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宋臣》 第一章 我心何处 秦毅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小学生的课本上看到过这么一则寓言: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钵足矣。”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渐色……” 此刻,秦毅即没有一瓶,也没有一钵。可却漂浮在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上。 因为,他有一条船。 蓝天白云,海阔天空,碧海蓝天,面朝大海……,这类关于大海的词语尽可以发挥想象。 如果,你有一个好心情的话。 秦毅此刻正好缺乏一个好心情。 他既没有蜀之鄙二僧中,富者的惭愧,也没有贫者一瓶一钵的自得。 为什么? 如果你像他一样,仅仅是存身于一条和独木舟没多少区别的小舟上,如果它可以称作舟的话,孤身一人飘荡在不知名的海面上。你此刻想的一定不是对面前景色的赞美。 秦毅不知道眼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前一刻的记忆还是,晚上熬夜工作,实在是太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爬在桌子上睡着了。然后下一刻的记忆,就是醒来后眼前的场景。 中间并没有什么让他能记住的东西。 并且此刻的秦毅还同时纠结于一件让他穷极从小到大所知道的科学知识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面对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身体。 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最关键的是,还没人给他解释。 秦毅的此刻最大的愿望是,见鬼了!这是他进行自我安慰的方式。 因为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一些如果速度非常快,便能过超越时间、能量与质量、时间与空间等等这些非人类的问题。 并且他明明是在睡觉,并不是某个神秘的研究机构的特别试验机上。 但是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偏偏又有一个他万般不愿意相信的执念,他可能真的遇到这种问题了。 可是现在,秦毅不愿意花费过多的精力来探讨这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面前的处境,由不得他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秦毅将因为身体缩水,却肥大的衣裤撕下一些来,保证自己的动作不受影响,然后趴在小舟边,伸出手舀水,不停的浇在自己身上,连头发也没有放过,直到全身完全湿透,并且小舟里也有浅浅的一层水。才停止下来。 这样做,可以避免身体在烈日的炽烤下出汗,尽量的保存体内的水分,并且海水的蒸发过程中,身体会降温,不至于中暑。 秦毅醒过来后就已经将小舟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一滴可以饮用的淡水和工具。 如果没有遇到救助的话,一两天之内,他不会有滴水入腹。 那么此刻开始,保存体内的水分尽可能少的流失,才能让他有更大的生存机率。 秦毅忽然明白蜀之鄙有二僧中富者是多么窘迫了。两个人都想去南海。 贫者呢,只有一瓶一钵。一个破破烂烂的僧人,路上谁见了,不论是不是善信士也会给他口吃的。走走停停间就到了。就连山里打劫的,也懒得搭理他。 可是富者就不一样了,首先是他必然有钱,平日里没受过多少苦,肯定是长得白白胖胖,肥头大耳的。 路上的人家看到他这幅模样,能化到缘才怪了,并且还要提防遇到劫道的,不能你念一句阿弥陀佛,人家就站在一旁撒花欢迎你过去,要是信佛,也不去当山贼了。 于是富者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办法,准备改道走水路,这样打劫的问题解决了,而且还不费力,船也买好了,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去。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会水啊! 秦毅放下橹桨,将全身重新用海水浸湿后,望着没有边际的海面,不禁暗自腹议道。 非常庆幸现在天气晴朗,海面上安静的没有一点波澜。秦毅张开手掌,挡住刺眼的阳光,辨别了下方向后,从舟里拿出橹桨,再次朝着北方划去。 