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扬羽落》 第1章 相遇 好不容易从重重守卫鸟笼一般的侯府里翻墙爬了出来,穆雪呼吸着外面新鲜自由的空气,嘴里哼着小曲欢快的在街上溜达。这么久没出来这长安城依然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店铺林立,小商小贩的摊位铺排了整整两列,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商贩吆喝声和人们的讨价还价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繁华盛世图。看着街头的热闹多姿的生活,再想想自己惨遭囚禁的悲惨境况,她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爹爹近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自己的管束现在是越来越严了,非但不准出府,还找了个老嬷嬷整天来折磨自己,每天教自己如何走路如何吃饭如何笑不露齿,美其名曰培养大家闺秀风范。她被折磨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更令她无奈的是自己绞尽脑汁费尽千辛万苦刚刚气走一个还没来得及得意两天又来了一个更厉害的老太婆,她这日子过得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倒情愿自己不是的身份不是什么郡主,这郡主做的也忒窝囊。曾经一哭二闹三上吊屡试不爽的招数这次竟然一点都不起作用,爹爹这不屈不挠坚忍不拔的的精神委实令人佩服。现在真是无比怀念以前跟着师傅的日子,虽说山上的日子清苦了点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和现在的日子相比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被憋了整整两个月,感觉整个人都快发霉了,今日终于瞅了一个机会偷偷溜了出来,既然出来,万事皆抛于脑后,反正天塌了有地撑着呢!先痛痛快快玩它一天再说。穆雪边走边欣赏着喧闹的街头盛景,感受着这久违的热闹气息,感觉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她兴致勃勃地在前面搜索新鲜玩意儿,专拣热闹的地方扎,完全忘了后面还跟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两手满满的菱儿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小姐,你慢点,你等等我!”菱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样子累得不轻。 “嗯?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穆雪突然停下,转回头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她。 菱儿立刻后退两步,呵呵干笑两声:“公——,公子,你慢点嘛,你看我提了这么多的东西,你也不体谅体谅我。”说着还幽怨地扫了一眼穆雪空空如也的两手。 穆雪瞧她那满头大汗十分辛苦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待会咱们找个酒楼好好的搓一顿,爷好好犒赏犒赏你。” 话刚说完,冷不防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穆雪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抬头正要发火,没成想那人却连歉都不道一下,脚底抹油似的拔腿就跑。穆雪纳闷,不就撞个人至于跑这么快嘛,赶着投胎去啊!忽然恍然大悟似地朝腰间一摸,果然,钱袋不见了踪影。穆雪气极,她自己还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成想也有被贼盯上的时候。这小偷真是忒大胆居然偷到了太岁头上,既然他送上门来,她就好好教训教训他,把他揍成猪头,跪在地上磕头叫奶奶。她一跺脚二话没说甩下菱儿就直接追了上去。 “别跑,你给我站住!” 小偷在前面横冲直撞,听到喊声更是头也不回的加速狂奔,穆雪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路飞奔,不知道撞倒了多少路人和摊位。街上顿时更加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驻足观望,穆雪边追边喊,眼看就要追上,那小偷身手还挺矫捷,居然一跃上了房顶,哼,以为上了房顶就能摆脱你姑奶奶,穆雪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把,展开双臂纵身一跃也麻利地跳上房叉着腰拦住了小偷的去路,“你这贼还真是胆大,居然偷到了你姑奶□□上,我劝你赶紧跪下把钱袋双手奉上,不然我保证把你揍得连你爹妈都不认识。” 那小偷不等她说完就动起手来,过了几招发现不敌,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毫不犹豫的跃下房顶又溜了。穆雪也紧跟着跃下房顶,她就不信抓不到区区一个小偷,那不是白练了这几年的武功,虽然她的武功只学了剑术师傅的五成,顶多只能算是个半吊子。 不知穿了几条街过了几条巷。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眼看就要抓到,可那小偷总有办法在最后时刻逃脱,穆雪在心中不由哀叹,自己这么久没出来,小偷的本领竟这么强了吗?还是自己的武功已经倒退到如此地步了,看来回去必须得勤加练习,连个小偷都抓不到说出去还真是丢人! 正在哀叹忽然听到街道对面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前面奔跑的小偷眼看着马朝自己撞来,迅速地往旁边一闪堪堪躲开了迎面而来的高头大马,可怜身后穷追不舍还在分神思考回去如何提高武艺的穆雪连躲的时间都没有,等反应过来只能傻愣愣地僵在当场,周围人群中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眼看就要惨死在它的铁蹄之下,她在心里惨叫一声,赶紧用双手捂住眼睛,避免看到这惨烈一幕的发生。 然而,预期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只听到一声尖锐的马嘶,在这千钧一发万分紧急的时刻,马上之人居然及时勒住了缰绳,阻止了这场惨剧的发生。穆雪睁开一只眼从指缝向外望,只看到骏马腾起的前蹄。她不可置信地移开手掌,想看看到底是哪位神仙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拯救了自己的小命,抬头望去,只见马上坐着一位俊逸英挺的男子,墨发玉冠,眉目冷俊,鼻梁高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帅气逼人。他紧握缰绳,即使在这危急的一刻眼中也没有显出丝毫慌乱,一派云淡风轻的俯睨着自己。不知怎的,穆雪在这一刻突然就移不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这眉眼有点熟悉,仿佛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她正望着马上男子发怔,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她只顾望着那人发呆,半天没一点儿反应,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那人又不死心的叫了几声“公子,公子——” “啊…”她这才回魂似的反应过来。转过头来,发现旁边立了一个15、6岁的明朗少年,嘴边挂着笑正盯着她看,好像能在她脸上看出来一朵花似得,笑起来带着几分稚气几分邪气,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我说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穆雪收回心神连连摆手,不过眼睛仍盯着马上的男子。 少年看看她,又回头望望马上的人,眼睛里升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公子,我知道我大哥长得很是英俊不凡,但你表现的是不是过于明显,你再看下去我大哥会不好意思的。” 穆雪这才发现自己的确盯着人家看了很久,微红着脸白了他一眼,少年没说话,但笑意更甚,好像故意嘲弄她一般“不知公子刚才为何跑这么急?如果不是我大哥,那公子小命不丢也得落个残疾。”说话之间还无比崇拜的向马上的男子望了一眼。 穆雪期期艾艾,说话都有些结巴:“那个,我是在,在……。”本来想说在追小偷,可四顾瞧了瞧哪还有小偷的影子,早就溜之大吉了,于是又无奈地改口道:“现在没事了。” “没事你在大街瞎跑什么,你可知道你冲撞的是谁?”穆雪抬头,看到另一个男子在马上凶巴巴地喝道。为首的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人立刻闭嘴不再言语。 本来碰到小偷就已经够倒霉的了,还差点丢了小命,现在又听到这人这么凶,她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等委屈,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大街又不是你家开的,我爱怎么跑就怎么跑,你管的着吗你?多管闲事!”穆雪也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你——”许是没有见过这么蛮横无礼的人,那人指着她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不服气下来打一架啊!”穆雪依旧不依不饶。 一直端坐在马背上不曾言语的男子看了她半晌,拱手道:“云离刚才不是有意冒犯,公子见谅。”虽然是在道歉,却给人一种冷漠疏离之感。 不知为何,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穆雪在他的注视下,竟然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勉强维持气势:“哼,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 “既如此,在下还有要事,告辞。”说着便要离开。 “等一下——”穆雪出声阻止。 “嗯?”男子眉毛微皱。 “那个,刚才多谢公子搭救,还不知道公子姓名,家住何方,在下改日必定登门拜访。”穆雪既期待又紧张地注视着他。 他淡然一笑,笑意未达眼底已经消失,“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挂怀。” 穆雪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可是救命的大恩,怎么能是小事呢?于你可能是小事,于我可是再生之恩,恩同父母,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就算了呢?我看我们还是彼此通个姓名比较好。”或许从没见过这么啰啰嗦嗦喋喋不休之人,男子蹙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客气道:“若公子果真想报答,以后就少在大街上乱跑。” 穆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这人真是……,注视着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蓦地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紧紧地盯着他腰间的佩戴的那枚玉佩,玉玦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纹饰,晶莹剔透中泛着微微的红,像一滴血在清泠的水中晕染开,阳光下泛着通透莹润的光泽,耀的穆雪的眼睛花了一花,这块玉,这不是…… 自从三年前被救之后,这块特殊的玉佩早已深深地印刻在她脑海,无法抹除。几年过去,他的容貌已渐渐变得模糊,唯有这块这块光华流动的玉佩清晰无比。想自己苦苦寻觅了此人三年,可是三年来竟然一点音信都没有,他来去匆匆,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但穆雪知道他出现过,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已跳崖身死,化为一堆无名枯骨。 她曾经想过许多种重逢的情景,却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重逢,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地方,而唯一相同是他再一次的救了自己。这难道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男子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但却丝毫不以为意。看向旁边的少年:“卓然,上马。”说着握着缰绳便要离开。 “等一下——”穆雪伸开双臂拦在马前。 他十分无奈地抬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衣公子:“公子还有何事?” 穆雪指着他腰间的玉佩,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快玉佩……” 男子不悦地皱眉:“这块玉佩在下一直随身携带,有问题么?” 穆雪愣了一愣,一直随身佩带,这么说三年前救自己的人是他无疑了。 男子见她仍在怔愣出神,不再理会,纵马离去,身后的少年走过去,经过穆雪身边笑嘻嘻地在她耳边道:“我们是卓将军府的。”说完也跨上了马,跟随前两骑疾驰而去。 穆雪立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只有一路扬起的尘埃在空中弥漫。 第2章 回忆 往事纷繁如云烟涌入脑海。三年前她背着师傅偷偷留溜下山去玩,不知道是她太背还是出门前忘了烧高香,竟然遇到了师傅的仇家。师傅她老人家归隐山林这么多年,早就清心寡欲不再理江湖之事。不知道是哪个小气鬼记仇记了这么多年,非要寻仇。寻仇也就算了,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寻仇应该找她师傅才对,管她什么事。可那贼眉鼠眼的丑男人就是认准了她,说她师傅的仇让她偿还他也不介意,还对她动手动脚,穆雪这爆脾气当然不能容忍他胡来,于是乎他们就大打了一架。然而当时她还是十五岁的小姑娘,而且刚来青云山拜师不久,当然不是这身长七尺人高马大男人的对手,于是乎没过几招她便败下阵来,当时她嘴角流血浑身疼痛地趴在地上心想这次是死定了,扭头望了望身后的千丈高崖,心一横,下定决心,如果眼前的丑陋猥琐的男子欲行不轨那她就纵身跳下去。结果没能如意,因为当那笑得贼眉鼠眼的男人朝她一步步走来时,一颗石子却袭击了他的头部,他捂着后脑勺痛得呲牙咧嘴,转过头寻找目标,然后一个手持长剑英俊少年便出现在视野之中,是时,他背光而立,温暖柔和的阳光给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熠熠生辉,让人看不清面目,但当时在年幼尚且身处危难的穆雪看来无异于天人一般降临,而正是这如天人一般的人救自己于危难水火之中,把丑男人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在他说了一个“滚”字之后连滚带爬逃之夭夭。穆雪感激涕零的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差跪下来磕几个响头了。之后英俊的天人哥哥便蹲在她身边检查伤势,她当时低垂着头然后就被他腰间佩戴的那块光华流转的玉佩吸引,因为这玉佩和自己见过的不甚相同,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白色之中微微泛红,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在确认自己无恙后他微松了一口气,随后把自己送往离此不远的青云峰。一路上穆雪趴着他的背上千恩万谢,把少年的英勇神武夸了个遍,夸到无话可说,然后又问东问西,而少年却少言寡语,让人觉得性子颇冷,对于自己无聊又白痴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最后穆雪只好乖乖闭嘴。后来直到回了青云峰穆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了那么多全都是无用的废话,因为她忘了问一个最重要问题,那就是他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就因为这一时的疏忽大意穆雪整整懊恼了三个月。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然他就像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虽然面容渐渐模糊,但思念却只增未减,后来每当想起救自己的少年,便只剩下背对日光而立英俊身影。这三年来她一直没有停止寻找,但寻找一个没有姓名又不不知来历的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百倍,所以一直都没有任何音信。 往事袭上心头令穆雪感慨不已。她本以为这辈子都在无缘相见,只能抱憾终生。却没想到三年后却再度重逢。而且还是在长安街头,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长安街头处。由此可见,古人诚不欺我也。 晚上躺在床上,她激动的辗转难眠。这种感觉就像是你丢失了许久的宝贝突然失而复得,怎一个惊喜了得,最后睡不着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窗外星斗参天,一轮皓月遥挂在天际,月华透过窗棂洒下银光,微风吹得床前的纱帐摇曳荡漾,一如此刻她的心情。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惊喜兴奋固然溢于言表,但心里却又另一层忧虑,那就是她又该如何接近他? 她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忆着白天长安街头的场景。那个叫卓然的少年说他们是卓将军府的。卓将军,卓将军,她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这整个长安城的卓将军只有那么一位,那就是羽林营的统帅卓襄。自己也听爹爹多次提到他并且对他赞赏有加,他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的夫人是当今皇上的妹妹敬宜公主,说起来也算是皇亲了,虽然与皇上有这层姻亲关系,可被封为大将军全是凭借的赫赫战绩累累战功。最传奇且被称颂最广的的一次战争是以两万兵马克敌十万大军,然后凯旋而归,皇上亲率众臣出城迎接。整条长安街迎接围观的百姓绵延数十里,皇上赞其为国家的护身符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金印紫绶,官拜大将军执掌兵权统帅整个羽林营。就连众臣对他也是礼敬有加。那么他与显赫的卓将军究竟是什么关系呢,难道是卓将军的儿子?她歪着头想,好像这个可能比较大。然而不管他什么身份,既然让她找到了他,那她绝不会再次放弃这得来不易的缘分。 清风拂来,吹皱一池春水,也吹得穆雪格外舒爽惬意,由于昨夜睡眠不佳,穆雪正慵懒地趴在亭栏上给湖中的鱼投食,一群鲤鱼蜂拥而来张着嘴来争抢食物,在湖面漾开一个个涟漪,红色的鱼身在悠悠碧水中隐现,煞是可爱。 她正看的出神,菱儿忽然匆匆的跑来:“小姐,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喂鱼,老爷让你马上过去,说有事要与你商量呢!” 穆雪回过神来,头也没抬,懒洋洋道:“能有什么事?” 菱儿连拖带拽将她拉起来:“什么事过去不就知道了,说不定是要给你选如意郎君呢!” 穆雪白了她一眼才慢吞吞地穿过后院,来到花厅,一眼就看见自家爹爹一副严整的模样端坐在上首喝茶。 老侯爷年过半百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就把她捧在手心中视若掌上明珠,自从夫人去世后更是把所有的爱都浇灌在了她身上,对她百依百顺各种溺爱,什么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她不喜欢的事就从来不勉强,不喜欢女红刺绣就不绣,不喜欢诗词歌赋就不赋。然没想到她别的事不喜欢,就喜欢舞枪弄棒,小小年纪就把家里的下人欺负了个遍。当初哭着闹着要去学习练剑,因为他不同意,还赌气好几日没和他说话,最后无奈之下老侯爷只好把她送去青云山跟随云师傅学习了两年剑术。所以人家的女儿在学刺绣的时候她在练剑,人家在学琴棋书画时她游山玩水玩得不亦乐乎,她就像是捧在手心里的夜明珠,含在嘴里的蜜饯,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老侯爷也会想方设法给她弄来。穆雪摸透了她老爹的脾气,什么事只要一哭二闹,她老爹立马心软,屡试不爽。不过随着她年纪渐渐增长,老侯爷看她整天调皮捣蛋舞刀弄枪没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偶尔也会痛心疾首很为她将来嫁人发愁,你说既不会女红,又不会下厨,琴棋书画也都学艺不精,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耍剑,可谁会喜欢一个舞刀弄剑的女孩子。该学的都没学好,不该学的反倒学会了,不过这也怪不着别人都是他自己给惯坏的,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她死去的娘,如果夫人还在一定不会把她惯成这样,要是女儿将来嫁不到好人家他也没脸去地下与夫人相见。随着嫁人年纪的逼近,老侯爷的愁容一日浓似一日,时不时还哀叹两声。穆雪倒像是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玩玩,没有任何的忧愁烦恼思想压力,她老爹看到她这欢快样又是一阵唏嘘哀叹捶胸顿足。于是为了她将来的幸福他不得不痛下决心找了一个嬷嬷来严格教导,希望在这快嫁人的最后阶段能熏陶出点名门闺秀的仪态来。 穆雪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地走到老侯爷身边:“爹,您找我什么事?” 穆侯爷看到女儿这难得的安静模样,以为近日以来的教导发挥了作用,心中大喜,这样才对嘛,这才是女儿家该有的仪态。 他敛去眉梢眼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开口道:“雪儿啊,爹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你眼看着今年就18了,这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找个合适的人家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惊雷在穆雪耳边炸开,把她瞌睡的神经立马震醒了,正欲张口反驳,却被侯爷打断:“你听我说完——” 侯爷看着她继续捋着胡子语重心长道:“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娘她去的早,不能为你操持终身大事,爹虽然也舍不得你但又不能把你一辈子留在身边,只要你能嫁个好人家过得幸福美满,爹也就别无他求了,百年之后爹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你娘了。不过你放心爹不会随便把你嫁出去的,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你——” 穆雪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爹,我还小着呢,你着什么急啊?” “你都18了,还小?这件事由不得你,爹什么事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不行,再不着急,你都嫁不出去了。”穆候爷挑眉瞪眼,一副没半分商量余地的样子。 “嫁不出去就不嫁,我还不想嫁呢!” “不嫁人像什么话!难不成你还想在侯府里和爹待一辈子?这件事不能由着你,就这么定了!”老侯爷拍板钉钉。 穆雪一看她爹这回来真的,心里顿时没底了,故技重施跑过去摇着老侯爷的胳膊道:“爹,我的好爹爹,女儿才年方18,貌美如花,你还愁嫁不到人?!” 侯爷拍着她的手笑呵呵道:“正是因为我女儿貌美如花才要早作打算,这样才能挑得如意郎君。” 穆雪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爹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了。最后只好耍赖:“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嫁人,除非是我想嫁,否则谁也不能勉强我我!” 侯爷用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呀,我就知道你的脾气,所以过几日爹准备办一场宴会,届时会下帖广邀长安城有名的王侯贵胄青年才俊都来参加,到时你隐在暗处,看到中意的就告诉爹,爹会替你做主的,你看如何?” “要是女儿一个都看不上呢?”穆雪觑了她爹一眼,想不到她老爹还会这一手,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胡说,这长安城这么多的优秀的青年难道一个都入不了你的眼?” 穆雪正欲再次反驳,脑海中蓦然闪现一个人的面孔,他会不会也来参加这次宴会呢,他既然系出名门肯定会受到请柬,或许会来参加这次盛筵也未可知,不妨试试看,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想到这儿,穆雪抬起头对她爹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一切都凭爹爹做主。” 老侯爷捋着胡子笑呵呵的眯起眼睛:“这才是爹的乖女儿,听爹爹的话绝不会错,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 “不过——”穆雪拉长声音。 “不过什么?”侯爷捋胡子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穆雪毫不客气道:“我不想再看见那个讨厌的老太婆出现在我面前。” 侯爷皱眉:“雪儿啊,爹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说你——” “公平交易,你答应我就答应!” 她爹皱眉思索半晌,很无奈的点点头:“好吧,这个爹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说话可要算数,不准耍什么花招。”和礼仪比起来还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比较重要。再说这疯丫头的仪态一时半会儿也学不好。 穆雪顿时心花怒放,这招一箭双雕,不仅解决了自己当前的困境,而且还有可能见到所思之人,反正不管怎么算她都只赚不亏。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穆雪说着一蹦三跳地跑掉了。 老侯爷望着她她生龙活虎的背影,又哀叹了好久。 第3章 宴会 穆侯爷已经派人把请帖送达各府,凡是长安城有名望的贵族官宦子弟一个不落都收到了请帖,一切都准备就绪就只欠东风了。 自从老嬷嬷消失在自己面前之后,穆雪是如蒙大赦,又回到了以前潇洒恣意的日子,吃嘛嘛香,心情简直好的不得了。只眼巴巴的盼着宴会这一天的到来,心里是既兴奋又紧张。。 长安城内收到请柬的贵族公子哥都议论纷纷,不知道这老侯爷怎么突然举办起了什么宴会,一时间众说纷纭,最后一致认为,穆侯爷这次这个宴会非同寻常,极有可能是给爱女,也就是文瑶郡主挑选如意郎君,据说,这文瑶郡主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但聪明伶俐,而且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些被邀请的公子们都激动莫名,一门心思谋划着如何借此机会博得郡主的好感,自然而然身为大将军之子的卓羽也收到了请柬,不过他只扫了一眼就随手放在了桌上,卓然拿起那张制作精良的大红请帖便开始他耳边不停地聒噪,把自己这些天搜集到的八卦消息丝毫不落的传播给了他,并把此次宴会的重要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来个透彻的分析,最后满脸期待的问道:“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卓羽眼头没抬一下:“既然你这么有兴趣,请帖送你了。” 卓然恨铁不成钢的叹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居然一点不动心,我还指望你给我娶个嫂嫂回来呢,听说郡主可是个美人,你不去可白白便宜了别人,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正值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时节,是日,翠色和烟绿,碧丝袅晴空,天气和暖,清风拂面,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疏淡的光影照得人无比舒适惬意,确实是个适合宴饮的好日子。从一大早侯府的管家仆从就忙活起来,侯府外宝马香车迤逦,来的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宴会的场地就布置在后花园一片开阔的场地,周围假山环绕,树影扶疏,还有一泓清流,绝对是个清幽的好地方,不远处就有个紫藤花架,此时开的正热闹,花繁叶茂,一串串紫色的花穗垂挂在枝头,如紫色瀑布倾泻,灿若云霞,枝蔓虬曲盘旋枝叶繁茂,绝对是个极佳的隐蔽之所,隐在其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切动静,这一切足以证明老侯爷的良苦用心。 穆雪早就急不可待的躲在暗处悄悄地观察着这些贵宾,满心期待的等着那人的到来。观察了半日才发现来的人虽然都衣饰华美但是也明显良莠不齐。相貌丑陋者有之,虽然称不上是牛头马面,但绝对让人产生不了什么审美愉悦感,相貌平平者有之,看一眼就让人直接忘记基本没什么存在感,还有一部分是中上水平,比平平高出一截又比英俊差了那么一截,看着不会影响人的食欲。真正称的上长相俊美相貌不凡也就寥寥几人,而这寥寥几人里面纨绔子弟也要占去一半。 所有人到得差不多了,可依然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穆雪又一个不落搜索了一遍,结果依然如故。心里无比失望,怎么会没有他,是没收到请柬?不可能呀,爹爹可是把长安城内的所有权贵子弟都一个不落的网罗来了,怎么可能会漏下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凝眉思忖着,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穆雪循声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一白衣少年正聊得欢畅,眉眼都盛满了笑意。这一看不要紧,蓦然觉得有几分眼熟,再仔细一打量,这不就是当日长安街打趣自己的那小子吗,叫什么卓然的。一瞬间阳光就穿过重重乌云洒了下来,穆雪顿时喜上眉梢,刚才颓废的心情也一扫而空,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这小子在,就不愁打听不到他的下落。 不过该如何接近他呢?忽然,她眼前一亮,打了个响指,有了! 未几,一位玉树临风手执玉扇潇洒不羁的翩翩佳公子便出现在宴会中,众人都熙熙攘攘地彼此寒暄客套,他一出现立刻博取了了众人的眼球,一袭雪白衣袍晃得众人眼睛花了一花,个子虽然不甚高,但非凡的相貌足以弥补这一点小小的缺憾,白皙如玉的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徐徐而来,那风姿气度令在场一众精心打扮过得贵胄子弟都相形见绌,卓然看到他,眼前一亮,这不就是长安街上那位马蹄下脱险的公子吗,只是当日他狼狈了些没有今日这般风采,但绝对没错,就是他。于是不待细想,撇开旁人率先迎了上去。 穆雪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向自己奔来,就像是看到了掉进陷阱的兔子,嘴角禁不住上扬 不多时,卓然已经来到她身边,“这位公子,咱们还真是有缘,在哪都能碰到,你也是来赴宴的?” “你是——”穆雪凝眉想了想,假装恍然大悟:“哦,你不是那位小兄弟吗?” “没错,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卓然笑嘻嘻地靠近。 穆雪点头:“当然记得,救命之恩还没好好答谢,怎敢忘记?” “救你的是我大哥,又不是我,要谢也应该去谢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嗯,姓薛,单名一个沐字。”穆雪急中生智道。 卓然品味了一番,啧啧称赞:“薛沐,不错,这名字好。” 穆雪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咱们坐下谈吧。”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空阔的场地上两列桌案一溜排开,两人一席,此时众人也纷纷落座,上首中间乃是侯爷的位置,此时依旧空的。他们随意拣了一张几案席地而坐。 “你说当日救我的是你大哥,他是你亲大哥吗,他叫什么,你们和卓将军什么关系?”刚一坐定,穆雪连珠炮似地开口发问。 “当然是我亲大哥,我叫卓然,他叫卓羽,卓将军自然是我们的爹。” “原来是这样。”穆雪点了点头,她所料果然不错。 “不瞒你说,”说到这,卓然向左右瞄了瞄,然后低声道:“侯爷本来请的是我大哥,可是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肯来,所以我就拿了他的请帖来凑凑热闹。” “你是说,邀请的是你大哥,你替他来的?”穆雪大惊,怪不得她没有看到他人。 卓然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这么大声所有人都知道了。” 穆雪急忙点头,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乞求地望着他,他这才松开了手。 她乖乖的压低声音:“那他为什么不来,侯爷的宴会他都敢不来?” “还没他不敢干的事,不想来就不来呗!况且他本来不喜欢这类宴会应酬,除非必须得去,否则能推就推。”穆雪轻轻地“哦”了一声,心里突然感觉空空的,有点失落。 卓然继续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听说这次宴会是侯爷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挑选佳婿而举办的。” 穆雪这下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这消息传播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卓然很鄙视的看了她一眼,“这件事都在长安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你居然不知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凑热闹的。据说这郡主可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而且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番话搞得穆雪都懵了,这到底说的是不是她?知书达理是怎么回事?琴棋书画又是怎么回事? 卓然又哀叹了一声,“我实在想不通我大哥为什么不肯来,你说给我娶个嫂嫂回家多好啊,过两年再给我生个小侄子玩。” 正端茶喝水的穆雪,忽听得这么一句,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还呛直得咳嗽,引得周围的人不住地往他们这边看。 卓然赶忙转过身给她拍背,又殷勤地递上一方帕子,满脸关切:“你没事吧?” 穆雪摆摆手:“没事——,没事,刚才太激动了。”心道这小子真能扯! 卓然笑嘻嘻的打趣道:“其实我大哥没来,薛公子确实应该激动。这样薛公子就少了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像薛公子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绝对压倒场上众人,我看你很有希望抱得美人归,到时可别忘了请兄弟我喝喜酒,哈哈!” 穆雪很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行,我要被选中,一定请你吃喜酒,还不收你礼金。” 卓然听了笑得更开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那你一定要努力,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穆雪不理会他的打趣,继续探问:“你大哥不来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开玩笑,他有心上人我会不知道?不过长安城内思慕他的姑娘多着呢,可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拒人千里之外,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唉,不知道我的嫂嫂在哪里啊?” 穆雪听道前半句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可听完后半句又犯起了愁,他若真如卓然说得这么不近女色,那不是连她也没机会了吗? 卓然抬头慵懒地看了看日头露出不满的神色:“你说这侯爷架子摆的是不是挺大,把咱们这么多人请来就在这干晾着,到现在连个影也不露。”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他刚说完这一句,就听到一声唱喝:“侯爷到!”,只见穆侯爷带着一副焦灼的神色匆匆赶来,额头上还汗意涔涔。其实不是侯爷摆谱不来,是着实有事,关键时刻关键人物找不到能不急吗,这场宴会可是为她举办的,本来说好让她隐藏在紫藤花架中,最后时刻居然找不到她人,他都快急死了,后悔没让人将她看牢,最后眼看着不能再等,只好吩咐仆从家人继续寻找,自己匆匆赶来赴宴。 和众人寒暄已毕,各自归座。侯爷抬头扫视了在场众人,想一睹这长安城青年才俊们的风采,穆雪在这当正好抬头,冷不防和他来了个对眼,侯爷看到她的打扮先是一愣,而后是气得七窍生烟,灰白胡子一抖一抖的。 穆雪赶紧用扇面挡住脸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想这下糟了,待会肯定又要被爹爹教训一顿。过了一会儿,发现侯爷的视线已经转移并且正在和别人说话,这才敢把扇面移开。 卓然看见他的这反常举止,一脸疑惑。 穆雪急忙笑着解释:“这日头太烈,有点热,拿扇面遮遮,嘿嘿。” 卓然抬头看了看着温热舒适的日光,热吗,这日光分明再好不过了一点也不热。 “对了,说说你大哥吧,我看你很崇拜他。”穆雪赶紧岔开话题。一提到卓羽,卓然眼前一亮,露出一脸骄傲崇拜的神情:“我大哥嘛,他可厉害了,16岁就开始跟随我父亲出征,骑射剑术无一不精,17岁时开始带军打仗,曾以500骑偷袭敌营杀敌3000,现在是羽林营的少将军呢,在羽林营里无人不服,威风凛凛,连我看见都眼红嫉妒。” “恩,确实厉害,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他看起来冷冷的,有时说话也很毒舌,但人挺好,对我很关心,虽然有时候对我严了点,不过我知道都是为我好。” 穆雪点头,然后继续追问:“还有呢?” “还有,嗯,我想想”卓然托腮思索着,“对了,他不怕得罪人,做事都是全凭自己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宴会不想来就不来,但只要他认定的事即使再难也不会轻易放弃。” “就这些,还有呢,比如他喜欢什么?”穆雪依然双目炯炯地望着他。 “你怎么对我大哥这么感兴趣,你不会是——”卓然张大嘴巴,睁大眼睛打量着她,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 穆雪很无语的又白了他一眼,这小子满脑子都装的什么,为了不扭曲他脆弱的心灵,赶紧解释:“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他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就随便问问。” “哦,原来是这样。”卓然喝了一口茶,呵呵笑了起来。 他们越聊越发现彼此志同道合,比如在哪里的菜好吃,哪里的酒最好喝,长安城里哪里最好玩的见解上,两人的意见居然出奇地一致,卓然激动地握着她的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整个宴会过程中他们两人聊得那叫一个酣畅,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连菜都没顾得上吃几口,茶倒是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不少,等穆雪反应过来宴会已经结束了,老侯爷正起身笑呵呵地送客,其他人也相互告辞。穆雪趁一阵混乱喧哗之际,赶紧转身溜了。 她循着□□一路逃回自己的房间,却在房门口和菱儿撞了个满怀,菱儿看到一身男装打扮偷偷摸摸溜回来的穆雪,惊异地大叫:“小姐,你这是又跑哪里去了,我们把整个府邸都搜遍了也没找到你的影,老爷都快急死了,你就等着挨骂吧。”穆雪没理会她,径直进入房间换衣服。 果然没过多久,穆侯爷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一进门就吹胡子瞪眼:“雪儿,你真是胡闹,胡闹!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你说你女扮男装溜出家门也就算了,在这么多贵族子弟面前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被人家知道我这张老脸往哪放?”说到最后一句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布满皱纹的老脸。穆雪看见她爹这副气哄哄的模样,赶紧凑上去抚着他的胸口宽慰:“爹,您消消气,消消气。”然后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绝对没人知道我是你女儿。”“你呀,你——”老侯爷无奈地摇摇头,“这件事先不跟你计较,先说正事,你到底看中了哪家公子,给爹说说。” 穆雪小心地觑了她爹一眼,半天才敢出声,声如蚊蚋:“我、我一个也没看中。” “什么?你再说一遍?”老侯爷双目圆睁,声音拔高了不止一倍, “我说,我一个也没看中。”穆雪说完赶紧跳开,撤退到一个安全的范围内。“不要胡闹!这长安城多少出类拔萃的人物都被我网罗过来,怎么会一个都没看中?既然这么着,那爹替你做主。”侯爷捋了捋灰白的胡子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以爹看,豫王的公子聂风就不错,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而且谈吐不凡,是众多宾客里的佼佼者,你觉得怎么样?” 穆雪在大脑里仔细搜索这个名字,结果却没任何什么印象,也难怪,从头至尾她和卓然聊得这么欢畅,哪会注意到别人,管他什么风,反正她不嫁。 “我觉得不怎么样,哎呀!爹,你就别瞎操心了,女儿的事女儿自己决定。” “你是我女儿,我不操心谁操心?” 穆雪撅着嘴巴,她现在心里只想着那个人,哪里还能容得下别人。可这事如何跟爹爹开口,人家都不肯来赴宴,这不摆明了对自己没兴趣嘛,即使自己再喜欢再中意他也没办法去强迫人家,再说爹爹自小就宠着自己怎么可能让自己受这等委屈。 “你再考虑几日,如果没有中意的就听爹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侯爷只字不容她反驳,下完最后的命令就大步离开了。 第4章 辣手摧树 自宴会后,穆雪是茶饭不思,整日皱着眉头思索该怎么办。以前的那股活泼欢快劲消减了大半,再也蹦跶不起来了。还偶尔被侯爷叫去谈心,说来说去无非是聂风如何如何好,和她如何如何般配最后,再加一句总结陈词就是他绝对不会看错人,她嫁过去绝不会受苦的。 谈心就谈心呗,穆雪咬着牙还可以忍受,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爹爹不止是说说而已,都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才刚刚过去一个月,侯爷就打着鉴赏墨宝的旗号再次邀请聂风入府,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侯爷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更令穆雪愤的是侯爷居然临时推说有事让女儿陪着聂风在园中赏景,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么,可见动机非常不纯。她觉得,爹爹都已经风风火火地展开行动了,她再不谋划只有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份了。想到这一层,穆雪再也坐不住了,下定决定不做待宰的羔羊,而是主动出击。她想了一会儿,嘴边忽然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不是让她陪他吗,好,那就好好招待招待他, 后花园内,碧波盈盈,荷叶田田,湖岸边杨柳依依,而湖心亭内立着一位锦衣玉带手摇折扇的翩翩佳公子。 穆雪远远望着亭心那个身着紫袍的青年,宽大的袖摆在风中摇曳,手中的那把折扇还一下下敲着手掌,看风姿气度的确当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但不管他是什么树既然来了那她就不得不辣手摧树了,穆雪嘴边挂着邪恶的笑渐渐向那抹紫色的身影靠近。 然而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穆雪至今都好像在做梦一样,仍然搞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按理说自己辣手摧树的计划丝毫没有问题,唯一出乎意料的就是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导致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但这也没妨碍她阴谋得逞,但她困惑不解的是现在世道风气都变了吗,从古至今男子不是一直都喜欢窈窕淑女吗,而自己是既不窈窕也不淑女,而且一上来就大打出手,到底哪一点吸引人了,聂风怎么会看上她? 当日,穆雪刚一出现就来了个背后偷袭,而那男子折扇一挥竟毫不费力地挡住了,她不禁诧异他的敏捷,又一脚飞过去,还是让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她不服气的再出狠招……,结果聂风牢牢地禁锢住了她的双手,使她动弹不得。最后她被逼急了,眼睛一转急中生智,飞起一脚就向他下身踢去,聂风感到不对劲,急忙松手腾空一跃,躲开了这惊险的一招。 其实聂风打了半天都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侯爷安排他在这等候郡主,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个刁蛮的小丫头,出手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他被逼的节节败退,才不得不出手,没想到最后她竟然,竟然……,幸亏他躲的快。他打量着眼前明眸皓齿刁蛮俏丽的女子,有点不敢相信,“你、你是不是女人,怎么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 穆雪上下打量了自己一遍,疑惑道:“我哪里不是女人?” 聂风被噎的无语,这哪里冒出来的刁蛮任性莽撞无礼的丫头,侯府居然能容得下她,可见这穆侯爷宽容大度的名声果真名不虚传。 聂风整了整衣服,不打算和她计较:“你们郡主呢,快叫她出来见客。” 穆雪眼睛一转,嘴角升起一抹危险的笑,缓缓靠近,“你找我们郡主啊,你看,那不是来了吗?”说着指向远处。 聂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路杏花疏影柳条起舞,却什么都没看到。刚想回头,却被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一个重心不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跌落湖中,坠落过程中看到对面女子幸灾乐祸的脸。 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下面的荷叶剧烈摇晃,原本清澈的碧水瞬间被搅得一片浑浊。 穆雪看着这大大的水花,再也憋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聂风吐了口水抓着亭栏从湖中爬出来,气得七窍生烟口欲吐血,自己这么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何曾被人如此整过,从小到大只有他整别人的分,哪里轮得到别人整他,今天居然栽在了这个黄毛丫头手中,还栽的这样狼狈,真是既可恨又可悲。这事要传出去自己一世英明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穆雪看着半刻前还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此刻变成了刚从湖中爬出来落汤鸡,全身上下在滴水,头上还顶着几片落叶,忍不住又是一阵狂笑。 男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副你死定了样子。拧了拧身上的水,理了理散乱的湿发,踏着大步就向她走来。 穆雪这才意识到危险,慌忙向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救命啊——” 聂风听而不闻,连脚步都没顿一下,带着一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表情大步朝她走来。 “你喊吧,你今天喊谁都没用!” 聂风两三招轻而易举地将她制服,把她拖到湖边:“既然你这么爱玩今天就让你玩个痛快,也让你尝尝这湖水的滋味。” “啊,你放开我!放开!我不会游泳,我会淹死的——”穆雪挣扎着反抗。 聂风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无所谓地笑道:“这就不管我的事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丢进湖里喂鱼,穆雪慌乱中闭着眼睛大喊:“我就是郡主,你要是把我扔下去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 聂风动作一下停住,盯着眼前紧闭双眸,羽睫轻颤的女子:“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郡主。”穆雪睁开双眼,理直气壮的回答,趁他还在怔愣的空档用力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聂风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小丫头,一袭白衣纱裙随风而动,及腰的泼墨青丝,黑白分明灵动有神的一双大眼睛嵌在白皙似雪的脸上,鼻腻鹅脂,玲珑小巧的樱桃红唇,颇有一种张扬不羁灵动不俗的美。 她是郡主?她真的是郡主?她居然就是郡主?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底浮现了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有趣,真有趣,穆侯爷生养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连这见面礼都这么特别。自己见过的王侯贵族的女子大多都是养在深闺,温婉贤淑,端庄沉静,从来不会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更别提会武功了。还从未见过像她这样飞扬跋扈刁蛮任性的女孩。 “你就是穆雪?”他摇着手里的扇子看向她。 “对,我就是,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穆雪一边揉了揉被弄疼的手臂一边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我与郡主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哪里得罪了郡主,劳郡主如此费心费力地整治在下?”他嘴角含了丝笑揶揄道。 穆雪一下被噎住了,他确实与自己没什么冤也没什么仇,可谁让他是聂风呢,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倒霉。 “因为你是聂风”穆雪说得理直气壮。 聂风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端的一本正经坦白直率的女孩,这算什么理由? 穆雪手一挥,直接开门见山,“我告诉你咱们俩绝对没可能,你赶紧走吧,打哪来的回哪去,恕不奉陪。” 聂风立刻顿悟,原来是想以此打跑自己让自己知难而退乖乖地远离她。这件事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竟然也会受到如此嫌恶。 上次的宴会他也是听到传言抱着玩玩的心态凑凑热闹,哪成想王爷还真把自己当做女婿人选再次邀请自己鉴赏什么墨宝,其实他对墨宝这之类的根本就没一点兴趣,本来打算敷衍一下并借此机会推脱侯爷的美意,没成想他自己还没动作,这郡主倒是急不可耐地要把他打走。怎么说他也是这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走在大街上还免不了被投掷花果,再矜持的姑娘见了自己还免不了微微脸红。走到哪不是大受欢迎,这小丫头见到自己居然不为所动还大打出手,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本来他也无心做什么郡马,可这丫头如此特别倒让他来了兴致想招惹招惹她。 既然她把他整得如此狼狈,他又怎能如她的意,“在下可是王爷亲自邀请过来的,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再说——”,他擒了丝笑觑了她一眼继续道:“再说,在下可是仰慕郡主已久,好不容易得此良机相会怎会舍得离开?以后在下还会经常来拜访的。” 穆雪张大嘴巴不可置信望着他,自己如此整他而且把话说得如此清晰明白,他居然,居然……,这是什么情况? “你,你真是,你脸皮真厚!”穆雪气得直跺脚。 “若是能得到郡主的芳心,就是脸皮厚些又何妨?”他嘴角笑意更深。 穆雪感到自己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人真是不要脸,她千算万算完全没有算到这一步。 …… 可想而知,最后的结果是穆雪落荒而逃,聂风看着她跌跌撞撞逃走的背影,再也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完全忘记了前一刻跌进湖中时的狼狈。 第5章 逃跑 聂风回想起当日在侯府发生的事,眼前不停地浮现那丫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尤其想起她生气跺脚的样子就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旁边的小厮瞅了一眼他家公子的反常举止,又瞅了一眼,公子这是怎么了,他可从来没这样过,自从侯府回来后他就一连几天笑个不停,笑得他身上都有点发毛了,这个形容好像是春心萌动。他担忧地又望了一眼还在傻笑的聂风:“公子,你没事吧?” 居然没反应。 他提高嗓门继续叫:“公子,公子——” 聂风这才回过神来:“嗯,什么事?” 小厮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没事吧?” 聂风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 “我看您这几天一直笑个不停,我还以为……” 聂风立刻止住了笑,反问道:“我有吗?” 旁边的小厮点头如捣蒜:“您从侯爷府回来之后就每天都在笑。” 聂风止住笑低头沉思,自己这是怎么了,按理说自己被整得这样狼狈,应该生气才对。为什么这几日满脑子出现的都是她的身影,回想起她飞扬跋扈的模样,自己非但一点也不生气,还隐隐约约有丝喜悦,甚至还迫切希望再次见到她。难道自己真的对她有意思?想到这儿,脸上又浮现一丝笑。能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女人还真少见,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岂有不好好把握之理?遂转身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准备一份大礼,明日我要拜访侯府。” “是,小的马上去准备。”小厮绷着一脸笑,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看样子,自家公子还真是看上郡主了。 穆侯爷听说聂风要再次来拜访的消息,笑的是合不拢嘴,这下自己的女儿不愁嫁了。兴致冲冲地跑过去把这个好消息传达给她,一路上还不忘记散播,搞得整个侯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穆雪心里哀叹,他果然不是戏耍自己而是说到做到,这下该怎么办?早知道自己就不收拾他了,哪成想越收拾越麻烦,他还无赖地黏上自己了。 翌日,春风依旧,柳絮飞雪。聂风来侯爷府再次拜访,穆雪企图装病不见,却被侯爷三催四请连拉带拖拽过来,说聂公子亲自来访,要有礼貌不可怠慢云云。寒暄过后,为了给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还不忘知趣的躲开。 聂风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片刻,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之色,一袭紫色纱裙,墨发垂腰,肤若凝雪,颇有一种倾城之姿,比起那天的清丽倒是多了几分华贵之色,就是眉眼间张扬不羁倒没改变。 “多日不见,郡主过得可好?”聂风笑眯眯地打着扇子问道。 “本来是好好的,可一听说你要来就马上不好了。”穆雪扫了他一眼往椅子上懒散一坐,完全没有待客的意思。 “哦?我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影响到郡主,看来我在郡主心中的地位真是举足轻重啊!”聂风脸上的笑意更盛。 穆雪无语的望了他一眼,这人脸皮真厚,不仅无赖还恬不知耻,自己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居然会遇到他,“我说聂公子你真是自恋,你难道听不出来这是讨厌你吗?” “恕在下愚钝,还真没听出来。” 穆雪单刀直入,直接挑明,“好,那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讨厌你,你知道了吧?” “既然郡主这么讨厌我,那为了博取郡主的好感,以后我更应该跟郡主多见面,多交流才是。”聂风摇着扇子笑得更欠揍。 穆雪瞠目结舌彻底无语,这到底是什么人,巧舌如簧,巧言善辩,自己还真是低估了他。 “聂公子,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穆雪改变招数,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聂风笑道:“郡主看我像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吗?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聂某人认准的人和事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穆雪看他不为所动,于是掰着指头历数自己的缺点:“聂公子,你看我这人既刁蛮又任性,又没礼貌,还经常闯祸,我身上没一点优点,这长安城比我好的人多着呢!你干嘛非得赖上我?” 聂风看着她认真道:“郡主说的这些在我眼里可都是优点,郡主何不给我一个机会?况且这也是侯爷的意思。”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穆雪被他逼得没法,只好动用最后一招,想让他知难而退。 聂风扬起好看的眉眼:“哦,是谁?” “这个不能告诉你。” 对面的人却露出极大的兴味:“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放弃了,我向来最喜欢竞争,再说郡主还不了解我怎么就知道我就比不上他。” 穆雪:“……” 最终的结果是无论穆雪说什么,他总有一套完美的说辞来反驳她,将她堵的说不出话来,非但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倒使他产生了更浓厚兴趣和决心。 此后一月,聂风几次出入侯府还三天两头的送些翡翠玛瑙,玳瑁珍珠之类的礼物,侯爷捋着胡子乐不可支,眉眼间俱是掩不住的喜色,自己的心思果然没有白费,为女儿挑得如此佳婿。而穆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停不下来,急的心都快焦了,再这样下去,估计过不了多久聂风那小子就把彩礼给送来了。不行,绝对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穆雪皱眉思索着,忽然灵光一闪,对,三十六计走位上计,不如就赶紧逃吧! 可是逃哪去呢,青云山肯定不行,爹爹第一个想到肯定就是青云山师父那儿,但除了青云山还能去哪里呢?再说她还一心记挂着卓羽,还没见到他怎么能离开长安城,哎,不管了先逃出侯府再说吧。 是夜穆雪准备实施他的出逃计划,约五更时分,窗外刚有朦朦白光,侯府众人还在沉睡之中,四下里都悄无人声,一片寂静。穆雪蹑手蹑脚的爬起来留了封书就准备逃之夭夭,走到门口却差点被守夜打盹的菱儿给一脚绊倒,这一绊不要紧,却把正主给绊醒了,菱儿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自家主子这一身清爽利落的打扮,刚想张口就被穆雪一个手刀直接敲晕,临走还不忘把她扛到自己床上,收拾妥当背着包袱纵身一跃越墙而去。 不知不觉晨光渐盛,驱散了初晓的晨雾,东方一轮红日喷薄欲出,染得半个天空一片绮丽霞红。 长安街头人还很稀疏,有几分清冷,不似白日里的喧嚣热闹,两边的店铺都还是门窗紧闭,倒是小商贩们开始出来摆摊,偶有几丝人声。 穆雪漫无目的走在街头,低头思索着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很多想法涌入大脑随即又推翻,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人声渐盛,街头熙攘。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双腿疲惫,再也走不动了,不经意抬头,晨光熹微中“卓府”两个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映入眼帘,这两个字就像有魔力一般让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此刻他应该就在里面吧,要如何才能够再见他一面? 穆雪还在怔怔的出神,忽然看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挽着一个17、8岁的姑娘走了出来,姑娘肩上还背着包袱。 穆雪隐隐约约听得嬷嬷说,“……你回去之后要好好照顾你母亲,带我向她问好,你年岁也不小了,在家里找个好人家,以后也不用出来了,路上多保重,回到家里给我稍个信。” 女孩连连点头:“谢谢姨娘这几年的照顾,您也多保重……” 穆雪看着眼前这一幕场景,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老天真是待她不薄,冥冥之中都在帮她,穆雪耐心的等着他们又絮絮叨叨的说好些告别的话,才看着姑娘朝停在路边停着的那辆朴素马车走去,嬷嬷看她上车离开才缓缓转身准备回府,穆雪抓住时机,三步并作两步的疾步走上去:“嬷嬷,你等一下,你们府里还缺不缺丫环?” 嬷嬷上下打量着眼前俏丽可人的女子,眼中露出惊疑之色:“看姑娘身姿气质和穿着打扮倒像是生于富贵人家,怎么会出来做丫头?” 穆雪大脑急速转了几圈,马上装出一脸悲苦可怜的模样:“嬷嬷,您眼神可真好,我确实不是丫环,我出生在一个富庶的商贾之家,我父亲为了生意上的利益居然要把我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我是被逼无奈才离家出走的,现在无家可归,你就好心收留我吧!”说着还还用一把鼻涕一把泪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虽然她爹爹没有逼她嫁给老头,但都是逼婚,性质差不多。 没想到这出戏果然成功地博取了嬷嬷的同情,只见那嬷嬷叹了口气:“这天底下真是什么样的父母都有,既如此,我跟府里的管家说一声,你就补我外甥女的缺吧!” 穆雪心里那个心花怒放啊,差点就欢呼雀跃起来,不过看到嬷嬷还在眼前,还是收敛汹涌澎湃的心潮,急忙道谢。 在嬷嬷的带领下穆雪见过了管家,她这才发觉这位嬷嬷身份还真不普通,连卓府的管家都对她礼敬三分,所以由她的引荐自己很顺利的就进入了卓府,补了刚走那女孩的缺做了二公子屋里的丫环。 在管家的引领下一路分花拂柳的来到自己的小居所,穆雪四下转了一圈打量着这间下人居住的屋子,一张小小的床榻,一张桌几、一只凳子。简陋的不能再简陋,连点多余的装饰物都没有,和侯府她那间拥有豪华大床和铺着锦毯装饰精美的华丽屋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在不用和别人同挤在一间屋子里。虽然条件简陋了些,但也勉强可以忍受,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能接近他吃点小苦又算的了什么,边收拾东西边在心中盘算以自己的身份该怎样接近他,自己被分到的是二公子卓然的房里,照这样看来并不能经常见到他,如果自己运气好一点被分到他的房里,那么……,穆雪翘起嘴角傻傻幻想。不过能进得卓府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卓府都已经进了,她还不信就接近不了他。 收拾完东西,闲闲地扯了半截柳条拿在手中把玩,沿着回廊边走边熟悉卓府的地形,想到自己接下去就要居住在这里,和自己喜欢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看同一片天,赏同一片景,就有些喜不自禁。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但这依然不妨碍她的欢喜,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她的存在并喜欢上她。只顾蹦蹦跳跳地沉浸在自己欢快的世界中,没成想却和某人撞了个满怀。抬起头,一张俊挺帅气的脸映入眼帘,穆雪一下子就傻眼了,直着眼睛盯着眼前的男子,一眨不眨。心中暗道这老天爷待自己也太好了吧,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她痴看了半天,不但忘了行礼,连道歉也忘的一干二净。 卓羽回视着她,然而眼前之人毫无所觉依然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他顿感好笑,以手抵唇咳嗽了一声,穆雪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突然回过神来,脸色微红慌忙行礼,卓羽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这古里古怪的行礼姿势,淡淡开口“新来的?” 穆雪的心怦怦跳地像鼓擂一般,急忙回道:“是,刚来的。” 卓羽又打量了她一眼:“没见过你这么欢快的,走路看着点。” 说完头也没回径自离去。留给她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穆雪傻愣愣的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为什么每次遇到他都得出点状况,老天也太不厚道了,既然让自己遇到他为什么不让他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比如巧笑倩兮,眉目盼兮,比如含羞笑相语,再比如芊芊作细步,反正只要是能显示自己窈窕淑女一面都行,这下可好,这第一次见面又出这种糗态,穆雪心中又恼又悔,看来要让他对自己有好感还需要加倍努力。 把卓府基本逛了一遍,发现这卓府果然非同一般,这座宅邸和侯府不相上下,比起侯府的华丽更多了几分气派和威严,果然不愧为大将军府。 当管家把她带至卓然屋中时,卓然正在把玩一把精巧的弹弓,慵懒的抬头扫了一眼:“你就是雪瑶?” 她名字是穆雪,封号是文瑶,管家问她名字是,她集中生智,“雪瑶”就脱口而出。 “是,我……,奴婢是刘嬷嬷引荐的,以后就由我,嗯,不是,由奴婢来照顾二公子,还请多多关照。”从来都是别人在她面前自称奴婢,她从来没以奴婢自称过,这一开始还真不习惯。 听到这么动听的嗓音,卓然不禁抬头多看了她一眼,颇为惊奇地“咦”了一声。穆雪心中暗叫不妙,这小子不会把自己认出来了吧。慌忙把头垂的更低,紧接着卓然围着她转了两圈,又仔细的端详了她半日,歪着头思索道:“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熟?” 穆雪呵呵的干笑两声掩饰:“不可能,我——,奴婢以前不经常出门,况且您身份这么尊贵,岂是奴婢想见就见的。你肯定记错了,记错了,呵呵。” 卓然疑惑地又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实感觉很熟悉,就是一时记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好在他这个人的一大优点是想不起来的事情就扔在一边不再花费脑力去想,片刻后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穆雪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 穆雪本来就和卓然投缘,虽说有主仆之别,但两人都是极喜欢玩的人,自然都能玩到一块去,短短几日不到,两人的关系就迅速进展,所说不能达到一日千里,那飙个七八百也是没问题的。 而此时此刻的侯爷府中都乱成了一锅粥,穆侯爷看着穆雪留下来的笔迹气得直跺脚,这丫头真是让他给惯坏了,信中说她年纪尚小,不想嫁人,本欲多陪爹爹几年,无奈爹爹容不下她,她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云云,让他不要担心,她出去玩几个月就回来。侯爷发动全府的人出去寻找,可已经过去几天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被派去青云峰的人回来说她没去那儿,能找的都找遍了可就是没踪影。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调用军队大肆寻找,她在青云峰上在退隐江湖的师父那学了两年的武艺,再加上她机灵聪明,他倒不担心她的安危,只是担心消息传扬出去一则怕有损颜面,二则怕有心之人设下陷阱令她身陷险境。所以严令府中人不准传扬,并派人暗暗寻找。就连聂风那他也瞒的严严实实的,没敢露任何口风。 第6章 月影 穆雪果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自从那日那场游廊上初遇后已经整整过去了五天,她再也没看到他的影子,本以为同在一个屋檐下可以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这卓府的屋檐有点大,抬头看不到,低头也见不着。 不过这五天内她倒是见到了声名显赫的卓将军和卓夫人——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妹妹静宜公主。卓将军威严中不失骁勇与睿智,身上有一种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后沉淀下来的大将风范,非凡的气度让人不可忽视,可以遥想他年轻时的风采。虽是一名武将却也博学多识,待人也宽厚。 静宜公主端丽婉然中不失雍容华贵,虽已到了中年但岁月仿佛停驻在她这里,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下多少岁月的痕迹,看的出保养很好。温婉的眉眼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是个美人。据说当年这位公主因为偶然瞥见了卓将军的英姿便对他一见钟情,情根深重。恳求皇上赐婚,最后如愿以偿的嫁到了卓府从此做了卓将军的贤内助,成就了一段佳话。在将军府下人们俱是以夫人称呼她而非公主,穆雪觉得就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她对卓将军的深情,比起显耀的身份宁愿做他背后的那个人。其实穆雪对她很是佩服和羡慕,如果能像她一样默默陪伴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自己也别无他求了。 静宜公主不但是个美人,看起来也是面目和善,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让穆雪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娘亲在世是也是如她这般温和善良,来到卓府这几天也听说夫人对待下人宽厚仁慈,从来不苛责严罚,犯了错误顶多是关关柴房。穆雪想以后如果嫁进了卓府,有这样宽厚和善的公公婆婆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受气,后来又一想,觉的自己真是想多了。 而那位把她带进来的刘嬷嬷也并不是普通人物,她从公主出生起就在她身边一直照顾她,公主的一切衣食起居都是由她负责,很是得公主的依赖和信任。就连嫁进卓府也将她带在身边,帮着她处理家务,因此地位非同一般。怪不得连卓府的管家对她那么毕恭毕敬。 穆雪心情郁闷地托着腮,凝眉思索如何才能见到卓羽,好不容易混进了卓府按理说应该比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她连月亮的影子都见不到该怎么得呢?这样下去不行,绝对不行。他既然不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自己只有制造机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是夜,夜风微拂,一轮皓月高挂夜空,碧华如练。穆雪假模假样地端着茶盘四处搜寻目标。可绕着卓府转了大半圈还是徒劳无功连个影子都没见到,而她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开口去问,只能靠着夜色的遮掩慢慢寻找。寝居去了,书房也去了,可就是没找到人。垂头丧气的穆雪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找了个亭柱倚靠着休息,顺便思索一下接下来该去哪找。刚坐下没多久隐约听到不远处练剑的声音,这大晚上谁在练剑,穆雪端着茶盘拨开重重枝叶小心翼翼地探过头。 月华澄似练,皎皎明月下,一个修长挺拔的男子正在一棵花树下正持剑而舞,身姿翩然若惊鸿矫健若游龙,长剑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寒光,他出剑速度极快,刚劲有力,剑势凛然,,剑风扫过一阵花雨落下,似纷飞的赤雪,男子在这凌乱的花雨中挥剑,与身边绚丽的景色融为了一体,穆雪隔着纷落的花雨,一时看得痴了,还从未见过有人可以把剑使的如此完美,大多数人要么只顾注重剑的力度而失了风度,要么只顾风姿翩然而失了剑本身的力度和速度。而他却速度与力度并举,又不失风度,把三者完全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剑术超绝,潇洒帅气。她看得津津有味,每一个招每一式甚至每一个神态都不愿放过,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等发觉过来,就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利刃架在她的脖子上。穆雪“啊”的一声,茶盘应声而落,发出一声脆响。他,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她怎么不知道? 卓羽看了她一眼,收回剑,“你怎么在这?” 穆雪慌乱中口不择言:“我来找——,”差点脱口而出“我是来找你的。”,幸好及时刹车然后改口,“奴婢、奴婢迷路了,正好看见你在练剑就情不自禁地停下来观赏了。” 卓羽挑了一下眉:“哦,好看吗?” 穆雪本能的点头,还一脸回味的:“好看,好看,奴婢还从来没见过——”说到一半突然发觉对方是在戏弄自己,赶紧闭上嘴巴不再继续。 卓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不紧不慢道:“要不要继续看?” 穆雪看着他戏弄人还戏弄的这么有一本正经,兴味盎然,心中很是气愤,抬起头迎上他清亮的目光呵呵一笑:“你要是继续练,奴婢就继续看。” 卓羽被噎了一下,本想用这句话让她落荒而逃,却没想到这丫头挺大胆,措不及防的来这么一句,倒好像自己果真在邀请她,他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叫什么名字?” 穆雪心中一喜,终于等到他问自己的名字了,于是喜滋滋的答道:“我是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出生的,所以爹爹给我取名雪瑶,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穆雪欢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以后公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奴婢一定不辞辛苦为您效劳。” 卓羽看了一眼啰里啰嗦的穆雪,开口道:“既然如此,倒还真有一件事要烦你帮忙。” 穆雪眼前一亮,欣喜道:“什么事情?” 卓羽抚了一下手中的剑,依然是不温不凉的调子,“烦你从哪来的回哪去。” 穆雪张大嘴巴望着他,这人真是——,满腔热情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的一点火星都不剩,她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抬脚准备离开。 身后的男子却突然开口:“等一下!” 她心头一振,以为这次他真的有什么吩咐,于是转过身满心期待地等他发话,却不料他指了指另一边:“走错了,这边。” 她撅着嘴,气哼哼道:“我就喜欢走这边!”说完头也没回继续朝向前走去,卓羽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微扬。 穆雪边走边一路摧残着花花草草,肚里不停地腹诽着,这人果然冷漠孤傲,拒人千里之外,话语简单,还不按常理出牌,怪不得长安城那么多美女的芳心碎了一地。她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要亲近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她不是成为凯旋者就是成为炮灰。 兜兜转转走了很久,抬头却看到一处庭院,院门大开着,院中一片翠竹拂动,花香氤氲,凉风中还弥散着淡淡的药草味。穆雪好奇的驻足观望,这是什么地方?她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个所在,她悄悄地走过去推开一扇门,却看到院内月华满地,这片月华中绽放着各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深红浅白,蓝紫相间,各种颜色相互映衬煞是好看,而最惹眼的是正在幽幽绽放一种不知名的蓝色花朵,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蓝光。穆雪忍不住走过去,摘了一朵发光的绿色小花在鼻端轻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那花有毒,快扔掉!” 穆雪闻声转过头,便看到皎白月光下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欣长男子立在不远处,月华给他周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华,温润静谧,穆雪的脑中蓦然就蹦出“芝兰玉树”四个字。嗯,用这四个字形容他再合适不过,温和俊雅的眉眼如朗月清风,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男子见她还抓着那朵小花一动不动,疾步走过去夺下她手中的花,然后拉着她就向外走,穆雪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就被强行拉出了这片花圃,男子转身指着身后那片姹紫嫣红的花圃道:“这里种的都是□□,刚才你手中拿的是毒性最强的一朵。” 穆雪吓得一个激灵,不敢置信:“这么漂亮的花怎么会是□□?” 男子轻轻一笑:“姑娘难道不知越是漂亮的东西往往才是最毒的□□,比如曼陀罗和罂粟。” 穆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 看着他仍握着刚才那朵幽蓝花朵,穆雪诧异道:”你怎么不扔掉,不怕中毒啊?” 男子淡然一笑:“我不一样,我是大夫,这些都是我种的。” 他这么一说,穆雪就更诧异了,无缘无故种这么多□□做什么。 男子打量眼前的女子,他居住的庭院本来就偏僻,里面种着毒花毒草府里的人人尽皆知,从来没人敢擅自闯入,就连每天送饭取药的人都来去匆匆,不敢多逗留片刻,更不要说在花圃中赏玩了。 “姑娘可是新来的?” “你怎么知道?”穆雪无比惊讶的望着他,有那么明显吗,她脸上有没有记号为什么每个人都能认出她是新来的。 他淡淡一笑:“因为一般人不敢闯进来,如果姑娘不介意,进来喝杯茶吧。” 红泥小炭炉上水声鼎沸,白雾蒸腾。炉边案上一套千峰翠色的茶具,莹润如碧玉。穆雪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执起水壶,洗杯,落茶,冲、淋、巡、点。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无丝毫多余,妥帖自然优美风雅。修长的手指映着碧色的瓷杯,更加显得指白杯翠。她不禁看的痴了,这哪里是在喝茶,更像是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茶艺表演,她真是开眼了,她在侯府里喝茶都没这么奢侈讲究,看来这男子还真不是一般人,嗯,肯定是个世外高人。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穆雪只觉茶香弥漫,沁人心脾。轻啜一口,香郁甘醇,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忍不住称赞:“真香,我从来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莫轩冲她微微一笑,“谢姑娘谬赞,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煮茶,平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喝。” 不知为何,他虽是笑着说,但在穆雪听来却又几分孤独寂寥之感。 她又喝了一口,一脸可惜:“啧啧,这么好的茶一个人喝真是浪费了。”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温润一笑:“如果姑娘不介意,以后可以经常过来喝茶。” “真的?”穆雪有点不敢相信。 男子笑着点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府里的大夫吗?” “在下莫轩。”他顿了顿又接着道:“目前算是卓府的大夫吧。” 穆雪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杯子,轻快地道:“我叫雪瑶,是这府里新来的丫鬟。”然后像想到什么似得:“对了,你种这么多□□做什么?” 莫轩喝了口茶淡然道:“救人。” 穆雪大吃一惊,她来了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这府里还有人生病,究竟得了什么怪病需要用□□医治。抑制不住好奇心,她还是问出了口:“到底是谁病了,要用□□医治?” “姑娘不知?” 穆雪摇头,准备洗耳恭听, 没想到莫轩却放下茶杯,温和一笑:“姑娘既然不知道,那还是不知为好。” 穆雪更觉得莫名其妙,到底是什么人得病搞得这么神秘,不但请世外高人一样的大夫专门医治还保密。她的好奇心一旦被被勾起就无法再停止,除非弄明白原因。不过看他的样子是不会告诉她了,她觉得即使他说,自己也照样有办法打听出来,遂不再追问。 又喝了半盏茶,聊了一会天,看着月上中天,时辰不早,她起身准备告辞。 莫轩却喊住了她:“姑娘稍等!”然后屋子左侧的一排柜子里拿出一个莹白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与她:“你刚才在花圃中逗留时间太久,以防万一,把这粒药丸服下。” 穆雪接过那粒黑色的药丸,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温润又体贴入微的男子,身上几乎找不出任何的缺点,虽才相处短短的片刻地但却给人一种舒适安然的感觉。如果卓羽有他一半的和善平易近人,那么她也不必如此辛苦。 莫轩把她送至院外,望着月光下亭亭的身影渐行渐远,默然伫立良久。 第7章 惩罚 穆雪本来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就可以打听的到,然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问其他的下人要么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要么就是推说自己有事赶紧躲开,好像这是一个禁忌话题,怪不得莫轩不肯告诉她。 穆雪觉得若想清楚地弄明白这件事只能找卓然那个口无遮拦的小子,照此看来卓然的确是她的贵人,以后卓羽的消息和卓府里其他的消息全都得倚靠他了。看来她还是得多下点功夫在这位贵人身上,穆雪心里默默盘算着。 