,我们不去了,去了也没什么可看的。”刘朝陪着笑脸道。
同知一条绳梯:“制军大人,从就梯子爬上去就是露台,我们上露台去看看吧!”
同知所说的露台其实就是甲板。
上了甲板,袁方才发现正在下小雨,天空恢蒙蒙的。
同知关切地问袁方:“制军大人,我们先去雨棚避避雨可否?等雨停了再去船头看看。”
袁方摇了摇头:“这点小雨算什么,如果敌人来了,我们也要等雨停了再去打吗?”
刘朝狠狠地踢了同知一脚:“还不快去拿雨伞,不会说话在此乱囔囔!”
同知一声不吭地跑开了。
少倾,就听到同知骂人的声音,你们一个个都是木头吗?落水了也唔知出来打伞!
不一会同知就带了几个打着雨伞的小年青,年青的兵士为袁方撑起了伞。
因为有风,福船在轻轻地摇晃,为袁方打伞的兵士伸出手要搀扶袁方,袁方善意地拒绝了,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轻微的晃动对他的行走毫无影响。
他四下张望着,看到船舷的护栏有多处洞开,经历过海战的袁方一看就知道,那些洞是被炮弹打成的。
“为何还让那些洞存在?”
刘朝答道:“军制大人,水寨缺钱呀,反正也不影响航行,所以没有进行修缮。”
同知补充道:“军制大人,我们广海水寨一年的饷银是六万两,实际拿到的不足七成,余下的要我们就地征收,您看我们水寨赤贫一片,上哪儿征收去?而修缮大船所费不菲,这种小洞小伤的我们也就忽略了。”
袁方没有吱声,继续往前走,这个同知不简单,这是在向他这个总督诉苦来了,袁方是不会接这个茬的。
来到船头,有两名炮手立在一尊炮的两边,炮身被一块油布盖着,同知叫炮手把油布掀开,一门红衣大炮展现在眼前,袁方对这款红衣大炮很熟悉,他们从海上打捞上来的红衣大炮就是现在这款。
能够看出来,这门炮经历过激战,因为炮台四周能看到有修补过的痕迹,甚至还有两个地方没来得及修补,如果按照同知的说法,就是缺钱不补了。
炮保养得很好,袁方表杨了两名炮手。
看过红衣大炮,袁方又决定看一看风帆。
于是,好几名水手将四张风帆扬了起来。
袁方以为,经过战争的洗礼,风帆必定会有残破,没想到四张风帆都是新的,这让袁方欣慰了许多。
收起了风帆,雨也停了,天边也亮堂了起来。
之后,袁方又去看了驾驶舱和火药舱,然后下了这艘船。
作为一名穿越者,袁方深刻地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道理,要想真正了解广海水寨的情况,看一艘船是不够的,所以他向卫指挥使提出再看一般船。
卫指挥使刘朝和同知都吃惊了,他们从未遇见过如此较真的总督,别说总督了,就是总督府的官员来他们这里,也没有这么认真过的,现在这位总督亲自爬上爬下,而且看一艘船还不够,还要再看一艘。
袁方何止是再看一艘,他看完了第二艘,接着又看了两艘不同大小的战船。
回到驻地,袁方认真地总结了这次视察的心得。
一,广海水师缺员严重,袁方直观认为,战船上的兵士绝对不会超过半数;
二,大部分的船只都需要进行一次维修,袁方所看的是主力战船,主力战船都没有切底修复战时所留下来的伤痕,其它船只就可想而知有多残破;
三,各级将领都没有监战意识,作风涣散。袁方认为,象目前这样的状态,一旦开战,广海水师没有三天的准备是出不了水寨的。
作为两广总督,这样的状态决不能再这样让它维持下去了。他决定一到总督府,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军纪,全面修缮广东延海六大水寨的战船。
第二天,袁方盼来了他的一个老朋友。
第二百二十八章 米商作乱
来人叫张国维,原先是番禺的知县,在袁方的举荐下,现在己是广卅府的正五品的卅同知,上次袁方来的时侯,就是他全程陪伴着袁方的,他也是袁方的同年。
二人先是激动地拱手互称“年兄”,而后,张国维再拜“下官拜见制军大人!”
“请起请起!”
袁方对张国维如此客气,一是因为有同年之宜,二是袁方新官上任,很需要熟习地方的官员给予支持。
他还未来江门前之派人去通知张国维尽快来见。
现在见到了张国维,他首要的是多向张国维了解广卅府各方面的事务。
二人在客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说。
“年兄,广卅那边近来可有大事发生?”
提起大事,张国维不禁叹气:“米商作乱!”
“米商作乱?”
张国维告诉袁方,由于干旱,今年广卅府的从化、新会、东莞、南海、增城、新安,还有惠州府冲博罗等多地粮食久收,加之从化地区盗贼四起,烧杀烧杀略抢、无恶不作,使得整个广卅府遍地饥荒,民不聊生。
袁方愤慨而问:“百姓如此,巡抚陈保泰作何为?”
张国维又是一声叹:“广卅现在的情形,看似天灾实为人祸。前个月潮卅人尚宝司卿吴殿邦,他在家乡违法乱纪,不思改悔,反而诬陷潮州知府樊王家和广东巡抚陈保泰。参巡抚大人和樊知府违禁抽税、克扣军饷等罪,两广监军洪唐偏听偏信,使得二人遭受沉重打击,不能顾及衙门之事。”
不用问袁方也知道,陈保泰和樊王家此二人定是东林党。
袁方不想掺合他们的事,便问起了盗贼之事。
“你刚才说从化地区盗贼四起,这又是怎个情况?”
“回制军大人,盗贼之事起源于‘龙门之开铁炉’及烧炭之人,其首领有三,一是赖丁髻,一是廖大鼻,还有一个叫张惟冲的,在从化聚集了数千流民,活跃于从化、增城、龙门、清远诸县。”
袁方又问:“你们可有采取措施?”
张维国答:“是剿是抚,抚衙一直没有定论,才导至目前这样的状况。如今广卅的米价己经升到一钱五分一斗米。”
“总督何士晋是何态度?”袁方再问。
张国维无奈地摇摇头:“也是在前个月,何制军被洪唐所陷,诬其受贿白银10万两,然后便被除名追贿。”
“他现在何处?”
张国维答:“被贬官之后,心情及差,险些自杀身亡,幸我发现及时,才未酿成大祸。他听说是你来接替总督之职,心情才算有所好转,现在肇庆的府中,盼着与你见一面。”
“等我回了总督府,自会与他见一面。”袁方端起了茶杯,“年兄,来喝茶,这茶都凉了。”
两个喝了一阵茶,袁方将这两天巡视广海水寨的事大略说了一下。
张国维告诉袁方,广东水师缺少银两是事实,但是,武将们有没有贪腐那就要有实据才能定论。
与张维国交谈之后,袁方更加的千头万绪,感觉前面的道路铺满了荆刺,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不是个怕事的人,自己大权在握,在两广这个地方,如果有那位官员胆敢不听他的,就让他回家种田,基至可以把他打入大牢,收了他的命。
展望未来,袁方渐渐地又恢复了信心。
过了一曰,袁方便离开了广海水寨,与张国维一起进了江门城。
他只带了少数人在身边,大部分随从让他们先去了肇庆的总督府。
到了江门,张国维又要请袁方下馆子,袁方知道张国维也是个人才,历史上,他从番禺知县一直干到了江南的十府巡府,比他这个两广巡府还威风,是个治理江河水道的专家,他后来还担任过晚明的兵部尚书。
这样一个人才袁方当然不会错过,现在他是两广总督,有很多具体的事情都要张国维去办,所以这次袁方作东,请了张国维。
用过膳之后,二人便坐上了轿子直奔县衙而去。
杨知县听说总督大人来了,忙领着县衙一干人马出门迎接,半道上正好碰上,就恭恭敬敬地将袁方迎进了县衙。
在县衙的后堂,杨知县把袁方扶在上坐,然后让下人端上热茶点心,他领着属下正式给袁方行礼。
“下官叩见制军大人,下官未有远迎,请制军大人多多见谅!”
“请制军大人多多见谅!”后面几个齐声道。
按道理讲,杨知县的确是有失礼节,两广总督驾到,怎么样也得亲自上码头敲锣打鼓、彩旗飘飘来迎接,但这也怪不了他,是袁方主张低调入城,没有通知县衙,自己悄悄地进了城。
在坐的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就少了几分拘束,场面十分的融洽了点和谐。
在坐的除了两个生面孔,还有就是刘县丞、董知事,香山县主薄李元庆也在坐。
这位李元庆是袁方的结拜兄弟,恰巧来江门办事,所以也来拜见袁方。
另外两位生面孔,一个是增城孔县令一个是孔县令的师爷。
袁方正想找一个广卅府辖下的官员了解情况,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袁方怎会放过。
“你是增城的孔县令?”
“下官正是。”孔县令行礼道。
“本督听闻增城粮价飞涨,可有此事?”
“回禀制军大人,有此事。不光是我们增城的粮价涨了,增城四边的粮价也同样涨了,涨价的风潮还波及到了广卅。这不,我们此番前来江门,就是打算借粮回去的。”
袁方问:“粮食因何涨价?”
“回禀制军大人,今年入春以来,降雨比以往都少,缺少雨水大米的收成自然就减少,大米少了米价当然就上涨。”
这个县令说话有点啰嗦,有点欺负袁方年少。
袁方“腾”地站起来,一拍案几:“本督问你粮食涨价你应当何责!本督没让你来给本督上课!”
袁方的声音洪亮,一下就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孔县令震住了。
“我、我、我……”孔县令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旁边的师爷连忙为他打园场:“总督大老爷,因为米价的事情,我们也是心急如焚,四处奔波,请您看在我们这两日匆匆赶路,没有辛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原谅孔县令心急口快,没有深刻领会总督大老爷话中之含义。”
杨知县也起身求情:“制军大人,给他十个胆,孔县令也不敢给您讲课,您大人有大量,看在他一心为民不辞劳苦的份上,就别与他一般见识。”
此时,张国维也走到了孔县令的身后,用手怼了一下他的后腰,轻声道:“还不快给制军大人道歉!”
孔县令急忙跪下向袁方施礼赔罪。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暗流涌动
袁方狠狠地瞪了一眼孔县令,心说,看你今后还敢藐视老子。他不说话,转身坐回椅子上,翘起腿问:
“你知错否?”
“下官知错。”
“起来吧!”
“谢制军大人!”
袁方不再搭理他,对着张国维道:
“张同知,查处米商哄抬米价的事就由你来办。对于那些囤积大米的奸商一律严惩,决不留情!”
“遵命!”张国维上前一步拱手道。
袁方又对江门杨知县道:“本督累了,先回房休息!”
杨知县立即为袁方提供了一间上好的房间。
来到房间,袁方叫张从去把张国维和李元庆请来,两人来了之后,袁方让李元庆先在外屋等候,他和张国维在里屋议事。
“年兄,我让你去查处米商,你有何想法?”袁方开口就问。
“年兄!”张国维靠近袁方低声道,“哄抬米价的主要是广卅的米商,而且,这些米商都是有背景的,我已经暗中调查过,广卅最大的米商其背后有两广监军洪唐的支持。”
袁方铿锵有力道:“就从这家米商开始办,把囤积的大米全部上市。”
“洪公公那边……?”张国维面露难色。
袁方给他打气:“洪唐那边我去跟他说,你先把米商的事给办了。”
张国维挺直腰膀。
“制军大人发了话,没有谁敢不听。”
袁方提醒了一句:“去办事的时候注意态度,对人家客气点。”
“我有分寸。”
“好,你先休息去吧,顺便叫李元庆进来。”
“是。”
张国维刚出去李元庆就迫不及待地进来了。
“下官拜见制军大人!”
袁方把李元庆扶起:“你我是兄弟,在此就不必多礼。年伯身体可好?”
李元庆的父亲与袁可立是同年。
“家父身体无恙,他还常常提起你,希望你再去香山看看。”
袁方道:“我一定会去的。请你回去转告年伯,过一阵子公务清闲下来一定登门拜访。”
“我代家父感谢制军大人!”
“香山澳近来还平静吧?”
袁方之所以这样问李元庆,是因为李元庆这位香山主薄不仅是香山的官员,还是朝庭派驻香山澳的父母官。
李元庆答:“回禀制军大人,除了番人往来的商船,近来还是很平静的。”
现在身为两广总督袁方不得不过问香山澳的具体事务。
“你们对那些番人是如何抽税的?”
“回制军大人,关税一向都是由市舶提举司负责,但是我也知道税收标准:一船货物十抽二,但也有例外,偶而也会十抽三。”
“偶而十抽三?”
“只是偶而,不常有。”
袁方追问:“何种货物十抽三?”
“这也没有硬性规定。”
“哦,随意收取。”袁方又问,“番人就没意见?”
李元庆答道:“因为不是硬性规定的,偶而为之番人也不计较。”
增加关税收入,这在袁方上任前就思考过的问题,只是一时找不到突破口,现在经李元庆提醒,袁方认为,提高关税也是增加关税收入的一个途径。
“如果将十抽三固定下来,你认为可行吗?”
面对袁方的提问,李元庆没有答案,他沉默了。
袁接着说道:“不是所有的货物都十抽三,是特殊的货物十抽三,比如陶瓷、比如丝绸、比如茶叶。可行吗?”
袁方联想到了后世的特殊关税。
李元庆答道:“就怕番人不同意。”
袁方笑道:“由不得他们不同意,关税我们自己定,要跟我们做生意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只要我们给出合理的解释,我看可行。”
李元庆担忧道:“我们单方提升关税,番人会不会转到其它地方去做生意。”
袁方很有自信道:“不会。生意人都是做生不如做熟,何况我们只开放了香山澳口岸,再者,关税提高了,他们提价出售,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是不会亏本的。”
最后袁方也是叹气,“提高关税也是无奈之举,总督府也需要银子呀!”
“我回去一定好好斟酌斟酌,然后给你拟一份清单。”李元庆说到这里眼珠一转,“制军大人,如果想来钱,何不在矿税上面作作文章?”
提到矿税,袁方很清楚是很难征收的,历史上东林党人强烈反对,很多地方都收不上来,别说别的,就是袁方自己在山海关的铁矿也没有交过矿税,他怎能去收别人的矿税?
于是,他说道:“魏公公为了收矿税得罪了整个东林党,一年也才收那么几千两银子,你说,小小的两广地界,能收到多少矿税。”
李元庆也不得不承认矿税难收,他还以龙门铁矿为例加以说明。
“制军大人,就拿龙门铁矿那些闹事的人来说吧,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温饱而已,有饱饭吃谁愿意去做盗贼呀!”
袁方不赞同:“吃不饱饭就闹事,哪天下岂不大乱?”
李元庆摇了摇头:“你以为就赖丁髻那些个人有如此大的能耐?差矣!据我的知,他们背后有人支持的。”
“有人支持?”
本元庆肯定地点头:“暗中支持他们的人就是为了抗矿税。而且我还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谁?”袁方急切地问。
李元庆非常得意道:“制军大人,你是否同意谁在矿上获得益最大,谁就是那个幕后推手?”
袁方没时间在此猜迷,他直接了当道:
“是谁你就直说吧,不要跟我兜圈子。”
李元庆凑近袁方:“哪我可说了,那个人就是太监洪唐。”
“洪公公,你可有真凭实据?”
李元庆信心十足:“要拿真凭实据还不容易,制军大人,实不相瞒,那个带头闹事的头领赖丁髻就是香山人,我可以在他身上拿到凭证。”
袁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请况属实,必须尽快拿到证据,时间长了,洪公公来个杀人灭口,那就死无对正了。
“我需要凭证,而且越快越好。”
“如此急?”
“甚急!”
“只要制军大人需要,元庆赴汤蹈火也要将凭证取来!”李元庆说完就要转身出门。
“等等!”袁方喊住了他。
第二百三十章 前山参将府(感谢书友2019053
李元庆立住了脚。
袁方道:“你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办这件事。我明日要去香山澳一趟,你陪我一起去。”
“好,明日我派船来接你。”
“一言为定,就坐你的船。”
李元庆走后,袁方立即给皇上写了份奏疏,由于广州府干旱严重,所辖从化、增城、龙门、清远诸县粮食歉收,请求从湖广调拨十万石粮食来广东,广东用一千道盐引抵偿给湖广。
奏疏写完之后,他让人加急送往京城。
第二天上午,用过早膳,袁方便乘上了李元庆的船,向香山澳出发。
一路顺风顺水,下午便到了香山澳。
船没有在香山澳码头停靠,而是停在了离香山澳还有十里的前山寨码头,袁方下了船,就坐上了李元庆为他准备的轿子,直接来到了大明设在香山澳的参将府,因为参将府就在前山寨内。
李元庆的兄弟李元功现在已经是香山澳的参将了,他被提拔当然是走了袁方的路子的,袁方跟前两广总督何士晋是铁哥们,在袁方的建议下,何士晋将李元功从把总提为参将,提升的理由当然有很多,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提拔,总督是有这个权利的,而且前参将就是从香山澳把总的位置提上来的,李元功从把总升为参将是名正言顺。
所以,现在参将府的主人是李元功,他也是袁方的结拜兄弟。
整个前山寨是个圆形寨子,周围四百七十五仗,高九尺、厚三尺,每二十丈增筑子城,开又东西南三个门,正门开在正南,东西各有一个偏门,北门紧靠前山,只有城墙而没有门。
袁方乘坐的轿子,走过一处小桥,便来到了山寨的正门。
李元庆先从自己的轿子里下来,走到袁方的轿子前面,护送着袁方进了正门。
山寨内有一座宏伟的建筑,这座建筑便是参军府,也被称为“军民府”,府前有一座大王庙,袁方的轿子在大王庙前停了下来。
李元庆隔着帘子问袁方:“制军大人,要不要先去大王庙烧香?”
袁方当然是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的,他下了轿子,在李元庆的陪同下,进了大王庙烧了一炷香,从大王庙出来,正在军民府的李元功接到通传,他赶到了大王庙前迎接袁方。
“末将拜见制军大人!”李元功一见袁方便行跪拜礼。
袁方满面笑容:“李参将,请起请起!”
李元功起身向袁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寨子里的情况。
在军民府左右各有一座营房,那是参军治下的左营和右营,一为步兵营,一为水兵营,步兵营有七百人,水兵营有千余人,拥有船只五十艘。
寨子内散布在城墙四周的平房是水路兵士的兵民房。
寨子里除了大王庙,还有一座关帝庙和马王庙。
当然,演兵场也是少不了的。
前山寨军营是为了加强海防,遏制香山澳的葡人所设立的,所以水路军都有。
李元功一边介绍一边领着袁方朝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军民府,两步路就来到了府前的哨卡,也就是辕门,辕门有十几名兵士把守。
进了辕门,两边各有一亭,那不是站岗用的亭子,亭子里设有两面大鼓,用于擂鼓升堂。
走过亭子便是一扇大门,大门两边各站了一名兵士,他们见了袁方,马上行礼恭迎。
走进这扇大门,就是参将府的正衙,李元功、李元庆领着一班人紧跟在袁方后面,也进了大门。
李元功再次来到袁方面前:“制军大人,您一路劳顿,是否先去后衙休息?”
袁方摆摆手:“不必了,我先四处走走,你把住在参将府上的重要官员都聚到正衙来,本督要向他们了解这里的情况。”
袁方毕竟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坐了半天的船,但是一点疲惫都没有,在李元庆的陪同下,他精神抖擞地参观了军民府内的钟楼和书斋。
看完这两处地方,李元功前来禀告,人已经到齐,在正衙等候袁方发话。
袁方返回正衙,他看到堂上坐了四名官员,一个是市舶提举司的提举段瑞春,还有一个是市舶提举司同提举洪志旺,这二人袁方认识,另外两个袁方就不认识了。
四人起身行礼,李元庆向袁方介绍了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两广税监孔杰明,一个是广州海防兵备道副使黄松茂。
李元庆介绍完毕后,七个人便坐下边喝茶边论事。
袁方作为两广总督他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在他前往肇庆总督府之前,他要对地方上的各方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
他这次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大明对香山澳管理方面的事务。
提起对香山澳的管理,广州海防兵备道副使黄松茂第一个要求发言。他一脸的愤怒,好似控诉莫大的仇人。
“我建议驱逐在香山澳居住的番人,还我大明一块清净之土。这些番人,以贸易为名,擅闯广州府,我们进行驱赶,番人则去祸害百姓,百姓怨声载道。番人狡诈,实难管制。”
两广税监孔杰明起身反驳:“我反对广州道之言。没有了番人,我们的关税从而何来?我们不能够简单地驱逐番人,而是要妥善管理,使他们为我而用。”
黄松茂冷笑道:“税监大人,你以为这些番人就这么好管理吗?你可知道番人的狡诈?他们常常夹带倭夷杂居,也不禀报朝廷,有甚者还私下豢养倭奴为爪牙,欺压百姓,更可恶的还利用我大明的汉奸走狗为其服务,在我百姓中间搬弄是非,教唆蛊惑。只有驱逐番人入境,那些倭夷和汉奸走狗才无滋生的土壤。”
两广税监道:“正是有倭夷和汉奸,我们更应该加强对番人的管理,不能简单地一推了事。广府每年投入好几万两银子给你们,难道这些银子是白给的吗?”
袁方也大概听出了所以然,两广税监孔杰明口中所说的番人,指的就是葡萄牙商贩,作为广州道,当然是希望把番人驱逐,这是最为省事的做法,但却不利于经济发展,不利于扩大外贸。
作为两广总督,袁方不得不说话。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有财大家发
袁方摆摆手,让两位争执不下的属官坐下。
“广东市井繁荣全赖商舶贸易,闭关绝市是行不通的,开放引入才是势所必然。因此,驱逐番人一事窒疑难行,唯有严饬番人遵守大明法度,才是长治久安之上策。而且,我们广东有很多从事商贸的臣民,如若断绝广东商民与番人的通商之路,势必将他们赶入绝路,一旦他们无路可走,铤而走险,转为盗贼,行内讧外勾之事。若如此,更不利于广东的安定。
“所以,番人的存在于我们来说是利大于弊。只要我们加强军事管制,严密监督,他们必不敢胡作非为。何况,番人的日食所需,全依赖我大明提供,他稍有变乱之举,只要我官兵断其食物,便可至其死路。”
袁方的这番话给了在座的几位官员增强了信心,只要掐准了番人的咽喉,他敢乱动,一招就可收其老命。
为了加强香山澳的兵力,袁方当即下令,调广海水寨五百水师驻防前山寨,再调罗定的四百官兵前来驻防,这新增的九百水路军队,全归入李元功参将的麾下。
用过午膳,袁方便到了后衙休息,这里庖、湢、井、厕俱全,规制宏备。
庖指的是厨房,湢是浴室,井是天井,而厕就是茅房。
……
第二天,袁方把李元庆和李元功请了过来。
“现在香山澳有多少番人?”袁方提出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李元庆告诉袁方,早年间,只有商人来香山澳做生意,那时候也就几百人,多的时候一二千人,由于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且所获的利润非常高,导致了葡萄牙人大规模的涌入香山澳,高峰期甚至能够看到他们扶老携幼渡船而来。所以现在在澳门定居的人数在万人以上。
“每年抽税多少?”