秦毅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活着,那就要认真的活下去。 虽然不能确定此刻置身在哪片海域,那么就不妨假设一下。 首先秦毅假设不管什么原因使得他出现在这里,但是假设自己仍然在自己国家的海面上,即使不是同一个时空下的。 那么就只有渤海,黄海,东海,南海这几处大的海域上了。 但是根据气温,这么热的天气的海面,至少能够确定是在南方的海域上。 那么范围就进一步缩小,应该是在南海,和东海靠南的这一片海上。 大陆的方向就应该是在北方或者西方。再三辨别之下,秦毅还是选择了北方。 或许是刚一醒来,蜀二僧的故事莫名的窜入他的脑海,先入为主的情况下,给他的判断造成了影响。 秦毅忍着恶心,把鱼眼含在嘴里,小心的吮吸里面稀少的水分,这时他用船桨拍死的一条窜出海面的肥鱼。 在他路过的一片海域上,很多这种鱼都翻腾着争相跃出水面,但是秦毅胡乱中只打中了一条。 肥硕的鱼身上几乎没有多少的鳞片,看起来肉质极为鲜美。秦毅干涸的喉头动了几下,还是忍下饥饿的**,将鱼扔回海里。 千万不敢喝鱼血,鱼血不仅有毒素,而且并不能解渴。甚至还不如海水。 鱼身上只有眼睛和背脊处含有少量的可食用淡水。秦毅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无法剖开鱼身。所以获取了鱼眼之后,秦毅只能把它扔掉。 虽然他现在十分的饥饿。 但是鱼肉中还有大量的蛋白质,身体消化鱼肉需要很多的水分,这时候吃东西,身体会更加的缺水。 食物和水两者之间,并不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选项。 看着日头开始西移,秦毅的心越发的沉重,到现在为止,他没有看到陆地,并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支持高强度的运动。 据他所知,一般在日出和日落的时候,海上会出现风浪。到那时,这个在汪洋中和澡盆子没多大区别的小舟,并不能给他任何安全的保障。 秦毅站起身子,举目四望,此刻海面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波澜不起,细细的风从耳旁刮过,脸上顿时有湿湿的潮气。 不好。 起风了! 秦毅的心已经沉到谷底。 但是就在此时,秦毅的眼睛突然一亮,摹地,脱下上衣,胡乱的绑在桨上,疯狂的摇动起来,并且干哑的喉咙里迸出大声的呼喊。 因为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帆。 第二章 海上逃户 夕阳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景色之一,尤其是天际的海面被染成橘红色的样子。 只是漫天如同墨汁一样的雷云布满天空,只留下一道道不规则的缝隙使得阳光洒下。 不至于天空早早的暗下去,但却平添数分阴沉。 海风阵阵刮起,翻滚的波涛,层层叠叠,如同海底有一头绝世凶兽要冲将出来。 秦毅紧紧的撑在小舟上,随着海浪忽高忽低,随时都有可能被下一个浪头,砸进海里。 终于,对面的船只靠了过来,秦毅接住船上扔下来的缆绳,奋力的拉动,在反作用力的效果下,自己的小舟慢慢的靠在了船只上。 这时,船上摹地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握住缆绳的一头,裸露着的臂膀上肌肉一紧,秦毅整个人就被拉上了大船。 秦毅还没有站稳,身子猛地一震,一股海浪从身后扑来,将他原本就湿的衣衫再次淋了一个透彻。 而他的那只小舟,在浪头的撞击之下,顿时粉碎,随后飘散而去,不留一点踪迹。 “小娃子,你怎一个人漂在这海上?不是咱们正好瞧见了你,你刚才就到海龙王家里做客去了。” 秦毅对着面前拉他上来的大汉,恭敬的一礼道:“多谢大叔的救命之恩,小子原是随家师出游,不想却遇见了风暴,大船毁了,船老大和船上的伙计都没了,要不是是恩师舍命将我护住,小子也早就喂了鱼了。” 秦毅说到这里,神色不由得一暗。 秦毅在看到这艘船只出现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猜测的事情**不离十了,现在看到船上的人,心中的最后的一丝侥幸也随着那只小舟随风而逝。 或许时间和空间之间冥冥中有着某种关系吧。眼前的一切已经明确的告诉他,这不是他所在的时空了。 如今自己身世不明,惟有先胡编乱造一个再说。 “唉,海世事无常,到了海上,就已经把性命交给了龙王爷,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还能讨得一条命,也是莫大的运气。”大汉叹了一口气,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顿时一抑。 “大叔,小子在海上飘荡了很久,未曾有滴水入口,能否赐小子点水喝?” 