然而寻了半日没看到卓然的人影,穆雪不禁纳闷,找了个丫环一打听,卓然居然在书房。穆雪大吃一惊,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最爱玩的人居然也会进书房。她快步奔过去,推开书房的门才发现果然不假,卓然居然坐在书房的椅上拿着毛笔正一本正经地练字,看到他这个认认真真的模样穆雪着实有点不习惯,正常的卓然应该在草地里捉蚂蚱或弯弓射大鸟才对。眼前这副场景又是什么情况? 穆雪慢悠悠地踱过去,还没开口,卓然头也不抬就不耐烦地开始赶人:“别捣乱,我还有好多张没写呢,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写不好是要受罚的。”说着还用袖子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原来是这样,穆雪瞧着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幸灾乐祸的笑道:“二公子也有这般猴急的时刻,是什么人敢罚二公子?” 卓然不耐烦道;“你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还不是我大哥,他嫌我的字太差劲,非要我每个月练二百张字不可,我只顾着玩把日期给忘了,唉,他这人可是一点情面都不讲,我写不好肯定要挨罚的。” 穆雪暗道这个卓羽还真是冷血,对自己的弟弟都这么毫不留情。看着卓然满头大汗恨不得多变出几个人来使的模样,心中好笑,放着这大好的机会不利用还待何时? 于是凑过去开口道:“要不要帮忙?” 卓然闻言抬头一脸惊喜的望着她:“你会写字?” 穆雪心中暗笑,写字这么简单当然不在话下,虽说琴棋书画不是特别精通,但到底也学了点皮毛。于是笑道:“奴婢以前倒是练过字,所以写几张字还是不成问题的。” 卓然又突然转喜为忧:“可是咱们两人的字迹不一样,大哥一眼就看出来,到时候罚的更重。” 原来是担心这个,穆雪完全不放在心上:“这个更简单,模仿你的字迹不就行了。” 卓然一脸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不放心道:“你先写几个给我看看。” 穆雪马上毫不犹疑的从桌上拿起一只羊毫笔潇洒轻松地写了几个蝇头小楷,卓然探头去看,果然和自己的相差无几。不禁油然升出一股敬佩之情,这丫头果然是与众不同,于是不假思索让出半张桌子给她。 及至暮□□临,两人终于写完了两百张,穆雪长舒了一口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捏了捏酸痛的手臂,好久都没写这么多字了,真是吃不消。卓然收拾好纸张,一脸的感激,这么多张字有一大半可都是她写的,看她又是扭脖子又是捏胳膊的,心里过意不去就跑过去给她捶肩捏背,穆雪也没拒绝,心安理得享受起来。 “对了,刚才只顾着写字,忘了问你,你一个小丫环怎么写得这么一手好字?”卓然憋到现在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他见过的小丫头能识字就已经算是难得,会写字的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还写得一手好字。 穆雪没想到这么鲁莽粗心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有细心的时候,真是出乎她的预料,方才只一心想着帮他却忽略了这件重要的事,该怎么回答?穆雪思忖了片刻,开口道:“那是因为……”。 还未张口就先举起袖子抹了抹泪,虽然并没有一滴泪。然后又把自己出身于优越的富贾之家和被逼逃婚的悲惨身世大肆哭诉了一番,听得卓然是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卓然小小年纪就嫉恶如仇,反应甚是激烈,不仅大骂她爹爹狠心还非要拉着回家算账,幸好被穆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及时制止了。看着眼前充满同情又愤愤不平的小少年,穆雪甚是欣慰,欣慰之余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探听事情好时机,于是岔开话题,装作不经意的开口;“你们府中是不是有个大夫叫莫轩?” 卓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 穆雪点头:“见了,是一位温雅的君子,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来历?” “他好像是楚国人,他的师父是一个医术很高的隐世大夫,他的医术比起他师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都称他赛华佗呢。”卓然一脸赞赏之情。 “我听他说是来为人治病的,这府里究竟是谁病了?” 卓然脸色突然一变,然后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你还是别问了?” 穆雪一脸疑惑:“为什么呀,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为什么你们大家都闭口不谈,你告诉我嘛,我又不会乱说,再说现在这个府里只有我不知道,我能给谁说去?” 卓然被她纠缠不过,又加上她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最后只得缴械投降,警告她:“你知道了别到处传扬,也别再提起。”穆雪使劲的点了点头,她找谁说去,一听到这个话题别人跑的跑躲的躲,她就是想说也得找到人啊。 “去年我爹出征楚国,本已大获全胜却在最后关头却中了敌人的暗器,上面涂了一种毒,所有的大夫都诊不出到底是什么毒,束手无策。幸亏遇到了莫轩。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我爹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据他所说,我爹中的是一种慢性奇毒,这种毒不能马上清除,只能用药物慢慢把毒给逼出来,最快也要半年才能痊愈,所以我爹就请他在我家里住下来。” “那这件事为什么不能被别人知道?”穆雪托着腮疑惑地望着他。 卓然毫不客气地照她头上敲了一下,“你笨啊,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如果传扬出去不但会扰乱军心而且影响四周边境稳定。连皇上都已经下过秘旨如果有谁敢泄露出去,直接咔嚓,谁还敢到处乱说。”他说着还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穆雪点头表示明白,难怪这么多人都避而不谈此事,原来后果这么严重。 最后卓然又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传扬此事,穆雪觉得这纯属多余,她才不会闲得没事干去做这种无聊的事。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明而不媚,暖风吹绿波,弱柳拂堤岸,连蝴蝶在花间欢乐起舞。不过穆雪自今天早上起来眼皮就不停地在跳,隐隐觉得今天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一向直觉很是灵敏,于是心也跟着烦躁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日暮黄昏,居然什么都没发生。本以为今天一天就这样过去,还没来的及高兴,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朝她跑过来,对她说;“大公子让你过去一趟。” 穆雪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你是说我?” 小丫头不耐烦道:“就是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去。” 穆雪愣愣的跟着她身后,心中虽隐隐有几分欣喜,但更多的还是担心。这是怎么回事,他无缘无故为什么会找上自己,难道他知道自己喜欢他,进入卓府的目的不纯,还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对不对,她又没露出破绽,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穆雪一路上大脑不停地转动,心中做着各种猜想和假设,可还是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会叫她过去。 桌案后的卓羽正仔细的端详卓然交来的字帖,察觉有人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视若无睹地继续一张张翻看。穆雪立在下面心忐忑不安地跳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半晌不开口,偷眼觑了一眼,蓦然发现他面前放着一沓墨迹宛然的纸张,这不是,这不是自己帮卓然写的字帖?她突然感觉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难道被他发现了,怎么可能,自己可是完全模仿他的字迹来写的,凭自己的水平和小心翼翼已有□□分的相似,一般人根本瞧不出破绽。思绪仍在百转千回,上头的人已经悠悠开口:“知道为何叫你来?” 穆雪摇了摇头,装糊涂道:“不知道。” “哦?”卓羽抬头瞧了她一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她模仿出来的字迹与卓然的已有九分相似,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只那一分是如何也模仿不来的,男子的字迹中带有天生的阳刚之气,而她是个女子,再刻意模仿字迹中仍不免带有女子的柔骨。 “不用死撑了,卓然已经都招了,你确实写得一手好字。”卓羽不紧不慢道,顿了顿又继续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写字,那回去再写三百张,三日之内交上来。 “啊!”穆雪张着嘴巴叫出声,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叫她过来就是为了罚她写字,真是倒了霉运,然后在心中暗骂,卓然这个叛徒她这么帮他,居然把她给出卖了,三百张,三百张啊!他怎么这么狠,这么冷血无情。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穆雪撅着嘴不服气道:“为什么不罚二公子,欺负奴婢一个小小的丫环算什么本事?” 卓羽撑着下巴看着面前气哄哄的小丫头,眼睛都没眨一下;“既然你不服,那就五百张。” 穆雪气得差点吐血,张口欲再反驳又担心他再增加,这事他绝对能做的出来,恨得咬了咬牙。卓羽看见她这个欲发作又不能发作只能苦忍的模样,甚觉好笑,嘴角勾起一丝笑,仍旧淡淡道:“服不服,不服就说,可别说我欺负你?” 这难道不是□□裸的欺负?穆雪有苦说不出,最后只能忍着满腔的悲愤,恨恨道:“服,服的五体投地。”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写?”卓羽挑眉望着她,一副送客的模样。 穆雪恨恨地跺了跺脚,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五百张,五百张啊!她还要不要活了,现在她是欲哭无泪,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都不知道能不能写完。怪不得从早上起来眼皮就一直跳,果然灾祸降临。卓羽真是冷血动物,冷血又残忍。自己为了他抛家弃父,不辞辛苦甘愿做小丫头,还被他这么惩罚,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欠他的。还有卓然,先找他算账! 而在这之前,卓然早就麻溜的跑了,穆雪把卓府找个天翻地覆连个影子都没寻见,最后只能带着满腔的愤慨和不平回去乖乖埋头写字。 整整三日,三日穆雪连门没出,没日没夜的憋在屋子里练字。在她心平气消之后卓然笑嘻嘻的出现在她面前,又是端茶送水又是饭送点心,比伺候姑奶奶还尽心,赔礼道歉的话说了一大箩筐。在他不屈不挠的聒噪和殷勤恳切的服侍下,最后穆雪终于答应原谅他。 第三日傍晚的时候,穆雪终于把最后一张字帖写好了,当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把笔一扔,仰身往床上重重一躺,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提笔写字,胳膊酸痛到已经麻木,长时间握笔手指已经僵硬。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写字写到吐的感觉。 她抱着厚厚一沓字帖走在路上,心中腹诽,看这次他还能怎么样,这回让他一次看个够,看死他。 出乎意料,卓羽此时并不在院中。她将厚厚的字帖放在他的书桌上,环视了一周,然后仔细观察着屋内的摆设,屋内虽布置简单但却不失身份气度,对门的墙壁上是几副山水字墨,紫檀木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书桌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柄佩剑,黑色的剑鞘上装饰精美的纹饰。临窗几株梅树,横斜逸出,所有的布置简单而不凡,一如他这个人。 晚上卓羽进门就看到书桌上堆满了墨迹清晰的纸张,他嘴角挑起一丝笑,随手拈起一张,字体如弱柳扶风柔而不媚,隽秀中含了几分张扬不羁,眼前不禁浮现那个俏丽飞扬的丫头,果真是字如其人,这样的字没有几年功夫怕是练不成。她到底是什么人,看她笨头笨脑不谙世事的样子绝不会是什么探子,难道真如卓然所说是个逃婚的富家小姐? 第8章 针灸 已经二日有余,手臂依然疼得厉害,连端茶盘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搞得瓷盏叮当作响,看的人也心惊,总有种茶杯马上就要坠地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还是对她歉疚的缘故,卓然现在对她更是与众不同,好得不得了,一切端茶送水的活都让他人代劳,还极力奉劝她去莫轩那里瞧瞧。这倒是招来了不少其他小丫头的羡慕嫉妒恨,不过穆雪也从不把这些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最后痛的实在受不了,连晚上睡觉都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穆雪最后只得去找莫轩求助。 她循着上次的小径一路走来,上次因为是夜晚院子景致看的不是很清楚,如今白日里再次来到此处,一切景物都清晰明了,院门上一块挂着一块古朴典雅的匾额,上书“竹居”二字,穆雪觉得用这两个字来命名真是再贴切不过,院中翠竹凝绿,随风摇动,百花点缀,铺红绽绿,确实是一处清幽雅致之地。 屋前的空地放置了几把木架,架子上的箩筐里晒着各种草药。空气中还氤氲着淡淡的药草香,穆雪虽然最讨厌吃药但却喜欢这种淡淡的药草香,给人一种沉静安心的感觉。 院中有一棵繁茂的槐树,此刻槐花缀满枝头,一串串堆琼砌玉,清风动,片片碎琼玉瓣似霰雪般纷纷散落,此刻莫轩正手持一卷书坐在树下的藤椅上翻看,依旧一身白色长袍,眉眼中俱是温润之色,几片槐花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肩头,而他毫无所觉,依旧一副优雅闲适的模样,旁边的桌案上放着一盏白釉瓷杯。穆雪痴痴地望着,突然不忍心去打扰破坏这幅动人心魄的美丽画卷。 许是察觉到不远处的视线,他抬头望过来,看到立在不远处的穆雪,朝她微微一笑,然后起身,将书置于桌案上,穆雪笑着走过去:“莫大夫真是好雅兴。” 莫轩摇头一笑:“聊以度日打发时光罢了,雪瑶姑娘可是来喝茶的? “我来看病的,再顺便喝喝茶。” “哦,姑娘哪里不舒服?” 穆雪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手臂快要废了,麻烦莫大夫给治治。” 莫轩看了一眼她的手臂:“怎么回事?” 穆雪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待会再慢慢给你讲。” 莫轩把她引进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穆雪很听话地往椅子上一坐,莫轩抬起她的右手手臂轻按了一下,穆雪立刻呲牙咧嘴地叫起来:“哦!痛,痛!” 莫轩一笑:“姑娘是手臂劳累过度血液受阻所致,不是什么大病,在下给你做个针灸再吃几副药便可痊愈。” “能不能不吃药?”一听到吃药二字穆雪马上皱起了,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吃药,吃药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莫轩点了点头:“不吃药也可以,多做几次针灸便可。” 穆雪脸上一松,然后又急着问:“那个,针灸疼不疼啊?” 莫轩冲她一笑:“不疼,姑娘难道不相信在下的医术?” 穆雪呵呵笑道:“相信,当然相信。”她不是不相信他的医术,她是不相信自己。 可是当一盒长长细细密密的银针出现在面前时她还是傻眼了,哭着脸问道:“现在可不可以反悔?” 莫轩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不可以,我的针取出来便不会再收回。”虽然语气温和,但却不容反驳。接着又道:“你放心,一点也不疼,我慢点下针。” “好,那我就相信你一次。”穆雪终于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莫轩点头,皱眉看了她手臂片刻,缓缓道:“麻烦姑娘把袖子卷上去。” 穆雪讶然:“还要卷袖子?” 莫轩一笑:“不露出胳膊,我怎么下针?” 可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她可从来没在男子面前露过手臂,难道今天真的要失身,她迟疑了半日,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莫轩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姑娘不必介意,我是大夫,你只是我的病人。” 穆雪看他说的这么坦然,自己再这么扭扭捏捏,道觉得自己小心眼,于是也放下心中的顾虑,把袖子撩了上去。 莫轩转身缓缓拿起银针,穆雪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看那长长的银针扎进皮肉里,莫轩看到她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哑然失笑。 “你,你扎了没?”她颤声问。 没有回答。 “到底扎还是没扎?”她睫毛轻颤,想看又不敢看。 半晌之后才听到回答:“好了。” 穆雪睁眼,就看到自己手臂稀稀疏疏的插着七八根银针,像刺猬似的。她不禁吃了一惊,这么多针扎下去怎么一点都没感到疼,真不愧是赛华佗,果然名不虚传。 “疼不疼?”莫轩笑问。 穆雪笑道:“一点都不疼,啧啧,你医术真好。” “姑娘现在可以说是如何受的伤了吧?” “你以后就叫我雪瑶就行了,姑娘姑娘的太见外了。” 莫轩颔首:“好。” 之后穆雪就把自己如何帮卓然写字,如何被罚整个叙述了一遍,本指望善解人意的莫轩他能安慰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心灵,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你是好心办坏事。” 穆雪撇撇嘴,忿忿不平:“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卓羽只罚我不罚卓然,就因为卓然是他弟弟,他也太偏心了吧?” “罚你一人更有效果。” “什么意思?”穆雪困惑不解。 莫轩收起银针缓缓道:“罚你是对卓然的警告也是对你的惩戒,以后卓然不敢让你代他写字,而你也绝对不会再帮他。如果罚你们两个你就不会记得如此刻骨铭心,说不定日后还会再帮他。” 穆雪愣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她一直以为卓羽罚她是觉得是她好欺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而莫轩一个局外人居然会看的这么清楚通透,她看了他一眼,果然,高人就是高人,比她聪明多了。 莫轩的针灸果然有效,才刚过了一日她就明显感觉手臂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连端茶的时候都不会抖了。和黑乎乎的药相比,穆雪当然更愿意做没有一点痛感的针灸,所以为了好的快些,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往竹居跑,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她倒是比谁都跑的勤快。 经过几天的接触两人的关系也由最初的客气疏离到渐渐熟悉,莫轩依然温和优雅举止有礼只是少了许多客套。倒是穆雪一点不客气,常常自斟自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穆雪总是感觉莫轩的眼底深沉无波,像深潭一般让人看不透,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漆黑深沉的眼眸中却无半丝笑意。明明是皓月清风一般的人物却给人一种孤独寥落之感。可有时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样温润优雅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能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呢? 第9章 保护 月色皎皎,穆雪踏着满地的琼色颇为欢快地向竹居走去,经过几日的治疗穆雪的胳膊已经好了大半,痛感也不甚明显,为了彻底康复,穆雪决定再进行一次针灸,反正扎针又不疼。所以趁着这姣好的月色前往竹居。 此时正值十五月圆,冰丝织练,了无尘隔。穆雪透过扶疏的花木欣赏着天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月轮,正自感慨,恍然发现远处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夜空中悄然划过,穆雪定睛细看,黑衣人悄无声息,形如鬼魅,几个纵跃已经远去,穆雪张大嘴巴不敢置信,没想到这表面平静的将军府居然暗藏汹涌,这大半夜竟有刺客出没,这也太刺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执掌兵权维护四方稳定的将军府像侯府一样平静的像一汪清水一样,不起半丝波澜,也太对不起将军这个身份了。可令穆雪万万没想到的是,刺客去的方向竟然是,是竹居,她讶然地望着迅速消失的黑影,顿感不妙,觉得这密谋之人真是够聪明的,知道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只要把莫轩除掉,卓将军的毒自然就无法可解,必死无疑,相比于直接杀了卓将军这既冒险又不确定的做法,这真是个安全又稳妥的办法。糟了,电光火石之间,蓦然醒悟莫轩一丁点武功也不会,如果真的对他做点什么岂不是易如反掌?再也顾不上思考其他,穆雪提气运起轻功朝竹居飞去。 然而当她赶到院内才发现一切都好好的,平静如常,黑衣人已不知所踪。屋内门窗大开,莫轩正坐在轩窗旁悠闲地抚弄一根竹箫,看见穆雪进来,冲她一笑:“你来了?” 穆雪直接忽略他的问题,两只眼睛直往屋内瞧,然而扫了一圈并没发现屋内有什么异样。 莫轩看了她一眼,“在找什么?”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什么黑衣人?”莫轩诧异道。 “咦,奇怪了,我明明看到那个刺客向你的方向飞来,怎么追到这里就没影了呢?” 莫轩不相信地笑起来:“呵呵,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卓府守卫这么森严怎么会有刺客出没,再说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谁会刺杀我?” 明明是卓将军专门请来治病的神医,还说不是重要人物,把你除去卓将军的病也没得治了,真不知道他是想的太简单,还是太谦虚。 穆雪摇了摇头:“我没有看错,一定是察觉有人跟踪,所以躲起来了,等我走了再朝你下手,不行,我得搜搜,不然不放心。”莫轩不动声色地拦在她面前:“我刚才一直坐在窗边,并没有看到你说的什么黑衣人,我看还是不用麻烦了。” 穆雪摆摆手:“没事,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她说完绕过他真的一丝不苟地搜索起来,而她只顾寻找,却没有发现莫轩握着竹萧的手越来越紧。 结果搜索了半日,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莫轩看着她低声笑道:“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穆雪凝眉若有所思地摇头,按理说不对啊,自己明明看到黑衣人闪进了竹居,怎么说没影了就没影了呢,进来之前已将院外大略查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所以她才断定黑衣人一定是藏在了屋内,可现在屋内也没有踪影,难不成还藏在了外面?就在她举步朝外面走去之时,忽然头顶发现细细碎碎的尘埃簌簌的往下落,在澄明的月光下看得格外真切,她疑惑的抬头向房梁瞥了一眼,这一瞥不要紧,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一直在房梁上潜着的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下坠,下坠的过程中手里白花花的剑影还晃了一晃,电光火石之间,穆雪猛地推开身边的莫轩,而她自己则闪躲不及,被迅速下落的黑衣人一剑划伤。刚刚站定的莫轩转身望着她手臂上那道殷红的伤痕,眼神复杂,握着竹萧的手又紧了几分。 穆雪快速扫了一眼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躲得快,不然可不是只伤到手臂这么简单。已经落地的黑衣人丝毫没留半点间隙,持剑就向她袭来,穆雪也立刻迎了上去,刚交手几招,穆雪就发现黑衣人绝非等闲之辈,看她的身形和出手的招数,似乎是个女子,然而眼神冷冽,身手干净利落,而且招招狠辣,毫不留情。打斗过程中牵连她手臂上的伤口生生作痛,再加上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她很快便处于弱势,连连后退,瞥了一眼身后的窗户,纵身而出,黑衣女子紧随其后也从窗口跃出,莫轩疾步出来看向院中重新交手的两人,手无寸铁的穆雪面对黑衣女子强劲攻势只能边打边退,并在打斗中寻找庇护,院子里的桌子椅子,还有架子,竹筐,都被她当做武器扔了过去,然而,黑衣人眼睛眨也不眨一剑就把它们劈开,穆雪看着桌椅残碎的尸骨,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悲惨的下场,她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强劲厉害的对手,而且还是女人,都说女人狠起来不是一般的狠,看来这句话一点也没错,难道今天她的小命真的要葬送在她手上?以前认为自己的功夫虽然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自卫还是没问题的,现在才发现真是高估自己了,认清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她更加颓废,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她还兴冲冲的跑来保护别人,现在倒好,别说保护别人,自己的小命都难保。她扫了一眼不远处立着的依旧白衣翩翩清雅出尘的莫轩,惊异地发现他正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危急的时刻他不赶紧逃命,居然有时间在这淡定地沉思,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果然君子就是君子,头可断,血可流,就是风度不可丢。 就在她分神的片刻,黑衣女子一掌袭来,她躲避不及,被一掌击中,摔在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血,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疼痛。看到她豪无还击之力,黑衣人毫不迟疑地举剑向她心口刺来,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彻底玩完了的时候,忽然一角白衣闪过,她抬头便看到刚才还在出神的莫轩已立在了她身前,幽深无波的目光直视着举剑而来的黑衣人,看着身边长身玉立的莫轩,穆雪异常感动,可感动归感动,她倒真心希望莫轩趁机逃走,而不是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他留下来只是徒增条人命而已。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翻身而来的黑衣人在看到莫轩的一瞬忽然剑锋一偏,堪堪止住了迅疾而来的剑势,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莫轩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这个急转直下的状况穆雪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不是来刺杀莫轩的吗,自己明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莫轩,连一丁点的武功都不会,杀死他们简直比捏死只蚂蚁还要简单,为什么在这最后的时刻她要放弃,而不是动手杀掉他们。她蒙了半晌,还是无法理解这高深的问题,直到莫轩蹲下来卷起她的衣袖检查伤口时她才回神,不解道:“她为什么不杀我们?” 莫轩看到她手臂上那道长长伤痕,眉头微皱,“先包扎伤口再说。” 穆雪看了一眼被染红的半个臂膀,点了点头,由于她身形敏捷,躲得及时,这一剑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流了一滩血,有点痛,上药的时候尤其痛,她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推开我?”莫轩低头给她处理伤口,语声不明。 “你又不会武功,我当然要保护你。”穆雪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的信誓旦旦,理所当然。莫轩给她包扎的动作一滞,半晌,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色幽深,穆雪不解地看他:“你怎么了?” 他摇头一笑:“没什么。” 而心中却并不像脸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淡然,她真是傻,他刚才在她们打斗间犹豫要不要就这样结果了她的性命,免得制造麻烦,而她却一心一意地要保护他,为他挡剑。他觉得很可笑,在这世上,长这么大不管经历多大的风雨和磨难都是他一个人独自支撑,一个人运筹帷幄,从没有人站出来说要保护他,这个弱质纤瘦的女子是第一个。 穆雪又开始纠结刚才的问题,“我还是想不明白,你说她为什么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不直接杀了我们?” 他轻叹了口气,看向窗外:“或许,是她改变注意了吧。” 穆雪本来还打算指望着莫轩这么聪明通透的人给她一解心中的疑惑,可他说了才发现这明显等于没说。 后来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卓然并问出心中的疑问,卓然惊叹她莫轩遇险的同时,不忘仔细分析给她听,分析的结果就是女刺客对突然挺身而出玉树临风俊美无双的莫轩一见钟情,于是不忍下杀手,所以选择主动消失。穆雪张着嘴巴听着卓然一板一眼的分析,着实惊叹卓然的想象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解释虽然有点像胡扯,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第10章 身份 花木繁盛,时至暮春。 在受伤之后的这半月里,穆雪依然是隔三差五的往竹居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穆雪看了一眼手臂上缠成粽子的伤口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的命怎么那么苦,自从进了卓府就霉运不断,先是被罚然后又被刺,受伤不断,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大灾大难在等着她,但不管是什么灾什么难,她都不会退缩的。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不过自从刺客这件事发生之后,卓府夜间巡逻之人明显比以前增多,特别是莫轩的竹居附近,晚上会派士兵专门保护。然而自从那晚之后刺客就再未出出现,不知道是真的放弃了,还是暂时放弃了。而自从她手臂受伤之后,莫轩好像对她稍有不同,然而说话、举止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最令她在意的倒不是这些事,而是卓羽对她的态度,前几日在院中正好碰到他,他看了一眼她缠着的手臂,淡淡问了一句:“手怎么了?” 穆雪以为终于可以利用自己的伤势博得一些同情和关怀,听他说些温暖关心的话,于是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道:“被刺客刺伤了。” 卓羽了然地点点头,不温不凉地会了一句,“也难怪,也只有你整天往竹居跑的最勤快。” 穆雪心里顿感愤懑,她往竹居跑这么勤快还不都是因为他,如果他不罚她写字她的手臂怎么会受伤,她不受伤也不会找莫大夫看病,不看病也就不会再添新伤,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却站在这里站在这里说风凉话,真是气死她了。 没想到接下去他又说了一句更能让她火冒三丈的话:“小命还在,算你幸运!” 穆雪抬头看着那张英挺俊美的脸,真想对着他大吼一声“你有没有良心,人家都伤成这样了还不都是因为你,不关心也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这个胆量吼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无声的发泄。看着他渐行渐远的冷傲背影,她终于承认了一个一直以来不愿意承认的残酷事实,那就是卓羽真的是个冷血薄凉之人,就像是一座覆满了积雪的千年冰山,而她要融化他得需要多少的光和热?一想到这里她整个人的心情就不好了。 暗夜沉沉,像一块黑色的幕布,树林在这沉沉的夜色中显得更加沉寂黑暗。 一个身姿修长的黑衣男子隐在昏暗的树影中负手而立,清冷的声音响起:“事情进展的如何?” “回公子,名单上的人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只是当中几人已经退出朝堂,于我们没有任何威胁,不知公子的意思?” “杀。”他语声平缓,虽说得是杀伐的字眼,却像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如果退出朝堂就能将当年的罪恶一笔勾销,未免想得太容易。” “属下明白,只是这次动静这么大会不会打草惊蛇,影响我们的计划?” 莫轩冷哼了一声:“我就是要给他提个醒,他这皇位要做到头了。” “属下明白。” “最近这段时日先不要进入卓府,有消息就按老规矩行事。” “是。”女子掷地有声,顿了顿,却欲言又止。 莫轩回头:“有什么话,说。” “属下不明白,当日公子为何不让我杀掉她?那样不是更干净利落?” “我自有打算,你不必过问。”他平淡地说,又接着道:“派人查一下她的身份。” “是。” 穆雪的伤将养了半月有余,终于即将痊愈。穆雪总结原因,之所以能这么快就痊愈,除了莫轩的医术高超之外,卓然也是功不可没。这段时间卓然把什么人参燕窝啊,灵芝山药啊专门命人炖给她喝,总之是什么大补就给她喝什么,搞得穆雪受伤的这段时间非但没有消瘦反倒长不少的肉,卓然的这副古道热肠,穆雪是颇为感动,感动之余又不禁感慨,明明是一个娘生的孩子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呢?直到手上的伤痊愈她都没有再见到过卓羽,别说药,连个草根也没见到,只是偶然间遥遥地望见过他的背影。 翠竹摇动的竹居内,莫轩看了一眼下人送来的饭菜,目光锁定在一盘清蒸鱼上,他走过去拿起案上的筷子挑开鱼腹然后一夹,准确无误地从里面夹出一张纸条。展开纸条,看到上面的字,眉头微皱,眸色更加幽深,半晌,才缓缓转身将纸条丢进琉璃盏中点燃。火光清晰地映出几个字——穆侯之女文瑶郡主。他望着那一团火光默立良久,她假扮丫鬟隐藏在卓府,究竟是何目的? 穆雪摸了摸脸颊,疑惑的望向莫轩:“我脸上有东西吗?” 望着她发怔的莫轩恍然回神,轻笑着摇头。 “那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莫轩冲她浅笑:“没事,想事情一时出神,抱歉。” “哦。”穆雪毫不介意地点头。 莫轩端起案上的茶盏,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道:“你当初说离家出走是为了逃婚,那为何会进入卓府,离开长安不是更保险吗?” 穆雪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么一个无关的问题,愣了一下,跟他关系熟悉之后确实毫不避讳地他说过自己身世来历,反正也是编的,多一个人知道也无妨。他当时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多说,怎么今日突然又提起这个问题,穆雪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笑着回答:“你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再说其他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停了片刻又继续道:“至于为什么会进入卓府,其实都是机缘巧合,我路过卓府时恰巧有一个小丫头离开,我正好没地方去,所以就混进来了。” 莫轩笑着看她:“真是这样?” 穆雪坚定的点头:“千真万确。”除了郡主的身份之外她说的话的确是千真万确,如果还说有什么隐瞒,那就是关于卓羽的,不过这是她自己心中的小秘密,更没必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穆雪不解道。 莫轩用杯盖拨了拨上面浮着的茶叶,随意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随口一问。” “伤好的怎么样了?” 穆雪欢快地撩开袖子,伸到他面前:“好的差不多了,你看!” 莫轩看着她露出的那节雪白的手臂,伤口已经结痂,算是好了十之七八,他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抬起手抚过那道突兀的伤疤,穆雪不解地望向他。 他解释道:“这样下去很可能会留疤,女孩子留疤不好看,这两日我再给你配点药。” 穆雪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谢谢莫大哥。” 莫轩淡淡一笑:“怎么说这伤也是因我而受,我怎么可能让你留疤。” 九连环 一个月之后,穆雪看着恢复如初的手臂,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光洁的皮肤根本看不出曾经受过伤,莫轩这赛华佗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穆雪甚至怀疑他这妙手回春的医术甚至连死人也能医活。 这几日她从卓然口中得来消息,皇上下月要率皇子和众位王公贵族子弟去西山狩猎,羽林营少将军卓羽奉命负责布置沿途和山上的跸防事宜。这种马上追逐猎物的新鲜刺激游戏怎么能少的了卓然,是以刚听到这个消息,卓然就巴巴的跑到卓羽那里去恳求,结果说好话说了一箩筐好话又作了一系列的保证,最后得到的只有两个字:不行。 卓然知道他大哥说一不二,他说不行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最后只好满心不甘的回去了。 穆雪看到他一副垂头丧气满脸颓败的走进来,不禁纳闷,“你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像刚斗败的公鸡似的。 卓然抬头瞪了她一眼;“你才是斗败的公鸡呢,不对,是母鸡。” 穆雪失笑,真是幼稚,“你还有精力跟我斗嘴,到底什么事?” 卓然往椅榻上懒散一躺,:“还不是我大哥,我让他带我去狩猎,他坚决不肯。” “就为这个?” 卓然忿忿然:“不然你以为呢?” “这个还不简单。” 卓然从榻上一骨碌爬起来,双眼放光:“你有办法?“ “你照我说的做,抱保证他会带着你。” “什么方法,你快说!” 穆雪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你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跟在他后面死缠烂打,我保证撑不到一月他就会答应你的。” “这能行么,他如果还是不答应呢?”卓然心里还是没底。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卓然思忖了片刻,点头道:“嗯,说得也是,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穆雪不忘警告他:“你可别说是我出的主意啊!” 卓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呵呵,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是以从第二日起,卓然就按穆雪说得每天早上就跑到卓羽那去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在他耳边不停地聒噪。每日从红日初升直到星斗满天方才回来,而穆雪早早的就泡好了润喉茶给他润嗓子,好让他的嗓子完好无损地第二天继续战斗。穆她这么做可不只是为了帮卓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报上次五百张之仇,他不让她好过,那她也来个礼尚往来。 初时,任凭他怎么聒噪,卓羽只是不理,卓然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只要把他当空气,最多三天,三天之后不用他赶他自己就会乖乖离去,可这次却出乎他的意料,已经过去了七日卓然依旧不屈不挠,大有不达的誓不罢休之势,他还从来没见过卓然在一件事上这么有毅力。他觉得如果不是卓然对打猎特别热爱,那一定是受人鼓动,但不管什么原因,他可没耐性陪他玩。 第八日早晨,当太阳初升,晨光满照,卓然照常出现在他眼前时,还没等他开口,卓羽扔给她一个绯色的:“只要你把这个解开我就答应带你去。” 卓然一把接住,打量着手中环环相扣清脆有声的玉连环,“这是什么东西? 卓羽淡淡道:“,是晋国去年进贡给皇上的一种玩物。如果你能将它解开,我就同意你去。” 卓然皱眉:“我见都没见过,怎么解?” 卓羽闲闲的一操手,“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已经答应你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他早料到会难倒他,这环环相扣彼此相互制约,要解开它绝非易事。他解不开更好,即使能解开估计也要等到狩猎结束了。 卓然蹙着眉头一边研究手着手中的边一边踱步出门。 接下去几日卓然不分昼夜废寝忘食的钻研琢磨这个玩意。可无论怎么解都解不开,解开一环发现还套着一环,再去解下一环,解着解着发现又回去了。就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丝线,越解越乱,丝毫没有头绪,气得他把一扔,碰都不想再碰,可闭上眼睛满脑子全都是各种环,没多久又抱着开始解。 穆雪看他整天抱着个瞎摆弄,也不再缠着卓羽去狩猎。以为他的爱好又开始改变,不再对狩猎感兴趣而是喜欢上了解这种高智商的玩意,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但看着他纠结的眉头和痛苦的神色,又好似不像是热爱倒像是被逼迫的感觉。穆雪看着他的两只熊猫眼,一脸的疲惫实在不忍:“你既然解不开就别解了,又没人逼你?” 卓然忿忿道:“你以为我想解啊,要不是想去狩猎我才懒得解破玩意呢?” 穆雪纳闷:“狩猎和解这玩意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大哥说了,只要我能解开这个东西他就答应带我去。” “这么复杂你能解的开吗?”穆雪从他手中夺过那串仔细研究。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就不信我解不开它。” 穆雪赞叹了一声,“真是个又志气的好孩子,不过等你解开,狩猎都已经结束了!” 卓然闻言马上垂头丧气,沮丧道:“那该怎么办?” “有没有说让你如何解?” “他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我解开就带我去。” 穆雪灵机一动,然后笑道:“这个好办,我帮你解。不过你要怎么谢我?” 卓然惊喜地凑上去:“你有办法?只要能帮我解开,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你要是能去狩猎,也顺便捎上我。” 卓然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可是……” “不答应就算了。”穆雪将往他身上一丢,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是我不答应你,你,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去打猎?” 穆雪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那么笨。“我又没说要去打猎,你到时不得随身带两个丫环小厮吗,你把我带去就行了。” 卓然顿悟,笑嘻嘻道:“你早说嘛,这个简单,只要我能去,我保证一定带上你。只是你能不能解开啊?这个东西很难解的。我都摸索了几天了都没摸出门道。” “你去拿只香炉来。” “解这东西还要用香炉?”卓然挠着头一脸不解。 “让你拿你就赶紧去拿,还想不想去狩猎了?” “想,当然想!” 卓然不敢迟疑,一会儿就拿了个鎏金雕花的小香炉过来。穆雪看了看香炉,又看了看手中的,皱眉道;“这个太小了,再换个大个点的。” 卓然更为疑惑,但还是麻溜的又跑去换了个大个的。穆雪把香炉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满意的点点头;“嗯,这个好。” 卓然还来不及惊呼,穆雪举起香炉就向桌上的玉连环环砸去,只听清泠泠的一声脆响,刚才还完好无损地瞬间被砸了个粉碎。 卓羽目瞪口呆的望着一脸得意的穆雪,气得张口结舌:“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憋得脸通红。 穆雪把香炉一掷,得意地拍了拍手掌:“大功告成。” 卓然指着她:“你想害死我啊,你不会解就说不会解,干嘛把它给砸了?” 穆雪拂开他指着自己的手,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碎环:“谁说我不会解,我不是已经解开了吗?” 卓然怔愣着没明白过来,穆雪继续道:“他只说让你解开又没说让你怎么解,照你那种解法,估计皇上狩猎都已经回来了,你连一个扣都没解开呢,还是我这个方法比较简单。” “这能行么,万一我大哥不承认怎么办?” 穆雪鄙视的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砸都砸了,还能怎么样?” 她把桌上的残渣碎环用手帕随手一包,向他怀中一搡:“明天你就把这个交给他就行了。” 翌日,万里无云,又是一个晴朗明媚的好天气,眼看着日光大盛,卓然终于磨磨蹭蹭地出门了。 然而,在卓羽门前徘徊了良久还是没有胆量进去,正犹豫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卓羽看到他微一惊讶:“解开了? 卓然望着他嗫嚅道:“解是解开了,只是……” “只是什么?” “咱们进去再说。”卓然也不等他反应,抱着怀里的东西迈步就向屋里走去。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手帕放在紫檀木桌上然后又十二分小心的缓缓打开,像打开一件稀世珍宝。 卓羽看到他这个郑重其事的模样,正暗自好笑,而在看到碎环的一刻,笑意淡去,抬头看向卓然,脸上神色分明是在要一个解释。 卓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个,你说只要,只要解开就行,又没说,又没说怎么解?” 卓羽操着手斜倚在桌子上,悠悠道:“谁砸的?” 卓然低着头,声如蚊蚋:“我,我砸的。” “说实话,如果你还想狩猎的话。” 卓然乍听这么一句,心中一喜,他的意思是你同意自己去狩猎了,可转而一想又黯然,如果自己这次再把雪瑶给出卖了,她会不会打死自己,可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狩猎就在眼前,他真是没办法把这块快到口的肥肉给拒之门外,偷眼觑了一眼卓羽,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在生气,可这可说不准,他一向是喜怒不行于色,纠结了许久他才小心开口:”要我说可以,可是你不能罚她。“ 卓羽看了他一眼:“还给我讲条件?”过了片刻继续道:“好,依你。” “你说话可要算话。”卓然依然有点不放心。 “我从不食言。” “是,是雪瑶。” 卓羽挑了挑眉,果然不出他所料。 第12章 狩猎 卓羽果然说道做到做到,没有找穆雪的麻烦。不过穆雪最近感觉卓羽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同,平常倨傲冷漠的他竟好像是对着她笑,但这个笑就像是一直狐狸看着一只快到手的鸡,笑得她心里发毛,每次被他用这种似喜非喜,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都感觉身上一阵恶寒,直起鸡皮疙瘩。 在这一日日煎熬的等待中,终于迎来的卓然满心期待又激动无比的夏狩。 正值初夏时节,暑气未至,天气还不甚热,而西山是长安城郊的一座山,山上林木葳蕤林木苍苍,茂林修竹清溪潺湲,阴凉无比。更主要的是猎物很多,种类繁多,飞禽走兽样样不缺,绝对是狩猎的好去处。穆雪如愿以偿的随在卓府的侍婢之列,一行人跟随御驾车鸾浩浩荡荡的向西山进发,车马队伍迤逦数里,华盖旌旗在风中猎猎翻响,气势蔚为壮观。虽说贵为郡主,穆雪长这么大还没去狩过猎,自然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看到如此盛况自己心里也不免有几分激动。 激动归激动,她从出发到现在都在搜寻卓羽的影子,却徒劳无获,心里不禁有几分纳闷,撩起窗帘,看到昂首挺胸骑在马上的卓然,探出头去唤他:“你大哥呢,怎么没看到他?” 卓然满脸得意:“他在御驾之侧呢,他的任务就是保护皇上,不用打猎。” 穆雪“哦”了一声,又问:“还要过多久能到?” “快了,再过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之后,队伍果然到达西山,周围全部有羽林营重兵把守,山上也是三五人一组不停梭巡,层层守卫。西山的形状似一个锥子拦腰截断,顶端是一片开阔的林地,可以纵马驰骋,最适合骑射。是以皇上特意选了此地作为猎场。 那些王族公子们看到林中乱窜的野兔、野彘、狐狸,亦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狂热,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所获猎物最多者有重赏,此旨一下,年轻儿郎们更是兴奋莫名,准备大显身手。随着一声令下,这些手持□□背负羽箭的贵族公子们纵马驰骋,箭矢破空的嗖嗖声回响在林中。 作为小小的丫环,可怜的穆雪只能留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准备点心茶水,别提有多悲催了,本来想凭借这次机会能制造和卓羽独处的时刻,再不济也可以多看几眼。哪知如意算盘落空,从大早上到现在竟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心下自然无比失望。 穆雪在帐子里憋闷了半日如何也憋不下去了。于是趁别人不留意偷偷的溜了出来,帐外天朗风清,流水潺潺,满目青翠。连空气都带着花木的清新,穆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悠闲地散起步来,刚走出不远,就听见不远处隐约有人声传来。 “聂大哥你真厉害,这次的头彩肯定非你莫属!” “还没清点数目,话可别说这么早!” “他们的猎物我都见了,顶多能赶上你的一半。” 穆雪定睛一看,差点一个不稳,栽在地上,马上之人竟是,竟是聂风,和他并骑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卓然,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了,她怎么不知道?真是冤家路窄,人倒霉的时候喝个凉水都塞牙,几百年不出来一次,出来还碰到冤家死对头,看来老天不但有心帮她还有心亡她,她如果知道聂风也在这,打死她她也不会来的。 正暗自懊恼,两骑马已朝她的方向骑来,穆雪惊慌之下急欲寻找躲藏之处,可乍一看,四周空旷一片,一时根本找不到可藏之地,眼看着他们已经骑马而来,最后只好手忙脚乱地背过脸去。 卓然恰在此时发现了她:“咦,你怎么会在这?” 穆雪冷汗直冒,心扑通扑通地加速乱跳,怎么办,怎么办?她在心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转过脸去,如果被聂风看见她就死了,她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中生智,掐着嗓子回道:“我出来走走,这就回去。”不等背后的人回答,提脚就走。 “你嗓子怎么了?”卓然又问了一句。 穆雪现在是恨死卓然了,怎么这么多废话,再不走真的要露馅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也不理她拔腿就跑。 聂风望着女子奔跑的背影,微一皱眉,迟疑地看向旁边的卓然:“她是什么人?” 卓然随意道:“哦,我们府里的下人。” 聂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问。 “快走吧,再不回去他们该等急了。” 聂风点了点头,于是两人纵马离去。 这边穆雪不辨方向地拼命奔跑,总感觉聂风会追来,半刻也不敢松懈下来,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两腿酸软再也跑不动了,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顺势瘫坐在了地上,全身上下都像洗了个热水澡,还热气腾腾的冒着烟。额发黏黏地贴在脸上,不是一般的难受,她扯了方手帕不停地扇着风,打算给自己降降温。 然而刚坐定没多久就察觉一旁的茂密的林中传来树叶的沙沙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朝她走来,被四周繁茂的树枝和浓密的灌木遮挡一时看不清楚,但剧烈摇晃的树枝和沉闷的足音好像是一个庞然大物,穆雪听着这沉闷的足音,渐渐停下手中摇着的手帕,忽然一个猜想蹦入脑海,她身体僵直,不会这么惨吧? 果然,惊惧未定,一只黄白纹相间的吊睛白虎已从林中威风凛凛的走出来,看到眼前的猎物,老虎白斑覆盖的眼睛微微一眯,瞳孔中闪烁着贪婪凶恶的光芒,仰天一吼,露出血盆大口和两排尖利的牙齿,这一吼吼得地动山摇,树上的叶子都扑簌簌的往下掉,很有几分秋风萧瑟之感。刚刚还大汗淋漓的穆雪瞬间如坠冰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如此危机的形势让她瞬间傻在了当场,若是有剑在身,她还可以勉强搏一搏,可此刻身上未佩戴任何兵刃,就连匕首也没有一把拿什么搏,她欲哭无泪,难道今天真的要葬身虎腹,可她还年纪轻轻没有活够,还没有追到卓羽,怎么能这样凄惨的死去? 电光火石之间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跑,待在这肯定被吃,逃跑也是被吃,既然都是被吃兴许逃跑还能跑出条活路来。于是暗暗提了一口气撒开脚丫子就跑,后面老虎一声怒吼也迅猛地追过来,她头也不敢回,没命地向前跑跑跑,风呼呼的在耳边呼啸而过,她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剧烈的心跳,杂乱的树枝刮破了脸颊、手臂,一阵阵生疼,然而在这要命的一刻她也无暇顾及,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老虎就在在后面,再不跑就没命了。慌乱之中总会出些意料之外的岔子,果不其然,只觉脚上钻心一痛,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径直跌倒在地,抬眼一看想哭的心都有了,果真是天要亡她,一只兽夹紧紧地夹着她右脚。她还没有来的及掰开脚上的兽夹,老虎已凌空一跃跃到她眼前,抖着脖颈毛发尽张朝天又是一吼,仿佛在发泄心中的不满。穆雪看着那只慢慢接近的猛虎,只觉自己已经到了无生机的绝境,心灰意冷,全身的力气瞬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连挣扎的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只好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闭眼的刹那一只羽箭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凄厉的嘶吼声便响彻整个山林,然后便听到一声重物倒地的沉闷声传来,穆雪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刚才还威风凛凛气焰嚣张的老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只羽箭从它的头部贯穿,汩汩的鲜血瞬间将它身下的草地染红了一片。 而不远处男子依然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身姿挺拔,眉目冷淡,她盼了一天都没见到的人此时此刻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在这最危急的时刻。这一刻,一直支撑着她的所有力量瞬间消失,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卓羽皱眉看着地上狼狈的女子,脸色苍白如纸,发髻凌乱,衣衫破烂血迹斑斑,脸上身上都是被树枝划破的伤口,他收起弓矢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低头瞥见一只锈迹斑斑的兽夹还牢固地夹在她脚上,铁夹深深地嵌进了脚面,血迹已经染红了半个绣鞋,他放下弓箭用力掰开兽夹,穆雪呲牙咧嘴地痛呼了一声:“疼……” “还知道疼,看你以后能不能老实点!”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 刚刚死里逃生的穆雪听到他这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刚才的满腔感动和感激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冷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理他。 “还能不能走?”他放缓语气。 穆雪依然不理他。然而等了片刻,却没有任何动静,她刚想回头瞧瞧是怎么回事,却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脑袋一片眩晕,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凌空打横抱起。穆雪张大嘴巴吃惊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挺的侧脸,感觉像是在做梦,闭上眼睛再睁开,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弧线完美的下颌。片刻前的恐惧、恼怒、生气全都化为了此刻心底浓浓的幸福甜蜜,似一朵五色生香的花在心间悄然绽放。 从未这样如此亲密的贴近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带着特有的冷冽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拂得耳边碎发痒痒的麻麻的,一如此刻的心情。 她把脸颊贴近他的肩膀处,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攀上他的脖颈,卓羽显然未料到她有这么大胆,脚步微滞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穆雪心里乐开了花,可纵然再活泼大胆,此时此刻在他的怀里一颗心还是止不住的如鼓擂,颊边还晕开了一层微不可察的红晕,为了平复紧张激动的心情和缓解这一尴尬的气氛,她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我是不是很重?” 卓羽唇角扯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原来你知道啊?估计把你抱回去我的手三天都提不起剑。” 穆雪气结,刚才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瞬间消失,为什么他总是一句话就能影响人的心情,让刚刚还飘荡云端的她瞬间跌落谷底。 “你嫌重就放我下来,谁稀罕让你抱。”穆雪收回搂着他脖颈的手,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扎。 “老实点,你能走么?” “那也用不着你管!” 卓羽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既然如此,我倒是乐的清闲。”说着把她往地上一放,竟悠然地走了。 穆雪原本只是说说,没想到他真的把自己丢下不管,脚刚沾地面就痛得呲牙咧嘴。“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你欺负我!” 卓羽回转头无辜地看着她:“有么,不是你自己要下来的?” “你,你……”穆雪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卓羽缓步踱回,蹲在她身边看着泪眼汪汪的穆雪,勾起嘴角:“还要不要自己走?” 穆雪低着头闷闷的只是不理,他又一把抱起她,闲闲地信步而走。 “回去把伤养好,不用再跟着卓然,以后跟着我。” 穆雪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半晌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望着他:“你,你刚才说什么?” 卓羽看了她一眼,淡淡重复一遍:“以后跟在我身边。” 就像骑马游街的状元郎正好被绣球砸中,又像是苦守寒窑十八载的妻子等到了出征的丈夫,这么一个大馅饼砸在她头上,她感觉自己重新又掉进了蜜罐里,这种感觉不是兴奋欣喜就能形容的,差点喜极而泣,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这这后福来的也忒突然了吧,突然的让她有点措手不及,无法接受。她竭尽全力才勉强抑制住心里汹涌澎湃的狂喜和激动。 以后跟在他身边,那就是说在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每天都可以正大光明地见到他了,那这样朝夕相对会不会……? 她欢欣鼓舞的幻想着,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仿佛看到了幸福正在向她遥遥招手。 卓羽看了一眼怀中傻笑的人:“你很高兴?” 穆雪赶紧收敛脸上明显张扬的笑,摆手道:“没有,没有。“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乐,一路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的幸福之中。 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过得这么快,在府里嬷嬷教她走路行礼时简直度日如年,可在他怀里却感觉时光飞逝,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终点。如果不考虑会将他累死这个结果,穆雪发自内心的希望这条路永远也不要到头。尽管十分不情愿,万分不愿意,这条路最终还是到头了。 众人已经打猎而归,聚集在营帐附近,众多王侯贵族的公子看到从不亲近女色卓羽居然抱了一个受伤的女子回来无不惊讶侧目,穆雪感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齐刷刷的望向他们,惊讶的,欣喜的,看热闹的,一道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他们,穆雪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么壮观的注目礼,真是让人受不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卓羽,发现他依然是闲庭信步,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穆雪心里暗暗佩服,突然脑中一个闪电劈下来,猛然一惊,这么多人聂风会不会也在其中,想到此处再也顾不了其他,把头深深埋在卓羽怀里,所幸最后平安到达了营帐。 卓羽把她放在帐内的一张椅子上,差人去请随扈的大夫,又命其他丫环帮她擦洗。 不多时一位须发半白的老头已手提药箱来到帐内,又是检查又是号脉,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捋着胡须道:“姑娘其他地方的伤都无碍,只有这脚上的伤严重一些,由于条件简陋,我只能先暂时包扎一下,须尽早回去医治才是。” 老大夫慢吞吞地包扎完毕,卓羽送他出去后便没了人影。帐内只剩下穆雪一人,脚上的伤一阵一阵的痛得她根本无法移动,盯着帐篷顶发了半日呆,极度怀疑卓羽对她不管不问,就这样把她给甩了。她叹了口气,心想这果然是他的行事风格,接着便听到外面的响动声。 卓然撩起帐幕匆匆进来,在看到她这个狼狈的形容惊得目瞪口呆,“你怎么弄成这样?随即又了然道:“怪不得我大哥让我赶紧把你送回去,” 穆雪脚上痛得厉害,懒得说话。但听到是卓羽把他找来的,心中还是很高兴,这么说他没有把自己丢下不管。 马车辘辘疾驰而返,穆雪倚在车壁上把脚伸的直直的,尽量不触碰伤口,尽管如此偶尔的颠簸还是让她痛得只抽冷气,卓然为了照顾她也干脆弃马陪她坐在了车上,看到她像遭受酷刑的这个模样,自己都不忍卒睹,关心道:“是不是很疼?”穆雪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要不你给我说说话,说起话来或许就不那么痛了。” 穆雪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虽然平时笨笨傻傻的,关键时刻还挺会关心人。 她打趣道:“卓二公子有没有夺得头彩?” 卓然瞥了她一眼,“我就打了几只兔子,头彩怎么会轮得到我,聂大哥夺得了头彩,皇上正准备赐他东西,我就被叫回来了。” “哪个聂大哥?”穆雪忽然心里一紧。 “就是豫王的公子聂风啊,你不知道?” “哦,知道。”穆雪心虚地点点头,凝眉思忖,他现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逃走的事? 没过多久,马车便到达了卓府,卓然纵身一跃利索地翻身下车,撩起车帘正准备扶穆雪下车。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卓然转头,便看到一向深居简出的莫轩缓步正从府中出来,他像看到救星一样朝他兴奋地朝他招手:“莫大夫你来的太巧了,快来看看雪瑶。” 莫轩微一皱眉:“她怎么了?” “她脚受伤了,看起来挺……” 他还没说完,莫轩已经快步走过去掀起了车帘,看到车内狼狈的雪瑶,眉头更深:“怎么回事?” 穆雪冲他笑笑,还没开口解释,卓然已经打断:“说来话长,还是先给她医治要紧!” 莫轩点点头,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穆雪看着这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递与了他,莫轩稍一使力,便将她拉了起来,穆雪单脚支撑,正想让卓然过来帮忙,莫轩已毫不犹豫地将她打横抱起,穆雪张着嘴巴傻了一瞬,莫轩看向她:“怎么了?” 她结巴道:“那个,那个,我可以走的。” “脚伤成这样,怎么走?” 一旁的卓然也跟着道:“就是,就是,你就别添乱了。” 穆雪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一直都是把莫轩当成好朋友,虽然也有几分倾慕,但这倾慕和对卓羽的爱慕不同,她对卓羽是极其想亲近,想得到。而对他,是欣赏,就像欣赏天上的月亮一样,从没有想过要亲近。但现在,却是从未有过的近距离亲近,穆雪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草药香,和一种的温润气息,她觉得自己的脸颊些微热,鼻尖都渗出了一层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全身都不自在,希望这条路赶紧到头。但莫轩的居所本就偏僻,所以从府门到竹居着实要走上一段距离,认清这个事实穆雪也就不再挣扎,反而开始担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想莫轩这种从未拎过重物况且一丁点武功都不会的风雅公子能不能成功将她抱回去,她越想越担心,怕莫轩还没将她抱回竹居自己就已经累趴下了,然而结果却是,莫轩一路上脚步轻快,连大气都没喘一下,轻松自如丝毫不亚于卓羽,穆雪顿时暗生佩服,佩服之余又意识到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卓羽撒谎,她哪里有这么重,如果有那么重,莫轩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把她抱回竹居,可见的确是他在撒谎。 莫轩握住她的脚,揭开外面一层被血染透的纱布,一道深深的伤口就露了出来,血迹早已半干,凝固在伤口周围,形迹可怖,莫轩皱眉,看了一眼穆雪:“我先帮你清洗一下伤口,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穆雪点了点头。 结果莫轩所说的疼怎不是一般的疼,她从小到大连根本就没受过什么伤,所以自然也没受过这份罪,就是上次手臂受伤包扎过后也忍忍就过去了,可这次伤的是脚,都说十指连心,穆雪现在终于发现,脚也连心。她咬唇忍住眼中打转的泪花,低头看到莫轩垂落一侧的衣袖,于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眼紧紧攥住他的袖子,莫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手中的动作倒是放得更轻。 而卓然,早就不忍心看她被兽夹问候过的鲜血模糊的伤口,索性背过脸看窗外的风景。 清洗好伤口又上了药,重新包扎好。穆雪才放开被她抓地皱巴巴的衣袖,捋了捋,呵呵笑道:“不好意思。” 莫轩看着她轻笑:“没关系,我还以为你会哭,比我想的要坚强。”然后又到道:“说吧,怎么受的伤,看伤口倒像是被夹的。” 穆雪刚想开口,站在窗边的卓然已转过来:“莫大夫,你真是神医,她这伤口就是被兽夹给夹的,你不知道……” 然后卓然从头到尾都讲述了一遍,怎么碰到的大老虎,怎么逃命,又怎么被卓羽所救,详细的描述了一遍,就连老虎身上的花纹都不放过,形容的十分逼真,穆雪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她觉得,卓然这个条件不去当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受惊不下吧?”莫轩听完卓然的绘声绘色的描述转身看她。。 穆雪摆手:“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你不要听他胡扯。” 一旁的卓然看向她忿忿不平的抗议:“我哪有胡扯?” “好好,你没胡扯我胡扯行了吧?”穆雪可不想给他争,和他争起来绝对是没完没了。 “这还差不多!” 穆雪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莫轩看着他们两个这种相处方式,摇头一笑。默然片刻,缓步转身从墙边的柜子拿出一个玉瓷瓶递给穆雪:“你身上的伤我不方便给你上,回去之后你自己上。” 穆雪点头,刚想道谢,卓然突然凑过来:“为什么不方便上?”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穆雪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子不但笨,说话还不经过大脑,真是无药可救了。 莫轩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嘴角微弯。 这时卓然忽然一拍脑瓜:“噢,我知道了,哎呀,我真笨!” 穆雪看着他,竟无言以对。不知道该不该感激他脑子终于转弯了,不然难道让她详细地给他解释,因为她是女的,莫轩是男的,女人的身体不能给别人随便看,所以他不能给她上药。而且这话还是当着莫轩的面说,她想想就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第13章 戏弄 没有卓羽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聂风轻而易举的在西山的狩猎中赢得了头彩,皇上御赐了一张弓,虽然于他而言只是一只弓,但御赐的和普通的到底不一样,其他贵族子弟都来恭贺。他一一谢过,脑中却想起了另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更盛,她如果知道她夺得头彩会是什么反应,总该相信自己是这长安城的男子中出类拔萃不可多得好男儿吧!还会这么不知好歹的把自己拒之千里之外?这样想着也就迫切地希望见到她。 算来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了,前几次拜访侯府侯爷说她外出探亲没有回来,现在总该会来了吧。 挑了一件自己最中意的锦衣玉冠,对镜仔细修整了容颜,对着镜中自己英俊潇洒的面孔露出满意的笑。 “爷这身打扮怎么样?”聂风错开折扇,看向一旁的小厮。 小厮抓住时机很狗腿地拍马屁:“公子您可是咱们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别说这身打扮,您就是什么都不穿往那一站……”说到半截忽然感觉不对劲,抬起头聂风正能杀死人的目光盯着他,马上收住话头,这才发现马屁没拍好,拍到了马腿上,于是立马改口:“正所谓好马配好鞍,公子这身打扮简直是宋玉再生,潘安在世,那真是天上人间,无人能及。” 聂风用扇子往他头上一敲:“这还差不多。” 摇着折扇来到王府,他可是长安城内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美男子,只有穆雪那个蠢女人有眼不识金镶玉,身在福中不知福,换做其他女子早就乐疯了。他就不相信凭他的魅力拿不下她这个郡主。 侯爷正端坐在花厅喝茶,门口的小厮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侯爷看到他这个毛毛躁躁的样子,不悦的叱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顿住脚气喘吁吁道:“老爷,聂公子又来了,还带了许多猎物,正往府里搬呢!” 侯爷一个激灵茶杯差点掉地上,这可如何是好,他本指望用探亲这个理由瞒他个把月,然后趁这段时间把穆雪找回来,可派人秘密的寻找了一个多月,依然毫无消息,看来拖来拖去最终还是瞒不住。 侯爷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行至正厅,看到一身华服身姿翩然的聂风正端然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看到侯爷进来,聂风笑着起身见礼:“晚辈拜见侯爷。” 侯爷虚扶了一把,又赶紧让座。 聂风笑道:“昨日随皇上去西山狩猎,所获颇丰,所以特地送些猎物请侯爷品尝。” 侯爷微笑这点头,捋这胡子夸赞道:“听说聂公子昨日狩猎夺得了头彩,真是年轻有为可喜可贺呀!” 一番客套话说完,聂风终于忍耐不住道出此行得目的:“不知郡主探亲是否返回,在下可否一见? 侯爷从进来就等着他这一问,他不问自己心里不安,可他真开口问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蹙眉半支吾道:“她,她……” 聂风“蹭”的一下站起来:“她怎么了?” 侯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对自家小女这么关心,真是令他欣慰,支吾了大半晌最后决定实话实说,一直瞒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告诉他说不定能早些把她找回来,总比自己干着急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聂公子,不瞒你说,小女一个多月前离家出走,留下书信说出去玩几个月再回来,我派人四处寻找至今没有下落,我都快被她气死了,唉,这都怪我平时太惯着她了……” 离家出走?意思就是逃跑了,为了躲避他?聂风听到这话差点被气死,这真是他碰到的最冥顽不灵最不知好歹的女子,逃走还真像她能干出的事,他真是低估了她的本事,为了躲他连家都不要了,他怎么说也是这长安城里公子哥,居然遭她如此嫌恶。他冷笑一了声,逃,看你能逃到哪里,以为逃走就能万事大吉,想得未免太简单了,她越是想躲开他,他越不能如她的意。 知了在老柳树上扯着嗓子的叫。自受伤之后,穆雪就待在房内养伤,哪都不能去,每天在床上老老实实的躺着,由于腿脚不便,莫轩每日都来给她换药,卓然偶尔也会来关心慰问一下,而卓羽,自那日回来后她还未见过他。本来还觉得他是关心自己的,可回来后看都未来看她一眼,看来还是她太自作多情了,那天不管换了谁受伤,他肯定都不会袖手旁观,她真是想太多,还以为他会关心她。 虽然每日专门有人来给她送饭吃喝不愁。但可想而知一天到晚闷在屋里对她这么个活泼好动的人来说是何其痛苦,简直不亚于施酷刑。初时几天她还能在床上呆得住。可五日不到她便再也坐不住,撑着一只脚在屋子里跳来跳去,有时甚至还跳到门外去。莫轩看她这个跳上跳下的模样,只是笑着摇头。 日影西移,外面的阳光越来越弱,透过窗子投射在地上的光斑也越来越小,屋子也一下自暗了下来,穆雪在聒噪的蝉声中开始睡,一直睡到黄昏,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然后不安分的撑着床沿单脚着地,一蹦一跳地跳到门口打开门,傍晚的熏风夹杂着袅袅的花香吹来,不知是熏风吹得她微醉,还是大脑没完全清醒,竟忘了脚下的门槛,于是乎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直接向前垂直倒去,眼看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吻,穆雪哀叹倒霉,准备迎接这惨烈的一摔,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小心”,下一刻便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方雪白的衣襟,还有氤氲着淡淡药草香,穆雪愣愣的抬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雅眉目,一时忘了反应,就这样伏在他怀里,莫轩也怔忡了片刻,等穆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举止后,脸色飞起一片潮红,慌手慌脚离开这个怀抱。莫轩的神色也随即恢复如常,穆雪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化解尴尬,一直精巧的拐杖出现在她面前。 穆雪乍一看见眼前髹漆雕花的拐杖,刚才一瞬间的尴尬全都抛到了脑后,惊喜道:“这是给我的?” 莫轩微笑点头:“我看你行走不便,用这个会省力一点。” “这是你亲手做的?” 莫轩笑着点头。 穆雪在心中啧啧赞叹,这么精巧雅致的拐杖应该没几个人做的来。拿着拐杖试了一试,大小长短正合适,简直像量身定做一般。“没想到你除了治病救人还擅长这个,而且雕工真精巧。” “我也是闲时无事,看了一些书而已,没想到今日却排上用了场。” 光看看书就会做,而且还能做这样好,这人的脑子真不是一般的聪明。 “伤口还疼不疼?”莫轩边上药边问她。 “好多了,不是特别疼。” “嗯,那就好。” “现在天气炎热,伤口容易感染,要多注意。” 穆雪笑着点头:“嗯,知道了。” 包扎好伤口,莫轩抬头,看到她凌乱的头发,摇头笑了笑,刚想伸出手帮她理理,然而手伸到半空却又生生顿住,穆雪看他抬起的右手,不解地问“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无语,他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这样自然而然,未经思索。 有了莫轩做的这只拐杖,走起路来果然轻松很多,虽说和腿脚完好时不能比,但总不至于撑着脚蹦来跳去。偶尔还可以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天气日渐炎热,屋里闷热难耐,穆雪的小屋子更甚。由于憋闷不住又加上脚上的伤也轻了许多,是以这两天她出去的格外勤快。 饭后,闲极无聊穆雪打算拄着拐杖去后园的凉亭里沐沐荷风,顺便再采两朵荷叶扇扇风。 一段不长的路被她一步一顿走了快半个时辰,额头鼻尖都渗了一层汗,眼见着穿过眼前百花环绕杨柳依依的小径就到得凉亭,穆雪深吸了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抵达终点。 当她喜滋滋的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六角亭,顿时就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凉亭内正拈了一只瓷杯喝茶的卓羽已经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眼中略过一丝惊诧。穆雪觉得既然已被看到,也没有躲藏的必要了,于是撑着拐杖慢蹭蹭地挪过去。 刚进得凉亭就听到对面就幽幽传来一句,“真是小瞧你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跑这么远。” 穆雪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拂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呵呵笑道:“不远,不远,比这儿更远的地儿奴婢都去过。” 卓羽转着手中的茶杯:“本来我还担心你伤势太重,现在看来,”他看了她一眼,“还是太轻!” 穆雪辩解道:“确实伤的很重,我,我就是闲得无聊才出来逛逛” 卓羽挑眉看了她一眼:“哦?既然你这么无聊,去我书房帮我拿本书来。” 穆雪张了张嘴,她千辛万苦一路跋涉过来才刚坐定,屁股还没捂热他就提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要求,还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分明是在捉弄她,于是干笑道:“奴婢的腿脚不便,恐怕耽误您的时间,您还是换个人吧。” 卓羽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不妨,我有的是时间。” “可是,可是……”穆雪嗫嚅道。 “没有可是,去还是不去?” 身为一个丫环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即使脚上有伤也没有拒绝的资格,穆雪心中哀叹一声,谁让自己脑子发抽偏偏选这个时间到凉亭呢?于是起身拿起拐杖一步一蹒跚的慢慢踱出凉亭。 好几日不见本来心里还挺想念他的,日日盼着可以早日见到他,没想到见面之后话还没说两句又欺负她。她明明腿脚不方便还让她去拿什么书,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为什么每次见面不是惩罚她就是欺负她?最可恨的是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而明明被他欺负,当时虽然生气,可事情过后对他的喜欢依然丝毫不减。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既然他说不急,有的是时间,那就慢慢走,反正她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腿脚不便,是他非要自己去。 心里如是想着,脚下的步伐就更加一步慢似一步。走累了就找个有花有草的阴凉地歇歇。歇够了在继续上路,照着这龟速一去一回,待穆雪再回到凉亭,太阳已是快要落山,斜阳在湖面洒下粼粼波光,风荷轻摇,而凉亭中早已空荡荡,哪还有卓羽的影子? 穆雪把书往石桌上一扔,往石凳上狠狠一坐,气愤不已,就知道他是在戏弄自己。本来还打算将计就计耍一耍他,而到头来他却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心中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于是形成了恶性循环,及至太阳完全落下,湖面上一丝波光也无,她才突然一个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莫轩此时该给她换药,她从下午跑出来到现在都没回去,他找不到自己肯定要着急。她抄起手边的拐杖就匆匆忙忙地往回赶。一路还不忘腹诽卓羽,都怪他,如果不是他整自己,她怎么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事这件事给忘了。 火急火燎地赶至院中院中。遥遥就望见阶前的浓密的桂树下立着一个身着月白长袍清雅出尘的男子,头顶是重叠繁密的枝叶,晚风微凉,拂动着他的衣袖,似水波荡漾,此情此景虽然衬得眼前之人风华绝代,但却让人感到十分的单薄孤寂。 第14章 收药 将养了将近一月,穆雪终于可以抛弃拐杖正常活动了,这对于她简直如获新生,鉴于那把拐杖制作精良又帮了她不少的忙,于是将它小心的保存在柜子里。 一听到她要去侍奉卓羽的消息,卓然就一阵风似地跑来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让她不要那么狠心丢下自己。穆雪望着面前一脸诚恳的小少年昧着良心解释自己是多么不想离开他,但是无奈自己一个小丫环人微言轻才不得不屈服于强权。实则心里是乐开了花,自己来卓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卓羽,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亲近他傻瓜才会放弃这个机会呢!开解劝慰了卓然一番然后拍着胸脯许诺以后什么困难直接来找她,她绝对会帮忙到底。