李元庆答道:“回禀制军大人,每年均有两万多两进账。”
“两万两?”袁方非常的不满,他摇头道,“一万人规模的香山澳,一年才收两万两白银,平均一个人才二两白银,太少了。这说明关税方面有很大的漏洞。”
李元庆解释:“我在香山澳不是一年二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收番人钱的,哪来的漏洞呢?”
袁方肯定道:“这里面一定有漏洞,你们两个给我用心地去查,特别是注意有没有走私的现象。”
“走私?”李元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袁方给这两兄弟做了简单的解释,然后问:“参将府一年的开销是多少?”
李元功答道:“回禀制军大人,目前来说,一年需要一万七千两银子,如果再加上将要调入的兵士,我们明年可能会突破二万五千两。”
袁方道:“一年的关税才二万两,就你们参将府已经不够用了,还有香山澳的府衙,还有市舶提举司,这都是要用钱来养住的衙门。所以明年必须给我收回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兄弟二人异口同声惊呼。
袁方沉默了一阵,等两人平静下来才道:“单靠市舶提举司去收钱,当然是收不到十万两银子的。所以要发挥参军府的作用。”
李元功不相信地问:“让我的参军府去收钱?”
袁方道:“是的。参军府要建立两支执法队,一是海上缉私队,一是陆路缉私队。只要你们认真地去做,就一定能够收到十万两。如果你们能够完成十万两的数额,你们将可以得到五万两留作自用。”
两兄弟又是惊呼:“五万两!”
袁方给予二人自信的微笑:“如何?愿意做吗?”
李元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真能够收到十万两?”
“不用怀疑,一定能够收到。”袁方一边给他们信心,一边给予指导,“本督已经给你们增加了人手,你们要把每个人的作用都发挥出来,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奖励机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你们的人一个个都想着如何多收关税,你们就坐等十万两银子的收成。”
李元功明白过来,他抢先向袁方表态:“制军大人,只要有银子,我们可以加大巡查力度,现在是每天派出两班设卡,今后可以每天派出十班人马,除了固定设卡,还在容易走漏的地界巡查,特别对水面船只的巡查。”
袁方点头赞同,并提议:“你们还要善于使用以夷制夷的手段,进行执法。”
“以夷制夷?”李元庆没有明白,不禁问,“制军大人,如何以夷制夷?”
袁方道:“你们可以招募二百至三百个彪悍的番人,然后进行必要的训练,再让他们去收番人的关税,他们本身就是番人,了解番人的品性和习性,想耍滑头的番人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由他们来执法将会事半功倍。”
李元庆担心地问:“以夷制夷就不怕夷人向着夷人?”
袁方道:“只要你们建立起完善的监督机制和奖励机制,就是夷人也能为我所用。你没发现吗?我的随从当中也有不少的夷人,一定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我的忠实奴仆。”
对于如何使用番人,李元庆是十分佩服袁方的,因为他亲眼目睹过袁方手下的番人,这些番人对主子的忠诚是无须质疑的。他点头认同袁方的说法,然后又提出:“制军大人,我们香山澳的关闸开放时间太短,番人出关有限,这不利于我们收取管税。能不能延长关闸开放的时问?“
袁方问:“目前关闸是何时开放的?”
李元功答:“回禀制军大人,每月只开放四五天,逢一、逢六开放一天。”
香山澳的关闸袁方去看过,地处莲花径,地势险要。
他问:“关闸上有多少兵士?”
李元功答“关闸上我布有把总一名,兵士六百。”
袁方道:“你们在关卡上布兵六百实无必要,这样做太浪费兵力,平时布一百名兵士就可以了,多了就人浮于事,看起来豪华,其实毫无用处。你们要把节省下来的兵力组成巡逻队,在关卡四周巡查,以防逃税的番人。”
李元庆回应:“我们马上整改。只是——”
“有话直说。”
李元庆接着道:“只是关税向来都是市舶提举司去收的,我们插一杠子他们能同意吗?”
袁方解释:“你们刚才可能是误会我说的了,我让你们去收关税不是让你们越俎代庖,你们与市舶提举司是一个整体,组建海上缉私队和陆路缉私队是加强执法力度,你们所收取的银两都要汇总到市舶提举司,我所说的五万两白银,是给你们香山澳整个府衙留用的,当然也包括了市舶提举司。”
李元庆道:“如此甚好,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大胆去干了!”
李元功也提议:“制军大人,关闸可否多开放几天?这里的番人多次提出关闸开放的时间大短,如果延长时间他们愿意多交关税。”
袁方道:“本督已经注意到了,通过关卡出香山澳的不仅仅是番人,也有我们许多的大明臣民,我们多开放几天不仅方便番人贸易,也方便了我大明的臣民进出,所以再增加两天也无妨,本督决定每月逢八也可以开放。八对我们来说就是发的意思,让我们的商家百姓都发起来不是坏事。”
李元庆笑道:“一个发字,代表了我们百姓的心愿,希望开放日人人发财。”
李元功有点不知足:“希望天天发财!”
袁方打趣道:“你就不让财神爷歇两天?”
哈哈哈……
三人都笑了。
第二天,袁方在李元庆的陪同下,离开了前山寨。
袁方乘坐轿子一路往山下走,经过天妃宫,然后就到了香山澳的关闸,闸门有城楼一座,楼高三层,门楣刻有“关闸门”三个字。
这座关闸相当于香山澳的城门,因为过了关闸不远,就是香山澳的街区。
第二百三十二章 红薯
袁方在关闸前下了轿子,他要亲自过关闸,体验一下这里的环境。
今天不是开放日,所以值守的兵士也不多,他一眼望去,看到的不会超过二十名兵士。
守关的把总命令兵士将关门大开,袁方徒步过了关闸。
此时四周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安宁的景象。
然而一看地上,却是垃圾满地。
袁方的脸色不好看了,他责问身边的李元庆。
李元庆解释,昨天是开放曰,下午就会有人过来清扫。
袁方不满意这样的解释,他要求从今天开始,关闸一关闭就要马上进行清扫。
李元庆道:“属下回去就立即给关闸下文,关闸前后的垃圾必须当天清扫。”
袁方补充了一句:“否则罚一两银子!”
“否则罚一两银子。”李元庆重复了一遍。然后他让轿夫把轿子抬过来,袁方坐上了轿子继续往前走。
前面一直都是下坡的路,轿走得也快,过了一座小桥,拐进了左边的街道,没走多久就到了香山澳的府衙。
香山澳归属香山县管,所以这里的最高地方长官就是香山县主薄。这里的府衙就是主薄办公之地。
说他是府衙,其实就是一座县丞衙门。
香山县主薄李元庆先进了衙门,不一会,几名官员跟在李元庆后面出来迎接袁方。
袁方下了轿子,面前的几位官员有熟悉的也有没见过的,李元庆都一一进行了介绍,介绍完毕,便进了衙内。
袁方毕竟精力旺盛,刚坐下来,又向大家请教对外贸易政策。
此时大明的对外贸易不是很复杂,主要是以禁为主,袁方大体都是知道的,所以对外贸易的城市也只有广州一个,也就是明代的广交会。
与这些地方官员交谈,袁方获取了广交会的大致信息。
这个时候的广交会也是两季,后世的广交会是每年的三月和九月开始,大明这个时候的广交会虽然也是两季,却是在一月和六月,这两个月份是根据季候风的特性所决定的。
一月进入广州的舶来品是从果阿过来的,六月进入广州的舶来品是从平户过来的。果阿是葡萄牙所占领的位于南亚次大陆的城市,平户是海盗和倭夷集散之地。
袁方正在与地方官员谈话,有个衙差来报,民政长佩德罗求见。
袁方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佩德罗是香山澳的民政长,葡商在香山澳的代理人。
李元庆问:“制军大人,您是否见见这位佩罗德先生?”
袁方颔首道:“见。”
李元庆便对通传的衙差道:“请佩罗德先生进来!”
满脸红光佩罗德一进来就地向袁方行礼:“尊敬的总督大人,我们又见面了,香山澳民政长佩德罗拜见总督阁下!”
袁方礼节性地回了礼。
衙差端来茶水请佩德罗坐下。
佩罗德坐下来也没有多少废话,与在座的寒暄过后便直入主题。
“总督阁下,我希望大明能够充分体恤我们商人的不易,我们在香山澳历来奉公守法,为何你们一再地阻扰我们参加广交会?为此,我代表香山澳的商人对总督阁下提出严重的抗议和诉求,请求总督阁下不要再阻扰广交会的正常进行。”
袁方道:“佩德罗先生,你所说的有人阻扰你们参加广交会一事,我作为两广总督会进一步的查明真相,你的诉求等我调查清楚后给你答复。”
佩德罗道:“我相信总督阁下一定能够查清此事,并希望您能够尽快给我们答复。同时,祝愿我们之间的商贸能够继续深入广泛地开展下去!”
袁方道:“只要你们遵守我们的律法,我们也很愿意与你们在商贸上加深合作。希望佩德罗先生能够管好你们的人,如果你们能够严格接受我们的律法管制,我相信就不会再有人来阻扰你们的正常商贸活动了。”
佩德罗保证道:“尊敬的总督阁下,请您放心,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为了商贸,我在此做出承若,我们绝不会做出有违大明法纪之事。此外,我们还有一项诉求。”
“请讲。”袁方道。
佩德罗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他一边嚼着茶叶一边组织词汇,然后慢条斯理道:“我希望每年给我们一次进京朝贡的机会,如果总督阁下答应这个诉求,我们将感激不尽!”
这样的诉求袁方可不会答应,所以他没有答复佩德罗,而是也给了他一个要求:“进京朝贡的问题我们以后再议。提起做生意,我倒是想跟佩德罗先生做一做生意,不知佩德罗先生感不感兴趣?”
“请总督阁下说说,也许我能感兴趣。”
袁方道:“我知道在果阿那边有一种植物叫做红薯,希望我想佩德罗先生一定可以把它运过来的。”
佩德罗一脸疑云:“红薯?”
这个时候红薯还没有引进大明,在大明的词汇里面自然也没有“红薯”这个名词,难怪佩德罗会不知所云。袁方思索了片刻,飙出一个英语词汇:“potato。”
英语中的这个词汇是来自于西班牙语,而西班牙与葡萄牙是一个语种,袁方用英语说出potato这个词汇,他相信佩德罗一定能听懂。
此时在英语中的“红薯”和“马铃薯”都是叫potato,只是后来的人为了区分,才把红薯说成sweet potato。
果然佩德罗听懂了。
“哦,红薯,你们把它称之为‘红薯’。很形象,它的皮的确是红色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们大明也需要这种植物,不知总督阁下需要多少?”
袁方直言道:“我是要把红薯移植来大明,你说多少为合适?”
佩德罗道:“这个我真不懂,但是我可以请我们果阿的种植专家来办这件事,只是价钱方面要坐下来慢慢商量。”
袁方道:“等你的好消息。”
佩德罗起身道:“感谢总督阁下的款待,红、红薯之事我回去就着手联系。告辞!”
在座的官员起身目送。
佩德罗离开后,袁方询问阻扰番人参加广交会的原因。
广州城海道副使陈达年告诉袁方,近几年,这些番人在香山澳不断地修建城墙和炮台,这完全暴露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如果我们再不对他们进行必要的限制,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对葡人的五条禁令
袁方认为陈达年有点杞人忧天了,居袁方所知,此时的葡人在香山澳进行防御性的建设,那是为了抵御倭寇的侵扰,而且之前已经有了与大明共同抗击倭寇的事实。
袁方有这个自信,因为目前在香山澳的这些葡萄牙人,已经不是葡萄牙的代理人了,他们存在着与大明本土人的共同利益,否则的话也不会与大明共同抵制葡萄牙总督的到任。
自去年成功驱逐从葡萄牙派来的总督之后,现在的香山澳与原历史已经不在一个轨道上了,这里已经不受葡萄牙势力的影响,而是一些唯利是图的葡商与地方府衙的矛盾左右着香山澳的发展。
但是这些葡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总是千方百计为获得最大的商业利益做出违法违纪和伤害百姓的事情,对于这样包藏祸心的歹人必须给予严惩。
过了两天,袁方把佩德罗召来县丞衙门问话。
“佩德罗拜见总督阁下!”
袁方端坐在高堂之上,两旁陪坐的是李元庆和陈达年。
袁方没有与佩德罗客套,他他举起一叠状纸严肃道:
“佩德罗先生,你一直强调你们的人没有违法违纪,现在我已查明,我手上的这些人已经严重触犯了我大明的法律。一件件一桩桩,人证物证确凿。”
佩德罗欲上前接状纸,袁方却没有给他,而是把一叠状纸放回案台上。
“这些状纸还要交给捕头去办案,你就不必看了。今次请你来是要告诉你,如果你是真诚的要与大明合作,就要拿出诚信出来,按照我们大明给你们制定的法律,你们先进行自查,严办不法之徒。”
佩德罗低下头承若道:“我一定按照大明的法律严查!”
一旁的陈达年问:“大明为你们制定的法律还记得吗?”
佩德罗答道:“记得,记得。共有五款:一,禁止畜养倭奴;二,禁止买卖人口;三,禁止番船于外洋湾澳停留;四,禁止接买私货;五,禁止擅自兴建土木。”
袁方道:“你回去先按照这五款进行自查,我们能否继续进行合作就看你自查的结果了。”
佩德罗道:“我一定给总督阁下一个满意的答案。”
李元庆问:“佩德罗先生,你们在我大明的领土上兴建炮台,建造军营,这算不算擅自兴建土木?”
佩德罗辩道:“这些军事设施都是为了防倭所用,而且也得到过你们前总督的同意。”
袁方道:“既然已经建好了,而且也得到我们的同意,我们就不深究了。但是,从现在起,不能再增加建设项目,否则我们按照第五款对你们进行处置!”
“我们一定照办!”
“回去吧!”袁方挥挥手。
“总督阁下,告辞!”
佩德罗离开后,袁方想到一个问题,他问李元庆:“我上次来的时候要购买红夷大炮而不得,这些番人建炮台,他们的大炮从何而来?”
李元庆答道:“回禀制军大人,在我们香山澳有一所炮厂,番人所建炮台的大炮,都出自于香山澳炮厂。”
袁方问:“炮厂可以生产红夷大炮吗?”
李元庆答:“这个就不清楚,我从没具体过问。”
“走!”袁方站起身来,“带本督去看看。”
李元庆给袁方泼了一道冷水:“制军大大,炮厂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下,这个厂是番人所开。”
袁方不高兴了,训斥道:“就算是番人开的,也是在我们的地盘。”
市舶提举司同提举洪志旺劝道:“制军大人息怒,那个炮厂属下去过,没什么好看的。如果制军大人对炮厂感性趣,不如我们自已建一座炮厂,这样的话我们想什么时候去看就什么时候去看。”
提举段瑞春瞥了下属一眼:“你说得倒轻巧,你以为想开炮厂就能开的呀?”
洪志旺道:“如果条件充许,说不准我还真开了呢!”
袁方对洪志旺的话颇感性趣,问:“你具备何条件?”
洪志旺答:“回制军大人,我有人。”
“你有什么人?”袁方追问。
洪志旺又答:“有几个在炮厂的匠人上月跟我说,他们不想在炮厂做了,但又不知去哪里才好。”
袁方坐回椅子上,问:“这些匠人现在何处?有没有离开香山澳?”
“他们还未离开炮厂,只是有走的想法。”
袁方道:“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洪志旺马上说道:“不用去问了,他们肯定愿意跟随制军大人。”
李元庆问:“何以见得?”
洪志旺道:“他们曾跟我说过想跟随制军大人,还托我来跟制军大人说情。”
“这些匠人的技术如何?”这是袁方最关心的。
洪志旺道:“他们在炮厂跟着番人干了好多年,其中有个叫冼泰的,他所铸造的炮基本上不用再回炉。”
袁方道:“如若你所说,就先让冼泰过来见我。”
“行,明天属下就叫冼泰过来。”
当晚,袁方住在了李元庆的府上,在他这里住出入比较方便,就在衙门的后院。
……
第二天,洪志旺把洗泰带了过来,此人四十出头,着装很是怪异,不中不西,上身穿的是蓝色西装,下身穿的是红色的男式衬裙,脚穿黑色方头布鞋。
此人看上去不中不西,却很懂礼数,给袁方又是行礼又是送祝福,一番寒暄过后,他才坐下说话。袁方与他交谈了近半个时辰,此人还颇有正义感,问他为何想离开炮厂,他说不愿意看到自己造出来的炮打大明的子民。
袁方劝他先留在炮厂继续学习铸炮的技术,等袁方这边把自己的炮厂筹建起来再回来。
冼泰临走时袁方拿出五十两银子送给他,要他安心留在炮厂。
第二天袁方准备启程去香山县,一大早,李元庆过来告诉他,有个叫周淮安的求见。
“快快有请!”
李元庆问:“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都请他们进来?”
“来了几个?”
“两个。”
“让他们都进来吧!”
袁方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着周淮安。
须臾,周淮安与一个陌生人进来了。
周淮安这个人袁方是见过的,而且袁二宝长的与周淮安十分的相像,所以袁方是不会认错的。另一个袁方不认识,看上去也是一个海盗无疑。
“淮安拜见袁少爷!”周淮安行礼。
跟在后面的陌生人也向袁方行礼:“草民马玄生参见总督大人!”
“这位是……?”
周淮安连忙介绍:“回禀袁少爷,他是在广州湾行船的船老大,叫马玄生。”
袁方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叫马玄生的也是个海盗头目。
马玄生再拜:“草民马玄生愿意追随总督大人,之前所犯罪孽,就是死一万次都是应该,草民愿洗心革命,听凭大人处置。”
袁方听得一头雾水,没有回应马玄生,而是望向了周淮安。
第二百三十四章 招安海盗
周淮安忙问袁方解释,这个马玄生跟周淮安一样,也是个海盗,是广州湾的其中一股海盗的海盗王,他与周淮安不同,做久了海盗,现在想金盆洗手不干了,周淮安就把他带来接受袁方的招安。
现在明白了,这个马玄生是主动来接受招安的,袁方当然不会拒绝,他让马玄生起身说话,又问马玄生他们有多少人,多少条船。
马玄生答道:“回禀总督大人,草民的岛上有家一百三十二户,人六百七十一口,渔船二十只,战船二十艘。”
“他们现在在哪里?”
马玄生答:“全在岛上。不仅是我们的人在岛上,我们还抓了几个番人也在岛上,我把他们送给总督大人,略表心意。”
袁方微微一笑,心说,这是上交投名状来了,当然要接收。
于是袁方把招安的具体事项交给了广州城海道副使陈达年去办。马玄生的这股海盗势力不算小,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招安了,袁方给周淮安记上了一功。
周淮安连忙推辞:“袁少爷,淮安不敢当。您看,我自己就是个海盗,我要这功名有何用?”
袁方一想也对,于是决定把这功劳记在袁二宝的身上。
事情办妥了,周淮安火烧屁股似的坐不住,他起身就要告辞。
袁方挽留道:“你住一晚在走吧,我请你吃个顿饭。”
周淮安谢绝了袁方的好意,并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理由:“多谢袁少爷,我那边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办。我这次来也是很匆忙,所以没给你备什么礼物,还请袁少爷见谅。我是才打听到你到了香山澳,这才领了马玄生火烧火燎地往您这里赶,事先没来得及向你通传,我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不加紧时间也是不行,我怕夜长梦多,这马玄生改变主意,或者另投他处,这样的话我就对其不起袁少爷你了。”
袁方谢过了周淮安,并让人雇了一顶轿子把他送去了码头。
用过午膳,李元庆又来禀报,佩德罗和炮厂的经理卜加劳求见。
袁方才想着去炮厂看一看,现在炮厂的经理自己找上门来了,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设法跟这个经理扯上关系,让他带自己进炮厂去看一看。
“请他们进来吧!”
袁方说完便端坐在正堂的案台前,等着两个番人进来。
不一会,佩德罗与一个大胖子的番人走了进来,来到堂前向袁方行叩拜之礼。
“佩德罗拜见总督阁下!”
“卜加劳拜见总督阁下!”
袁方摆摆手:“免礼!二位有何贵干?”
佩德罗四下张望了一下,道:“总督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袁方问:“什么重要的事还不能当众来说?”
佩德罗道:“我们有点私事要烦劳总督阁下,所以还请总督阁下给个方便。”
卜加劳补充道:“对,一点私事。”
站在一旁的李元庆对袁方道:“制军大人,旁边有一密室,你是否要用?”
袁方道:“请李县丞带路吧!”
袁方毕竟不是这里的主人,李元庆考虑了这一点,所以主动为袁方打开了密室的门。
所谓密室,其实就是大堂边上的小耳房,三人进去之后,李元庆将门轻轻带上,守在门口。
“说吧,有何私事?”袁方首先打破了寂静。
佩德罗拿出一张千两的会票递给袁方:“这里是一千两银子,是我和卜加劳先生送您的,还请总督阁下笑纳。”
袁方摆摆手:“无功不受禄,你无缘无故为何要送我银子?”
佩德罗赔笑道:“总督阁下还是请收下吧,我们两个有事相求。”
看来不收下这一千两银子他们还不肯说事情,袁方这才接过会票。
“说吧。”
佩德罗道:“都是我们不争气的孩子,我的孩子和他的孩子在赌场跟人赌钱,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他们是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到最后没有钱还账,被人抓起来了。”
袁方道:“这个事情你应该去报官呀!”
佩德罗道:“这是丢人的事情怎好报官?一报官葡人区就全知道了。”
袁方问:“那么你们想怎么办?”
佩德罗道:“我们已经查清了,是广州湾的一伙海盗绑架了我们两个的儿子,我想让总督大人您出面,让海盗把人放了。”
袁方又问:“你们的儿子欠了人家多少钱?”