大汉听到秦毅一说,顿时啊呀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转身喊道:“看我这脑子,狗儿,弄点水来,顺便拿点干粮。” “多谢大叔。” 对于别人的好心的帮助,秦毅永远都是十分的感激。 大汉将秦毅带到船舱里,给他安顿了一个地方,拍了拍秦毅的肩膀道:“都是苦命人,既然咱救了你,就不会放你不管的。风浪太大了,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顾不上照料你了,先别急着谢,能不能活下去,还看老天爷呢!” 大汉转身疾步走到船头,光着脊背,用力把住船舵,不住的安排船上的其他人做着对抗风浪的工作。 船舱一股浓厚的鱼腥味,秦毅用力嗅了嗅,除了鱼腥味,竟然还夹杂着咸咸的味道,而且味道原来越重。 “喂,给你水,赶紧喝点水吧,是不是渴坏了?” 秦毅的袖子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秦毅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大概**岁的少年,壮实的身子,露着憨厚的笑容,而且还有些拘谨。 “哦,谢谢你。” 秦毅连忙接过水袋,忽然明白浓重的咸味是哪里来的了,就是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上。 少年穿着一件没有袖子的麻布小衣,裤子只到膝盖,裤脚磨损的满是密密的线头。看来原本是条长裤,只是后来越磨越短,成了现在的短裤。 而且他的衣裤上,满是一片片的白色污渍,像是他以前洗衣服,没有洗干净后残留的洗衣粉一样。 少年看到秦毅盯着他看,不由得有些紧张,讷讷地不做声。 秦毅打开水袋,喝了一小口水,润了一下喉咙,忽然放下水袋,向小年问道:“你能给我点盐吗?” 少年眼睛一亮,虽然不知道他要盐干什么,但是转身跑去,片刻后提着一个小袋子回来,递给秦毅。 秦毅找了个角落坐下,摇晃的船只让他极不舒服。打开少年给他的袋子,里面居然装了小半袋子的盐。 而且泛着青色,居然是上等的好盐。 秦毅打开水袋,抓了一小撮盐倒进水袋里,盖上塞子,用力摇了摇,喝了一口,感觉了盐水的浓度,摇了摇头,又加了一点点,便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直到像是溺水般长长出了一口气后,才放下水袋。 “谢谢你的盐。” 秦毅拿手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心底还把他当作一个小孩,可是等到看到自己的手的刹那,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也就比他大个几岁。 “你怎么在水里放盐啊?你不是很渴吗?这样喝不是越来越渴啊?” 少年对秦毅的举动十分的吃惊,按照他的理解,渴了才会喝水,可是加了盐会越和越渴,那么就会喝更多的水,可是会更加渴。少年苦恼的挠着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秦毅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好笑起来,他没法给他解释,由于他现在身体极度缺水,如果现在补充大量的淡水的话,反而会导致体内水分失衡,严重会导致腹泻等症状。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可能一次严重的腹泻就会要了他的命。 “记住了,以后如果出了很多的汗水,或者很长的时间没有喝水后,要在水里放点盐再喝,这样不会生病。” 秦毅没有解释,那样只会白费力气,告诉他结果反而比较现实。 秦毅转头看着船上忙碌的几个人,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我家。”少年利索的回答。 “你们是打鱼的么?怎么出这么远的海?近海就可以打到鱼啊?” 少年听到这个,有些结巴的道:“嗯。打,打鱼的。” “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我叫狗儿。一个很厉害的海狗儿。”狗儿说到这里顿时自豪的说到,甚至还摆出几个姿势。秦毅才明白他是说自己游泳很厉害。 秦毅终于看到了狗儿嘴里的家,也无比庆幸没有遇见更大的风浪,不然这样的一艘船是无法面对狂暴的海洋。 他对于海上航行没有一点经验,所以闭口不言,老的打鱼人就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航海家。 但是最后,面对越来越大的风浪,如同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时候,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秦毅在风浪变大的时候,已经用船上的缆绳把自己和狗儿牢牢地拴在船上。 