卓然得到了她的承诺才撇撇嘴勉强算是罢休,最后还十分好心的提醒她小心:“我哥这个人有点不好伺候,你要小心点!”片刻后又安慰道:“不过也没必要太担心,他待下人还是挺宽容的。” 她已经被即将到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哪还有功夫去担心别的。但第一天她就明白了卓然说的难伺候是什么意思。 “茶太淡。”桌案后的卓羽头也未抬。 侍立在下面的穆雪赶紧过去端起茶盏退出去。 “太浓。”穆雪双手捧过茶盏,再次退出。 “太热。” 这已经是第三杯了,穆雪不知道是她泡的茶真的太差劲还是他在故意刁难, 给卓然那小子泡茶只需要一杯就搞定,他也不会这么挑剔,即使他不满意自己直接撂摊子走人才不会这么耐着性子一杯接一杯的双手奉上。可如今面前坐的不是卓然,这就决定了这摊子不是想撂就能撂的,此时撂摊子以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于是又笑脸相迎的奉上第四杯茶,她觉得如果他还不满意就只能表明他在故意刁难她,那她绝不会再泡第五杯。 果然,他尝了一口之后皱眉再次开口:“凉了,重新泡。” 穆雪此时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以及肯定他确实是在故意刁难自己,想都没想就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茶杯喝了一口,品了品,然后理直气壮道:“哪有凉?温度明明正好,你是故意刁难。” 或许没料到她会这么大胆,卓羽愣了一愣,扬起嘴角操起手一语不发地盯着她,半晌不语,穆雪感觉全身上下都快被他盯了无数个窟窿,分外难熬,他这又是想做什么,自己才刚来不会这么快就被赶出去吧?她在心里默默盘算半晌,最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再去给他泡一杯,于是默默向前端起托盘就缓缓退出。然而脚还没跨出门槛,就听到他的命令:“回来。” 穆雪又乖乖的退回来。 “你不是说我在故意刁难你?” 穆雪呵呵干笑道:“我开玩笑的,公子怎么会刁难我一个小小的丫环,哈哈。” 卓羽冷笑了一声,看了她片刻,“不用泡了,反正泡了也不能喝,你过来。” 穆雪向前走了两步。 “再过来一些。” 穆雪又向前挪了两步。 他皱眉看了她一眼,“我有这么可怕吗?到我这里来!” 穆雪惊讶的抬头,他这是要干什么,她觉得他不是可怕,而是非常可怕,上次被他罚写字还记忆犹新,这次他又要做什么,难不成又罚她,这心胸也太狭窄了吧,就因为茶泡得不好喝,就要罚她。 她欲哭无泪的慢蹭蹭挪过去,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卓羽看到她这副慷慨赴死的悲壮表情,瞬间被逗乐。 “你很怕我?” 穆雪点头。 “我很可怕?” 穆雪依旧点头,点到一半又忽然摇头。虽然事实如此,但说他可怕简直等于自寻死路。 卓羽嘴角上弯:“既然我不可怕,你为什么不敢过来?” 穆雪想了想,最后冒出一句:“因为我很可怕。” 从来都是一副冰块脸的卓羽,居然破天荒地笑了,嗯,确实笑了,穆雪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之后她才知道他让她过去的目的是让她抄东西,但是这个抄不是罚抄,而是帮他抄。虽然内容相同,但性质却不同,所以穆雪欣然接受,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件可谓是一件美差,因为她是和卓羽并肩坐在一起写东西。穆雪偷偷看了身边之人一眼,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做梦,以前只要能看他一眼,她都心花怒放的几天睡不着觉,现在居然和他肩并肩,感觉真是不真实。为了确信不是在做梦,她又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卓羽低着头,手上笔走龙蛇,好听的嗓音却响起:“是不是很好看?” 被发现了!穆雪赶紧扭回头端正坐姿,装作很认真地写起来,半天大气都不敢出。还好卓羽没有继续追问她。此刻室内一片静谧,案上的烛光在洁白的宣纸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只闻旁边之人匀长的呼吸声,窗外的风拂动花木,偶尔一阵花香飘来,弥漫了一室。 天光暖好,万里晴空,几片洁白的云絮在蓝蓝的天空悠然地浮动。卓羽一大早出门了。是以穆雪今日很是空闲。闲着无聊突然发现有好几日都没见到莫轩了,于是趁着下午无事打算到竹居走一遭。 夏日的天气果然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来的时候还日光大盛,此时风起云涌,暗沉沉的天空已布满了厚厚的一层阴云,空中还不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眼看就有一场大雨要落。 穆雪抬头看了看这变化堪称神速的天气,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加快脚步,很有可能被浇成落汤鸡,于是小跑了一阵,不消半刻便来到竹居。院门虚掩着,穆雪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院中的木架上依然晒着草药,穆雪诧异,倾盆大雨马上将至,莫轩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居然忘了收草药,按理说他也不是这么粗枝大叶之人啊。 果然,寻遍院里院外都没看到他的身影,头顶上轰隆隆雷声一声接着一声的滚将下来,穆雪抬头望了望浓云密布的天空。再不收就来不及了,于是匆匆忙忙地就把木架上的竹箩一只只搬进屋,然而,才收到一半,密集的雨点就砸下来,顷刻间便形成了倾盆之势,哗哗哗,似无根之水从天而泻,穆雪冒着雷霆雨势勉强把最后几只竹箩收进屋子,尽管尽了全力却还是让最后几筐草药淋湿了,而她自己更是淋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都在滴滴答答向下滴着水。她站在廊檐下看着这苍茫的雨幕,未几,便隐约看到一人撑着一把竹伞走来,隔着朦胧的雨雾看不清出面目,不过看身形倒像是莫轩。 莫轩本是为卓将军送药,没想到只一盏茶的功夫天气就陡然生变,想到院中还晒着草药,于是不顾强留,匆匆赶来。然而刚半路瓢泼大雨就倾泻而下,他望着倾颓的雨势,略感惋惜。没想到进来之后却没看到草药,却看到浑身湿透的穆雪站在房檐之下冲他傻乎乎的笑。 莫轩上下打量着她,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因为沾染水汽而变得愈加明亮,几缕湿发贴在颊边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湿透的衣衫紧紧裹在身上显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夏天的衣物本就单薄,现在全部紧贴在身上更是把身上的某些部位显露无疑,而她却毫无所觉。莫轩匆匆移开视线,恰在此时,穆雪接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把莫轩从晃神中拉了回来,他二话没说拉起她的手向屋内走去。 “啊——欠!”穆雪捂着嘴巴在屋内成功地又打了第三个喷嚏。 莫轩把她安置在火炉旁,取出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看到她的头发还在不停滴水,又拿起一方毛巾,犹豫了一瞬,还是轻柔的给她擦起来,穆雪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还是我来吧!” 莫轩丝毫没有要给她的意思,一下一下替她擦着。穆雪等了半晌见他没反应,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下着雨怎么突然跑来了?” 穆雪把玩着被擦得半干的湿发,笑着开玩笑:“想你了呗!” 莫轩擦头的动作忽然一顿,穆雪才发觉自己说话唐突了,赶紧笑着补充道:“哈哈,开玩笑的,就是闲着无聊过来看看你。” 然后“这雨下得真是急,本来还以为能来的及,没想到还是湿了许多,可惜了!” 莫轩继续为她擦着头发,恍若未闻,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穆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今天的莫轩有点不对劲,那淋湿的可是他亲手栽培的药材,他的心血,他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平时可是把药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今日怎么不闻不问,她正疑惑不解,恰好窗口一阵凉风挟着水汽吹来,她打了个冷战,还没来得及捂住嘴巴,一个响亮的喷嚏又响彻整个房间,也成功地把失神地莫轩唤醒。 “是我疏忽了。”他起身关上窗子,然后又将手中的毛巾递给穆雪:“你先自己擦着,等我一下。”穆雪接过毛巾,他便踱步出去了,半刻之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送她面前,“把这个喝了。” 穆雪瞧了一眼那黄褐色的液体,皱眉道:“这是什么?” “姜汤。” 穆雪笑着摆摆手:“我身体很好的,就淋了点雨,不用喝什么姜汤。” “不行,必须得喝。”温和的口吻却带着命令的味道. 她看着他卷起的袖口和露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心里思量怎么说也是人家特意为自己熬的,如果不不喝就太不给面子了,还好不是汤药,姜汤憋着气应该能灌下去。 于是爽快地接过来,然后闭上眼睛捏着鼻子一阵猛灌,然而灌的太猛不小心被呛,止不住地咳嗽,喉咙里一阵辣辣的,咳的眼泪直流。 “喝这么急做什么?”莫轩拍着她的后背,从袖中抽出巾帕递给她,穆雪接过巾帕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莫轩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她接过喝了一小口才勉强好些,看向他道:“说了我不会吃药!” 莫轩轻笑了一声:“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吃药的,算了,不逼你。” 穆雪如蒙大赦,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第 15 章 从竹居返回的穆雪看到后花园芹泥雨润,满地落红,空气中浮动着霭霭的芳香,芳华绚烂的盛景让她情不自禁的放慢脚步,花瓣上的雨珠映着雨后的阳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正走着突然发现不远处一大片如烟似霞的花圃,衬着碧叶远远望去仿似绚丽的织锦。穆雪小跑过去才发现是一片芍药花圃,一朵朵大若斗盘的绚丽花盏齐齐怒放,争妍斗丽,衬着雨后的清露更加的娇艳动人。她弯下身靠近一朵嗅了嗅,清香扑鼻,此情此景那穆雪不开窍的脑瓜突然开窍地蹦出一句诗“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自古以来,芍药都是代表爱情的花,许多有情人都是赠送芍药来表达爱意,她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虽说她喜欢卓羽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但无论多么喜欢都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单方面的喜欢罢了,他压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果一直这么耗下去,要耗到何年何月,倒不如借着这芍药给他点暗示,看看他是什么反应,自己也好为下一步做打算。 主意已定,她欣欣然地跑到芍药圃中摘花,专拣开得又大又好的摘,不一会便摘了满满一大束,看起来煞是鲜亮悦目,她捧着这捧花呵呵的笑了一阵,然后脚步轻快地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思量着该如何送给他。如果直接送过去说:“诺,给你的,喜不喜欢?”好像太直接,太明目张胆了,如果他直接拒绝,那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这个办法不行,但若不直接给他该怎么办,放在桌上,桌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花瓶,如果把花插在花瓶里然后放在他的书桌上,让他一眼就看到,好像不失为一个良策,既不过于张扬明显,又能达到自己暗示的目的,嗯,的确是个好方法。思想已毕,她哼着小曲脚步更加轻快。 回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就欢快地拿着花朝卓羽的书房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忽然瞥见玲珑从书房里出来,忘了提一句,玲珑本是一直跟在卓羽身边的丫环,虽算不上什么美人胚子,但长相还算清秀,穆雪来之前,卓羽的一应衣食起居都是她照料。她来之后衣食起居也依然是由她照料。她自己也只是个摆设,泡个茶还被嫌弃的要死,其他的一应事更是做不来,所以来到卓羽这里基本上没她什么事,甚至比跟着卓然还要清闲。清闲固然很好,但闲过了头就不好了,况且无事可做也找不到接近卓羽的机会,她看着其他丫鬟忙里忙外的,偶尔也热心萌动,凑上去想帮个忙,然而她还没接近,人家就远远地冲她直摆手,明显是不需要她的帮忙,其实这也难怪,谁让她刚开始就开了个坏头,第一天积极地抢着帮人家送饭,结果不知踩了哪个乌龟王八蛋扔的香蕉皮,然后两人带饭全军覆没,还浇了一头的蛋花汤,卓羽看到她那个狼狈的形容笑得一脸欠扁,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还有一次帮着小丫头给卓羽熨衣服,结果一件极其贵重的衣物被她烫出了个黑窟窿,小丫头吓得抖得像筛糠似的,最后还是她一人做事一人当,拿着这见带有大窟窿的衣服找卓羽主动领罚,卓羽见怪不怪地对她说:“你哪天不得惹出点事!”然后便很大度的没和她计较。结果是她不但没受罚,还白白便宜了她一件卓羽的衣服(虽然是有窟窿的衣服),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亲手折叠起来放着柜子里。扯到这里似乎有点扯远了,还回到原来的话题,自此之后,当她再古道热肠地提出帮忙的时候,人家都会呵呵干笑着回一句“不用了。”是以刚开始那段时日她很是清闲,清闲地过了头,就差仰天大呼一声“闲得好无聊!”,不知道这位玲珑姑娘是看出她着实很难受,还是别有用心,没几日,就让她包揽了一应的洒扫事务,而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只好生生受了,其实这件除了累点,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可以自由出入卓羽的书房、寝居。倘若别人问起:“你在这里做什么?”答曰:“打扫。” 她看着朝她的方向走来的玲珑,敛衣行了个礼,掐着嗓子腻腻的喊了一声:“玲珑姐姐好。” 其实在卓府里丫鬟本没有什么大小高低之分,都归管家统一管着。她刚开始来的时候也很是纳闷为什么这里所有的丫头都毕恭毕敬地尊称眼前的这位为姐姐。好像据说卓羽的性子颇冷,一般人都不敢亲近,即使亲近了也不一定能把他这么一个挑剔的主伺候舒坦了,所以刚开始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而玲珑就是在这样交迫的形势下从众多小丫鬟中脱颖而出,成为卓羽唯一一个能记住名字且习惯性第一时间唤出口之人,自此以后,这里丫环的地位格局就发生了巨大改变,众人都对她生出几分崇拜和羡慕,为了表达心中的拳拳崇拜之情,都会开口唤她一声姐姐,正是这一声姐姐把她唤的有些飘飘然,自以为高人一等,便有些拿腔拿调,颐指气使,众丫环的任务和赏罚都由要她来决定,也无人敢来反驳。而卓羽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过得是否舒适。久而久之,玲珑便成了这里的老大。就连穆雪都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地唤她一声姐姐,听她的吩咐和调派。 玲珑扫了一眼她手中鲜艳欲滴的大簇花朵:“摘这么多花做什么?” 穆雪有恃无恐的答道:“插花瓶。” 她哼笑了一声:“你倒是很有心!”然后就袅袅婷婷的走开了。 呃,一点也不假,她的确费了很多心思,穆雪觉得她这句话像是在夸奖她,后来又仔细品了品,不知这么的倒品出了点讽刺的意味。不过管它什么味,她才懒得管呢,她还有正事要做呢! 特意选了一只白底蓝釉的花瓶,然后注上水,小心翼翼地把芍药□□去。歪着头仔细端详了片刻,伸出手理理,又端详了片刻,再伸手理理,如是二三终于满意的点点头,最后把花瓶抱到书桌旁最显眼的位置。她大功告成地两手一拍,退到不远处的椅子上托腮望着桌上的这瓶芍药,幻想着卓羽进来看到它的种种反应。后来因为想的太过出神就连有人进来都未发觉,卓羽推开门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穆雪坐在椅子上托着腮歪着头呵呵傻笑。他嘴边勾起一丝笑,悄悄走过去弯下腰:“你在傻笑什么?” 穆雪猛然一惊,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其结果是,起的太猛,“砰”的一声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穆雪瞬间感觉头嗡嗡作响,晃了两晃。力是相互的,她这么硬的头都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可想而知卓羽脆弱的下巴得受多大的摧残,果然,她抬头,便看到从来都是气定神闲的卓羽半张着口捂着下巴,眉头拧成了一团,而眼中射出的寒光几乎可以直接将她当场杀死。穆雪身上抖了一抖,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你、你没事吧?” 卓羽半张着嘴不停地揉着下巴,瞥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其实他的整个下巴头疼痛麻木,毫无知觉,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要不……要不,奴婢帮你揉揉?”穆雪眨着两只大眼睛极其无辜地望着他,发自真心的想尽点绵薄之力。 卓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闭嘴!” 穆雪只好讪讪收手,无辜地将他望着。 半晌之后,他才不冷不热道:“你能不能给我少添点麻烦?” “你没事了?”穆雪心里一喜。 卓羽抚着下巴:“托你的福,还没死。” 穆雪撇撇嘴:“奴婢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进来的时候来点声音都没有?” 卓羽冷哼了一声:“你还有理了?” 穆雪马上知趣地闭嘴了,然后卓羽转头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芍药。刚才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事件,穆雪差点把正事都给忘了,此时发现卓羽正盯着桌上的花,精神为之一振,于是凝目敛神等着他的惊喜反应,然而卓羽的反应却让她的心碎了一地,他盯着那花看了半晌,然后问道:“这是谁摆的?” 穆雪马上喜滋滋的凑过去:“奴婢摆的,喜不喜欢,这可是挑了好久的呢!” 然后便看到卓羽一脸嫌弃和不屑的表情:“俗艳,扔了!” 穆雪当时就听到自己的心啪啪啪碎了几瓣,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她真不知道是卓羽死脑筋还是不懂情趣,芍药啊!你面前的可是代表爱情的芍药啊!你怎么能让扔了呢?你就不会联想一下吗,她在心里哀嚎,至此,她的试探计划算是彻底泡汤。 她欲哭无泪的抱着花瓶走在回廊里,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苍凉之感。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思索这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按理说卓羽也不笨,有时候甚至聪明过了头,怎么就体会不到她的良苦用心呢,还是她做的不够明显,没有把花亲手递到他手中,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含情脉脉地说:“妾思慕公子非止一日,不知公子肯接纳否?”先不说卓羽会不会接受,光是那个场景,穆雪想想都觉得自己要吐了,估计卓羽也差不多。她长长地哀叹了一口气,真是春花秋月何时了,我的心思你几时晓?哀叹未毕,突然一个人伸着两只爪子“啊”的一声从旁边的树丛里跳出来,穆雪小心脏颤了一颤,这一颤差点把手上价值连城的花瓶摔个稀巴烂,定睛一看,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卓家的二公子卓然是也,算来算去整个卓府除了他这么无聊也没二人了。穆雪看着始作俑者:“少爷哎!这可是你家花瓶,打碎了奴婢可赔不起!” 卓然眯着眼睛嘿嘿笑道:“多的是花瓶,不用你赔!” 穆雪心里暗叹,知道你家有钱,可也不用这么败家。 卓然看到花瓶上插着大朵大朵鲜艳亮丽的芍药,眼睛睁的老大:“你哪弄这么多花?” 穆雪边走边懒懒道:“采的。” “采花大盗。”他随后也跟了上来:“你这是要拿哪里去?” “扔了!” 卓然瞪大眼睛,“真是暴殄天物,这么漂亮的花扔了多可惜!” 这句话差点把穆雪感动热泪盈眶,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终于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了!连卓然都知道这花扔了可惜,他怎么就没一点怜香惜花之心呢?不过卓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学问,居然学会用“暴殄天物”这么高大上的词语,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要扔,是你那暴殄天物的哥哥让我扔。” 卓然问道:“你不会把这花摆在了他房里吧?” “是啊,怎么了?”穆雪扭头不解地看他。 “他对花粉过敏,你不知道?” 穆雪睁大眼睛摇头,还有这等奇事,对花粉过敏,那他怎么没告诉自己。 “平常的樱花桃花还好,但这种花蕊稠密的花就不行了,况且,这花这样艳,他肯定不喜欢!” 穆雪了然的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她进书房之前遇到过玲珑,既然卓羽对花粉过敏,她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还任由她这么做,到底安的什么心? “既然他不喜欢,就送我吧,扔了怪可惜的。” 有人喜欢总比扔了要强,穆雪把手里的花瓶一把送到卓然怀里,如释重负的拍了拍手,随口问道:“这几天都没见你人影,跑哪潇洒去了?” “也没干什么,以前在侯爷府遇到一位颇为风雅的薛公子,今日突然想起了他,可我把整个长安城都寻遍了,也没看到他的人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穆雪心虚的觑了他一眼,没想到卓然还挺重情义,才一面之缘,就记挂在心,可是她想说,傻小子,别找了,你就是天上地下都翻遍,也找不到他的,因为你要找的薛公子就在你面前。 她咳嗽了一声,语气装的很随意:“或许人家搬家了也未可知,你何必这么认真,再说你长安城的朋友不是挺多的吗,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卓然撇了撇嘴:“他们能比吗,一个个都是些纨绔子弟,整日不是吃酒赌博就是花街柳巷,跟他们在一起,早晚被熏臭,算来只有聂大哥和他们这班人不同,不过这几日他好像在忙着找什么人,无暇□□。” 穆雪听到这一句神经立马紧张起来:“他在找什么人?” “我哪知道,不过看样子倒像是什么重要之人。” 穆雪顿感不妙,这聂风莫不是在找她?他已经知道她逃了?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她甚是无语,她都已经被他逼得逃了,他还不放过她,真是甩都甩不脱,没想到此人不但脸皮够厚还铁了心地跟她杠上了,她扶额,真是此情无计可消愁,未下眉头,又上心头,这可怎么办?她思来想去觉得以后还是小心为妙,若是被他发现,那她就彻底玩完了! 第16章 习茶 “怎么突然之间要学泡茶?”莫轩笑问道。 像她这么懒的一个人主动来学茶,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为了卓羽。自从上次的芍药计划失败之后,她郁闷了好几天,又思量了好几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连卓然这样贪玩的人几日不见都有这么大的长进,她怎么能这么不思进取安于现状呢。她觉得如果要引起卓羽的注意首先必得令他对自己刮目相看,要想令他刮目相看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也就在泡茶这方面还有点希望,一者有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老师,二者卓羽最嫌弃的就是她泡的茶,若自己把一杯袅袅的香茶端到他面前,他会是什么反应,光想想,就有点迫不及待。 穆雪嘻嘻笑道:“有你现成的老师在不学多可惜,再说我又不能一辈子都喝你泡的茶?我这叫自给自足。” 莫轩执着棋子,静默半晌没有说话。 穆雪看他半晌没反应,沮丧道:“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不愿意教我?” 莫轩不以为然地笑笑:“怎么会,你这么聪明机灵我当然愿意。 穆雪欢呼了一声,然后假模假样地拱上前施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莫轩虚扶了一把,配合地笑道;“徒儿不必多礼。” 在这之前穆雪完全不知道看似简单的泡茶居然还有这么多道道和讲究,以前看莫轩煮起茶来行云流水,中间不带丝毫拖沓和滞涩,但自己煮起来却笨手笨脚,丝毫没有莫轩的风流优雅。 莫轩在案上缓缓摆下茶具,缓缓道:“茶的关键在于色香味,好茶色泽温润,入口甘醇,泡茶其实也不难,只要知道如何选茶,掌握好茶叶的量和水温,基本就没问题了。” 穆雪点头如捣蒜做出一副很受教的模样。这之前她还不知道看似简单的泡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和道道,怪不得卓羽嫌她泡的茶难喝,自从那次泡茶之后就再也不喝她泡的茶,即使端上去也放在一旁不闻不问。看来她从泡茶这上面下手真是没错,征服他的第一步就是先征服他挑剔的口味,让他爱上她泡的茶。 “你先看我做一遍。” 穆雪乖乖立在一边看着莫轩行云流水从容优雅地冲茶泡茶,但轮到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笨手笨脚,和从容优雅根本沾不上边。 “肢体动作不要太僵硬,放松一点。” 穆雪点头“哦”了一声,心里其实是有一点小紧张,这可是莫轩亲自教导,万一学不好岂不是很没面子,况且人家刚才还夸她聪明机灵,如果自己搞砸了那就丢脸丢到家了。 “这些够不够?”穆雪指着茶盏里的茶叶,看向莫轩。 “太少了。” 穆雪拿起茶匙又加了一大勺:“现在呢?” 莫轩无奈一笑:“太多了。” 莫轩从她手中拿过茶匙,将多余的茶叶去掉,“茶太多色浓味苦,太少则色清微淡,只有适宜才能泡出好茶。” “那放多少才算适宜?”穆雪眉头纠结,这还真是复杂。 没想到莫轩特潇洒地回了一句:“凭感觉。” 看着穆雪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一般两勺不足,一勺有余,具体多少凭感觉。” 穆雪觉得这还差不多,凭感觉这么抽象哪有这么好把握。 放好茶叶,两人立在桌旁等待红泥小煤炉的水沸,未几白色的水雾不断蒸腾,壶中咕咕的作响,穆雪迫不及待的就要提壶冲泡,手刚伸出去,就被莫轩拦了回来:“太早,再等等。” 穆雪纳闷,明明都已经开了,为什么还不行。莫轩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水还未熟,这种水泡出来的茶淡,香味也不足。” 未几,壶中的咕噜声变小,他才点头:“可以了。” 穆雪执起茶壶就要往茶杯里冲,莫轩抬起她的胳膊:“稍微提高一点。” 滚烫的开水冲入案上的两个白釉瓷杯。片刻之后,两盏香茶就呈现在眼前,茶汤碧如温玉,清香萦绕。穆雪深深的嗅了嗅,不由得啧啧称赞。这茶和自己以前泡的比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此茶只应天上有,这香味,这色泽,这口感,和自己以前泡得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接下来的几天,穆雪一有空就往竹居跑,一边泡一边琢磨,而莫轩依旧坐在树下悠闲地看书下棋,偶尔在一旁给她作个指导。 每次茶一泡好,穆雪就兴冲冲地端过去让他品尝,提出意见。初时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就知自己泡得很差劲,然后二话不说回去重泡,再端去让他品尝,接着再重复上述动作。几日下来,整个竹居都茶香弥漫,水渠流出来的都是碧绿的茶水掺杂着茶叶沫子,也不知道白白浪费了多少茶叶。不过好在莫轩这里有的是卓家送来的上好茶叶,一点也不心疼。 十日后,当穆雪把第n杯茶捧到正在树荫下看书的莫轩跟前时,他轻啜了一口才终于点了点头:“嗯,这杯还不错,有很大进步。” 穆雪被打击过无数次的小心脏终于活过来了。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这几天的努力没有白费,能得到他的赞许真是不容易啊,但不错,好像还远远不够,没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她要的效果是卓羽喝过之后惊艳,赞许,然后欲罢不能,“不错”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得远呢!她欣喜了那么一小会,默默地回去继续钻研。 晚风细细,柳丝轻舞,夕阳的余晖把整个院落镀成了一片淡淡的金色,浸染了朦胧的霞红,静谧而温馨。 莫轩放下书,不经意抬头,透过参差迷离的烟柳看向不远处正忙碌的穆雪,微风扬起她的发丝,凌乱了视线,她浑不在意的拨了拨头发然后低头,神情一丝不苟,竟带着几分严肃认真,端起莹白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然后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只是一瞬,便展颜一笑,垂眸继续忙碌,嘴角却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莫轩认真地端详着夕阳下明眸皓齿的女子,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淡淡漫开,明知道不该沉溺其中,却无法移开目光,只是远远的望着,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愉悦和安然,他扶额,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心开始不受控制? 他看着她一丝不苟的认真模样,又生出几许疑惑,自认识她以来好从未见过她对一件事这么用心,以她的个性有人为她煮茶她更乐意喝现成的,如今下决心决定学茶是为了什么,让卓羽满意?若是这个理由,以她现在的水平就无可指摘,为何还要精益求精? 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刻钟。 月色朦胧,夜风微凉。卓羽晚上练剑归来,穆雪把苦练无数遍的茶小心翼翼的捧上去,然后立在一边双目炯炯的望着他,期待着他他的夸赞。卓羽只是扫了眼桌上的青瓷茶盏,没有伸手:“怎么是你泡的,玲珑呢?” 穆雪撒谎:“……她在忙。” 卓羽把瓷盏往旁边一推,穆雪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这是宁缺毋滥,她无语,自己以前泡的茶究竟是有多难喝,才让他如此刻骨铭心,连看也懒得看一眼。如今她已今非昔比,现在的泡茶水平几乎可以和莫轩媲美,他怎么还以老眼光看人? “奴婢跟玲珑姐姐练习了一段时间,现在泡得茶其实也没那么难喝,你不妨尝尝?”穆雪试探道,眼中充满了期待。 卓羽抬头看她,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穆雪使劲点头,他扫了一眼茶盏,在她万分期待中终于端起案上的茶盏,浮了浮上面的茶叶,轻啜了一口。 穆雪的心此时此刻都提到了喉咙眼,既兴奋又紧张,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迫不及待道:“怎么样,怎么样?” 卓羽眼中没有她预料到的惊讶,只是沉吟了半刻,然后盯着她看了半晌,就在穆雪的等得心都快焦的时候,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这茶真是你泡的?” 穆雪本来还等着他的夸赞,可他居然一脸的不相信,她心里愤愤不平,她为了他学了这么久的泡茶,每天一有空就往竹居跑,手都被烫了好几个泡,他还不相信,生气加委屈让她嗓门也高了几分:“当然是我泡的,你还不信,要不要现场泡给你看?”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又忘了说“奴婢”二字,到底没有习惯这个称谓,只要自己一激动就不自觉的说“我,我,我。” 卓羽倒是没在意,继续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跟谁学的? “是跟——”穆雪本来还想继续说是玲珑,却被卓羽打断,“不要说是玲珑,她泡不出这种茶。” 果然聪明,这么高智商的人,就是骗自己也不能骗他,穆雪只好老实交代:“是跟莫大夫学的。” 卓羽端起茶杯又喝一口:“哦,你们很熟?” 穆雪点头:“嗯,好朋友。” 卓羽道:“那一剑没白挡。” 穆雪:“……” 他又喝了半盏茶,然后说了一句让她半夜都会笑醒的话,他说:“以后茶水由你负责。” 她心里那个高兴呀,就差跳起来欢呼雀跃。她在心里狂乐,思量着要不要回去放盘鞭炮庆祝庆祝,后来又一想,一盘鞭炮不打紧,万一这盘鞭炮把自己直接送出了卓府那就太悲剧了,于是作罢。 她哼着小曲迎着溶溶的月色一路走来,流光飞舞,暗香浮动,心情大好,兴奋地踮起脚尖转了几个圈,哈哈,果然一击成功,干的漂亮!以后日日给他奉茶,接触的日子多了,她就不信拿不下他。 第17章 教训 她只顾着自己高兴和畅想美好的未来,连得罪了别人都没有察觉。 为卓羽泡茶从来都是由玲珑一个人垄断,而且已经垄断了四五年,可以说是她的专权,在这件事上还从来没有人敢来和她争抢,其他事都分配给了小丫头们,这是仅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差事,而这件差事被新来的黄毛丫头一抢走,她就像是罢官了一样,算是彻底赋闲了,这还是小事,关键的是这直接的罢免让她这么久以来的威望严重受损,小丫头们都背后在嚼舌头,说她已经过气了,新来的雪瑶将要取代她成为卓羽的新宠。是以这几日她的心情格外的差,心情一差,脾气也就上来了,脾气一上来就拿人撒气,所以别人没错也得揪出错来,搞得是人心惶惶,胆战心惊。而穆雪依旧毫无所觉的乐颠颠地泡她的茶,还殷勤地给她打招呼,看在她眼里无疑是在炫耀,但卓羽的命令在那里,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刁难穆雪,更是恨得牙痒痒,不发泄发泄,着实咽不下这口恶气。 之后便有了穆雪从卓羽处回来准备吃晚时,饭菜空空如也的情景。她走过去看着桌上的饭盆,居然一粒米都都没剩,倒是碟子里剩了点漂油花的菜汤,就来晚来了那么一小会儿,居然吃这么干净,真是不可思议。她只好揉了揉饿得扁扁的肚子回去睡觉。回去之后她才深切体会到一个道理,那就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折腾了大半宿才终于睡着,结果梦到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口水流了一枕头。 第二日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直到晨曦大盛,才匆匆忙忙地洗漱完毕去吃早饭,结果,又扑了个空。一个小丫头满含同情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把手中剩半个包子递过来问她要不要吃,虽然饿火汹涌,她还是很有骨气的没接这啃剩的半个包子,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郡主,怎么能吃被人啃剩的东西。她哀叹了一声,觉得真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在这样下去还没追到卓羽她自己就先饿死了。 两顿都没吃饭的结果就是头重脚轻,眼冒金星,连走路都是飘飘忽忽的。 穆雪有气无力地将茶盏放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退到一边,有气无力地看了卓羽一眼,若在平时对着这样英俊迷人的一张脸她肯定要乐疯了,而现在即使是这张帅得冒烟的脸都无法拯救自己的辘辘饥肠。果然真理就是真理,人必须得先填饱肚子才会追求精神享受。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一饿,嗅觉就特别灵敏,她刚往那一站就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穆雪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迅速定位了香味的来源——案上那一碟桂花糕。不看犹可,只是因多看了这一眼,从此就再也无法忘记它的容颜,思念烙刻进脑海。她望着那白糯糯的糕点,咽了口口水,然后扭头强装无视,可肚子里却如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叫嚣个不停,然后,然后她听见了自己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卓羽抬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穆雪尴尬的杵在原地,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没吃饱?”卓羽停下手中的公务,闲闲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穆雪呵呵的干笑着,不置可否,干笑的同时又瞟了一眼案上香喷喷的糕点。 卓羽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那盘糕点,嘴角微微扬起:“想吃?” 穆雪点头,然后又使劲摇头。 卓羽看她这个可怜兮兮的模样,嘴边的笑意愈发明显:“想吃就去吃,省的说我虐待你,跟着我连顿饭都吃不饱。” 穆雪心里一喜,没想到他这么平时说话这么冷,关键时刻居然这么富有同情心,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得了这个命令,就像久旱逢甘霖,毫不客气地跑过去端起碟子大开吃戒,一口一个,撑的嘴巴满满的,结果刚吃了没几口被噎得直咳嗽,憋得满脸通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难民营逃出来。”卓羽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递过去,穆雪抬头看了看茶盏,又看了看卓羽,这可是他用的茶杯,她都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但看他得样子好像毫不在意,他都不在意自己还纠结什么,于是果断地接过来喝了几口,使劲地拍了拍胸口才感觉好多了,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唇边暗暗漾开一抹笑。虽说卓羽极有可能是怕她噎死才大发慈悲的给她送茶,但一想到这他的茶杯,就好像吃了一块大大地蜜糖,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甚至庆幸自己没吃饭。 玲珑推门进来时就看到这副情景:卓羽坐在书桌后低头看书,而穆雪自在地坐在椅子上,一手黏着糕,另一只手还端着茶杯正往嘴里送。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都不会相信一向冷漠寡言的公子竟然会容许别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且这人还是才来不到一个月的小丫头,她伺候他好几年,在他面前依然谨言慎行,就连多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半天才敢开口。她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有如此能耐,看来自己真是低估她了。穆雪看到玲珑仇恨的表情,马上识趣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乖乖站好,不过还是感觉两枚寒光十足的小刀直直射来,狠狠地扎了她一下,她朝她嘿嘿讪笑着,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再不走估计就被乱刀扎死。 玲珑从书房出来,脸都快起绿了,本来想饿她几天好好教训她一顿,没想到她居然丝毫不受影响,还在公子面前大吃大喝起来,刚才的场景她现在想想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公子是何等人,他冷淡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不过,寻常人在她面前是说话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什么差错,没想到居然对这个丫头如此纵容,如果不是看他没什么异样,她真的要怀疑这丫头会什么妖术,把公子给迷魂了。她本以为只有二公子对她特别,没想到连大公子都是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大公子的个性,她就不信他能够事事容忍她,比如……,她眼睛一转,唇边绽开笑意。 没过两日,在一个半明不明的夜晚,已经准备睡觉的穆雪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她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笑得一脸灿烂的玲珑,她还疑惑这么晚了她找自己有什么事,难道是拉家常,增进姐妹情谊,不过随即推翻了这个猜想,除非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找讨厌还来不及的人叙什么家常,果然,她呵呵笑了两声就说道:“你还没睡,正好,公子要你过去一趟,说有事找你,赶紧过去吧!”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穆雪,卓羽还从来没在这个点叫过她,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找她能有什么事,难道,难道身份被她发现了,想到这心里一阵心惊,脑门上都开始冒冷汗。想来也只有这一个原因能让他大半夜把自己叫过去,她抚了抚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呼了两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镇定,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赶紧穿上衣服朝沿着走廊朝卓羽的寝居走去。 走了一路脚软了一路,她现在就像是走在冰面上,明知下一脚就会踏个空,掉进河里。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走。她咬了咬牙,既然早晚都是死,早死早超生,这么一想,脚下的步子坚定了不少,穿过走廊进入垂花门,卓羽的寝居就在眼前,屋内的光柔柔的散出来,像隔了一层水雾半明不明,门窗都紧闭,唯有院中的一株梧桐沙沙摇动,阴影正好投在窗上,影随风动,平添了一些朦胧之感,穆雪攥了攥手指,死就死吧,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走过去敲了两下门,结果没反应,凑上去仔细一听也没什么声音,难不成发现自己的身份正在气头上想晾她半日,嗯,极有可能,于是不及细想就推门而入,随着“吱呀”的一声隐约倒像听见了一片水花的声音,不过穆雪怀疑自己是幻听,因为里面静悄悄的没看见人影,入眼之处便是一幅帐幔,被左右两边的银钩悬挂着,帐幔之后是一幅宽大的楠木屏风,上面绘着水墨山水,远山连绵,曲流环绕,此时上面的景物朦胧像是蒙了一层水汽,更显得山岚水秀,穆雪正啧啧称赞这幅山水绘得真是不错,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有机会也找他来绘一幅,她还犹自沉浸在山水中意犹未尽,屏风后突然走出一人,穆雪定睛一看,当场目瞪口呆,卓羽正高深莫测的望着她,一头漆黑如翳的墨发湿湿地散在肩头,衣襟半敞,露出一方坚阔的胸膛,胸口还有莹亮水珠顺着麦色的肌肤蜿蜒而下,她吃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再往上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挺的脸,脸色比平时稍显白皙,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在黑发的映衬下更充满了无限的魅惑,穆雪顿时感觉呼吸困难,心脏差点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她还没来的急平复这剧烈的心跳,对面的人已经开口是问,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你怎么来了?” 此情此情就是再笨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实摆在这里——她正好撞上人家洗澡了,而且还看到了这么香艳的一幕,啊啊啊,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此刻她真想一头撞死自己算了。 卓羽看到她依然傻愣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嘲意,“看够了没?” 穆雪小脸一红,立刻低下了头结巴道:”我,我……”结果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傻傻地杵在那,满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刚才看到的情景,胸口,水珠,湿发,还有那张魅惑的脸…… 没等她开口卓羽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冰块脸,连声音都是凉凉的:“还不走,想留下来继续看我洗澡?” 这句话把穆雪迷糊的脑袋彻底敲醒,也顾不上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凭空出现,脚底生风一般落荒而逃,逃得过程中还“哐当”一声带倒了一只凳子。 跑了半天,才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回魂,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气,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卡壳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弯,把前后事情一过才蓦然明白自己是中了玲珑的奸计,她刚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这么晚了卓羽怎么可能叫她,果然是她在从中捣鬼,以卓羽的冷漠无情的性子别人如果把他洗澡的英姿瞻仰了一遍不杀了她才怪,她觉得自己能活着回来主要原因是看到的春光有限,更重要的原因是跑的快,要再多呆一会,谁知道卓羽会不会给她一剑或者一掌把她打飞,这么想着真是非常庆幸自己练就了一□□毛腿,不然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她原本只以为玲珑只是不喜欢她,没想到她用心如此之险恶,心肠如此之歹毒,她这么做分明就是想害死自己,她虽然一直和她不对盘,但一直以来都是能忍则忍,就连上次卓羽对花粉过敏的事她都没给她计较,没想到她还居然还变本加厉,不除掉自己誓不罢休,这次不成,谁知道后面怎么害自己,万一哪天栽在她手里岂不是哭都来不及,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更何况自己堂堂一郡主岂容她个丫环这么欺负,如果自己再一味示弱下去,不知道她接下去会用什么阴招陷害自己,打定主意,她决定不再忍让,即使她是这里的老大,她也要挫挫她的锐气,让她知道姑奶奶是神。 第二天重大发现更是让穆雪坚定决心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因为她发现这几天之所以没饭吃全都是拜她所赐,她这厢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发现另一边一个小丫头正在偷偷地倒饭菜,她当时就火冒三丈,在她的一通威逼之下小丫头当时就招了,说这不关她的事,是玲珑姐姐吩咐她这么做的。至此,她本来就没有平息的怒火又成功地浇上了一桶油,蹭蹭蹭烧得更旺了。 她本来还打算以其人之道患者其人之身,用点小计谋,结果发现这样太大费周章,而且自己于此道并不擅长,也没她这么有心计,更重要的是她实在等不了了,大仇一日不报心里就一日不痛快,于是想来想去觉得最简单实用的方法就是揍她一顿,这个她倒是很擅长,既方便又快捷而且还解恨,想来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嗯,就这么办。 玲珑还兴致勃勃地坐等第二日看好戏,她料定这黄毛丫头即使不被赶出府也得关几天柴房,以后也别想再靠近公子,可结果却出乎意料,第二日一切平静什么也没发生,公子一大早就出门了,出去的时候脸上并无什么异样。倒是雪瑶的房门从早上一直紧闭,她几次察看里面都是悄无人声,毫无动静。不过她敢肯定她就在里面,然而不知道情况她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耐着性子干等,结果等了一上午,房门终于开了,她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碰到她的时候还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她勉强回了半个笑脸,心中的更觉得诡异,她闯了进去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出来,既然安然无恙地出来即使不敢找她算账也应该恨得咬牙切齿才对,现实的情况是她不但毫发未损前所未有地冲她笑,不过她心中的疑惑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当天晚上便得到了很好的解答并且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笑代表什么意思。 好巧不巧,当天晚上正好是个大阴天,厚厚的云层早都把月亮遮的一丝光也不剩,零星的灯笼在这阴云扰扰的夜晚也显得晦暗不明,给她作案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虽说没有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最起码也达到了三个半指头,再说她也不希望来个什么月黑风高夜,万一揍错了人那就不好了,还是这样的天气比较合她心意。 她早早地就潜伏在了玲珑回去的必经之路,就等着她过来之时把麻袋一蒙,上去一顿狠揍,之所以用麻袋也不是为了隐瞒身份,是怕自己看到那张花容月貌的脸时不忍心下手,还是套上麻袋比较好,什么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为净专心干正事。其实这桩事她本打算叫卓然一起参与的,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欢欣鼓舞争着抢着要做,结果又一想,这种缺德的事还是不要叫上他了,万一把他带坏那多不好了。 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穆雪就着昏暗的灯光透过树隙一望,顿时喜上眉梢,玲珑正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这边走来,她捏紧了手里的大麻袋,全身紧绷,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紧来人的小莲步,三,二,一,穆雪像潜伏已久的豹子看到猎物一般一跃而出,玲珑只来得及“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流星蝴蝶拳。 正事干完,穆雪吹了吹有点发红的拳头,溜之大吉。 大仇得报,她这一夜睡的甚是香甜。然而早上刚睁开眼睛门就被一脚踹开,玲珑一双红肿的眼睛几欲喷火地望着她,她一惊,才发现,呃,昨天晚上下手好像有点重了,不过看她染青挂紫的一张脸,竟然控制不住地想笑,幸好及时忍住了,马上换上一副同情兼惊诧的表情:“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玲珑踏进屋内,咬牙切齿:“你别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 穆雪起身下床睁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这话从何说起?” 对面之人看她一幅无辜可怜的模样,怒火更甚,冲上去甩手一巴掌,堪堪被穆雪握住手腕,动弹不得。 她看着那只被牢牢钳制住的手腕,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目眦欲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存心报复?” 穆雪甩开她的胳膊,看了她一眼,不再转弯抹角:“是又怎么样?” 她在下手之前就已经想到玲珑肯定会猜到是她,迟早要来找她的麻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也没打算要抵赖,打开天窗说亮话正好给她个警告。 “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你就不怕我告诉公子?” 穆雪望着她无所谓地一笑:“随便去说,我巴不得你去告状,这样公子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会半夜三更无缘无故地闯他房间,撞上他洗澡?” “你——” “你觉得公子最后会惩罚谁重一些?”她笑望着她,又接着道:“你害我没饭吃也就算了,还设计陷害我,我只是给了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我们各司其职两不相碍,你若还不老实,别怪我不客气。” 最后的最后,玲珑像吃了只死苍蝇一样憋得满脸通红,那张脸红中透青青中透紫,真是比调色盘还好看。穆雪当时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问世间什么最苦,自己造孽自己吞。 不过在摔门离开之前她倒是人衰志不衰地恨恨发誓绝不会放过她,穆雪表示等着。如果她当时能够预料到后来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还会不会应的这么爽快。 大仇终于得报,痛快倒是痛快,不过这痛快却没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另一个她一直不愿意回想但又不得不想的事情又袭上心头,那就是以何面目去面对卓羽,想到这里真是万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想想昨日她是一上午都是门窗紧闭躲在房间里当缩头乌龟,下午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出去,结果卓羽却不在。之后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玲珑的身上把这事就抛在了脑后,现在人也教训了,正事也办完了,这件事亟须面对的问题想抛都抛不掉。昨天是什么情景来着,好像卓羽问她为什么会出现,不知道她今天再去回答他这个问题晚不晚,人她已经揍了,若再去把她招出来好像有点不仁义了,那该怎么回答,她琢磨了半天只想出两个答案,第一,误闯。不过为什么早不闯晚不闯偏偏趁人家脱光洗澡的时候闯,而且还是未经允许擅自推门而入,明显就是有意闯之。第二,梦游,虽然有点不靠谱,但也只有这个答案才能突显出自己的无辜和无意,他兴许大发慈悲就不和自己计较了。 晨曦曜曜,鸟儿枝头叫。 穆雪硬着头皮出现在了卓羽面前,卓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然后就该干嘛干嘛,一整天下来,他去前院问了一次安,游了一回园子,教卓然练了一回剑,就是没有提她那天晚上为什么会闯进来,看到他这副平静的模样,穆雪心里是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她觉得卓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人家冒犯了他他绝对不会让人家好过,他越是平静,穆雪心中的恐慌更甚,如果她不主动坦白,估计会死得更惨。她望着明亮烛光中那张线条冷峻的侧脸,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开口。 “有什么话,说。”冷淡无波的声音。 穆雪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那个,嗯,那天……” 卓羽倒是来了兴致,他没主动找她算账已是法外开恩,她倒是不怕死地提起这事。 “说吧,前天晚上发什么神经?” 穆雪讪讪地摆摆手,干笑道:“呵呵,没发神经,就是,就是……”过了好久才艰难地挤出俩字,“梦游”,唉,她那努力塑造的美好的女儿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果然他声音中都带着笑:“哦,没想到你还有这嗜好?” 穆雪郑重地点头:“这纯属梦中无意识行为,绝非人力能够控制。”言外之意就是这事绝对和她无关。 卓羽笑了一声,“绕了大半个院子,你这游的还真够远。” 穆雪脸上呵呵傻笑,心里已经泪流满脸。 结果她如愿以偿地没有受到任何责罚,估计是卓羽看她得了这么个怪病已经够可怜了,实在不忍心再罚她了。一想到卓羽以后会用怎么地眼光看她,她就一脸的颓败,接连郁闷了好几天。不过令她高兴的是,她这一顿教训终于见效了,玲珑确实老实了不少,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忍饥挨饿。不过不得不忍受她或冰寒或如炙的目光,刚开始几日身上还毛毛的,好在穆雪经过几次训练便已经练就不坏之躯,任你乱剑飞花还是七月流火她依然岿然不动。忽略掉这点不愉快,她的日子依旧和以前一样过得优哉游哉。 第18章 祭奠 时至孟夏,暑气渐退。晚上有凉风习习,吹得人格外舒心凉爽,天上疏星点点,一轮皎月遥挂天边,清辉如银。 窗外皎白的月色和徐徐清风让穆雪感觉惬意无比,顿起兴致来一场月下漫步,月华如练,丝丝缕缕的银光铺在地上,似铺设了一层细雪。园中疏影横斜,随风摇动。穆雪饶有兴致的踏月而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竹居附近,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推门进去了。 修竹翠色依旧,在清风朗月下更加清幽,而院中的花大多已开败荼蘼。穆雪透过扶疏的花木看到里面灯火朦胧,只是里外都静悄悄的,往常空气中的淡淡药香被一股烟火味掩盖。穆雪纳闷,这么晚了,难道莫轩自己在生火做饭?还真是好兴致,她快步穿过院子,径直来到屋内,然而屋内安安静静,并没有看到莫轩的身影,又找了其他屋子也没有人影,她站在院中疑惑,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呢?突然瞥见竹林深处有隐约的火光晃动,伴随着袅袅轻烟升入空中,穆雪颇为诧异,于是轻手轻脚地靠近。 竹林潇潇,孤月穿过萧疏竹叶漏下点点银霜,白衣胜雪的莫轩站在这一片清风冷月中,怔怔地望着眼前燃烧的火盆,因背对她而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明明清雅出尘世间少有的背影,然而此时站在这白月光翠竹林中给人孤独寂寥之感。让穆雪本来欢快地心情也突然间染上几许惆怅,他面前的火盆中一簇簇火焰燃烧得正旺,火光跳跃,映得他莹白如玉的脸上忽明忽暗,穆雪悄悄走近才猛然发现盆中燃烧的竟是,竟是冥纸,红色的火焰舔舐一沓沓冥纸,倏忽之间便化为灰烬,最后只剩零星火光迸散,虽然莫轩只是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一堆火焰,再无多余的动作,但穆雪还是明显的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悲伤和黯然,此时的他和平时那个温润雅致的莫轩仿佛判若两人,穆雪顿住脚步,他究竟,究竟是在哀悼什么人? 察觉到有人走近,莫轩转头看向来人,尽管努力平复情绪,朝她微微一笑,但还是没有掩盖住眸中的那抹悲色。 “你怎么来了?”他理了理衣服转过身又恢复往常的温雅,只是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我,我……,对不起,我来的可能不是时候。”遇到这个情况,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莫轩冲她笑笑:“没关系,你先进屋吧,我随后就来。” 穆雪很听话地先行离开,然而一路都是困惑和惆怅,她刚坐下没多久,莫轩就随后而至,还是像往常一样,为她冲茶上茶,一切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刚刚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你,你没事吧?”穆雪握着茶杯,小心开口。 莫轩轻啜了一口茶,摇头一笑:“没事。” “那你刚才,在,在祭奠什么人?”犹豫半晌,穆雪还是问了出来。 莫轩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像是在思忖要不要开口,最后放下手中的茶盏,平静道:“是我的父母,还有,还有家里所有人。” 穆雪震惊不已,家里所有人?难道说他的家人全部已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等她开口去问,莫轩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我七岁那年,家里惨遭灭门之灾,全家除了我全部被人杀害,若不是师父设法相救,恐怕连我也不能幸免。”一段悲惨的故事就这样被他三言两语全部讲完,声音平静得无丝毫波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讲别人的故事。 穆雪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哀伤之色,不禁暗自佩服,高人就是高人,内心都比寻常人强大,可转而又一回想他刚才在林中那抹透着哀伤的背影,顿时觉得他不是不悲痛,也不是不难过,他只是把悲伤掩藏的很好不愿被被人看到而已。她一直以来觉得他身上透着一股清冷孤寂,自己都有点看不透他,原来这不是她的错觉,现在终于明白原因,她叹了一口气,这样温雅美好的一个人居然有如此悲惨的身世,真是天妒英才,她现在不禁对他既同情又佩服,如果换做是自己,肯定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和变故,早就哭死了,而他这十几年将所有的心事都埋藏在心底,独自一人背负这么深的仇恨与伤痛,这份苦痛和孤独需要多大的隐忍和毅力才能承受。 “那你知不知道仇人是谁?” 他又喝一口茶,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师傅一直希望我能放下仇恨。如今他老人家已不再人世,我不想违背他的遗志。” “你真的能放下吗?” 莫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不管你是否报仇,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很好。”穆雪真诚道,她希望看到他能真真正正的快乐,而不是嘴边明明含着笑,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也不是每日都在对着别人笑,却从来没有真正笑过。 莫轩看向她,认真道:“谢谢你,雪瑶。” “呵呵,谢我什么,我该好好谢你才是!你对我这么好而且还帮了我这么多忙,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温雅最最和善之人。” 莫轩静默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其实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还会……,”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怎么措辞:“还会如此作想吗?” 穆雪歪着头疑惑不解:“不是我看到的样子,那是什么样子?”忽而笑道:“难道比我现在看到的还要帅?” 莫轩哑然一笑。 “哈哈,你终于笑了,嗯,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出去保准能迷倒一大片!”穆雪拖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做出一副欣赏的模样。 莫轩看着她,张口欲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穆雪没待太久,喝完茶就告辞离去。莫轩站在门外,看着月华下那抹背影渐渐远去,才折身返回,回至院内,他扫了一眼林中的暗影,“出来吧。”声音中少了平时的温和,多了几丝冷淡。 “公子。”蒙面女子单膝跪地。 “起来吧,那边进展如何?” 女子起身顺手扯掉面巾,一张白皙的脸上神色肃然,杏子般的大眼映着泠泠月光,美则美矣,只是少了女儿家本应有的柔美,多了几分凌厉和冷酷。 她望着莫轩答道:“一切进展顺利,按公子吩咐,名单上的人俱已——” 莫轩出声打断:“我指的不是这一件。” 女子愣了愣,若有所悟:“手下正要禀报此事,已经联系到昔日追随先皇的旧臣,他们听说公子还活着,都十分愿意协助公子完成大业,只是……” “只是什么?”莫轩皱眉。 “他们要求见公子一面。” 莫轩沉吟半晌,“好,答应他们。” “可万一有诈,那公子岂不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不确定我的身份他们如何肯放心?”他背转身负手而立。 “苏仲有什么动静?” 女子冷笑:“自杀了那些跟着他谋逆的叛臣,他个老匹夫就像惊弓之鸟,疑神疑鬼,现在整个临安城都被封锁戒严,皇宫的护卫更是多了几倍,想来也是吓得不轻!” 莫轩平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还有一件事,陈国要送公主来夏国和亲,从我们楚国经过,估计下个月就会到达。” 莫轩微点了下头,若有所思。 女子看着眼前白衣出尘清冷俊雅的背影,迟疑不决,不知道给不该开口。 “还有何事?” 果然什么事都逃不掉他的眼睛,女子摇头一笑。 “公子,她身为郡主却悄悄潜进卓府当环,必然有所图谋,公子还是离她远点为妙。” 莫轩回看了她一眼:“素辛,完成任务才是你的本职,其余的事不要多问。” “素辛明白,只是阻碍公子大业的人,素辛都不会坐视不管,公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即使杀了她也在所不惜。” 莫轩皱眉,沉声道:“不要动她,否则你知道后果。” 素辛心中一滞,随即心中漫开一片苦涩,她不过有心试探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反应如此强烈,即使她任务失败,他也不曾如此冷声厉语,而今为了那个女子居然……。 “你回去吧,临安离此路途遥远,下次不必亲自过来。” 素辛看了看面前的背影,摇头苦笑,亲自过来还不是私心想见他一面。下这样的命令恐怕真是怕自己威胁到她的性命,她就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遵命,公子多保重!”素辛蒙上面巾,纵身消失在黑夜中。 第19章 练剑 晨光耀耀,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放歌,刚起床的穆雪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行至园中,忽然看到有个人在练剑,穆雪定睛看了一眼,居然是卓然,她以为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没错,这个人确实是卓然。穆雪惊叹,卓然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快了,自己跟着他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勤快过,几乎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自己就是那一潭黑黝黝的墨?离开了她他就变得上进好学了。 穆雪看着他秋风扫落叶的架势,蹙了蹙眉,这是在练剑吗?这分明是在摧残树木花朵破坏绿色植物好不好,一棵原本枝叶葱郁茂盛绿油油的大树硬被他削成了半个秃瓢,地上铺了一块绿色的地毯,地毯上还点缀了零星落花。穆雪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则是心疼那些树木花朵,二则是许久不曾动手着实有点手痒。纵身一跃,跳到了卓然面前,避过剑锋空手向他手腕劈去,卓然用剑阻拦,穆雪一个灵巧的转身转到他背后打算从后面偷袭,没想到卓然也不赖,她的手刚抓住他的肩膀,他便察觉用手肘迅速向背后袭击,穆雪用肩膀借力一个翻转跃至前面轻松避过了他的手肘的攻击。她没想到这小子还有两下子。 卓羽此时正巧经过,看到他们打得正精彩索性停下俩观看。招数轻盈灵动,力道不足柔韧有余,但好在反应迅速,出手敏捷灵活,不光只有花架子。 纵然卓然有两下子也到底是没敌过穆雪。五招之内就轻松夺过宝剑,没有了宝剑的卓然就更是节节败退,穆雪轻而易举的就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哈哈,服不服?”穆雪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 卓然举起双手,“我投降,投——”还没等他说完,一个身影就闪到他身前挑开指着他的那柄剑。卓然如蒙大赦,趁此机会一溜烟就闪到一边。穆雪愣了一愣,嘴角一扯举剑就向卓羽刺来。所谓的鸡蛋碰石头说的就是此时的穆雪,饶是卓羽徒手还是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她,瞧着指着她的那把剑,穆雪只能承认技不如人,不得不认输。她还没说话,旁边的卓然就笑的一脸欠揍:“哈哈,你服不服,服不服?” 穆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卓然幸灾乐祸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五十步笑百步,先把你自己的剑术练好再笑别人。”卓羽把剑扔给卓然,看向穆雪:“功夫不错,什么时候学的?” “我自己在家没事瞎琢磨的,呵呵。”穆雪干笑着打马虎眼。 “我有时真的要怀疑你说得话到底有几句是真?”卓羽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穆雪心中一惊,抬起手郑重其事道:“我发誓,全部是真的,绝对没有半句谎言。” 卓羽露出鄙薄的神色,“一个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略通笔墨不难理解,武功又如何解释?” 穆雪的大脑迅速转动,没有一丝犹豫:“小时候爱生病,身体不好,所以就学了点武功,只是为了锻炼身体,没有别的原因。” 卓羽冷哼一声:“照此说来,那逃婚一事也是真的?” 穆雪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这事不算骗他,她爹确实要逼她嫁给聂风。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穆雪摆摆手:”能躲一时是一时。” “就是就是,她回去他那个贪财的爹就把她嫁给一个遭老头,你忍心吗?”卓然也在一旁插嘴帮腔。 卓羽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穆雪马上使出必杀技,举袖抹泪:“我的可命真苦,爹爹狠心就算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身之所,没想到又要被赶出去,流浪街头,呜呜~~” 卓羽扫了她一眼,嫌弃道:“你再哭一声,马上赶你走。” 穆雪闻言马上收声,撇撇嘴,一声也不敢吭了。 卓然看她这个堪称神速的变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果然还是他大哥能治的了她。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穆雪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发现卓羽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每日早早的外出至很晚才归来,比当初狩猎时还要繁忙,因此也无暇追究她的来历,穆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了下来。卓羽忙碌她还可以理解,而卓然也像打了鸡血似的每日兴奋地外出跑穆雪就无法理解了。她的直觉告诉她肯定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事实上,果然是有大事发生。 据卓然所说,是西边陈国的使臣将要护送他们的公主来夏国和亲,不日就要到达。身为羽林营少将军的卓羽自然要忙着此次的安全布防并负责公主下榻的馆驿安全。卓然每天出去则纯属是跟着凑热闹,听说这位公主是陈国公认的第一美人,有倾国倾城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堪比西施,赛过貂蝉。是以为了能一睹传说中的倾城之色,卓然才每日不辞辛苦的跑去打听消息。至于美女和亲的对象,卓然的说法是还没确定,皇上还在遴选,待公主到来之后再行定夺。 陈国乃是西方的边陲国家,因为不满足地狭人少,总是觊觎夏国的肥沃土地和繁盛的经济,所以前几年总是屡犯夏国,在边境烧杀抢掠。后来被卓将军一次打了个落花流水只逼王都,之后再也不敢侵犯。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开始和楚国摩擦不断,估计此次送公主和亲看来一是为了求取和平,二是为了找个牢固的靠山。乍一听到这么新鲜的新闻穆雪也来了兴致,这公主和亲可是件稀事,近几十年来还不曾有过。况且又是这么一位貌若天仙的大美女,不知道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抱得美人归? 穆雪自小就是一个爱凑热闹的,如今这么个大热闹摆在眼前怎么能少了她?她想来想去能觉得能带自己出去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卓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后,她威逼利诱加死乞白赖等十八般手段全都使上了,最后卓然终于点头同意,条件是为了方便行事她必须得女扮男装。当时穆雪高兴过了头,表示只要肯带她出去一切条件都不是条件。高兴之后才突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卓然见过她的男装扮相,而且还一直在找薛沐,自己如果女扮男装朝他面前一站,那不明摆着暴露身份自己找死吗?想到这一层原来的高涨的兴致立刻蔫了下去,她既不想找死,又不想错过这个热闹,这着实很难办。 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想到好办法,正愁眉苦脸地打算放弃,不想有一日突然撞见了卓将军,突发灵感,如果把自己皮肤稍微弄黑一些再贴上假胡子,嘿嘿,那所有问题不都解决了。她觉得像卓然那样粗心大意的一个人肯定不会察觉,只要糊弄过他就行。可是胡子容易,该怎样把自己变黑?穆雪想来想去觉得莫轩或许有办法,而结果是她果然没有找错了人。 当穆雪兴冲冲跑去问莫轩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自己变黑一些时,莫轩看了她半晌,没多问就递给了了她一个小瓷瓶然后说,把这个涂抹在脸上,可以持续三天,记住不能遇水,遇水则化。 穆雪握着那个小瓷瓶,欣喜若狂。 晚上关上门试了一试,对着铜镜一照,哈哈,果然变得又黑又黄,再贴上个假胡子,估计两个卓然也认不出,可以高枕无忧的等着美女的到来。 第20章 和亲公主 是日,穆雪早早的就起来梳洗打扮,把脸颊、脖子、手腕,只要是暴露在外面的统统都涂抹上莫轩给的药膏,然后仔仔细细的带好假胡子,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把扇子,兴冲冲的去找卓然。 卓然乍一看到她这个男子装扮,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上下打量着她:“我就是让你女扮男装,你也没必要这么,这么……”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乍一看还以为你刚从煤堆里爬出来呢。” 穆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言不惭的道:“本来没也打算这么麻烦,无奈本人长得实在太过英俊潇洒,走在街上怕被那些女人围住回不来,那岂不是很麻烦?” 卓然朝他翻了翻白眼:“你少自恋了。” 许是长安城百姓富足安乐的日子过得太平淡无奇了,乍一闻说异邦公主要来本国和亲,就像一盆水倒进油锅中,霎时就沸腾起来。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于是乎整城的百姓几乎倾城出动,把长安城的主街挤得是水泄不通,从长安城公主下榻的驿馆一直铺排到城门又绵延到郊外,迤逦十多里,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喧喧嚷嚷,热闹非凡。临窗的茶肆饭馆也挤的全是人头,据说那位置还是花重金提前预定的。总之那场面真是比皇帝出巡还要热闹百倍,皇上令东宫太子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啧啧,这么高规格的礼遇,足见这位公主的面子有多大。 她和卓然就如沧海一粟很快湮没在沸腾的人群,尽管两人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跟,寸步不离,结果还是不幸被人流冲散了。穆雪心中赞叹,美女果然是美女,而异邦美女就更是美女,她如果长得不美,都对不起长安城百姓的这番铺天盖地的热情。挤呀挤,挤呀挤,费劲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在最前排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望位置。然后穆雪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死守着这个位置不放,最后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成功守住这个地盘。 然而等了大半天都不见有任何动静,周围百姓高涨的兴致也减了几分,在枯燥无聊的等待中,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闲聊了起来。 “你说陛下会把这美貌的公主许配给谁?” “反正不会是你,你操什么心!”另一个毫不客气地接口,引得周围一片笑声。 第三个人道:“我看卓少将军很有可能,他这么年轻有为很得陛下隆宠,而且至今还没有妻室。” 这一句就如一道惊雷朝穆雪劈了下来,让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那可不一定,皇上派太子殿下来迎接,赐给太子也说不准。”另一个说。 “就是,就是,或许皇上看到这样的绝色美人,自己留下受用也不一定呢!” 后面几句话才让穆雪冰凉的心渐渐回转,然后拍拍心脏自我安慰,长安那么多的王侯贵胄,哪有这么巧偏偏就选中卓羽,不要自己吓自己。 犹自沉思,只听到一片嘈杂声传来,两队开道的士兵率先出现,周围人一片欢呼:“快看,来了,来了!” 穆雪赶紧定神朝远处望去,隐约看到一支旌旗飘摇,华盖翠羽的队伍似长龙般迤逦而来,半刻钟功夫,队伍走近,穆雪才突然发现打头的竟是卓羽,他身着云纹的束身装骑在黑色的骏马上,身姿笔挺,依然是一副冷漠傲然的模样,他刚一进入视野就听到周围女子一阵骚动,还不时传来阵阵尖叫声,这疯狂程度差点把穆雪吓着,没想到他这么高傲冷酷的一个人在女人堆里还这么受欢迎,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性围观,敢情都是冲着他来的?看来这陈国公主的风头倒是被他抢走了大半,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线条冷俊的侧脸,漆黑的眉,凉薄的唇,英挺的鼻梁,嗯,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一张脸。怪不得这群女人这么疯狂,就连她这个整天对着这张脸的人此刻也没有抵抗力,真是帅得人晕头转向,此刻穆雪傻笑着望着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的眼光真好。 她和所有女性同胞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追随着那道英挺傲然的背影,直到卓羽走远才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当后面整齐响亮的步伐响起时,她才恍然觉悟自己只顾着看卓羽,倒把陈国公主这茬给忘了。由此可见,美人误国这句话一点不错,你想啊,这皇帝光对着那张脸就已经被迷得晕头转向了,哪还有功夫治理国家。 她重敛心神,凝目望去,便看到几列披坚执锐的羽林士兵步迈着齐整的步子走来,虽然单个拎起来不怎么样,但这样整个看起来倒是英姿飒爽,步伐铿锵有力,士兵之后是几辆大号的马车,虽然是大号并不是太过奢华,估计是送亲的使臣,后面便是一队红巾翠袖,花枝招展的侍女,这队侍女一出现,周围的人群又是一阵沸腾,不过这次沸腾的倒是男同胞们,穆雪估摸着侍女之后就是传说中国色天香的美人,于是伸长脖颈使劲朝后面张望,果然不出所料,之后一顶顶华盖飞彩绮丽艳绝,晃得眼花缭乱,华彩之后是由四匹浑白的良驹并驾拉着的一辆华丽车驾,车子饰以朱盖翠羽,用珠帘和纱幔装饰,轻透的白纱随风轻扬,颇给人一种如烟似雾的缥缈虚幻之感,车驾刚一走近便有隐约的暗香在空气中浮动,珠帘后的陈国公主一袭雪白裙裳端坐于香车中,轻纱覆面,肌肤似玉,黑发如瀑,穆雪透过晃动的珠帘隐约看到那露出的一双修长的黛眉和剪水秋瞳,呼吸不由得一滞,光是这半张脸就让人觉得名不虚传,美艳不可方物,不知摘下面纱又是一番怎样的惊心动魄,原本热闹喧嚣的百姓在看到正主之后霎那间竟安静了下来,穆雪扫了一眼周围,果然大家都眼睛发直,齐齐痴傻了。 待车驾走出老远众人才又像重新活过来一样,瞬间又开始沸腾,议论不绝。 “真是名不虚传!” “果然是天仙下凡,我今日始觉这么多年我算是白活了!” “若能拥此美人入怀,此生也死而无憾了!”一个人抚着胸口望天长叹。 …… 总之,一句话,这陈国公主几乎把全长安城的男子都迷住了。而越是如此,穆雪的心情就越糟糕,刚开始看热闹的心情早就不翼而飞,只剩无端的低落。她突然极不希望这陈国公主来和什么亲,这样的倾城之姿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如璀璨的明珠一样让人不容忽视,不然也不会把这么多男人都迷得团团转。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卓羽会不会也被她给迷住?更要命的是在和亲人选出来之前,这公主都是暂住在馆驿中,而卓羽正好负责她下榻驿馆的安全。这真是要死的节奏,两个人一来二去会不会擦出点火花?一想到这儿她的心里就焦躁不安。 如果卓羽果真看上她,那她前后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想想竟莫名的感到害怕。但转而一想,卓羽也不是这种肤浅到只看外表的人,但转而又一想男人有哪个不爱美女。再说卓羽这么出类拔萃无人能及,皇上万一真的选中他呢?她一路上就这样反反复复纠结着往回走,而且在这种状态下竟破天荒的没有走错路,成功返回了卓府。 晚上皇上在宫中赐宴为陈国使臣和公主接风洗尘,皇宫重地穆雪这个小小的丫环当然没有机会亲临现场,而卓然那个无官无爵的臭小子竟有办法亲临这种高规格的宴会,让穆雪着实对他有点小佩服,佩服之余也急切想知道宴会进展如何,说白了就是想知道皇上到底打算把这位美女赐给谁? 斜月初上,穆雪双手托腮巴巴地等着,似一只盼着主人带骨头回来的小狗,不知道往大门口望了多少回,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望眼欲穿望穿秋水,总之一切形容词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焦躁又忧虑的心情,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急,满江春水都不敌啊! 几个时辰过去,连个鬼影子都没等着,穆雪耐心耗尽,竟不知不觉在一片花荫下了打了个小盹,模模糊糊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她静静地观察门外,透过屋檐下朦胧的烛光,看到卓将军父子三人正一前一后从大门口走来,卓将军和卓羽稍微走得靠前一些,卓然落在最后,歪着头好像在想什么东西,心不在焉的。 穆雪看他们正向她的方向走来,赶紧躲了,等两人过去,又探出头来,卓然正慢悠悠地晃过来,她瞅准时机,悄无声息地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麻利地拖走。卓然“唔唔”叫了两声,还使劲挣扎了几下,看清是她之后才老实了一些,穆雪把他拖到一处隐蔽之处方。看看四周无人,这才放开了他,卓然重重的喘了口气,拍着胸脯:“差点被你吓死,没吓死也快被你闷死了,你大半夜不睡觉玩什么打劫啊?” “有事找你!” “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把我拖到这黑魆魆的地方来。” 穆雪也没工夫听他废话,直入正题:“快说,皇上把陈国公主赐给了谁?” 卓然不解地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事了?” “废话少说,快说赐给谁了?” 