卜加劳抢答:“我们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有好几万两银子,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动手把人绑了。”
袁方想起今天来投的马玄生,他们在广州湾还关押着几个番人,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他们的儿子。他接着问:
“你们的儿子被抓的人一共有几个?”
佩德罗道:“不清楚,应该就他们两个吧。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听谁说过有人被抓。”
袁方安慰道:“你们也不用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着急也没有,我差人去问问,打听一下你们的儿子是被那一伙海盗抓走的。”
卜加劳心急道:“总督阁下,求你要快,我很害怕,时间长了我儿子的命就没了。您知道吗,这两天我总在做噩梦,梦见海盗把我的儿子活生生扔进海里喂鲨鱼。”
佩德罗道:“是呀!不尽快救出我们的儿子,我们寝食难安呀!只要您救出我们的儿子,我们一定重谢!”
卜加劳急切道:“是呀,如果您救出我的儿子,您想要什么我都会给您的。”
袁方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劝他们冷静,先回去等消息。
二人一脸沮丧,起身准备告辞。
袁方这才想起问一问他们的儿子的特征、年龄和姓名。
最后,佩德罗和卜加劳将自己儿子的信息写在一本簿上才离去。
二人走了之后,袁方对李元庆说道:“快去把马玄生请来!”
“回禀制军大人,他在午膳前就被陈达年带走了。”
“去哪里了?”
“码头。”
袁方急切道:“你们马上派人去把他们追回来!不,你亲自去,把他们两个追回来,不管他们走得多远都要把他们追回来,我还有很重要的话没有问完。”
“尊令!我这就去追他们两个。”
第二百三十五章 胡椒
李元庆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他赶到码头的时候马玄生已经上了船,但是船还未开,所以他把马玄生和陈达年都带了回来。
袁方把佩德罗和卜加劳儿子的形象在马玄生面前描述了一番,马玄生马上承认是他们绑架了这两个番人。
“你们就绑了两个?”
马玄生答道:“就两个,是赌场上的人出钱让我去干的。”
“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袁方这样问是想知道那两个人值多少钱。
“两千。他们让我把人关几天。”
袁方问:“你不是说有好几个番人吗?”
马玄生道:“回禀总督大人,两个,就两个,其他几个是之前打劫番夷的时候虏来的。”
了解情况后,袁方对广州城海道副使陈达年道:“你把马玄生他们抓到的几个番人严密地看管好来,还吃好喝地伺候他们,不许半点虐待。对了,看管的人还是用马玄生的,你安排一下,我们的兵士不要出现在那几个番人面前。”
陈达年一听就明白了袁方话中的意思,他答道:“属下明白。那几个番人与我们没有半点的关系,无论是抓也好,放也好,那都是海盗所为。”
袁方满意地点头,然后转向马玄生:“你听明白没有?回去之后,让你的人严加看管,不能让他们跑了,而且要好生地伺候他们,过一二天我就会让人去通知你们放人。”
“回禀总督大人,听明白了。”
袁方挥挥手:“辛苦你们多跑了一趟,现在可以走了!”
确定了人是马玄生抓起来的,袁方不着急,他推迟了去香山县的行程,闲下来的半日他让李元庆领路,上街里逛一逛,他换了便装,让永日布跟随自己。
衙门的正对面就是三巴门,穿过三巴门就是香山澳的内街了。
过了三巴门前面是条三叉路口,右面的那条路不是商业街,左面的这条人来人往,一眼望去,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披伏。
才走到路口,走在拥挤街道上的行人自觉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让袁方他们通过。
袁方立住了脚,对李元庆道:“你这个父母官一出现,人人都怕你,唯恐躲闪不及。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上街走一走。”
“制军大人……”
“回去吧,你跟着我,我什么也看不到。”
“你千万小心,我就在街口这里等你,有什么事情马上回来。”
袁方挥挥手:“放心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李元庆那里会放心,他安排手下远远地跟在袁方的前后保护他。
袁方和永日布走进街里,没有李元庆跟着,行人又开始拥挤起来,这里的行人有一半是番人,街铺上卖的东西琳琅满目,有大明自产的,也有海外舶来品。
袁方随意走进一家店铺,这家店铺不是很大,走进去才发觉这是一家胡椒店,因为一股呛鼻的胡椒味充满了整个店铺。
店里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看店。
老人见有客人到,热情地迎上来。
“二位客官想买什么?”
袁方道:“我们初来贵地,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买什么。”
老人温和地笑道:“那就随便看看,看中那一种就言语一声。”
袁方客气地问:“老人家,你这里不是胡椒店吗?还有其它的卖吗?”
老人知道袁方听差了,于是解释道:“我这里就是胡椒店不假,我刚才问的是你看中哪一种胡椒,可以告诉我。”
袁方道:“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道胡椒也分种类。还请老人家不吝赐教。”
老人端出了茶水请袁方坐下喝茶:“赐教不敢当呀!还请二位坐下来喝口茶。待老夫慢慢给你们道来。”
袁方也不客套,坐在了老人的对面。
老人对永日布道:“年轻人,你也坐吧!”
永日布不会汉语,但能听懂老人说什么,他没有动,立在那里向老人微笑了一下。
袁方道:“年轻人站一站没关系。”
老人立即明白了,坐者为遵,站立的不是跟班就是随从。他对袁方有了几分敬意,袁方看上去比立者还要年轻,然而举手投足都显得那么的遵贵,不是个富商就是个高官。
老人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邀请袁方喝茶。
袁方可不是来喝茶的,他象征性地呷了一小口,又问起了刚才的问题。
老者答道:“胡椒是根据其产地的不同而不合,我家的胡椒分为三种,一是果阿的,一是柯枝的,还有一种是古里的。”
袁方问:“这三种的价格如何?”
老人道:“如果客官有心要买,看在我们有缘,我就给你个实价,果阿的十二两一斤,柯枝的十三两一斤,这古里的最为值钱,我折本卖给你,十五两一斤。”
袁方并没有买胡椒的打算,只是他看到胡椒,联想到用胡椒作为一种武器来对付鞑子的可能。
现在他了解到胡椒的行情,感觉用胡椒当武器成本太高,一斤胡椒就差不多二十两银子,这可跟一个兵士的月饷不相上下。
如此高昂的价格,用胡椒当武器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除非以后自已种植胡椒。
离开胡椒店,袁方走进了一家瓷器店,就家店铺是专门做番人的买卖的,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专做出口生意。
店主是个二十上下的年青人,见有生意上门,店主笑脸相迎:“二位客官,你们想买什么?”
袁方道:“我们先看看货。”
这个店主的长相有点奸,虽然年青,却似个老行商。
“二位是第一次来香山澳吧?”
袁方没有搭理他,继续往里走,店主木着顾客是上帝的宗旨,并不在乎袁方的太度,看到袁方走了进来,更加的热情起来。
“请随便看,我这里的货全是景德镇官窑烧制的,都是上品货。”
袁方问:“有福禄寿吗?”
店主笑道:“有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有褔禄寿,有观音送子,五子拜寿,各式各祥皆有,你请里面走。”
这家店此起刚才的胡椒店来就大了不是二三倍了,袁方跟着店主走进里间,这里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瓷器。
袁方问:“你们的瓷器都是销往海外的?”
店主道:“如果你要带回广卅也不是不可。”
说起广卅,袁方想起了广交会,他问:
“你的货也进广州城?”
店主又看了一眼袁方和永日布,道:“二位是又是想带货呀?”
“带货,”袁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各词,“何解呀?”
店主笑道:“二位的确是生手,连带货都没听说过。广卅每年两次的交易会,前些年还让番人去,这两年不知怎么了,官家管控番人进出关闸,入广卅城,番人的货进不了广州,广卅的货也来不了香山澳。但是上有管控下有对策,番人也不傻,人不让走,货总管不住吧!二位客官,你看我,我就是专门为番人带货的。”
袁方来了性趣,问:“你怎带货呢?”
店主道:“怎么带?光明正大地带呗!官府不让番人去广卅,却没有不让我们往来,我们就是那些番人的代理人,有了我们的存在,广卅的交易会一样的繁华热闹。”
袁方问:“你们进出广卅交不交关税?”
店主笑了,笑得很爽,道:“我又不是番人,交什么关税。”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给魏忠贤的信
袁方内心已是无比愤怒了,当然他不是针对眼前的这个商人,而是对朝庭的官员。
特别是东林党徒,这些人不顾国家利益,争权夺利,为一已私利,在朝堂上欺下瞒上,罔顾事实,用臆想的结果来左右朝庭的政策。
就拿广交会这件事来说,原本的交易会进行得好好的,现在却找各种借口破坏广交会的正常进行,他们这样一闹,不但扼杀了正常的外贸往来,减少了关税收入,还助长了不法商人勾结番人危害国家根基。
伪善,不仅是伪善,他们还是助纣为虐、摧毁长城的罪魁祸首。
袁方无心再听眼前的商人说下去了,他转身向外而走。
“这位客官,如果不满意里面还有新货。”
袁方一步都没有停留,迈着大步走出了这家瓷器店,永曰布紧随其后。
出了瓷器店,袁方已无心再去逛街,按原路回到三岔路口。李元庆还在路口等候,机灵的手下已经向他禀报了袁方的动向,袁方刚到路口,李元庆就迎了上去。
“制军大人,你总算是回来了,让我好担心呀!”
袁方道:“这有何好担心的呀?我只是进了几家店而已。”
李元庆语气中充满了担心:“制军大人,刚才你怒气冲冲地从瓷器店出来,是不是那家店主惹恼了你,要不要我带人去教训教训他?”
“你们可不能乱来!”袁方呵斥了一声,他知道刚才自己发怒不关瓷器店老板的事,与眼前的李元庆更加没关系,不能把气撒在李元庆身上,于是他把语气缓和下来,“你还蛮有头脑,知道派人暗中保护我,是一块做护卫的料。”
李元庆呵呵笑道:“保护制军大人是属下的职责。”
袁方对李元庆的表现很满意,有心想把他调到自己身边,于是问道:“你愿不愿意离开香山澳跟着我?”
“愿意。”
袁方强调:“跟着我可是要走南闯北的,说不定将来还要面对面跟北方的鞑子交战,你还愿意吗?”
李元庆毫不犹豫地答道:“跟着制军大人,就是赴汤蹈火属下也愿意!”
袁方一拳打在李元庆的肩上:“好小子,有出息!等我到了总督府就下函把你调到我身边,担任我的护卫队队长。”
李元庆提出要求:“做队长可以,人必须用我自已的。”
袁方很满意,说他有头脑还真有头脑,知道用自己的人可靠。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同时承诺,他调离后,香山主薄的空缺由他推荐的人补上。
李无庆问:“届时我要带多少人去?”
袁方道:“五十人足已。最好有能征善战的番人在其中。”
“为何要有番人?”李元庆问。
“番人作战勇敢,又无后顾之忧。”
这一点李元庆到是认同,就他所熟知的番人,都没有大明的百姓那么有家庭观念。
出于自已的职责,李元庆又问:“制军大人,刚才你从胡椒店出来,是不是想买胡椒?”
好小子,什么你都知道,袁方看了一眼李元庆,道:“买倒是想买,就是贵了点。”
李元庆问:“那个老头给你开价多少?”
“十几两银子一斤。”
李元庆道:“什么!?他好大的胆子,竞敢十几两一斤的价格买给制军大人,我现在就带人去抄了他的店!”
袁方连忙制止,“没那么严重,人家只是开了个价而已,你就去把人家的店抄了。那个老头真的给我抬高了价钱?”
袁方还是关心胡椒的价格,并不在意老人有没有欺骗自己。
李元庆答:“那倒没有,市价就是十几两一斤,存货不多的时候,还卖过二十两一斤的。”
袁方批评道:“人家公买公卖,你更不应该去抄人家的店。”
李元庆解释道:“你可不知,他们的进价会有多便宜。”
袁方当然想知道,所以他问:“我听那个老人家说,胡椒的价格分好几种,有果阿的,有柯枝的,还有古里的,价格都不同。对吗?”
“没错。”李元庆点点头,“从果阿来的胡椒,在当地只须要二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百石,在柯枝国五两银子可以买到四百斤,古里国的价格我不清楚,也都是差不多的。”
暴利!商家一转手就是一本万利。袁方在内心恶狠狠的骂道。他转念一想,这难道不是一个商机吗?自已也建立一支远洋船队,把大明的货物运往南洋,然后再从那里把胡椒运过来,这样既能解决胡椒问题,又可以大赚一笔。
“制军大人,我们还去哪里?”正当袁方思考的时候,李元庆却来向袁方请示。
“打道回府!”袁方挥挥手。
“是,打道回府。”
回到衙门,衙差禀报,一名锦衣卫百户正在等袁方。
袁方见到这位锦衣卫百户,他自报家门,是京城锦衣卫系统的百户。
袁方判断这个百户是魏忠贤派来联系自己的,因为在南方的锦衣卫都归属南京锦衣卫,京城锦衣卫很少派来这边。
袁方没有多问什么,直接把他带进了密室。
袁方坐下后,锦衣卫百户拿出一封信递给袁方。
“袁大人,这是魏公公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袁方接过信示意百户也坐了,便自己看起信来。
信很短,就是告诉袁方,现在整个大明都在砸东林书院,两广之地也不能例外,魏忠贤要求袁方督办此事,不能放过一座东林书院。
信的最后有一段话,让袁方有什么回话可以让送信的百户转达。
袁方看完信问百户:“你何时回京?”
“回袁大人话,在下南下办案已半月,现所办之案己了结,随时可以启程返京,就等大人的指令。”
袁方道:“你在此稍候,我写一封回信给你带回去,你必须亲自交给厂公。”
袁方让李元庆好生接待锦衣卫百户,他自己开始给魏忠贤写回信。
……臣初到两广,巡查了江门、香山澳两地,这里的状况甚是堪忧。
一,水师戒备不严,战船陈旧待修,军中缺饷严重,兵士编员不满;
二,天启初年,广东关税四万,今税收萎缩二万,盖因东林阻扰香山澳葡商参加广交会所至,他们以葡人修筑炮台为由,却不去制止葡人的行为,而是阻隔葡商进入广卅,伪称防止葡人犯我大明疆土,实则鼓动地方奸商暗勾葡人扰乱正常关贸交易。此乃损毁大明利益,肥了东林之私欲;
另,广州发生米荒,臣已采取一些补救措施,但是急需从湖广调拨大米以缓广州之需,此事已上奏皇上,请厂公督办;
又,两广问题尚未涉及,容后再禀……
第二百三十七章 捐了一千两
袁方把写好的信交给锦衣卫百户,便让这位百户立即启程。
下午,袁方接到一张请帖,这张请帖是李元庆送来的,在香山澳的望人寺有一个慈乐会,请帖是香山澳耶稣会圣保罗学院院长卡尔瓦略发的,请帖上面印有中葡两国文字,请帖上还写明了这次大会是为募捐而召开的,所捐的钱物全部用于教会医院和救济当地的贫困百姓。
李元庆介绍,这个慈乐会每年召开两次募捐会,一般情况下只有会员才能参加,这次正好袁方来到香山澳,所以特别邀请了袁方。
袁方问:“你也是该会的会员吧?”
“是的。”李元庆没有否认,“香山澳的政要名流几乎都是这个会的会员。”
袁方笑道:“我还真是要去,跟那些番人打打交道。”
“望人寺”是大明百姓对这个地方的叫法,其实这里是个教堂,袁方来到望人寺才知道。这个慈乐会是在教堂门口的广场召开了,袁方来到时,大会刚刚开始,主席台上有四五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大明的官员,这两个官员袁方认识,一个是广州府海防同知刘德山,一个是市舶提举司的提举段瑞春。
其中还有两个神父,李元庆告诉袁方,一个是耶稣会圣保罗学院院长卡尔瓦略,一个是东方巡教总监凡列格拉罗,站在中间主持的人是凡列格拉罗。
凡列格拉罗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宣布募捐大会开幕:“我代表慈乐会宣布,今年的募捐大会正式开幕!”
广场上站的人不算多,袁方估算了一下,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人,番人约占一半,来宾中还有不少的女眷。
在一阵的掌声中,李元庆领着袁方走上了主席台。
凡列格拉罗看到李元庆领着袁方走来,不用问也知道是两广总督驾到,他让大家先安静,然后接着说道:
“今年大募捐大会与以往大不相同,因为我们今天请到了一位尊贵的贵宾参加这次募捐大会,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两广总督阁下的光临!”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集中在了袁方的身上。
袁方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上了主席台。
神父见到袁方异常地高兴,激动道:“热烈欢迎总督阁下光临,请总督阁下为这次募捐大会说几句话。”
台下又响起了掌声。
袁方先是给予主办方的善举进行了一番褒奖,接着祝愿这样的募捐能够在香山澳更广泛地进行下去,同时希望募捐所得的钱物能够给予最需要的贫困百姓,最后,袁方把佩德罗和卜加劳送的一千两银子捐了出去。
袁方第一个就捐了一千,把整个的会场都带动了起来,后面的人也纷纷前来捐赠,有捐钱也有捐物的,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整个募捐活动持续了半个时辰,募捐结束后,主办方开始了鸡尾酒舞会,虽然是在露天广场,好在有月亮,加上广场周围点了不少的蜡烛和油灯,动听的华尔兹旋律将舞会推向了高潮,贵妇们都纷纷走向舞池扭动起来。
香山澳的许多名流都来了,却不见香山澳的民政长佩德罗和炮厂经理卜加劳,不用问袁方也知道,这两人一定是为自己儿子的事所烦恼,那里还有什么心思来参加慈乐会。
许多到场的商人借助这种气氛进行商贸交易,精明的商人们当然不会错过与两广总督结交的机会。
这不,袁方的身边现在就围了四五个商人,这些商人都是李元庆的朋友,李元庆把他们一一介绍给了袁方认识,其中有个船运公司的老板,非要拉着袁方一起喝酒。
这个老板叫埃蒙,原本袁方是不想给他交往过甚,当听说埃蒙是船运公司的老板,袁方一下来了精神,因为他想起了胡椒,如果能够与船运公司合作,他所需要的胡椒就会源源不断地从海外运来。
埃蒙很希望袁方能够入股他的公司,有了两广总督的参股,他认为今后从广州进货就更方便。
在李元庆的陪同下,袁方和埃蒙把喝酒地地方转移到了香山澳的一家豪华酒楼。
这个埃蒙只会说一点点汉语,很多话都要靠李元庆翻译,李元庆也只是半桶水,甚至连半桶水都没有,所以翻译起来也是断头断尾,袁方很难理解埃蒙的完整意思。
但是大致的意思袁方是知道的,就是埃蒙想要与自己合作。要想与埃蒙深入交谈,请洽谈具体的细节,只有让埃蒙去肇庆再说了,因为袁方的葡语通事叶向荣目前已经跟袁方的大队人马去了肇庆的总督府。
袁方把意思告诉了埃蒙,并邀请他去肇庆洽谈有关合作事宜,埃蒙很高兴地接受了袁方的邀请。
大家相谈甚欢,所以酒也喝了很多,直喝到子时才下了酒楼,因为酒楼离府衙不远,袁方和李元庆没有坐轿子,在路上,袁方问李元庆:“你的衙门最近与番人可有纠纷?”
李元庆忙搀扶袁方:“制军大人,没有呀,你是不是喝多了?”
袁方推开李元庆的手:“本督没喝多,你回答本督的问题!”
李元庆道:“我们一直都是友好相处,没有什么纠纷。”
袁方又问:“好好想想,他们与你们没有纠纷,与百姓有没有纠纷?”
李元庆答道:“回禀制军大人,卡尔瓦略神父在青州正在兴建教堂,百姓对此很多的意见,一纸诉讼告到衙门来了。”
“你是如何判的?”
李元庆答:“兴建教堂也是为当地百姓好,这些百姓眼光短浅,那知好歹,所以属下把这个案子压了下来。”
“你没收神父的钱吧?”袁方问。
“没有,绝对没有!”李元庆举手发誓。
袁方再问:“还有吗?”
李元庆答:“还有一件事,他们在沙梨头修建城堡,这也是为了保护当地百姓,百姓却是很不满,告到衙门来了。我、我也压下来了。”
袁方骂道:“强盗!这简直就是强盗!在我们的地界建城堡你还把状纸压下来了,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处?本督告诉你,不是什么钱都可以收的。明日就带本督去看一看。两个地方都去。”
“是。”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参观卜加劳炮厂(一)
第二天袁方就让李元庆带路,去看青州和沙梨头巡查。
在青州,那座教堂已经完工,整座教堂建得像座堡垒,在这里将堡垒不是针对大明百姓还能针对谁?袁方当面大骂李元庆一顿。
看完青州又去了沙梨头,这里的建筑刚刚开始建,附近的百姓看到朝廷的官员来了,都聚拢了过来,纷纷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有的说番人占了村子的道,百姓出入都要改道了,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走的,现在番人来了却要被迫走远路;
有的说番人占了他家的田,本来家里的田就少,没有了田都不知道以后靠什么生活;
有的说番人毁坏了地里的庄稼,甚至还有人说,自从工地开工,村子经常有陌生人进出,村子变得不太平了,常有失盗之事发生。
……
袁方问李元庆道:“你都听到了吧?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护百姓的行径?”
李元庆红着脸道:“制军大人,回去属下一定审理这个案子。
看完这两处地方,二人便回了衙门。
进到大厅,就看到佩德罗和卜加劳。
二人一见袁方连忙行礼。
卜加劳一脸憔悴地问:“总督阁下,可有犬子消息?”
袁方端坐在大堂案台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二位先生可以安心了,你们家的公子已经有了下落。”
两人听到这个好消息,立即精神了起来。
袁方把二人带进密室。
还未做稳,卜加劳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儿子现在在哪里?”
袁方笑眯眯道:“不急不急,你们的儿子很安全。”
“他们现在在哪里?”佩德罗也忍不住问。
袁方慢条斯理道:“人我是找到了,就是他们向我提出了一些条件。”
“什么条件?”卜加劳快坐不住了。
袁方就是要先让他们着急一阵,等一会自己提出条件来比较容易答应。
“他们是对我提出了放人的条件,这些条件对你们来说不疼不痒,对我而言却是伤筋动骨,所以我付出了如此之大,你们是不是也应该有所付出?”
“应该应该!”二人异口同声道。
袁方指了指卜加劳:“你是不是说过救了你的儿子要重重的谢我?”