随后一个巨大的浪头突然把渔船拍的一个猛烈的翻滚,秦毅猛地甩了出去,又被缆绳拉了回来,重重的摔在甲板上。 墩子冲过来看到儿子虽然被摔的鼻青脸肿,却顿时松了一口气,再看到他腰间的缆绳和一旁的秦毅后,对秦毅伸出大拇指,裂开大嘴勉强笑了一下,又重新掌舵去了。 秦毅一度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连同这艘快要散架的渔船。 尤其是墩子叔面对呼啸的海浪,跪在船头神色凝重的请求海龙王保佑的时候。 虽然说在海上吃饭的人,都信海龙王,可是大风大浪中,不赶紧躲避风浪,还在那里磕头求神仙保佑,是不是来不及了。 直到后来,秦毅才发现,墩子叔是对的,面对海上狂暴的风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祷海龙王的心情了。 看来海龙王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除了帆被扯了一个窟窿外,他们终于停靠在一个无名岛上。 没错,这就是狗儿的家。 秦毅他们靠岸的时候,岸边已经已经有十几个人举着火把,冒着风雨在焦急的等待了。 也幸亏有这些火把当作信号,他们才能找到港口。 狗儿叫了声阿妈后就一头冲到岸边一个面色焦急的妇人的怀里,妇人怜爱的揉了揉他的头,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看来她早已等的心焦不已。 岸边的人群里,见到墩子几个人全部都下船,明显是松了口气。 一个老者在其他人搀扶下,踏着泥泞的路走过来,急忙道:“墩子,没出什么事吧?这一等,可把大家着急坏了。” 墩子拍了拍胸脯道:“海叔,不妨事,都办好了,回来的时候遇见大风浪了,幸好海龙王保佑,平安归来。” “那就好,那就好,这是咱们的命根子,差不得,差不得啊。回来就好。大伙儿赶紧回去,淋了一顿雨,可不敢生病了。” 众人连忙应是,众人连忙爬上船,从船舱里搬出一个个的袋子,把身上的蓑衣摘下,紧紧的裹在上面,然后一个个的背着袋子想山里走去。 秦毅没有想到的是,众人居然走到一个大山洞里,一个在山脚下,如同大嘴一样的洞口,里面闪烁着火光。 山洞里打扫的干干紧紧的,并且周围架设着许多的大锅,下面燃着柴薪。倒是异常的暖和。 众人将袋子放好后,墩子抖了抖袋子上的蓑衣,挂在火焰旁烘烤。然后转过身来,招呼秦毅道:“对了,回来的时候,海上遇见个娃,遭了海事,命大,就顺道救回来了。” 老者闻声看向秦毅,大家回来的时候,光顾着着急了,没注意多了一个人。 老者打量了秦毅一下,忽然一把将墩子拉到一旁低声道:“救回来也好,可是他要上岸怎么办?咱没办法给他送上去。要知道咱也是泥菩萨过江,唉,你这事!” “那就和咱们一样,在岛上呆着呗。大小饿不死他。”墩子不以为然的说道。 “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人家清白的身份怎愿意和我们在一块?难道你逼着他留在这里?咱虽然过成现在的样子,但是也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吧。” 墩子也是一愣,他粗大的神经怎么能想到这些,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怎么办?” 墩子有些着急,偌大个汉子,两只手互相搓着,小心的回头看了远处的那个少年郎一眼。 没想到他神色自若的打量着周围,并没有丝毫的紧张,完全不像似一个小年人。 再看看自家的崽子,正埋在他娘怀里,狼吞虎咽的吃东西。 不由得叹了口气,是自己对不起娃,这么大的人了,身边连个玩耍的同伴也没有,还整天帮着干活维持生计。 真是苦了他们娘俩儿了。 墩子咬了咬牙道:“海叔,这样吧,过几天,我把他送上岸去。” “你疯了,要是你被官府抓到,你让狗儿他们母子俩怎么活?”老者闻言,顿时怒道,声音也不免大了些,众人都看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墩子低声道:“海叔,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安全,没有当差的,我驾船把他送上去马上就走。” “咱们是没法子过了,才出来的,可是这娃子身家是清白的。咱救了他,可是不能再陷在咱们这个泥潭子里,那还不如不救他。” “不行,太危险了。”老者犹豫了半天后,还是断然否决。 就在墩子继续准备劝海叔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地秦毅忽然站起来,躬身说话了。 “海老,小子蒙墩子叔相救,这里有句话想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海老和墩子听到秦毅说话,疑惑的转过身来,看看秦毅要说什么。 