卓然看她这副焦急的样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摸着下巴道:“这个么,其实,这个……” 穆雪急得直跳脚,看着他这副欠扁样,恨不得赏他一顿暴雨梨花拳,最后想了想还是生生忍住,几拳下去自己是什么也别想知道了,搞不好他还会跑到他娘亲跟前去告状。 卓然关子卖够,嘻嘻笑道:“其实呢,皇上还没颁圣旨,既然皇上都不急,你着什么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皇上不急——” 后半句话在穆雪的恶狠狠地逼视下吞了回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卓然眼前突然一亮,整张脸都在闪闪发光,“你是不知道,这陈国公主可真不简单,不但长得天姿国色还多才多艺,宴会上舞了一曲《羽衣曲》,把宫里往日那些顶尖舞姬狠狠比下去了,那可真叫一个美,简直嫦娥下凡,啧,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哪得……,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卓然挠着头望向穆雪。 穆雪给了他一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这拽诗。 她没理会他,继续追问:“这么美的女人,皇上对她就没意思?”她巴不得皇上自己留下来受用,反正后宫储着那么多佳丽,多她一个也不多。 “我又不是皇上,我哪知道?”卓然不以为然,然后摆着手道:“别问了,赶紧让我回去睡觉吧,我都快累死了!”边说边打了一个哈欠。 穆雪看问不出什么东西,就放他离开了。 她思量着这件事,心不在焉地慢吞吞走回去,只顾低着头走路,没看前面,快走到院门口时,差点撞上一个人,她还没抬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么晚去哪了?” 穆雪抬头,看到那张俊逸的脸孔,一时有些发怔,吞吐道:“睡、睡不着,出来走走。” 卓羽淡淡的“嗯”了一声未再多言,就转身朝院中走去,穆雪乖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看着朦胧星光下那个挺拔修长的冷傲背影,心中无限感慨,此刻她离他这样近,近得几乎触手可及,可又那样远,她这么努力还是够不到他,近来更是没有丝毫什么进展。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本来已经够烦了,如今又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陈国公主,而且还是这么有竞争力的一个对手,如今前途未卜,公主花落谁家还不知,这人生真是艰难! 不过卓然虽然把那公主描绘绝美无双整个一误落凡尘的仙女,还一脸回味无穷。但看卓羽的样子,倒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也没发现他神情恍惚,心不在焉。这是不是就说明他压根就对那公主没意思,可转而又一想,卓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有什么想法从来不表露在脸上让别人知晓,揣摩他的想法就好比拿尺子丈量山的巍峨,拿酒杯探测海的深广,纯属白费力气。可她还是极度想知道他对这异邦公主是什么看法,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现在都不知道敌情,这仗怎么打?她犹自思忖该如何打探敌情,不提防卓羽突然转身,“想什么呢?” 穆雪摇头傻笑:“没有,呵呵,没有。” 他扬了扬下巴:“去,帮我沏杯茶来。” 穆雪点头,乖乖地跑去泡茶。 片刻之后,穆雪端着茶进来,坐在椅子上的卓羽正闭目养神,听到她进来,才懒懒睁开眼睛。穆雪放下茶盏,觑了他一眼,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卓羽端起茶盏浮了两浮,才送入口中。 穆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啧啧,连喝茶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嗯,还是先办正事要紧,她咳嗽了一声,装作不经意道:“听说陈国公主长的倾国倾城,貌若天仙,公子你看着怎么样,可还喜欢?” 卓羽悠悠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喝茶,半天才懒懒道:“嗯,还行吧。” 穆雪本打算他在多说两句,结果等了半天,却没下文。这到底是什么答案,还行,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公子不觉得她很美?” “她美不美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有重大关系。我这么紧张还不是怕你被她抢走。穆雪心中暗自腹诽着,脸上却堆起气笑来:“奴婢就是好奇,到底美不美?” 卓羽打量了她一眼,唇边忽然勾起一丝揶揄的笑:“嗯,比你美。” 穆雪听到这句话气得半死,她长得有这么差劲吗?怎么说,她也是堂堂郡主,在长安城也是数的着的美女好不好,他怎么就这么贬损自己。 “她既然这么美,那你怎么不娶她?”穆雪气哼哼道。 “我为什么要娶她?” “你不是说她很美?” “这和我娶不娶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觉得她美就说明你想娶她。”穆雪有理有据理直气壮。 卓羽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混乱逻辑,他真是无法理解。看她这副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模样,争论起来没完没了,最后索性不再理她。他越是不理她,穆雪就越是气愤,他心里是不是巴不得皇上把公主赐给他,果然,天下男人一般色,没有哪一个是见了美女不动心。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直到东方发白才朦朦胧胧的睡去。 她自己干气了几天,然而看到卓羽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在生气,于是就更是气上加气。他真是个大笨蛋,不但是笨蛋,还是混蛋。 当噩耗传来时,穆雪正在屋子里摆弄一套新奇的茶具。 卓然人未到声先到:“哈哈,好消息,你不是想知道公主花落谁家吗,据可靠消息,皇上要将公主赐给我大哥,我要有嫂嫂喽!”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哐当”的一声脆响,穆雪手中的茶壶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这是怎么了?”卓然看到穆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雪白,僵立在原地,半天没动。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卓然凑过来看着她的脸。 穆雪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弯下身子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哪里听来的,可靠吗?”声音中都带了几丝颤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宫里的那些人都这么说,虽然没颁圣旨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皇上今天召我哥进宫估计就是为这事。” 穆雪只觉手上一痛,紧接着便感到有东西从手心渗出,一滴滴落在碎瓷片上将白瓷染得一片鲜红,如雪地里盛放的朵朵红梅,耀眼刺目。 “呀!你手怎么流血了?”卓然惊道,慌忙找了块绢子包住她的手,“你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 “怎么你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像丢了魂一样,你——” 这反应太过明显让脑子一直慢半拍的卓然都无法不生疑,他望着她,眼睛瞪得老大,张大嘴巴不敢置信,“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喜欢上我大哥了吧?” 穆雪怔怔地看着手上缠着的帕子,没有做声,卓然继续轰炸:“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她被他鼓噪地头疼,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卓然被她这么一吼,讪讪地收回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现在确实说什么都没用了,明天皇上圣旨一下,谁敢抗命。他拍了拍脑瓜,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喜欢他哥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唉,只能感慨,女人的心思藏的真深。 瞧了一眼兀自黯然伤神的穆雪,安慰道:“唉,你也别太难过,其实这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也不止我大哥一个,你别非吊死在一棵树上,聂大哥就很不错,要不我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他叽里咕噜地地说了一大堆,看穆雪依然毫无反应,就悻悻地闭了嘴。 穆雪心中叹息了一声,几日观察下来她发现其实是自己多疑,卓羽并没有对那公主特别在意,她一直以为只要他对她没那意思这事情就不会发生,却完全忘了有一个人的命令是天下人都不敢违抗的,他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想让谁生就让谁生,想让谁死谁就得死。这消息打得她措手不及狼狈不堪,却无任何转圜的余地。努力了这么久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耍弄,最后她还是败了。她不明白,既然机缘巧合让她进了卓府,为什么最后却是这个结果。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他她喜欢他?后悔的同时心中又极度不甘,为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一无所得,陈国公主却什么都不用做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他。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却抓不住任何一种,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再没有任何希望了。若他只是不喜欢她,她可以等,可以想尽各种办法让他喜欢上她,可现在她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明日皇帝诏书一下,命运就此定格,她和卓羽就成了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或许她当初就不该犯傻到卓府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缘分,她却一直紧抓着不放,事实证明,你们的红丝线没打结,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枉然。事情到了这步地,继续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或许可以短暂地欣赏夕阳的余晖,可这之后却是岁暮日晚的苍凉。比起留下来多看他几日,她宁愿及早离开抽身而退,免得最后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穆雪一个人回屋默默收拾着行李,收拾来收拾去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她望着手上那件烧了大洞的锦衣,当初还为白白得了这件宝贝高兴了好几日,这样简单的幸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就是不久前,现在回想来却这样遥远,恍若梦中。此刻看着这个烧焦的洞如何也笑不出来。最后她还是决定什么东西都不带,包括那件锦衣,带回只会睹物思人徒增伤感,既如此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快,让已经够烦乱的心再添堵。 本来打算直接就这样悄悄离开,可蓦然想起了莫轩,自进入卓府一看,每次受伤都烦他医治看顾,也帮了她不少的忙,这次离去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吧,就这样不辞而别一走了之,似乎有点太没良心。思来想去,不管怎么说,还是简单地告个别吧。 竹居里清风依旧,翠竹轻摇,莫轩正在院里收拾草药,看到穆雪君来,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看着她,“这几日都忙什么呢,不见你过来?” 穆雪苦笑了一下,“没什么。”不笑犹可,笑起来比哭了还难看。 莫轩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瞥见了她的手:“手怎么了?” 穆雪扫了一眼用手绢随意包扎的手:“没事,不小心割伤了。” 她抬头正准备道出此行的目的:“我来是……” 她还没说完,已被莫轩的动作打断,他二话没说就牵着她的手直接将她带进了屋:“怎么这样不小心!” 穆雪侧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怎么割的这么深?”莫轩缓缓解开包着的丝绢,皱眉看着伤口。 穆雪摇头不语。 莫轩看了她半晌,没再逼问,拿出药瓶,坐在她身边认真地帮她上药。 “其实我今天来,”穆雪顿了顿:“是向你辞行的。” 莫轩手中的动作一滞,看向她:“你要离开?” 穆雪点头,“出来了这么久,爹爹也担心了,想早点回去。” 莫轩怔了半晌,然后才淡淡地点了点头:“也好。” 走出卓府大门,已经是华灯初上,她本来还担心莫轩会问东问西,比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结果出乎她意料,他只是点头说“也好。”这样也好,省得她费脑子再编理由。 第21章 空悲伤 她漫无目的地在熙攘的街上走着,灯火璀璨,笑语喧嚷,从前最吸引她的繁华夜市也让她懒得抬一下眼皮,恍恍惚惚地随着人潮走了很久,说实话,她现在不想回家,虽然离开了几个月她也很想爹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就这样散漫地走着,直到双腿麻木,直到喧闹的人潮渐渐散去,直到万千灯火已阑珊,街上变得萧索冷清起来。她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最后索性就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对月临窗,徒生悲凉。她对着那一轮孤月,觉得此时此刻最适合喝点小酒。人们都说借酒能消愁,能不能消愁不知道,但最起码可以麻痹一下清醒的大脑,让心里好过一点,于是乎她很豪迈地叫了两大坛酒,起先是倒在杯子里一口一口地喝,喝了几口发现杯子太小一点不过瘾,而且照这样喝法不知几时能醉,而她则迫切的希望能快点醉倒可以让心不那么难受,于是小杯换大碗,后来连大碗也满足不了她,索性就抱着坛子仰着头喝起来。 愿望是美好的,事实是残酷的。两坛酒下去并没有让她的心好受一点,反而越喝脑子越清楚,越喝越难受,她想起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是他救了她,在她以为快要葬身马蹄下时也是他救了她,在最危急的时刻还是他弯弓射死了那只凶猛的老虎,他抱着她轻松的走了一路却说她太重,他罚她写字帖,罚她写了五百张,害的她胳膊连都抬不起来,他耍她让脚伤未愈的她拄着拐杖大老远跑去拿什么书,嫌弃她泡的茶难喝……,她发现满脑子都是他,狠狠地甩了甩头,想把他甩出去,却如何也甩不掉,她本以为她会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直到把他追到手,直到他喜欢上她,可是从今天起他和她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会娶一位貌若天仙的妻子,然后仔细地呵护她,与她生儿育女,她想到这些都嫉妒的要命。举起坛子猛灌了一口酒,呛得剧烈咳嗽,咳得喉咙撕痛,眼睛发热,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咸咸的,嗯,不是眼泪,不是眼泪,她没哭,她只是觉得心里难受而已,再容她任性这一个晚上,她保证,明天醒来,一定还像以前一样,高高兴兴地做回她的郡主。 她这厢只顾伤情,却没发现不远处正对着二楼窗户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露出一抹白色的衣角,从头至尾,把她喝酒的英姿看了个干净,这活生生的例子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那就是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门窗闭好,否则搞不好你干的蠢事第二天就会变成雪花满天飞。 最后两大坛酒被她被喝得一干二净,一点没浪费,她拖着虚软的步子昏昏沉沉地一头栽倒床上,只觉得天昏地暗连床都跟着在旋转,然后一头睡死过去。睡死过去之后自然不知道有人帮她盖过被子,帮她点过香,还坐在床沿守了她半日。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日头明晃晃的挂着天上,以她以前的经验喝了这么多酒,醒来必然会头疼欲裂,昏沉个半日,可昨日喝得那么猛今早醒来却惊奇地发现脑袋一点不疼还很清明,最后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这家客栈不老实,这酒里肯定掺了不少水,不过掺了水酒还能把人喝得烂醉,这酒还真不是简单的酒,嗯,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酒精。 叫小二打了水梳洗了一下,打算下楼吃点东西。 拣了一张齐整的桌子,正就着小菜喝着白粥,耳风里却飘来几句话。 “你们知不知道,今早皇上颁布圣旨,把陈国公主赐给太子做侧妃了。 另一个接着嘲笑道:“谁不知道,钦天监已经选定了吉日不日就要举行婚礼了。” 第三个人一脸悲痛状道:“就因为这个,害我白白输了五十两白银,五十两百花花的银子哪!早知道我就不压卓少将军了,这皇帝老儿果然还是最疼自己的儿子。” 他们正议论得热烈,冷不妨旁边一个小丫头突然跳起来抓住其中一位兄弟的衣领异常激动:“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位被抓的仁兄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将自己仅且说过的一句话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遭,没什么不妥啊!其他几位也被这弱质女子彪悍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没了反应,最后还是那位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被牢牢捉住的仁兄,颤着嗓子说:“皇上把……把陈国公主赐给、赐给太子,当、当……” 他犹自没“当”完,眼前的女子一阵风似地从眼前消失。 将将脱离老鹰魔爪的仁兄抚着自己的吓坏的小心脏:“我的娘哎,从哪跑出来的疯子,吓死我了!” 另外两人瞪着眼睛,半张着嘴望着女子迅速消失的背影,“真是风一样的女子!” 风一样消失的穆雪被这忽从天降的好消息砸的不知所以,差点泪奔,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心瞬间死灰复燃,那个喜悦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欢喜过,这就像临刑前的犯人突然被赦免一样,心里除了惊喜就是激动,激动之余突然想起卓然那个王八蛋,心头一把无名火又蹭蹭的往上蹿,他不是一向自诩消息灵通么,还恬不知耻的给自己冠名“小灵通”,狗屁小灵通,一点都不通,真是害人不浅,害她白白伤心了这么久,流了那么多的泪,哼,回去定要找他好好算账,此帐不算非君子。 “找到了吗?”卓然刚一进来,卓羽就开口询问。 他摇头沮丧道:“没有,你说她能跑哪去,府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她的影,该不会,该不会不辞而别了吧?” 卓羽沉吟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不会,以她的性格,若不是遇到什么事,不会不告而别。” 卓然斜斜觑了他一眼,心中暗道,你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肯定这么说,她这次八成是受了刺激,一走了之了。说起来这事好像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不过这真怪不着他,他敢肯定他打听来的消息绝对真实可靠,这可是从皇上身边贴身总管太监李公公处得来的消息,基本就代表了皇上的意思,可这明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最后时刻怎么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呢,他自己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真是应了那句话——煮熟的鸭子也会飞了,不过现在他倒觉得这鸭子飞的好,飞的妙,它若不飞,雪瑶哪还有机会。但她这消失的速度这忒快,哪怕再晚个一天半日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这下倒好,机会来了,她却跑了。 卓羽看到卓然忽喜忽悲还夹杂着懊恼的表情,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卓然赶紧摆手呵呵笑道:“没有,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卓羽一言不发,直直盯着他看。 卓然被他这灼人的视线盯得毛骨悚然,后背直冒冷汗。卓羽看了他半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么久了,撒谎的本事还是一点没见长,老实招吧,省的麻烦!” 卓然撇撇嘴,抬头看了看他,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他的眼睛,不过有这么明显吗,为什么每次一撒谎他立马就能察觉,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个诚实的乖孩子,不适合干这等欺心骗人之事,嗯,一定是这样。可眼下这情况该怎么解决,难道真的要老实交代,告诉他,雪瑶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了你,但却误听传言,以为皇上要将公主赐给你,于是伤心欲绝,黯然离去。不过这样说万一哪天雪瑶再回来,会不会一刀劈了他,但看眼下这情况如果他不说,好像卓羽会先劈了他。他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了一阵,还是拿不定主意,急得抓耳挠腮。 卓羽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看向他:“怎么样,想好没有?” 既然左右都是被劈,那还是容他再多活几日吧,他敢发誓如果换个其他人逼问他,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的,但眼前之人可是他哥,那个冷酷起来连六亲都不认的亲大哥,他可惹不起。况且他觉得他说出来之后说不准还帮了雪瑶一个大忙,他大哥虽说绝顶聪明,可在感情这方面好像还真没什么经验,不仅没经验好像还有几分迟钝。对他有意思的那些桃花吧,被他的无趣和这独特的冰冷气质给伤的一塌糊涂,从此一颗火热的心永久冰封,这也是他至今都没有嫂嫂的原因。像雪瑶把心思藏的这么深,怎么能行呢,有爱就要大声说出来,说出来才能有下一步的进展嘛,既然她不在那他就做一次好人好事算了。 打定主意,卓然清了清嗓子,准备一展说书的本领,好好帮她一把,把雪瑶的爱之深,慕之切极尽所能的渲染一番,他就不信,他说得感动天感动地,还感动不了他大哥。 “其实,这事还要从很早很早之前说起,早到……,嗯,早到雪瑶进府之时,”他又想了会,摇头道:“嗯,不对,应该从进府之前就开始了。” 卓羽蹙眉:“拣重点。” 卓然看了他一眼,无视他的催促,依然说得不急不缓:“话说有一天身为富家小姐的雪瑶在街上见到了你,就因为这隔着茫茫人海的这一眼,然后……” 然后就看到从昨天消失到现在的穆雪气喘吁吁地突然站在了他面前,他准备好的传奇故事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刚有几分兴致的卓羽被突然出现的穆雪打断,把卓然也就晾在了一边,看向喘息未定的穆雪,凉凉道:”去哪了?” 穆雪拍了拍胸口,喘了几口粗气,声音中还带着喜色:“没,没去哪,就是出去玩一时忘了时辰。” “忘到现在?” 卓然也疑惑地望着她。 穆雪连忙摆手:“不是,昨天回来晚了,看到府里的大门都已经闭了,然后就去客栈住了一宿,早上,早上就睡过头了。” 卓然佩服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啧啧赞叹,真是撒谎都不打草稿,比自己还能编,这八成是准备不辞而别,半路听说皇上把公主赐给太子,然后又杀了个回马枪。 “谁允许你出去了?”卓羽冷冷地看着她。 穆雪刚才还欢喜雀跃的心情立刻蔫下来,撇撇嘴嘀咕道:“不就是出去一趟嘛,干嘛这么凶!” “想耍大小姐脾气回家去耍!” 穆雪撅着嘴不理他,就知道凶凶凶,他知不知道为了他从昨天到今日她就像掉进火坑一样煎熬难受,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来到还要被他劈头盖脸地教训,哼,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一旁的卓然看情况不对,站出来打哈哈:“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既然回来就不要再计较了。”一边说一边看向穆雪,本指望帮帮她。他不说还好,一开口立刻提醒了穆雪,她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恶狠狠的样子简直要吃了他,吓得卓然一个激灵,立刻闭上了嘴。 “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出府。” 穆雪撇撇嘴,识趣地点点头。 受惊的卓然正盘算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他大哥还在训话之际,悄悄溜了。谁知刚抬脚退了两步,卓羽却突然转向他:“你刚才要说什么?” 穆雪转身,紧紧盯着准备开溜地卓然,卓然看了穆雪一眼,讪笑着恋恋不舍地收回那只刚跨出去一半的脚,“呵呵,我胡说八道的,胡说八道,别当真!”卓羽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继续追问。 正所谓有帐就赶紧算,有仇就抓紧报。免得人走茶凉,怒气一泄,达不到震慑的效果。况且穆雪从来都是个今日事今日毕的人,从卓羽那受的气也急切需要发泄发泄。是以卓然前脚刚开溜,她后脚就跟了上来,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她这次出手是毫不留情,没多久卓然就招架不住了,边打边退:“停下,你先停下,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 穆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别狡辩,你没故意骗我那你跑什么,明显是做贼心虚!” “就刚才你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吃,我,我能不跑吗?”卓然吃力地抵抗着。 “别废话,接招。你打赢我我就放过你。” 结果可想而知,他当然打不赢穆雪,最后被穆雪背剪双手动弹不得。 卓然痛得呲牙咧嘴:“哎呦,我的好姐姐,不对,好嫂嫂,你先放了我,你听我解释!” 穆雪赶紧松手,忘了一眼四周:“你瞎喊什么?” 卓然咧嘴嘿嘿笑:“我这一关你已经过了,在我心中,你就是我未来嫂嫂。” “哼,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哎,你听我说,其实这事不怪我,我真没骗你,我到现在都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整个长安城都在盛传皇上要将公主赐给我大哥,就连皇上身边的李公公也十分笃定,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临时改变主意了!” “你确定?” 卓然举起手信誓旦旦:“我敢发誓,千真万确。” 穆雪皱眉不解:“那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卓然也若有所思:“嗯……,我猜测是我大哥昨日和皇上说了什么,不过我今日在外头风闻是珂宁公主从中作梗,不知道是真是假?” “珂宁公主?” 卓然点头:“就是皇上最小的女儿,也是皇上最最喜欢最最宠爱的女儿,说起来还和我同岁,她额娘去世的早,皇上亲手把她养大,你都不知道皇上有多疼她,每次南巡都要把她带在身边,在她十三岁的时候还赐了她一座气派华丽的宫殿,啧啧,其他的那些公主虽然眼红得要命,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就连太子都顺着皇上的意对她异常偏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送给她,她拣剩的才能轮到别人。” 穆雪凝眉细思,卓然说得这些她倒是有所耳闻,民间流传的说法是其他所有公主加起来都不抵她一个的荣宠,虽然夸张了些,可足以想象皇上对她有多喜爱,按理说起来她还是卓羽的表妹,她为什么会从中作梗,有什么目的,是太子为了得到更多的势力支持授意她如此,还是……,还是她也对卓羽有什么企图,如果是前者倒不必忧虑,怕就怕,怕就怕她也有意于卓羽,那可就糟糕透了。 卓然看到她这个少有的严肃模样,十分不解:“怎么了?” 穆雪摇头,摇到一半突然开口:“你对这位珂宁公主可了解?” “嗯……”卓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们小的时候一块玩过。” “她对你大哥……”穆雪看了他一眼,迟疑地开口 卓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个我哪清楚?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即使见面也仅限于宫中的家宴上,基本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她小时候倒挺粘我大哥的。” 卓然想了一会儿又道,“而且,我哥往宫里走动的这么勤快,说不定这珂宁看上了他也不一定!要是这样,那还真不好办。” 卓然说完,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穆雪,觉得自己的打击有点过了,遂又鼓励道:“不过,你也不要灰心,昨天发现你不见,我大哥可是二话没说就把我叫来盘问,为了寻你手头正事都放着没做,这说明什么?”他拍了拍穆雪的肩膀笑嘻嘻道:“这就说明你还有很有希望,我看好你呀!” 穆雪听他如此说,刚经历了霜打的心瞬间又春花灿烂,惊喜道:“真的?” 卓然朝她翻了个白眼,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别高兴太早,为了以防万一我劝你还是赶快拿下我哥,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只要他认定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变,到时候不管是什么公主都不能把他抢走。”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喝水不嫌噎的慌,说得这么轻巧容易,如果卓羽果真这么容易就拿下,她不早就成功了,还用的着在这偷偷打探,苦苦挣扎嘛。 卓然看她这个愁苦的模样,笑嘻嘻地凑近她,“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有我在,保你事半功倍。” “你有这么好心?”穆雪不相信地瞥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句话把卓然气得跳脚:“我哪里不好心!我浑身上下都是好心,哼,帮你你还不乐意,既然如此,那我走了!”说完就作势要走。 穆雪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赶紧一把拉住他,谄笑道:“我哪有不乐意,有人帮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条件,你干脆一发都说了吧,省的我晚上睡不着觉。” 没想到这句话再次把卓然激怒:“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敢情我在你心目中就这是这形象。你去打听打听,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卓家二公子是最重义气的,人家送我一根鸡毛我还要还人家一只老母鸡,你当初帮我抄东西,还想办法让我去狩猎。就冲着这两件事我也得帮你,再说,我觉得你俩还挺般配,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穆雪虽然觉得这和鸡毛老母鸡没什么关系,可听到般配这句话,着实让她心里无比受用,眯着眼睛拍了拍卓然的肩膀:“好兄弟,你的大恩大德姐姐我一定铭记在心,来日必当重谢。” 卓然摆摆手,一点不放在心上,“不客气,不客气。” 穆雪接着道:“不过,我倒很好奇是哪个这么有情调送你鸡毛?” 卓然:“……” 第22章 蹴鞠 穆雪发现有时候自己真的一点也不了解莫轩,就像她离开时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好”,看到她重新出现没有太多的惊讶,也没有太多的惊喜。只是在浇花时的空当中抬头冲她微微一笑:“怎么又回来了?” 本来还期待他有什么惊喜反应,看到这个情景穆雪却略略有点失望,觉得当初向他辞行真是多此一举,现在才发现是自己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纵你有千愁万恨,人家依旧两袖清风,下棋浇花,悠然自在。真正做到一家人不管两家事。不过这也不足为怪,谁让他是莫轩呢?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他虽然对她重新归来这件事表现的平平淡淡,但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和从前有些,有些不同,深沉的眸中好像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而且竟百年难遇的头一次在她面前走神,当是时自己坐在院中石桌旁接受茶香的熏陶,莫轩坐在她的对面。她捧着杯子闭上眼睛轻轻得嗅着淡淡的茶香,芳香沁人,吸入肺腑感觉真个人都变得舒坦不少,不过她闻着这茶倒和她以前喝得不一样了,正待开口问这是什么茶,睁开眼睛却发现莫轩正望着她出神。 她初时还以为他在看她,但后来才发现他的目光早就穿越她不知道飘哪去了,这副心不在焉神思不属的模样真是少见,她在他眼前使劲的摆了摆手手他才蓦然回神,穆雪心中偷笑,原来高高在上的莫轩也会神游,让他出一次神发一次呆多不容易啊。 —— 卓然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好兄弟,说帮就帮。 为了方便联系也为了做好保密工作,穆雪与卓然约定以后交流信息传递消息的地点就定在了后院中的水阁里,这水阁是经过慎重考虑才选定的,选择在这里可是有诸多的好处。其一此地风景甚佳,杨柳低垂碧波萦绕,当然这是附带功能。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四面临水,视野开阔,只要有人来一眼就可以看到,绝对不用担心被别人偷听墙角。其三是这里一般少有人来,不会被打扰。可见这水阁绝对是天时地利的绝佳之地。 此时亭中的卓然一脸得意扬扬:“想不想看我大哥蹴鞠?” 穆雪听到如此重磅消息,双眼放光,蹴鞠哎,而且可是卓羽蹴鞠,她可是从来都没见过。他这么高傲冷漠的一个人蹴起鞠来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特别酷,一脚把对方踢得落花流水人仰马翻。她一把抓着卓然的胳膊迫不及待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卓然早就想到她会高兴,可没想到竟会如此激动。果然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看到她这一脸欣喜又兴奋的模样,于是拿起乔来:“唉,我跑了这半天有点累了,你帮我捶捶?” 要是在平时,穆雪看到他这个欠揍的模样早就一拳砸了下去。可此时非彼时,她这一拳砸下去不要紧,估计蹴鞠就被砸没了,于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还是忍了,服侍着卓然舒舒服服的坐下,给他轻轻地捶起背来,边捶边绽开一张大大的笑脸:“怎么样,可还舒服?” “太轻,再重些。” 于是穆雪这边又赶紧加重力道,蓦然发觉这个场景何等的熟悉,仔细一想才恍然,当初自己给卓然写字帖的时候卓然也像这样一脸谄媚的给自己捏肩捶背,如今风水轮流传,可见有一句话说得是多么正确: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架子端够,卓然被伺候的舒坦了,才终于开口:“这一阵为了保护那个天仙似的公主士兵们都累得不轻,为了放松一下羽林营明天要举办蹴鞠比赛,我大哥可是要亲自上阵的,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一睹风采?” 穆雪停下手上动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到现在你耍我呢,羽林营乃军营重地,岂是我说进就进的?再说,上次卓羽明明说,没有他的允许不准我出府。” “要想一睹英姿总得有牺牲,你连这点胆都没有还怎么追我大哥啊?” 穆雪不服气:“谁说我没胆?就是担心进不去。” 卓然拍了拍胸脯,“有我卓二公子在,你还担心什么,包你进出个八百次没人敢拦!” 穆雪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夸赞道:“我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有能耐。” 卓然立马嘚瑟起来,“那当然,我的能耐多了去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七月十五日,万里清空,天空碧蓝。 穆雪按照约定,待卓羽走后就回房偷偷摸摸的装扮起来,先用莫轩给的药膏把脸颊涂得又黑又黄,然后再贴上假胡髭,对着镜子照了再照发现无丝毫纰漏后才拿起纸扇猫着腰悄悄出去了。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看到玲珑正站在院中,刚好是出去的必经之路。左等右等不见她有离开的意思,穆雪躲在一棵稠密的石榴树后急得直跺脚,她这么一个大活人要从她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其他又无路可走,唯一的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把她敲晕,她正在犹豫要不要下此狠手时,正好走来了一个小丫头走过来把她给叫走了。 穆雪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这边厢卓然不停地踱着步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她就出声抱怨:“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肯定已经开始了。” 穆雪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向外跑:“别这么多废话了,赶紧走吧!” “你现在倒急了,早干嘛去了!” 轻而易举的进入羽林营,蹴鞠果然已经开始,校场之上里里外外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个水泄不通,时不时还发出一阵喝彩声。 卓然拉着穆雪拣了一处薄弱地带,使劲往里挤,挤呀挤,挤呀挤,最后凭借小巧的身形终于穿过重重障碍,如愿以偿的挤进了前头,虽然场上的人数众多,但穆雪一眼便锁定了那个英俊挺拔的熟悉身影,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是这么出类拔萃让人无法忽视,此时他勒着红色抹额,身着束身黑装,带着一群血气方刚的羽林郎与另一队正激烈的厮杀着,比平时更显得英姿勃发,穆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卓羽,校场上的他灵活矫健,宛如天上翱翔的苍鹰又似水底的游鱼,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疾如流星迅若闪电,一个翻身侧转一个勾脚,就轻而易举的把球从对方脚下夺走,动作简单完美不带丝毫拖沓,脚上带着球一路奔跑,众人跟在身后围追堵截,他看着追上来的人群,嘴角挑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在众人已围上来之后,他一脚将球从众人头上踢出,然后一个空翻,接着再用力一脚,只听“嘭”的一声,对方守门员还未来得及反应,球已射中。一时之间,人群中发出阵阵喝彩之声,穆雪激动不已,也跟着这群豪壮儿郎贺大声起彩来。 然而当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她顿时傻眼了,张着嘴巴再也喊不出,头勒蓝抹额的另一支队伍,领头居然,居然是聂风,穆雪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聂风。他一身紫色的束身长袍,风姿气度丝毫不输于卓羽,穆雪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吊儿郎当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还没见过他这样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模样,不过她真心觉得还是吊儿郎当比较适合他。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万万没想到来这里看个蹴鞠还能有这种偶遇,果然出门不看黄历的结果就是这种下场。刚才的一腔热情被这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半,卓然看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没出声,疑惑的瞄了她一眼:“怎么了?” 穆雪勉强作了一个笑脸:“没什么,继续看,继续看。” 第一场中卓羽那对两胜一负,最终结果红队胜。 下场开始之前有半柱香的休息时间。场上的士兵们逐渐散开,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水的喝水,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 穆雪手撘凉棚一瞧,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浓密的树荫下卓羽与聂风两人居然坐在一起乘凉休息,这着实让她吃惊,更让她惊掉下巴的是两人不知谈到了些什么,俱是喜笑颜开,眉角眼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连卓羽身上一贯的冰冷傲慢也消失不见,原来卓羽还会露出这样爽朗的笑,而且还是对着一个大男人,他怎么就没对她笑过?她感觉心里酸溜溜的,难道她是在吃醋,吃一个男人的醋,这也太诡异了! 卓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顿时眉开眼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的眼里除了他大哥还真没有别人,不过在这干望着也没用,于是二话不说就拉起她,“走!” 穆雪一惊:“去哪里?” “还能去哪,去你想去的地方呗,别只顾着看,心动不如行动,懂不懂?” 穆雪任他死拽就是不肯挪步,一副打死也不去的样子,“我不去!他会认出我的,他说过没有允许不准出府。”关键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他身边还有个聂风,如果她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去送死嘛。 卓然扫了她一眼:“你这个样子就是你亲爹来都不一定能认出你来,瞎担心什么?走啦!” “那个,那个……”穆雪张口结舌,畏畏缩缩不敢向前。 卓然瞧了她一眼,鄙视道:“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平日里不是挺大胆吗,怎么这会儿倒像是耗子见到猫似的,给你创造机会还不知道珍惜,照你这速度何年何月才能追上我大哥?” 穆雪平生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瞧不起她,被他这么一激,血气上涌,把刚才的所有顾忌都抛到了爪哇国,顿时雄赳赳气昂昂,拉起卓然就走,“去就去,谁怕谁?” 卓然诡计得逞,满脸窃笑,果然还是激将法对她最管用。 她初时还很豪迈地迈着步子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脚步渐渐慢下来,刚开始是落后一点点,再之后是落后了一大截。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拔腿逃跑时,卓然在前面不耐烦冲她喊:“你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然后她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都走到这了,前面纵使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吧,不然就太没骨气了,卓然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她提了一口气,快走了两步,赶上卓然,卓然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开始向前面两位打招呼:“大哥,聂大哥。” “你怎么来了?”是卓羽的声音。 “看你们蹴鞠啊,这么精彩的比赛都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要不是我消息灵通,岂不是要错过?” 卓羽轻笑了一声:“人家太尉大人招女婿都少不了你,这又怎么会错过?” 聂风听卓羽呛他这么一句,忍不住轻笑。倒是穆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三个人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穆雪赶紧收住笑意。换上一副严整的面孔。 “这位是?”聂风上下打量着她。 被他这清亮的目光一看,穆雪心头猛地一跳,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发现什么破绽。 不过还好,聂风看了她半晌依然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在下——”穆雪正打算拱手施礼却被卓然突然打断。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带她来看蹴鞠比赛。” 聂风朝她点头一笑:“在下聂风,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肖慕。”穆雪拱手道,薛沐是不能再用了,只能随口胡诌一个。 从刚才到现在,穆雪就感到有两道犀利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看得她心里只发毛,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如何放,而视线的发出者正是从头至尾都未发一言的卓羽,他扫了一眼她露在衣袖外面白皙如玉的手指,眼中闪过一抹嘲意,慢悠悠道:“不知肖公子是哪里人?” 穆雪缩了缩露在外面的手指,强自镇定地回答:“在下长安人。” “哦,肖公子倒是和我府中的一个丫环长得极像,不知你们可是亲戚?” 卓然和穆雪乍一听这句话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他居然一眼就把她瞧出来了,穆雪欲哭无泪,这人是孙猴子变得嘛,什么时候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果然在他面前她还是太嫩了点,如何蹦跶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不过既然发现了为什么不戳破,还这么委婉曲折说什么亲戚,嗯,肯定是为了吓唬吓唬她,既然他不戳破,自己绝对不能主动暴露,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活阎王,如果她自乱阵脚那岂不是自己找死。 她在心里迅速的过了一遭利害关系,然后装作不知情地呵呵笑道:“卓公子真会开玩笑。” 卓然也在一旁跟着打岔到道:“呵呵,就是就是,我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和他长得像的丫头。” 卓羽不置可否,若无其事地看二人演双簧,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她还真不是一般的笨,扮个男装都能扮成这副鬼样子。 聂风听着他们奇怪的对话,疑惑地看了看卓羽,又看了看眼前玉立的肖慕,不仔细看还好,这样一观察猛然发觉他那双顾盼有神的大眼睛分外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穆雪看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心里暗叫糟糕,再这么看下去只怕不认出也难。刚想找个理由逃脱,忽然校场上传来“咚咚”的擂鼓声,宣告休息结束,下场比赛开始。这几声沉闷的鼓声在她听来无异于天籁之音,成功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果然听到鼓声,聂风收回目光,看向卓羽:“走吧!” 卓羽点了点头,然后两人起身,并肩向校场走去,卓羽走过穆雪身边时,还若有似无的扫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 看他们走远,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卓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比赛开始了,咱们也该过去了。” 穆雪甩开袖子抱怨道:“都怪你,我不要来你非拉着我来,这下可好被他认出来了。” “认出来有什么关系,他不也没说什么嘛!” 穆雪本想出声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她伪装的还算严实,没被聂风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然她绝对不会放过这臭小子,最后哼哼了两声,没和他计较。 第二场比赛更是前所未有的精彩。卓羽和聂风联手对付其他人,没错,就是他们两人对抗对付其他二十几个人,赛场一头卓羽和聂风潇洒的并肩而立,而另一头满满当当地立着二十多个少年士兵,推推搡搡,将半个校场挤得满满当当,几乎再无立足之地。穆雪望着场中这滑稽诡异的场面忽然很想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差距这样悬殊的比赛,她此刻内心虽然很激动振奋,但也觉得两人也真是太自负,太瞧不起人了,他们就不怕对方人多势众最后把自家裤子都输没了。 不止穆雪,就连其他围观的羽林郎们也是群情振奋激动莫名,呐喊声排山倒海铺天盖地,比第一场比赛不知热闹了几倍,鼓手更是拼尽全力把鼓擂的震天响。 随着一声哨响,球被高高抛起,其他人乱哄哄的都去抢球,有几个还被推到在地,众人你一脚我一脚,球被抛来抛去,聂风看着这乱糟糟的场景,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然后一个纵跃一个勾脚,球就被轻而易举地抢到手,众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后都开始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聂风从容不迫,带着球见缝插针,最后还是被一群人拦住去路,他望了一眼卓羽,两人同时轻点了一下头,聂风毫不犹豫地把球朝他的方向踢去,卓羽轻松地接过去,然后带着球快速奔跑,众人一看球被卓羽踢走,又亟亟地去追截他,待他们慌慌张张地赶上,卓羽不急不慢地一脚飞起,一道美丽的弧线划过天空,然后球又顺利地回到了聂风的脚下,聂风狂傲地带着球疾奔。众人就这样被他们两人一来一往耍的团团转,渐渐松懈,当球再一次被传来,众人还没来得及对卓羽形成合围,他已带着球急速奔走,一路左躲右闪,疾如流星,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最后一招拐子流星,“砰”的一声球已射中。一时之间,场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一个个扯着嗓子高喊“好!好!”那场面真是惊涛拍岸,翻涌如潮。穆雪本来还担心两人势单力薄要落下乘,可看到这精彩的场面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这样看来对方把裤子输掉还差不多,她乐的合不拢嘴,形象也不顾,跟着众人振臂高呼。 第一二局卓羽聂风获胜。 第三局刚开始就天公不作美的飘起细细的小雨,初秋的雨不像夏季的雨那样凶猛,秋风挟裹着细密的雨丝直往人脸上扑,带来丝丝凉意。赛场上的热情丝毫没有因为这突然而来的细雨而减弱分毫,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周围黑压压的人也群情激动,欢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雨越下越密,赛场上的众人毫无所觉,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紧盯着赛场。卓羽和聂风经过前两局的磨合配合的越来越默契,堪称完美,彼此间往往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做,众人都大声喊着“少将军必胜!”“少将军必胜!”一声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这一片茫茫的雨雾中。穆雪从来没有见过这如此壮观的一幕,被这种如虹的气势冲昏了头脑,也跟着摇声呐喊“少将军必胜!”,一激动把莫轩的嘱咐全都抛到了脑后。由此可见冲动是魔鬼,激动也是魔鬼。 细雨迷蒙了双眼,人影有些模糊不轻,穆雪想也不想地随手撩起潮湿的袖袍就向脸上抹去,这一抹视线果然清晰了不少,如是二三,原本雪白的袖口被抹的黄褐一片,本来遇水已是大忌现在她还抹了又抹,而且浑然不觉,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这一局不出所料,卓羽和聂风再次获胜。 众人吵着嚷着让获胜的一方请客喝酒,卓羽欣然允诺,众人高呼着纷纷散去。 雨雾迷濛,隔着朦胧的水雾穆雪看到一黑一紫的两道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第23章 识破 “走,咱们也去祝贺,祝贺。”卓然兴高采烈的拉着她就走。 穆雪此刻心中除了欢喜就是喜欢,只想看一眼蹴鞠比赛中那潇洒帅气的男主角,其他的一切顾虑也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任他拉着走,根本没发现此刻的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花脸猫,假胡子也歪歪扭扭的挂在嘴唇边。 未几,卓然便带着她来到跟前,笑着赞叹,“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你们俩如果联手绝对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卓羽看着他们走近,露出难得的笑意,看到穆雪的白一块黄一块的大花脸眼中笑意更甚,旁边的聂风看到他这难得的喜上眉梢的神态颇为好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身体一僵,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 他只一眼就认出了她,穆雪,穆雪,他几个月以来不停地寻找,几乎把整个夏国翻了一遍,她居然,居然就隐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冷笑一声,她大隐隐于市,她还真是聪明。更可气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还没认出来依然被她骗的团团转,如果不是这场雨他要找到什么时候,胸腔中升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卓羽察觉到他的异样侧目看了他一眼。 聂风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管在场的其他人,疾走两步抓起穆雪的手腕拖着就走。 “你干嘛?!”穆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起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一看,手指上都是黄黄的药膏。心里咯噔一声,想哭的心都有了,她个笨蛋只顾着看比赛居然忘了这药膏遇水即化,完了,这下完了,聂风这个反应肯定是认出她了。手腕被聂风捏的生疼,几乎要把她的腕骨给捏碎。她右手使劲拍打抓着她的那只手,可是就如蜉蝣撼大树一点用都没有,他不但没放松反倒越攥越紧。 卓羽皱眉盯着拉拉扯扯的两人。 卓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愣愣地问道:“你们、你们认识?” 聂风笑着瞥了她一眼:“我们当然认识,是不是?郡——” 穆雪赶紧提高嗓门打断了他的话:“认识,确实认识,呵呵。” “既然认识,那我借一步说话你不介意吧?”他依旧装模作样的冲她笑着,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手上的力道跟着又加重了一分,痛得穆雪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这根本就不是在征询意见,是在变相的威胁,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若不同意,他肯定会把她的身份泄给抖出来,最后为了大局只好乖乖点头同意。 在另外两人诧异的目光下,她被聂风一路拖拽着来到了刚才休息的那棵大树下,浓密的树荫遮挡了密密的雨滴,树下一片安静,只有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你放手!”穆雪还不等他放开就使劲地挣脱。 聂风没有不理会她,依然紧抓着不放,穆雪手腕生疼,看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心里一急,凑上去就咬。 聂风及时地把手松开,气的脸都黑了,“你真是一点没变。” 穆雪揉着发红的手腕,“你不也没变,还是这么无赖。” 聂风冷哼一声:“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他上下打量着她,“肖慕,小穆,我早就该想到是你,大隐隐于市,你真是让我好找。” 穆雪理直气壮反驳:“我又没让你找,是你非要找,管我什么事?” 聂风冷笑了一声,她还真是不知好歹,为了找她他这几个月就没消停过,她还一副你多管闲事的模样,真是可恶。 “我问你,为什么要逃?”虽然知道她逃跑的原因可能和他有关,但还是想问问她。 “我逃不逃关你什么事,你管的着吗?” 聂风笑了一下,“我管不着,侯爷总能管得着吧。” 提到侯爷,穆雪心中一凛,这人真不要脸,居然拿她爹爹来压她。 “你逃走可是因为我?” 穆雪毫不客气地回道“原来你知道啊,我都已经说了多少遍,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你干嘛非得缠着我?!” 聂风紧盯着她,一步步紧逼:“我哪一点不好,你不喜欢我?” 穆雪边退边用眼睛警告他别乱来,“你哪里都好,可,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聂风止步,“哦?是谁?” “你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你怎么会和卓然在一起,难不成你喜欢的人是他?”他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可能,摇了摇头,“不是他,那是……”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是卓羽,对不对?你们早就认识,刚才他说你长得像他的丫环我还奇怪,你一直在他身边?” 穆雪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全部猜中了。聂风看她这个惊愕地反应,冷笑了一声:“果然如此。”顿了顿又接着问:“那他喜欢你吗?” 这句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何尝不想他喜欢她,如果他能有一半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那她也不会如此辛苦。看着她沮丧的神情,不知为何聂风心里竟然有一丝窃喜,“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又何必自降身份巴巴地跑去给他当什么丫环?” “我的事不用你管。”被他戳破,穆雪一阵恼怒。 “我答应了侯爷找你,既然找到了我就不得不管,跟我回去。”聂风紧走两步伸手想拉住她,穆雪看到他伸出手赶紧后退了两步避开。 聂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放缓语气:“跟我回去,你爹爹很担心你,一直在派人找你。” “我不回去。”穆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丝毫不妥协。 “哼,你还要继续给他当丫环?堂堂一郡主跑去给人家做丫环,传出去像什么话?”他承认他心里有点嫉妒,她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不惜自降身份也要待在他身边?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由不得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聂风的态度也是说不出的强硬。 穆雪发狠道:“我死也不跟你回去,你要是再逼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我说到做到!” 聂风静默不语,一瞬不瞬盯着她,眸色涌动,穆雪被他这灼人的视线看得浑身难受,正琢磨着说些什么话打断他的时候,却看到他忽然一笑,又换成另外一副口气:“你理不理我无所谓,只要把你送回去就行。” “你——”穆雪气结。 “怎么样,不想回去?”他玩味一笑,过了片刻拉长声音道:“其实不想回去也可以,不如咱们来打个赌。” 穆雪一听还有希望,心中一喜,“什么赌?” “我给你两个月时间,如果两个月之后你能让他喜欢上你,那我主动退出,如果两个月之后他依然不喜欢你,你必须回侯府,然后……”他顿了顿,“然后忘掉他,接受我的提亲。”他心里清楚,现在逼她回去,她不但忘不掉卓羽反而还会反过来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他身上,他又不傻,这样做多不划算。 穆雪听他说完,恨得牙痒痒,这不明显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吗? “怎么样,愿不愿意赌?”聂风笑眯眯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其实他何尝不是在赌,在冒险,如果卓羽真的喜欢上她,那他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但是不这么做,她又不会死心,只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穆雪偷偷瞄了他一眼,小心试探:“我如果不愿意呢?” 聂风又恢复了那副嬉笑的模样:“这样更好,我求之不得,这样我就可以马上公开你的身份,然后把你送回侯府,到时候侯爷肯定会重重谢我的。” 穆雪目露寒光,真想直接用眼光当场把他给杀了。 聂风丝毫不为所动,“选择哪个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说完也不再看她,抱臂悠闲地在一旁看风景。 穆雪思考了良久,思考的过程中把聂风骂了个千百遍,最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这个赌注,两个月能不能让他喜欢上自己她不确定,但她知道如果她此刻就离开,她肯定不会再有任何希望和机会,以前所做的一切也将功亏一篑。 当穆雪和聂风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卓然看着两人的神色,一个脸上依然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另一个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好奇地凑过去打听:“你们谈什么谈这么久?” “没什么,我们好久没见,当然要好好聊聊,是不是,瑶瑶?” 穆雪身上一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点了点头,其实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偏头突然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她感觉在他面前她好像是透明的,所有的伪装都是徒然,他一眼就能看穿。 对于她和聂风的关系,穆雪的解释是他们是远房表亲,她舅舅的表哥的姨妈的妹妹的儿子就是聂风,卓然晕头转向地挠着脑瓜说:“啊,这么复杂,没想到你们还是亲戚。” 她这番鬼话只是拿来骗骗卓然这种脑瓜简单的还行,压根就没指望能骗过卓羽,她提心吊胆的等着他来提审,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什么也没问,这让她的心里着实有点不踏实,接下去的几天也并没有什么异样,她这才将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树上两只不知名的小鸟欢快的啾鸣着,树底穆雪托腮忧愁地叹息着,两个月,让卓羽在两个月内喜欢上她,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啊,她已经努力了三个月,丝毫没有什么进展。要在两个月之内就将他拿下谈何容易,聂风真是阴险小人,卑鄙无耻,趁人之危,她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骂完之后又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两个月她该怎么做呢?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穆雪吓了一跳,定眼一看,还没平复的心脏又是一惊,一身紫袍的聂风正玩世不恭地打着折扇笑望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真是想曹操曹操到,刚才还在骂他他立刻就出现了。 “这里是卓府,我为什么不能来?”他笑着反问。 “你,你无赖。”穆雪指着他咬牙切齿。 聂风用扇子移开她的手指,很无辜道:“我哪里无赖,你又没说过我不能出现在卓府,再说只允许你追求卓羽,就不允许我追求你,我也很怕输的好不好?” 穆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她说不过他躲着他总行了吧,一把打开他的扇子抬脚就走。 聂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敲着扇子大笑起来,他最喜欢看她生气瞪人的样子,嘴巴撅的老高,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特别可爱。 他边笑边在后面追赶,“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穆雪不踩他,脚下的步子顿也没顿。 聂风笑了一声,拉长嗓音大喊;“郡——” 刚才还兴冲冲走在前面的穆雪立刻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就去捂他的嘴巴,用绝对能杀死人的眼光死死盯着他。 聂风眼角眉梢全是遮不住不的笑意,这个果然她的软肋,以后不愁没办法治她了。 说巧不巧,卓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就看到眼见的一幕:穆雪一手紧紧搂着聂风,另一只手紧紧捂着他的嘴巴,两个人身体紧贴,四目相对。卓然立在原地惊得目瞪口呆:“你们,你们……” 穆雪发现立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卓然,立刻跳开,连忙摆手呵呵笑道:“误会,误会。”说着瞥了一眼聂风,希望他能说两句话澄清一下,然而,他竟然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依然悠闲地摇着扇子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卓然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穆雪的眼光能化作利刃,那么聂风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第24章 心迹 自从蹴鞠比赛后,卓然发现聂风来卓府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隔不了三天就跑一次,而且每次来拜访必然打听雪瑶的下落,这让卓然都不得不怀疑这位从不对美女上心的聂公子好像对雪瑶有意思。他旁敲侧击的试着询问,他居然好不避讳地承认了,这令卓然大吃一惊,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聂风还提出让自己帮他。卓然两眼望天,一边是他的亲大哥,一边是他崇拜又喜欢的聂大哥,他到底该帮谁,想来想去只能摇头叹息,这真是一段孽缘啊。 这边穆雪的日子也不好过,一边要应付聂风的纠缠一边还要想办法征服卓羽,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做事情老是分心出差错。走路撞在柱子椅子上这就不用提了,有一次居然拿错了水壶用凉水沏起了茶,她记得当时卓羽看她的眼神除了惊讶还有佩服,嗯,确实是佩服。然后一本正经的询问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穆雪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疯了,两个月,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仔细算起来连两个月都不到。她觉得必须得采取点行动了,继上次芍药事件之后她就再也没向他表明过心迹,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因为她觉得她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等着他对她产生好感,对她一点点动心,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将他拿下,可是现在她没有时间等了,自从她和聂风打了那个赌她是一天比一天急,她决定再试试,虽然知道这样做太着急太冒险,但她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知道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是直接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但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以他现在对她的态度,她怕她刚说出来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当面拒绝,她一想到他那个冷冰冰的模样心里就发怵,到时候不但当面难堪,以后也没有脸面再待在他的身边。思来想去,她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绣一个鸳鸯香囊,既含蓄委婉又能表明心意,这样只要他一看就明白她的心意了。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是发愁的是她在绣工上面是个半吊子,绣个花花草草勉强还可以,绣鸳鸯这种复杂的东西确实有难度。为了能绣成功,她不惜重金收买了一个小丫头教她刺绣,小丫头看到她手中的那颗明珠,两眼放光,乐呵呵地就答应了。这么多年没摸过绣花针,她觉得刺绣真是件要命的事情,拿那根绣花针比拿剑不知要难多少倍,稍不留神长长的绣花针就扎破手指,一日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扎了多少个洞,又红又肿,惨不忍睹,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绣完这只香囊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碰绣花针。还好在她的用心学习下,刺绣的针法算勉强学会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清风吹拂。她拿着针线筐搬了个小马扎找了一个安静的地儿继续她的刺绣大业,今天比昨天的确进步了不少,最有利的证明就是不会把指头戳破。她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绣花绷子,心思完全沉浸在在其中,旁边多了一个人也毫无所觉。聂风在她身边站了半天,她依然没有发觉,于是也不打扰她就弯着腰在她身后看,见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手上比划着。他顿觉好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绣的到底是什么。最后实在忍不住出声:“你绣的什么?” 穆雪被耳边突如其来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又被针扎了一下,比前几次扎的都狠,立刻血珠渗出,她一边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一边抬头恶狠狠地怒瞪着来人,聂风一副无辜的模样看着她,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 “怎么又是你?”穆雪看到他整个神经都绷了起来。 “想你了呗,来看看你。”聂风摇着扇子又现出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还趁其不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绷子:“你这绣的什么,是不是给我绣的?” 穆雪连蹦带跳地扑上去抢,结果她抢左边聂风就传到右手上,她抢右边聂风就传到左手上,明显是戏弄她,她围着他团团转了好几圈,结果徒劳无获。 眼看抢不到,穆雪也不白费功夫,干脆往凳子上一坐,头一扭,不抢了。 聂风初时看她抢得那么起劲还想多逗逗她,结果她竟然不抢了,顿时兴致也丧失了大半。凑上去问:“生气了?” 穆雪偏头还是不理他。 “真生气了?” “怎么这么爱——”他还没说完,手中的东西就被穆雪以迅雷之势劈手夺去。 聂风扶额叹息:“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老实,轻敌了。” “绣的什么”他把头探过去,嘻嘻笑道:“这是给我绣的吧,我正好缺一个香囊呢?” “聂公子,我劝你还是先去照照镜子。” 聂风笑着接口:“照过了,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美男子。” 穆雪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就这么自恋。聂风又嘿嘿笑着凑上来:“快说,这绣的什么,是不是给我的?”穆雪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想得美,刚才吓我一跳还没找你算账,还想要香囊?” 聂风一副无辜的模样:“这能怪我吗,谁让你这么投入?”他又瞅了一眼她手中的绣花绷子,“再说你这绣的鸡不像鸡,鸭不像鸭,白给别人别人也不要,只有我不嫌弃你。” “你——”穆雪气结,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绣的有这么差劲吗,他也太打击人了。她明明绣的是鸳鸯好不好。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不是鸡也不是鸭,这是——”说到这忽然顿住,不能告诉他这绣的是鸳鸯,不然他肯定会猜到是送给卓羽的,到时候从中破坏捣乱就完了。 旁边的聂风一脸期待:“这是什么?” 穆雪眼睛转了转:“这是鸟,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露出一脸的鄙夷。 “什么鸟长这样?” “这个叫做——,叫做鸢鸢,听说过没?”穆雪心中暗乐,不禁佩服自己编谎的能力。 聂风摇头,一脸的不相信:“哪有这种鸟,你编来骗我的吧?” 穆雪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爱信不信,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孤陋寡闻。” “我管它是什么鸟,反正我就要这只,我在这等着你慢慢绣。”说完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摇着折扇欣赏远处风景,当真耐心地等起来。 穆雪看着手中这只才绣了一半的鸳鸯,反正是用来练习的,即使不给他自己也是随手一扔,既然他这么想要倒不如送给他,省的他再来纠缠自己。她思考了一下,“送你也可以,不过以后不准用当众用“郡主”这俩字来威胁我。” 她只是试试,没报太大希望,没想到聂风居然痛快地答应了:“没问题!” 穆雪乐滋滋地去绣剩下的一个尾巴,没多大功夫就绣好了这只独个的鸳鸯,又名鸢鸢,把绷子随手扔给了聂风,伸手舒展了一下身体。聂风接过绣花绷子喜滋滋的左右端详了半晌,嗯,虽然绣的是个四不像,不过无论如何也算是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件东西。 万籁俱寂,一灯如豆。穆雪坐在这片昏黄的光晕中继续摸索着,偶尔一个灯花爆裂,灯火乍亮,不久又渐渐转暗,映出墙上纤长的身影。之所以下这个苦功夫是因为聂风的话给了她巨大的打击,让她知晓了自己的烂水平,于是立志发奋图强,争取绣出一幅像鸳鸯的鸳鸯。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穆雪呕心沥血昼夜不息的努力下,香囊终于完工。穆雪站起来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仔细看了看红色香囊上的鸳鸯戏水,眼眸中盛满了笑意,虽然针脚的不是那么精致,但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欢喜地捧着亲了又亲,还喃喃自语:“香囊啊,香囊,你一定要给我带来好运,让我一举成功。” 掌灯时分,走廊檐角都亮起了一盏盏灯笼,灯光朦胧四散。 穆雪察寻半天才发现卓羽一个人在房内研究一把精巧的匕首,她觉的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她左右瞅了瞅发现周围并没有人,于是悄悄地推门进去,卓羽懒懒地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你有事?” 穆雪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心却砰砰直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攥着香囊的手心都有些微微潮湿。 “去,给我泡杯茶来。”卓羽没有抬头,漫不经心说。 “哦”穆雪答应着退出,在门外长吁了一口气。未几就把茶呈上,卓羽轻啜了一口茶,看她还站在这里没有退出,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听说你这几天在学刺绣,绣的如何?” 穆雪原本还在发愁该怎样开口,现在听他这么一问,心中大喜,这正是绝佳的时机,于是笑呵呵地说道:“绣得还行,对了,奴婢给公子绣了个香囊,你看看怎么样?”说着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香囊递上去。递上去的同时心也跟着砰砰急跳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卓羽,看他是什么反应。 结果卓羽盯着香囊绣了看了半晌,才悠悠道:“嗯,这两只鸭子绣的不错。” 穆雪绝倒,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敢情他把她辛辛苦苦绣的鸳鸯当成了鸭子。她绣的真的真的有差劲吗,努力了这么久才绣到了鸭子的水平? “你这么笨手笨脚能绣成这样也不容易,我就收下了。”他接着说道,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不是……”她想说那不是鸭子,是鸳鸯,鸳鸯啊。 卓羽挑眉反问:“不是送给我的?” “不是,是送给你的。”穆雪觉得自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这还差不多。”他说完低头继续研究他那把银制的匕首。 就这么结束了?穆雪心里问道。这一次难道又失败了?她心中哀嚎一声,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地退了出去。 卓羽看着桌上的香囊,渐渐勾起了嘴角。 穆雪搞不明白为什么两次都出了岔子,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卓羽的问题?还是两次做的都太隐晦,不够明显,一想到她这么久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就一阵阵心痛,那是她绣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啊,扎了多少次纤纤玉手啊,而且这段时间严重睡眠不足,每天顶着俩熊猫眼,走路都差点撞树,可结果呢,结果居然如此悲催,她惨叫一声,回去补觉,睡死自己算了。 第25章 再表心迹 她连着颓废了两天,觉得自己都了无生机了,索性去竹居散散心。 “怎么了,看你这两天愁眉苦脸的一点不高兴?”莫轩将刚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穆雪叹了一口气,托腮无力道:“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 莫轩笑了一声,“为何如此说?” 她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过了好大一会儿又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道:“你说如何让一个人知晓你喜欢他,但又不需要当面告诉他? 莫轩听了他的话一愣,良久没有说话。 穆雪回过神来看他,发现他正握着茶盏发怔,唉,这莫轩越来越喜欢发呆了,变得一点也不像当初她认识的那个莫轩了。 察觉到她久久地盯着他,莫轩终于抬头冲她浅浅一笑, “我也不知道。” “嗯?”她正心不在焉,突然听到莫轩说出这么一句,她抬头不解地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刚才她只是自已一个人自说自话,根本没想到他会听见,居然还回答了她。而且答案还是“不知道。”连莫轩都没有办法的事情真是很困难的事了。 她懒洋洋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至于说的什么,自己也没在意,莫轩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开口说话,最后,两人一个托腮发愁,一个默默喝茶。都不再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开,穆雪恍然发觉这个气氛有些古怪,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漂浮在空气中,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她偷偷瞟了一眼莫轩,发现他正垂眸盯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如果再待下去,这气氛肯定更加古怪尴尬,所以赶紧起身告辞,莫轩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未起身相送,以莫轩风雅知礼的个性,这可真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不过穆雪也无暇计较这些,匆匆离开了。 