“重谢!重谢!”
“条件我可提了。”袁方清了清嗓子,看着卜加劳,卜加劳心急地看着袁方,袁方接着道,“我要卜加劳炮厂的百分之四十的股权。”
卜加劳的脸扭曲了:“总督阁下,这太多了吧,我自己也才占百分之六十,我把百分之四十给你,我在厂里连发言权都没有了,更别说管理整个工厂了。”
袁方道:“卜加劳先生放心好了,你把百分之四十的股权转给我,炮厂一切照旧,我不会干预炮厂的管理,你还是经理。”
卜加劳目光转向了佩德罗,佩德罗不得不说话了:“总督先生,你拿走了卜加劳百分之四十的股权,这实在是有点多,要不这样,我们一人退一步,卜加劳给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再把卜加劳炮厂的百分之五的股份给你,这样,卜加劳先生在厂里还可说得上话。”
百分之三十也是一笔不错的收益了,袁方当然懂得见好就收,他再次盯着卜加劳:“怎么样?佩德罗先生给出的方案合理吗?”
卜加劳连忙点头:“合理合理,就按这个方案办。”
袁方点点头:“一言为定,我们马上拟议份合同书,等双方签字后,贵公子便可安全回家。”
佩德罗舒了口气,匆忙道:“很好,总督阁下快让人写,我们马上签字。”
袁方现在的目光盯在了佩德罗的脸上:“佩德罗先生,我和卜加劳先生的条件谈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还有我的?我不是也出了百分之五的股权吗?”佩德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袁方道:“你只出了百分之五,而卜加劳先生却出了百分之三十,所以我给你附加两个条件。”
“两个条件?什么条件?”佩德罗身子僵直起来。
袁方伸出两个指头:“佩德罗先生你不用紧张,这两个条件你很容易办到的。一,把青山的教堂拆了;二,把沙梨头的城堡拆了。把占的土地还给农民。”
卜加劳替佩德罗应下:“拆,拆,都拆。”
袁方的眼睛盯着佩德罗:“佩德罗先生,你说呢?”
“拆,我们拆。”卜加劳不等佩德罗搭话,急切地抢着说,然后转向佩德罗,“佩德罗先生,你好好想想,是儿子重要还是那些破城堡重要!”
佩德罗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拆。”
……
三天后,袁方在李元庆的陪同下,来到了竹仔室村,卜加劳炮厂建在竹仔室村尾,炮厂的门口卜加劳父子两早已在此恭候,袁方下了轿,神采奕奕地走到卜加劳跟前。
卜加劳热情地迎上并伸出了双手,袁方也很有礼貌地伸出了双手与卜加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欢迎欢迎!欢迎新任董事长莅临本厂参观!”卜加劳满脸笑容,说完就将自己刚刚被放回来的儿子介绍给袁方,“这就是犬子,万奴,还不快感谢董事长先生!”
万奴·卜加劳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礼节性地伸出手:“感谢董事长先生的救命之恩,感谢!”
袁方道:“你的汉语说得也不错呀。”
“犬子出生在香山澳,所以汉语是没问题的。”伯多禄·卜加劳也是个汉语通,他早年就来到了香山澳,他向袁方介绍了儿子后,接着又重新介绍了自己,“我叫伯多禄·卜加劳,董事长先生今后可以叫我伯多禄。”
“伯多禄先生,请领我看一看炮厂吧!”
“请!”
伯多禄·卜加劳走在袁方的旁边,李元庆和万奴·卜加劳跟在后面,伯多禄·卜加劳一边走一边向袁方介绍炮厂的建筑。
“董事长先生,你看,右边的一排厂房是铁炮工坊,左边的一排厂房是铜炮工坊,我们在铜炮工坊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型的火枪工坊,我们的炮厂也制造一些小型的火铳。”
“火药库在哪里?”这是袁方最为关心的,因为作为火药库是最为出问题的地方,保管不好这座工厂都会化为乌有,这是他作为董事长应该关心的。
伯多禄·卜加劳用手指向远方:“火药库还在后面,你看,那座单独的建筑就是火药库。”
袁方满意地点头:“你们的防火意识还是有的,对于火药库的管理有什么制度?”
“有的。”伯多禄·卜加劳答道。
“等一下把你们的火药管理制度给我一份,我要看看有没有可修改的地方。”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工坊门口,袁方一指右边的工坊:“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参观卜加劳炮厂(二)
袁方所指的工坊是铁炮工坊,走进这间工坊,首先展现在眼前的是高大的熔炼炉,炉膛已经烧得通红,,原本在外面天气就已经很热,现在走进里面,气温更加的高,里面劳作的工人大都是赤裸着上身,工坊内的声音很嘈杂。
袁方本来是与伯多禄·卜加劳并排而行,走着走着只有袁方一人走在了前面,原来是因为气温太高,其他人越走越慢,甚至还有人脱扣解衣,有人用衣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袁方只顾往前走,因为他今天穿了神秘内衣,这件内衣冷热都能防,所以他没有感觉到后面人的举止。
走过熔炼炉,眼前便是制模间,一组模具摆在地上,几个工人在忙碌。
工人们看到有陌生人走了进来,而且是个朝廷的官员,原本是弓着腰的人都直起身来看。作头正在认真地检查灌模的情况,发现个个都站起身来,他操着大嗓门喝道:
“tmd都不想干了,这个月的用钱还想不想要!”
工人们吓得都弯腰干活,反而把这个作头显露了出来,作头看清了袁方,连忙走上前。
“总督大人,你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
袁方一看,这个作头原来是冼泰。
“你在这个工坊呀?”
冼泰答:“对呀,这边是铁炮工坊,一般情况下都是我们在这里做,如有技术问题,番人才会过来,对面的是铜炮工坊,铜炮工坊里面都是番人和黑奴,那边的活会轻松点,因为技术封锁的原因,厂主也不许我们汉人进去。”
袁方问:“你们这个工坊有多少人?”
冼泰回答:“这个工坊共有两个作头,我手下有五十个兄弟,他们干什么全听我的分配。另有一个作头是番人,他手下管着十个黑奴和两个助手,番人作头一般情况下不过来,他的助手偶尔会过来查看一下质量,十个黑奴负责搬搬抬抬的力气活,但不归我管,要搬什么东西就必须向番人申请。”
袁方又问:“工坊里面的温度这么高,你们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冼泰嘿嘿一笑:“能有什么措施?你看我们不都光着膀子嘛!哎,总督大人,这里面热,你赶紧到外面去!”
袁方摆摆手:“我没关系,既然来了,我就要看看你们的环境,前面还有什么地方?能否领我去看一看?”
“总督大人你等一等,等这门炮冷却好了就可以陪你去看。”冼泰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到模具前指挥工人干活了。
袁方知道冼泰不是不理自己,而是因为模具不等人,一旦过了高温期模具还没有成型,这门炮就算是白费了。
袁方向后看了看,这才发现伯多禄·卜加劳没有跟过来,只有李元庆站在远处拼命地擦汗。他让李元庆先出去在外面等,李元庆那肯听,袁方沉下脸道:
“我在这里很安全,你赶紧出去!”
李元庆见袁方真的着急了,知道他是体恤自己,于是装模作样地往外走,没走几步他就躲在一边注视着袁方,现在袁方就是自己的主子,主子不能出事是这个年代作为随从的基本要求。
过了没有多久,冼泰就过来了。
“总督大人,我把活都安排下去了,现在领你去前面,这里特别热,前面就凉快了。”
袁方问:“前面是做什么的?”
冼泰答道:“前面是我这里的最后一道工序,抛光。”
袁方跟着冼泰经过一道门,还跨过了一条小水沟,就来到了为大炮抛光的地方。
这里不见其他工人,摆着两张抛光台,台面是空的,台的四周一地的细铁砂,一看就知道是之前打磨炮身留下的,不远处的地上摆着两门炮,大小不一。
冼泰介绍道:“地上是两门铸好的炮,一门六磅炮,一门八磅炮。”
“你们有没有铸过红夷大炮?”袁方问。
冼泰答:“铸过,不过工期比较长,我们平时都是铸六磅、八磅、十磅的炮,这些炮比较好销。”
袁方点点头,然后指着地上的铁砂道:“这里的环境一定要整洁,你看这些铁砂,不会妨碍下一次工序的进行吗?今后有时间,你一定要安排人清扫地面的铁砂。”
紧接着,袁方告诉冼泰自己已经是这家炮厂的董事长了,他会敦促卜加劳经理改善这里的工作环境,并提高工人的待遇,要冼泰在这里好好干,同时要好好地向番人学习铸造的技术。
说完一番话,二人便往回走,再次跨过小水沟的时候,冼泰告诉袁方,这条水沟是用来降温的。
走出铁炮工坊,就看到卜加劳父子。
伯多禄·卜加劳迎上来道:“董事长先生你总算是出来了,这个鬼天气太热了,走,我们先去厂衙歇息歇息。”
袁方笑了笑,道:“伯多禄先生,你先去吧,我还要看看铜炮工坊。万奴先生,你陪我去吧!”
万奴·卜加劳一脸的不愿意,但是董事长叫到,他又不得不从。
于是,袁方在万奴的陪同下,走进了对门的铜炮工坊,李元庆紧跟在袁方的身后。
袁方进了工坊大门,同样的看到了一座熔炼炉,这里的条件可比铁炮工坊要好,在这里劳作的有一半是黑奴,葡人只要是从事技术性的工作。
万奴可没有耐心多看,他直接把袁方带到了抛光间,一行人进入铜炮分厂,这里是三个黑奴正在对一门刚刚脱模的铜炮进行打磨,旁边有两个葡人技师正在校对炮管。他们工作得很认真,知道有人进他们也没有放下手中的活。
同样的有几门炮摆在地上,袁方走近起中一门最长的铜炮前。
万奴跟了过来问:“董事长,你对这门炮感兴趣?”
袁方道:“你懂炮吗?”
万奴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了:“董事长,此话何意?我身为炮厂的公子哥,连炮都不懂吗?”
袁方连忙道歉并解释:“对不起万奴先生,我的本意不是嘲讽,只是想让你为我讲解讲解。”
万奴骄傲地说道:“此话还中听。你让我讲解算是找对人了,你知道吗,我不但是本厂的公子哥,还在麻雀仔街开了一间‘万奴行’,专做军火买卖。”
袁方问:“你的买卖都是跟谁做的?”
万奴自豪道:“我们卜加劳火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们的火炮性能佳、威力大,世界各地都有我们大炮的身影。就拿眼前这门铜炮来说,你看,炮身二米五,重达三千二百磅,四寸的口径,可以发射十八磅的炮弹,其射程可达一千米。董事长先生,你对我的介绍还满意吗?”
袁方道:“你的确是个生意人,把火炮的性能介绍得清清楚楚,不知这门火炮可以卖多少钱?”
万奴神秘地笑道:“这要看卖给谁了,是离岸价还是到岸价。”
袁方问:“我就现在要,你卖我多少钱?”
万奴想了想:“如果是董事长要的话,一万两白银便可。”
万奴向袁方解释,这门炮是青铜铸炮,与铁炮比起来性能强大得多。
袁方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个时代的炼铁技术还不是很强,所谓的铁炮都是生铁炮,生铁硬度虽然能够达标但韧性却很差,在铸造过程中容易产生裂痕,影响成品率,生铁炮还必须将炮壁铸得很厚,与同口径的铜炮比,性能显而易见,所以万奴将这款铜炮定价一万两银子,一点也不贵。
第二百四十章 马奇·卜加劳(一)
看完了铜炮工坊,袁方又让万奴带他去看了火药库,让袁方意外的是这里还有一个小型的铸钟工坊,袁方也进去看了一眼,最后袁方让万奴带他去看仓库,仓库就设在厂衙的隔壁,此时仓库正在进货。
所进的货是一大包一大包的铜料,这些货是从不远处的码头由五十多个黑奴扛过来的,袁方看到那些黑奴扛着大包的铜料,一个个地全都走进了仓库,他心想,这么多人走进仓库是不能被允许的,“仓库重地闲人免入”对于后世的人来说是基本的常识。
袁方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问万奴:“这些铜来自哪里?”
万奴告诉袁方,这些铜料是从长崎海运过来的,现在卜加劳炮厂所用的铜料基本都来自长崎。
袁方打算进入仓库去看一眼的,因为很多黑奴堵在门口,袁方便放弃了进仓库的想法,他与万奴在仓库门口站了一小会,就回了卜加劳炮厂的厂衙。
厂衙相当于后世的办公室,有所不同的是,卜加劳一家的住所也在厂衙里。
二楼的议事大厅内,正中有一张大椭圆形的桌子,桌子四周摆放了八张椅子,桌子上摆了八个茶杯,每个茶杯旁边都有一本资料薄和一支笔。
袁方在卜加劳父子的引领下走进了二楼的议事大厅,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三个生面孔,其中一个还是个有着金红色头发的少女。
大家围着椭圆桌子坐下,伯多禄·卜加劳首先发言。
伯多禄用汉语说道:“今天是我们卜加劳炮厂新董事会成员的第一次会议,在会议进入议题前,我先向大家介绍我们的新成员。”
伯多禄说完看了一眼袁方,然后又用葡语说了一遍。
接着他又说道:“这位就是我们新任的董事长袁方先生,袁方先生是两广总督,这个身份大家都已经知道,我就不再累叙。”
说完他又用葡语说了一遍。
接下来大家鼓掌表示欢迎,袁方虽然听不懂葡语,但是欢迎他的场面是能感受到的,所以他起身向大家致谢。
掌声过后,伯多禄接着用汉语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大家:“这位是我的千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他也是新董事,我们欢迎他的到来!”
袁方看到那位金红色头发的少女站起身来。
这次不用伯多禄重复一次葡语,掌声就已经响起来了。
再接着,伯多禄把两个袁方不认识的董事介绍给了袁方。
“这位是我们卜加劳炮厂持有百分之十八股份的贝尔特·哈里,这位是卜加劳炮厂持有百分之十股份的阿勒·海恩斯。哦,我们还有一位,因为他忙于公务而不能到场,他就是尊敬的佩德罗先生。”
介绍完毕,伯多禄便宣布董事会正式开始。
按程序是袁方首先发言,他在讲话前看了一阵放在桌子上的资料,上面有几分表格,袁方浏览了一下,有一份卜加劳炮厂半年度的报表,有一份全厂花名册,有一份火药库管理章程,最后一份的董事会名单。
袁方对董事会成员名单看得很认真,名单一共有八位董事:
袁方董事长,持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伯多禄·卜加劳副董事长,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贝尔特·哈里董事,持有百分之十八的股份;阿勒·海恩斯董事,持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佩德罗董事,持有百分之三的股份;万奴·卜加劳董事,持有百分之二的股份;马奇·卜加劳董事,持有百分之二的股份。
袁方暗自笑了,卜加劳父子三人的股份加起来也才百分之三十四的份额,比袁方还少一份额,袁方这个董事长那是名副其实。
原来伯多禄的女儿叫马奇·卜加劳,他有翻看了一下花名册,上面记录了马奇·卜加劳的年龄,十八岁,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通晓葡、汉、英三国语言。
十八岁就毕业于剑桥大学,她是几岁去读的书呀?袁方很好奇,不禁把眼光投向了那位金红色头发的少女。
“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董事长发言!”伯多禄也许的等得太久了,他首先鼓起掌来,让袁方赶紧发言。
袁方合起了资料薄,开始了他作为董事长的第一次发言。因为他没有打腹稿,也不像后世有秘书准备,所以他只是很随意的发言,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今天我作为卜加劳炮厂的董事长,很荣幸地参加了这次董事大会,感谢诸位!
“刚才我走马观花地在本厂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需要整改的地方。之前,我与伯多禄副董事长已经有约在先,不参与本厂的管理,不参与不代表不能发表我个人的意见和看法。所以我提出以下四条意见望董事会给予认真的讨论。
“一,本厂的安全至为重要,我刚才在火药库那里转了一圈,现在又看了这份火药库管理章程,我建议这个章程要增加这么五条:第一,与做工无关的人员一律禁止进入火药库;第二,严禁任何闲杂人等在火药库四周停滞、喧哗和吵闹;第三,火药库夜间必须留有执勤人员;第四,库房内必须要有紧急通道;第五,火药的运输必须轻拿轻放。
“二,本厂的做工环境需要改善,改善做工环境明面上是为工人着想,其根本还是为了提高火炮的铸造效率。我在此插一句闲话,刚才我去了铁炮工坊,里面温度之高,就连伯多禄经理都不能走进去,这样的状况我们还怎么样对工人进行管教?怎样指导工人的操作?怎样监管火炮的质量?
“三,本厂的工人必须同工同酬,大明工人所付出的辛劳同样也为本厂创造了价值,他们既然能够铸铁炮也一定能够铸铜炮,所以不能把他们限制在铁炮工坊。
“四,我建议要加强对工人的培训,以提高他们的做工效率。
“我的话说完了。”
伯多禄带头鼓起掌来,他起身发言:“感谢董事长给我们的工作指出明确而具体的指导,我与董事长之约只局限于董事长不在本厂之时,现在董事长在此,本厂的决策者还是董事长,诸位没有异议吧?”
伯多禄说完把眼光扫视了一圈。
“没有异议就好,下面请诸位董事就如何提高火炮技术和扩大火炮经营发表自己的看法。”
……
董事会结束后,伯多禄邀请袁方去他家做客,伯多禄的家就在厂衙内,从议事大厅出来,穿过后门便来到了伯多禄的府邸。
此时,伯多禄才向袁方言明,他要自己的女儿马奇·卜加劳嫁给袁方。
这么大的好事袁方当然乐意,就是不知这位伯多禄懂不懂大明的婚俗。他拱手问道:“伯多禄先生,我大明的婚俗你可知晓?”
伯多禄道:“这层你放心,你的家事我也有所了解,大明的婚俗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愿不愿意娶我女儿,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袁方道:“愿不愿意我个人说了不算,我要禀明父母才可正式答复你。”
伯多禄道:“有你这句话就行,我们愿意等你的答复。小女生性顽皮,如你不怕麻烦,还请今后多多地照顾小女。”
“请伯多禄先生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托付。”
第二百四十一章 马奇·卜加劳(二)
在卜加劳府上的后花园,袁方和马奇一个坐在石凳上,一个坐在吊椅上,两人在相隔两米的距离间展开了一次交谈。
夕阳映红了后花园的水莲池,绿瓦红柱的凉亭下,马奇的侧影显得很卡通,她已经换了一身粉红色的套裙,洁白的长筒袜,一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皮鞋,大大的眼睛,樱桃小红嘴,长得西方女人的身材,却有一张东方人的脸,袁方怀疑她是混血儿,看上去很养眼。
马奇坐在吊椅上,侧向袁方,脸对向池塘下的莲花。此时此刻她是很小看袁方的,虽然袁方贵为高官,于她来说毫无相干,她甚至认为,袁方是官是世袭而来的。
“你从英国回来?”袁方开口问,他看过她的名册,知道她会说汉语。
马奇没有回应,不是两眼还有活力,真以为她是木头人。
“你来自英国?”袁方这次用英文提问。
她惊愕地转过头来用汉语说道:“你、你也会英文?”
“我还以为你不会汉语呢!”
“对不起,我刚从英国回来,一下还不适应。”她声音有点颤,分明是在掩饰自己刚才高傲的心态。
“你在英国哪所学校读书,牛津?剑桥?”
她把双脚放在了地上,停止了吊椅的摇晃:“我读的是女子学校。”
“读了几年?”
她的脸已经转向了袁方,并开始欣赏起眼前的男孩:“二年。学的是语言学,副科有数学和天文学以及地理。”
袁方轻轻笑了笑:“你学得还真不少。”
“你也学过?”
“当然。”
“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马奇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
马奇捋了一下她那金红色的刘海:“一只豹子和一只狮子进行百米的往返赛。豹子一步行3米,狮一步行2米,但是,豹子跑2步的时间狮子可以跑3步。你说,谁最终获胜?”
“狮子胜。”袁方脱口而出。
马奇又是惊愕又是疑惑:“为什么!?”
袁方道:“狮子与豹子在相同的时间里都行了6米,表面上看它们速度一样,但是狮子一步2米,一百米正好五十步可以走完,而豹子走了33步时,只走完了99 米,它必须再走一步才能完成最后1米的路程,所以狮子获胜。”
马奇兴奋得差一点从吊椅上掉下来,:“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
袁方“忽”地从石凳上站起来,伸手要去扶马奇。
马奇脸上泛起了红晕:“没事,我没事。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你一下就说出来了。”
袁方坐回石凳上大言不惭道:“我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我。”
“是吗?”马奇的声调中含有些许的柔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
这天袁方与马奇聊得很晚,当晚他和李元庆住在了厂里的官斎……
马奇对袁方是越来越崇拜了,接下来的两天与袁方是形影不离,袁方不能天天与马奇黏糊,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不得不离开香山澳了。
“我要跟你一起走!”马奇在袁方面前撒起娇来。
袁方道:“我当然没意见,然而……”
马奇满脸通红:“然而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了爱情可以私奔,我们,我们何况还不用私奔,我光明正大地跟着你,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也要经过令尊的同意呀!”
“我这就去跟我爹地说。”
……
伯多禄·卜加劳没有大明传统上的封建思想,他答应了女儿的请求,同时拜托袁方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袁方向伯多禄保证,他一定会保证马奇·卜加劳的安全,并保证一定会娶他的女儿。
为了马奇,袁方在香山澳又多逗留了一天,这天清晨,袁方带上马奇·卜加劳,在李元庆的陪同下坐船渡海来到了香山县。在去香山的船上,李元庆向袁方介绍了香山县的大致情况。
李元庆介绍着香山县,其实也是在为自己诉苦。
“制军大人,这几年虽然我们收上来的款项与香山县的差不多,都是两千多一点,可是我们香山澳这边的银两一大半都要上交给香山县,而香山县每年的存留银子却多达一千八百多两,是我们的三倍还要多,我们香山澳的官员所管的事务却比他们繁杂多了,也辛苦多了。”
袁方不会偏听偏信,他对李元庆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香山县那边是辛苦还是清闲我们实地看一看不就清楚了。”
李元庆挠了挠头,心想,这个总督还真不是好糊弄的。他接着又道:“香山县的问题很多,制军大人的确是要好好地实地了解了解。”
“你都看出什么问题来了?”袁方问。
李元庆答:“比如说,他们办事不力,在香山县有几股海匪十分的猖獗,县衙派人去征讨了几次都无功而返,这些海匪仗强大公然对抗县衙,每年所走的货物从不向衙门缴纳任何的关税。”
袁方问:“知县为何不上报?”