秦毅不慌不忙,从周围窃窃私语的众人脸上扫过,重新看向海老。 “海老,如果小子猜的不错的话,诸位都是朝廷的逃户吧?” 秦毅的话刚落,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顿时大变。 第三章 本是亭户 “小子曾无意中听家师说过,在一些地方,百姓受不了严重课税,只能脱离官府的管辖,背井离乡,举家逃往偏僻之地,意图谋得一条活路。但是这样一来,便为国法不容。刚才听墩子叔的话语,再看此地的情况,不难猜测。” 海老等众人听闻秦毅的话语顿时一愣,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如此的聪慧,片刻间,便猜出他们的身份。这个娃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几岁的样子。 “海老且听小子说完,小子自幼随师父居住在深山,不谙人情世故,如今小子已然是孤身一人,孤苦无依。所以无论哪里,对小子而言,皆是陌生之地。小子感谢墩子叔好意,只希望在此能有一个安身之所,便万分满足。” 秦毅真诚的对墩子叔拱手感谢,他真的感谢这个粗犷淳朴的汉子,不仅海上对他有救命施手之恩,现在居然冒着生命危险想把他送回岸上,不让他也成为逃户中的一员。 要知道他们这些逃户如果被官府抓到,那将面临的是严峻的刑法,砍头都是常事。 “娃子,你可知道咱们这些逃户是个怎么活法?看似不受王法管教,可其中的艰苦实在不为外人所知。咱这身份,连贱户都不如,掉进这个泥潭里,就出不来了,你可想清楚了?”海老有些落寞的望着秦毅。 “那您看,就小子现在的样子,是不是逃户的身份有区别吗?”秦毅苦笑的指着自己的瘦小的身子无奈的说道。 “小子,现在想的是怎么糊住这张嘴才是最紧要的。您老说是不是?” “哈哈哈!你小娃子倒是奸猾。实在是这个理,就是墩子拼着性命,将你送回岸上,你的生计也难以着落。尤其是你这娃子长得白白嫩嫩,样貌清秀,人贩子这遭坎,你就过不去。更甭指望填饱肚子了。” 海老看到秦毅这么机灵,捏着花白的胡子连连点头。 墩子听到海老这样说,也顿时明白过来其中的道道,不禁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幸好这娃子事先说了出来,不然的话,自己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白白的害了这娃子。 他可是听说过那些黑了心的人贩子,是怎么对待那些偷抓来的孩童的,其中相貌丑陋的,便打断关节,让其在街头乞食,为其挣钱,或者卖个杂耍班子,来博得大伙儿的眼泪。 那些相貌好的,身子白嫩的,是大价钱便卖个那些个大户人家做娈童。 只要落尽这些遭雷劈的人手里,哪能落个好下场? 墩子总感觉着眼前的这娃子不一般,看着就灵气儿!回头看着自己的憨娃子,吃的头也不抬。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种,怜爱的捏起一片鱼干,喂在狗儿的嘴里。 秦毅的事情定了,海老也就不再多说,问起正事:“墩子,这次出去换了多少粮食?” 墩子指着回来的时候,搬进来山洞里的袋子兴奋的道:“咱们五百二十三斤盐,这次一共换了两石半的糙米,嗯,还有七匹麻布,人家本来只给咱六匹半麻布,可正巧,狗儿去的时候,活捉了一条彩鱼,人家看着好看,就要了,又多给了半匹。嘿嘿!” 狗儿听到老爹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急急忙忙将嘴里的吃食拼命咽下去,站出来,红着脸,自豪的说道: “嗯,我以后多捕几条那种鱼,那大官人说了,以后只要是那种彩鱼,他都要,虽然难捉了些,但难不倒海狗儿,狗儿多捉几条,那下次我们就能换到更多的东西了。” 大家伙闻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惹得狗儿他母亲在他头上轻轻的拍了一把,重新把他搂在怀里。 海老道:“狗儿这次立功了,海爷爷做主,那半匹麻布就给你了,让你娘给你做件新衣裤,就当作这次的奖赏。” 海狗儿听到海老的话,顿时脸涨的通红,他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奖励。 “娘,海爷爷说了,是给我的,你听到了?” 妇人欣喜的揉揉他的脑袋道:“听到了,听到了,是给狗儿的。狗儿长大了。” 众人看到狗儿的样子,都哈哈的大笑。 海老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这次收获还是很大的,时辰也不早了,墩子,二茅子,你们几个赶紧把东西给大家伙分分,估计有的家里都断伙了,赶紧把粮食分下去,做饭吃。” 墩子几人应了一声,大伙儿都围在粮食边,没有争抢,也不用一斤一斤的秤。非常的有秩序。不断的有人领到粮食离开,不一会儿的功夫,山洞里就没人了。看来他们对此很有经验。 