走出竹居的院门,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想刚才诡异的气氛和莫轩反常举止越发困惑,想来想去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全都是因为她,因为在她刚刚到达之时,莫轩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然而她坐下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的心情好像也跟着低落起来,据说坏心情会传染,看来这句话果然不假,由此可见她害人不浅,本来是自己心情不佳,还硬是带累得别人跟着她一起不佳,这真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以后出门之前还得看心情,免得为祸他人。 穿过花木扶疏的小径,顺着青石小道,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卓然的院落,这阵子光顾着刺绣,把他都给忘了,不知这小子最近在忙些什么,既然刺绣不成,只能另想高招,怎么说卓然都是他的同盟战友,现在这个悲哀的境地只能求助于他,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好招。 刚进院门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卓然近来不知脑子怎么开窍了,是越发的上进好学了,连说话都是拽诗文什么的,这样下去,估计马上就要成为一名饱读诗书的奋发小少年了,她侧耳倾听,声音朗朗清脆,透过扶疏的竹木传来,“……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啊!心悦君兮君不知。”最后一句还特别拉长了语调重复,声情并茂。穆雪心中触动,差点热泪盈眶,谁他妈这么有才写出这么好的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此时此刻用这句诗来形容她的心情再贴切不过,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她现在就是“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悦君兮君不知。”想着想着,也不去找卓然,竟直接掉头离开了。 回到房内,铺开雪白的宣纸,蘸上饱满的浓墨,将自己刚才记下的诗句一字字写下来,边写边读,心中感慨,原来古人早已体会到了这种单相思的伤感与无奈,还留下了这么动人的诗句。又反复写了两三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自己何不就写一封书表露自己的心迹,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几天以来堵在心中的忧愁烦恼顿时一扫而空,大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又仿佛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总之是豁然开朗,她傻乐了半天,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无比骄傲。 高兴过后又泛起愁来,该如何措辞?她歪着头边思考边写,写完看了一遍觉得不妥,团起来扔了,写完又看了一遍还是感觉不好,又扔了,如此三番五次,她咬着笔头,唉声叹气,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早知如此以前就听爹爹的话好好背书了,如果她多背几篇,说不定就做到下笔如有神了呢,如果因为这个追不上卓羽,那真该伤情处,高城望断,趁着黄昏跳下去。 其实也不是写不出来,就怕一个不小心把握不好就跑偏了,到时候写的肉麻兮兮,估计卓羽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纠结了大半日决定干脆直接点,先引用刚才那句现成的好的不能再好的诗,然后直奔主题,约他明日午时水阁相见,用来与不来表明他的态度,这样即使不接受也犯不着在他面前难堪。但是她想,如果他不接受的话自己是不是该卷铺盖走人了,先不说有没有脸面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即使他不计较,但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到淡定如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扔下毛笔,拿起写好的薄纸吹了又吹,然后小心地装入信封,她望着那封信,心中又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这封信一旦送出,自己的心思就等于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真的要这样做?万一他明日真的不出现怎么办,想到这里心里直打退堂鼓,要不就别送了,突然又觉得自己真是个怂包,不敢当面表白就算了,现在连一封信都不敢去送,亏她还是堂堂一郡主,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都对不起她这个身份,况且时间紧迫,这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后一招了,如果再不行动,就等着聂风那混蛋来提亲吧,与其坐着等死,不如主动找死,或许老天感念她的一片赤诚和真心,就让她成功了也说不定。 她本来打算明天一大早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把信放过去,可又一想,万一早上人多眼杂被别人发现那就完蛋了,想来想去还是今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比较合适,不但无人发觉,还可以斩断自己的退路,不然谁知道一觉醒来自己会不会腿脚发软,把好不容易集聚的勇气一泄而光,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事情就得趁着一腔热情,只有斩断退路方有前进的魄力和勇气。 是夜,秋风渐起,夜凉如水,一弯姣姣孤月高挂云端。 穆雪在床上躺了半日,只待漏断更深,迢迢清夜降临,方才起身行动。推开房门,秋月朦胧,外面一帘寂静,廊檐上一排排宫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晕。虽然在这之前做了许多的思想建设工作,可真正行动起来,穆雪心还是砰砰直跳,免不了紧张,还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她攥了攥手中的信,让自己镇定镇定再镇定,穿过长长一段回廊,轻手轻脚来到书房门口,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推门而入,借着窗外朦胧的白色光晕,屋中的一切倒还看得清楚,她绕过椅子来到紫檀木桌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下午才凝结出来的硕果,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桌子左侧,看了看,伸手又挪到了右侧,又看一眼,挪到了最中间,左右挪了半日,依然觉得不妥,忽然瞥见桌边的砚台,最后索性将信的一角压在了砚台下,露出“卓羽亲启”四个醒目大字。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门,她四顾看了看,外面依然一片寂静,金风渐起,烛火摇曳,婆娑的树影也微微晃动,大事已毕,她心中是既高兴又紧张,这个心情真是有点难以言说,抚着惊吓过度的小心脏沿原路一路返回,本以为这事做得悄然隐秘万无一失,却不料她离去的身影正好被一个人瞥个正着,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冤家死对头玲珑,其实这怪不着她,要怪只能怪命运无常,这无常的命运让玲珑早不出恭晚不出恭,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恭,出恭的玲珑正睡眼惺忪地返回,冷不防瞥见一个黑影悄悄地从公子的书房出来,她瞬间被吓得睡意全无,差点失声尖叫,好在与其他丫头相比心理素质够硬,才捂住嘴巴愣是没出声,惊惧未定的玲珑睁大眼睛又仔细一看,发现身影有些熟悉,再一看,便认出了是她在梦中都恨得咬牙切齿地穆雪,她迅速闪在一旁,待穆雪走远,才悄然地从隐着的树枝后面出来,看向她出来的房间,唇边勾起一抹阴险的笑。 第26章 空等 穆雪关上房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颗咚咚直跳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刚才在半路上从屋顶上突然蹿出了一只野猫,把她吓了个半死,她脚没沾地一阵疾奔就跑回来了,从小到大没干过的这种事,这回终于体会了一把做贼心虚的滋味,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当小偷也不容易,先不说这是个体力活,就是心里素质这方面也要求甚高,不然谁知道遇到突发状况,会不会当场晕菜。 她把外衣一脱,往床上一躺,忐忑的等待明天的到来,不管怎样,这个坑她算是跳了,不过至于是火坑还是福坑只能看明天的结果了。本来以为今夜注定会是一个无眠夜,只能睁着两眼到天明,谁知忙活了半夜,又加上一路担了个惊受了个怕,搞得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日,秋阳高照,十里荷塘,碧丝弄晴。水风轻送,觳皱悠悠。她站在一方水阁中对着半塘碧水默默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惊喜万分,他来了!他真的来了!攥了攥袖中因激动而颤抖的手指,欣喜地转过身,便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心上人,他一身金色刺绣绲边的白色衣袍,墨发玉冠,英姿勃发,俊挺地立在那一段通往水阁的长廊上,俊美的脸在金色的秋日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竟染上了几许温柔,在她的记忆中他一向喜欢穿黑色,本以为黑色最适合他,不想白色也能穿出如此气度。他冲她浅浅一笑,不负平常的冷漠,大步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出现在这里,你是否高兴?”穆雪看着他俊逸的眉目,使劲点头,激动地不能自已:“高兴,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他唇边的笑意更盛,拉住她的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穆雪低头小声嗫嚅:“我怕……,我怕你会不同意。”他笑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傻瓜,我留意你很久了,怎么会不同意?”穆雪趴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闻着他的气息,咯咯的笑出声。 然后就笑醒了,她睁开眼睛盯着床帐傻了半晌,有点无法接受,这梦也做得太逼真了吧,她举起梦中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看了看,上面仿佛还有他留下的余温。她叹了口气,果然是有所思必有所梦,不过,她笑起来,仔细回忆着梦中的场景,这真是个美得不能再美的梦。她觉得只要卓羽出现,哪怕他只有梦中一半温柔,她也要笑疯了。 她拍了拍被美梦冲昏的大脑,看了看窗外,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几只鸟欢快地在树上跳上跳下地啾鸣,她下床准备洗漱,美梦一去不可追,美梦再美也是梦,比起梦来她更喜欢现实如此,马上就要奔赴战场,希望今日的结果如梦里这般美好。 因为今日非同寻常,在装扮上自然要费些心思,她对着铜镜把平时挽着的发髻散散打开,然后将两鬓的发挽到后面简单盘起来插上一支通体莹透的白玉簪,后面如瀑的青丝垂落腰间,自成一股倾城风姿,然后轻施朱粉,淡扫眉黛,打扮完毕,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就这身打扮往长安街头一站,保准亮瞎一众青年的眼,回头率百分之百。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个满意的笑脸,然后从自己入府时的包袱里挑出一套素色裙裳,用这一身装扮去见卓羽,那简直是堪称完美,他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惊艳?赞赏?光想想,她心里就止不住的乐。 收拾已毕,才到巳时,离午时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本打算将近午时再出门,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一直坐立不安,她在小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在转了n圈之后,果断决定提前去等,房间里闷闷的使得本来就心焦气躁的她更加的心焦气躁,提前去还可以吹吹凉风,舒缓舒缓紧张不安的心情。 一路上无可避免的碰到了几个小丫头,她们在看到她的一瞬,毫无例外的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钉在原地,一个洗衣服的丫环手中的木盆更是直线坠地,她看到她们这个夸张过头的反应心中只想发笑,不过这也足以证明她今日这身打扮是魅力无限,连一众女人都招架不住。不过这其中也有个例外,这个例外就是和她有着一麻袋之仇的玲珑,她那个表情,那个眼神真真形容不出来,首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得意,一边的嘴角扯出三分笑意,三分鄙夷,鄙夷之中带着嘲讽,嘲讽之中带着不屑,不屑之中还……,要是穆雪没看错的话,还掺杂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味道,虽然对她这个表情十分不解,不过能将表情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不容易,她觉得向她这么天赋异禀的人不去当戏子都可惜了,要是往这方面发展没准还能成为一代名伶呢。不过不管众人什么表情,穆雪一路行来都是选择无视,直奔此行的目的地——后院水阁。 此处和梦里梦到的一样,秋阳高照,十里荷塘,碧丝弄晴,水风轻送,觳皱悠悠,她对着半塘碧水等着心上人的到来。从巳时一刻站到了午时,站的腿脚都酸疼了,她本来打算坐在美人靠上休息一会儿,可又一想万一卓羽来了看到她懒洋洋的坐在这里,那多影响形象,反正午时已到,咬牙再忍忍,结果从日方中天等到日头挫西,腿脚都麻木了依然不见人来。 菡萏香铺十里,荷风送爽,柳丝轻摆,秋阳在湖面洒下粼粼波光,碧楼帘影摇金蛇,不过再没美的景致她也无心欣赏,心心念念只等待着一个人。然而随着日头一点点偏西,她的心也一寸寸凉了起来,他没来,他不肯来,她在信中说过“不至,即无意。”他到现在都不出现是不是就代表这他根本无意于自己,可是她心里还是不肯死心,想着他或许被什么事缠身一时来不了,又或者他现在正在做着选择,或者在来的路上也说不定。然而直到红日西沉,山映斜阳天接水,她再也找不到自欺欺人的理由,终于承认他是真的不肯来。她望着空茫的水面腿脚发软,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感觉心里疲乏,从来没有过的失望,伤心溢满心间,比上次听到皇上要把陈国公主许配给他还要难过。她不知道他看到那封信是怎么想自己的,幼稚?不屑?还是可笑?她从早上开始就精心装扮,一心要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可结果呢,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赴约,她几乎可以想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神冷漠,嘴角挂着丝嘲意。像他那个孤高冷傲的一个人什么事值得他在乎呢,她只不过是他身边可有可无的一个小丫头罢了,他怎会在意自己一分,她这么久的努力终究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即使没有陈国公主,他也照样不会留意她,接受她。她不明白既然无意,为什么对她这么纵容这么与众不同,她能明显感觉得到他对她与对别的丫环不同,就是这点与众不同才让她,盲目自信以为自己很有希望,但事实明显是她自作多情,或许他对她与众不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富家小姐,会写字,会武功,又比其他丫环聪明机灵点,仅此而已。 她颓然坐下靠在栏杆上,望着悠悠碧水说不出是失落还是茫然,她想过这种结果,可当结果呈现在面前她还是不知如何面对,她该何去何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待下去?她觉得她做不到,收拾包袱走人?可又舍不得。就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响起脚步声,她心中一颤,猛地起身,然而却迟迟不敢回头,她紧紧攥着衣袖中的手,心跳剧烈,心中有个声音不住地在叫嚣“他来了,他来了!”她想她没有白等,他是在意她的,是喜欢她的。 她惊喜地回头,然而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笑容僵在脸上,立在那里不能动弹。水廊上遥遥站着人一袭白色长袍,身姿欣长,墨发玉簪,眉眼温润,仅仅是站在那就已经无边风雅,黯淡了周围的所有景致。虽是俊雅出尘,绝代风华,但却不是她心中期盼的那个人。 一直支撑着的力量仿佛被抽空,她感觉自己连继续站着的力气都没有,感觉下一刻就会跌倒。 莫轩看到她脸上难掩的失望之色,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依然一副温雅的笑意:“这么巧,你也在这里赏风景?” 穆雪心如死灰地点点头。 莫轩打量了她片刻,眸中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穆雪冲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要回去了,不打扰你了。” 莫轩看了她一瞬,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穆雪走过这段不短不长的水廊,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经过他身边时,却听到莫轩突然开口,语声暗沉:“其实,我……” 穆雪偏头疑惑不解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莫轩。 他慢慢收回衣袖下已经抬起的手,摇了摇头,涩然一笑:“没什么,你回去吧。”然后便不再看她,转身向远处的湖光水色。 她虽然觉得今日莫轩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心情追问,或许人家只是看到这副失魂落魄地可怜相想安慰安慰她。 莫轩转身望着那个黯然伤心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在转角处消失。 第27章 似喜犹悲 沿着碎石小径原路返回,就像走在无边的荒原上,短短的一瞬间她经历了从从失望到希望再到绝望的过程,世上最大的打击莫过于给一个失望的人希望,然后再亲手摧毁这渺小的希望,那最后就只剩下绝望,她现在就是如此。与其如此莫轩还不如不出现,他的出现只会让她沉落的心再次沉落,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摔个粉碎。她叹了一口气,自己果然还是痴心妄想,看来和聂风的赌注,她是注定要输了,卓羽这块千年冰山,她暖不热也捂不化,现在恐怕连暖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怎么办?死皮赖脸的留下来?他现在知道了她对他的心思估计只会对她更加冷淡吧。可离开,她又舍不得。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去还是留?她还没来的及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将她的思绪打断,“去哪了,一天不见人影?” 穆雪抬头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卓羽,他笔挺地立在小径另一头的假山旁,此时落日的余晖将他身后的半个天空染得一片殷红,温柔而明亮,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脸色,寒着一张脸,整个一千年寒冰,像别人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他刚才说什么,穆雪仔细回想,他好像是在问她去哪了,她能去哪?信上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她在后院水阁中等他,他居然还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还问她去哪了,真是莫名其妙。 卓羽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原本不悦的声音又冷上了几分,“打扮成这样,难不成去约会?” 穆雪愕然,一时搞不清楚什么状况,看他这副口气,好像什么都不知情,难道他没看到那封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试探着开口,“你……”,灵机一动突然改口:“就是去约会,等了一天那个混蛋居然没出现。” 卓羽冷笑了一声,说出的话让人冒火,“活该。” 穆雪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既然这么急着嫁出去,不如早点回家。” 她现在是彻底肯定他没有看到那封信,不然她骂他混蛋他怎么可能没反应。心中一时不知是惊喜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惊喜的是他没出现是因为他不知情,失望的是她第三次努力再次失败,她费了这么大劲他依然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不管怎么样,自己好像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继续待在他身边,能待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穆雪脸上不禁露出点点喜色,这当然逃不过卓羽那洞察力十足的眼睛,只听他的凉凉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日起,面壁思过,三天。” 穆雪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为什么呀?” “五天。” 这下她是彻底不敢开口了,他的厉害她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她敢保证她要是再开口说一个字,哪怕发出一个音节,五天马上立刻就会变成十天。 卓羽扫了她一眼,二话没说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了,留给她一个冷漠高贵的背影,穆雪望着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她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冰冷无情的人,明明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他,他居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一副凌然正气天经地义的模样惩罚她,更要命的是,被他这样罚,她心里居然坦然接受,甚至有几分庆幸,至此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她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的秘密,那就是她是一个找虐狂,真是无药可救。她哀嚎一声,回去思过,不过在思过之前她必须得弄明白一件事情,不然真是思不瞑目。这件事就是卓羽为什么没有看到这封信,是没进书房,还是…… 她趁别人不注意又溜进了书房,当看到砚台下空空如也的情景时,终于确信了一个事实:她的那封信被哪个王八羔子给偷走了。发现了这个事实她既愤慨又心惊,愤慨的是卓羽压根就不知道信的存在,害她在水阁中白白的等了一天,还伤心绝望地以为他不想见她。心惊的是这份信一旦被别人看到,她对卓羽的那点小心思就再也包不住。这件事可非同小可,想到这里,她头上直冒冷汗,这人和她什么仇什么冤要如此害她,她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忐忑不安地出了房间。 闭门思过的这几天,她把这件事从头至尾好好的思量了一番,心中盘算着究竟是何人所为,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最后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如醍醐灌顶般顿悟,因为她蓦然想到了那天早上玲珑得意的眼神和诡异的笑,细算来,整个卓府里,唯一与她结下仇怨的就只有她,上次她把她一顿狠揍,几乎将养了半月才恢复正常,她肯定是恨透了自己,并且第二天找自己算账时扬言要她等着,但这么久了都迟迟不见她的动静,想来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她逮着了这个机会肯定要好好报复她一顿,穆雪想透了这件事更觉惊恐,要是别个还好对付,偏偏是对她恨之入骨的玲珑。这下有得她受了,不知道这个把柄捏在手里她打算如何对付她? 五天的时间在她的苦思冥想中很快过去,她非但没觉得慢,反而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可见时间过得快慢不取决于时间本身,而取决于你在做什么,经过五天的苦思冥想她觉得自己的境界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觉得一次不成功是偶然,两次不成功是偶然,那三次不成功就是天意,玲珑的破坏或许就是那冥冥中注定的天意,她觉得有些事真是强求不得,比如她努力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没能让他知晓她的心意,天意是个强大的东西,它不让你如愿,你使再大的劲也没用,既然天意如此,一切就只能顺其自然。 她这几天思考的另外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如何应对玲珑对她的打击报复,由于上个高深的问题花费时间太久,导致这个问题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五天就匆匆过去了,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再多一次嘴,让卓羽罚她十天,放她十天假总可以想出对策了吧。 短短五天,外面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蓝天高阔白云悠悠,就是树叶的颜色被染得又黄了几分,她勤勤恳恳地去奉茶,卓羽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几日都悟出了什么?” 穆雪顿时心潮涌动,这几日领悟的简直太多了,比她一年领悟的还要多,比如天意不可测,要顺其自然;比如要团结友爱,不要轻易得罪人;比如冲动是魔鬼,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比如不要只图一时痛快,要学会忍耐;比如东西还是当面送比较靠谱……” 千言万语到嘴边,最后只化作一句话:“要恪尽职守,随叫随到。” “算你还知道。” 穆雪点头如捣蒜,郑重地表示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既如此,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晚点聂风要来下棋,下去准备些茶点。” 穆雪端着茶盘乖乖地退出,心中腹诽,聂风,聂风,她的日子越是不好过,他还跟着瞎捣乱。他现在就像一个催命的阎王爷,一看到他就想起他们之间的赌约,一想起赌约整个心情就跟着变差,她现在是能躲着他躲着他。 斜阳西沉,约略黄昏时分,聂风和卓然两人一前一后又说有笑的进入院子,穆雪按吩咐准备把早已做好的茶点端上去,去茶房的路上从萧疏的树影里突然瞥见一抹桃红的影子,仔细一瞧,玲珑正迈着莲步不紧不慢地迎面朝她的方向走来,看到她的一瞬间穆雪脑中的那根弦立马紧绷了起来,如临大敌。片刻后,玲珑已经走近停在她三步远的地方,扫了她一眼,眉梢眼角都盈上了笑意,不过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穆雪直觉这笑里藏针,令她一阵胆寒,她越是无所表示,她心里就越不安。因为她知道她不会放过她,迟早要报仇,这就像在脚下埋藏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根本不知道何时会引爆。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于是在她从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穆雪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玲珑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意思,把信还我!”穆雪开门见山。 玲珑做出一脸无辜加疑惑的表情看着她:“什么信?”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信?说吧,要怎样你才肯还我?” 玲珑挣开她的手,做出一脸思考状,“让我想想,”然后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哦,你说的可是向公子诉衷情的信,要是那封,我倒是瞧见了,不过可惜啊,公子竟没看到这封情意绵绵的信,害你白白等了一整日,唉,你一定很伤心吧?”说道最后还一脸可惜地摇起了头。 穆雪抑制住心中的怒气,“你想怎么样?” 她笑了一声:“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没教养,没想到你还对公子怀有不轨之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啧啧啧,真让人感动。”她嘴角扯出一个恶毒的笑,“你想要信?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 “怎么,还想动手?我劝你还是乖乖老实点,不然……”她继续笑着,绕道她身后,“你说我如果把这封信交给夫人,会怎么样?” 穆雪心中一凛,攥紧手指。 “我想夫人再宽怀大度,也不会容忍一个贱婢勾引她的儿子,到时候你是什么下场,啧啧,我光想想就期待的很呢!” 穆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想再狠狠揍她一顿的冲动,玲珑在她身后笑了一声就袅袅的走开了。 穆雪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事要做,心不在焉地朝茶房走去,她这次算是走到死路了,没想到玲珑竟是如此阴险之人,居然用这封信来威胁她,如果这封信真的到了夫人手里,她觉得最好的下场也是被扫地出门,或许在这之前还得挨一顿板子,挨板子倒不可怕,如果能够留下来她宁愿挨两顿板子,一旦被扫地出门就等于这赌还没结束,她就被逐出局。 她觉得那时候聂风一定会笑死的,而她会哭死的,一想到聂风骑着高头大马满面红光的带着彩礼来提亲,她就一阵惊恐。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绝得不能就这么被赶走。但玲珑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对付她,她要怎么办? 她若有所思地端着茶点来到书房,卓羽和聂风相对而坐,中间已经摆开了一局棋,见她磨磨蹭蹭地才出现,看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准备下棋结束了再出现。” 对面的聂风颇有深意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又瞧了一眼卓羽,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喜色。 卓然毫不客气地从托盘上拈起一块糕就往嘴里送,边吃边笑嘻嘻的道:“好吃,好吃。” 前面一个大火坑在等着她,她都快心焦死了,他还吃得这么开心,笑得跟麻花似的,她在心中恨恨地腹诽,吃,吃死你。 整个对弈的过程中,穆雪安静地立在一旁听吩咐,要是平时,她还有兴致观上几眼,可现在她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哪还有心情看什么下棋,就像一个即将赴法场的犯人,绝对不会有心情欣赏路边变戏法的。卓然那小子吃着还堵不上他的嘴,一边吃一边指手画脚,结果被卓羽寒光十足的眼光扫了一眼后,立马乖乖闭嘴站在一边只看不说。所以屋子里一片安静,只闻棋子不时落盘之声。她站着站着思绪就开始飘飞,飞这飞着就飞到了玲珑的身上,她要怎么样才能把信抢过来? 不知飞了多久,突然出现一只手在她面前使劲摇,她回神一看,卓然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大哥叫你几声都没听见?”穆雪错开卓然挡着的视线,果然,卓羽和聂风两人正直直地望着她,一个疑惑不解,充满探究,一个像在看白痴一样。 卓羽手里捏了一粒棋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第三遍,泡茶。” 穆雪赶紧跑上去把他和聂风两人面前的茶杯放进茶托,然后端着退出了屋子,外面已是玉露初零,斜月渐升。好在穆雪动作麻利,片刻的功夫就端着茶托重新归来。她将泡好的茶放在两人面前,卓羽垂眸认真地看着着棋盘,眼皮都没动一下,倒是聂风扭回头挑眉冲她笑笑,笑得不怀好意。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一幕恰好被抬头端茶的卓羽瞥个正着,他拿起茶杯,眼睛微眯,盯着她看了一瞬,没有说话。穆雪朝他呵呵一笑,抱着茶托乖乖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卓然也无心看棋,悄悄地凑到穆雪身边,低声道:“你刚才发什么愣?” 穆雪摆摆手:“没什么事。” 卓然无比关切道:“不对,肯定有事,你告诉我嘛!” “哎,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他们俩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嘀咕,这边的聂风也也时不时扭头往那边望,望了一次,又望了一次,待第三次低头发现自己的黑子已被白子重重包围,陷入死路,他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卓羽,只想说,真狠。 这个四面楚歌的境地就是走下去也无力扭转乾坤,他呵呵笑着,正打算到此为止主动认输,没想到对面幽幽来了一句:“聂公子,请。”靠,这是不把他杀个片甲不留誓不罢休啊,他平时怎么发现他是个狠角色,聂风内心泪流满面地看着棋局,再也顾不上扭头看穆雪。结果使劲浑身解数是败得惨不忍睹,不但这局,此后连续三局也是输得一塌糊涂,聂风以前和他对弈,从未见他下此狠手,这让他严重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他。他何曾输的如此凄惨,棋罢,他已不复来时的兴致勃勃,被杀得心情低落,话都没说几句就告辞了,卓然看他被杀的如此凄惨,同情心大发,主动送他出府。不知是不是这次令他心有余悸,此后一月,都未再主动找卓羽下过棋。 卓羽看着他离去,懒懒地伸了个腰,眉目都舒展了不少,看着心情不错,穆雪也很有眼力劲地上去收拾棋盘,正将一粒粒棋子往棋盒里状,却听他嗓音传来,“刚才在想什么?”由于长时间没说话,声音有点低沉的,不复平时的清冷, 果然心情不错,平时不是冷嘲就是热讽,哪里见他过他这么平心静气的和她这样说过话。话说刚才她想什么来着,嗯,她犹豫了一瞬才迟钝地回答:“没想什么。” 卓羽冷哼了一声,又变回了往日的那个冰块脸,“你和聂风什么关系?” 穆雪赶紧回答:“他是我舅——” 但是看到卓羽的凌厉目光,就再也编不下去了,然后垂头,作老实交代的状,“好吧,上次踏春的时候被他调戏过。”她顿了顿,一副不得已的模样:“这关系到女儿家的清誉,所以不好对人说。”她这编谎话不打草稿的本事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 果然,卓羽看了她一眼,就没再说话。 这么容易就相信了,穆雪心中狂喜,她真是个天才。 静默了一会儿,只听他又说了一句;“以后他再来找你,能躲就躲。” 穆雪心中甚是感动,平时冰冷的要死,没想到关键时刻竟这么替她找想,看来他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就凭这点他以前对她的那些冷言冷语就既往不咎了。 她收拾完棋局,心情甚好,瞥见卓羽靠在椅背上微阖着眼睛闭目养神,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犹如寒玉雕刻而成,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还有抿着的唇,下颌线在淡淡的烛光下显得冷峻优美。穆雪偷偷地盯着这张近乎完美的脸,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原来这样长,不但长而且浓密,在她的印象里,如果一个男人拥有长长的睫毛那这个男人就太女人了,可这副睫毛长在此人身上,丝毫无损阳刚之气,甚至还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优美。此刻那副长长的睫毛在烛光的映照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在心中啧啧称赞,真想上去用手指刷刷,但这无异于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她可没那个胆量,不过……,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大着胆子试探:“要不,奴婢给你捏捏肩?” 卓羽“嗯”了一声,带着淡淡的鼻音,很是好听。 竟破天荒的同意了,穆雪心里瞬间心花怒放,喜滋滋的凑上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别提多殷勤,卓羽闭着眼睛很是受用。 第28章 折磨 晚上,月光穿过窗棂照在床边,透出一片银亮,躺在床上的穆雪激动的睡不着,她觉得这是自己进入卓府里面最开心的一天,虽然还没有完全征服他,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征服途中的一个小小胜利。不过喜到后来突然想到了玲珑,然后从飘飘然的云端跌入泥土,她仿佛能看到悬在头顶的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如果不早日把那封信拿到手,她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经过几天艰苦卓绝的思考,她决定先向她赔礼道歉,如果不行再想其他办法,然后再接下来的两天里,她咬着牙以最大的忍耐向她道了三次歉,好话软化说了一大堆,第一次她连正眼都没看她一眼,第二次看她一眼送了她两字:做梦。最后一次,她被惹毛了,怒视着她,狠狠道:“我说过除非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否则想也别想!” 穆雪气得怒火中烧,以她从不向人低头的脾气主动来道歉认错,而且还是三次,已经是能做出的让步极限,她非但不接受还如此傲慢,如此咄咄逼人,真是太猖狂,欺人太甚,这世上,能接受她跪拜的人单只手都能数出来,她算老几,居然让她下跪,那封信虽然对她十分重要,但还不至于让她干如此卑躬屈膝之事,她可以胡闹,可以丢脸,但绝不能丢爹爹的脸。而且她敢肯定即使她没有骨气的下跪,任她羞辱,以玲珑的德行也绝不会轻易的把信还给她,她这次是铁了心地要整她,报往日之仇。 既然这招不行只能另想办法。 第二日从一大早穆雪的视线就紧紧追随着玲珑,默默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趁她在院中召集众人之际,穆雪悄悄地潜进了她的房间,搜索着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花瓶底下、床下、枕头下面……,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她找了个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在她凝眉苦思之际,忽然背后两扇门被猛地推开,穆雪心中一惊,急忙回头,玲珑正站在门槛出,把门外的日光挡住了大半,她扫了一眼穆雪,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溜出去不会干好事,果然不出我所料。” “怎么样,有没有收获?”她眼神得意,嘴角却带着邪恶的笑:“你以为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会放在屋子里让你找到,你想的真是天真。” 穆雪全身紧绷,紧紧盯着她,她又笑了一声,声音脆亮,充满了整个屋内,穆雪听在耳中,就像夜里恐怖的女鬼,令她浑身发毛。 她止住笑,恶狠狠道:“我警告你,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若你乖乖听话,我或许考虑让你多活两日,如果惹恼了我,我可不敢保证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 接下来的日子她终于懂得了“乖乖听话”这四个字的含义,她觉得这个院子里的丫环都应该感谢她,开个表彰大会都不为过,如果不是她包揽了全部的杂活累活,她们怎么会这么悠闲地嗑瓜子聊天,她从早到晚,一刻没消停过,这头洒扫完院子扫帚还没搁下,那边就有人通知她打扫房间,房间刚刚打扫完毕,另一边又通知洗衣服,待一大堆衣服洗完已经是月落乌啼霜满天,她对着满天闪闪发亮的繁星泪流满面,一天下来全身上下酸疼难忍,就像拆开再重新装上一样,晚上躺在床上疼的哼哼作响,严重怀疑自己活不到第二天。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份苦,就连她家里最累的婢女也没比她好过一百倍,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不被赶出去只能生生忍了,在睡前只能暗骂玲珑卑鄙无耻阴险狡诈来解解恨,可第二日,依旧有一大堆的杂活累活等着她,她觉得自己迟早要累死。她唯一好过的日子是卓羽在家的时候,在卓羽面前玲珑还不敢太放肆,所以她巴不得卓羽每天都在家,以前盼着他在家是希望多看他几眼,然而现在看到他就像是寒风凛冽的大雪天里看到一只火盆,两只眼睛都在放光,然而,老天爷偏偏不让她如意,卓羽比前些日子出去得更勤了,她的日子依然过得凄凄惨惨戚戚。 天高云淡,白云悠悠。穆雪望着渺远的天空拿着棒槌一下一下敲打着手里的一堆衣服,敲一下心里默默喊一句“你快回来。”然而喊了986声依然不见卓羽的身影,她彻底绝望。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就在她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穆雪扭头,就看到卓然朝她走来,午后的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随着他的步伐一闪一闪的,晃得她的眼睛花了一花。 “你怎么洗起了衣服?”卓然看着她面前小山堆一样的衣服,颇为惊讶。 穆雪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多想伸出手让他救自己一把,只要卓然一句话她就不必在这捶什么衣服,但他只能为自己挡一时,他一走,玲珑肯定会变本加厉。到时候她的日子更不好过,想到这里,她把那将将要伸出的手乖乖地收了回来。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这是在做好人好事,发扬雷峰精神。” 卓然挠着着头一脸迷惑不解:“什么是雷峰精神?” “你知不知道雷峰塔?” 卓然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穆雪两手握着棒槌继续道:“雷峰塔高耸碧空,雄伟壮阔,像山一样高大,像海一样宽广,这代表了多么博大的一种无私胸怀,这种精神就是雷峰精神。” 卓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说道现在原来你是在帮助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乐于助人,不过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累着自己。” 穆雪心中泪流满面,使劲地点了点头。转回身继续敲衣服,卓然倒没有离开的意思,倚在一旁的大水缸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一下一下地捶打。 穆雪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出了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问题:“你哥这两日为何出去的这么频繁,又有什么事?” “哦,陈国的和亲使臣这两日就要回国,皇上这两日举行宴饮赏赐东西,人家送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咱们大夏也不能掉面子不是,金银绸缎,美铛玉石,还有什么土特产满满地装了几大车,还打算派我大哥护送一程,给咱们大夏长长脸,让他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礼仪之邦。” 穆雪轻轻点头,怪不得不见人影,敢情他比自己还忙,不过她倒觉得皇上老儿此举不光是为了面子,更是为了炫耀一下国力和财力,让陈国以后老老实实地臣服自己,不敢再生什么贰心。她哀叹了一声,看来自己这凄惨的日子还得继续。 “你这是怎么了哀声叹气的?” 穆雪摇摇头,心想告诉你你也没办法解救我,到时候反而越帮越忙,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卓羽还没启程,莫轩倒先来告辞。当是时她正拿着把扫帚在院子里迎着秋风扫落叶,然而扫一阵落一阵,扫一阵落一阵,大有越扫越多的趋势,气得她咬牙切齿,差点把手中的扫帚直接给撂了,就在这时就听到脚步声朝她走来,穆雪闻声抬头,就看到纷扬落叶中一袭白衣的莫轩优雅地立在不远处,风过处,吹得长袖轻摆,渺如云烟,更平添了几分风雅,眉目温润如美玉。自从上次在水阁遇见之后,穆雪就没在见过他,一来那天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被他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见面也免不了几分尴尬。二来她这些天被玲珑整的焦头烂额,也没时间再去竹居,莫轩的出现才让她猛然醒悟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穆雪放下手中的扫帚,朝他一笑;“莫大哥,你怎么来了?” 莫轩并未回答,踏着碎叶走过来,“怎么在这扫地?” 穆雪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嗯……,任务。” 莫轩淡淡地点头,也没有多问。 “莫大哥找我有什么事?”一般莫轩深居简出,很少出竹居,他此次出来找她肯定有事。 “来向你辞行。” 穆雪惊诧地抬头看他:“你要走,去哪里?” “楚国,那边有病人需要医治。” “那卓将军呢?”穆雪一急之下脱口而出,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说漏嘴了。 莫轩笑看着她:“你都知道了?当初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知道了也无益。” “卓将军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只要把我配好的药吃完就没有大碍了。” “这么说,你不回来了?”穆雪心中略感失望。 莫轩顿了一会儿,“不一定,可能还要回来一趟。” “哦。”穆雪点了点头,原本失望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何时启程?” “明日。” “这么快?” 莫轩沉默了地看了她一会儿:“你……,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吗?”穆雪一时茫然,谁知道她何时离开,这又不是由她来决定,决定权掌握在玲珑和聂风手中,她如果现在把扫帚往地上一撂,或许明天就得滚蛋。她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他看着她,眸色沉沉,似一潭无澜无波的湖水,虽清澈却深不见底,让穆雪无法猜测那里面到底盛着什么。 “如果过得不开心就回去,有些事情无法强求,不必勉强自己。” 穆雪闻言一愣,一时无法理解他这高深的话,差点怀疑莫轩知晓自己的心思,可又一想,不对,她的心思隐藏的这么深,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整日不出竹居再是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晓。嗯,肯定是她想多了。 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嗯。”他看了她片刻,“保重,我走了。” 穆雪点点头:“莫大哥也保重。” 穆雪望着纷乱落叶的那一抹白色背影,不知为何,竟生出几许落寞惆怅之感。 莫轩在第二日就离开了,卓羽在几天后被派去护送陈国使臣。穆雪趴在窗框上对着这萧疏的秋雨竟油然生出孤寂和怅然之感。颇有一种“独自凄凉人不问”的感觉,按道理她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人啊,唉,看来最近频遭折磨又遇上离别让她有点颓唐。好在自卓羽走后天气就变得不怎么好,阴云沉沉,秋雨连绵,这不好的天气让她的日子也稍微好过了点,不用再打扫庭院也不用洗衣服,只需要把所有的屋子打扫一遍就行了,她望着外面的雨帘,多么希望在卓羽回来之前这雨不要停歇,这雨只要一停她又要回到水深火热之中了。 还好老天这次总算听到了她内心的期盼,这淅沥的秋雨时断时续也延绵了半月有余,在天气放晴艳阳高照的第二天她看到了归来的卓羽,他一身英挺的黑色铠甲,手握长剑,踏着浮光霁蔼朝院中走来,玄色的披风在随着他有力的步伐在身后飘荡,整个人显得气宇轩昂,英俊不凡,只是眉目间有几丝倦意。都说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穆雪这半个月没见着不知道隔了多少个秋。他看着院门口望着他笑得一脸灿烂的穆雪,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笑意,将手中的剑直接扔给了她,穆雪一弯腰,伸手就接过了他丢来的剑,有点喜极而泣:“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卓羽停下步子转头看她,眼中含笑。 穆雪也跟着停下脚步,干笑两声:”你不在,我、我太闲了。”这句话绝对是撒谎。 “既然这么闲,过来给我更衣。”不等她回话直接进了屋。 穆雪抱着剑站在门槛处,长大嘴巴有点不敢置信,他不是不喜欢别人替他更衣吗,自她跟着卓羽以来,才发现不像卓然那个什么事都让别人伺候的小少爷,穿衣服这种事他都是自己搞定,理由很简单,不喜欢别人靠近。那现在他让自己接近他替他更衣是不是意味着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有所不同,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想到这里她顿时心花怒放,她一定会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拿下他。 “磨蹭什么,还不进来?” 穆雪收敛起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要矜持,矜持,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这么开心,卓羽正站在那副山水屏风前等着她。穆雪把剑放在桌上,然后上前准备解下他那身厚重的铠甲,卓羽慵懒地闭上眼睛伸着双臂等着她伺候,可等了半天发现也没什么动静,他睁开眼睛,正看到穆雪皱着眉头认真地研究他的铠甲,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他哭笑不得,扶额叹息:“我现在终于相信你是生养在富家。” 穆雪偷看了他一眼,这哪能怪她,她又没穿过这复杂的玩意。 “先解披风。” “哦。”穆雪听话地伸手解黑色的披风,然后搭在了屏风上。 “然后左肩。”穆雪踮起脚尖果然在左肩处找到了一处活扣。 “右肩。” …… 就这样,穆雪在他的一一指导之下才终于脱下了那那身厚重的铠甲。由于嫌弃她拙劣的更衣技术,家常便服都是卓羽自己动手穿的,而穆雪立在一旁傻傻地看着,暗自懊恼。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老儿为了慰劳慰劳他,给他放了个假。穆雪发现卓羽回来后的挺清闲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喝喝茶,下下棋,练练剑,只偶尔去羽林营转一圈检查检查训练效果,因此穆雪有大把的时间和他共处,足以让她把半个月的相思给补回来,再顺便促进一下感情。而且有卓羽这个强大的护身符在,玲珑自然收敛了不少,她的日子也过得比较轻松。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未见的缘故,他说话也不似以前难么冷嘲热讽的,竟然难得有几分和颜悦色,若是以前她做事磨磨蹭蹭地,他肯定会损一句:“你睡着了?”但是现在,他顶多看她一眼,也不说什么。穆雪觉得短暂的离别果然有好处,她觉得现在自己正在朝胜利的路上狂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她觉得不出一月就能把卓羽拿下。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中间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把她彻底拽出了预定轨道。 第29章 寿宴 金菊盛开,重重金瓣铺排了整个后园,丹桂飘香,香漫十里。转眼间,中秋将至。 这团圆美好的日子,各处洋溢着一派欢乐热闹之景,静宜公主的寿宴正好和中秋佳节赶在一起,是以卓府比别处更甚,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忙活起来,采办货物,装饰屋宇、散发名帖……,连穆雪这小丫环都不能闲着,打扫屋子,传递东西,悬挂彩幔灯笼,卓然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跑来跑去跟着瞎指挥。 是日,卓府内外俱张灯结彩,分外喜庆,锣鼓细乐之声远近可闻,而卓府门外早已车马盈门,人声喧阗,好不热闹。众王亲贵族络绎不绝,拱手称贺,献上的寿礼更是争奇斗艳不可胜数。穆雪觉得这阵势和她爹爹的寿宴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难怪,谁让寿星主人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位高权重的卓将军之妻呢? 卓羽和卓然这会儿都在前院迎接宾客,穆雪倒是颇为清闲,其实也不清闲,是她偷着清闲罢了,她才没那么傻放着好好的热闹不瞧,白白跟人端茶送水,让她乐意为此的只有卓羽一人而已。所以她提前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此刻正坐在树干上悠闲地摇着两腿边嗑瓜子,边瞧着下面熙来攘往的人群。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她选的这棵树足够高所以视野不是一般的开阔,远远近近都能瞧个清楚,这不刚上来不久,眼风里就瞥见一抹紫色,而这抹紫色不是别人正是聂风。前一阵子听说他老爹生病,他在家尽孝也没工夫三天两头地往卓府溜达,没他在眼前晃,穆雪这段时间倒是清净了不少,她看着他在府内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找什么人,后来又扯着卓然悄悄的问了几句话,卓然却直摇头。难不成在找她,哈哈,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早早地躲了,最后找不到他一个人坐在席上闷闷地喝茶,连旁边的人主动搭讪也是爱搭不理的。 放眼又望了望,却发现有几位看着倒挺面熟,不禁有些纳闷,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上次在他爹爹举行的宴会上确实见过一面,难怪觉得眼熟。望的正欢,忽然在门口瞥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又眯着眼睛仔细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从树上栽下来,那门口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几个月未谋面的爹爹,那魁伟的身姿,那半白的胡须,那笑眯眯的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老侯爷喜笑颜开地正向卓羽拱手祝贺,卓羽回礼并亲自引着侯爷进院,这下,穆雪刚才嗑瓜子的闲适心情也丢到爪哇国去了,此时才拍着头后悔不迭,她只顾着凑热闹居然忘了她爹爹这茬,这下可糟了,万一被爹爹直接撞上那她不死定了,她爹爹可是个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如果看到自己的女儿堂堂一郡主居然给别人当小丫鬟使,那他不得气死,说不准还会拿鞭子抽她,这么想着,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觉得身上果然像挨了一鞭子。为了不被捆回家挨抽,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爹爹发现她的踪迹,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得掐灭。正苦思良策,忽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真是骑着驴找驴,多此一举,她现在所在的这棵树上岂不比其他地方安全多了,只要她躲在树上不下去又怎么会碰到爹爹,越想越觉的这是个好办法。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忽然听到一声唱喝“珂宁公主驾到!” “珂宁公主?”穆雪大脑高速旋转着,难道就是卓然提过的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那位公主,她也是来贺寿的?她又朝下一望,众人已经恭敬地立在两边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一堆仆婢簇拥着一抹鲜亮的身影出现在长长的红毯尽头,穆雪遥遥观望,那女子豆蔻年华,身段娉婷,只是隔的太远看不大清容貌。她甫一出现,盛装的卓夫人和卓将军已经起身领着众人亲自降阶相迎,穆雪心中感慨,这公主派头真是大,不过这也难怪,谁叫人家代表皇家威严,而且还是皇上最娇宠的女儿呢,只是不知道尊容如何,为了一睹庐山真面目,穆雪扶着树干小心地站起来,手搭凉棚远远眺望,无奈那位公主被众星捧月一般围了个水泄不通,俨然一刚从天而降的陨石,纵使穆雪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大概看到了她那一袭桃红色的身影。等了大半晌众人散开,穆雪再次眺望,才看到卓夫人正牵着她的手一路笑谈而来,穆雪想要一睹她的芳容,无奈她偏偏侧对着自己,倒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她的心被吊在半空就像有只猫爪子在挠,心里不停喊着“转过来,转过来。”终于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珂宁公主转过盈盈笑脸来和旁边的另一个人说话,穆雪以她挑剔的眼光仔细鉴赏了一番,这张脸十五六岁的模样,像是阳光下底下盛开的蔷薇花,明丽动人,活泼可爱,她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蔷薇花与人说话的神色有点不正常,双眸颜彩飞扬,一脸的倾慕崇拜,而且还有点含羞带怯,只直觉灵敏的穆雪觉得她这个形容肯定是遇到自己的情郎了,怀着好奇,她的头稍稍偏了一偏,这一看当场就傻掉了,她看到与公主相谈甚欢的那个人居然是……,是卓羽。而平时对自己凶巴巴且经常出言嘲讽的卓羽此时正与与她并肩行走,而且眉眼间竟温和的笑意。原来他这个冰块脸也会笑的,而且还是温和的笑,只是他怎么就没这样对她笑过,穆雪感觉心里很生气,非常生气,她蓦然想起那日卓然说的传闻,当日皇上之所以没把陈国公主赐给卓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位公主从中捣乱,她当时还在猜想她为什么这么做,现在看来一切都不言而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命真苦,好不容易赶走了一个公主这又来了一个公主,难道她命里注定和公主犯冲?看样子这个公主不会这么好打发。珂宁公主被迎进厅堂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喧嚣热闹,宾客依然络绎不绝,但再也看不到卓羽的身影,看样子是陪珂宁公主喝茶聊天去了,穆雪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看热闹嗑瓜子的心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这样在树上又蹲了半日,天色渐晚,晚风徐徐,院中张挂的大红灯笼渐次亮起,红绸耀目,灯火璀璨。宴席就设在空阔的前院中庭,此时宾客们基本到齐,正笑语喧阗地一一入席,穆雪透过辉煌的灯火看着下面喧嚷的人群,仔细搜索着卓羽的身影。然而看到之后心中顿时激愤难平,隔着朦胧迷离的灯火她看到珂宁公主竟与卓羽同席,此刻正坐在卓羽身边有说有笑,而旁边的卓羽则不时微微点头,偶尔回个一两句。穆雪感觉心里酸溜溜的。这个公主哪里是来贺寿的分明就是来和她来抢人的,她又望了一眼,看到那珂宁公主正执壶给卓羽斟酒,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却只能隔空紧紧盯着两人,一丝一毫都不放过,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在她看来是这么扎眼,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搓弄着,煎熬无比。想偏过头不去看他们,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看他们的时候心里不好受,可看着他们心里就更不好受。 远处的高台上笙歌曼舞,丝竹细乐远远飘来,众人美酒佳肴,推杯换盏,一派欢声笑语,而她自己却孤零零地躲在黑魆魆的树上吹着冷风,脚麻身冷,饥肠辘辘,饱受身心折磨。还有比她更悲催的吗?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抹桃粉色的身影,她刚才给卓羽布了菜,给卓羽斟了一杯酒,又扭头给他说了两句话……,她越看越觉得看不下去,感觉就像有一把火在燎着自己的心,又像放在锅里用油煎,但看不下去也得逼着自己看。 此刻烛光映照下那抹鲜亮的身影正站起来朝着卓夫人举杯,笑语盈盈地说着什么话,穆雪不想也知道是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话,之后她举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还都没什么,然而坐下去的时候不知怎么搞得脚下不稳身体突然一歪,眼疾手快的卓羽一把将她扶住,然后还关切地说了几句。穆雪看到这半扶半搂的姿势,肺差点气炸,不就喝了几杯酒身体有那么娇弱吗,分明是故意的,卓羽居然还对她如此体贴温柔。她一幕着实刺激了她,她狠狠搓着手中的树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淡定地在树上待着了,她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和他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进展,现在却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谁知道一顿饭下来,卓羽会不会被她搞定,其实并不是对他没信心,如果换做别个,她也不会这么担心,但珂宁公主不同,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算是青梅竹马,而且她还很喜欢他,这种情况擦个火碰个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往往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迸出火花来。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时候就是想扑都扑不灭了,这样想着她更是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觉得自己必须得下去阻止他们擦出火花,即使擦出了也要想办法给浇灭。可转而又想到她爹爹,万一被她爹爹给发现可怎么好,她叹了一口气,纠结挣扎了半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了,先跳下去再说,哪有这么倒霉刚好被她爹爹给撞见。 她刚想跳下去,忽然发现一个小厮和一个丫环正在花园中约会,穆雪暗叹了一声,这两人真会挑时间选地点,她这一跳不要紧,肯定惊散这一对鸳鸯,拆人姻缘是造孽的事,她还是在等等吧,结果等了一炷香,又等了一炷香,树下的那对鸳鸯才回眸望断,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们一离开她就抓紧时间跳了下去,宴会是在前院中庭进行,而她选的那棵藏身之树在后院花园,从树上望着近,可要走过去着实要绕上一段路,这中间差不多已经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不知道那边的敌情怎么样了,她脚底生风一样急奔过去,穿花度柳好不容易来到通往前院的月亮门时,忽然听到两个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侯爷请——”这个好像是卓将军的声音。 “呵呵,将军客气,请——”这个是,是她爹爹? 穆雪好像被一个惊雷劈中,僵在原地惊的目瞪口呆,半晌没反应过来,他爹爹不在前院好好喝酒跑到人家后院来干什么了,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被雷劈的大脑终于转动了,什么也不顾了,慌不择路,拔腿就跑。心砰砰跳得如鼓擂,连额上都跟着冒汗,这感觉有点像上次狩猎遇到大老虎,嗯,现在后面也有两只大老虎。她慌慌张张刚跑到清流处的假山旁,突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袖子,“跑什么?” 穆雪抬头,大吃一惊,她觉得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刚才她在树上的时候明明看到所有人都乖乖的待在席上欢饮畅谈,怎么眨眼间的功夫都离席乱跑,她爹爹是如此,现在抓着她不放的卓羽亦是如此。 “一晚上没见你,去哪了?”卓羽看着她问道。 “我——”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和渐近的脚步声,脑门上又冒出一层汗,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况且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她急急地甩了一把袖子:“你先放开,先放开——” 卓羽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看着她一脸张皇焦急之色,很是不解,“你——” “哎,来不及了!”他还没说完,穆雪一跺脚捂着他的嘴巴带着他一转,转到了假山后,卓羽的背抵在凹凸不平的山石,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突然贴上来的穆雪,试图挣脱,穆雪又用力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还使劲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卓羽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意,没再挣扎任她压制着,圆月皎皎,铺下了一层柔柔的光晕,周遭都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桂花香,卓羽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穆雪,她紧紧地贴着他,轻微的喘息带动胸口微微地起伏,而她丝毫未觉,微侧着头,像是在听外面的动静,柔柔的月色照得她的脸莹白润泽,那双迥然的眼睛似盛着光华流转的月色,明亮异常,鼻尖上还渗着细密晶莹的汗,再往下,是饱满樱红的嘴唇,像是雨后清新的荷露,他仔细地欣赏着她,他本来就知道她容貌不俗,可还从未有哪刻能像这样打动人心,充满诱惑。 穆雪待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甫一抬头,正对上卓羽漆黑明亮的眼睛,他正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她,眼眸似笑非笑,含着微微的嘲弄,穆雪低头才发现自己正要命地扒在他身上,手心还传来嘴唇温润的触感。她脑袋轰一下炸开了,立刻弹跳开,脸上也“蹭”地腾起两抹红晕。卓羽看到她这副囧样,轻笑了一声,操着手闲闲地倚在假山上:“你很喜欢投怀送抱?” 穆雪:“……”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她无言以对,头垂的更低。 他拂开头顶的枝叶,从阴暗中走出来:“说吧,在躲什么人?” 穆雪支吾:“没、没躲什么人。” “哦?”卓羽看了她一眼,知道从她口中一般问不出什么话,问出的十句有八句都是假话,他收回目光眯着眼睛向远处眺望,昏暗的灯光里,穆侯爷和卓将军正一前一后地从回廊的拐角处消失。 卓羽收回目光打量了她一眼,她为何要躲穆侯爷,她说是她商贾的女儿,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怎么会认识威高权重的穆侯爷,他突然又想到了聂风,聂风对她的态度似乎超乎寻常的好,以他的个性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主动献殷勤,他一直觉得她和他的关系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只是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她的身份还真有问题。 穆雪看着半晌不语若有所思的卓羽,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卓羽回神,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又接着道:“前面的宴席还未结束,我还要过去一趟,你先回去吧。” 穆雪被刚才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神魂俱飞,连主要目的都忘了,此时经他这么一提醒方才醒悟,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下来不是要阻止他和公主进一步进展吗,本以为没这么倒霉能碰到她爹爹,可她的运气偏偏就这么好,该碰到的不该碰到的全让她给碰上了,如果不出刚才这一档子意外,她或许还有誓死不归的决心去宴席,可刚才被吓得魂都快没了,现在两条腿还在打战,委实没有胆量再出现在宴会上,万一他爹爹再杀个回马枪那她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她不能再冒这个风险,可是又心里又极度的不甘心,如果就这么放卓羽离开那她不是把他往别人怀里推吗,不行,她不能放他走,脑子转了大半圈,忽然灵光乍现,于是在卓羽抬脚离开的一刻突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痛苦的叫道:“哎呦!” 卓羽果然停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穆雪紧皱眉头装得很逼真,“肚子痛。” 卓羽脸上露出一抹狐疑之色;“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穆雪怕他不信立刻开口道:“可能——”喊出这两个字才发觉自己的嗓门太高一点也不像病人有气无力的模样,于是马上低下声音作可怜状:“可能是一天都没吃饭的缘故。” 卓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一天都没吃饭?” 穆雪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乖乖点头。 “活该。” 穆雪心中感慨,他果然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卓羽,一点都没变,她还以为他对她另眼相看,看来真是她想多了。看他这样子八成是不打算管自己了,唉,真是失策,想犹未绝,卓羽已经两步就朝他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起来,我送你回去。” 穆雪心中一喜,没想到他竟然上钩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只伸向她的手,喜滋滋地把手递过去,卓羽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接着用另一只手搀扶着她。穆雪感觉握着的这只手修长有力,带着微微的凉意,因为练剑的缘故掌心微有薄茧,总之,给人十分踏实安全的感觉,她真想就这样握着这只手一辈子不松开。 在卓羽搀扶下,她缓缓往内院走去,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她是一步一顿,走不一会还要歇歇,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兴许是受不了她这磨磨蹭蹭的龟速,卓羽搀着她走了一段路实在没有耐性再陪她走下去,一把抱起她。穆雪被这毫无征兆的动作吓了一跳,失衡的身体本能地攀住他脖颈,睁大眼睛望向他:“你……” 他毫不客气道:“就你这速度天亮了都不一定能到,我可没这么多时间陪你慢慢走。” 天亮了更好,这样省的你回去会那个珂宁,穆雪心中腹诽。 夜凉如水,月色皎洁,卓羽抱着她踏着溶溶的月色朝内院走去。她本来想用慢吞吞的速度拖住他,现在倒好被他这么抱着送回去,速度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虽然她不反对甚至很乐意这种方式,但显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的屋子距离此处虽然有很长一段距离,但照卓羽这手拎白菜似的大步向前的走法,估计也撑不了多长时间。穆雪待在他怀里歪头思忖,待会还得想个什么招拖住他。想个什么招呢?她还在认真思索冷不防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其实她的身体也没这么娇弱,无奈之前已经在冷风里蹲了几个时辰,刚才又一路狂奔,整个背上都出了一层汗,现在遇风一吹,背上一凉,不冷才怪。走到拐角的风口处,又一股凉风袭来,穆雪这次成功地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连头都跟着有几分昏沉,她不自觉地朝他怀里缩了一缩,卓羽垂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那冷淡的眼神明显是在说“你活该。”身上发冷还是小事,两个喷嚏打过之后她隐约感到胃里有微微的痛感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冷风里饿了大半天,把她那许久不曾造访的胃病也给勾了出来,初时还只是隐隐约约的抽痛,到后来却又越演越烈的趋势,像无数只蚂蚁在噬咬又像绵密的针在扎,她哀叹了一口气,觉得老天待她真是不薄,连撒个谎都得让她亲自尝尝滋味,随着胃里翻涌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她终于体会到了肚子痛的销魂滋味。现在连装都不需要装了,效果绝对比装的还逼真。 “难受?”卓羽低头看到她纠结的眉头开口问道。 她捂着肚子无力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劳累过度,又加上饮食不善,此次胃痛翻江倒海来势汹涌,不知不觉额头上都渗了一层细汗。 “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卓羽这次居然出奇地没有嘲讽她,而且还难得的放缓了语气,让她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她的手又往上攀住了他的脖子几分,然后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随着他步伐的节奏人也开始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似乎被人放在了床上,她哼唧了一声,向里翻了个身,将身体缩成了一团。模糊中感觉那人坐在床沿给她盖了被子,一双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门吱呀一声响,屋内再没有动静,她也沉沉睡去。 似梦非梦间又听到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她被聒噪的不耐烦,迷迷糊糊睁开沉重的眼皮,有朦胧光晕透过来,在这片淡淡的烛光中卓羽正端着一碗热气袅袅的粥坐在床边,她脑子懵了一瞬,卓羽刚才送她回来后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端了一碗粥,难不成是她在做梦,她这样想着又闭上了眼睛,可耳边又响起了轻唤,她半睁开眼又看到卓羽认真的望着她说:“起来,喝点粥。”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不是在做梦,有可能是真的,不过她现在浑身都难受,不想喝粥。 “不喝。”她随便咕哝了一句,闭上眼睛又缩进了被子里。 “听话,喝了就不会难受了。”卓羽轻声说着放下手中的粥婉,将她从被子里拖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 此时的穆雪又仿佛坠入梦中,现实中的卓羽冷漠高傲,拽的二五八万,那天不得呛她几句,现在的他居然对着她温言软语,还要喂她喝粥,不是做梦是什么。不过即使是做梦,能梦到他温柔相待她也知足了,原来他温柔体贴起来是这个样子,平时的犀利锋芒尽敛,眉眼间尽是细致和耐心。穆雪认真地端详着这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英气的眉峰,深黑如墨的眸子,高高的鼻梁,还有薄薄的淡色的唇,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以让她大胆地看个够,卓羽舀了一勺白粥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她嘴边,穆雪的视线还停在他脸上,只是机械地张开嘴巴,他喂一勺她跟着吃一勺,至于吃得什么,什么味道她一无所知,此刻别说是喂她白粥就是喂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 卓羽看她一直傻傻盯着自己,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穆雪摇了摇头。 “那你在看什么?” “嗯……”她想了一瞬,“在看你的睫毛,”顿了顿又接着道:“啧啧,怎么长的,比我的还长?” 卓羽轻笑了一声,曲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肚子不疼了?” 穆雪立刻捂着肚子做出一副可怜状:“疼,怎么不疼。” 她怕她一说不疼,卓羽下一刻就会原形毕露撂碗走人,不管是不是在梦里,能得他喂一次粥是百年难遇的事,还是要好好珍惜。 卓羽将碗里的白粥喂完,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又端起了什么,一勺一勺往她嘴里送,穆雪依旧照单全收,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如果她知道她此时喝的是她平生最讨厌的苦药,不知到还会不会喝地这么欢快,此刻黑乎乎的苦涩汤药硬是被她喝成了蜂蜜,由此可见,爱情是多么伟大,又多么令人盲目。卓羽本来还以为第二碗的汤药她应该皱着眉头喝得很勉强,没想到那么苦的药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嘴角带笑一滴不剩地给喝完了,最后还吧唧了一下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卓羽诧异地看了她半晌,觉得他平时真是小瞧她了。 “好好睡吧。”他扶她躺下,又俯身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吹熄了灯就离开了。 第30章 袒护 由于身体底子足够好,穆雪喝了药之后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便感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连身体都轻快了不少,身上倒是轻松了,可心里却糊涂了,她不知道昨天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她做的一场美梦。昨夜的一幕幕在脑中不停地闪现,他对她的温言软语,喂她喝粥,还给她盖被子……,她越想越觉得迷惑,她记得卓羽送她回来之后就出去一直没有回来,照这样看来后来的一切都是她做的春秋大梦,像卓羽这么傲慢的一个人,别人伺候他他还挑三拣四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喂她一个小丫头吃东西,而且还那样体贴细致,这与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严重不符。看来她真是快走火入魔了,把现实中极度渴求又得不到的东西全部转移到了梦里。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她磨磨蹭蹭的走出房门,思绪恍恍惚惚地还沉浸在梦境与现实这个高深的问题中。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传来:“身体好了没?” “嗯?”穆雪傻傻地抬头,便看到葱绿的桂树旁卓羽正长身玉立地遥遥望着她的方向,之所以用长身玉立这个词是仅为他今次的穿扮与平时有点不同,他平素比较偏爱黑色,衣服大多也是黑色,只偶尔才会着白色衣服,不过即使着清雅素白的颜色也依然穿出冷漠凌厉的气质。此刻他一袭雪白的衣衫立在曜曜的晨光中,风姿卓然,竟有些玉树临风的调调,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平常的锋芒凌厉也尽皆收敛,带着几分醒后的慵懒,几分柔和,一如曾经梦中的模样,穆雪乍一看到他这个模样,半晌没反应过来,卓羽看着傻傻立在那里的穆雪:“我问你话呢,你脑子烧坏了?” 穆雪恍然觉醒,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你脑子才烧坏了。” 卓羽操着手唇边含笑:“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顿了下又接着道:“看来还真不能惯着你。” 什么叫不能惯着她,他什么时候惯过她,不罚她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哪敢奢望其他。不过她现在可没功夫关心这些问题,因为她迫切想解开心中的谜团,昨天晚上的一切到底是她做梦还是真实的,她纠结着要不要问问他,若他果然给自己喂粥,盖被子这还好,怕就怕昨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做从头道尾都是她的黄粱一梦,那这样突然问出来岂不是很丢脸,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做春梦,可不问这个疑问一直盘踞在她心中得不到解答,就像是如鲠在喉,说不出的难受。正在犹豫不决,忽然一道脆脆的声音传来,仿若三月黄莺:“羽哥哥,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你找了好半天!” 穆雪定睛一看,差点晕倒在地,珂宁公主正提着绿荷似的裙摆一路小跑而来,她为什么还在这儿,穆雪突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难道她昨日没有起驾回宫而是住在这里,那她打算住多久?还有刚才她叫卓羽什么,羽哥哥,穆雪感觉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还能更酸点吗?昨日由于烛光朦胧昏暗又加上距离太远,穆雪其实没着实看清她的容貌,此时在这大良的天光下近距离观察,才发现这珂宁公主长着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灵动有神,不但漂亮而且还娇俏可人,只是眉眼间有点骄气,估计从小被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爹给惯坏了,就在她观察的这一忽功夫,她已经跑过来亲密地挽住了卓羽的胳膊,穆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双搭在卓羽胳膊上的芊芊玉手,有点被雷劈的感觉,更让她吃惊地是,卓羽丝毫没有推开的意思,就这样任她挽着,她瞧着眼前的一对俊男靓女,心里像是打翻了几坛陈年老醋,酸味弥漫。他不是经常拒人千里吗,不是不喜欢被人靠近吗,为什么一遇到珂宁公主作风就全然改变了,不但唇边含笑还任她又搂又抱,毫不介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便?