李元庆答:“上报了,然而又有何用呢?”
袁方接着问:“还有何问题?”
李元庆受到鼓舞,继续接着说。
“比如说,有人身为地方官员,不履行职责就算了,反而与奸商同流合污,少报甚至是不报关税,以达到损公肥私之目的。”
“你这指的是谁?”袁方问。
李元庆干笑道:“我没有指向任何人,我所说的是普遍现象。”
袁方知道,在香山县收关税,是需要海防同知、市舶提举司同提举和香山正官三方一齐到现场,对舶船进行丈量,按装载容量进行收税。如果说有贪污行为,那么只能是三方共同贪污,否则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是很难瞒报的,不报就更加不可能了。
如果三人共同贪污,那么就很难取证了,除非商家举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袁方也就当李元庆说说而已,他肯定是指不出具体是那个人。
“还有什么?”袁方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问题,继续提问。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东林书院留之何用
“没有了。”李元庆觉得他所说的好像没有引起袁方的多少关注,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
作为百姓来说,如果你是居住在贸易边境,多多少少都会有走私的行为,这种就摆在家门口的发财之道,又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只要多跑腿就能赚到钱的事情,谁不愿意去做?
这种情况袁方当然也清楚,作为地方官,有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人之常情。
二人没再说话,袁方立在船头望向香山县。
香山澳是香山县的辖区,两岸隔海并不远,说话间,船就到岸了。
袁方下了船,先是去了李元庆的家,拜访李元庆的父亲。
袁方备了一张五千两的会票,见到李父便以袁可立的名义送给了李父。
“袁方拜见年伯,这里有五千两,家父让我转交平伯,还望年伯笑纳。”
这么重的礼物,如果不是用袁可立的名义赠送,李父定会推辞。
李父欣然接受了这份礼,并要留袁方用善。
袁方道:“方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日后定当宴请年伯。”
袁方从李家出来,坐了轿子,直往香山县衙而去。
从李家到县衙路途不远,一路鸣锣开道,走了一刻钟便来到了县衙。
县衙门口,香山知县领了大队人马,敲锣打鼓地夹道欢迎袁方的到来。
不光有隆重的欢迎仪式,香山知县还在现场致了欢迎词。
这个知县难道也是穿越者?把个欢迎的场面做得就像后世的迎宾场面差不多。
袁方落了轿,知县上前行礼。
“香山知县恭迎制军大人莅临本县!”
袁方想试一试这个知县,看他是不是个穿越者,于是他伸出了右手,看着知县,这个知县没有任何的动作,如果这个知县也是个穿越者,一定会习惯性伸出右手来与袁方握手的,但是袁方没有等到这个动作,知县只是一脸懵*逼地看着袁方。
袁方只是个试探,所以这个动作很连贯,装作轿子坐的时间长而活动手臂。
知县没有多余的怀疑,陪同袁方一起步入县衙大门。
进了大门,嘈杂的声音小了很多,袁方又给知县整了一句。
“不知今日是何年何月?”
这一句是穿越者常用的。
知县回答得很自然:“回制军大人,今日是八月初三。”
如果这个知县回答的是“制军大人怎么忘了,现在是天启五年的八月初三。”就个知县就值得怀疑。
现在袁方不再去怀疑他。
香山县的衙门比起李元庆在香山澳的那个衙门来的就冷清多了,这里除了一个师爷和典史,就没有多余的人。
典史和师爷这两人袁方就没必要和他说什么,所以进了衙门袁方让旁人全都回避,他只和知县交谈。
谁曾想,香山知县话还未说,就从衣袖中取出一张会票。
“制军大人,这是属下孝敬您的常例钱,还请笑纳。”
袁方接过一看,一万两银子。
这是他至今为至收到最高金额的常例钱。
有明一代,官员的薪水都是很微薄的,下级给上级送钱是很常见的事,所以这种钱也被称为常例钱,也是明朝官员的主要经济来源,一般情况下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送,或者新官上任的时候送。
香山知县一出手就是万两银子,可见香山知县这个位置是个大肥缺。
袁方没有推辞,理所当然地收下了一万两会票。
收了人家的钱当然后给人家办些实事的。
袁方问:“县上近来可有大事?”
知县答道:“大事没有,就是昨日接到上面的文帖,要我们香山县全面清除境内的东林学院,下官愚钝,不知清除东林学院为何意,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这位知县接到省府下达的通知,要他拆除在他管辖下的东林学院,东林党他可惹不起,但也不敢违抗上面的旨意,现在两广总督驾到,这位两广总督的各声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向袁方求教,想探一探当前的政治风向,如果误解了省府给他的通知,他的仕途甚至性命恐怕就此结束。
袁方当然知道现在京城在闹什么,京城的党争是有些年头了,走到现在,魏忠贤已经占了上峰,东林党的老大们撤职的撤职,入狱的入狱,权力已经完全被皇党所掌控,现在向天下发出砸毁东林书院的号令,就说明了东林党已是穷途未路。
面对知县的提问,袁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东林一党,结会讲学,究其本意无非是讲明学术,以改变人心不古。然而,其党徒却借讲学之名,拉帮结派干预朝政。以讲学之名,广招党徒,邪正兼收,不材之人借东林之名以炫耀,学士儒生借东林之名相吹捧,冠裳仕进借东林之名树党援。想要推举一人,彼此引手,想要整垮一人,共力下石。京察黜陟,非东林之人不予好评,行取考选,非东林之荐不予录用。这样的东林,留之何用?”
“应该铲除,应该铲除。”知县连声附和,紧接着他眼珠一转,又道,“制军大人,既然去砸东林书院,可否派标军前来助阵?”
袁方一眼看透这个知县,他是怕得罪东林党,而借总督府的标军来为他冲锋陷阵。
看在一万两的份上,袁方向他招手道:“凑耳过来,本督给你指条明路。”
知县连忙靠近袁方。
袁方接着道:“本督给你四个字,以恶除恶。”
知县没听懂,问:“怎样以恶除恶?”
“最近不是闹匪患吗,你可以让矿匪赖丁髻去办这件事。”
知县树起了大拇指:“大人高见!我们先让赖丁髻把东林书院砸了,然后再把赖丁髻抓起来。”
袁方摆摆手:“非也非也,邑侯你看问题太片面了,我们只砸东林书院,不抓赖丁髻。”
“为何?”
“为何?你抓了赖丁髻,万一他一松口把你供出来……”
“制军大人提醒得是,不抓赖丁髻……”知县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问,“制军大人,我大明的官军剿了他几年都没抓住他,你让我上哪去找他?”
袁方微微一笑,道:“赖丁髻是香山人,官军找不到他,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找到他。”
这句话让香山知县吓得不轻,他急忙撇清自已:“一个矿匪,属下去哪里找?”
“本督相信你能找到他。”
袁方之前已经听李元庆讲过赖丁髻这个人,知道他的后面有一股势在支持他,袁方怀疑香山知县也参与其中,他让知县去找赖丁髻,如果知县很快就办成了,就说明自已的怀疑是对的。而且断定知县能够办好这完了事。他不主张抓赖丁鬓,那是给香山知县留一个暗通矿匪的把柄,这个知县敢对自已不利就先办了他。
第二百四十三章 广东广西的纠纷
见过香山知县后,袁方就立即赶回肇庆。
两广总督府依山而建,南向有一条护城河。
总督府内设有各种的办事机构,相当的庞大,好似一座小城,四周有城墙,东西各有一个门,南北各有二个门。
袁方到了肇庆,张从就已经为他备好了轿子,他坐上了轿子,在一队标军护卫下,回到了两广总督府。
轿子从东门进入,进了东城门,轿子走在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左手边有一口很大的池塘,路的右边是一排排的建筑物,袁方先是看到千户所的大门,然后又经过广济仓、税监府,这才来到他的总府,这里是他日常处理军政要事之地,也是他的住所。
他下了轿子,没顾得上去欣赏新的宅院,而是直接去找前任两广总督何士晋。
何士晋因无故被撤职而无比的郁闷,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回乡,当他得知来接任两广总督的是自己的好友袁方,压在心中的怨气才消去了大半,他也不打算这么快就离开,等袁方来交接后再作打算。
因为他要等袁方,所以没有搬出总督府,而是临时住进了西院,将正院腾出来给袁方。
袁方来到西院见到何士晋,二人寒暄之后,何士晋热忱地将袁方迎入后堂。
何士晋吩咐家仆人端上热茶,然后说道:“袁公子请喝茶,我已等你好几日,这一路不好走吧?”
袁方道:“路上总算太平,我去了香山澳走了一圈,所以晚了几日到达。听说你要回宜兴?”
何士普答:“原本是有此打算,当我听说新任的总督是你,我就改变了主意,决定见了你再作打算。”
袁方问:“我要你留下来替我谋划,你可愿意?”
何士晋答道:“能为袁公子出一份力,乃何某所愿。”
袁方道:“何大人曾任广西巡府多年,现又卸任两广总督一职,您对广西的形势十分了解,我请你赞画广西军务如何?”
何士晋道:“感谢袁公子盛情相邀!何某却之不恭,恐受之有愧。”
袁方高兴道:“何大人肯受此邀,乃袁方之大幸!正好,我有事求教大人,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何士晋向袁方拱手道:“何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方道:“我来之时有人提醒我,作为两广总督一定要处理好广东广西两者之间的纠纷,我初来乍到,请何大人为我分析一下二者之间所存在的问题。”
何士晋道:“广东广西的纠纷由来已久,最主要的还是两个问题,一是盐,二是班军。”
“请何大人具体说说。”
何士晋道:“先说盐吧,广东广西都产盐,一直以来,湖广的衡州、永州二府所需食盐,都是由我们两广供给,每年许可的盐引是三千六百道,大约可得银两二万两,这二万两银子是做为军饷补给梧州所用,以确保梧州纳堂银够用。所以从万历以来,湖广二府的盐用的都是广西的。这几年,广东的盐商以低廉的价格,抢占了广西盐商在湖广的市场,如此一来,梧州府就纳不到盐商的盐税了。”
袁方道:“盐的销售是由朝庭掌控的,怎能由盐商胡为?”
何士晋叹口气道:“因为两广同府,皇上恩准的三千六百道盐引给的是两广,这样一来,我们两广府中的广东官员就钻了这个空子,在场面上争辩,三千六百道盐引是属于两广的,广西的盐商做得,广东的也做得,不能够厚此薄彼。”
袁方气愤道:“这不胡闹吗?这可是梧州的军饷呀!广东是不是把这二万两转给了梧州?”
“这怎么可能!”何士晋也是气愤不已,“广西面临土司作乱,原本就缺军饷,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袁方问:“湖广方面怎么说?”
何士晋道:“衡州、永州二府全都支持广东的盐商,并给他们提供便利条件。”
“为何?”
“因为广东与湖广接壤,占了地利之优,广东盐商去湖广脚力便宜,且运输周期短,可以一年三运;广西盐商走湖广要多二个两月的山路,价格上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再说了,衡州、永州的百姓,也欢迎广东盐商,他们的盐不但便宜而且随时能买到,如果是从广西运过去,一年只能一运,市面上常常会断盐。”
袁方一拍案几,把茶碗中的水都震了出来:“那也不行,这关乎国之大事,梧州没有军饷,土司作乱谁来弹压?”
何士晋望着袁方:“这就要看你这位制军大人的决心了。”
“那么,班军又是怎么回事?”
何士晋解释道:“广西人口少,本朝历来就有班军制度,从湖广、广东、贵州征调官军轮戍广西,是为班军,班军一年一换。我们广东班军的军饷是由广州、肇庆、韶州三府筹集的,近年来广东方面越来越耍滑头,不但派出的班军严重减员,而且尽让些老弱病残充数去上班。现在还有广东官员上疏皇上,要求裁撤广东班军。”
袁方问:“还有吗?”
何士晋道:“就这两个问题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你如果能够解决好这两个问题,广西的兵士能够吃饱肚子,土司们就不敢作乱了。”
袁方向何士晋拱手道:“何大人之言犹如醍醐灌顶,袁方在此谢过!”
他谢了何士晋,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
回到府邸,刚到后堂,张从前来禀报,府上来了好多地方官员求见,他们正在前厅等候。
袁方将宋献策叫过来,让他拿上册子跟张从去前厅,如果是来办事的就把他们挡回去,让他们明天再来,如果是上门送礼的,就记在册子上,留下礼品让他们回去,袁方今天不见客。
张从和宋献策领命去了前厅。
二人离去后,袁方叫芸香帮自已更衣,他换好便服,准备去看看马奇的房间安排下来没有。
此时张从又回来了,他向袁方拱手道:“禀少爷,前厅有一人不肯离去,他说今天一定要见到少爷您。”
袁方沉下脸:“我刚才不是说得很请楚吗?今天不见客!”
张从补充了一句:
“来人说,是受李元庆的委派。”
“马上带他来见我。”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进驻总督府
张从带来了一个四十上下的壮汉进来,此人一身青衣,脖孑上挂了一串珠链,左手还戴了副玉镯,四方大脸,让人看起稳重且老练。
因为袁方年轻,而且穿的是便服,来人不敢确认袁方是两广总督。
张从喝道:“见到总督大人还不行礼!?”
来人这才向袁方行礼。
“免礼!免礼!”袁方微笑地说道,接着问,“你说你是李元庆派你来的?”
“正是。”来人说完环顾左右。
袁方道:“放心吧,这里的都是自己人。”
于是来人问袁方禀报了自已的来历,他是李元庆的亲信,本元庆让他去找赖丁髻,他找到了,并从赖丁髻身上拿到了监军洪唐支持矿匪的证据。
来人把证据交给了袁方,并说道:“总督大人,这里面有赖丁髻的口供和洪公公与他们的来往书信。”
袁方接过证据问:“赖丁髻呢?”
来人答道:“还在我手上。”
袁方道:“你立即把他带去见香山知县,知县叫他去干什么你就不用管了,但是,无论他去做什么,你都要有人随时监视他,这个人对我们还有用。能做到吗?”
来人笑道:“太能做到了,因为我是香山县的捕头。”
袁方确实没有想到他是香山知县身边的人,好在没有跟他多说什么,否则惊了知县被知县反咬一口,被动的反而是自已。
这也提醒了袁方,无论是在什么场合,与不了解的人说话一定要谨慎。
袁方认为话说到此处,也交待请楚了,于是让张从取出一百两银子筹谢来人,来人拿了银子千恩万谢后,袁方就叫张从把他送出去了。
他把证据收起来后,又叫宋献策拿五百两银子去何士晋那里。
“你告诉他,这是他一年的薪水,如果另外需要钱,可以主动提出来。”
“是。”
宋献策答应的一声,便去了。
现在何士晋的身份属于自己的幕僚,袁方是要自已为他发薪水的,五百两一年的确此朝庭给的多,但作为幕官就不再会有什么人给他送钱了,所以多给一点是常理,而且每到过年过节袁方都会给自已体制内的人发红包,他的随从有一份,幕官们也会有一份。
“方哥哥,这里面好大呀!我转了大半天也没有走完所有的房间。”
说话的是马奇·卜加劳,袁方还没来得及去找她,她就来了。
袁方微笑地问:“你住哪间房呀?定下来了没有?”
马奇脸上泛着红光:“定下来了,就在你的隔壁,是我自已选的,丫鬟们正在收抬呢!”
“很好,很好。”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我们家门外有一口很大的水塘,方哥哥,我们买一点小船,已后就可以在水塘里划船戏水了!”
袁方严肃道:“我们来这里可不是游玩的,这里面都是管官衙,出了这所院子,言行举止都要得体,明白吗?”
马奇正处在兴奋之中,袁方说什么她都点都称是,等袁方说完了,她道:“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房子!”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袁方的手就走。
总督府正堂也就是前厅有五楹,仪门三楹,仪门前面还有左右两间耳房和正门。
袁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后堂,他和马奇从后堂的耳门出去,是一个四合院,左右是平房,提供给用人和丫鬟住的,对着后堂的是一处五楹的楼房,袁方的住所就在二楼,共有五间房。
穿过楼房,又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的东面是燕喜堂,西面是友清堂,正北面是退食堂,在东面的燕喜堂后面和西面的友清堂后面,分别又有五楹的二层之堂。
穿过退食堂又是一个院子,正面又是二层五楹的楼房,院子的左右是平房,各有三间厢房。
两人已经走到督府的最后面了,马奇又拉着袁方往西走,穿过友清堂,还是一个院子,这个院子里同样是左右各有三间耳房,有二层的三楹楼房。
每个房子都走完了,马奇又拉着袁方来到正堂,正堂门前有坊,上写:南曰节制两番,东曰岭海肃清,西曰民物安阜。
马奇又想着要去总督府外面的水塘边去玩,此时张从过来对袁方道:
“少爷,可以用晚膳了。”
……
第二天,开始在总督府接见前来拜见的官员。
第一个来拜见的是广东南头寨守备林察。
林察作为一名守备能够获得两广总督第一个召见的殊荣,内心的激动油然而生。
“下官拜见制军大人!”
袁方拱手回礼:“起来吧,昨日本督派人告知你,让你带海防图过来,你带了吗?”
“回禀制军大人,带来了。”林察说完就把一份海防图呈给了袁方。“这份海防图是我南头寨行巡的水域,从大鹏角洲起,至广海三洲山止。此外,下官还把夷人住址专门标注在上。”
袁方点点头,因为他看到了香山澳的地界被专门的标注起来,说明南头寨的水师行巡的水域包括了夷人住所——香山澳。
“这份图就放本督这里。”袁方一边小心地收卷海防图,一边又问,“你在海上行船有多少年了?”
“回大人,有二十年了。”
“本督看你也就三十上下,难道你十多岁就下海了?”袁方不是很相信,认真打量了一下林察,排除在海上风吹雨淋容易出老的因素,他也就三十出头。
“正是,下官很小就跟着父亲在海上漂泊。”
袁方问:“你对海上的情况应该很熟?”
“熟。”林察为了方便说话,上前迈了一小步,“禀大人,您可以展开海图,下官为您解释二。”
袁方从案台旁的书案上抽出一卷海图展开,仔细地听林察解说。
林察说道:“在伶丁洋外,有万山群岛、蒲台列岛、担杆列岛等一百多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其航道错综复杂。如果不熟悉水流变化,执意进入这一水域的船只,不翻也沉。因为看似平静的海面,其下面布满了暗礁和淤浅的流沙,在季风和潮水的影响下,其水流每个季节都会不同。
“这里的水情只有我们行船的人才最清楚,虽然番人来到我们这有几十年了,番船途径群岛迷航是常有之事。实际上,番人的船要想进入香山澳是离不开我们导航的。
“在这一水域只有三条航道可以安全进入,最西边是大西航道,这条航道每年七月有季风形成,顺着风向沿老万山岛水域航行,然后转北向,避开西侧的大横琴岛,便可抵达香山澳;东边是龙鼓水道,番船一般不去这条水道,而我大明的渔船也只有小渔船往返穿梭;还有一条就是担杆航道,这条航道水深礁石少,虽然航道窄但不影响大船通过,如果是不熟悉这条航道的生手,也很容易触礁。”
第二百四十五章 第一要务稳定安南
袁方看着海图,边听边画,把林察所描述哦的三条航线画了出来。然后又问了一些战船的问题,林察所回答的都是袁方已经了解到的三点,缺船、缺人、缺钱。
袁方让张从把在外面等候的马玄生叫进来。
不一会儿,马玄生进来向袁方行礼:“马玄生叩拜总督大人!”
袁方道:“起来吧,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海盗了,也是我大明军中一员,行礼的方式也需改变。林守备,你认识吗?”
马玄生没有回答袁方,而是转向林察倒头又拜:“马玄生叩见守备大人!”
“不许叫我大人,我只是一守备而已。”林察连忙纠正,又对袁方道,“我和马玄生打过多年的交道,他是广东本地的海盗,我也他们打交道的另外还有三个,一个叫石壁,一个叫徐贵相,还有一个叫郑庭球。”
袁方道:“林察,现在马玄生归你管了,他现在是你麾下的把总,马玄生的手下也一并归你管。马玄生,你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林察踢了马玄生一脚,小声道:“跟老子学着点。”
再次向袁方行礼:“制军大人,听明白了!”
“制军大人,听明白了!”马玄生学着林察向袁方行礼。
袁方笑道:“都起来吧!林察,你带马玄生一起回南头寨去吧,好好练兵,切莫放松了警惕!”
二人再拜,然后告辞。
接下来,广东巡抚陈保泰、广东道御史王允成、两广税监孔杰明、广州海防兵备道副使黄松茂、广州城海道副使陈达年、广东市舶提举司提举段瑞春、广州府海防同知刘德山、巡关御史潘云翼、广州府推官邓士亮等人一一前来拜见。
跟着下一个是袁方一直等着的人,他就是两广监军洪唐。
洪唐一进来就阴阳怪气道:“袁大人好大的架子呀,到了广东十多天了,现在才露面。”
袁方没有理会洪唐的态度,起身着了个手势:“洪公公坐!本督受厂公之托,顺道去了香山澳办差,晚来了几日,是否惊扰了洪公公?”
洪唐尴尬地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厂公催问此事,咱家不得不问呀!”
袁方道:“洪公公提到了厂公,本督也不得不提一提。近来广州米商闹事,厂公得知此事,令本督严办广州米商。本督已经下令,对囤积大米哄抬米价的商人严厉惩办,洪公公应该有所耳闻吧?”
洪唐道:“咱家正要问你,广州米贵与米商何干?难道袁大人没有看到广东到处粮食歉收吗?你把责任全部推卸给米商,咱家怀疑你能否胜任督师一职。”
袁方笑了:“洪公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先把广州米商的事情放在一边,我可听说,龙门铁矿闹事与你有些牵连呀!”
洪唐脸色一变:“胡扯,那些矿民闹事与我何干?”
袁方不温不火道:“你们之前做出来的事本督就不凑热闹了,本督受厂公之命平息匪患,而且也要借你助洪公公的一臂之力,共同整治龙门矿匪和广州米商。”
洪唐皮笑肉不笑地问:“咱家如何助你一臂之力呀?”
袁方拿出早已准备的证据递给洪唐:“洪公公你先看看这个,然后我们再定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洪唐接过证据认真地看起来。
看完他还想抵赖一边撕毁证据一边道:“这都是矿匪的栽桩陷害,袁大人你也信其说?”