还是说他的那些不可逾越的规矩都是针对他人,对自己喜欢的人就另当别论? “羽哥哥,她是谁?”珂宁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她歪头卓羽。 “她啊,”卓羽扫了她一眼,“她只是一个小丫环。”那神情语气好像她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那你见到本公主为什么不行礼?”珂宁公主好像觉得自己的身份受到藐视一般,满脸不悦地瞪着她。 穆雪早被眼前的一幕给震住,哪里还会想到行礼,此时经她质问才恍然想起,心中感慨,果然皇家的人不好惹,虽然心里极其不情愿,但还是亡羊补牢地草草一福:“奴婢不知公主驾临,还请公主恕罪。” “你——”许是她这敷衍了事的态度惹恼了她,她不但没消气反而更加生气,想说什么却被卓羽突然打断:“她一个丫环就不要和她计较了,找我什么事?” 珂宁朝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立马换上了一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灿烂笑脸:“姑妈让我喊你一起吃早膳。” 穆雪觉得她翻脸的速度真是比翻书还快,前一瞬还气得小脸都变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后一瞬却能够笑若三月夭桃,这真是不容易,自己是自愧不如。 只见卓羽点头“嗯”了一声,瞧也没瞧她一眼,两人相携扬长而去只留下她在原地望着渐盛的浮光发怔,也许人家并没有扬长,只是她的心里作用罢了。她在原地呆愣了半天,觉得自己的命真是苦,这段日子她明显感觉卓羽对她的态度不同以往,她还以为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开始对她产生了好感。可现在看来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异想天开。就拿他对她的态度和刚才对珂宁公主的态度一比较,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差十万八千里也不止。不过这一棒也直接将她敲醒,让她弄明白了心中的疑惑,那就是昨天晚上她果然是在做春秋大梦,幸亏她刚才及时制止了自己没有开口去问,不然真是丢脸丢大发了。看刚才他们两人的这个形容,卓羽昨天晚上将她送回来后肯定重新返回了宴会,然后一场寿宴下来两人成功的擦出了火花,所以才有了她刚才看到的情景。她哀叹了口气,觉得归根结底都怪她,怪她昨天晚上那场突如其来的病痛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如果不是痛得昏昏睡去,那她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拖住卓羽,让他无法回去,他无法回去两人也不会擦出火花,他们擦不出火花也就不会出现今天的状况,现在倒好,星星之火已经点燃,说什么都没用了。这珂宁公主虽然年纪轻轻,然看样子也不是善茬。但看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就知道她皇爹爹平时把她宠坏了,搞得她刁蛮任性恃宠而骄有点找不着北,而且一大早跑来喊卓羽吃早饭也不难看出她很黏他,对他的占有欲很强。此种严峻的形势下,如果得罪于她肯定死地很惨,那她要不要冒着惨死的危险来阻止两人之间的进一步发展,唉,这真是一个难题,她觉得就算秉着一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的壮怀去阻止,到时候估计也只得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白白牺牲的下场,还是保存实力,静观其变。她无力地望了一回天,刚才还浮光霭霭的清晨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阴云,一如她此时郁闷沮丧的心情。 她料想的果然不错,这珂宁公主的占有欲很强,而且不是一般的强,只要卓羽出现的地方就一定少不了她玲珑娇俏的身影,卓羽吃饭她陪着,卓羽练剑她陪着,卓羽下棋她陪着……,就差睡觉她没陪着。而穆雪对眼前的状况除了无可奈何,只能以丫头的身份见缝插针的横亘在两人中间,每次看到珂宁公主撒娇卖乖地缠着卓羽,她就憋了一肚子气,然而她除了在心里暗骂几句之外只能忍着怒气继续服侍她。 不知道是不是初次见面对她无礼的原因,这珂宁公主明显很不喜欢她,对着她鼻孔都能扬到天上去,对她奉上的茶也是爱踩不踩的,每天就知道围着卓羽转,羽哥哥长羽哥哥短的叫,棋艺那么烂还每天晚上缠着卓羽下几盘棋,结果输的一塌糊涂还依然不肯罢休,有时还耍赖,而卓羽只是宠溺地让着她,那眉梢眼角盈上的笑意让平时不苟言笑的那张冰山脸都生动了起来,穆雪何曾见过他这个模样,心里不禁泛起酸楚,但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就是这几眼让公主察觉到了异样,本来珂宁就极不喜欢她,之后更是处处刁难她,只要她出现她就找她的茬寻她的错处,她虽然处处忍让小心,但也有忍不住和她争辩的时候,这时候可恶的珂宁就装作一副可怜状拉着卓羽的袖子撒娇,说她欺负她让他替她做主,穆雪本以为以卓羽的正直耿介的性子一定会主持正义,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明是珂宁跟她过不去,谁对谁错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卓羽却一味向着珂宁,让她跟她道歉,语气严苛,态度强硬。而珂宁躲在卓羽背后朝他耀武扬威,扬扬得意,她心里感到极度委屈,强忍住发酸的鼻头和眼睛的热意,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心想,他果然是喜欢她的吧,不管什么事都一味地袒护她,把她保护的严严实实,为了她就连自己素来的行事作风都可以改变,她算什么,只是一个地位卑微微不足道的小丫头,他怎么可能为了她主持什么所谓的公平正义? 黑夜寂寂,窗外的树木沙沙作响,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蔼蔼的云层和那抹孤冷的月色,心里感到无比的难过,自从她上次和珂宁顶嘴争吵后,卓羽就极少用她,她现在就像是赋闲流放一样,虽然清闲心里却一点不好过,她不知道他和她发展到了哪一步,但没有她的干碍和阻挠,一定畅通无阻,她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卓羽的影子,昨日在庭院中与他偶然相遇他也只是顿足看她一眼,眼光毫无温度,之后什么也没说就和她擦身而过。穆雪就像是挨了一闷棍,望着伸向天空的光秃秃枝桠心里发闷,立在清冷凉爽的秋风中都感觉呼吸阻滞。 其实她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因为太过关心和在乎,她只看到了卓羽是如何偏袒珂宁的,如何将她疏远的,却没有深想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第31章 欺辱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境况已经够凄惨了,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凄惨地等着她。不知玲珑什么时候看出了她与珂宁公主的之间的嫌隙,这段时间和珂宁公主走得极近,经常看见她殷勤谄媚地地跟在珂宁身后,几乎寸步不离,俨然成了她的心腹。穆雪看到这副情景就心惊肉跳,玲珑手上还握着她致命的把柄,当初她威胁要将信交给夫人最后也不了了之,现在处心积虑的和公主走这么近她难道是想……,想到这里她就一阵阵心惊,后背发寒,她觉得以玲珑的卑鄙阴险极有可能会做出此事,况且把信交给冲动易怒的公主比交给卓夫人能让她死得更惨,玲珑肯定把她整的越惨越高兴,她在这种担心中惶惶度过了几日,但一切平静,然而越是平静她就越感觉不妙,平静之后一般都隐藏着大风暴。 她的预感果然在一个天气阴沉,秋风凌乱的下午得到了到了印证。 那天天空昏沉,沉沉的阴云将天上的太阳遮得一丝光也不透,隐隐有变天的征兆。她一大早醒来就感觉额角突突地跳,老是感觉心神不宁的,以往经验告诉她今天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一上午都浑浑噩噩的在洒扫中度过,中午睡了个小觉,起来喝了杯凉茶心神不宁的感觉倒是舒缓了不少,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舒缓一口气,门就“嘭”的一声被揣开了,穆雪一惊,手中的杯子差点滑落,她稳住杯子转头就看了一眼门口,又是一惊,门外乌压压地站了一群人,将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俨然一副黑云压顶的壮观景象,当先的那抹鲜亮的桃红尤其的惹人注目,此时珂宁蔷薇花似的一张俏脸涨得满脸通红,眼中还有隐隐的怒火。穆雪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一堆婢女丫头,其中几个还有点眼熟,扫过玲珑脸上的盈盈笑意时心底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她还坐在桌前发愣,珂宁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巴掌,这狠狠的一巴掌让毫无防备的穆雪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手里的瓷杯“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耳边嗡嗡作响,脸上也在一瞬间麻木没有知觉,之后便是火辣辣的痛感传来,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逼回在眼眶打转的热泪,现在可不是掉泪的时候,她还得打起气来迎战。她深呼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压住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看向珂宁:“不知奴婢哪里得罪了公主,竟惹公主如此动怒?”要是摊以前,她被人这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十倍百倍地还回去,可是此时此刻,她除了忍着只能忍着。 珂宁颤着手指指着她:“你,你还装,我早就看你不是好东西,果然,你居然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来勾引我表哥?” “公主此话从何说起?” 珂宁更是怒不可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可怖,将一个纸团狠狠砸在她脸上,“白纸黑字写着,你还敢抵赖?” 她扫了一眼躺在水渍中的那个团纸,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什么,果然该来的还是逃不掉,这样也好,省得以后提心吊胆。 她皱眉不解地看着地上的那团纸,“这是什么?” 这下珂宁被她无辜地表情和语气彻底惹毛了,想都没想一把抓起桌上的水壶猛地向她砸去,穆雪躲闪不及,只觉眼前一黑,被飞来的水壶正好砸到了额角,瓷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四溅,紧接着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人影也变得模糊,隐约感到有热热的液体流出,她抬起手指摸了摸火热疼痛的额头,低头一看,手指鲜红,她心里苦笑了一声,得罪了公主果然没有好下场,尤其是得罪了刁蛮骄横又有暴力倾向的公主,她一直觉得她过去十多年过得顺遂平安,无灾无祸,现在才明白老天爷是将她过去十多年的灾难都给她集中到了今日。 珂宁看到她额头淋漓的鲜血,脸上丝毫没有动容,“你真是见了棺材还不落泪,证据确凿,你还敢问是什么,这是你给表哥写得表白信,约他水阁相会,你还想狡辩到何时?” 尽管头上直冒鲜血,穆雪依然雷打不动;“奴婢不知公主在说什么,也不明白公主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封信,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奴婢写的?”这模样这气节绝对传说中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都不肯招认的柳湖蓝有得一拼。 “你,你——”珂宁指着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时从头到尾一直立在一边看好戏的玲珑挺身而出,信誓旦旦地出来作证:“你抵赖也没用!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况且是我亲眼看着你把信偷偷摸摸放进公子书房的!” 穆雪抬眼看了她一眼,轻笑起来,“有我的名字?单凭名字就断定是我写的?府里会写字的丫环了可不止我一人,我记得玲珑你也会吧,我还记得咱们两个的仇怨还挺深的,虽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你这招借刀杀人还真是高!” 玲珑被道破了心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气急败坏指着她:“你血口喷人!”然后转向珂宁急急辩解道:“公主你别听她胡说,她在挑拨离间,这封信就是她写的,我亲眼看着她放进去的!” 珂宁并没有因穆雪的话有丝毫动摇,“你还敢嘴硬?信你不承认,这个,你如何狡辩?”穆雪抬头,看到她手里握着竟然是,是她给卓羽绣的香囊,她脑袋顿时轰的一声炸开,她怎么会知道她给卓羽绣香囊,这香囊又怎么会在她手里?玲珑得意扬扬地笑起来,“你绣香囊可是大家有目共睹,这回没冤枉你吧,啧啧,费这么大劲,还绣的这么差劲!” 珂宁冷冷道,“怎么样,无话可说了?你仗着自己比其他丫环长得貌美,就故意接近表哥,勾引他,你这狐狸精手段还真多,香囊不成,又送信笺,若我没有出现,不知道你还会使出什么不要脸的手段?” 穆雪觉得今天真是在劫难逃,那封信已经让她焦头烂额,现在又拿出了她亲手绣的鸳鸯香囊,现在她是亲退两难,无论承不承认都不会有好结果,但若是承认只会让自己死得更惨,她禀起心神,顿了顿开口道:“这香囊是奴婢绣着玩的,公子正好看到,说他正缺一个香囊,所以就拿走了,还望公主不要听信他人谗言,被人利用。” 珂宁被她这一番说辞气得直跳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好,好,我看你能嘴硬道什么时候?”回头扫了一眼待命多时的一群丫环婢女,“给我好好教训她,打到她招认为止!”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果然,承不承认都没有好结果,她现在也终于理解珂宁为什么会呼啦啦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敢情就是专门来对付她的,想来玲珑进谗言的时候没忘了提醒一句自己不好对付,三五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这公主兴师动众气势汹汹的带了一群人过来,不但把自己身边的婢女都集中起来,还喊了几个玲珑的心腹来充数,啧啧,真是让她受宠若惊,这么多人像张开的大网,一来可以防止她逃跑,二来打累了,可以轮流上阵,绝对是有利无害,不过,这么多人站在这,面对刚才那流血摔壶的暴力场面居然愣是没发出一声,看来这绝对一支受过特殊训练的婢女团,心里素质都够硬,一般心里素质够硬的人,心肠也够硬,这么一群人乌压压地围上来,估计不消半刻钟她就会尸骨无存,她原本以为只要不顶嘴不还手,忍忍就会好过一点,可结果并不是如此,因为她没顶嘴没还手,被珂宁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也因为她没顶嘴没还手,额头被砸得直冒鲜血,现在再这么忍下去,她的小命也休想保住,既然容忍不能让自己好过,那为什么还要忍下去? 她扫了一眼那群穿红戴绿的婢女,中间的玲珑笑得狰狞恐怖,正带头向她走来,她将手放在跪的麻木的膝盖上,估摸着以自己现在这个模样能不能对付的了这么多人,看着包围圈减小,她全身紧绷,正准备出手,却听到外面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住手——” 虽然不是气势汹汹的喝斥,但声音中的威慑力却十足,所有人心中一凛,都扭头去看,穆雪心里也隐隐充满了期待,然而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心情有一丝失落。 高大英俊的紫衣青年大步跨进门槛,后面还跟着卓家二少,聂风寒光十足的眼睛扫视了四周:“我看谁敢动她!” 聂风看到穆雪的一瞬,本来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此时她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头发凌乱,半边脸红肿,隐隐还浮现几道指痕,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半干,把半个脸颊染得殷红,眼圈还隐隐发红。卓然看到她也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怎么……” 穆雪冲他们挤出了一个笑,笑得比哭还难看,聂风心里火气翻涌,都已经这个模样了她还能笑得出来,他沉着脸看向屋里的罪魁祸首:“不知她那里得罪了公主,竟惹公主下此狠手?” 卓然看到穆雪这个惨兮兮的模样,也站出来打抱不平:“就是就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公主要这么……”结果后半句话吞没在珂宁扫来的目光中。 “你是谁,本公主教训她关你什么事?” 聂风早就听说这个公主刁蛮任性,恃宠而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没想到居然还这么狠毒,他冷笑了一声:“呵,卓府的丫环做错事,自有卓府的管家惩治管教,好像还轮不到公主你多管闲事吧!” 珂宁被他无礼的语气气坏了,“你,你敢对本公主无礼,小心我让父皇灭你全家!” 聂风像听到笑话一样,冷笑了一声,“不要拿皇上来吓我,我全家没这么容易灭。” 卓然也凑上去插嘴;“就是,就是,他爹是豫王,姐姐是贵妃,皇上不会灭他们家的。” “你,你——”珂宁气得直跺脚,最后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发狠道:”别管他,给我狠狠地教训她!” 聂风一个箭步挡在穆雪的面前,寒着脸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谁敢?” 一众婢女都被他沉迫的气势震住,一时间谁也不敢动,屋内气氛箭拔弩张,霎时僵冷到了极点。 穆雪望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躯,她本来以为聂风会看她的笑话,可是今日的聂风打一出现就和往日不同,从未有过的冷厉和严肃,浑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势,还言辞犀利地顶撞公主,简直和她平时认识的那个嘻嘻哈哈的聂风封判若两人。她平时那样对他,他还这样护着自己,她心里很是感动。 卓然得意洋洋地扫视了一圈众人,突然觉得今日聂大哥真是帅,从未有过的帅,一个人就力挫这蛮横的公主,震住了在场所有人,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在,肯定只有干瞪眼的份。此刻聂风在他心中的地位是蹭蹭蹭地往上升,原本崇高形象变得更加崇高,简直可以和他大哥比肩接踵。他扫着扫着,眼风忽然瞥见地上的碎瓷片中躺着的一团墨迹氤氲的纸团,他疑惑地“咦”了一声。 屋内的气氛僵持了片刻,聂风再次开口:“公主不要欺人太甚,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今天只要我在,就不允许别人碰她!你若还不走,我可不敢保证待会不会做出更无礼的举动,到时公主可别怪我!” 珂宁从小到大都被她父皇捧在手心里,其他的人也都对她极力的殷勤巴结,何曾遭遇过此种情况,被聂风一顿顶撞威胁,气得眼圈都红了,然而却拿他无可奈何,最后一跺脚,举着袖子抹着眼泪气跑了,临走只之前撂下狠话说,要让父皇给她做主,不会放过他。她一离开,其他的人也呼啦啦地跟着离开,原本堵得热闹的屋子霎时间变得一片寂静。 聂风蹲下身给穆雪检查伤口,卓然也紧张地围了上来。 “疼不疼?“聂风看了她一眼,皱眉摸了摸她的额头。 穆雪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摇了摇头,垂头不语。虽然他救了她,她很感激,但却不希望他看到她这个狼狈凄惨的模样,他当初极力劝她回去,她说什么也不肯听,还一腔热血地回到卓府做丫鬟,可今天却搞成这副模样,这真是个大大地讽刺。 聂风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开口道;“不要逞强,疼就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穆雪抬头看他,心中一时滋味难辨,“谢谢你。” 聂风看了她一眼,“跟我还客气什么?”以前见了他都是张牙舞爪的,还从没有这么老实过。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公主虽然蛮横了些,但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付一个丫头?” 穆雪低头静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聂大哥说得没错,公主这次真是发狠了,你有话就说,摇什么头?”卓然看她闷不做声,也跟着急了。 聂风瞥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卓然一愣,好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给他们关好门。穆雪遭受如此磨难,他连安慰的话也没说一句,本不想就此离开,可聂风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况且聂大哥对她有意,他们之间的事他又不好插手,也只能离开。 外面已是夕阳西沉时分,晚风渐凉,玉露初零,他疑惑地瞧了一眼刚才趁乱捡起的纸团,朝自己院中走去。 聂风将她扶到床上坐下,拿出柜子里的药给她处理伤口,穆雪咬着牙极力忍耐,但泪水还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忍着点,一会儿就好。”聂风显然没有做过这种事,动作一点不熟练甚至还有点笨拙,但却极其细致认真,下手也很轻柔。没过多久就处理好了额头上的伤口,他看了一眼她脸上几道红红的指痕,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刚一触碰,穆雪就痛呼了一声,他叹了口气,“脸上也上点药吧。”穆雪轻点了下头,莫轩以前总是说她粗心大意,送了她不少药,她一直放在柜子里没动过,不想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脸被蚀得火辣辣地疼,疼得她眼泪差点当场落下来。聂风看她这个模样,也没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说吧,她为什么这么对你?”上完药,聂风收拾着手里的药瓶再次发问。 穆雪低着头,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是不是因为他?” 穆雪继续沉默。 “我就知道是这样,”他冷笑了一声,“怎么样,现在总该跟我回去了吧!” 他等了半天,却没听到她的任何回答,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可置信望向她:“穆雪,你别告诉我还想继续待下去?” 穆雪低头绞着衣袖,还是沉默。聂风看她这个闷沉沉的模样,无名火直往上窜,一脚踹开旁边的凳子,“穆雪,你还有没有尊严?都被人家欺负成这个样了,还死皮赖脸地呆在这不愿意离开,你是不是么还没被欺负够?” 穆雪被他这一番伤人的话刺激了,刚才的屈辱感又再次袭上心头,一直强忍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红着眼朝他怒吼:“我被欺负成什么样不需要你管,也不需要你来看笑话!” “不需要我管?刚才若不是我出手你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穆雪抹了一把泪,深吸了一口气:“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不会回去的,咱们打过赌,时间还没到,你不能反悔。” “好,好,你真是勇气可嘉,我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聂风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你以为这样做很伟大,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喜欢上你,告诉你,你这是蠢,他看也不会看你一眼!” “你闭嘴!” 聂风冷笑了一声:“怎么了,心痛了,你还知道心痛,我还以为你没心?”他说了这么多狠话,心里不但没有感到丝毫痛快,反而隐隐作痛。 穆雪指着外面,“你出去,你没有资格说我!” 聂风突然笑了起来:“是,我没有资格,因为我比你更蠢!”这下穆雪眼泪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她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知道他让她走是为了她好,他说她笨也好,蠢也好,可她就是不想离开。 聂风看到她泪流满面模样,心中的怒气似乎也消减了不少,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随你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珂宁公主喜欢卓羽,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她既然知道了你对他的心思,肯定还会想办法对付你,你好自为之。”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屋内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穆雪盯着门发了半天的愣,收回目光时,忽然瞥见狼藉的地面上躺着的一抹鲜红——那是她为他绣的鸳鸯香囊,她曾经珍之重之的东西被那么多人的踩踏,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走过去捡了起来,擦来擦去,却始终擦不掉上面的脏印。 第32章 道歉 暮色四合,屋内也逐渐被黑暗笼罩,穆雪抱腿坐在床上,看着手中的灰扑扑的香囊,那些屈辱场面又重新在脑子里闪现,聂风的那些难听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她现在才发现他说的一点没错,她是蠢,是笨,就算被欺负成这样她还是不想回去,还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不知道这样的坚持有没有意义,或许真的只有到了最后一天她才能死心。 夜凉如水,一轮荒寒的孤月挂在枝头。 穆雪在这片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模模糊糊听到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她怔忡了一会儿,门外的敲门声依然在持续,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门边,用双手拍了拍脸颊,才轻轻地打开门,借着门外淡淡的月光,她看清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这曾是她在最无助时最期待的面孔,也是此刻最不想看到的面孔,可在看到他的一瞬,眼睛又不争气地又泛上了热意。 卓羽皱眉看着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和通红的脸颊,“你……” “公子有什么事?”她没想到是他,他这些天一直对他冷淡疏远,连话都吝啬和她说一句,今天却纡尊降贵地到她小小的陋室来看她,是因为他刁蛮的表妹欺辱她,心里过意不去,还是因为同情?若是因为前者,没有必要。若是后者,她根本不需要。 卓羽迟疑了半晌才开口:“怎么回事?” 穆雪避开他的目光,冷淡地回道:“没事。” 卓羽无言看了她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拿着。” “不必了,这里有莫大夫送的药。” 她看了他一眼,“公子若没其他事,请回吧。”她刚打算关门,却被他伸手挡住,语声在昏暗的夜色里低沉不明,“你可是在怪我?” 穆雪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奴婢不敢,公子回吧,奴婢要休息了。”说完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就直接把门关上了。她倚在门板上,苦笑了一声,怪他?她能怪她他什么呢,怪他不喜欢她,怪他不知道她的心意,还是怪他今天没有及时出现把她救下?要怪就只能怪她自作自受,执迷不悟。人都有奢望,她一直以来的最大奢望就是他能喜欢她,明知希望渺茫,却还是不肯放弃,即使摔得头破血流,还是不想认输,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卓然回到了自己的寝居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打开从穆雪那里悄悄拾起的纸团,待看完信上的内容,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也终于明白了今天公主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下如此重的手。不过这信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穆雪连一丝口风都没漏过,敢情是瞒着他偷偷行动,他一直觉得她虽然性格直率活泼,却极其胆小。既然这么喜欢他哥就应该当面告诉他才对,省得这么麻烦。他曾经想过做做善事替她说了,可她说什么也不同意,还威胁他说,如果他敢泄露一个字就打得他满地找牙,最后为了自己一口白釉釉亮晶晶的牙,他还是忍着没说。她不是一直胆小如鼠吗,怎么会突然大胆一回给他写信道出自己的心意,信上说约他大哥水阁相见,不知道他去了没。不过看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好像不但没有改善,反而变得有几分僵冷,难道是因为这封信?他大哥接到信后没有如期赴约,穆雪非常的伤心失望。然后他大哥在得知她的心思后慢慢疏远了她,穆雪本来伤心失望的心情更加伤心失望,于是两个人关系变得越来越僵。再然后公主在他大哥那里发现了这封信,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运用自己聪明的脑瓜和丰富的想象力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他觉得雪瑶的命真够苦的,自己的亲爹爹为了利益狠心地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好不容易脱离了虎口却又掉入了狼口,这头狼就是他那冰冷高傲的大哥,遇上就遇上了,偏偏还爱上了他,爱上他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其实这也怪不着她,他大哥这么有魅力的一个人,没几个女人能抵挡的了,要怪只能怪命运无常,孽缘纠葛。爱上就算了,偏偏还让她的情敌——蛮横的公主给发现了。他觉得整个大夏都找不到比她更倒霉的人了,一阵唏嘘感慨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干坐着了,怎么说她当初还帮过自己不少忙,虽然他在情路上帮不了她许多,但安慰的话总得说两句,免得让她心寒。这么想着,他踏着寂寂月色向她那里走去。然而在游廊上却看到他大哥披了一身清冷的月色怔怔地立在雪瑶门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既不敲门进去,也不打算离开。他皱眉看了半晌,一时无法理解这个情况,他又瞧了一眼雪瑶的屋子,黑乎乎的,一丝亮光也无,仅仅过了片刻,他大哥就踱步离开了,步子迈的缓且沉,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瞧了一眼,越发不能理解眼前这个情况。他大哥这是有情还是无情?说有情吧,为什么近来对她这么冷淡,说无情吧,眼前又是什么情况?他又看了一眼雪瑶黑漆漆的屋子,猜想她可能是睡了,她的心情肯定差到了极点,既然睡了,他也就不打扰她了,明日再来安慰也不迟。 卓羽迈着沉缓的步子走在昏暗的回廊里,朦胧的烛光映照着他微皱的眉头,他没想到他仅仅出去一个下午,家里就发生这么大的事,珂宁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从小所有人都把他捧着,养成了她刁蛮任性的性格,凡事总爱争强好胜,若违了她的心意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顺着她她倒是很听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有意刁难穆雪,但为了她好他只能表面上偏袒珂宁,并且尽量让她少出现在公主面前,他本以为这样珂宁就不会再为难他,可没想到她还是没有放过她,按理说珂宁也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但这次居然这么反常,真是让他有些费解。她刚才那副冷淡疏离地模样一定是怪他这段日子冷落了她吧,嘴上说不怪,满脸写得都是全都是怪,卓羽头疼地抚上额头,又想起今日云离探听来的消息,虽说还没确定她的身份,但可以肯定她不是什么富贾的女儿。 接下去的三天内,穆雪都待在屋内没有出去履行一个丫环该履行的职责,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随心所欲,也不管会不会再因此受罚,都已经这样了,罚又能罚到哪里去。不过这三天倒是平平静静没人来找她的麻烦,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卓羽的吩咐?不管怎样,她能清净就好。这中间卓然倒是来了一次,饱含同情地望着她,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安慰的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倒是带来的一条据说很好的消息让她失神片刻,据他所说,在她受欺负的第二日早上卓羽就对珂宁冷淡至极,要送她回宫,珂宁死活不肯,还央求她姑妈站出来求情,最后卓羽看在她母亲的面上勉强同意她留下,不过条件是让珂宁亲自向她道歉,就因为这个珂宁分外火大,这几天屋里乒乒乓乓,把能砸的都砸了。卓然满脸笑意地给她分析,说他大哥这么做就说明还很在意她,让她不要灰心。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听信卓然的鬼话,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如果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卓羽这么做是因为在意她,那真是太傻了,她觉得卓羽这样做只是为了吓唬吓唬珂宁根本不是真的要送走她,这珂宁是虽说活泼可爱刁蛮任性了些,但心肠却有点狠毒,卓羽这样的人绝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心肠狠毒,珂宁这次做得太过分令他很生气,所以才会给她点教训,让珂宁向她道歉就是对她的惩戒,让她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敢再这么随随便便的对待下人。她觉得这次受辱的即使是其他人,他也肯定会这么做。她想通了这一层,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感觉,欣喜的亦或是酸楚的,只是觉得卓羽真是用心良苦,她猜等她主动认错并保证以后再也不犯时,他肯定就会和她和好如初。她觉得能深入地想到这一层,并且还能淡定的看待这件事,自己境界又提升了一层。 不过她认为让珂宁那么心高气傲,盛气凌人的一个人让她道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不见得会放下身份向一个丫环低头道歉,况且还是觊觎自己喜欢之人的丫环,但第四天的明亮的阳光照亮她的屋子时,她看到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出现在自己门前时,她迷惑了,她不知道公主把她传过去是恼羞成怒的再教训她一顿,还是忍辱负重地跟她道歉,若是前者,她这次绝对不会再忍气吞声任她欺负,如果是后者,为了待在他身边她居然放下身份向自己道歉,她可以想象她有多么喜欢卓羽。 她徐徐地跟着那个颐指气使的婢女,穿过几道长廊,几扇院门,来到厅上。卓羽正坐在上首淡淡地喝茶,另一边坐了桃红衫子的珂宁,低着头摆弄着衣带。 穆雪看了一眼卓羽,她曾经以为只要学好了茶艺他就会离不开她泡的茶,现在看来,没有她泡的茶他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她果然把自己她想得太重要了。 “禀公主,雪瑶带到。”婢女把她带到之后就自觉地立在了珂宁的一侧。 卓羽放下茶盏看了她一眼,发现休息了几日,她头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气色也比那日好了很多,她本以为她经历了这件事,多少会有点恼怒和恨意,然而她的神色却是出奇的平静,这多少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穆雪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垂眸只装没看见。朝上首草草一福;“不知公主传奴婢过来有何事?”看这个样子,这是要向自己道歉?那得经过多久的挣扎才让她做出这么屈辱的决定。 珂宁依旧低头摆弄着她的衣带,嘴撅的能挂个茶壶,半晌不语。穆雪也在就站在那等着,静默不语。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卓羽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响起;“珂宁。” 珂宁公主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卓羽,撒娇道:“表哥,可不可以——” 卓羽还没等她说完就果断地打断:“不可以!” 珂宁撅着嘴巴,一脸的不甘,然后将目光落在穆雪身上,这目光一会儿灼热的如六月流火,一会又寒冷的像冰窟,可以想见她对自己的恨意有那么强烈,既然这么恨她何必巴巴的把她叫来装模作样的道什么歉,狠狠地盯了她一阵后,珂宁才涨红了脸憋了一句:“那天是我不对,我——” “大声点。”卓羽用杯盖浮着茶叶头也没抬。 珂宁停了一会儿,撇着嘴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声音不咸不淡:“那天是我不对,不该那么对你。” “诚意不够。” 珂宁看了卓羽一眼,委屈地要死,嘴撅的更高,过了好半晌才再次艰难开口,“那天是我不对,不该那么对你,请你原谅。” 她果然是怕卓羽的,他的话她一句也不敢不听,但这样口是心非没半点诚意的道歉她要来何用,况且打都打了,道歉有什么用,她轻笑了一声,“不敢当,奴婢一个卑贱的丫环怎当得起公主的歉意,公主还是别劳大驾了!” “你——”珂宁霍然从椅子上做起来,指着她正想发怒,却在卓羽瞥来的目光下生生止住。 穆雪抬头看向珂宁那张因为憋屈和气愤涨红的脸,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若公主没有其他事,奴婢告退。”说完礼也不行,就潇洒地走了,留下一个骄傲的背影。 “表哥,我好心好意地跟她道歉,你看她——”珂宁指着她离去的背影气愤委屈地看向卓羽,卓羽盯着她傲然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作陪,公主亲自道歉,她却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还真有几分不折不弯的气节。 接下来的日子,穆雪恢复了以前端茶送水的生活。她料想的果然不错,自公主向她道了那个所谓的歉之后,卓羽待她的态度果然恢复如常,经过这次惩戒之后,珂宁骄纵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最直接的证明就是没有直接找她的麻烦,虽然对着她的时候依然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用眼光将她杀死,但有卓羽在,她也不敢太放肆。穆雪觉得她虽然冲动易怒,但也很聪明,懂得隐忍,知道孰轻孰重,如果她再由着自己的脾气闹一场,不但她和卓羽好不容易恢复的关系再次打破,她自己估计也会被卓羽毫不犹豫地遣送回宫,为了对付一个威胁力极弱的小丫头牺牲掉这么多,这的确太得不偿失,怎么说都是一笔不划算的生意。不过隐忍归隐忍,她不相信以珂宁的脾气能就这样白白的放过她。 据说争吵是感情的润滑剂,感情不吵,千年不变,感情一吵,马上就变。小吵小增,大吵大增,是以许多情侣都以吵架为乐,有事也吵,没事也吵,吵吵更健康。穆雪觉得这个见识一点不错,经过了这次冷落,珂宁和卓羽的感情似乎比之前更好了,卓羽承诺只要她不再任性什么都依她,得了这个承诺,珂宁是缠他缠的越紧了,每当看到他们出双入对言笑晏晏的情形穆雪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两人之间的那滴润滑油,消耗了自己,滋润了别人。虽然明知这么下去很危险,但她却无可奈何,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心情,她现在是尽量躲得远远的。 这天,她坐在后院的一块青石上,望着空旷高远的天空,萧萧的树木,心里无端升起几丝茫然的情绪,眼看着日期一天天逼近,可她还是毫无办法,只能一天天虚度时日,任时光从指缝溜过,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如果命中注定她和卓羽没缘分,那她也没有怨言,因为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有句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如果天命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不知不觉间她又想到了聂风,聂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自从那次发完火之后就没见他再到卓府里来过,她虽然觉得有点对他不住,但却觉得这样挺好,彼此见面只会徒增尴尬,还不如不见得好。她托腮还在胡乱地想着,隐约中却听到断断续续的的剑声传来,卓羽一般都是在晚上练剑,这半下午的谁这么有雅兴出来练剑,难道是卓然?除了他应该也不会有别人,她站起来循着声音走去,隔着萧疏的黄叶却望到一抹鲜艳的桃红,爱穿这个颜色的人不做他想,她靠近又仔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珂宁正独自一个人在那片空旷的场地上练剑,说是练剑,其实只是徒有几招花架子,像花丛里面翩翩飞舞的花蝴蝶一样,她看她拿着手中的剑左翻右折若有所思,好像是在研究什么招式,不禁纳闷,按理说她练剑卓羽肯定会在旁边跟着指导,怎么丢下她一人在这里?她还没弄清楚心中的疑问珂宁已瞧见了立在树旁的她,二话没说,抄着剑就朝她刺来,穆雪向来反应灵敏又加身手不错,岂会容她得逞,她快速闪身躲开,珂宁一击不成,又继续变本加厉,穆雪本不欲与她多做纠缠,无奈她却步步紧逼,剑剑直指要害,这是想杀她泄愤?穆雪不禁想起了那日所遭受的欺辱,心中的那团火也蹭蹭蹭地直往上蹿,不给她颜色瞧瞧她还当真以为她好欺负?眼看着她那把雪亮的剑再次刺来,她不再退让,化被动为主动。 珂宁仅仅在这几天学了几招花架子,哪有什么实力可言。初时穆雪不与她计较她还洋洋得意,越战越勇。及至穆雪被她惹毛开始主动出击,她才惊慌失措,甚至连剑都握不牢,穆雪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剑一脚踢飞,然后一个侧翻接在手中,看着珂宁蓦然睁大的眼睛,她嘴边扯出一个笑,持剑向她刺去,在她的预想中剑最终会停在距她面门三寸处,看着她因惊恐睁得越来越大的眼睛,穆雪心中感觉很爽,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瞧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跋扈。就在这时,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绊,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凌厉的剑势再也收不回来,直直地刺向她的胸口,穆雪心中咯噔了一声,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看着剑就要没入胸口,却听“嗖”的一声,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紧接着她感到手背狠狠一痛,剑在最后一刻偏转方向直直飞了出去,最后“铛”的一声钉在了一棵树上,树木狠狠摇晃了一下,震落一阵枯叶,伴随落叶传来的还有一声冷厉的质问:“你在做什么?” 穆雪捂着麻木的手背侧头,就看到卓羽冷着脸站在嶙峋的山石旁看着她。 “我——”她刚想开口解释,珂宁已经举袖抹泪朝他奔了过去:“羽哥哥,你都看见了她要杀了我,她好狠毒,呜呜~~,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我就……”珂宁抱着他痛哭,穆雪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被吓住了,连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卓羽一手将她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穆雪傻傻地立在那儿,愣愣地看着相拥的两人,过了一会儿,他将珂宁拉开一点,抬头看向穆雪,语气冰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刚好——”她还没说完,珂宁就一口打断她,“你刚走没多久,她就来了,看我一个人在这儿,就出手夺了我的剑,我以为她只是和我过过招,没想到,没想到她心肠这么歹毒,竟要杀了我!” 穆雪看着珂宁那张如花似玉却泪眼婆娑的脸,刚才她还因为差地刺中她而心怀愧疚,此刻是一丁点愧疚都没有了,她真是小瞧了她,以为她被吓傻了只知道哭,人家不止知道哭还会颠倒黑白。 “是吗?”卓羽将视线从珂宁哭花的脸上再次落到她身上,她只觉得这眼神像深冬的寒潭,毫无温度,“因为上次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才这么做?” 穆雪努力辩解:“不是,不是这样,是她先动手的,所以奴婢才——,刚才只是个误会,奴婢不是故意的!” “误会?”他冷笑一声,眼中升起一抹嘲意,穆雪只感到心里一沉,他这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他相信了珂宁,怀疑她要杀了她。她纵使再讨厌她,再痛恨她,怎么会动了杀人的念头,他怎么会把她想得如此险恶? “你不相信我?”她心底涌起一股冷意。 “相信?若我再晚来一步会有什么后果?” 穆雪竟无言以对,是呀,他亲眼看到她拿着剑刺向珂宁,如果他再晚来一步那把剑已经没入珂宁地胸口,证据确凿,她要如何辩解。卓羽停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宁儿已经向你道过歉,她纵使做得再不对,一个公主向你个丫环道歉已经很对得起你,你呢,非但不领情,还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呵,真是让我吃惊。”他说道后来居然摇头笑了。 他果然不相信她,将她想得如此恶毒,穆雪只感到一阵乏力,他那么聪明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怎么不想想她杀了公主有什么好处,杀了她她全家都得跟着陪葬,果然,有一句话说得一点没错,关心则乱。他因为关心因为在乎,变得一点也不像他。她觉得此刻再多的辩解都是枉然,最后竟笑了一下,笑容中包含了几分无奈,几丝苦涩,“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卓羽看她这无所谓的态度,脸上有一瞬的怔忡,珂宁搂着他的臂膀哭着道:“羽哥哥,你一定要狠狠地惩罚她!”卓羽看着她满脸泪痕淡淡的“嗯”了一声,复抬头看向穆雪,沉声道:“柴房思过五日。”他刚下完命令,珂宁就急了起来:“表哥,你怎么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应该把她赶出府才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他瞥了穆雪一眼,“就这样,若她下次再犯绝不轻饶,”然后伸手给她擦眼泪,“别哭了,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被人看见了要笑话。”穆雪看着他极尽温柔地呵护着她,从来没有过的模样。和刚才对她的态度迥然不同,原来他并不总是冷漠无情的,他也会细致温柔的呵护别人,只是,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她。 第33章 禁闭 九秋的夜晚已经凉意透骨。荒凉的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天上只有几颗疏星。屋外的大树在呼呼的秋风不停的摇动,黄叶扑簌簌的往下落。窗上参差的树影来回摇动不止。穆雪坐在角落里冻得手脚冰凉,使劲搓着手,嘴里不停的呵着气,可依然没多大用。右手手背上还一片青紫,不过她也没有任何怨言,如果不是那颗飞来的石子,或许现在待的不是柴房,而是牢房,她现在想想白天发生的一切,竟然有几分释怀,她觉得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的运气不好,出门的时候偏偏碰到了公主。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又碰巧被一块大石头给绊倒。然而若说不怨恨那绝对是假的,卓羽仅仅听信珂宁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她要杀了她。她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为什么不肯相信她,可转而又一想,那人是他一直偏爱有加的表妹,她凭什么奢望他会相信她,以前无论大事小事他都是屡屡偏袒她,更何况这次差点要了她的命,他只罚她关柴房而没有给她一剑已经是法外开恩,她还有什么可怨恨的,虽然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忍不住难过,她觉得遇上珂宁公主自己已经注定输了,明知是输,却还在垂死挣扎,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挣扎多久,是不是真的到了被赶走的那一天她才会死心,她还犹自伤怀,忽然听到屋外一声奇怪的声音,她一个激灵立刻寒毛直竖,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外面只有飒飒的风声。她睁大两只眼睛警惕的盯着门扇,门扇上也什么也没有,只有黑魆魆的树影在瑟瑟的秋风中不停晃动,晃得她有种阴森恐怖之感。之所以这么害怕全拜玲珑所赐,她将她送来的时候不忘好心的提醒她这间屋子里曾经有个年轻的丫环上吊死了,自此之后屋子里就不太平。这个信息差不多已经被抛在了脑后,此刻外面的这声异动又忽然让她脑中闪现这个画面,丝丝凉意沿着脚底攀上脊背,连头发丝都快倒竖起来。她虽然平时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却胆小如鼠,最害怕的就是鬼,虽然并没有见过,可听说过不少邪门的事。她心里正惊恐未定,忽然又听到几声沙沙的声音,像是脚踩在枯叶上。然后便看见门上映出一道黢黑的影子,缓缓向门边移动,穆雪睁大眼睛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只听“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她一下子跳起来:“鬼啊,救命啊!” “你说谁是鬼?”熟悉的声音传来 穆雪战战兢兢都快被吓哭了,牙齿都在打战:“你、你是卓然?” “不是我是谁?” 穆雪吓飞的三魂六魄此时终于归位,拍着惊魂未定的胸口抱怨:“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鬼。” 卓然指着自己:“有我这么好心的鬼,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给你送吃的?” 她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此刻早已饥肠辘辘,一听说有吃得瞬间来了精神,“你来给我送吃的?都带了些什么?” 卓然打开盒盖,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穆雪咽了口口水急不可待地把食盒中的东西端出来,惊喜的发现卓羽给她带的居然是烧鸡,而且还是热呼呼的。她咽了口口水一把扯下一只鸡腿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拍着卓然的肩膀:“还是你对我最好,果然是好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先铭记在心,日后一定报答。” 卓然嫌弃地拿开她那只油腻腻的手,“你别光顾着吃,好好的我大哥怎么会突然把你关进柴房?” 穆雪停下了动作,看着手中啃了半个的鸡腿,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 “什么一言难尽,跟我你还不说实话?” “他怀疑我想杀了公主,很生气,让我在柴房思过。” “什么?”卓然张着嘴巴一脸惊讶,然后怯怯地望着她,小心道:“你不会真想杀了她吧?” 穆雪白了他一声,“我有这么傻吗,杀了她我也别想活了,我干嘛干这种蠢事!”卓羽赞同地点头,“就是就是,我觉得你也不会这么傻。”果然,连卓然头脑这么简单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做,偏偏他这么睿智的一个人却不肯相信她。 穆雪给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卓然替她唏嘘惋惜了一阵,又安慰了她几句,让她放宽心,说五日其实很好过,五日一过又是一条好汉。穆雪很是赞同地点点头,然后风卷残云地将整只烧鸡都解决完毕,在她专心解决的果然中,卓然貌似还说了什么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犯了这么个大错,他大哥只将她关柴房其实已经是很轻了,她应该感到高兴,他大哥还是偏向她的。穆雪至此才发现卓然原来是个乐天派,不管什么事都盲目乐观,什么坏事在他眼中都能变成好事,她觉得如果他以后不喜欢说书,可以考虑一下当个心理大夫,专门为那些哀戚的悲观者进行开导。 穆雪啃完了烧鸡又喝了碗粥,最后舔了舔嘴唇吃得心满意足。卓然看她吃完收拾食盒准备离开,穆雪突然一把扯住他,一脸郑重:“你先别走,我问你个事。” 卓然回头一脸疑惑:“什么事?” 穆雪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房梁,压低声音:“听说这屋里曾经有个丫环吊死了,是不是真的?” 卓然立刻不满地大声嚷嚷:“你听谁胡扯!我们卓府里什么时候死过下人?” “你确定没有?” “你还不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敢拿性命发誓,绝对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穆雪的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看来是玲珑故意吓她。 卓然看了她半晌,了悟地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没想到居然怕鬼,哈哈~” “谁、谁怕鬼了?”穆雪被他笑得有点下不来台。 “哈哈,你就别装了!我告诉你啊,这屋里没死过人我敢肯定,但有没有鬼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半夜会飘来一个长发女鬼,舌头这么长。”他边说还边比划着,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哆嗦。穆雪刚准备踹他一脚,被他眼疾手快地给躲开了。 五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转眼已经到过去了两日,卓然每天晚上都会给她送吃的来,所以这也算是吃喝不愁了。在这期间,卓然还带了一个重磅消息,那就是陈国使臣在楚国境内全部被杀了,穆雪乍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已。陈国与楚夏接壤,按理说本不需要假道于楚国,无奈与大夏接壤的这块人烟稀少,高山险阻,地势险峻,路途着实有点不好走。况且公主和亲这么盛大隆重的喜事怎么也不该走那旮杂山窝里过,所以陈国就绕道楚国走了宽敞大道。其实返途没有了娇贵的公主,那一帮老头受个颠簸也没什么,没想到大夏皇帝太热情又太好面子,金银财物绫罗绸缎外加土特产给他们装了几大车,小道也过不去,所以只能按着原路,经由楚国返回陈国。按理说,那帮截道的看到这帮使者顶头扛的陈国大旗就应该心存畏戒远远避开,更何况还有一群铿锵威武的士兵保护,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再说什么盗贼团伙有这个实力把几百个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在一夕之间全部干掉,这事搞不好就是楚国国君指使的。卓然在唏嘘感慨了一阵后也说一定是楚国国君所为,他一板一眼地掰着指头给穆雪分析,三国中唯有大夏实力比较强些,楚国这几年就和陈国关系不睦,眼看着陈国送了个公主给夏国,找了个大大的靠山,他能不着急吗,两国结成友邦,一联合,楚国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为了破坏两国的结合这楚国皇帝就下了狠心。穆雪仔细听着,频频点头,最后提出了疑问:“怎么不在送亲途中直接杀了公主,那样岂不是更好,两国也结不成亲,为什么偏偏在人家和亲之后再多此一举?”卓然挠头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信誓旦旦地肯定这事肯定和楚国国君脱不了干系,还极其肯定地说楚陈两国很可能要打起来。对于这个观点穆雪倒是很赞同,这楚陈两国本就摩擦不断,虽没真正打起来但总是擦枪走火不断。陈国这次借道楚国,楚国也应允了,本来还以为两国关系能改善改善,现在倒好,人家几百号人在你的国土上全部丧命,这新仇加旧恨怎会善罢甘休,不管这事是不是楚国国君指使,这战争估计都避免不了。不但避免不了,大夏也极有可能卷入战争,以陈国现在的国力也没法与楚国抗衡,既然无法抗衡势必会求助刚刚结交好的大夏,夏国刚刚收了人家一个貌美如花,姿容艳逸的公主,也不好隔岸观火,况且,夏国与楚国本就有嫌隙,卓将军的伤就是楚国人放冷箭所致,这一次当然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打压一下楚国。这样一来三国都得打起来。古人曾曰红颜祸国,说得果然没错,这一个公主就挑起了三国之间的战争,真是令人感慨令人忧啊。 就在穆雪还沉浸在对卫国公主的感叹唏嘘中时,一位不速之客大驾光临。之所以用大驾光临这个词主要因为人家身份尊贵,身份尊贵的公主突然降临潮湿发霉的柴房的确让人受宠若惊又无法接受,这就好比天上的最亮的那颗星星突然掉落了凡间,这个大星星一降落肯定要砸死几个人,纵使没砸死人也得震得大地颤上几颤。她本来还以为她会趁这个好机会灌个鸠酒什么的,把她彻底除了免除后顾之忧,没想到珂宁这次只轻装简从地带了两个心腹丫环,让她那颗处于一级战备的心也缓了不少,珂宁褰裳在狭窄阴凉的柴房转了两圈,然后得意扬扬地挑眉看向盘坐在角落中的穆雪:“怎么样,在这种地方过得可还舒坦?” 穆雪也挤出了个笑容,“承蒙公主挂念,这地方虽然阴冷潮湿,不过好在安静,奴婢过得还算挺舒服。 珂宁哼了一声,“下贱之人,在哪儿都能活得很好!” “奴婢自然不比了公主玉体金贵,此处遍布灰尘,还是别脏了公主的脚要紧!” “你这张嘴还真伶俐,不过再伶俐有什么用,表哥会听你的吗,你也看到了,表哥他对我偏爱有加,什么事都向着我,小时候就是他带我一起玩,有谁欺负我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你以为费劲心思玩那么多花样他就会青眼于你,你还是别做梦了,你也不照照镜子,还想觊觎表哥?真是癞□□想吃天鹅肉,但癞□□就是癞□□,一辈子都只能在臭水沟待着!” 穆雪听着这刺耳的话慢慢攥紧了手指。 珂宁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可心中并不是这么想,自从上次卓羽命令她向穆雪道歉她就看出了他对她的不同,就因为她教训了她一顿就让她堂堂一公主向这个下贱的丫环道歉,她长这么大何曾做过这么耻辱的事,在宫里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别说奴婢,就是欺负其他公主她也从未道过歉,她一连哭闹了几天卓羽都不松口,她知道表哥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若她果真不向这丫头赔礼道歉,那她肯定会被送回,她憋在屋里气了很久最后只好忍辱负重地向她道歉。可这次卓羽明明看到她拿着剑刺向她,将她赶出府都不为过,他居然只罚她关柴房,她气得咬牙切齿,本想再给她点颜色瞧瞧,可玲珑却告诉她这样做没有好处,只会让公子更向着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赶走。 珂宁斜睨了她一眼冷淡道:“我放你离开,你可以走吧!” 穆雪不可思议地望向珂宁,对这急转直下的状况一时有点无法理解,她刚才还那般模样怎么突然又好心地要放她走,她又想玩什么阴谋? 珂宁看她一脸狐疑的模样,突然笑了一声:“你不相信?你放心,我说话算数,只要你离开我就保证不再追究。” 穆雪怔怔地看着她,有点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她不认为她会这么好心放她走,说不定她前脚刚离开卓府后脚就被人给灭了,再说她如果想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珂宁看她半晌没动静,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冷着脸看着她:“你不想走?” 穆雪整了整衣服,躬身道:“多谢公主好意,不过奴婢现在还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你还想留在这勾引表哥?”珂宁怒瞪着她,“我警告你,你休想!你如果识相点就赶紧离开,表哥喜欢的人是我,你即使死赖着不走,即使耍再多手段,表哥也不会看你一眼,你就别做梦了!” 穆雪只感觉心里某个地方狠狠一痛,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但被人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她知道她纵使死乞白赖地赖在这里也没用,但如果要走,她受欺负的那日就可以甩手离开,何必自取其辱地留下来。既然当时没有走,现在也不会走。 “我现在是好心地奉劝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是给你机会,你不走可别后悔!” 穆雪仰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奴婢做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后悔。” “你——”珂宁伸出食指指着她,气得咬牙切齿,“好,好,你有骨气,你别以为你不走我就拿你没办法!咱们走着瞧,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说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袖离去。 穆雪从来就没有想过她会放过她,她再次对付她只是早晚的问题。当初留下来她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就是这次被关柴房但也是很快就接受了,不知道她接下来还会怎么对付自己? 这五日多亏了卓然不辞辛劳地给她送饭她才不至于被饿死,她当初以为卓然只是耍耍嘴皮子,没想到还真这么够义气,不但给她送饭还在她刑满释放的这日亲自来迎接她,这让她备受感动,若不是卓然拒绝,她肯定会抱着他涕泗横流。而感动之下便十分惭愧自己以前太不把他当回事了,发誓从今往后要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对待他。 第34章 诬陷 她恢复自由之后,卓羽明显比前段时间忙碌起来,就连进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穆雪猜想这一定和陈国使者被杀有关。而她和卓羽之间则像隔了一堵厚厚的墙。她站在这堵墙外傻傻地看着他,既无法靠近又舍不得离开,只能在墙外徘徊。而他对她,则视若无睹,即使不甚忙,他也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看也懒得看她一眼。她不明白既然她已经被关了柴房,为何他对她还是如此冷淡,是因为惩罚的不够?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不多关两天,省得每天对着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心里难受。就这样耗了几日,她本以为过段时间这件事被淡忘,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会有所改善,可她没等到那一天,因为在那之前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在她出来的第七日,珂宁公主突然提出要去湫池游玩。湫池乃长安城东南风景甚是优美的一片湖泊。周围群岚环绕,青山凝翠碧水悠悠,临水建了几座雕甍绣闼的亭台楼榭,周围遍植翠柳,春日里翠色含烟,万千游丝袅娜起舞,纷扬柳絮若流风回雪。坐在水上的亭榭内品茗赏景绝对是一件无与伦比的赏心乐事,于是这片胜地成为长安城王侯贵族旅游踏青的好去处。不过话说回来,游湫池最好的最佳季节是春季,现在这个百花凋残万物衰败的时节却不是赏景的好时候。为什么珂宁公主偏偏这个时候去湫池,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 她本以为卓羽这段时间肯定忙得没空去陪她一起游玩,出乎意料地他居然一口答应了。她突然想起他曾说过只要珂宁不无理取闹什么事都可以答应她,果然,他说到做到。即使再忙也不食言。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天气游湫池,穆雪一度怀疑珂宁公主此举是为了要制造二人世界,然后表衷肠、诉款曲。虽然这几天卓羽和她说的话还不到三句,但她心里现在最最担心的却是卓羽明白了她的心意后如何答复,是直接同意,还是间接同意?她觉得只要珂宁公主含羞带怯的说出自己的倾慕之情,一直对她偏袒宠爱的卓羽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最后都肯定会同意,她觉得他们携手归来之时差不多也就是她卷铺盖走人的时候。她正为这件事暗自伤神,不料珂宁公主身边的侍女传话,让她同往。她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侍女再次高声重复,她才确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然后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珂宁公主讨厌她讨厌得恨不得把她吃了,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把她带去,再说向卓羽表白把她带在身边岂不是碍手碍脚。难道她猜想错了,珂宁此举并不是为了像卓羽表白只是单纯的为了游湖?这更不可能。思来想去她都觉得珂宁公主这湖游的很诡异。搞不好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过事到如今只能随机应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有卓羽跟着她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想到这里,她便把所有的后顾之忧都抛到了脑后,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大觉。 是日,天上布着一层厚厚的云,日头半明不明昏惨惨的挂在天上,好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空中吹着嗖嗖的的冷风,萧萧黄叶在这冷风中打着旋飘落。在珂宁公主执意坚持下,他们一行人就在这凄凄惨惨戚戚的天气中出发了。一行人轻装简行,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长安东南的湫池。 穆雪下车之后乍一望,方圆几里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荒山寒水一片萧索,像一幅色彩单调积年日久的水墨画。梢头几片残存的黄叶还在瑟瑟的秋风中顽强斗争,远处几只寒鸦嘎嘎的叫着扑棱着翅膀从苍茫的的水面飞过。虽说现在的景色没有春日里的欣欣向荣盎然生机令人赏心悦目但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比如说春日你就看不到寒鸦戏水的景象和这辽阔苍茫的似乎还冒着丝丝冷气的湖水。正自观望,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她措不及防地打了个刁钻的喷嚏,在空旷寂静中显得尤为响亮。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失礼,她赶紧用手帕捂住了鼻子。珂宁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然后挽着卓羽的胳膊兴致昂扬地向水亭中走去,穆雪和其他几个侍女则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穆雪边走边偷偷抬眼,珂宁公主正伸手指着远处山上的一方耸立的古塔让卓羽看,口中还说着什么。而旁边的卓羽则微微点头,时不时还侧头和她谈论一两句,从穆雪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到他俊朗的眉目,优美的侧脸。穆雪心中腹诽,不就是一破塔吗有什么好谈论的。之后她又随着他们转了其他几处景致,风荷苑、凝萃轩、望月阁、红蓼榭等。风荷苑里菡萏香销翠叶残,红蓼榭里的百花零落成泥辗做尘。而望月阁此时无月可望,只有凝翠轩旁的几杆竹子不受金风摧折青翠依旧,看着比较生动养眼。 时至中午,阴云散开原本半明不明的日头也洒下几点金光,给湖面铺了一层碎金,粼粼波光跳跃闪动。几个丫环就在亭中的石案上摆上从府里带出的精致茶点,服侍公主和卓羽小憩,穆雪和其他丫环只有看的份,她立在亭中的一角看他们笑谈,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珂宁在开口,但卓羽脸上疏朗的笑颜显然表明他心情不错。 用完茶点之后,珂宁立在亭中向远处眺望了半晌,然后兴致昂扬地提议去横跨在湖面的木桥上走走,这次出游本就是陪她而来,卓羽当然要顺从她的心意。 珂宁像是得到了恩赐一般,异常兴奋,兴冲冲地跑过去紧紧握住他的胳膊:“谢谢表哥!”然后若有似无地看了穆雪一眼,嘴角勾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之后,珂宁借口木桥太窄容不下太多人让其他侍女守在亭中等候,只让穆雪和玲珑两个人跟随。穆雪初时也没甚在意,然而他们几人刚踏上木桥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声响亮的马嘶,在这空旷寂静的的山水间分外响亮刺耳。他们齐回头就看向马车停驻的地方,却只看到那匹搞头骏马腾起前蹄,躁动不安,马蹄溅起的尘土四处弥漫。 “这马怎么了?”珂宁状似狐疑地看向卓羽。 卓羽皱眉道:“我去看看,你先过去。” 珂宁点了点头,指了指木桥尽头的一座水亭;“我在那头的水廊上等你!”待卓羽离开后,嘴角的弧度更大,就连眼中都漾着掩不住的喜色。 卓羽一走,只剩公主她们三人,珂宁独自一人走在前面,穆雪和玲珑并列走在跟在后面。这条屈曲蜿蜒的水上长桥的确够窄,只能并行两人。桥是木制的,一直从这头通向那头的水榭,两侧是及至脚腕的护栏,可能是此地游人太盛的缘故,桥板都已磨损破旧,踩在上面吱呀作响,看着不甚牢固。桥下的湖水在秋风中翻涌,激荡有声。穆雪听着脚下哗哗的水声心里感到隐隐不安,老是感觉会出什么事。她的直觉一向灵敏,一般感觉不妙时绝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她觉得这么大一个湖,淹死个人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尤其是她这种不会水的旱鸭子。而且此时只有玲珑在场,到时候卓羽问起来,就说失足落水,或者桥板破败腐朽,多好的理由,多么精心的设计。反正她一个丫环的命不值钱,卓羽即使可怜她也绝不会因为她的死就拿公主怎么样,顶多将她厚葬,再多烧两道纸,过个几日军营一忙就彻底把她给忘了,然后她就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她想到这里就油然生出一股怆然与悲哀,先不说卓羽会不会把她给忘了,她的身份虽比不上公主金贵,但怎么说也是一郡主,爹爹以后还得靠她养老送终,她怎么能这样糊里糊涂地死去。即使追不上卓羽,她也不能把小命搭上。她心里千转百回,想着若珂宁果真生此歹心她该如何应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珂宁突然顿住脚步,然后转回头来,长发被秋风吹散,略显凌乱, “前面风大,你走前面。”她看了穆雪一眼,淡淡开口。 穆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洋装镇定,微微笑着:“公主身份尊贵,奴婢怎敢僭越在前?” 然而这招并没有用,珂宁皱眉极其不耐烦:“让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 穆雪现在更加肯定珂宁不是来游湖的,她这样做是要把她哄到前面去,然后在背后好下手?她望着曲折绵延的长桥,一步步向前走去,明知道前面是危险,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眼看着离珂宁越来越近,她侧身正准备给她让路,不料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珂宁猛地朝她狠狠一撞,她踉跄了两步,半个身体斜倾在外,差点栽进河里,幸亏一只脚及时勾住了桥栏才没有掉下去。她还惊恐未定,珂宁居然又一脚向她踹来,她一个翻身闪身躲开,珂宁以及不成,恼羞成怒,二话不说就朝她动起手来,穆雪被情势所逼也不得不还手。珂宁一心只要把她打进河里,出起手来毫无顾忌,而穆雪一边抵抗一边还要防止出什么意外,结果应付起来分外吃力。 “公主,快住手!有什么话好好说,这里危险!” 珂宁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别做梦,我这次绝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不顾一切地向她袭来,不远处的玲珑看着激烈打斗的二人,吓得目瞪口呆,没过多久就看到两人纠缠在一起,雪瑶紧抓着公主不放,公主使劲挣脱,结果雪瑶一松手,正向后挣脱的公主惊呼了一声,直直向后倒去,雪瑶伸手去抓,却只碰到公主的指尖,只听扑通一声公主就掉进了水里。玲珑当场就被这一幕给吓傻了,直愣愣地看着水里拼命挣扎的珂宁,呆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大声呼救:“救命啊!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穆雪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本想禁锢住珂宁让她无力反击,没想到她死命挣扎,她只是一松手她就这么掉下去了,这一切发生的突然又意外,她瞪大了眼睛僵在了原地,一时有点无法接受,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是她,就连整个卓府都脱不了干系,情急之下就要下水去救她,脚都已经踏上了栏杆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也不会游泳。 “救——命!救——”珂宁公主伸着两只手不停地在水里使劲挣扎,眼看着就要被水淹没头顶,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弱。穆雪急的干跺脚,正慌乱地不知所错,却突然看到一人施展轻功踏着水面朝她们这边飞来,只是片刻便出现在眼前,她这才发现来人竟是卓羽,她心中大喜,指着水面上已经没有踪影的公主大喊道:“快——快——,快救公主!” 卓羽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片刻功夫就把珂宁公主救上了岸。珂宁早已昏迷不醒,浑身湿透,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就连原本殷红的嘴唇也血色褪尽,而卓羽也全身湿透,浑身上下都透着湿寒,一头墨发还不停地往下滴着水,但他却一无所觉,立刻把浑身湿透的珂宁平放在地上,双手使劲按压珂宁的胸口,按压了几次之后,昏迷的珂宁才剧烈咳嗽起来,吐了几口清水终于渐渐苏醒,睁开眼看到卓羽的一瞬就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抽抽噎噎的说:“我以为……,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卓羽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珂宁在他怀里瑟缩着,双臂搂的更紧,穆雪一面为及时救起她感到欣喜另一面看着紧紧拥在一起的两人心里又觉得极其不舒服,索性把头扭向一边。这动作提醒了珂宁她的存在,她突然放开卓羽,红着双眼睛一把指向穆雪,掷地有声:“是她,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穆雪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你别再装了,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你还不承认?”珂宁便说边抽噎着,说得无比真实,“你上次用剑刺杀我没有成功,这次又想把我推下河,你好狠毒,我只是教训了你一顿你竟然想要我的命!”说完又抱着卓羽痛哭起来。 穆雪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边的玲珑又赶紧出来作证,“奴婢也可以作证,就是她趁公主不注意把她推下去的。” 穆雪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珂宁公主这是陷害不成顺势诬赖,这下好了,受害者和目睹者都红口白牙地指证是她所为,她觉得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然而她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求助似地望向卓羽,使劲摇头:“不是,不是她说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上次是他亲眼所见她拿剑刺向她,她不怪他,但这次她希望他能听她解释一句,能相信她一次,就一次。 然而她却看到卓羽的脸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底幽深不可捉摸,浑身散发的寒意也几乎要将她吞没,他看了她好久才冷笑道:“这次你又想如何解释,说你不是故意的?还是说宁儿自己跳下去的?”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让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大半,她攥了攥手指,极力控制不让声音颤抖,“你还是不相信我?” “相信?”他冷笑了一声,“如果说上次我还有所怀疑,那这次我算是彻底信了。”穆雪看着他这个冰冷的模样,听着他毫无温度的声音,慢慢收紧了手指,连指甲也深陷进掌心。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公主,我杀了她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或许你恨她恨到了骨子里也说不定,杀人不就是为了让心中痛快,还要什么好处?” 穆雪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痛快?你说的对!我就是要痛快,她珂宁有什么了不起,我一直看她不顺眼,一直对她怀恨在心,上次就想一剑杀她,可惜没有成功,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我就是恨透了她就是想杀了她,你满意了吗?” 卓羽越听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阴沉着脸用一种极度陌生的眼光看着她,半晌才道“我一直以为珂宁很任性,但现在看来,她的任性和你的狠毒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声音黯哑不明,像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说完便抱着珂宁离开,长桥本来就很窄,而穆雪此时正好正站在站在桥中间挡住了去路,他经过时狠狠撞了她一下,穆雪一个趔趄险些跌入湖中。而卓羽丝毫没有顿一下脚步,从始至终连头也没回一下,抱着珂宁消失在长桥的尽头。 太阳早已被阴云遮住,苍茫辽阔的水面渺无尽头,只有几只寒鸦从上面掠过,曲折蜿蜒的长桥上只剩她孤零零地一人,她望着空茫浩荡的湖面一片茫然,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她知道她丢失了他,就在刚刚,一切都结束了。她不知道如果今天掉下去的是她,结果会怎样?他可也会如此紧张?可会这般在乎?这世上哪里有如果,她苦笑了一下,突然觉得很疲惫,从没有过的疲惫。她跋涉了千山万水本以为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结果发现是一片荒漠,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既然争不过,既然比不过,为何还要留下来任人羞辱,说再多都是错,做再多都是枉然,又何必再自讨苦吃。她想,即使她没皮没脸的死赖着不走,卓羽也容不下她,他怎么会容忍一个心肠如此歹毒的人待在身边,他现在一定对她厌恶透顶,再也不想看到她出现在他面前。 第35章 离开 她浑浑噩噩的往回走着,来时的一队车马早已踪迹全无。偌大的湫湖仅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她拖着两条疲惫不堪的双腿一步步机械地走着,就像抽离了灵魂的躯壳。不知走了多久,阴沉沉的天空突然打了几个惊雷,然后瓢泼的大雨毫无防备地兜头浇了下来,砸在脸上一阵冰冷麻木,她心中苦笑,现在连老天爷也不让她好过。雨越下越大,伴着轰轰的雷声,像无垠水从天上泼将下来,将她全身上下浇了个透彻,四周全部笼在白茫茫的雨雾中,她在这瓢泼的寒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浑身已经冰冷到麻木,可被冷雨浇着她居然感到几分的畅快,一种解脱的畅快。 她回到卓府是已经是暮□□临,大雨也已经停歇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来,反正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卓府的大门口。她苦笑了一下,不知到底该不该进去?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卓然突然从卓府中走了出来,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此时她全身上下完全湿透头发潮湿凌乱,脸色苍白难看,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乍一看和鬼没有两样。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卓然加快脚步向她走来。 穆雪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回答。 “你淋雨回来的?”卓然皱着眉打量着她,不敢相信她就是这样一路淋着瓢泼的大雨回来的。 她木然的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笨就不知道躲躲雨?!”看穆雪半晌没有言语,叹了口气,拉起她就往里走:“先别说了,先进去换衣服!”穆雪就像一具木偶,任他拉着往里走。 卓然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院中,吩咐丫环找了身干衣服给她换上,拢了一个火盆放在她身边,然后又忙活着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冰冷麻木的穆雪坐在炭火旁捧着热茶,身上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随着暖意涌来,直觉也在慢慢恢复。她盯着手中袅袅的茶烟在眼前缭绕,沉默不语,坐在一旁的卓然又盯着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住,终于开口:“我听他们说,你、你把公主推下了河,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直望着虚空发怔的穆雪听到这句话才回神看他:“你也相信是我推的?” “我当然不信!可他们都这么说,现在府里都炸开了锅,公主吵嚷着要回宫,幸亏被我大哥劝了下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卓然急切地望着她,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我没有推她,是她诬陷我!”本来以为对这件事已经接受,不会有太大感觉,可提起来心中还是忍不住愤怒。 “啊?”卓然惊愕地睁大眼睛,“难不成,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她没这么傻吧?” “她想把我推下去,没有得逞,于是就朝我动起手来,我紧抓着她不放,她使劲挣脱,我一送送,她就……”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穆雪心中稍稍好过了一点。 卓然若有所思地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卓羽救她上来后,她就一口咬定是我推的。” “那、那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只有玲珑在场,但她一直和我有过节,她也一口咬定是我推的,我现在是百口莫辩。” 卓然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这下麻烦了!” “连他也不相信。”穆雪抱着茶杯,低头喃喃自语。 卓然看了一眼伤心失落的穆雪,“你是指我大哥?要不我去跟他说。” 穆雪摇了摇头,“没用的,你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卓然唉声叹气,垂首顿足,忽然眼前一亮:“要不要找聂大哥想想办法?” 穆雪赶紧摇头阻止:“不要告诉他!我不想他知道。”他三番五次地劝她回去,她从来不听,上次还和他大吵了一架,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告诉他只会让他更加看不起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卓然急的抓耳挠腮。 “大不了被赶出去,最坏也不过交给官府处置。”穆雪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也累了,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一个小丫鬟推门进来,脆声道:“二公子,大公子传话让雪瑶姑娘过去一趟。” 卓然瞠目结舌地看着穆雪,他没想到大哥这么灵通,她刚一回来他就知晓了消息。 穆雪也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把她叫过去,叫自己过去作什么,作最后的宣判?反正已经坏到了这样,还能更坏吗?她苦笑了一下,放下茶杯,起身准备过去,卓然突然伸手拦住她:“要不我和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她出声制止,让卓然过去不够给她添乱的,况且,事到如今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屋外月光朦胧昏暗,秋雨过后,到处潮湿阴暗,院中的秋桐还在一下下滴着雨滴,答答作响。两旁萧疏的枝叶投下参差的暗影,形如鬼魅,廊檐上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暗淡的光,把回廊照的半明不明,昏黄一片,偶有几滴雨滴坠落,在烛光的映衬下,晶莹明亮,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想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走在这条走廊上了,事到如今,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现在她倒是希望那一刻赶快到来,这样她就能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爹爹了,回家多好,吃喝不愁,衣食无忧,一茶一水都有人伺候。比当个受苦受气的丫环不知道要舒服几百倍,她这么想着心里竟生出勉强可以称作高兴的情绪,觉得自己是解脱了,从此之后她又可以作为那个无忧无虑潇洒自在的郡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思绪都抛在了脑后,转过回廊时她经常跟随在卓羽身边的侍卫云离的身影,云离看到她的一瞬,顿了一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片刻,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迈着步子与她擦身而过,穆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大放在心上,因为前面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卓羽书房的门虚掩着,室内的一片明亮。而他修长的影子就映在窗扇上,她本以为自己放下了,可看到这个熟悉的影子,心还是忍不住一颤,酸涩漫开,眼圈发热,她在外面伫立良久,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那扇门,缓缓走进去,昏黄的烛光里卓羽就坐在那张紫檀木书桌后,不知想什么正想得出神,连她进来都没察觉。穆雪放重了脚步,他才终于回神看她,定定地凝视着她,一语不发,像是要把她看穿,穆雪被他这锐利的目光盯得全身难受,感觉就像有一把钝刀子在身上来来回回地磨,磨得她心焦。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痛快。 卓羽沉默不语地看了她良久,终于开口说话:“我一直觉得你不简单,会武功,写得一手好字,还和聂风的关系非比寻常,但这些我都没太在意,”穆雪迷惑得看向他,有点不明所以。他没有看她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是见到你看到穆侯爷的反常举止,我也想不起来去调查你,你猜我调查的结果是什么?”他说道这突然笑了起来,“雪瑶,穆雪,文瑶,你真是处处让我意外。” 穆雪愣在原地,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你、你知道了?” “你隐藏的可真好,就连我都没想到堂堂一郡主居然屈尊降贵跑到我卓府当个小小的丫环,呵呵,真是有趣。”他笑了一声,虽然脸上笑着,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我倒是很好奇,郡主不好好在侯府里待在,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我,我……”穆雪嗫嚅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说吧,郡主究竟有何目的?” 穆雪抬头看向他,咬着嘴唇,半天才道:“我、我没有目的。” “哦,难不成郡主有此爱好,专爱跑到别人家里当丫环,长安城这么多权贵为什么偏偏选择卓府,还是说卓府有什么特别之处?” 穆雪听着他一句句的嘲讽,慢慢收紧了手指,只觉得鼻子发酸,胸口像是堵了一团什么东西,胀的难受,令她呼吸都感到吃力。她要如何回答,说她来卓府全是因为他,说她喜欢他,既然都已经结束又何必自取其辱? 她看着地面又喃喃重复:“我没有目的。” “没有目的,郡主当我是傻瓜吗,你扮作丫环来我家难道仅仅是为了看看我家的后院?” 穆雪这下终于被他冷嘲的态度和尖酸的话语激怒,抬头大吼道“我没有目的,没有目的,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 卓羽冷笑了一声:“你觉的,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把她彻底激怒,所有的不甘、委屈、愤怒全部袭上心头,让她像火山一样瞬间爆发:“对,你不相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一直强忍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下子喷涌而出,“卓羽,你知道吗,你不但是个傻瓜还是个笨蛋!” “你——”卓羽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寒着一张脸看着她。 穆雪根本不理会,“你问我来卓府的目的,我来卓府什么目的你难道看不出来?我送你芍药,为你学泡茶,给你绣鸳鸯香囊,给你写信,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我喜欢你,喜欢你!可你呢,你却一直视而不见,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只要我坚持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总有一天也会喜欢上我,哪怕对我有一点点好感?!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你心里眼里只有珂宁公主,我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是错,在你眼中根本就是一钱不值!” 此时的卓羽终于不像刚才表现地那么淡然,冰冷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穆雪抹了一把眼泪,扬起脸,哑着嗓子继续:“我现在想通了,姑奶奶我累了,我不玩了!以后你跟你的宁儿爱怎样就怎样,跟我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她说完头都没回直接摔门而去,外面的冷风迎面吹来,她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胸中堵着的那团东西一股脑地发泄完毕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淋漓畅快,她本不想说出来,就这样离开不再和他有什么纠缠,可他却不肯放过她,这是他逼她的,什么尊严,什么廉耻,反正她也不在乎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头一次在他面前不那么伏低,那么卑微,头一次潇洒地摔门离开,她觉得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昏黄的烛光中,卓羽望着那扇兀自摇晃的门发愣,有种说不出道不明地情绪弥漫心头,穆雪刚才的那些话还不停在脑中回响,得知她身份后他想过各种可能,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他与文瑶郡主素未谋面,唯一的印象就是几个月前穆侯爷散请帖广邀长安城的侯门贵胄赴宴,据说是为了给女儿选婿,当初他并没有赴宴,既然如此她从何处见过他,又何时开始喜欢上了他?她说她一而再地向他暗示,那盆芍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鸳鸯香囊他以为只是她一时兴起绣着玩的,她说的什么信,他也从未收到过。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还这么大费周章。他又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难道就是因为喜欢他,因为他这段时间对她冷淡,所以才会心生嫉妒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到了珂宁身上,他苦笑,他知道女人的嫉妒心可怕,这次算真正有所领教,不过她这个笨脑子却算计错了人,他从来都只是把珂宁当妹妹一眼看待,就像对待卓然一样,这次她算做了无辜的受害者。事到如今她走了也好,走了省心,留下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危险的事。 他收回思绪,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门槛处一抹红色,他愣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弯身拾起,才蓦然发现那是她绣给他的香囊,香囊还有些潮湿,他皱眉不解,这香囊不是被他收起来了吗,怎么会在她身上,他摩挲着上面的绵密的针脚,他一直以为上面绣的是两两只鸭子,如今借着微亮烛光仔细端详,端详了半日才终于看出了点鸳鸯的眉目。 第36章 了然 穆雪一连几天都杳无踪影,卓然把整个长安快翻了个遍还是没得到她的任何消息。好好地一个大活人就这样突然消失了,他倒是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在各种找寻都无果的情况下,最终只好去求助卓羽,希望能从他那打听到她的消息。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大哥却依然一副潇洒自在的样子,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都快急死了,看到卓羽这副漠不关心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直以为他大哥虽然寡言了点,待人冷了点,但却是一个公正尚义的好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如此冷酷无情,不但冤枉了雪瑶,还把她赶走。现在半点消息都无他竟然无动于衷,他难道就不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 他忍无可忍,踏上凉亭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茶杯,怒气冲冲瞪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在这喝茶,我把长安城都翻遍了都没找到雪瑶的踪影,你说她一个弱女子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她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担心?” 卓羽抬头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她不会有事的。” 卓然把茶杯往石桌上狠狠一磕,气呼呼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有事?她要是被坏人掳走了呢,要不是你冤枉她,她也不会一声不响地就离开到现在都没消息!” 卓羽头都没抬:“你怎么知道我冤枉她?” “她亲口跟我说的,她没有推公主,是公主和玲珑两个人合起来诬陷她!” 卓羽眉毛一动,“她几时跟你说的?如果不是她,难道是珂宁自己跳下去的不成?” 卓然急得直跳脚:“我该怎么给你说,”他挠了挠头:“是珂宁公主主动挑衅想把她推下河,结果未能得逞,然后她们就在桥上动手打了起来,是珂宁自己不小就掉下去了,这不能怪她!” “你亲眼所见?”卓羽握着茶盏看了他一眼。。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相信雪瑶她不会说谎的,你也应该相信她!”卓然满眼期待的望着他,希望他的话能发挥点作用,但卓羽没有却任何反应,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道:“她都亲口向我承认了。” 卓然一下子急了:“不可能!不是她做的她怎么会承认,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她?”卓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卓然瞅了他一眼又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你,为什么还这么对她,这次她肯定伤透了心。” 卓羽放下手里的茶杯盯着他看了良久,“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中间停顿了一瞬才说出喜欢两字。 卓然撇了撇嘴:“我和她关系这么好当然知道,上次你没有赴约已经伤了她的心,这次你又这样冤枉她,这次八成是不会回来了。”说完叹了一口气。 卓羽皱眉,“赴什么约?” “就是她约你在水阁相见,你不是一直没出现吗?”卓然一副“你还好意思问”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不久,你别说你不知道?信可是她亲手给你写的。” 卓羽皱眉不语,突然想起她提到过的信,难道就是卓然说的这封,为何他没有收到? 卓然看到他这个皱眉思索的模样,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嘴巴长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你不会,真的没收到吧?” 卓羽揉了揉额角,摇了摇头。 卓然拍了一下脑门,懊恼道:“哎,那段时间我看你们的关系那么僵,我还以为是你故意疏远了她,你竟然压根不知道!”他还没等卓羽有所反应,就一下子跳了起来,“你等等,先别走啊,在这等着——”还没说完就“嗖”的一声消失了。 仅仅半柱香的功夫,卓然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他:“喏,你看看,幸好我没扔!” 卓羽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接过那张纸打开,纸被搓揉的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几块泛黄的水渍,熟悉的字迹跃然眼底,“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瑶慕君已久,每思诉之,然心恐胆怯,未敢为之,故写此书以表余情,若君有意,明日午时至阁中一会,不至,即无意,盼君至。”他蓦然想起那日她一天不见踪影,结果黄昏时在后花园碰到一袭白裙精心打扮过的她,他冷着脸问她去哪了,难不成去约会,她说是,还愤愤说等了一天那个混蛋没出现,他苦笑了一下,原来她等得人竟是他。这就是她口中的那封信,为何当初他没有收到这封信?他收回思绪看向卓然:“信怎么会在你这儿?” 卓然往他对面的石凳上一坐:“唉,这个说来话长……”然后巴拉巴拉把那一天公主欺负雪瑶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公主就是因为这封信才教训的雪瑶,若不是他和聂风及时赶到,珂宁肯定不会饶了雪瑶。 卓羽沉默不语地听着,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当初也盘问过珂宁,可她从始至终一口咬定雪瑶冒犯了她,所以她才教训教训她,至于怎么冒犯了她只字不提,雪瑶更是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他一直以为是珂宁不喜欢她所以才会这样做,没想到这中间还另有隐情。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看来是他疏忽大意了。珂宁从小就喜欢粘着他,她对他的喜欢他不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雪瑶对他的心思,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她,难道自己果真冤枉了她? “你现在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雪瑶她是被冤枉的,她哪有那个胆子去杀公主,除非她不想活了。” 卓羽没有理会他,“珂宁怎么会得到这封信?” 卓然凑上去:“我猜啊,肯定是玲珑在背后搞的鬼,她一向看雪瑶不顺眼,有一次还让她饿了几天没饭吃,公主一来,你看她那个谄媚样,就差摇尾巴了,这事肯定就是她干的。” 卓然看了看他又继续道:“我看就从她身上下手,保准没错!” 卓羽沉思不语。 不过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行动派,当天晚上就把玲珑传进了书房,然后没出一个时辰,她就红肿着眼睛从书房出来了,当天晚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卓然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就兴冲冲地跑去找他大哥,他觉得他这个办事效率真是让人没话说,不过佩服的同时对他大哥的冷血无情又有了新的认识,玲珑可是跟随了他五年,他居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直接让她滚蛋了。果然,得罪他没有好下场。 不过事情都已经真相大白了,是不是可以让雪瑶回来了,他觉得这件事还得靠他。 院里的梧桐树叶早已落光光,光秃秃的枝桠直伸天空,给整个院子平添了不少清冷萧条之意。当他兴高采烈地踏进屋时却惊奇地发现他大哥正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发怔,这个模样和之前那个潇洒自如淡定自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卓然看着他这个神思不属的模样心里终于有了舒坦了不少,两个人不好过总好过一个人不好过。他猜想他大哥现在一定是心生愧疚,为自己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暗自懊悔,为了让他更加不好过,他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雪瑶喜欢他的事从头到尾细致的讲了一遍,尤其重点讲述了因为他误传消息导致她出走这一段,果然,卓羽听到这件事时脸色更加的不好看,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出神。而卓然看到他大哥前所未有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胜利之手再向他招摇,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讲的更加起劲,把雪瑶满腔的隐忍和委屈讲得是绘声绘色,卓羽竟反常地没有制止他,就这样听他啰里啰嗦的讲下去。最后卓然觉得把能说的全部都说了,所有的铺垫都已经做够,然后终于满怀期待地道出了最终目的:“现在是不是该把她找回来?”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卓羽沉默良久之后只说了两个字“不必。”卓然听到这两个字时差点被气死,敢情他讲了这么久都是白费口舌,他丝毫没有听进去。但瞧他这个深沉反常的模样又不像是没听进去,他实在是搞不懂。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大哥的确是个冷血凉薄之人,他已经无法打动他了。他的脾气他最了解,他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说再多也只是对牛弹琴。而雪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来帮她,既然她喜欢的人都这么满不在乎无动于衷,即使把她找回来又能怎样,只是让她再一次伤心失望罢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早点死心,省的吊在他大哥这棵不会开花的铁树浪费青春。再说聂大哥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比他大哥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他们能成就一段姻缘,那也是一件美满之事,这么想着,卓然也舒坦了一些。 珂宁这厢还在锦被中喝着燕窝将养身体,虽然躺在床上,可心里别提多开心,虽然事情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若雪瑶真的被淹死她倒是要想各种理由来掩盖,她表哥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轻易相信,到时候事情万一败露那就不妙了。如今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可谓一箭双雕,不但让她消失,还让表哥对她心生厌恶,她光想想就心花怒放,然而还没开心几天就听说玲珑被赶出去的消息,然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果然,之后卓羽再也没来看过她,她做贼心虚也不敢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三日后却有一群丫环嬷嬷进来强行收拾东西说要送她回宫,她抓着门框死活不愿意离开,结果一个老嬷嬷硬是人将她架上了马车。她在马车里哭闹了一阵,吵嚷着要见卓羽,最后终于在卓府门口见到了那个熟悉挺拔的身影,她掀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大声质问“表哥,你是因为她才把我赶走的?” 然而他却绝口不提此事,甚至还笑了一下:“公主已经长大了,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出宫的好。” 他虽然是笑着说,和平时并无二至,可珂宁却从这笑中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淡漠和疏离,仿佛一夕之间他已不再是那个娇宠她任由她撒娇胡闹的表哥,变得如此陌生。然而他说得再自然不过丝毫不露痕迹让她又找不出任何什么理由来冲他发脾气,好像任何的脾气此时都是无理取闹。片刻前还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的珂宁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地坐回了马车内,就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憋了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 马车辘辘,没过多久就进入了巍峨的皇城,天高云阔,天空还漂着几丝浮云,蓝色的天空映衬得这重重红墙碧瓦更显得气象威严,马车在长长的青石板道上行驶了一段距离终于停在了一座华美的宫殿前,侍女掀开车帘,还不等有人扶珂宁就提着裙裾跳下了车,向立在一旁的卓羽直奔而去,“羽哥哥,我这么做都是因为你,我……”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直直地凝望着眼前英挺的男子,仿佛希望他能明白,而卓羽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微微笑道;“我们的宁儿终于长大了,可还是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依赖和喜欢是两码事,我虽然可以保护你,却不能永远陪着你,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疼你爱你的人,明白吗?” 珂宁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可是……” 卓羽打断了她;“没有可是,以后不可以再这么任性,知道吗?” 珂宁红着眼圈点了点头:“你喜欢她对吗?” 卓羽看向远处夕阳下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半晌不语,最后只说了一句;“别胡思乱想,快回去吧,我要还要去面圣。” 他说完便准备离开,可还没走几步身后珂宁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就是喜欢她,她一个贱丫头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 卓羽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 第37章 出征 回到侯府将近半月,穆雪这半月里过得是茶不思饭不想,还夜不成眠。本以为回来之后还能像以前那样活得无忧无虑,快活自在。可是事实是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日,两天之后心情便开始无端低落,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了,更让她恼火的是脑袋里不停地闪现某个人的脸,他笑着的时候、打趣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搞得连做梦出现的都是他的脸,她恨不得赏自己几巴掌。她口里劝慰自己一切都结束了,他喜欢的是珂宁,心里眼里只有珂宁,她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可当听说珂宁在她离开没几天就被卓羽送回皇宫后她的心里还是荡起了一丝涟漪。虽然明知这和自己半分钱关系都没有,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开始萌动:“他真的喜欢珂宁吗,若果真喜欢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身边而是送回皇宫?”她甩甩脑袋,想把这个想法甩出脑外,然而片刻之后,这个声音又开始新一轮的反击。不管嘴里如何骂卓羽混蛋,骂自己不争气,可还是没有感到好过一点,她觉得她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找虐的本性还是没法改变。在这样整日的空想、幻想、以及遐想中,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她就这样放弃到底对不对? 经过这次离家出走后,老侯爷是再也不敢逼她,整日把她给供着。这要是换做几个月前,她肯定会高兴死,然后再去出去潇洒个几天几夜。然而现在她如何也蹦跶不起来,更提不起兴致去长安街上逍遥。 阳光高照,无数碎金在水面跳跃舞动。菱儿看着自家郡主萎靡地趴在栏杆上百无休无止地洒着鱼食,时不时还哀叹两声。她觉得郡主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最明显的变化总是心事重重很少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笑了。其次就是无精打采不时叹气,一天最少也得唉叹个五六次,多者十余次。最后就是经常出神心不在焉做起事情来无休无止。比如现在,再照这样撒下去,湖里的鲤鱼非撑死不可。可她家主子什么脾性她最清楚,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吃人,她可不想去主动去触碰她的逆鳞,这样撒下去顶多会死几条鱼,可她如果不知好歹很没有眼力劲的去阻止恐怕到时候小命不保的会是她,这么想着她缩了缩脖子,乖乖站在一边乘凉。在穆雪把手里的鱼食撒完唉叹n声之后才盯着荡漾的湖面出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放弃什么?菱儿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竖着耳朵又仔细听了半晌打算探听些有用的信息,可郡主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就再也没有接下去,剩下她一人晕头转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敢肯定这件事一定和郡主心情郁闷有关。 她试探性的打听:“郡主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就这样放弃?” 穆雪看了她一眼,眼睛望向荡漾的湖面,半晌才似有所思道:“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应该一直坚持到底,不管有多曲折多艰难都不应该轻易放弃?” 菱儿心中一惊一叹又一喜,赶紧凑上去:“郡主你有喜欢的人了?” 穆雪瞥了她一眼,菱儿自悔失言,吐了吐舌头,然后开始抒发己见:“奴婢虽然没有喜欢的人,不过奴婢觉得吧,两个人能相遇本来就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就更不容易了,既然喜欢就不该轻易放弃,只要他还没有娶妻,一切都有可能的。” 穆雪听到她这话心中微一触动,有片刻的失神,半晌才似有所悟道:“你说的有道理,只要还没娶妻,可是……”旋即眼眸黯然,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要如何再去争取? 树林沙沙摇动朦胧的月影中,黑衣人跪地向那负手而立的欣长身影禀告着带来的最新的消息,莫轩听完之后挥了挥手,黑衣人立刻消失在暗夜中。他站在原地默立良久,嘴边流露出似有若无的清冷笑意,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蓝天悠远日头高高地挂在天上,卓然拿着一沓字贴哼着小曲慢慢地踱出门,自从吃过那次教训,他也学聪明了,月初写几张,月中写几张,月末再来几张,这样一分开二百张简直是小菜一碟,根本就不算事。他穿过几道弯曲回廊,转眼间来到了卓羽的住处。他本来以为近来局势紧张他大哥很可能去了羽林营,然而他推门进去却惊奇地发现卓羽正靠在檀木椅上握着一个香囊怔怔出神,就连他进来了都没反应,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走近两步把字帖放在一旁的桌子,提醒道:“大哥,这是我这个月练的字,你检查一下。” 结果卓羽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依然盯着手里的香囊发呆。卓然好奇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香囊,又看了看他大哥。他发现自从大哥把公主送回宫之后就很不正常,时常走神发呆心不在焉,有时连和他说话他都好似没听到一般,即使听见也是淡淡回应。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到大哥这个模样。他一向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对任何事情都是淡然处之,即使遇到最棘手的事也不过是皱一下眉头,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困扰,这般伤神?难道是和公主有关,不对啊,当初他不顾公主哭闹和娘的劝阻,硬是把她送回了宫。他做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做过的事也从没后悔过,既然和公主没有关系,那是因为什么。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卓羽手中摩挲着的香囊,忽然发觉这香囊有几分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他皱眉思索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这香囊不是雪瑶学刺绣的时候绣的么,他还曾经嘲笑过她绣得鸭子丑死了。如今这香囊怎么会落在大哥手里?而且看他这个样子好像是在睹物思人,难道他是在后悔赶她走,他对雪瑶也……,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卓然眸光闪亮,扬着嘴巴止不住地乐,可转眼又很是不解,如果他大哥真的对雪瑶有意思当初为什么不同意把她找回来,他挠了挠头发现大哥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来了,以前他虽然不能完全猜透他的心思,可最起码也能猜中个五六分。如今是一分也猜不透了。 卓羽回神看了他一眼:“还不走?” 卓然“哦”了一声,慢腾腾地向门口挪过去。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了看卓羽,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事?” 卓然顿了半日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那个,嗯……,雪瑶,你……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卓羽的视线从香囊上收回来,看向他:“胡说。” 卓然缩了缩脖子,明明是睹物思人还嘴硬不承认,“那你为什么盯着她绣的香囊发呆?” “我……”卓羽竟然难得的语塞,回答不出,“我只是觉得冤枉了她,没别的意思。” 卓然意味深长地笑道:“哦,是么?” “其实雪瑶她这么讨人喜欢,喜欢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也不必藏着掖着,再说……” 卓然话还没有说完,一本书就越过桌椅直接飞了过来,卓然赶紧麻溜地抱头鼠窜,人都走远了,声音还遥遥传来:“你就是喜欢她还不承认!” 卓羽望着手里的香囊,嘴角扬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喜欢她?难道真如卓然所说,他喜欢上了她,怎么可能?她这么笨,除了会惹事还是会惹事,他喜欢她哪一点?可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这几日脑海里总有她的影子,开心的模样、生气的模样、傻笑的模样、嘟嘴的模样……每一个神态每一丝表情都栩栩如生的浮现在他脑海,连他自己都纳闷,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晰深刻,难道他真的对她……,他揉了揉额角,想到她离开时那副愤怒委屈地模样,她说的那番话,竟不自禁地苦笑起来,她现在已经回到了侯府,被冤枉至斯,肯定对他怨恨至极,想到这儿又有几分无奈。 转眼间,残秋已过,寒风料峭中迎来了初冬。 这期间,聂风倒是来看过穆雪几次,自那次他在卓府发完火之后,就再也没去看过她。她以为他这次是彻底动怒了,以后都不会再理她。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回到侯府没几日他又重新出现。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他敢说什么过分的话她就再和他吵一架,结果他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还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家大厅的椅子上喝茶,她惊诧地看了他半天,他倒是从茶杯中抬起头来,挑着眉笑道:“怎么,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丝毫不提上次两人吵架的事情,就像是什么没发生过。他不提起,穆雪倒是乐得装糊涂。 她撇了撇嘴,“你少自恋,几天没见你脸皮还是这么厚!” 聂风喝了一口茶朝她嘿嘿笑道,“脸皮不厚怎么追女孩子,不过能让我厚着脸皮追的女孩是还真是屈指可数,至今为止只有你一个。”然后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穆雪受不了他这□□裸的告白,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聂风看到她这赧然的模样笑意更甚。又继续道:“不过我这么厚脸皮也没见你有丝毫反应,能抵挡住我的魅力的人几乎没有,你算是第一个。” 穆雪白了他一眼,没见过这么自恋的男人,不就是长得容貌俊朗了些,风度翩然了些嘛,用得着每天把自己夸得跟朵花似的吗。 “怎么舍得回来?”聂风又喝了一口茶,抬头看她。 穆雪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聂风笑着闭嘴了,之后便是很识时务地地没再提起这件事。只是跟她扯一些这段时间长安发生的趣事,比如刚中了状元的李公子和探花梅公子暗生情愫,被家人逼着娶亲,结果两个人把官一丢直接私奔了,再比如某家的公子去逛青楼在里面正巧碰到了自己的爹……,这些有趣的新闻逗得穆雪哈哈大笑,多日以来的郁闷寡欢也一扫而空。其实连她自己都纳闷,自己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然而不得不承认聂风就是有这种本事把她逗乐,让她暂时忘掉一切烦恼。 自此之后聂风就隔三差五地来侯府拜访,偶尔还带个小礼物,刚开始她还担心他会让她兑现什么赌约,可他却像忘了一般只字未提,依然发挥舌灿莲花的本事哄她开心,整日都把要娶她挂在嘴边,不但厚颜无耻地自夸,还罗列了一大堆嫁给他的好处,比如他的父母是如何的好,她嫁过去肯定不会受气,比如他将来会承袭父亲爵位,到时候她就是王妃,再比如他家离侯府这么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搞得穆雪哭笑不得,不过也从未放在心上。两人就这样看似融洽愉快地相处着。 岁冬日暮。 在这个灰蒙蒙阴沉沉的天气里,穆雪听到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是夏卫两国即将与楚国开战。第二个是这次战争由卓羽挂帅,聂风为副,果然没过几日,聂风就来向她辞行。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聂风出现时竟然是板着一张脸,一脸的严肃认真,她已经有多久没看到他这副模样了,记得上次是替她包扎伤口,之后还把她臭骂了一顿。据她的直觉,每次只要聂风出现这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心里隐隐担心。果不其然,聂风道明这次的来意之后,过了半晌,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回来之后,打算向侯爷提亲。” 穆雪惊得差点把手中的茶盏打翻,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心脏已经锻炼得足够强大,要不然非得吓晕过去不可。聂风看了一眼反应颇大的穆雪,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从未放在心上,但这次我是认真的,咱们虽然有过赌约,但我不想用它逼你。” “我……”穆雪本想一口拒绝,但聂风却立刻出声打断,“现在先不要给我任何答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好好考虑考虑,等我回来之后再做决定,我希望……”他顿了顿,“我希望你会答应。” 穆雪握着茶盏除了沉默只能沉默,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说什么呢,如果再断然拒绝,就太不近人情。虽然他一直都是不讨喜地粘着她,但不可否认他也帮了她不少,更为了她更是不惜得罪公主,况且当初他们之间有过赌约,最后结果是她输了,虽说她并不想嫁给他,但仔细考虑也算是对他的尊重和回报,更重要的是,他这这次是去出征,沙场上刀剑无眼,她现在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万一影响到他心情然后在战场上一个恍惚,直接牺牲了,那她这辈子算是罪孽深重了。本着这许许多多的想法,她最后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答:“好。” “真的?”聂风一脸惊喜。 穆雪瞥了他一眼,笑道:“那好,现在我反悔。” 聂风赶紧伸手制止:“不能耍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穆雪哼笑了一声,不理他。聂风笑看了她半晌,隔着茶几探出半个身子:“我还希望出征那日你会送我。”穆雪冲他翻了个白眼,他还真是得寸进尺,给点阳光就灿烂。本打算直接拒绝,话都到了嘴边,可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突然闪现在脑海中,然后她就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等她反应过来正看到聂风激动地望着自己,如果不是穆雪以目警告,估计他会直接扑上来抱着她转几个圈。 冬日阴沉天气持续了几日终于放晴,看来连老天爷都偏爱出征的将士们,在出征这一日难得的阳光普照,青龙门外宽阔的场地上整齐地列着万千将士,旌旗猎猎,铠甲被照得熠熠生辉,威武壮观。就连一直恹恹颓废的穆雪看到这雄壮的一幕精神也不由的为之一振。 高台下的聂风一身银色铠甲,手持青锋,头顶上那抹鲜亮的红缨在凛冽的风中飘舞,他此刻把平时的不正经尽皆收敛,还别说,这么严整地模样往那一站,还真有几分英姿勃发英勇不凡的味道,连她都差点被惊艳到。 穆雪身披雪白狐裘,朝他的方向走去,雪白的毛领在风中微微抖动,青丝墨发,肌肤似雪,聂风看到她的一瞬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才开口赞叹:“真美!” 穆雪极其赞同地扬了扬下巴:“没办法,本郡主天生丽质!” 聂风配合地点点头:“对,对,正好和玉树临风的本公子天生一对。” 穆雪嗔了他一眼,他笑着走近:“马上就要出发了,赶紧好好看看我,免得我走后你想我想得睡不着觉。” “你说笑话呢吧!”穆雪不屑地“切”了一声,又跟他贫了两句嘴。未几,一声响亮的号角声传来,接着鼓声阵阵,看样子皇上的御驾要来了,穆雪收敛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的不多说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保重!”她说完这句感觉有个人从远处大步而来,然而没走几步脚步却顿在了原地,视线直直地盯着她的方向。她虽然有点疑惑,却也没甚在意。 “不就是去打场仗吗,你怎么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聂风很开心地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了!” 穆雪有几分无奈,有些人的自恋起来真是无药可救。而聂风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迅速亲了一口,“放心!我还等着娶你呢,肯定毫发无损地回来!” 穆雪一手捂着脸颊,另一只手气恼地指着她:“你——” 然而聂风已经挥着手,大笑着向高台走去。 穆雪跺着脚,使劲地抹了抹脸颊,气得想破口大骂。然而转回头却僵在了原地,卓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眸幽深,不知道里面蕴藏了什么,穆雪望着他漆黑的眼眸,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们隔着白玉雕栏就这么对望着,他还是她所熟悉的模样,漆黑的眉,英挺的鼻,还有千年不变的冷漠模样。他们就这样对望着,周围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只有清冷的风吹动这彼此的发。良久,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向高台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走远之后,穆雪的心还在怦怦地急剧跳动着,头皮发麻,脚下虚软,她踏着虚软的脚步一步步向城楼上走去,她想过会遇到他,可是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刚才那个突然顿住脚步的人是他?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包括,包括聂风亲她的脸颊,一想到这她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怀着这样沉重复杂的心情,她登上了高高的城楼。城楼上寒风呼呼得吹着,吹得她衣袂飘舞,凛凛作响。 此刻皇上正在城下青龙门检阅三军,号角长明,鼓声阵阵,下面的将士举着手中的兵器高喊着“必胜,必胜!”整齐响亮的声音震耳欲聋,划破苍穹。当那个身披铠甲的英挺身姿再次出现在视野中,穆雪心猛地一紧,耳边的山呼声也渐渐飘远,眼中只剩下一人,他还是那么光芒万丈耀眼夺目,让人永远也无法忽视。黑色铠甲把他本来就挺拔的身姿衬得更加英挺逼人。她看着他一步步得走上高高的玉阶,单膝跪地从皇上手中接过帅印,皇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着什么,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侧脸的轮廓俊毅优美。她觉得此刻的他离她这样近,近得可以看清他的一举一动,可又是这样远,远得只能遥遥望着,无法触及。她找寻他找了三年,好不容易再次相遇,难道就是这种结果?他毅然决然地送走珂宁,是不是就代表着他根本不喜欢她,那这样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她又想起了菱儿的话,只要没娶妻就还有希望,她心中顿感热血激荡,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可转而又一想,她把狠话都已经撂过了,难道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他会怎么看自己,没有自尊,不知廉耻?想到这又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把她刚才的那点热血浇的透凉。 出发的三声号角在瑟瑟的寒风中吹响。在咚咚的鼓声中大军开拔,穆雪眺望着那条长长的宽阔街道,此刻道路两旁围满了的百姓,挎着各种东西起来前来送行,还有呐喊加油预祝凯旋的。穆雪站在高高的楼头看着他骑在黑色骏马上朝自己的方向行来,一直目视着前方,脸上还是一贯的冷峻模样,丝毫没察觉她的存在。穆雪的视线穿过凹凸起伏的城堞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进入高阔的城门。 未几,他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视野内,穆雪依旧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就在刚才她下一个决定,决定赌一把,她要把决定权交给他,让他来决定她该怎么做,若他回头,那就证明他们之间缘分未尽,那她决不就此放弃。如果他一直不回头地走下去那就是天意如此,她会放下,接受聂风的提亲,从此忘掉这个人。 她攥了攥拳头像是在做最后的生死抉择,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片刻。寒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在风中飞扬,身上的狐毛大氅也住风中颤动,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没有回头,还是没有回头,穆雪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城墙,指甲几乎都陷入其中,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似乎过了很久,久到自己都快无力支撑,又像只是一瞬,而在这仿佛永恒的瞬间他始终都没有回头。呵呵,穆雪心中苦笑,几丝凉意和颓然绝望弥漫心间,他们之间还是无缘,终究不过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他怎么可能回头看她一眼,她曾经努力了那么久他从不曾多看她一眼。她无力地松开城墙脚步沉重地准备下楼离去。而就在她垂首的刹那,那人突然回头,一眼锁定在她身上。目光瞬间交错在一起,这一霎那,穆雪的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他回头了,回头了!一个声音心里大喊着。她能明显感到卓羽在看到自己的一瞬也是一震,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深意,两人就这样隔着茫茫人海隔着千军万马对视良久,最后,卓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毅然决然地转回头,只留下一个英挺的背影。短暂的惊诧后,一阵从未有过的喜悦将穆雪吞没,喜过之后心中有生出疑惑,是他那复杂的目光到底有什么深意?像是对她有情,又像是生死离别? 经过一路苦苦思考之后,穆雪十分肯定地排除了第一种可能,主要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几斤几两。虽然不打算就此放弃,但也不准备自欺。而第二种可能也说不通,按理说他随父亲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以他的武功和谋略获胜应该不是问题,怎么会有生死离别的存在,然而不是问题的问题终究还是问题。她觉得打仗这个事真不好说,要想获胜必须得天时地利人和,不是光有智慧和谋略就能赢的。比方说你打算用火攻烧了对方的粮草,而老天正好在当日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你的所有计划全都打破,最终你认为注定胜利的一仗很可能会败个一塌糊涂。这就是天不时的结果。如果在加上地不利人不和那后果真的就糟糕透顶。由此看来打仗必定凶险万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想通了这个道理,穆雪的心更是忧急万分。卓将军也就是卓羽他爹纵横沙场这么多年都着了敌人的道,被人放了冷箭差点丧命,更何况是卓羽?虽然她从不怀疑卓羽的智商,但这委实和智商的关系不大。此次战争非比寻常,是夏卫两国对战楚国,明显的是楚国处于劣势,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若楚国真被逼上了绝路,不知道会使什么下三滥的招数。会不会还想上次对付卓将军那样放暗器,穆雪越想越后怕。更何况这是卓羽首次挂帅出征,万一遭遇不幸,运回来的是一副棺材,那她怎么办,不行,她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她要保护他,虽然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在跟他相比不值一提,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保障,即使帮不了他也可以给他长长眼。 第38章 追逐 日斜西山,暮色四合,城中万家灯火在薄暮里闪耀着璀璨星光。穆雪手托着下巴还在思忖着这一重大决定。虽然已决定要追随他而去,但到底要如何才能不让他发现呢?如果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其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被他毫不留情地赶回来。 思来想去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女扮男装随在大军队伍里,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不就是女扮男装隐藏在行伍里没被发现吗,想定此计,穆雪终于嘴角上扬,这时才发现肚子空空一天没进食了,赶紧唤了菱儿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饭,吃饱喝足之后她才有力气就要展开她的出征计划。 落梅横笛飞晓霜,夜已三更。 穆雪站在墙头望着暗夜沉沉的侯府,才回来没多久又一次偷偷离家出走,爹爹明天看到自己的留书肯定又会气得胡子乱颤,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就再气他一次吧,等自己把他未来女婿带到他面前也算给他一个交代,肯定让他喜上眉梢。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穆雪从墙头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穆雪在心中盘算着路程,大军才出发一天,自己快马加鞭地赶路,快则今晚慢则明日凌晨就可以赶上。骏马在黑夜中飞速驰骋,阴风怒号,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似的疼。穆雪感觉自己的脸都已经冻得僵硬麻木,握缰的手早已没了知觉,嗖嗖的冷风直灌进衣服,吹得身上更是冰冷透骨,她把红通通的手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然后紧了紧披风,继续纵马飞奔。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盼着天晓,等太阳出来后不会这么寒冷,自己也不会这么难熬。终于,黎明的曙光降临,当一缕晨曦穿透晓寒薄雾洒下来时,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有了一丝暖意,沐浴在金色耀眼的晨光中,穆雪纵马朝太阳升起的地方飞驰而去。 寒星布满苍穹,像黑丝绒上洒满了璀璨的明珠。穆雪在马背上望着这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寒夜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经过一整天拼命赶路之后,终于在寒星微光中看到了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和一堆堆燃烧得火红的篝火。穹庐般的白色帐篷在暗沉沉的夜里就像碧蓝的海上涌起了千朵浪花,美丽而壮观。穆雪感叹了一回,这辈子什么地方都玩遍了就差军营没去过,这次要好好光顾光顾。她把马拴在了树林里,之后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驻地,隐藏在一顶帐篷后面悄然观望,此时正值夜半,大部分士兵都已沉睡,只有几支巡逻的队伍在周围来来回回地穿梭,铿锵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偶尔还能听见篝火的噼啪声,穆雪静静地潜伏了一会儿,仔细观望着这几支巡逻队伍,盘算着该如何混入。看了半日,发现两支巡逻队伍出现的时间总会有一段间隙,她看着看着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片刻之后,待一队巡逻的士兵穿过自己隐藏的这顶帐篷时,她消无声息地尾随在最后一名士兵之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住其嘴巴一个刀手打昏,迅速将其拖到帐篷之后,整个过程迅捷利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所以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人察觉。 穆雪在夜色的遮掩中小心谨慎地把打昏的士兵拖到驻地旁的小树林中,然后毫不客气地剥掉他的衣服,把他捆绑成一只粽子,塞住嘴巴。心安理得的穿上这身铠甲,还别说,因为这小兵身量矮小,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正好合适,和量身定做的一般无二,而且穿在身上瞬间就变得英姿飒爽起来。穆雪满意地拍了拍这身铠甲,又看了一眼树上绑着的小兄弟,要怪就怪他倒霉,不对,应该说幸运,这样他就不用再去赴什么战场,说不准自己此举还算救了他一条小命呢,让他可以回家与八十岁老母和三岁小儿团聚,他应该感谢自己才对。为了表示补偿,穆雪又在他脚边扔了一包银子,算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整了整头盔,然后大摇大摆地朝着篝火燃烧的地方走去。 “站住,什么人?”就在快要接近营地的时候,一队举着火把的士兵迎面截住了她的去路。 穆雪呵呵干笑着:“自己人,自己人。”面上佯装镇定实则心中却又几分心虚,心砰砰地跳个不住。 “大晚上不睡觉瞎溜达什么?”当先一个头头模样的士兵大声呵斥。 穆雪捂着肚子弓着腰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肚子不舒服,方便方便。 “你小子肯定是她娘的嘴馋,晚上烤肉吃多了,活该!”另一个士兵接口道,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哄然大笑。 你烤肉才吃多了,你全家烤肉都吃多了,穆雪在心中腹诽,脸上却依旧笑着:“呵呵,被你看你穿了,是吃的有点多,折腾的我一宿都没睡好觉。” 头头模样的士兵不耐烦道:“赶紧回去睡觉,明天大军还要继续赶路!” “是。”穆雪捂着肚子佯装极其虚弱的模样擦过这支队伍向营地深处走去。看看被甩在身后的这群士兵心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本来以为会严加盘查,没想到这么顺利的就成功蒙混过关,真是出乎意料。现在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要做的是必须隐藏好身份不要任何人发现,尤其是聂风和卓羽。 之后穆雪才发现自己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她这个芝麻大小的小虾兵想要见到最高统帅真是难,难于上青天,基本上连帐篷都无法接近。这几天内唯一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是他距自己十万八千丈,在可视的范围内模糊成了一个小黑点。而自己隐没在穿着相同铠甲的万千士兵中,要想发现自己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但这也正是穆雪求之不得的,解决了她所有的后顾之忧。 自从从军以来白日里不停的赶路,而且还是徒步,刚开始的时候穆雪很是吃不消,脚都磨破了,然而只能咬牙坚持,往往大军一停下来休息穆雪一头睡死,连晚饭都错过。幸亏有小黑在,偷偷的在伙房给自己拿了两个馒头聊以果腹,小黑是穆雪这两天才认识的小兄弟,是穆雪所在的兵营里最小的一个。其实小黑的名字并不叫小黑,名字还挺霸气,叫什么刘卫国,由此可以想见卫国国的爹妈肯定很爱国。刘卫国同志人特别诚实善良,就是长得有点黑,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明亮的大白牙。因此穆雪就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小黑。穆雪起头之后这个小名就在军营里叫开了,从此小黑的本名便被束之高阁。 小黑如此好心的帮助穆雪可不是没有原因的。小黑是军营里不仅是年龄最小,个头也是最小,军营里的一个长得肥肥壮壮的大块头动不动便欺负他,指使他做这个干那个,小黑个头虽小,然也是有血性有骨气的男儿,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在穆雪混进来的第二天火山爆发,结果可想而知,小黑被大块头揍得鼻青脸肿,可即使这样依然不肯低头,而其它的士兵都团团围着看热闹,看的同时还不忘呐喊助威,谁也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看着可怜的小黑被大块头踩在地上鼻孔鲜血直流,穆雪实在是不忍心,最后挺身而出打倒了大块头拯救小黑于危难之中。从此穆雪变成了小黑心目中的英雄兼救命恩人。还非要拜穆雪为大哥。鉴于自己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冒牌的兵。穆雪好言地婉拒了小黑的请求但表示只要有自己在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他,结果搞得小黑伤心了好几天。但这并没有阻挡小黑报恩的热情,有什么好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穆雪,而有个小跟班跟在身边,穆雪是极其受用。 行军大半月,终于到达夏楚两国的边境,大军就驻扎在边关小镇宣城。宣城位于夏国疆土的最南端,九夷山的山脚下,其西面便是起伏连绵的九夷山,九夷山山势险峻由南到北贯穿夏楚两国边境。而宣城虽然人口不过千人,但却是边境戍守的军事要城。小镇由于接近江南,气候温暖湿润,即使现在处在寒冬时节,也丝毫没有严霜催逼寒风肆虐之感。反倒有几丝柳风拂面的意味。宣城南面便是地处烟雨江南的楚国,温润的气候和细腻婉约的风土人情使楚国的丝织绸缎和刺绣极为发达。生产的丝织品如鲛绡一般薄如蝉翼轻透清凉,甚至远销西域各国。宣城因为距离楚国极近,和平时期,两国贸易往来互通有无商人往来不绝,小镇也因此人口旺盛,十分繁荣昌盛。不过自从两国宣战之后,商人走的走逃的逃,小镇明显萧条了许多,百姓脸上都笼罩了一层惨淡的愁容。街上也甚是荒凉冷清,极少有人走动。即使遇到几个百姓,也都是行色匆匆,一副惊惶之色,每个人都把“快打仗了”几个字挂在了脸上。穆雪觉得宣城的老百姓都普遍太悲观了,这次由卓羽亲自挂帅出征,他怎么说也是卓大将军最出色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说不定。而小黑听了她的这番说辞很是不以为然,他表示宣城的百姓之所以愁眉不展并不是因为对卓少将军没有信心,而是因为战争破坏了他们富足安康的生活,经过几代人努力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繁荣昌盛一场战乱便会使其变得满目疮痍萧条冷落,而战争结束后要重振小镇又要花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所以无论胜败都没有百姓会喜欢战争。穆雪听了他这一番深刻见解立时对他刮目相看佩服至极,她没想到小黑除了善解人意还有一颗博爱之心,心系百姓关心黎民疾苦,瞬间觉得他的形象高大了许多。 由于是特殊的战争时期,各城门处都有重军把守,严密盘查过往的行人,以防密探进入城中。而巍峨高阔的城墙上白天黑夜也都有士兵轮流当值,来回巡视。穆雪所在的军营被排在了晚上当值。晚上当值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看星星,这里的星星可不比长安的星星,长安夜空里的星星稀稀疏疏,看着又远又小。一点也勾不起人观赏的兴致。而这里的繁星满天又大又亮,像一只只闪亮的小灯笼悬挂在墨蓝的天宇,仿佛伸手就能摘到。看地久了又给人一种银河落九天的幻象。偶尔还会有一两颗流行拖着发光的尾巴划过。小黑说这是流星,对着流星诚心许愿是最灵的,极有可能会实现。 于是乎在一个皓月冷千山,寒星灿万里的夜晚,当穆雪又一次看到流星时,马上闭眼诚心诚意地许愿希望能看到卓羽一眼,因为自从进驻宣城之后,她还没有见卓羽一面,虽然她每天都在执行着他下达的命令,但就是从来没见过他本人,记得上次见到他,他在最前方骑着高头骏马,而她在最后面吭哧吭哧的赶路,距离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她只能看到一个黑色小点,基本见和没见一样。虽然非常担心以他的聪明才智很容易会认出自己,自从她决定随他而来,心里就迫切地想见到他,但又怕见到他,这种矛盾的心情最后化为了无法消除的淡淡愁思,让她晚上睡不着觉,如果能偷偷地看一眼又不被他发现该是多好! 穆雪对着那拖着尾巴的流星许完愿后吁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瞬间就石化了。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这,这愿望实现的速度也忒快了点吧,她才刚刚许愿完毕老天这么快就感应到了?这速度这效率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她看到朦胧的月光下一身戎装英俊逼人的卓羽正带着几名将士从楼梯那里上来,然后沿着城墙朝她的方向走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能够将一身厚重蠢笨的铠甲穿的如此潇洒帅气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而此刻万千星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映得他的眼睛熠熠生辉,神采傲然。他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偶尔在某个堞垛处停下脚步向远处观望,并向值守的士兵质询几句。 快了,马上快到她站立的岗哨了,穆雪侧转头偷眼乜斜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心里激动澎湃。然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你从我身边走过,而你却不知道我就是我。思及至此穆雪蓦然又生出几许小小的遗憾和惆怅。正当她低头凝思之际,却忽然听到背后脚步停住的声音,随后一群人拖沓的脚步声也一叠声跟着停住。穆雪急忙屏住呼吸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听到心脏砰砰剧烈跳动,咬紧牙关努力不让牙齿打战。没有这么凑巧吧,为什么偏偏停在她岗位上。虽然她心中确实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遗憾,但真的真的不希望他来个关怀慰问什么的,这下是死翘翘了。难道这就是实现愿望的代价,这代价也太大了吧。此刻她想哭的心都有了,身体挺的笔直僵硬,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像定住了般,一动也不敢动。 “刚才在想什么?”熟悉的嗓音,冰冷无波的腔调。 “禀告将军,什么也没想。”穆雪努力控制住打战的双腿,特意用粗重的声音回答。 背后却传来一声冷笑:“都似你这般心不在焉,还打什么仗,不如早点回家。” 原来如此,穆雪现在终于明白他停在自己身后的原因,早就听说过他治军严谨,没想到居然严谨至此,敢情自己一丝一毫的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这里站岗的最起码有几百号人,自己这点小小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天哪,这到底什么人?穆雪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手心全是冷汗。眼睛犀利至斯,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自个撞进阎王殿,死定了。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气氛出现诡异的沉默,就在穆雪闭眼绝望等死之际,忽然瞥见一个士兵小跑而来,然后单膝跪下:“禀告将就,李校尉有事禀报,已在军营等候。” 卓羽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未再多看她一眼,举步离去。而穆雪经历了这一场不啻狂风暴雨的沉重打击,差点直接瘫软在地上,手止不住的颤抖。真是险啊,险啊!要不是刚才的士兵及时出现救了自己,这下是彻底玩完了!拍了拍惊吓过度的小心脏,重重的吁了口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有了今日这番教训日后必须得格外小心才是。 第39章 战争 南方气候果然湿润,隔三差五地飘个小雨,来了只十多日也飘了两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比北方的干燥凛冽,这里却是阴冷潮湿。大军在宣城驻扎了的这十多日,虽然每日都严密防备却没有任何要开战的意思。据穆雪从小黑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楚国现在被夏卫两国前后夹击,腹背受敌,楚国国君是焦头烂额。战书已经下达三日依然不见楚国有任何动静,我军只能静观其变。不过有部下进言献策要请求主帅趁机偷袭楚国边境小城,然后长驱直入,结果被卓羽断然否决。穆雪一想也是,像卓羽这么一个冷漠高傲自恃甚高的人怎么可能会偷偷摸摸做这种事,不是不愿做,而是不屑于做。再说夏楚两国交战是两国将兵之间的战斗,干平民百姓什么事,采取卑劣的偷袭手段残杀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算什么正义之士,即使取得胜利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只会辱没国颜。卓羽即使再冷血也不会做如此卑鄙耻辱之事,这一点她是不会看错的。 在“所有士兵原地待命”的严格军令之下,大军整整又待了五日。终于在第五日有探子回报,五十里外发现楚国大军携风雨之势卷土而来。尘烟滚滚,马蹄震天撼地,十多里外都能感应的到,而统领这万千军马的正是楚国最有名的威武将军。据说威武将军得名威武,不仅是因为人长得高大威武。更是因为一只□□使的出神入化,勇猛凶悍,楚国中无人匹敌,因此国君赐名威武。而楚国这几年的战事几乎都是由这位赫赫有名的威武将军领兵作战,由此可见这威武将军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主。 万里浓云压千峰,萧萧的寒风中挟裹着丝丝冷雨飘洒天际。在这云雾惨淡的天气中两军于九夷山下列开阵势,旌旗在朔风中猎猎招摇,在这沉静的对阵中显得格外清晰响亮。穆雪一身齐整的戎装铁盔隐藏在万千甲士中,直直地望着最前方中央的挺拔如剑的身影。眼睛不经意向对面一扫,发现对面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满脸髭须红黑面皮的彪形大汉,手握一杆红缨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威武将军,穆雪心中狐疑道,这也太威武了吧。光胳膊就比小黑的大腿还要粗。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一对比,卓羽瞬间就显得俊美高雅多了。 只见高雅俊美的卓羽率先出列,朝对面雄壮威武的彪形大汉拱手道:“在下早就闻说威武将军的大名,今日有幸特来领教。” 对面的汉子吼声震天,不耐烦道:“少他娘的废话,要么就赶紧退兵,要么赶紧出招!” 卓羽笑的云淡风轻:“退兵简单,只要将军能赢得了在下,我马上退兵,再不来犯。”穆雪觉得卓羽真是自信心爆棚,这种大话都敢说,万一真的输了,那回去还不得治大罪,她都替他捏了把汗。 “只怕你这小白脸到时候会反悔。” “卓某从不反悔。” “好,是条汉子!” 威武将军举枪拍马冲出阵营,在卓羽对面立马。看这阵仗俨然是主帅之间的较量,没有他们小喽啰什么事,不过正好,算是消除了她的一件心头大事,她这几天为这件事一直坐卧不安,长这么大虽然行侠仗义打过几个坏蛋,但还从来不曾杀过人。她觉得那些人顶多就是品性坏点,好好教训一顿就行了,还没有严重到为了不大的罪过付出生命代价,都是爹娘生养的,谁的命都是命。可战场上就不一样了,双方是为了国家而战,尽管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但你就是我的敌人,我不杀你你必然会杀了我,所以为了保命只有先杀了你,最后大家一起玩命厮杀。但穆雪还真没这么大魄力做到手握冷兵器杀人不眨眼,当初脑袋发热,一心只想着溜进军营追随卓羽,从没有想过将要面临的重重困难。本来已经计划好了实在不行就临阵脱逃,避免卷进这血腥残酷的战争。但现在好了所有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她一方面觉得无比庆幸但另一方面又生出隐隐的担忧。这威武将军吼声震天,身壮如牛,肯定不是善茬,不知道卓羽能不能打败他? 战鼓擂得咚咚作响,号角吹彻旷野。旌旗在风中招展如云。卓羽一身英挺的黑色甲胄手持七尺玄铁长剑跨马迎战,而穆雪的视线也紧紧追随着他,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对面的威武将军迫不及待地拍而来,两马刚一接近,他就提着尖利的红缨枪朝卓羽狠狠刺来,穆雪心里一慌,而卓羽却不慌不忙地挥剑一挡,枪锋刺偏化解攻势,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威武将军怒发冲冠抡枪再度袭来,卓羽单脚点马背腾空而起,再次灵巧的避开他的攻击。接下来威武将军的枪使得越来越快,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眼,不知所以。穆雪的眼睛即使一眨不眨也依然看不出他出的什么招数,马上的卓羽迅速地使用各种招数格挡躲避,化解每一次凶险猛烈的攻击,场上众人都都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酣战的两人。偌大空旷的战场一时只余冰刃交接的铿锵之声,偶尔还迸发出几个火星。 最后两人终于分开,威武将军拍马回枪,只见他在马上气喘吁吁,脑门上全是热汗。一张脸涨的通红,想来应该是累的不轻,而卓羽依旧手握长剑稳若泰山,只是脸上微有薄汗,并无一丝粗重喘息。 第二回合交战依然如此,威武将军使蛮力进攻,而卓羽避其锋芒轻巧化解攻势。 第三回合,卓羽变被动为主动,七尺长剑在他手中翻云覆雨犹如神器,穆雪只能看到霜雪参差的剑影,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心吊在半空中正上下不得。突闻一声尖利的声响,威武将军手中的哪敢红缨枪不知何时已飞了出去,他瞪大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似是不能置信。整张脸变得更黑了,他一弯腰,从地上一把捞起那杆枪指着卓羽大怒道:“再来。” 卓羽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他先出招。威武将军大喝一声,像头蛮牛一样骑着马朝他迅速冲来,面对他凌厉的攻势,卓羽还像刚才一样左躲右闪,并不急着出招回击。威武将军更是被他激怒,使尽浑身力气,每一枪都疾如闪电刁钻又狠辣,每一次看到那尖尖的枪头刺向卓羽,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一次竟险险地擦着他的脖颈过去,她吓得倒抽了口冷气,头上都冒了层冷汗,两人从马上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马上,看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却让她看得心惊胆战,两人再次分开时,威武将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头上热气腾腾,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头上滚落,卓羽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场上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威武将军在马上喘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劲来,拍着马重新来战,虽然这次手上丝毫没放松,但力气的消耗让他的出击的速度明显不如刚才,卓羽也轻松地应对着,就这样不温不火地又僵持了片刻,卓羽瞳孔一缩,突然挽起密集的剑花朝他袭去,穆雪看到原本的一把剑像是突然变成了十数把,让人应接不暇,无法分辨,密集的攻势让威武将军也手忙脚乱起来,只听一声重重的闷哼,再仔细一看,可怜的威武将军已被卓羽掼下了马,四脚趴地摔了个狗吃屎。他捂着受伤的肩膀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满了泥土和枯草。那个样子是一点也不威武,一脸的狼狈。 卓羽朝他拱手,淡然一笑:“承让。” 我方的士兵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举着兵器高喊着:“将军必胜!将军必胜!”高呼声响彻整个空旷的山野,豪气干云。穆雪也激动的无可无不可,差点冲过去抱住身边的小黑,幸好醒悟过来自己是女儿身及时刹车。 威武将军大概从来没有败过,或者从来没有败的这样丢脸。方才那番骂娘的气势荡然无存,整张脸涨得又黑又紫,红里透黑黑里又透紫,整个就一熟透了的紫茄子。这只紫茄子这在我军震天撼地的呐喊声中狼狈地绰枪上马,二话不说,拍马而去。 楚国士兵垂头丧气地从中让出了一条道。然后便尾随着他们的最高统帅威武将军浩浩荡荡地消失在九夷山脚下。 首战就大捷真是大快人心。士兵们的士气火焰般高,这威武将军可是楚国的第一人,行军打仗无人能敌。这样轻而易就把他打败真是让人又惊又喜,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众将士都用崇拜仰慕的眼神望着他们的至高统帅,眼睛中流光溢彩,满室倾慕敬服。威武将军一败楚国中再无人是卓羽的对手,这场仗可以毫不夸口的说是胜定了。摆在楚国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负隅抵抗要么主动求和。负隅顽抗只会让更多的人化为枯骨倒不如退一步求和来的明智。虽然现在想这些问题还为时过早,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 这一战之后的第二天聂风带军数次去楚国城门喊战,他们却城门紧闭置之不理。任你喊个千百遍它待你视若不见。这样又拖了七八日,虽然这边一片平静,但陈国那边是打得如火如荼,还传来了捷报,穆雪心中感叹,这楚国还真是不容易啊,应付完这边还要去应付那边,现在是两面夹击,腹背受敌。不过以它的实力输给大夏倒没什么,输给陈国就有点不正常了。按理说只要不是太废柴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输,难道是陈国听了大夏胜利的消息然后所有士兵士气高昂,信心倍增,一个不小心就打赢了,嗯,这个情况也不是没可能。那边胜利的消息一传来,宣城的士兵们也是备受鼓舞,急不可耐的要再打一战,然而一个声如磬钟的勇士骑着高头大马在城门口喊战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他们有任何反应。就在大军耐心耗尽准备攻城之际,楚国军队才像蜗牛爬山一样迟迟洞开城门,出人意料的是不知道是威武将军受的打击太大还是觉得无颜出战,这次迎战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身披黑甲双眼微眯胡须飘飘的中年将军,看上去倒像一只阴险狡猾的老狐狸。与其并肩马上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副将。穆雪不知道是不是楚国人都对红缨枪有特殊的爱好,前有威武将军使一把红缨枪后面这半老的将军也拿着一把红缨枪,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人家用什么武器,只要能如意也不好说什么,但结果恐怕不能如他的意。 九夷山上绿色盎然,明晃晃的太阳把翠绿的山顶照的闪闪发光。大冬天还能出现这么大的太阳真是令人惊异,可见江南就是江南。卓羽和聂风并肩立在马上望着对面的老狐狸和年轻副将。 聂风笑着看向对面:“哟,怎么换人了,你们的威武将军哪去了?” 对年轻副将用红缨枪一指,“少废话,有本事就先打赢我!” 胡须飘飘的老狐狸出手阻止了他,捋着胡须打量了聂风半天,然后眯着眼睛道:“你就是聂将军?” 聂风笑呵呵道:“眼神不错,正是小爷我没错。” “还请赐教。”老狐狸眯着眼睛拱手道。 卓羽本待要持剑出战,聂风侧头不知和他说了句什么,就见卓羽闲闲地坐在马上一副要观战的姿态。聂风握紧了手中的青锋长剑,拍马而出。聂风的武功虽然比卓羽的要略低一筹,但在整个军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不然皇上也不会专门派他来给卓羽做副将。因此穆雪对聂风战胜楚国这年过半百的半老将军还是很有信心的。而结果果然没让她失望,平时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聂风上了战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与卓羽的云淡风轻潇洒自如截然不同,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峻逼人强大的气场,震慑人心。从一开始聂风就锋芒毕地露占了上风,中间虽然也偶有平手之时,但总而言之一直是聂风处于主动位置。最终当一把寒光泠泠的剑架在那老狐狸的脖颈上时,宣告了我方的再次胜利。而楚国的年轻副将很是沉不住气,看见自己将军输了,大手一挥,披坚执锐的楚国士兵叫嚣着如潮水一般涌出,而我方满怀高涨的兵马驻扎了了这许多日早就等得心都焦了,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早就急不可待地想要大战一场以发泄一下。于是乎一发不可收拾,两军混战,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喊杀声震天,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穆雪只觉得晕头转向,手足无措,怔怔地看着身边拼命厮杀着的士兵,刚才还并肩站着的小兄弟早就挥刀大开杀戒,一恍神的功夫,一个楚国士兵拿枪朝她刺来,幸亏不远处小黑及时看见替她挥刀了挡了那一枪,然后咬牙切齿地朝她大喊:“你不动手还等什么?!” 穆雪这才如醍醐灌顶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己再这样傻站着,只会当楚国人的靶心,迟早要送命。她的小命这样珍贵可不能就这样湮没在枯骨堆里。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挥刀挡下迎面朝自己攻击士兵,然后一脚踹翻在地。紧接着避开斜刺里刺来的的□□,回身一把拽住□□将他挑翻……,虽然已经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心慈手软,杀的都是自己的敌人,可看着一脸惊恐躺在地上拼命挣扎的年轻士兵,还是下不了手。最后索性只打伤他们,以求自保。她可不愿意沾染满手血腥,只要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就行。经过一番风驰电掣疾风骤雨般的交战,楚国的士兵战死加俘虏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而夏国士兵损失只有一成。而那鲁莽的副将也很荣幸的在俘虏之列,楚国的狐狸将军很明智的鸣金收兵引着残兵败将退回了城门之中,然后像乌龟缩回壳里般城门紧闭。 大胜之后,众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互相夸耀杀了多少敌人,比划着自己如何杀敌致胜,商量回去之后如何庆祝。就连聂风看上去也颇为高兴。然而卓羽却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依旧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清高模样,仿佛这场胜利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一样,她还真不知道还用什么事能让他动容。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场胜利好像和他还真没一文钱关系,穆雪刚才抵御攻击的空当朝他看了一眼发现好像从头至尾他都坐在马上俯临众人厮杀,根本就没动过一刀一剑,而令穆雪纳闷的倒不是这件事,而是他此刻的视线不停的在士兵中来回寻觅,似乎是在搜索什么人,而最终却只是摇头一笑,带着几丝嘲讽几分失望。 片刻之后就传出命令退兵。穆雪一路都没想明白他这个这个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嘲笑,又好像有点失望。究竟嘲笑什么,又失望什么呢? 