袁方笑道:“本督当然不相信奸人所言,现在证据都没有了,更加没人相信了。不过本督有个提议,龙门铁矿的矿税暂不追查了,我们不追查,闹事的人也就没有理由再闹,这件事就算这样平息了。广州米商该严办的严办,洪公公可不能干预。”
洪唐听懂了袁方的话,他的矿税不用交了,但是米商要严办,这样的交换条件他还是能够接受的,所以一本正经道:“袁大人严惩米商是你应尽职责,咱家可不敢干预。”
袁方把魏忠贤写给自己的密信拿给洪唐看,密信中提到了洪唐,洪唐看过信恭恭敬敬地还给了袁方:“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袁大人你有什么需要咱家协助的,咱家一定不遗余力。”
袁方道:“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洪公公的事本督什么都不知道。本督明日就要开府办事,还请洪公公鼎力相助。”
“一定一定。明日见!”
洪唐离开后,监察御史、分守道道台、千户所千户、标营练兵游击、达军头目等官员陆续前来拜见,袁方的一天,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
第二天袁方正式在总督府升堂办公,昨日来拜见的各路官员基本都到齐了,袁方扫视一周,眉毛紧蹙,问:
“两广总兵陈达为何还不来坐班,难道他不知道本督今天升堂吗?”
赞画何士晋道:“昨日已告知陈总兵,请制军大人再等等,陈总兵也许一会儿就到。”
“等等!”袁方激动地一拍案几,“你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笑话,他这分明是在藐视本督。”
何士晋连忙小声劝慰袁方:“制军大人息怒!两广总兵陈达乃世袭勋爵,你与他动怒不值当,他挂征蛮将军印,官居从一品,位高势重。如果你跟他较真,把事情闹皇上那里,皇上对这些世勋也会加于袒护,而不会为你说话,结局如何你应该清楚。”
结局如何,当然是袁方卷铺盖了。
袁方虽然是个三品的官,但是他也能管两广总兵,哪怕你是从一品的高官,也必须服从袁方,这是有明文规定的。早在成化二年,就有总督居左总兵居右的定例。
不过袁方还是听从了何士晋的劝说,压下了怒火,因为世勋是得罪不起的。
监军洪唐站出来为袁方打圆场:“袁大人,平乡伯最近身体有恙在家休养,他也告了假,是咱家忘记提前告诉你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废话,马上进入今天议事主题。”袁方说完,不等其他人接话,立即说道,“在座的都应该很清楚,治理两广,银子为先,有了银子事情就好办,没了银子寸步难行。目前广西所面临的困难最多,特别是安南土司,看到广西羸弱而蠢蠢欲动。两广的第一要务就是稳定安南,要稳定安南就需要银子,有了银子才有军饷,才有人去卖命。广西每年销往衡州、永州的三千六百道盐引可是皇上恩准的,现在这三千六百道的盐引也被广东的盐商抢去了,这种事情本督是决不允许再发展下去的……”
袁方的话还未说完,广东道御史王允成就站出来反对。
第二百四十六章 稳定米价
广东道御史王允成起身打断了袁方的话:”在下倒要问问袁大人,你说安南重要,难道我们广东就不重要了吗?广东也很缺银子对吧?诸位是有目共睹的,就拿广州府来说吧,现在已经是满城饥荒,我们不把百姓的疾苦放在首位,袁大人居然把心放在遥远的边陲,试问这是何居心呀?“
广东巡抚陈保泰附和道:“居心叵测!”
潮州知府樊王家也跟着附和:“这是要饿死我们广东人,居心叵测!”
这些东林党人从不办实事,只会党争,东林党人不分对错,不辨是非,只要不是他们东林党提出的主张,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反对,上面三位的表演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袁方一拍惊堂木,严肃道:“陈巡抚,广州府米商哄抬米价,如今的米价已是一钱五分一斗米,你身为广东巡抚不闻不问,还在公堂之上推波助澜,请问你又是何居心呀?“
陈保泰争辩道:“我,我,我虽然不作为,但是我却不像你胡乱作为,放弃广州的饥民而不顾,还要夺了广东人的生路。”
袁方正想反击,此时,广州同知张国维进来了。
“广州同知张国维拜见制军大人!”
“起来吧!”
张国维继续道:”回禀制军大人,您交办的事情已经办妥。“
“说说吧!”袁方挑眉望了一眼陈保泰。
“张国维奉制军大人之命,前往广州查处闹事的米商。现已缉拿违纪米商七十六人,查封米行十五家,广州府的米价已降至七钱一斗米。”
袁方满意地点头道:“平息广州府米价张国维记头功。你先坐一边歇息。我们继续刚才的辩论。”
“慢着!”两广监军洪唐站了出来,他刚听说广州米商被抓被查,自己是广州府最大的米商代理人,这一次的行动自己肯定损失不小,虽然袁方答应从矿税方面补贴自己,但是这口气他却难以咽下,现在他把一肚子的火全烧在了广东巡抚陈保泰身上,”陈保泰藐视公堂,诬陷军门,左右给咱家乱棍打出总督府!“
总督府里面可都是袁方的人,洪唐的话虽然说的解气,却没有人上前来打陈保泰。
袁方冷冷道:“把陈巡抚请出去。”
话音刚落,郝摇旗就领着两个彪形大汉上来把架出了总督府。
陈保泰双脚被架空,他不服气地乱喊:“本官是一省之巡抚,你们无权这样对我!”
袁方没有理睬陈保泰,宣布继续进行下面的议程。
御史王允成和潮州知府樊王家等几个东林党人也没再声援陈保泰,而是任其被架走。
袁方道:“将衡州、永州二府的三千六百道盐引还给广西你们都没异议吧?”
王允成道:“只要湖广方面没异议,我们也没异议。”
“下一个议题。”袁方让下面的人再多思考,就推出了下一个议题,“班军制度必须坚定地执行下去,我们现在尽派些老弱病残去戍边,这不是蒙骗皇上吗?一旦安南作乱,大明的疆土还要不要了?“
王允成又跳出来说话了:“我认为应该取消班军制度,一年一换的班军制度就是劳民伤财,根本起不到戍边的作用。”
潮州知府樊王家附和道:“御史大人所言极是。兵是用来保护当地百姓的,而我们广东之兵不能保护广东之民,却要跑去广西戍边,这是何道理?广东每年调拨二班官军,一万余名哨捕,另外还要派粮五万石,起解梧州广备仓,以备行粮之用。我们广东资助广西的够多了,而广西本土也征募狼土之兵,真有战事,广东的班军顶个屁用。因此,班军制度,在广西而言就是虚名,在广东而言就是实费,这不是舍己之田而耘人之田吗?“
市舶提举司提举段瑞春道:“班军制度定自国初,岂有说改就改的道理!”
王允成道:“制度不是一成不变的,此一时彼一时也。贵州的班军不是撤了吗,为何广东的班军就不能撤了?何况裁撤广东班军,一可以减轻广东的负担,二可以使广东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去对付海盗,何乐不为呢?”
袁方道:“你们都不用争了,广东的班军不能撤,不但不能撤,而且还要派出精壮之兵去上班。广东广西互为唇齿,守广西即是守广东。绝不是‘舍己之田而耘人之田’。梧州乃我边陲咽喉之地,论一统大同之谊,则东西联为一体,戍守莫非王土。我们在此争论广东广西,彼此分得一清二楚,何来天下大统?“
洪唐补充道:“两广相依,势若唇齿。若论财则广东富,若论粮则广西急,今广东海贼出入无常,广西山峒连兵不懈。若广西不宁,广东岂能安枕而卧!班军不可撤,决不可撤!“
两广税监孙杰明问:“请问洪公公,现在就连衡州、永州的盐税都要归入梧州广备仓,不撤班军饷银从何而来?”
袁方道:“本督会亲自上疏皇上,两广盐引纠纷和班军的裁撤由皇上定夺,退堂!“
……
过了二日,两广之地也开始大规模地清理东林党人,从京城来的一件件文牍均是关于削职查办东林党人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广东道御史王允成,他在《东林点将录》中是有名字的,被列为“天平星船火儿“,以贪腐之罪将其除名。
紧接着,陈保泰、樊王家等一个个被撤职,这一波的操作持续了有近一个多月才结束。
这天,总督来了位特殊的客人,这个客人是受袁方之邀而来到总督府的,他就是袁方的合作伙伴——葡萄牙商人埃蒙。
现在袁方身边有了叶向荣和马奇·卜加劳两个翻译人才,与埃蒙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合作的条件商量了三天,最后双方把合同书敲定了下来。
袁方持有埃蒙贸易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他为公司注入十万两白银作为流动资金,袁方派周淮安这股海匪作为袁方的部属加入埃蒙贸易公司。
第二百四十七章 飞马传报
袁方让周淮安去埃蒙贸易公司也是对他最好的去处,这样的话他就有了一个安身之所,不用一辈子做海盗,而且还能够为自己打理生意。
“方哥哥,今天能不能陪陪我?”马奇是个活泼的女孩,来到肇庆的这几天她领着丫鬟们到处疯,现在又想来找袁方陪她一起疯。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过几天我闲下来再陪你玩,好吗?”
袁方新官上任,很多事情都要他去熟悉,他手下有多少兵,他能使用的银子有多少万两,一年的银子够不够用,是盈还是亏,他必须清楚,否则他这个总督就做得不合格。
袁方请来何士晋一问,得知自己每年有四十三万两的支配权,也就是说两广一年的税银上交朝廷后所留存的银两是四十三万两。
袁方心中有点飘飘然了,两广的确是有钱,一个总督一年能够支配的银子竟然高达四十三万两之多。但是,还未等他平复心情,何士晋就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袁大人,你知道两广一年的饷银、小赏以及造船置器等项支出是多少吗?“
“多少?”
“四十六万两。”
“四十六万两?”
何士晋点头道:“这是去年的支出,今年也许还要多。现在已是八月份了,却已支出了三十五万两银子。“
这与袁方前段时间所巡视的结果是不一样的,他已经巡视了广海水寨,水寨是非常缺钱的,有许多战船等待翻修,兵士也不满编,他认为水寨应该追加投入,现在按何士晋的说法,给军队的投入不是少了,而是超支了。
那么,投入的钱都去哪里了?
袁方只是在心里面问,他没有向何士晋提出,他知道,何士晋也打不出来这个问题,如果他能够答得出,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支出。
袁方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收入情况,看一看有没有漏收税金的情况,于是他问:“广东各府的收入情况你了解吗?”
何士晋答道:“广东的我知道,广东有十个府,其中南雄府的税银全部上交,剩下九个府都是有收入的。”
“请说具体的。”
何士晋道:“广东布政使司(相当于后世的广东省府)岁入十九万两;广州府岁入二万五千两;惠州府岁入一万二千两;潮州府岁入五万二千两;肇庆府岁入二万五千两;韶州府岁入二万一千两;高州府岁入八千八百两;雷州府岁入九千两;连州府岁入三千五百两;琼州府岁入两万六千两,合计三十七万余。广西的岁入不到十万两。“
袁方问:“广西的有具体的数据吗?”
“没有。”何士晋解释道,“因为其数额实在是太少,所以我也就没心去记。只是安南的不归两广。”
“为何?”袁方问。
何士晋答道:“安南直接向京城朝贡。”
“朝贡?”
何士晋道:“他们自成一国,所以只能是向我大明朝贡。”
袁方大眼一瞪:“反了他了?还自成一国,国王是谁,我马上带兵过去灭了他!”
何士晋道:“国王是个姓黎的。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就是苦于没有饷银。”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袁方是懂的,打战是要花银子的,没有银子只能是空喊口号。
袁方问:“如果我们用粮食来代替银子需要多少粮食才够?”
何士晋在广西作战多年,他对广西的情况十分了解,他想都没想就告诉袁方,如果要征讨安南至少需要五万石的粮食。
袁方觉得五万石就是个天文数字,因为广州府正缺粮,现在就是有多余的粮食也要先紧着广州。
他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张从进来禀报,张国维求见。
张国维现在已经是广东巡抚了,他见先给袁方行礼,然后又给何士晋行礼。
袁方用手示意张国维坐下:“请坐,这几天没见你人影都忙什么了?”
张国维坐下后,向袁方禀报:“制军大人,我们在广州查封了十五家违纪的米行,并没收了他们囤积的大米,现在广州府的粮价虽然降了下来,但市面上的大米还是紧缺货,我们能不能将没收来的大米投入到广州的米市,以缓解广州的压力?”
袁方问:“你们没收的米杯水车薪,能缓解整个广州府的压力吗?”
张国维激动起来,他起身道:“谁说杯水车薪?那可是七十万石大米呀!“
“什么什么!”袁方也站起了身,“我没听错吧,七十万石大米?”
张国维肯定道:“是呀,十五家米行,他们一共囤积了七十万石大米。”
袁方骂道:“这些黑心的米商,竟然囤积如此之多的大米。他们可都是有钱人呀!”
何士晋道:“他们的钱都是盘剥百姓得来的。”
袁方赞同道:“你说得很对!这些大米我都要了。”
张国维深感意外,道:“都要了?”
“对,这些大米全部移交给总督府,我要用这些大米去征讨安南。”袁方高兴地轻轻擂了张国维一下,“谢谢你呀!你为我办了一件大好事,七十万石大米我全要了!哈哈哈……”
张国维问:“广州府的米荒怎么办?”
袁方告诉张国维,下个月就会有一批大米从湖广运过来,你们可以用那批大米投放广州米市。
何士晋向袁方提了个问题:“我们以何名义出兵?”
袁方对何士晋道:“我相信深谋远虑的何大人,必有计策!”
何士晋道:“我在梧州多年,深知南安人的恶性,要写出讨伐他们的舆论,那是手到擒来,要多少条可以写出多少条。”
有点头道:“这件四就叫你了,另外再、向皇上写一份讨伐安南的檄文,这样我们就出师有名了。
……
天启五年九月,袁方又要搬家了,他要把总督府搬去梧州。
两广总督府原本就设在梧州,所以来到梧州住的还是总督府,而且这里的布局与肇庆的总督府没有多大差别,袁方所跟随的随从原来住哪间房现在还住哪间房。
十月,袁方在梧州刚安顿下来,就接到自己情报系统的飞马传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向导
”袁方接到汤祖契从山海关送来的情报,汤祖契现在还在山海关的侦谍馆,管理着袁方在大明的整个谍报系统。
情报的内容是:熊廷弼被斩首并传首九边。
袁方唏嘘不已,三年前,他曾代表魏忠贤和东林党人去监狱探视过熊廷弼,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还是被魏忠贤所斩。
熊廷弼也是有雄才大略的,他在天启元年七月被起用,任辽东经略。
然而,仅仅半年之后,他就在广宁之战中惨败,辽西重镇广宁失陷。他率军民放弃剩余城池,退入山海关。
袁方认为,这次惨败熊廷弼是脱不了干系的,首先他的战略方针就存在问题。
鞑子的骑兵虽然强悍,但是当时的兵力也只有六万多人。假如他能审时度势,抓住战机,集中主力于广宁,鞑子兵是占不到便宜的。
然而,事实上熊廷弼却是采取了层层设防,拒敌千里之外的战法,其结果是兵力分散,明军各自为战,在各城堡在受到攻击时,由于明军野战能力欠缺,又无法做到相互呼应,结果,被鞑子以攻击西平为诱饵,迫使熊廷弼救西平,在与鞑子兵的野战中熊廷弼损兵折将,而西平堡也没有保住。
其次,他未能死守广宁。
广宁的失陷主要原因是明将孙得功的叛变以及王世贞处置失当。此前,熊廷弼亲自率兵五千在距离广宁仅四十里的右屯。西平失陷后,作为主帅的熊廷弼理应立即率兵进入广宁坐镇指挥。当时,广宁守军尚有一万六兵马,加上调集附近兵力,集中三万人马守城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凭借坚城尚可与鞑子一战。
但是,不知何故他没能这样做,白白丧失了战机。
更要命的是,他无端弃守辽西。
即使广宁失陷,大明在辽西还有锦州、大小凌河等要塞,只要加以整顿,仍然可以和鞑子在辽西形成对峙局面。
然而,他在广宁兵败之后,却毫无理由的弃守辽西地区,使山海关完全暴露给鞑子,就连京城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使得大明在关外的军事局面因此完全陷入被动。
惜哉!惜哉!
……
袁方在梧州仿孙承宗,也设立了六馆,这六馆是占天馆、查地馆、译审馆、侦谍馆、异才馆和大力馆。
梧州是海陆丝绸之路交汇的商埠重镇,被称作“三江总汇”、“两广咽喉”。葡萄牙、西班牙的代理商在梧州都有活动,梧州是西江流域腹地最大的对外贸易口岸。
这里与粤、澳山水相连,语言相通,习俗相近。三地的贡易十分频繁。
这天,袁方正在督府审阅与安南来往的各种文碟,张从进来禀报,有几个梧州商人求见。
袁方放下手中的一份文碟,问:“他们有何事要见我?”
张从答:“他们是来向袁公子你致谢的。”
“因何事?”
“不知道。”
“你先让他们进来吧!”袁方说完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今天用过早膳他就一头扎在一堆文碟里,一连二个时辰都没喝过一口茶,乘这个空档,喝茶解渴。
不一会张从领了三个商人模样的人进来。
“草民叩见总督大人!”
“起来吧,你们有何事呀?”
其中一名年岁稍大的向袁方拱手道:“我们是梧州的盐商,此方来的目的无他,就是为感谢总督大人给了我们广西盐商一条活路而来,总督大人为广西重开了湖广的盐路,就是我们广西盐商的大菩萨,我们也拿不出什么珍贵的礼品,这里有五百两银子,以略表寸心,还请总督大人笑纳。”
这五百两银子一定是他们凑出来的,可见这些盐商生活的窘迫,袁方不忍心收他们的钱。
“为官一方就要为民办事,厂感谢的话本督领了,银子你们就拿回去。”
“使不得使不得,银两虽少但都是草民的一片心意。”
袁方道:“感谢!感谢!但是银子万万不可收。你们都请坐吧,本督还有事要你们帮忙呢!”
“总督大人需要草民做什么尽管说,草民决不推辞!”
袁方道:“你们先收好银子然后坐下来慢慢说。”
府上的差役给三人端来了椅子,他们收好银子坐了下来。
袁方问:“你们做买卖一般都去什么地方?”
年长的答道:“我们都是守法的商人,所走的线路基本都是固定的,早年衡州、永州、南雄、赣州都有去,现在也只是在就近的几个镇圩走走而已。”
袁方问:“安南可有去?”
“安南国呀,常去,就是生意不好做。”
“为何不好做。”袁方又问。
年长的盐商答道:“那边的人对我们盘剥得利害,走一趟安南所赚的利润都被他们压榨了,所乘无几。”
“如此,你还去?”
“有何法子,总是要吃饭的吧?”
袁方气愤道:“安南原本就是我大明的土地,岂容他人横行霸道!”
“可不是吗,那里本就是我大明的地盘,总督大人,为何不把它夺回来呢?”
袁方道:“这正是本督要个人你帮助的。”
“总督大人,您尽管吩咐,草民责无旁贷,”
袁方道:“你们能否做向导?”
年长的盐商站起来道:“当然可以,草民愿意第一个为总督大人效劳。”
袁方伸出一个手掌解释道:“本督需要五十个向导,熟悉安南语言、道路、气候、人文的。人我不会白要,只要是我选中的,不但要留下来培训三个月,只要在总督府这里,本督管他饭吃,而且每月发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其中一个年轻的盐商不淡定了,当兵的一个月的饷银才一两。
袁方肯定道:“五两银子。你们肯为本督效劳本督不能亏待你们。”
“我们干。”年长的盐商一脸的兴奋。
……
袁方招募了五十名当地的向导,并对他们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训练。
训练的科目主要有体能、格斗、伪装和欺骗。
没有一个好的体能就不是一个优秀的向导。
面对敌人面没有自卫能力,这样的向导很难做得久。
不懂得伪装和欺诈之术的向导,很容易陷入敌人的圈套。
第二百四十九章 遇到同年
袁方现在能掌握的军队有这么几支。
一,督府的标军,也称为标营,共有三千人,这支军队是总督的主力军,其统领是一名练兵游击,兵源来自浙江,战斗力很强。
二,达军。这支军队有一千人,是由鞑靼人的后裔所组成的军队。
三,乡兵。
乡兵的组成很复杂,其中有土司兵:包括苗兵,东兰、那地、南丹、归顺的狼兵,各府衙所属的打手。还有部分渐兵,还有矿兵、盐兵等等。
乡兵就要看组织能力如何,组织得好,号召力强,可以集合起十万乡兵,否则一万人你都召集不到。
四,班军。
这里的班军主要是广东班军,贵州班军也只是充门面的。
广东班军有一千人左右,全都是老弱病残,袁方己经下令重新调广东卫所中的青壮前来换班,古计班军全部到位需要三个月。
最后就是袁方自己的亲随,也就是家兵,目前有二百人,是精锐中的精锐。
才来梧州没几天,袁方就得到了个好消息,方斯谷、安尼和阿莫尔他们几个终于把燧发枪搞出来了,他们经过几百次的试射,逐步地进行调试和改进,才确定下来各种机件参数,现在可以正式批量制造。
现有的条件也只能是在总督府内搭建工坊来进行小批量的制造,因为这款枪的技术是严格保密的,只能关起门来制造,否则拿到香山澳的炮厂去,一天造十支燧发枪都没有问题。
由于袁方急于把燧发枪投入战场,所以他派马奇回香山澳的炮厂采购五十套制枪的各种配件,包括枪管、枪托都进行了采购,以图第一批枪快点投入使用。
当前有两支成形的燧发枪,是方斯谷他们试制出来的,袁方将这两支枪交给了自已的家兵,让他们进行射击训练。
与此同时,袁方对其麾下的军队也进行了严格的训练,他现在所能指挥的也仅仅是标军和达军,两军合计四千人。
虽然只有区区四千人,但是要靠梧州的纳堂银来养活这四千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了银子的事,袁方找赞画何士晋来相商。
“何大人,广西地广人多,何故岁入的银两不足十万?”