第40章 发现 本来穆雪认为楚国那个眯着眼睛的将军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可经过了晚上的事之后,穆雪彻底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她现在觉得如果说“奸诈狡猾”谁也比不过卓羽。 当日众军回到宣城已是暮色四合,寒月初升。而不知是处于什么原因,原本晚上都防守严密的城门今日却只派出十多人去值守,照此一来,城门的防守就变得十分薄弱。而让穆雪惊掉下巴的是那些原本该值守的将士却留在军营里和凯旋而归的士兵们围着篝火纵情欢歌,大肆庆祝。火上的烤肉滋滋作响冒着香喷喷的诱人气味,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就连一向矜持的小黑都加入了欢闹的人群。欢呼庆贺声飘过城墙估计十里之外都能有所耳闻,简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百倍。穆雪觉得这样很不妥,非常不妥。按理说卓羽怎么也不会粗心大意犯这种低级错误,但事实却是他下令让众将士庆祝的。虽然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但这这牌也出的忒玄乎。不但放任士兵们任意胡为就连将领们也松散懈怠大摆筵席,他这又在搞什么把戏?穆雪寻思半日也不得而解。尽管全军上下情绪高涨,一派闹腾。却严令任何人不得沾酒,违令者军法处置。此令传来抱怨声四起,士兵高涨的情绪也跌落了一半,如此热闹的场面怎能缺少美酒助兴,但抱怨归抱怨,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冒着军法处置的危险只为偷喝两口酒,既然没有美酒就以水代酒。不过穆雪这“酒”喝的是极为惆怅,满腹忧虑。虽说取胜值得庆祝,但这个小小的胜利也没必要庆祝得如此隆重。万一敌军趁这个时候来偷袭,那简直是要命。 银霜满地,月影西移,已是漏断更深。 就在将士们还欢歌未歇意犹未尽的之时,突然传下紧急军令所有士兵全部集合。之后便是一阵暴风急雨,火上的烤肉都顾不得了,不过片刻功夫所有的士兵集合完毕。然后便看到留着八字须一脸严肃的李校尉在迈着稳健的步伐登上高台。他接下来的一番话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据他所说主帅料定今夜敌军会有偷袭,所以才安排这一出戏让对方误以为我军因胜骄奢,放松警惕。接下来有还有一场仗要打,所有人必须重整精神,拿出十二分的斗志来,让楚国人知道夏国的厉害,从此再也不敢来犯我大夏。接下来的任务布置才让穆雪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厉害,什么叫奸诈,让穆雪佩服的是五体投地。李校尉带着一部分士兵把大牢里的楚国俘虏全都捆绑起来塞住嘴巴然后扔进士兵们休息的营帐。而聂风引着一队军马在军营四周布满了重兵和弓箭手,等待瓮中捉鳖。李校尉布置完毕之后与聂风会合共同围击敌军。卓羽则引着另一部分兵马打开城门,埋伏于九夷山脚下通往楚国的必经之路。所有的布置可谓是天衣无缝,天罗地网。哪怕你是一只苍蝇也逃不出这重重密网。穆雪伏在山脚下的灌木丛中望天感慨,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卓羽是个狠角色,这一下楚国军队还不得全军覆没。不出卓羽所料,是夜三更楚国士兵果然引兵来偷袭,在错杀掉军营里自己的同胞之后,被四面包围聂风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中死伤过半。当老狐狸成功突围引着残兵败将往九夷山下逃命时,又遇到了卓羽埋伏在此的士兵。最后可想而知,尽管奋力拼杀楚国的军队还是全军覆灭,连狐狸将军都圆睁双目战死沙场。穆雪看到这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烈一幕震撼至极,几乎潸然泪下。她知道战争残忍,可是以前都只是听说,从未现在这样亲身经历亲眼目睹过,或许正是由于亲身经历才这样深受震撼,刻骨铭心。虽然她不忍下手杀害一个年轻的生命,但她微不足道的仁慈和善心并不能阻止楚国人的死亡,而相反却是对国家的不忠。他们都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国家而战,又能说谁是对谁是错?自古战场就是无比残忍,失败的那一方总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是定律谁也无法更改。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埋伏事件后,穆雪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小黑这几日一直在想法设法地逗她开心,可她就总是打不起精神,连吃饭也没有胃口。而楚国自从这一战大败之后紧闭城门再无动静。先前的威武将军据说在第一战失利之后就被派去迎战陈国,现今镇守在边境的不知是何许人。霜华月冷,寒风凄凄吹帘幕,穆雪拥被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帐顶,大半夜都没有一丝睡意,只觉心里闷的慌。借着泠泠的月华,扭头看向一边,不远处的小黑睡得正香,而另外一边的榻上几个人还此起彼伏的打着呼噜。此情此景,穆雪心中忽然感觉莫名的烦躁,索性穿上衣服去外面兜几圈散散心。四面寂然无声,唯有冰轮遥挂苍穹,冷月如霜,迎面一阵料峭的寒风,吹得穆雪打了个哆嗦,也吹散了不少郁结在心中的不快。望着头顶那轮圆月,又是一个婵娟圆满的好日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家。她叹了口气,呼出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中。本来是为了保护卓羽而来,但出来之后却经历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的,以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那份自信和洒脱,根本用不着自己瞎担心也用不着自己保护,看来自己这次又是在自作多情了。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自己就在他身边——离他最近的地方。真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让他知道,如果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穆雪感叹了一声,觉得自己的情路真是坎坷,比九夷山的山路还要坎坷。正在垂首顿足之际,忽然看到白色的影子从头顶划过,穆雪正纳闷,这大半夜的谁这么有闲情雅致不睡觉起来放风筝,倏忽间又一个黑色的影子再次从头顶飞过,穆雪手搭凉棚,遥望半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风筝,而是人。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出没在军营附近,难不成是探子?不过这后面的背影看起来何其熟悉。几乎是瞬间,穆雪就反应过来这是卓羽的身影,在卓府的时候她就每日都偷偷地观察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在脑中描摹,对他的动作、走路姿势、身影是再熟悉不过。即使把他放在拥挤的人群中,她也能一眼就辨认出他的身影,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就如吃饭喝水一样。难道军营果真来了探子,却不小心让英明神武的卓羽给发现了,她觉得极有可能,不过这探子在这重重夜色中不穿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真不知道是太笨,还是又一个自信心爆棚的人。在这重要关头穆雪可没功夫探究这种无聊的问题。眼看着卓羽的欣长的身影马上消失在茫茫黑夜,她立刻纵身跟了上去。耳边冷风嗖嗖作响,吹得额发乱舞。她跟定卓羽的身影,不多时便飞进了一片葱笼的树林,此处树木繁荫直耸云端,虽处于冬季却依然枝叶茂盛郁郁葱葱,外面虽然月华万丈,但树林中由于浓荫的遮挡影影绰绰不甚明朗,而参差茂密的枝叶倒是给人提供了极佳的隐蔽之所,穆雪隐在一棵树后观察前面的动静,只见卓羽背对着她静默的立在暗影中央,而先前的黑影早已无影无踪。看这个情景探子好像已经早已逃脱,她想了想,觉得以卓羽的武功刺客没有道理会逃掉啊,真是出人意料。她还在兀自揣测,忽然听到清亮的嗓音响起:“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穆雪心里一惊,不会吧,难道被他发现了?片刻后才醒悟过来他说的是极有可能是探子,自己是神经兮兮瞎紧张,她拍了拍受惊的心脏,大大地舒了口气,结果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探子出来,卓羽单手负背依旧背对着她,再次开口:“不用再看了,我说的就是你,穆雪。”最后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穆雪惊得腿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知道他神通广大却不知道他广大到了这个地步,他是如何发现她的?她要哭的心都有了,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得才会跟踪他,现在倒好了身份暴露了,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唤出来,难道装没听见继续躲下去,好像不太妥,可出去更不妥,出去之后要如何解释? 穆雪还在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出来,暗影中的卓羽突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看向她的方向,此时正巧,月色穿透枝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漆黑明亮,正望着她,穆雪就像做小偷被抓了个现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她硬着头皮磨磨蹭蹭的从树影后面走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果然是你。”卓羽看到一身盔甲的穆雪出现在眼前,毫不意外。上次战场上,他坐在马上观望,一片混乱中恍惚看到了她的面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刚才追探子的时候却突然发觉后面有人跟踪,他就猜测可能是她,果然没错。 穆雪指着天上的月亮呵呵干笑道:“今天的月色真美啊!” 这个开场白笨到了极点,卓羽抬头面无表情瞅了一眼头顶的月亮,又再次视线落在呵呵傻笑的穆雪身上,显然不准她打马虎眼:“先别管月亮,我倒是很想知道,郡主不在侯府里待着,千里迢迢跑到我军营里来做什么?” 是呀,不好好在侯府里待着,跑到军营里来做什么?她也想知道她来做什么。 卓羽依旧认真的望着她,显然是在静等下文。穆雪张口结舌,最后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理由:“我……,我是来报国杀敌的。 果然,卓羽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报国杀敌?郡主这爱国热肠真是令人佩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郡主至今为止还没有杀过一个敌人吧。” 穆雪感觉好像有一只乌鸦从头顶嘎嘎飞过,瞬间感觉衰到了极点。连这都知道,苍天啊,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不过即使被揭穿也不能就这样认输,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他而来,那就丢脸丢到家了。于是理直气壮的说道:“那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喧嚷声,然后便看到树林四周有明亮的火光闪现并迅速窜动,看这大片的火光范围他们好像已经被包围了,而且人数貌似不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卓羽明显也感到了异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才缓缓道:“中计了。” “啊,什么中计了,中什么计?” 卓羽扫了一眼周围,“还能中什么计,当然是中埋伏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卓羽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一个方向突围出去。”穆雪惊慌地四下观察,突围出去,从哪里突围?正当她在四下观察周围的形势时,手却被人牵住了。 穆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卓羽,他他他……,他牵了自己的手。她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手依然被他牢牢握着,手上传来温暖真实的触感。卓羽好像没有感觉有丝毫不妥,像是理所应当。她看着那只握着她的宽厚有力的手,心里漫开淡淡的喜悦,嘴角缓缓扬起了大大的弧度,由这双手牵着自己,心里所有的担心和忧虑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温暖与安心。 她只顾沉浸在这牵手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关心外界的情况,卓羽带她向东,她就向东,卓羽带她向西她就向西。然而当他们向着一处薄弱的火光地带前行进行突围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妙。对方好像早料到他武功了得,那些手持火把的士兵之外又布满了层层弓箭手,每次当他们突围的时候,外面的□□手弓箭齐发,箭矢就如蝗雨般朝他们射来,还好卓羽身法迅速挥剑斩落,然而这样硬闯了三次都接连失败,穆雪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一眼旁边的卓羽,他握着泛着寒光的长剑,脸上微有薄汗,一向淡然无波的他也开始皱起眉头,握着她的手也比方才更紧了一些。穆雪也开始隐隐担忧,外面的箭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密,卓羽即使再有能耐也不能护住一个人闯出去,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迟早都得完蛋。如果是只有他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应该会大点。这样想着她一把甩开卓羽的手,大义凛然道:“你自己出去吧,不用管我。” “你说什么蠢话?” “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一个人活着总比两个都死要强,再说你是将军,有那么多将士还在等着你。” “你觉得我需要你保护吗?” “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我不想拖累你,如果没有我你早就逃出去了。” 卓羽冷哼了一声:“你还真会替人着想。” 穆雪不理会他,看着远处的火光继续道:“你出去后给我爹爹捎句话,就说女儿不孝,不能在他身边尽孝,希望他保重。” 卓羽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不用说的这么悲惨,咱们两个都不用死。” 穆雪心中一喜,双目发亮地望向他:“你有办法?” “本来以为能轻而易举的杀出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知道一条通向九夷山的小道。咱们先上山避一下,明日再做打算。”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果然跟着卓羽混什么都不用愁。 淡淡的月光穿透树叶照了下来,穆雪还站在原地高兴,卓羽已经若无其事地又拉住她的手,然后在前面探路。有了刚才的牵手之后这次穆雪表现的淡定多了。就这样,在这个月冷风寒的夜晚,穆雪跟着卓羽开始了爬山涉水的逃命之旅,虽然卓羽跟逃命这两个字根本不沾边,但跟她在一起什么不可能的事都会变得可能。 第41章 埋伏 九夷山本就险峻陡峭,卓羽找的这条小路更是荆棘丛生,崎岖难行。穆雪深一脚浅一脚吃力地跟在卓羽身后,借着微明的月光看向高高的山顶,心里只盼望着赶紧爬到顶,只顾着想其他一个不留神,脚下踏了个空,然后就直接向前扑去,地上布满了荆棘乱草,摔下去脸上肯定要挂彩,就在她为自己即将破相担心不已的时候,卓羽已经迅速地转身接住了她,然后,自然而然的,她扑了个满怀。穆雪心里暗自庆幸,一抬头,正触碰上卓羽那双幽深的眸子,此刻万千星辰映在他的眼中,把他的眼睛映的幽黑发亮,而在这片璀璨的芳华中她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她一时失神,竟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傻傻的望着他。而卓羽也愣了一下,然后才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小心。” 穆雪如梦初醒的赶紧从他怀里逃脱。这真是要死,自己怎么能沉沦在他的怀抱中呢,而且还是自己主动扑上去的,真是太不矜持,太丢人了!由于反应太过激烈,她自己还没还没站稳就慌手慌脚地一把推开了卓羽,结果是再次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卓羽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像看白痴一样俯视着她:“你真是笨的可以!” 穆雪:“……”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穆雪觉得现在的气氛和方才明显不同,她不说话,卓羽也是沉默着,更显的林中寂静,空气中好像隐约像是漂浮着点什么,反正与之前的很不一样。为了打破这怪异的气氛,化解尴尬,穆雪咳嗽了一声,赶紧开口:“你不是出来追探子的么,以你的武功怎么会跟丢?” 卓羽干脆道:“还不是因为你?” 穆雪疑惑不已:“这关我什么事。” “两个只能抓住一个,我只好放走探子。” 穆雪愕然:“你知道后面跟着的人是我?” “不确定,只是猜测。” 猜测?敢情是她自己主动站出来把自己暴露了。 “那,那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卓羽嘲笑道:“上次战场上有个人只打人不杀人,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穆雪撇撇嘴:“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不是下不了手吗?” 卓羽转过头,悠悠道:“哦,刚才是谁说要报国杀敌?” 糟了,露馅了,此时此刻穆雪真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笨,笨到家了,本来编的理由就不可信,这下更是不拆自破。 她呵呵干笑着,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楚国的士兵会偷袭?” 对于她突然转移话题,卓羽也没拆穿,只是笑笑,顺着她的问题解释:“楚国人两次都败得这么惨,西面还面临陈国的攻击,可谓是腹背受敌。如果想挽回胜算,只有偷袭这一个办法,而且此次领兵作战的是胡将军,他一向奸诈狡猾,他引兵偷袭是再正常不过。” 穆雪歪着头困惑道:“那你如何知道楚国士兵会在当天晚上偷袭,而不是第二天第三天?” 卓羽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更笨,我军大胜必然骄傲,防守懈怠。再说楚国的军队当日伤亡惨重,自己的同胞被杀必然恨意重重,报仇心切。只需要稍微鼓动便会士气大振,拼力死战,当天晚上是最好的偷袭时机。” 高,真是高,这神机妙算的功夫真是堪比诸葛亮。她一方面为卓羽的料事如神钦佩不已,另一方面心中也颇多感慨:“你真狠,楚国的军队一下全军覆没,连那什么胡将军也战死沙场。” 卓羽冷笑了一声:“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仁慈,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果都像你这样还打什么仗,胡将军为国捐躯是他的职责,换做是我,我也会如此。” 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穆雪没有再接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穆雪站在九夷山山顶望着下面一片火光耀耀,火把将整个小树林都包围了,看这阵势围攻他们的人还真不少,火光还在迅速移动着看样子下面的人应该还在的搜寻他们。楚国居然还有这等人才能把卓羽困在山上,真是不简单。 山头冷风瑟瑟,吹得林木飒飒作响。卓羽的袍角也在山风中猎猎翻飞,刚才还一身汗的穆雪被冷风一吹竟感觉有几分凉意,又一阵寒风卷来,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卓羽转头看了她一眼,“走了,找个地方避一避。” 穆雪“哦”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就在此时,林中忽然远远传来了几声诡异的嗥叫,令人毛骨悚然。穆雪忽然想起上次在西山打猎时遇到的大老虎,这个声音不像是老虎,不过听起来好像比老虎还恐怖,她瑟缩了一下赶紧小跑几步抓紧卓羽的袖子。卓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是了然似的嘴角上扬:“据说这九夷山附件常有猛虎恶狼出没,你可得小心点。” 上次差点葬身虎腹的事还令她心有余悸,想起来还双腿发软。又被卓羽这么一恐吓,她立刻贴过去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卓羽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 还好,没过多久他们便寻得一处隐蔽的山洞,里面黑洞洞的,一片漆黑。卓羽用随身携带的火舌子点燃了一支火把,擎着火把用剑拨开山洞周围密密重重的乱草枯藤,带着穆雪进入山洞。穆雪扫了一眼洞内景象,洞口虽然很狭窄但里面倒是开阔,石壁的一边爬满了绿色植物,而另一边湿漉漉的,下面积了一汪清澈的寒水,不时还有水滴沿石壁下落,叮咚作响,在这安静的洞中格外清脆响亮,两个人的身影也被火光拉得长长的投在石壁上。看来他们今日就只能在这对付一晚了,虽然条件简陋,但总比站在外面吹山风要强千百倍。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穆雪也格外勤快,进入山洞后就赶紧忙活着搜集地上的枯枝败叶准备生火,她觉得让卓羽这么清高的人主动拾柴生火简直比登天还难,以他的行事风格他宁愿冻一夜也不会去生火,而事实果然不出所料,卓羽自进入山洞之后就清理一片地方低着头好像在摆弄自己的衣袖,完全没有要生火的意思。 片刻之后,穆雪很有成就感地望着地上堆的一小堆枝桠树叶然后兴致冲冲地小跑过去问卓羽要火舌子,卓羽扫了一眼地上的一小堆柴火又瞧了一眼穆雪,不客气道:“没有。” “那你刚才是怎么点的火把?”穆雪忿忿不平,这人真是小气,不让他动手他还不感谢居然连火舌子都懒得借,说到火把,穆雪朝不远处微弱的火光望去,正准备绕开他自己拿火把点着。卓羽却突然开口:“如果不想把人引来就老实坐着。” “不生火怎么成,夜里还不得冻死,再说他们在山下,怎么可能会被引来?”穆雪很不服气地望着他。 卓羽不置可否,继续道:“他们极有可能会搜山,如果不想找麻烦,最好不要生火。” 穆雪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本来以为已经安全逃离险境,没想到还有潜在的危险在等着他们,这就好比你避开一只恶狠狠的老狼,结果发现身后还有一窝半大的小狼,让人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 她讪讪的收回手乖乖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为了避嫌,她坐的地可谓是距离卓羽十万八千里,卓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没过多久,穆雪就冻得手脚冰冷,只打哆嗦。她坐的位置正对风口,冷风嗖嗖地只往里灌,她整个脊背都被吹得冰凉,她不停地呵气搓手可还是没有一丝暖意,再这样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冻成冰块。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卓羽,发现他盘着腿坐得四平八稳,没有丝毫不适,还一副很安然的模样,不像她抖得跟筛糠似的,真是人神共愤,她心里顿时感觉极度不平衡,是不是老天极度偏爱他,不但智商超越常人,就连抗寒能力也比常人要强。发现她的视线正幽怨地望着他,卓羽也直直的看过来,好像猜透了她的心思似的,笑道:“如果嫌冷,就坐过来。” 穆雪双手抱着胳膊,努力控制着上下打架的牙关:“男,男女——授受——不亲,我,我还是、还是呆——呆在这儿比——比较好。” 卓羽很是无奈地瞧了她一眼,悠悠道:“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然后笑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算了,当我多事,既然你想挨冻,那就冻着吧!” 穆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谁吃饱了撑得喜欢挨冻,这么做还不是怕他误会自己是企图不良故意接近他。既然他都不在意,自己还在意什么,反正无论如何都比冻死在这里要强。 这么想着,胆子也壮大不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就大步朝他走去,卓羽很是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穆雪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来,瞟了一眼旁边的卓羽,发现他垂下眼眸竟像是有几分失望,穆雪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回头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果然他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失望之色,真是自己想多了。 她正想移开视线,忽然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块殷红,被布条紧紧缠着,仔细一看,竟然是血迹。穆雪大吃一惊:“你受伤了?” 卓羽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好像根本不当一回事,淡淡道:“不要紧,小伤。” 穆雪赶紧靠过去,抓着他的手臂仔细检查:“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 卓羽顿了顿,说了一句:“可能你拾柴拾得太认真了。” 穆雪:“……”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进入山洞后卓羽一直在低着头摆弄他的手臂,原来是在包扎伤口。看来她不但笨,连反应都这么迟钝。这伤肯定是在刚才突围的时候受的,他竟不吭一声,自己一个人扛着,如果不是自己眼尖发现,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准备告诉她,这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这伤应该是刚才保护她的时候受的,这样想着穆雪心里也有几分愧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置之不理着实太说不过去了。 “你疼不疼?”穆雪抓着他的胳膊担心地望着他。 “其实这伤……”他顿了顿,看向她忽然改口:“这伤的确有点疼。” 果然穆雪攥着他的手臂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紧张道:“哪里疼,要不要紧,要不要我重新包扎?” 卓羽嘴角勾起一丝笑,很乐意的点了点头:“也好。” 于是乎,穆雪无比认真小心地抬起他的手臂又重新包扎了一通,但是她的技术太差,包的有些臃肿,连她自己都有点不要意思,但卓羽似乎心情很好,竟破天荒地没有损她。 然后,穆雪自然而然的呆在他身边嘘寒问暖,按摩揉肩,没有再回去。而卓羽颇为受用地享受着她的服侍。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照进山洞,穆雪缓缓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此刻卓羽正背倚着石壁,右手还搂着她的肩膀,而她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正趴在他的怀里,她感觉像是被被雷劈了一下,难不成他们就这样睡了一夜?穆雪有点承受不住,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呢,她快速的旋转着大脑,就只能记住自己给他包扎伤口,然后捶背,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42章 我还是很喜欢你 她看了一眼卓羽阖着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胳膊,许是察觉到了怀里的动静,卓羽睁开眼睛看她:“怎么了?” 穆雪脸色飞起一片红晕,张口结舌:“那个,那个……,没怎么,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穆雪不等他开口就赶紧站起来慌慌张张逃出了山洞。外面空气清寒,晨光大亮,一轮圆圆的红日隐在云海喷薄欲出,把东方的天空染的一片绯红。 她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脑子还是有点混乱。回想着刚才的事情还有点不可思议,这种情况就好比你一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躺在梦中情人的床上,不但让人惊喜,更让人惊吓。而发生这种事,卓羽居然像没事人一样,还可以这么淡定,果然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震惊到他。但她就不一样了,从出了山洞到现在加速的心跳一直没有平复下来,还有越跳越快的趋势。这种情况待会回去她要如何面对他?她边走边纠结着这个问题,根本没留意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她踢了一脚草丛里的木棍,定睛一眼,发现是燃烧半截的火把,周围还有细碎的碳屑。她又瞧了一眼四周,发现周遭都是乱糟糟的,地上的草丛和灌木明显有被许多人踩踏过的痕迹,地上还七零八落地散落着树枝,穆雪皱眉,看这个情形,难道昨天晚上敌人真的来搜山了?她益发觉得卓羽英武神明,料事如神。幸亏昨天晚上的听信了他的话没有生火,不然肯定后患无穷。 “跑这么快干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穆雪扭头看像身后跟上来的卓羽,诧异道:“你怎么跟来了?” “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可能是由于刚睡醒,卓羽还带着一副慵懒之态,说这句话的时候竟难得的带着几分温柔,穆雪发了一瞬的呆,忽然想起了正事,指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事物道:“你看,他们昨天晚上真的来搜过山。” 卓羽毫不意外地扫了一眼四周:“我知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估计山下军队还没撤退,我们现在只能等着。” 穆雪点了点头,又把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又重新回想了一遍,十分肯定地说:“看来那个穿白色衣服的人是故意引你出来设下埋伏。”然后疑惑道:“这难道是楚国新主帅想出的计策,他好像对你很了解。” 卓羽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不知你是否知晓楚国二十年前的叛乱?” 穆雪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卓羽又继续说:“楚国本是一个繁荣昌盛之国,楚国的国君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和夏国的关系也算和睦友好,只可惜他信错了人,二十年前权臣苏仲谋逆夺位,此人十分阴险,喜欢用毒,我爹中毒极有可能是他派人所为。弑君谋逆夺得的皇位,楚国的那些忠臣自然不甘臣服,纷纷起兵造反要为他们的先王报仇,苏仲血腥镇压,原来的忠臣烈将死的死,亡的亡,自此之后楚国便一蹶不振,鲜有贤良出现。前段时间朝堂中又有一些人无故被暗杀,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如今的楚国是内忧外患,却无可用之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次应该是他亲自带兵而来。” “那他为什么把你困在这里?” 卓羽负手朝前走了几步,“他最初的目的应该是捉拿我,拿不到人只好就势困守,我是一军统帅,把我困在这里然后再去对付聂风他们自然会容易些。” 穆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人还真是狡诈。”想了想又道:“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不在军营,没有人统领,苏仲趁机攻打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卓羽思忖片刻:“我觉得聂风应该可以应付。” 穆雪看到他一副不慌不忙十分淡定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也是多余的,人家一军统帅这么淡定自若,自己在这着什么急,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看来现在能做的只有干等,等到苏仲抽调一部分士兵作战之时再趁机突围出去。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现在是冬季,又没有什么野果来充饥,就连小动物们都跑去冬眠了,照此等下去,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就在她为如何在山上生存愁眉不展之际,忽然听到山下一阵轰轰的声音传来。像是马蹄滚滚之声,中间还夹杂着万千士兵的踏步声,她心中一喜,觉得肯定是聂风发现卓羽失踪,来救他们了,不过这也太有效率了,这下不用担心会饿死了。她看了一眼卓羽,发现他紧皱眉头若有所思,连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她刚想开口问是怎么了,卓羽却一把拉住她大步向崖边走去,快得她几乎都要跑起来,“你慢点,走这么快干什么?” 然而卓羽却没有理会她,步子丝毫没有缓下来,她扭头看了看他的脸色,直觉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当他们站在山顶向下眺望时,她终于知道了这不妙的事究竟是什么,也终于知道了苏仲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 因为站在最高处,所以山下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聂风率领着几千士兵正往朝山下滚滚而来,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正往陷阱里钻。四周的树林中早已埋伏了无数的楚国士兵,静静地等着他入瓮。半山腰浓密的树荫里也布置了千斤的巨石和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只等着聂风进来然后一声令下巨石滚滚,万箭齐发,穆雪看清山下的形势,早惊得目瞪口呆,“这、这该怎么办?”苏仲果然阴狠,不止要困守他,更拿他当诱饵引聂风上当。 卓羽沉吟了半晌:“我早该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是我低估了他。”然后转身看向穆雪,严肃道:“你先回山洞,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待战事结束,我来接你。” 穆雪已经猜到了他要做什么,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倔强道:“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下去!” “现在形势危急,不要胡闹!”卓羽皱眉呵斥。 “我没有胡闹!我下去也能杀敌。” 卓羽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你确定可以杀敌而不是被敌人杀?” “我……”到目前为止她的确没杀过一个人,可什么事都有第一次,“我不管,我就是要下去!再说昨天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没有我你早就逃脱了,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说到底我也有责任。” “和你没关系。” 穆雪也急了:“怎么没关系?就是我拖累了你!” 卓羽叹了一口气,双手扶上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温和起来:“听话,我保证,一定会来接你。”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令穆雪鼻头一酸,声音都带着哭腔:“如果,如果你回不来怎么办?我,我害怕。” 卓羽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一声:“说什么傻话,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事,我说来接你就一定会来接你。” “可是……” “没有可是,你难道不相信我?”他突然拉近距离,认真地凝视着她,幽黑的眼睛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穆雪透过朦胧的视线望着他,哽咽道:“那你一定要说话算数,不许骗我!” 卓羽扬眉一笑,“我从来不骗人。” “我……”其实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她千里迢迢地追到这里来全都是因为他。卓羽却用手遮住了她的嘴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说完便毅然决然离开了,留下穆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山头,寒冷的山风吹得她瑟瑟发抖,从来没有感觉如此之冷。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卓羽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她甩了甩脑袋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多少出征的将士临行前都信誓旦旦地说一定回来,可是到头来真正回来的又有几人,大多数都化为枯骨掩埋在风沙里。她站在呼啸的山头看着聂风带着士兵越来越近,打破了山谷中原本的宁静,而下面的楚国士兵已经整装待备,静等着他们入瓮。她已经可以想象接下类的惨状,她突然觉得卓羽是在骗她,而她这个大笨蛋偏偏相信了他,下面危险重重,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武功虽高,也不一定能平安逃脱,苏仲既然可以谋逆篡位,手段可想而知,他如果真的想办法对付卓羽,那……,她越想越觉得害怕,怕他这一去再也回不来,而且下面的人都在拼命厮杀她怎么能躲在上面当缩头乌龟。对,她不能待在上面当缩头乌龟,她要下去,下去和他们一起作战,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地就向山下奔去,边跑边庆幸刚才听信了卓羽的话,如果她不乖乖地答应留下,最后的结果肯定被他敲晕然后扛回山洞,等她醒来,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惨状,她宁愿和他一起战死也不愿苟活下来抱着他的尸体懊悔痛哭。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幸好她醒悟的及时,下去虽然帮不了多大的忙,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而且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她心里也很安心。 她还没跑多久,就听到一声尖锐的信号声在半空中响起,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天边的惊雷炸开,震得地动山摇,掩藏在树林中的巨石沿着山坡如流水般滚落,一瞬间山下乱成一片:惊呼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充满了整个山谷,许多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砸中,穆雪僵在原地看着那些头破血流的士兵纷纷倒下,有些被压在的巨石下已经血肉模糊。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看到往日同甘共苦的同胞兄弟瞬间死伤无数,她还是忍不住泪眼模糊,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强烈地冲击着视觉神经,让她不忍直视,她突然觉得这些人的死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如果她没有跟踪卓羽,探子就不会被放走。如果不是她的拖累,卓羽肯定已经逃了出去,他们也不会中计,归根结底,这一切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巨石全部滚落后,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士兵倒下。下面鲜血漫流,尸横遍野,剩下的士兵惊呼着仓皇撤退,然而紧接着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射下,那些刚刚逃过一劫的士兵手握兵器却无任何用武之地,直接当了别人的靶心。她一路踉踉跄跄地往下狂奔,跑的同时还在努力地搜寻着某个人的身影,可在这混乱的万千士兵中无异于大海捞针,她什么也找不到。更糟糕的是,那些士兵还没撤出去,埋伏在树林中的楚国士兵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截住了退路,一瞬间喊杀声响彻山间,两军混杂在一起激烈地厮杀着。 快接近山脚时,有零零散散的楚国士兵从树林中蹿了出来,穆雪夺过一把兵器,手起剑落,毫不手软,如果再这之前她还对他们怀有一丝仁慈,那现在她恨不得一剑将他们杀光。一路踏着殷红的尸体来到山脚,下面已经躺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到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平静开阔的山谷已经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修罗场,而躺在这里的多数是夏国的士兵,穆雪看着那些断臂残肢和压碎的头颅,胃里阵阵翻涌,她极力压制住胃里的难受,握紧手中的利剑左挥又斩,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众多敌军见突然冲出来这么一个武功高强锐不可当之人,纷纷后退,避其锋芒。穆雪一边抵敌一边分出精力来四处搜寻卓羽的身影,却在混乱中突然瞥见聂风的身影,他一身银亮铠甲已经被染得鲜红,还在奋力厮杀。穆雪看到他突然感到一丝欣慰,还好,他还没事。 剩余的士兵越来越少,有一部分已经成功突围。穆雪扫了一眼四周也准备向外撤退,就在这时,突然注意到一处斜坡上两个正在交手的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挺拔如剑的身影,他身形敏捷出剑速度极快,而另外一个是身穿黄金铠甲留着半长胡须的中年人,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到那双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如勾,虽过半百但功夫显然不赖,和卓羽交手也丝毫不落下乘几乎打成了平手,穆雪疑惑,能与卓羽匹敌之人整个夏国也找不到几个,不是说楚国最厉害的是威武将军嘛,但这老头甩那莽夫八条街也不止,她又看了一眼他那身闪亮的黄金铠甲,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他,他难道就是卓羽说得谋权篡位的楚国国君苏仲?她万万没想到此人不但阴险狡诈武功还这么了得,怪不得可以弑君夺位,看来此次卓羽是遇上劲敌了,这老家伙连征战沙场多年的卓将军都能算计,那卓羽岂不是很危险。不行,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卓羽送死。她本来已经冲到了外围,身后就是可以逃生的树林,而前面是重重手执利刃的楚国士兵,她一咬牙,要重新杀了进去。和她一同冲出来的小兄弟一把拉住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穆雪一把挣开他,头都没回就潇洒的回了一句;“没杀过瘾,再回去杀几个。”这纯属瞎扯,可小兄弟望着她没入敌军的背影,一脸的钦佩和自愧不如,差点一个冲动也跟着冲进去,幸好,理智让他及时醒悟这不是逞英雄这是作死,虽然为国牺牲义不容辞,但这种白白牺牲纯属浪费,他用哀伤的目光望着已经远去的穆雪,在心里默默给她送了行。 作死的穆雪因为有两下子,并没有轻易地被敌人给消灭。反倒一路上杀了不少人,越杀越靠近山坡,越杀离卓羽越近,这个事实鼓励她杀得更起劲,完全像砍瓜切菜一样。最终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成功站在了卓羽的身边。 卓羽看到她的一瞬,脸色都变了,皱眉斥道:“谁让你下来的,快离开!” 穆雪二话没说,持剑就要加入了战局,一副“我来保护你”的模样,“我来帮你!” 然而她这一心要保护别人的壮怀并没有实现,因为在这之前,卓羽已经将她拦下。他一只手挥剑奋力抵抗一只手紧紧拉着她不断往后退。 “你做什么?”穆雪察觉到不对劲,瞪大眼睛看他。 卓羽毫不理会,揽起穆雪的腰脚尖点地便将她带至山坡边缘,然后毫不手软地直接将她推了下去,“别给我添乱,赶紧走!” 穆雪还来不及惊呼,就顺着低矮的山坡一路滚了下去,心里还在暗骂,结果滚到一半就被一棵低矮的灌木给拦住了,她痛呼了一声,揉了揉疼痛的肩膀,爬起来再次看向山坡上难分上下的两人。 这之后没多久,她又英勇无畏地出现在了卓羽的面前, “你——”卓羽看到她的一瞬差点被气死。 穆雪都感觉自己身上被他凌厉的视线钻了几个窟窿,可还是硬着头皮不愿意离开。 对面的苏仲此时好像看出了点眉目,锐利的眼睛一眯,剑走偏锋,直直地朝她刺来,直指要害,招招狠辣致命,卓羽一把将穆雪护在身后,挥剑挡下了他所有的攻势,然后带着穆雪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坡,还没站定迎面几支羽箭嗖嗖地破空而来,卓羽猛地推开穆雪,挥剑抵挡所有的箭矢,穆雪刚从地上站起来就惊恐地发现站在高处的苏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弓箭,此刻拉满了弓正瞄准了卓羽的背心,那枝箭破空而出的一瞬,她惊呼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小心!” “穆雪?!”在中箭的一瞬穆雪听到一声惊呼,声音很熟悉,但并不是来自卓羽。 卓羽闻声转身,却只看到穆雪直直地向后倒去,而不远处的苏仲还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 穆雪原本以为自己会砸在地上狠狠地摔一下,可结果却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她看着那人俊挺的眉眼,和瞬间惨白的脸,扯着嘴角想对他笑一笑,却发现做起来很艰难,说实话她心里很开心,虽然胸口疼得要死,虽然命在旦夕,但看到他没事,她真的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傻?”卓羽紧紧地搂着她,声音似乎都在发颤。 穆雪冲他笑了笑:“你都救了我这么多次,我也想保护你一次。” 卓羽眸中闪过一抹痛惜,手臂慢慢越紧,一只手轻轻地拭着她嘴角的血迹,声音低沉黯哑:“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知是不是错觉,穆雪竟感觉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仿佛即将失去什么珍宝一般,是在害怕吗?害怕失去她?在她眼里他一向淡定自若,云淡风轻,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可现在的他好像和她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波的卓羽不同,他是在乎自己的,她想,他是在乎自己的,她觉得就算现在死在他怀里也没什么怨言了。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眉眼,可全身的力气都在渐渐流失,手臂沉的抬不起来,眼前的人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用尽所有力气断断续续:“卓羽,我……,我还是——很喜欢——你,怎么——办?”费力地说完这句话终于陷入黑暗。 第 43 章 她像是漂浮在空中。身体像是羽毛,轻飘飘的可以任意飞翔。可忽然又像是在黑沉沉的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她自己一人孤零零的走在荒无人烟的旷野,孤独寒冷,她想呼喊,却浑身疼痛如何都张不开口,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什么东西,肿胀疼痛,无法发声。然后她便昏昏沉沉地昏睡过去,她想这样睡过去也好,最起码不会再感到疼痛,然而就在意识模糊将要沉睡之际,耳边却有人一遍一遍的呼喊,在她耳边聒噪,不知疲倦,吵得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烦,打扰她睡觉。可眼皮沉得像铅块似的如何也睁不开,她就这样处在半沉睡半昏迷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当她重新试着睁开眼睛时,终于透过缝隙看到了一丝亮光,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屋内一片宁静,惟有烛火摇曳,烛光的影子跳跃在床帐上,照得室内昏暗不明,她难道没死,还活着?她试着抬了一下手臂想确认这一事实,却发现手被人紧紧握着,侧头一看,卓羽居然趴在她的床头,睡得正沉。她不是在做梦吧,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一摸他,卓羽却猛然睁开了眼睛,然而眼底却不甚清明,半晌才喃喃说了句:“我又是在做梦?” 穆雪仔细地看着他,发现他明显憔悴了不少,眼底还有两团淡淡的青色,原本瘦削的下颌现在更是骨感十足,下巴周围还泛着青色的胡渣,这个不修边幅的模样和她心中那个潇洒帅气的卓羽简直判若两人,她心里突然一酸,泪意上涌,紧紧抓住他的手:“你没有做梦,我真的醒了。” 她刚一说完,卓羽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将我吓死!” 他这个失控的模样差点把穆雪给吓住,她想推开他,可却被他紧紧搂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勒得她连连咳嗽,一咳嗽牵动的伤口也疼了起来,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卓羽赶紧将她放开,紧张道:“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穆雪点了点头,发现他灼灼的目光正殷切地望着自己,她明显觉得这个情况有点不大对劲,难道就因为她替他挡了一箭,所以他才变的这么担心,对她这样关心,这关心是不是有点太…… 见她望着迟迟不语,怔怔发呆,卓羽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睡了七天,把脑袋都睡傻了?” 穆雪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我睡了七天?” “苏仲追求的是一招致命,从来都是箭无虚发,并且每支箭上都必定涂有巨毒,所有的大夫都说你无药可救,若不是莫轩及时赶来,恐怕你已经……”卓羽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莫大哥也在这里?” 卓羽点了点头,“这天下奇奇怪怪的毒也只有他能解。”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恍然道:“对了,你刚醒来,我再让他过来检查一下。” “嗯”穆雪轻点了下头,卓羽扶着她重新躺好,又帮她仔细掖了掖被角,才大步走了出去。 穆雪看着深蓝的帐顶有点发怔,她本以为自己就这样挂了,没成想还有醒来的一天,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没死是不是代表后面有大福等着她? 不过片刻功夫,莫轩就随着卓羽一同进来,与他们同来的还有聂风。 刚一跨进门槛,聂风就一个箭步超越了两人冲了过来,惊喜地抓住穆雪的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们都要急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中箭时差点吓死?” “你的脸……?”穆雪看到聂风的眉骨处一片青肿,聂风一向自诩美男子,对自己的脸更是爱惜有加,怎会容许别人碰他的脸。 聂风淡淡瞥了卓羽一眼,若无其事道:“没事,小伤。” 卓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最后什么也没说。 “聂公子先让开,让我先为雪瑶诊一下脉。”一副月白的衣袖首先印入穆雪眼帘,几个月不见莫轩依旧一副温润儒雅的气质,冲她浅笑。 “对,对,先诊脉。”聂风恍然大悟地赶紧给莫轩让位置,卓羽走过去将穆雪扶起来靠在软枕上,莫轩坐在床沿,手搭在她脉搏上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又撑开她的眼睛看了看,一旁的聂风急道:“怎么样了,莫大夫,还有没有事?” 莫轩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眉目舒展:“雪瑶总算度过了危险,接下去只要好好调理,按时服药,身体会慢慢恢复的。” “多谢莫大哥救命之恩。”穆雪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能捡回这条小命多亏了他,如果没有他恐怕自己早已到阎王殿去报道了, 莫轩看了她片刻,淡淡一笑:“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大哥,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幸好我来的及时,如果再晚一天恐怕连我也回天乏术。”他替她她掖了掖被角又温和地嘱咐她:“这次老老实实待在床上养伤,不能随便乱跑。” 穆雪使劲点头:“从鬼门关逃出来一次不容易,我这次一定听话。”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他裹着纱布的手,诧异道:“你手怎么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旁边的聂风接口:“莫大夫还不是为了……”话没说完就被莫轩不动声色地打断,“不小心碰的,不碍事。”穆雪看了看聂风,又看了看莫轩,觉地颇为诧异,像莫轩这么谨小慎微的人居然能把自己的手碰伤,真是让人费解。 莫轩检查完毕又坐了一会儿,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而平时多话的聂风也反常地陷入了沉默,卓羽站在床侧安静地看着她,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脸上,她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刚想开口打破沉默,只见莫轩笑着开口:“看到你醒来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他站起来准备告辞,聂风看了卓羽一眼,也跟着站了起来,探过身子看着她道:“我也不打扰你了,明天再来找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带来。” 穆雪冲他一笑:“那就多谢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好。” 卓羽把两人送了出去,片刻后便重新返回,穆雪诧异的望着他:“你不走?” 卓羽一笑:“这就是我的房间,你让我上哪去?” “我睡的你的房间,那这几天你……”难道他这七天一直守着她?这好像有点让人不敢相信。 卓羽不置可否,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严肃道:“以后不要让别的男人碰你的手。” 穆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什么意思?”然后蓦然想起方才聂风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于是无所谓地笑笑:“没事,聂风跟我是好朋友。” 卓羽皱眉不悦:“好朋友也不行。” 穆雪诧异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情况,他这个样子怎么像是在吃醋,还是自己又想多了?他怎么可能会吃她的醋,她又瞟了一眼卓羽,发现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确实像生气,于是她壮着胆子打趣:“你,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她原本以为卓羽又会像以前一样嘲笑她,说,“你别自恋了,我怎么可能会吃醋。”或者“你脑子想什么呢?”她已经做好了被泼冷水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直接来了一句“没错,我就是在吃醋。”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点让穆雪招架不住,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他……,虽然做梦都希望他会喜欢上自己,而且为了这个梦想一直都在努力,可当这件事真的变成了事实,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瞠目结舌地怔愣半晌,卓羽却直接走过去坐在她床沿,看着她道:“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不会笨到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吧?” “你……,你,我……”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卓羽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对,你没有想错,我喜欢你。” 穆雪听到这句话,没有想象之中的狂喜,相反,泪水却忍不住奔涌而出,像开了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她努力了这么久,假扮丫环隐藏在他身边,又千里迢迢从长安追到宣城,吃了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喜欢上她,现在终于,终于……。 穆雪哭得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卓羽将她搂紧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哭什么,不高兴?” 穆雪抽噎着点头:“高兴,高兴,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哭。” 卓羽轻叹了一声,将她又搂紧了几分:“我知道你为了我吃了不少苦头,以后我都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穆雪使劲点头,抽抽搭搭道:“好!”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他怀里抬起头,哑着嗓子道:“那你不怪我骗了你?” 卓羽笑了一下,“傻瓜,你都为了我不惜扮成丫环,我怎么会怪你!”他低头看她:“你走得这样决绝,我还以为你从此不再理我,那我真得想想该怎么办。” 冷漠高傲高高在上的卓羽竟然也会说这种话,真是让人怀疑着是不是真的。穆雪仰起脸定定地看着他,那弧线完美的下颌和俊挺的眉眼,卓羽也低下头和她四目相对:“看什么?” 穆雪嘻嘻笑道:“看你长得好看。” 卓羽哑然失笑,然后也认真地看着她漂亮的眉眼,屋内一时静极,只有烛火在燃烧,烛影微微摇晃,映照着两人拥抱的身影,卓羽看着看着突然低下头缓缓靠近,穆雪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心扑通扑通加速狂跳,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慢慢逼近。 “闭上眼睛。”卓羽的呼吸喷在她脸颊,在她耳边低语。 穆雪脸一热,听话地地闭上了眼睛,既期待又紧张,禁不住攥紧手指,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嘴上有柔软的触感传来,他的唇软软的,凉凉的,就像她夏天最爱吃的水晶冻子,很想让她咬上一口。他在她唇上温柔地轻吻摩擦,引得她从头到脚一阵战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片刻后才像找到门路一样,缓缓攀上了他的脖颈,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吻逐渐加深,反复辗转啃噬,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唇舌纠缠,温度炽热,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吃力。待分开时,她双颊通红,喘息急促,卓羽气息也有一丝不稳,但双眸却极其明亮,他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温和道“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穆雪摇头,昏睡了这么多天,突然醒来真没感觉到饿,倒是四肢酸痛无力,头也昏昏沉沉的。 “你几天没吃东西,还是喝点粥吧。” 穆雪点了点头,卓羽扶她躺下之后,便出了屋子,屋内又恢复一片寂静,刚才只顾着高兴把重要之事都给忘了,平静下来的穆雪开始回想自己中箭之事,混乱之中她看到苏仲搭起弓箭瞄准了卓羽的背心,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幸好卓羽和聂风成功脱离险境,平安无事。昏睡了七日,不知这七日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卓羽这七日一直守在自己身边,难道不用打仗? 趁着卓羽给自己吹粥的空隙,穆雪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卓羽用一副命令的口吻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别的事不用管。”然后依旧不紧不慢地吹好粥送到她嘴边,穆雪看他根本不打算告诉自己,只好闭嘴,乖乖喝粥。 喝完粥,卓羽用手帕帮她擦了擦嘴巴,然后起身:“你也累了,好好睡吧。” 穆雪轻拽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那你呢?” 卓羽指着窗边的一张矮榻道:“我睡那里。” 穆雪望了一眼那张矮榻,又窄又小,自己这个身量睡上去还勉强可以,卓羽这欣长挺拔的身体睡上去怎么能行,估计整个人都要蜷缩在一起,他为了照顾自己已经七天没睡过好觉,况且自己还是鸠占鹊巢,怎么能残忍地看着他这样受罪,而且虽说已是初春时节,但春寒料峭,夜晚还是霜冷露重,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穆雪拽着他的袖子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那榻这么窄小,睡在上面肯定不舒服,你如果不嫌弃……”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睡的这张大床,低声道:“如果不嫌弃,就来床上睡吧。” 屋内出现短暂的寂静,在这片刻的寂静中,穆雪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瞬间臊得通红,自己在说什么,真是疯了,居然在邀请他和自己同床共枕,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的自己太随便?就在她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后悔不已的时候,突然听到卓羽大笑起来,然后俯在她耳边笑道:“怎么会嫌弃,求之不得。” 穆雪此时的脸比熟透的番茄还要红,赶紧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脸,然而心上却漫过丝丝甜意。 之后,卓羽便脱了外衫上床躺在了外侧,穆雪紧绷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她长这么大可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榻,说不紧张绝对是骗人,生怕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幸好床榻够宽,睡三个人也绰绰有余,这也不必太担心。至于其他,她还有重伤在身,卓羽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吧,她还在兀自胡思乱想,卓羽已从背后自然而然搂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睡吧”,然后就没再说话,穆雪在他怀里不敢动弹,心砰砰乱跳,然而许久他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不过片刻,背后便传来均匀沉稳的呼吸声,这么快就睡着了?穆雪诧异,想来这几日他照顾自己肯定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才会这么疲惫,想到这里穆雪又有几分怜惜和心疼,不知不觉也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44章 第 48 章 从临安回来后不久,卓羽便接到了楚国国君的亲书,大意是楚夏两国本是互不侵犯之友邦。自苏仲谋权篡位后祸乱国政,才导致两国关系出现嫌隙,发生战争。现罪人已伏诛,楚国愿意与夏国重修旧好,为表诚心,不日将派使臣去夏国求亲,以缔结两国之和平。 卓羽放下手中的书信,轻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所料,楚国国君主动下国书求和,还不惜以和亲的方式来促成此事。虽然处于被动地位,但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不卑不亢,让夏国想不同意都不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无疑是楚国新君解决目前危机的最好方式,只要夏国答应他的求和,估计陈国也会跟着同意,即使陈国君主不答应,那也构不成威胁,以楚国的实力对付区区一个陈国绰绰有余,看来这新皇帝确实不简单。 他将书信封好,唤了一个士兵进来,将手中的书信递过去:“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求得圣旨立刻返回。” “是!”那个士兵双手接过书信快速出了营帐。 “照你这么说,咱们很快就能回长安了?”穆雪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炯炯的望着卓羽。 卓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别高兴太早,能不能走还要看皇上的旨意。” “呃——”穆雪惨叫一声,趴倒在桌上。 “这么想回去?” 穆雪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当然想回去,我还等着你——”,话刚出口就忽然捂住了嘴巴,心中暗想幸亏及时止住,如果说等着他回去提亲,卓羽肯定要嘲笑她,他都没着急娶,自己倒迫不及待想嫁,肯定很丢脸。 卓羽眯起眼睛看她:“等着我干什么?” 穆雪摆摆手,呵呵干笑两声:“没什么,我是说离开长安这么久我都想爹爹了。” “哦,是吗?”卓羽像是看穿了她心里打的小算盘,眯着眼睛故意拉长了音调。 穆雪使劲点头:“是,是。” 他却扶额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穆雪疑惑的望着他:“你叹什么气?” 卓羽悠悠道:“我以为你这么急着回长安,是想我快点去提亲,看来,是我想多了。” 穆雪:“……” 十日后,卓羽在郊外的桃林中教穆雪练剑,她刚按照他说得纠正了一下刚才的招式,一骑马突然快马加鞭地赶来,踏碎了一地的花瓣,穆雪停下手中的剑定睛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小黑,她无比惊讶:“咦,你怎么来了?” 小黑麻利地跳下马,朝她点了一下头,然后绕过她直接走向卓羽,单膝下跪,禀手道:“将军,长安的圣旨到。” 卓羽收回手上的剑:“好,我马上回去。” 两骑马一前一后疾驰而返,未几便回到了军营,营内的军帐中已聚集了几名将领,聂风也在,专门等着卓羽来拆读圣旨。卓羽一进来众人都跟着围了上来。 一个士兵单膝跪地将圣旨奉上。 卓羽不急不慢地展开圣旨浏览了一遍,聂风走过去:“都说了些什么,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卓羽随手把圣旨随手递给他,然后扫了一圈众人:“皇上答应了楚国的求和,让我带一部分军马护送楚国使臣去长安,留聂将军镇守宣城,以防不测。”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脸上俱是一松,这场仗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几个月,打的有输有赢,既算不上胜也谈不上败,继续耗下去之后只会劳民伤财,士兵的厌战思乡情绪也越来越强烈,还是早日结束的好。 穆雪听到这个消息后激动地一夜没睡着,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收拾行李等着楚国使臣的到来,卓羽操手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忙东忙西地瞎积极,摇头笑得很无奈。 三月十日,春风和暖的好日子。 楚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宣城,长长车队迤逦了数里,光装箱子的大车就用了十几辆,此外还有江南妖娆妩媚的美女数名,丫环仆从若干。穆雪看到这么多宝贝不禁啧啧赞叹,楚国皇帝可真够下血本的,这么多箱子得盛多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可是要迎娶夏国公主为后的,下血本也是应该,据说楚国的新君才刚二十出头,不但长得英俊潇洒还是文武全才,才登基不久就把整个楚国的美女都迷得颠傻痴狂,光一副丹青就价值千金,而且就是有钱很难买到,不知道大夏哪位公主有此福气能嫁的如此优秀之人。 卓羽奉旨率三分之一的军队护送楚国使臣去长安,夏国的士兵加上楚国的士兵前后绵延十多里,从头不见尾,旌旗在风招展,猎猎作响。一路上是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穆雪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掀帘看外面的柳丝抽嫩芽,□□满郊野,心情是说不出的舒畅。 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将近半月终于到达夏国的王都长安,大夏的百姓依然热情如故,路旁喧嚣热闹的场景禁不住让穆雪想起了上次陈国公主来和亲的盛景,场景虽相同但穆雪的心境却不同,上次还提心吊胆的担心陈国公主会抢走卓羽,如今,穆雪嘴角上翘,卓羽已经是她的人了,谁也抢不走。 人家楚国表现的那么有诚意,夏国皇帝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为了表示重视,皇上专门派了位高权重之人去长安城外迎接,而这位高权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穆雪她爹穆侯爷。穆雪看到那帮半白胡须的百官中间自家爹爹伟岸的身躯时,慌得一把拉上车帘,后来一想,这都到家门了还有必要躲吗,反正迟早都要见的。再次掀帘,看到卓羽下马客气有礼地向爹爹拱手,而爹爹赶紧上前扶起,彼此寒暄客套。穆雪看到这一幕笑的合不拢嘴,爹爹现在肯定不知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就是他未来女婿,不知道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再看看卓羽,虽是拜见未来的岳父大人,也丝毫不见慌乱局促,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一切礼仪都做的周到有致,只是从头至尾嘴角一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别人虽看不出来,但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岂会看不出来。 奉命而来的众位大臣寒暄客气毕,把楚国使臣迎回了驿馆,穆雪也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溜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况且回家之后,还有一顿豪华的骂宴等着她,既然早晚都是死,早死早超等,省得吊着让人胆颤心惊。 她一回到家,果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分外热闹。开门的小厮看到她二话没说拔腿就跑,边跑边用力大喊:“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然后一大波人就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赶着行礼,菱儿看到她的瞬间直接扑过来大哭起来,搞得她像重生一样。就在阵阵浪潮还没退下的时候,侯爷已经撇下了楚国的使臣一路奔回了家,沉着脸二话没说直接将她叫进了书房,接下来先是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然后又垂首顿足的哀叹了一阵(中间提及穆雪死去的娘亲数次),最后语重心长地教导了一番,跪在地上的穆雪眼泪汪汪地望着她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老侯爷哀叹了一声,摇着头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穆雪看她爹训得也累,而且连着两个时辰中间连口水都没喝,想必早已是口干舌燥,瞥了一眼案上的茶盏,端起来跪着挪了几步然后双手奉上:“爹,您喝口水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女儿这次是真的知错了,我保证,不,我发誓!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敢离家出走了!”老侯爷看了指天发誓的她一眼,然后接过茶喝了一口:“行了,起来吧。” 穆雪如获大赦一般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膝盖,侯爷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于是乎穆雪心花怒放地推门出去,刚推开门,门外的一群人像惊弓的鸟儿一样“轰”的一声,四散而去。穆雪扫了一眼这奔走不迭的人群,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宴会选婿的事情为何会如此神速地传播出去,原来是有这一帮闲人在,看来以后得好好的给他们分派点任务。 她哼着小曲一路从书房走出去,本来打算给爹爹说自己的事,可一进去他就是狂风暴雨的训斥,根本轮不上她插嘴,回来终于想插嘴之时又怕刚刚怒气平息的爹爹忽然再情绪激动,最后想想了还是先不告诉他,等以后慢慢说。 晚上,皇上要在文宣殿为楚国使臣接风洗尘,侯爷傍晚时分进了皇宫。晚饭后,闲极无聊的穆雪双手托腮望着外面一株盛放的雪白梨树,突然很想卓羽,在宣城的几个月中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不觉得思念,可现在他不在身边才突然发现自己很想他了,明明白天时候才刚刚分开,现在居然又开始想他,真是奇怪,不想起还罢,越想越有泛滥之势,恨不得他马上出现在自己面前。穆雪叹了口气,不知道他是否也和她一样想他?可长安城不比宣城,想见一面也不容易。况且现在楚国的使臣刚到,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忙,就是想她也没空来见她。 菱儿看穆雪一会喜一会忧,一会又叹气,一会儿又傻笑,心中甚是纳闷,为什么郡主每次回来都这么不正常,难不成又是为情所困,她凑过去:“小姐,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心事?” 穆雪瞟了她一眼,这小丫头也忒机灵,自己每每有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不愧是从小跟着自己一块长大的,告诉她也不妨,她转过头:“你家小姐在想一个人。” 菱儿听了这句话瞬间来了精神,双目放光:“在想什么人,是不是未来郡马爷?” 穆雪听到这句话顿时乐了,未来郡马爷,嗯,这个称呼不错。她笑着点点头:“嗯,确实是在想你未来的郡马爷。” “啊——”菱儿激动地瞬间尖叫起来,冲过去拽着她袖子:“是谁,哪家公子,是不是聂公子?” 穆雪扯开袖子白了她一眼,为什么非得是聂风,难道除了他就不会是别人,不过想来自己离开前,和聂风的确走的很近,也难怪她会误会。 穆雪摇摇头,看向她:“不是他,我只是拿他当好朋友。” 菱儿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失望道:“那是谁?还有谁能比聂公子更优秀?” 左一个聂公子右一个聂公子,看来菱儿已经成了聂风的给迷住了。 “这个暂时保密,以后你就知道了。”穆雪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放心,你小姐选的人绝不会比聂风差。” 第45章 第 49 章 果然如卓羽所说,三天过去了,皇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楚国使臣那边是热情款待,能拖一天是一天。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哪天圣旨真的下来了,恐怕连神仙也救不了她了。每当想到这里穆雪心里就惴惴不安,半夜做梦不是梦到自己去和亲,就是在去和亲的路上,然后一个激灵生生吓醒。 而在这惴惴不安中,她迎来了阔别已久的莫轩。当日仆人说有人来拜访时,她还以为是卓羽,可看到的却是立在梨树下温润如玉的莫轩。她心中一喜,自从上次他救了她一命之后他就匆匆而别,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他,现在他居然回来了。 莫轩看着定在原地的穆雪,笑道:“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穆雪也跟着笑起来:“救命恩人怎么可能忘记,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穆雪忽然反应过来那里不对劲,蓦然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莫轩淡淡一笑:“我想知道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我不但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楚国皇帝向你求亲。” 穆雪这下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她一向知道他并非等闲之人,但这也太厉害了吧,才刚回来所有的事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既然他这么厉害,有没有办法帮自己? 穆雪紧走几步,仰望着他,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你既然都知道了,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不用去和亲?” 莫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为什么不想嫁?”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而且,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卓羽。” 好吧,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穆雪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 她使劲点了点头:“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莫轩垂眸,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突然看到莫轩眸中闪过一抹伤心。然而再定眼一看,发现他眼底清明,依旧一副月朗风清的模样。 “如果,如果那人丝毫不亚于他呢,你也不考虑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反常,仿佛透着一丝期待和紧张。穆雪很是纳闷,但也没有深想,点头道:“纵使他比卓羽好过百倍千倍,我也不可能喜欢上他。” 莫轩转身,声音压抑而低沉:“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穆雪本来还以为以他的聪明才智会有什么良策,没想到连智慧多谋的莫轩也是束手无策,不免有些失望。 “你此次来,是为卓将军的病吧?” 莫轩摇了摇头:“卓将军的病已经差不多痊愈,我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 “我和楚国皇帝是好朋友,他对此次求亲不放心,特意托我前来相助。” “什么?”穆雪震惊不已,自己刚才还想让他想办法帮她,没想到他居然也和楚国皇帝是一伙的。 看到她一惊不小,莫轩笑了笑:“别忘了,我也是楚国人。” “你是来当说客的吗?”穆雪有点生气。 莫轩淡淡一笑:“算是吧,楚国的皇帝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可怕,他本人风度也如我这般,你若想象不出可以把我暂且看成是他。”穆雪打量着温和雅致的莫轩,若楚国皇帝长得像他,那也是楚楚不凡一人才,可无论怎样优秀她都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你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他为什么会选中我?”她苦思冥想几天都没搞懂这个问题,她虽然长得不俗,但还没用达到惊天动地的地步,可他为什么非要娶她,她现在严重怀疑是哪个瞎子给他算命,说娶了她可以旺国。 “或许,他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你,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莫轩转过身看向别处,目光悠远。 穆雪更是惊愕,他们连面都没见过,怎么会无可救药的喜欢,这太诡异了吧。 当晚,穆雪便把莫轩来访的事告诉了卓羽,把两人的对话也大概说了一遍,卓羽凝眉不语,沉思良久,方说了一句:“我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穆雪不明所以。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如烟说当年的楚国太子是被太医院一位大夫所救,而且他本人的医术也颇高,莫轩恰好精通医术,如果说这仅仅是巧合,那当日他爹中毒,莫轩为何会那么碰巧及时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爹的毒是他暗中派人所为,然后再以大夫的身份进入卓府,一来可以藏身,二来又方便探听消息。除此之外,他在陈国使者离开之前就主动告辞提前离开了卓府。在穆雪生死未卜时又忽然出现,但在她醒来的第二天他就匆匆告辞。这种种迹象都表明莫轩就是楚国的皇帝,这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舍弃身份更尊贵的公主而偏偏只选穆雪,穆雪曾为他挡过剑,又经常出入竹居,想来他在卓府时就已经对她有意,只是碍于身份没有道破,现在利用这次和亲一箭双雕,既可以促进两国和平,又可以迎娶心仪之人。这谋略连他都不得不叹服。 他看了一眼依然皱眉忧愁的穆雪,这个天真的傻瓜,到现在还不知道莫轩就是楚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