何士晋叹口气,道:“此话在下不敢议论。”
袁方道:“现在仅你我二人,但言无妨。”
何士晋道:“只因广西的靖王府敛财太狠。”
袁方了这一句便大致明白了,他做了个手势,让何士晋不要再往下说了,地方藩王的贪婪,他在穿越前已经有所耳闻。历史上,这些地方藩王个个肥得流油,不但压榨地方百姓,还大肆地扩充士地,接收穷人的土地投献,就拿四川的蜀王来说,霸占了四川百分之七十的良田。
不用问,这个靖王他们家所占的田产也少不到哪里去,地方藩王是不用纳税的,无形中就大大地削弱了地方财政的收入。
其实,这也只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就是此时的大明只有广州一处作为对外通商口岸。明朝的官员都认为,倭患起于市舶,所以广西这边是禁止对外通商的,这也就少了一块来钱的地方。
此时,张从前来禀报,桂州巡检司王启元求见。
广西的巡检司都是土著担任的,所以也被称为土巡检司,袁方事先没有得到通报,不知这个本地的地方官员来找自己有何事,他望向了何士晋,向他求助:“何大人,桂州土巡检司是为何而来?”
何士晋摇摇头:“不知道。”
袁方沉思了片刻,对张从道:“请他进来吧!”
张从一直立在一旁等回话,得到了袁方的命令,立即退了出去。
袁方要见地方上的下属官员,何士晋觉得自己在此好像不太好,他起身向袁方告辞:“袁公子,在下暂且回避。”
袁方道:“也好。你去清风楼定一桌酒席,今晚我们宴请梧州的几位主要官员。”
“在下马上去安排。”
何士晋刚走,一位身着六品官服四十多岁的官员走了进来。
此人边走边向袁方拱手:“年兄,几年不见,你的官是越做越大了。”
年兄?袁方一时想不起来,问:“请问年兄是——?”
来人笑道:“你看我光顾的高兴,忘记了自我介绍。我是王启元。”
一说王启元,袁方立马就想起来了,他也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与袁方同榜。刚才因为张从报的是桂州巡检司王启元,袁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官名上,没有注意到是同年来了。现在王启元自己报了姓名,而且这个人又活生生的站在袁方面前,袁方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启元是广西马平的,是本地人,他担任巡检司就不意外了。
袁方连忙起身相迎,拱手回礼:“年兄有请!”
二人坐定后,袁方问:“年兄,你一直都在广西吗?”
“一直都在。”王启元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刚来的是时候才是个小小的县丞,还不容易才干到了巡检司这一级。“
袁方赞道:“有进步,有进步!”
王启元开玩笑道:“年兄,我这个巡检司可不归你管辖,因为我们吃的不是朝廷的俸禄,我们的岁禄是在土司那里领的。”
原本明朝的官员俸禄就很少,在土司手下的土巡检司俸禄就更少了,而且还没有多少灰色的收入。
袁方道:“年兄,委屈你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年兄不嫌弃,你来我总督府可好?我这里正好缺一名佥事。”
“当然好!来年兄这里就是吃上皇粮了。”
袁方道:“年兄先在总督府住下,待后办过一应手续,便可走马上任。”
王启元起身道:“住就不必了,我这就回桂州,等年兄的消息。”
“这么急着走?”袁方也站起了身,“年兄,你此次为何而来?”
王启元笑道:“我就是想见见年兄,现在见到了,我也心满意足了,就此向年兄告辞!”
袁方道:“年兄如此的性急,我也不强留你了,让我送你一程吧!”
“甚好!”王启元也不客气。
第二百五十章 通宵酒宴
这天下午,袁方宴请梧州的重要官员。
他们是广西巡抚董元儒、广西左布政使李守俊、广西右布政使杨莹钟、广西按察使娄九德、广西总兵黎国炳。
这几位都是新近走马上任的官员,没有东林党的背景,换言之,就是说这些人不会胡搅蛮缠,可以实事求是地做些事情,东林党人的那些德行袁方是领教过的,不管对错,只要是异己的提案一律反对。
袁方让何士晋作陪,何士晋做过广西巡抚和两广总督,五个客人他都十分熟悉,有他在气氛容易融洽。
二楼雅间,六人围着一圈,一旁有三个歌妓身着薄纱在起舞,跑堂的在上菜。他一连上了二十四道菜,盛菜用的都是金碟银盘,十分的富丽豪华,翡翠玉的碗,青花金莲杯,精致的象牙筷。
各种佳肴摆满一桌,看似拥挤实则落错有致,菜色花样繁多,令人垂涎欲滴。
“诸位官爷,菜上齐了,请听小的报上菜名。”跑堂的说完,把手上的方巾搭在了肩上,报起了菜名,“这第一道菜是烧香菇,这是烧鹿肉,烹河豚、烹虎肉,炙鸭、炙泥鳅,还有一道炙蛤蜊,水母烩、水煠肉,还有一碟豆腐脑。“
“豆腐脑?”袁方疑惑了,这也算菜?
“这位官爷,您可别小看了这碟豆腐脑,它可不是黄豆做出来的,是用一百只鸟脑酿制而成。”跑堂的介绍完毕,继续往下报菜名,“这是炒大虾、田鸡腿、笋鸡脯、三事、酒糟蚶、镶肚子、带冻姜醋鱼、生爨牛、花珍珠、酢腐、油煎鸡、一捻珍、炮凤肚,最后一道蟠龙菜。菜全名全部报完,请诸位官爷慢用!“
跑堂的说完便退了出去。
袁方先举起了青花金莲杯:“诸位同仁,大家先喝一杯吧!”
一杯酒下肚,袁方放下酒杯,道:“诸位同仁,本督此次请大家来有一事相商,还请诸位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坐在袁方旁边的广西巡抚董元儒一边为袁方斟酒一边道:“制军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说就是,我等定当鼎力相助。”
袁方道:“此事的确要大家齐心协力方能完成。”
广西总兵黎国炳道:“请制军大人直言,我黎国炳坚决听命,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右布政使杨莹钟和按察使娄九德也表态,并催促袁方。
袁方却不急于说是什么事,他问:“你们说说,广东和广西,谁富谁贫呀?”
董元儒道:“这还用问吗?我们广西田瘦人少,收益当然就少。“
袁方问:“你们想不想扩大收益呢?”
“如何扩大?“提问的是右布政使杨莹钟。
袁方因势利导:“把安南拿回来。你们不就多了一块纳税的地盘了吗?”
杨莹钟十分不自信:“拿回来,那么容易?”
袁方微微一笑,道:“本督说能拿回来就能拿回来。但是,要有你们鼎力相助才行。”
董元儒问:“制军大人,要我们如何相助?”
袁方铿锵有力道:“武力夺取!唯有武力夺取方能彻底解决安南的问题。”
总兵黎国炳消极道:“我们又没有兵又没有钱,想夺取安南我看是痴人说梦。”
董元儒瞪了黎国炳一眼:“先听制军大人的。”
袁方道:“广西土司手上有十万乡兵,如果各地的土司能够参战,夺取安南指日可待。”
“土司为何要参战?”问话的还是黎国炳。
袁方道:“这就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你们好好想想,有何办法能让土司参战?”
按察使娄九德道:“这还不好办吗?无利不起早百事利当先,只要我们给足银子,土司们必定奋勇争先。”
袁方道:“我们自己都没有钱,哪来的银子给土司?”
董元儒眼睛一亮,道:“没有银子,我们给大米也行呀,制军大人不是运来了几十万石的大米?”
袁方道:“大米也不能给。大米是留给我们自己的,还有就是用于奖赏,等战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发放给将士们的。”
杨莹钟黯然道:”没有银子,有没有物资,土司为何要参战。“
一直没说话的右布政使李守俊突然说道:“也不是不可能。我们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也没有,只要我们向他们承若,战后给他们多少利益,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也会参战。”
“念劬所言极是。”何士晋称赞李守俊,他又补充了自己的看法,“我们还可以利用土司与安南之间的矛盾。”
何士晋所说的“念劬”是李守俊的字。
袁方鼓励道:“你们看,只要大家都动脑,办法不就来了吗?历年来,安南兵士多次入境扰民,侵我思明府,烧杀掠抢无恶不作,我们现在出兵安南,就是为思明府报一箭之仇,为我广西土司报一箭之仇,这样,就能激发土司们的战斗欲望。“
董元儒道:“我们在战前多多准备,只要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开战之时就不怕土司不来参战。”
何士晋进一步的建议:“我们现在就要向广西的百姓们进行多方面的宣传,讲清安南对我边境的危害,不除之广西永无宁日。”
黎国炳道:“对,我们还要编一些儿歌去民间传唱,把安南侵入我大明的嘴脸充分地暴露在百姓的面前,让百姓们时时提高警惕。”
袁方道:“同时让土司加急练兵,随时准备抵御安南的入侵,让整个广西土司们的神经都绷紧起来,随时听候召唤!”
大家越说越来劲,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土司们就会义无反顾地上前线去作战。
这顿酒宴,前期是在开研讨会,后期就是个极乐会,大家一般听听歌赏舞,一边喝酒寻欢,直至天明酒宴方散。
袁方回到总督府,立即把宋献策找来,他告诉宋献策,要他编写一些安南入侵思明府的童谣,然后以算命先生的身边,进入思明府一边替人算卦一边散布童谣。
宋献策道:“袁公子,最好是让左梦庚与我一起去,这孩子很机灵,有他在我身边将会事半功倍。“
左梦庚是左良玉的儿子,这一次他也跟袁方来了梧州,袁方答应了宋献策。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斩杀倭奴
岁月如梭,一转眼就到了天启六年的三月,广西十万大山,已是万山红遍,处处莺歌燕舞,山花烂漫,春意盎然。
马奇·卜加劳已经从香山澳回来了,是埃蒙贸易公司的船队把她送回来的,负责护送的是周淮安。
她从香山澳带来了五十套燧发枪所急需的材料,同时还带来了二十门六磅铜炮。
山地作战,六磅铜炮足够用了,袁方组建了一支炮队,队长就是作战经验丰富的江鸣皓。
方斯谷他们得到了燧发枪的材料,便日夜不停地在总督府的工坊内指导工匠们造枪。
在总督府,袁方接见了周淮安。
“周淮安拜见总督大人!”
袁方尊敬地称呼他为“周叔”。
寒暄过后,袁方问:”周叔,我让你去办的事情都办了吗?“
周淮安答道:“袁公子,你交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我在埃蒙公司一上任,就去了一趟果阿,那里的胡椒的确是二两银子一百石,我已购买了二千五百石,运到了温州码头交给苏晔,也交代了苏晔,一千五百石送去京城的正德隆商行,一千石送回老家睢州。“
苏晔是漕运总督苏茂相的公子,他早就是袁方体制内的人,为袁方打理着内河航运业务。
袁方满意地点头:“很好,今后每年都去采购一次胡椒,让我们的外贸兴旺起来。”
“一定会的。”周淮安微笑道。
袁方问:“周叔,你不想回睢州去看一看吗?”
周淮安道:“我在海上漂泊惯了,睢州对我来说已经很陌生。再说,我在睢州连个亲人也没有,真不想回去了。”
袁方看出周淮安说出这些话时内心流露出的伤感,袁方安慰道:“周叔,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呀,我在睢州给你建一所大宅子,以后你何事想回了,随时都可以回。”
周淮安忍不住老泪纵横,他立即给袁方跪下:“袁公子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呀!”
袁方连忙扶起周淮安:“周叔快起来,快起来!”
周淮安起身道:“袁公子你是个大忙人,现在又贵为两广总督,能不能回睢州都很难说,更别提为我建大宅子了。不过你的心意周叔领了。在外久的人四海为家,我们父子能够团圆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实在是不敢奢望还能回老家遗老终年。“
袁方把周二宝叫了进来,让他在梧州多陪周淮安几天,周二宝现在又改回周姓,是袁方强令周二宝执行的,周淮安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让人没有后。
袁方想到自己几年内都不可能回老家睢州,他给大哥袁枢写了封信,把建大宅子的事委托给了他。
……
四月。
向安南发起攻击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部队也已经在思明府集结,总兵力五万人。
其中:
标军三千人;
达军一千人;
班军一千人;
苗兵五千人;
狼兵一万五千人;
盐兵三千人;
矿兵三千人;
浙兵三千人;
僧兵一千人;
打手一万五千人。
这五万人里面,打手的战斗力最弱,他们是各府衙里看家护院的,现在也把他们派出来充当兵士使用,他们也愿意来,因为不但有钱拿,还能吃饱饭。
袁方现在手头上有七十万石的大米,保证人人都可以吃饱饭。
袁方现在是两广总督,不可能随军作战,他把这支部队交给了广西总兵黎国炳指挥。
出师要有名,袁方让何士晋写了一份《讨贼檄文》,何士晋列举了七条大罪状:
一,黎贼不奉朝廷正朔,妄自称尊,其罪一也;
二,不善待臣民,淫行峻法,暴杀无辜,重敛繁征,残酷剥削,使民手足无措,穷饿罔依,或死填沟壑,或生逃他境,其罪二也;
三,占城世奉大明,黎贼恃强夺其寨,烧杀掠抢,其罪三也;
四,侵犯思明府之禄州、西平等地,其罪四也;
五,遣贼入我大明,劫杀朝廷命官,其罪五也;
六,豢养倭奴,包藏祸心,其罪六也;
七,停止朝贡,惘视大明,其罪七也。
《讨贼檄文》广布天下之后,五万大军就开始向安南进军,袁方在梧州总督府坐等消息。
……
大明军队进展神速,十天就打到了凉山。
这天,袁方正在督府查看地图,张从进来禀报,李元庆带了五十个随从来总督府报到。
袁方抬起头道:“快请李元庆进来!”
话音还未落,李元庆就已经走进了大门。
袁方向他招手:”李元庆,快过来!“
李元庆走到袁方跟前行礼:“李元庆参将制军大人!”
袁方道:“请起!你终于来了,本督等你半个多月了。”
李元庆道:”属下一接到调令就往梧州赶,只是在卜加劳炮厂那里耽误了几天,所以才来晚了。“
袁方担心地问:“是炮厂那边出了麻烦?”
李元庆道:“制军大人放心,不是很大的麻烦,因为炮厂缺铜料,所以我在炮厂等了几天,您要的东西属下全都带过来了。”
李元庆带过来的是另外五十套制造燧发枪的材料,袁方迫不及待地对张从道:“张从,你马上派人把李元庆带过来的东西搬到工坊去,这些都是造枪的宝贝,搬运时一定要小心,不许有任何的损坏,更加不允许丢失!”
“尊令!”
张从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出去了。
张从出去后,袁方让人把周二宝叫了进来。
他对李元庆和周二宝道:“本督正式任命你们二人为护卫队队长,李元庆为正,周二宝为副。”
李元庆连忙致谢:“感谢制军大人栽培!”
周二宝行礼道:“感谢公子栽培!”
袁方回礼后,让周二宝去安顿李元庆带来的那五十人,护卫队一共有一百人,另五十人是周二宝的手下。
周二宝出去后,袁方请李元庆坐下,然后问:“香山澳的情况近来如何呀?”
李元庆禀报道:“自从制军大人您去了香山澳之后,那些番人老实了许多,佩德罗实实在在地在他们的地盘进行了自查,在他们的居住区查出一百六十二个倭奴,并交给了属下,这一百六十二个倭奴全被属下秘密斩杀了。”
袁方赞许道:“你做得很好!对倭奴就是不要手软。“
第二百五十二章 狩猎(感谢深秋之蓝调心曲的
进入五月,是安南地区的雨季,大明军队的攻势明显受阻,袁方下令停止进攻,等待雨季过后再向安南纵深攻击。
不仅是安南连绵大雨,梧州也是大雨滂沱。
一连几日都出不了门,这一天雨终于小了下来,马奇兴冲冲地来到袁方的面前。
“方哥哥,今天没有雨了,带我出去玩吧!”
“没有雨?”袁方眉毛一挑,“你看看天井,是有雨呀还是没雨呀?”
马奇争辩道:“有雨,但是小了很多,你没有感觉到吗?”
袁方道:“小雨也不能出去呀!”
马奇撒性子道:”我要,我要,我就要!带我出去吧!求求你行不行?我想要,行不行?“
袁方问:“我问你,现在下雨怎么出去?”
“我们可以坐轿子呀!”
“真是怕了你!”袁方摇摇头,他对着张从喊道,“张从,备轿!”
马奇听到高兴地往自己的厢房跑:“我换衣服去!”
袁方望着马奇出口道:“这个疯丫头!”
马奇换了一套兰色汉服走了出来,笑盈盈地问袁方:“方哥哥,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吧,轿子已在门口等着哩!”
“我们去哪里?”
“龙母庙。”
在梧州,袁方出门坐的都是两人抬的轿子,他来梧州的目的是为了安南的稳定,所以没有必要招摇过市,显摆自己的威风。
两顶轿子出了北门向左转,沿着北门街走了二刻钟就来到了龙母庙。
今天是五月初八,正好是龙母的生日,庙前已经有许多的善男信女来此朝拜。
袁方下了轿子,此时雨也停了。
龙母庙依山面水,是一座十分宏伟的庙宇,这座庙在万历年间翻修过,所以看上去很是光彩炫目。
他和马奇信步走进了龙母庙,迈入正殿,这里雄伟庄严、雕梁画栋,前座中供奉着龙母像,像前有很多人在朝拜。
“我也要去拜一拜。”
马奇挣脱袁方的手,飞快地跑到龙母像前,学其他人的样子对龙母像拜了三拜。
袁方告诉马奇,拜佛是要烧香的,你不烧香拜了也白拜。
“要烧香?那么我再去拜一次,方哥哥,去给我买些香来。”
袁方摇摇头,从衣袖里取出十文钱:“真拿你没办法,你拿这个钱去门口老道那里自己买。”
马奇接过十文钱,问:“这些钱能买多少?”
“一把。”
“一把是多少?”马奇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袁方没好气答她:“你将钱给老道,他给你多少你就拿多少。”
马奇欢快得像小鸟般地飞去买香,很快就飞了回来。
袁方教她取出三支香点着,对着龙母像拜三拜,然后插在香炉里。
马奇照做去做,做完了她又取出三支香要去拜,袁方拉住了她,告诉她这尊拜完了,要拜就拜后面的。
于是,马奇跟着袁方继续往里面走,穿过一个门便是中殿,在这里拜了几座神像,又去了后殿,在后殿有龙母床,善男信女们拜过龙母床又伸手去摸,场面异常的热闹。
马奇也去烧香,也去摸龙床。
她玩得特别的开心。
……
又过了一个月,雨还在不停地下,袁方还从未遇见过这么长气的雨,总是看不到阳光。
天启六年是个非常异常一年,六月在京城王恭厂发生不明的大爆炸;在山西发生了大地震,在苏州发生了大面积的水灾;在山西发生了流民起义。
这些消息都是他的情报官汤祖契传递给他的。
又过了几日,雨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袁方把他的两位护卫队长叫了过来。
“今天本督要上北山打猎,你们随本督一起去。”
他要去北山打猎并不是闲得无聊,而是要考察一下身边这支护卫队使用燧发枪的熟练度。
后面的五十支燧发枪制造出来后,袁方把这些枪全都发给了自己的护卫队。
在这大山里骑马是不可能的,袁方坐了轿子在这一百人的护卫下上了北山,马奇也要跟来看热闹,被袁方给拒绝了。
在这个年代,一百人的围猎只能算是小规模的行动,袁方给他们立下规矩,要他们互相比赛,这么一来只能是五十人一队,各队干各队的活,互不干涉。
这也是袁方有意为之,把他们分成五十人一队,更考验对枪枝使用的熟练度,一个成熟的燧发枪手,应该能够单独对付一只凶猛的野兽。
山上有座庙,叫山神庙,袁方在庙里喝着茶与老道下棋,山里枪声大作,老道先是惊恐,当他看到袁方淡定自若,便也没事人般地,安坐在袁方的对面与之对弈。
一天下来,收获不小。
李元庆这一队,猎到老虎二只,野鹿二只,野山羊五只,野兔十三只,还有一条大蟒蛇。
周二宝这一队,猎到野鹿三只,五只猴子,野山羊八只,野兔六只。
获胜方是李元庆这一队,他们五十人当中,有二十个葡萄牙人,这二十人大多都是用枪的老手,现在用起燧发枪来也是得心应手。
回到总督府袁方又见到了一个老熟人,这人就是京城的太监刘朝。
刘朝是来做监军的。
袁方组建的这支讨伐军,魏忠贤一直都想着派一个监军过来,袁方知道明朝的历史上监军误事的例子可是太多了,他凭借着自己与魏忠贤的关系,多次回绝了监军进驻广西,现在刘朝不请自到,而且声明是来做监军的,并且还带来了魏忠贤的一封信,袁方看完魏忠贤的信后,知道要把刘朝请回京城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好在雨季已过,前线的战事即将重启,监军来的目的就是督战,袁方也不怕他来。
如果刘朝是在雨季的时候来,给休整待命的讨伐军瞎指挥一通,或者上奏皇上所袁方怠战,那样的话,安南十有八九是攻不下来的。
袁方还是担心刘朝上前线去瞎指挥,他告诉刘朝西南这个地方连下了两个月的雨,一路都不好走,到处都塌方,还有泥石流,很危险。
“泥石流?何为泥石流?”刘朝真诚地向袁方求教。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万逃兵
袁方道:“刘公公,你知道飞沙走石吗?”
“知道。”
“泥石流就相当于飞沙走石。由于暴雨,山上的石头和泥沙倾盆而下。”
刘朝惊愕道:“如此可怕?”
袁方道:“是的,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气完全晴朗之后,再走不迟。”
“就听你的。”
于是,袁方一边陪着刘朝在梧州,好吃好喝好玩地伺候着,一边等待着安南前线的消息。
不久,快马来报,由于连绵大雨,前线有一万多土司兵逃亡。此外,前线的士兵正在挨饿,因为他们迟迟等不到运送大米的粮队。
看到这两条消息,最坐不住的还是刘朝,他急得在总督府堂前来回踱步,口中自言自言,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突然他站住了,面对着袁方急切道:“咱家要去安南,你跟咱家一起去安南。”
袁方宽慰道:“刘公公稍安勿躁,行军打仗是要有谋划的,先请人来商议,然后再作打算。”
于是,袁方把何士晋和王启元二人请了过来。
何士晋是袁方的赞画,王启元是土官,而且他们都熟悉当地的气候和地理。
何士晋建议,土司兵逃走就去找土司要人,我们是管不了那些土司兵的,他们听从的是当地的土司命令。
袁方认为何士晋的建议很有道理,他提议:“我们立即派人分头去各个土司那里,要他们把逃走的人都送回来,如果凑不足数,之前许诺的好处一律取消。”
王启元道:“制军大人,一律取消之前的好处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土司兵的家大多都在附近,长久的大雨再加上没有战事,我认为那些土司兵只是偷偷回家去了,只要土司发话,他们一定还会回来,给他们一个机会,毕竟打战还是要依靠他们的,如果我们与土司的关系搞僵,安南的问题就很难解决了。“
太监刘朝问:“士兵挨饿又如何解决?”
何士晋道:“监军大人放心,粮食一时送不上去是因为连连大雨,现在天已经开始放晴,我相信运粮队很快就能把粮食运过去的。”
刘朝把眼光投向了袁方。
袁方道:“应该没问题,负责运送粮食的是我标军的人马。”
刘朝道:“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兵士没粮吃,这战还怎么打?你们一定要督办好此事,务必让粮食早点运到前方。”
袁方让何士晋负责督办,他决定自已跟着王启元去思明府,找思明土司谈谈逃兵的问题。
袁方和王启元坐了一辆马车,周二宝率领一队人骑着马紧跟在马车的后面。
马车走在官道上,官道两旁都是大山,雨过天晴,空气特别清新,路上行人稀少,清脆的马玲声响彻山谷,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马车行驶得很平缓,坐在马车里的人可以轻松地相互交谈。
“年兄,目前辽东战局紧张,你又做过山海兵备道副使,你认为辽东的局势会向哪个方向发展?熊廷弼丢掉的辽西大片士地还能夺回来吗?”王启元问。
袁方道:“这主要看守关大将的决心,如果只注重防守,而没有进攻的意识,你说辽西能够收复吗?现在是高第接任了我的恩师孙承宗的重任,我与高第在辽东共过事,他做事谨慎,不会弄险。”
王启元不无遗憾道:“如此说来,辽西收复无望?”
袁方笑道:“年兄颇有家国之情怀呀!”
王启元道:“年兄休要取笑我,我大明国土屡遭外族侵犯,我虽一介书生,也难以咽下这口窝囊气,我真盼望有一个复兴强大的大明。”
袁方严肃起来,道:“年兄如此胸怀,令人肃然起敬。认真而言,如今的大明日渐衰弱,要想强盛,必先整治。”
王启元道:“我也有此同感。如今贪官遍地,犹如蛀虫,要使国强,必先整治贪官。早年东林党徒提出,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他们又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些言论让人听了热血沸腾,也使我有了读书救国的冲动。然而,东林党如今世风曰下,人心不古,实际上他们又做了什么?为了个人的利益而不管国家之安危,痛哉!痛哉!国之前途在何方?”
袁方道:“年兄不必如此悲观,现在皇上不立志整顿了嘛!”
王启元摇摇头,道:“当前的朝庭被魏忠贤把持,其所谓的整顿,只不过是党争而已,其行径与东林党何异?你没发现吗?魏忠贤派了个太监过来,明意上是监军,实际是来监督你的。”
袁方道:“大敌当前,应该精诚团结。”
“不提也摆!”王启元舒了口气,“年兄,你那来的本事,储存了七十万石大米,这可够我们五万大军吃好几年的。”
袁方笑道:“这那是我的本事,我是没收米商的粮仓得来的。”
“这些商人也够有钱的了,家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大米,我们这里都长年欠收。”王启元无不羡慕,“这可要囤多少年呀!”
袁方道:“年兄孤陋寡闻了不是?这些大米不是我大明生产的,它是商人们从占城国贩来的。”
王启元恍然大悟:“难怪这种大米这么好吃,又松软又香甜。”
袁方道:“占城的水稻一年三熟,产量又高,他们自已都吃不完,多余的大米转卖给了其它国家。”
王启元脸上充满了幻想:“假如占城国是我们的那该有多好!”
袁方道:“这正是我要抢占安南的目的。有了安南在手,我们就可以以安南为跳板,进一步地占领占城,从而更进一步地把整个中南地区囊括在手。”
此时,车身突然一震,王启元大声喝问车夫:“你是如何驾车的,出了事你有几个脑残袋!?”
车夫连忙道歉:“对不起,刚才路面有个坑,我没有及时发现,一下不再会这样了。”
袁方为车夫开解道:“这纯属意外,不用责怪车夫。”
……
到了思明府,袁方把事情都交给了王启元去办,他不负袁方的期望,只用了三天就让那些逃回家的人全都归了队。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占领安南
刘朝再也没有提去安南的事了,因为袁方每天都陪着他山吃海喝,而安南那边捷报频传,讨伐军进展顺利,短短的个把月就攻陷了两座府城。
心情好的时候时间过得也特快,一转眼整个夏季就快过去了,这天总督府来了一位贵客,他就是两广监军洪唐。
洪唐一见袁方开口便问:“袁大人,现在全国都在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地为厂公立生祠,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呀?”
袁方道:“前方战事急,为厂公立生祠之事,容后再议。”
洪唐用不容反驳的口吻道:“不行,为厂公立生祠是重中之重,每一个人都要积极啊应,立与不立是立场问题,你说战事急,辽东的战事不急吗?高经略他们都立了,你有何理由不立?”
袁方道:“洪公公,本督自会向厂公解释,你就不必过问了。”
洪唐冷笑了一声,“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然后就拂袖而去。
袁方没有在意洪唐的举动,随他而去。
当天他给魏忠贤写了封信,说明了不立生祠的理由。
袁方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过去,故而没有再去理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安南方向。
十一月,讨伐军的五万人马己经把黎贼围困在了最后一座池城里,安南战役胜利在望。
正在大家欢欣鼓舞,准备庆祝胜利的时刻,两广监军洪唐又来到了梧州,他这次是带了圣旨来的。
圣旨的内容就是叫袁方回籍听勘。
理由?没有理由。
就是把袁方打回原型,变成平头百姓回老家听候处理。
洪唐还把魏忠贤的一封信交给了袁方,袁方拆开看了,大致内容是,明朝的高官都在为魏忠贤立生祠,袁方也不能例外,现在袁方不立,就必须处罚,否则对其它立过生祠的人而言,是不公平的。
换言之,必须处罚袁方,否则无法在其他人那里交待。
只能接受现实。
是实上,袁方对于为魏忠贤立生祠这件事是非常反感的。
何谓“立生祠”?立生祠是中国古代信仰民俗之一,指的是为活着的人修建的祠庙,其对象多为官员,其目的是为了奉祀,表达敬意。
西汉时期,栾布为燕相,燕齐之间为其立社,号栾公社;石庆为齐相,齐人为立石相祠。此为立生祠之始。
东汉时期,任延为九真太守,九真吏民生为立祠;王堂为巴郡太守,韦义为广都长吏,民皆为立生庙。
唐朝时期,狄仁杰治理彭泽令,邑人为立生祠,迁魏州,州人又为其立生祠;吕諲治荆州有惠爱,荆人构生祠,湮没,民又以钱十万徙祠于府西。
宋代,李谷入相,淮阳民数千诣阙,请立有德政于民,因而民为之立生祠,以颂其功德,为后来者之典型。
袁方认为,魏忠贤立生祠就是个笑话,所以才拒绝,那怕是负出最昂的代价,他也要拒绝。
在明朝,只要你不被革除功名,你就是不当官了,该享受的,依然可以享受,只是少了微薄的薪水而已,袁方被摆官,依旧可以过他的富豪的生活,而且还可以放开手脚做生意,没有那么多的约束。
再说,现在已经是天启六年十一月了,不到一年朱由俭上台,袁方又可以东山再起,等着朱由俭平台招见,他可以在辽东有一番作为。
眼下,安南战事已到了尾声,他就这样离开,一是不甘心,二是不放心。
他担心自己一但离开,将会涣散军心,功亏一篑。
所以他向洪唐提出了一个请求:“洪公公,安南战事己进入尾声,请允许我指挥对安南最后一战。”
洪唐己经得到魏忠贤的指令,在袁方被摆免前,他所提出的任何要求都答应他,况且,洪唐也知道,袁方与魏忠贤的关系不一般,不能得罪。
他收回了圣旨对袁方道:“咱家还从未见到你,等你从安南回来,再领旨谢恩吧!”
袁方连忙拜谢:“多谢洪公公!”
谢过洪唐,他安顿好洪唐的吃住,便领着护卫队上前线,监军刘朝也跟着一块去了安南前线。
……
天启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安南都城。
都城四周一马平川,外处可见的是大明的一座座军营,五万讨伐军已经将该城围得水泄不通,袁方身披红色战袍立在攻城第一梯队的最前列,张从、袁福、李元庆、周二宝、郝摇旗、沈智、布仁夫、永日布诸将守护在他的左右。
此一战,袁方作为两广总督是不用亲自上阵的,但是袁方做的决定谁也拦不住,就连广西总兵黎国炳也是诚惶诚恐,再三劝阻也没让袁方改变主意。
轰隆隆的炮声响过之后,队列后面擂响了战鼓,将士们便奋不顾身地向城门扑去,黎国炳在后面高声喊道:
“将士们,我们的制军大人冲在了最前面,你们不是孬种的话就都往前冲。”
“冲呀!”
“杀呀!”
冲锋的阵列中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城墙上已是烟雾弥漫,城头上的守军射下一支支的利箭,虽然有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讨伐军的势头半点都没有减弱,冲在前面的云梯手快速地将云梯架在了被火炮轰下缺口的城墙下,并牢牢地把云梯固定下来。
袁方是第一个冲到云梯前的,他身上穿有神秘内衣,在冲锋的过程中,虽然身中两箭,却没有伤他半根寒毛。
他单手提刀,跃上云梯,飞快地往上登,城上的敌人先是往下放箭,射出十多支箭都没有伤到袁方,敌人惊恐万状,有人要搬起石头往下砸,可是为时已晚,袁方已经登上了墙头,一刀横劈下去,只听得“噗”的声,此人拦腰断成两截。
“官军杀上来了!”
“官军杀上来了!”
……
敌军骚乱起来,袁方手起刀落再砍倒一个,此时,张从袁福二人也跟了上来,这二个端的是燧发枪,一人一枪撂倒了两个,余者伏地求饶。
李元庆、周二宝、郝摇旗、沈智、布仁夫、永日布几位战将也纷纷从其它云梯杀了上来,胜利的旗帜插在了城头上。
紧接着,城门被打开,讨伐军潮水般地涌入城去……
袁方让自己的部队占领宫殿,不许任何人出入,同时把宫殿里的人全部清除出去,然后开始大肆搜刮宫殿了的东西。
搜完之后袁方才向他们宣布自己不再担任两广总督之职。
“什么?皇上撤了您的职?”
宫殿中,袁方的部属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暴跳如雷。
“反了!反了!”郝摇旗第一个喊道,他指着黎氏的皇座,“袁公子不如坐这皇位,我等愿意俯首称臣。”
宋献策道:“袁公子,安南是块风水宝地,您若在此起家,大事可成。”
袁方的十几位部属眼巴巴地望着袁方,只等袁方说一句,此乃朕的皇宫,众人就要山呼“万岁!”
第二百五十五章 儿子袁赋谦
袁方正要说话,这时,守在宫门外的沈智进来禀报,总兵黎国炳求见。
“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总兵黎国炳带了两个部属从外面走了进来。袁方迎上黎国炳。
“恭喜黎总兵,夺取安南你立下了奇功,本督一定会禀明皇上,将你的功绩载入史册。”
黎国炳道:“多谢制军大人!不过,这子载入史册的功绩下官不敢当,没有制军大人的英明领导,没有制军大人的智慧与神勇,安南国那有这么容易攻破?这些功劳应该全都是制军大人的。”
袁方拍拍黎国炳的肩膀:“黎总兵就不用谦虚了,该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本督打算让你镇守安南你可愿意?”
黎国炳挺起胸脯道:“感谢制军大人栽培!我愿为大明守护安南这块宝地。”
“你有此决心很好。”袁方颔首道,“本督将上疏皇上,任你为安南总兵。对啦,你来找本督有何事?”
黎国炳禀道:“是这样的,我们把黎贼关押起来了,黎贼说,要制军大人给他一次机会,他要重新向朝廷称臣,改三年一贡为一年一贡,绝不反悔。”
袁方眼睛一瞪:“绝不反悔?他们做的反悔之事还少吗?没有机会了,你去立即诛杀!”
“立即诛杀?”黎国炳以为听错了。
“全部诛杀,一个不留!“袁方斩钉切铁道。
“是,全部诛杀,一个不留!”黎国炳重复袁方的话。
黎国炳说完就带了他的部属离开了宫殿,执行诛杀任务。
宋献策再次看着袁方,问:“袁公子,你拿好主意没有?”
袁方对他的部属道:“我们不能反,我们现在不能反。安南虽偏安一偶,我们可以在此与大明相安无事,但是,黎国炳他们愿意跟我们一起反吗?很显然他们是不会的,那我们靠什么反,就靠我们这二三百人?再者,安南这个地方素来与我大明作对,百姓十分的仇视我们,我们才占领了这个地方,你说就凭我们二三百人能够站稳脚跟吗?“
“这个……”宋献策回味了袁方的一番话,“我们没有考虑这么多。”
袁方道:“不用考虑了,我不做这个两广总督,回河南去卧薪尝胆从头再来。你们如有不想跟我的,现在可以离开,我不阻拦,还给你们一笔安家费。有离开的吗?”
宋献策忙道:“我们誓死跟着袁公子,哪里也不去!”
众人齐声道:“誓死跟着袁公子,哪里也不去!”
“好!“袁方下令,”宋献策、郝摇旗、袁福、沈智、江鸣皓五人,率领二百人带上从宫殿搜来的财宝先从安南出海,到香山澳等候,其余人等跟我一起回梧州,然后从梧州乘船去香山澳。“
……
袁方回到梧州,便向皇上建议在安南设布政使司,并推荐王启元为首任安南左布政使,推荐黎国炳为安南总兵,朱由校一一采纳了袁方的推荐。
袁方才到梧州,新任的两广总督也来了梧州,他叫商周祚,是从福州巡抚任上晋升两广总督的,至此,袁方的两广总督也就干到头了。
袁方从梧州乘船再次来到了香山澳。
他在香山澳做了短暂的停留,主要是购买了二千件的燧发枪所需的材料,另外还够买了32磅的铜炮十门。
袁方离开香山澳已经是天启七年的一月了,经过四十多天的海上航行,于三月初八抵达温州。袁方虽然没有了官职,温州的地方官也不敢轻视他,窦同知已经是巡抚了,他在温州最豪华的酒楼设宴为袁方接风洗尘,把酒言欢。
在温州住了一天,便直接回了南京。在南京他还去了兵部述职,此时的南京兵部尚书已不是王在晋,而是王永光,袁方与王永光不熟,所以在兵部述职后就没在去过。
沈庄卿和王成耀听说袁方回了南京,他们邀请袁方一块畅游秦淮河三日,日日花天酒地,过得好不快活。
马奇·卜加劳跟着袁方来到袁方在南京的庄园,马奇·见到马湘兰后就再也不肯离开庄园,她与马湘兰无话不说,成了一对非常要好的姐妹。
柳如是听说袁方要回睢州,她也要跟着去,所以袁方就把马奇留在了庄园里向马湘兰一起学习绘画。
袁方乘船一路北上,直到天启七年五月五日,也就是端午节这天才回到了睢州老家。
袁方家的宅子已经被袁可立扩建一新,整座宅院是一座船形园林式古典建筑,其建造很是气势,前有山门,中有纯阳宝殿,后有望月台,望月台上有八仙亭,台下有纯阳洞,纯阳洞中有一尊栩栩如生的吕洞宾木雕卧像。
此地环境优雅,四围林树高耸,岩壑水水,木清华景逾濯锦。
不但优雅,而且面积很大,袁方把他的三百私兵全部安排在了府内,从安南带回来的金银财宝和从香山澳带来的铜炮,也全都藏进了袁府。
附近的百姓听说袁方回来了,纷纷送来了过节的粽子,袁可立正发愁没有足够的粽子给袁方的私兵过节,现在好了,百姓们为袁可立解了燃眉之急,三百私兵每人都可以吃到二个粽子。
袁方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妻子高兰牵着三岁半的儿子的手在院子等着袁方的到来。
袁方的儿子的名字是袁赋谦,袁可立给取的名字。
他儿子长的虎头虎脑很招人喜爱,脖子上挂了一个麻绳编织的小网兜,网兜里有一个红鸡蛋,一只手牵着高兰,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小粽子。
袁方上前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用脸去蹭儿子的小脸蛋,儿子显得很陌生,把脸拧向一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高兰微笑地鼓励儿子:“谦儿,这是爸爸,叫爸爸,快叫爸爸。”
袁赋谦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袁方,好一阵才喊出声:“爸爸!”
袁方亲了儿子一口:“乖儿子!”
“爸爸,吃粽粽!”袁赋谦把手中的小粽子提得高高的。
袁方幸福地说道:“爸爸吃,爸爸吃。”
第二百五十六章 空中开花
袁方现在虽然没有了任何官职,但是他知道,再过三个月朱由检继位,自己肯定会官复原职的,现在就坐等朱由检平台召见,到时候再跟他吹嘘“五年平辽”……
不对不对,袁方急忙打断了这个思路,这样的大话袁方可不能说,他不能走袁崇焕的老路,他相信,他不用吹牛也能让朱由俭高兴,只要他高兴了,给自已一个蓟辽督师的官也是大有可能的。
朱由检继位就意味着天下将不太平,陕西、河南都有农民军在闹腾,睢州也是频繁出现农民军的地区,袁方不得不做好先手准备。
他回到睢州就没闲着,第二天就在家乡开办了两所书院,一所叫崇文书院,一所叫崇武书院,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袁方培养文武后备力量的学校。
崇文书院学制为两年,招收一些学术功底的人入学,主要教授数理基本知识,为今后的科技发展打下基础;
崇武学院主要是为袁方的军队培养人才的,所教授的主要是枪械、火炮的基本理论知识和使用方法,学制为一年,当然,体能训练也是少不了的。
袁方在武学方面需要大批的人才进入军队,所以崇武学院的学制为一年,他计划第一年招募一百名学生,第二年招募二百名学生,以此类推,不用几年就可以训练出万人以上的职业军人进入军队。
为了应对未来的变局,袁方还在睢州建立起了一支具有军事性的组织——“忠勇大社”,并在“忠勇大社”建立社兵制。
在明末结社是相当普遍的现象,而袁方的“忠勇大社”也是一种结社形式。
袁方能够快速地建立“忠勇大社”,这与中国民间的尚武精神是分不开的。民间久已相沿的斗力、尚武习俗,为军事性质的结社提供了社会土壤。
袁方在睢州初步建立起了三十六社,每社常备社兵一百名,社兵负责保境安民,社兵的薪水按照贫富程度来分担,社民有一二千金者,出二名社兵的薪水,不足千金者,二家合出一名社兵的薪水,家有万金者出四至五名社兵的薪水。
每社选出家境殷实的生员二人,分别充任社长和社副,统帅这一百名社兵。另外,选总社六人,按六所六门各置一人统之。
社兵无事则团练习武,有事则集体出动。
社兵每人发放社票一张,可用于每月领取薪水之用,社兵腰间系有无忧带,以示其身份。
崇文书院的招募不是很顺利,袁方办书院对于袁方来说名声几乎为零,如果是以袁可立的名义来办书院,那么前来的学生一定趋之若鹜的,但是袁方不希望挂羊头卖狗肉,因为教授的内容不一样,来再多的学生最终也会走掉。
宁少勿缺,这是袁方办崇文书院的宗旨。
而崇武书院却是门庭若市,因为招收的条件不一样,没有学历限制,凡是身体健康的十三至十八岁的男性,都可以来崇武书院学习,而且还管饱饭,这一条最为紧要,是最吸引百姓的。
袁方从五六千的适龄人中挑选了一百名学员。
就此,崇文书院和崇武书院在六月份的时候正式开课了。
这天,袁方刚从玉泉村的石灰厂回来,走上高高的袁府大门,在门楼下见到张从,张从向他禀报,高世宁来了。
“我三哥来了,快请他过来!”袁方说完却没有进大门,而是靠在了门前的石狮子身上,等着高世宁的到来。
很快,高世宁便来到了大门口。
“三哥,好久不见了!”
“是呀,有两年多每年面了。”
二人靠着石狮子身上说话。
袁方在南京的时候曾经给高世宁写过一封信,让高世宁好好地开导高攀龙,防止高攀龙想不开而自杀。然而,这封信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高攀龙还是在去年二月由于受不了被诬陷而自杀。
袁方问了一下高攀龙是如何去世的,提出高攀龙,高世宁很是伤心,他只是大略地说了一下高攀龙的死,没有具体说是如何死的。
袁方很理解高世宁的心情,高攀龙自杀的事情他早就从自己的情报系统那里得知,所以就没再追问下去。
高世宁由于受到高攀龙的牵连,现在也跟袁方一样,没有了任何的官职,谈到未来,袁方发现高世宁的心情很是低落,他安慰了一阵高世宁,要他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告诉他前途是光明的。
高世宁不想就这样碌碌无为地过下去,他来找袁方,就是希望能够在袁方的崇文书院讲学,这也是他来找袁方的目的。
袁方告诉高世宁,他的崇文书院所教授的都是数理方面的知识,不适合高世宁去讲学,不过他还是把高世宁留下了,让高世宁参与“贼点头”的配制工作。
高世宁在兵部的时候见过”贼点头“这款火器,它是明朝一种先进的化学武器,以竹筒为载体,竹筒下端装上木柄,装入发射药在竹筒的下端,然后加入毒药,毒药以牙皂、石灰、胡椒、蓼末、皂英、砒霜、狼毒等物合成。
袁方把这款武器进行了改进,名称也改了,叫“空中开花”,竹筒内的配药进行了简化,只用胡椒粉、生石灰和砒霜,有这三样东西足以让眼睛失明,袁方在小动物身上做过实验。
这个三样东西袁方现在很容易就能得到,而且数量可以保证,能够保证“空中开花”大量的制造。
这种“空中开花”实际上就相当于后世的二踢脚,能够两连爆,第一次爆炸可以推动竹筒前行,第二次爆炸可以造成空中开花的效果。
当然,这种武器在阴雨天是不能使用的。
袁方让高世宁去监管“空中开花”这方面的工作,他必须抓紧时间进行大批量的制造,因为等他担任蓟辽总督时,这些“空中开花”就可以大量的使用在鞑子身上。
袁府非常之大,袁可立把整个袁家山都框在了袁府之内,袁方在袁府内建了几个工坊,一个是用来制造“空中开花”的,一个是用来制造燧发枪的,还有一个是用来制造开花弹的。
开花弹的技术现在还未成熟,虽然在研发中,袁方也预留了一个工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