海老看着众人都离去了,对秦毅道:“娃子,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屋子,你就先暂时住在这个山洞里吧。等过几天让你墩子叔几个帮你搭个屋子,这里住个几天还好,时间长了身子可受不住。” “海老费心了。” “娃子,不用和老汉这么客气,娃子是哪里人?”海老找了个地方坐下,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秦毅坐过来。 秦毅也没客气,坐下道:“小子是从小随恩师在山里长大的,至于小子,是被恩师捡回来的,所以并不知籍贯。” “倒是个苦命人。” 海老没想到秦毅竟然是个孤儿,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不像是受过什么苦的人,看来他死了的恩师倒是个能耐人。这年月养个娃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海老,朝廷的税赋真的有那么重吗?弄得大家都跑出来?”秦毅问出了心底一直压着的问题。 逃户,这个一般只会是在非常动荡的年代,才会大规模出现的词。一旦大规模的出现,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改朝换代。 但愿自己不要出现在一个纷争动荡,整天打仗的时代,但逢改朝换代,那一次不死个几十上百万的人才罢休。 海老提起这个便十分的沮丧:“朝廷这几年税赋确实是重了许多,但是还没到百姓不能忍受的时候。” “那大家为什么要逃出来?” 秦毅听到海老的话顿时十分的诧异,既然税赋还不至于吃人,那为什么要做逃户?关于逃户他知道一些。 逃户,那就是逃脱税赋、劳役的人家,既然你不履行义务,当然也就没有享受的权利了。 读书、当官,这些想都不用想了。 不仅如此,普通人抓到逃户可以领赏,杀了也不犯法。 这下明白了吧。一句话,就是没人权了。 海老无奈的指了指山洞里那些出奇大的锅。 “因为我们是亭户。” 第四章 暖人心 “亭户?” “亭户,就是专门给官家制盐的。本来我们只要每年按时制出官家要求数目的盐就可以了,而且减免所有的劳役和其他税赋。” 秦毅点了点头,免除劳役,专司制盐,这样还算合理,但也不至于不能生活啊。 “唉,可是后来,朝廷连年打仗,税赋每年都涨,本来还能勉强活着,可是后来那就是真的要我们的命了!”海老说到这里唏嘘不已。 “那又是怎么回事?” “只从岳将军死后,咱大宋打不过人家金国了,官家每年要给金国献上大笔的岁贡,才能换的平安。可这钱从哪里来呢? 娃呀!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到头来,还不是咱老百姓身上搜刮。这就来了,各种名目的税赋层出不穷啊。 老天爷,房子要征收房税,道路要征收过路税,就连月子里的娃也征收丁税。 天爷爷,这是不让咱们这些苦命的人活啊!本来咱亭户就没有田地,一年到头,天天给官家制盐,官家给的盐价本来就低。 这样一来,大家就完全活不下去了啊。后来我们这十几户人家商量了下,便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岛上躲了起来,才能勉强度日啊!” 海老说到这里意兴阑珊,拍了拍秦毅的肩头,佝偻着身子走了。 海老刚走,墩子叔高大的身子走了进来,胳膊下着一小卷稻草和薄薄的一卷麻布做的铺盖,另一只手上端着个大黑瓷碗。 “秦小子,早就饿了吧,你婶子做好了饭食,来,赶紧趁热吃。吃好了就赶紧歇着。” 墩子叔把黑瓷大碗往秦毅手上一搁,转身在山洞里找了一个避风舒适的地方,先把一捆稻草均匀的铺好,然后将薄薄的两张麻布铺在上面。 秦毅低头看着捧着的大碗,一大碗泛黄的糙米,上面搁了一节蒸煮的熟软的咸鱼。 闻起来十分的香甜。 墩子叔将铺好了床,嘱咐了秦毅几句就和海老离开了。 秦毅早就饿的不行了,此时看到饭食那还能忍的住,虽然糙米非常粗糙,咽下去的时候割喉咙的厉害,但是那条咸鱼却蒸煮的十分甜美,秦毅一口气便吃下去半碗。 这些糙米仅仅是褪了壳,上面米粒上的纤维膜没有褪去,秦毅吃了半碗后,很渴,放下碗,找了一个干净的罐子,涮洗了一遍,又往里面填了半罐子水,架在火塘上烧水。 秦毅可不敢喝凉水,这里的天气这么湿热,水中含有寄生虫,自己的体质又没有适应这种地方,万一生病了,连个医生也没有,可就要老命了,再谨慎一点也不为过。 秦毅身上的衣服湿了,穿在身上极为不舒服,于是趁着这段时间,脱了下来,找了几根树枝撑起来,挂在火塘边烘烤。 这时候静了下来,秦毅开始细细的盘算现在的处境,现在虽然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地,可是全身上下真的是一无所有。 他和海老没有说谎,他现在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怎么填饱自己的肚子。 守了这么大个岛,可自己不会捕鱼,不会打猎,怎么喂饱自己是一个大问题。 转头看着旁边的黑瓷碗,难道指望着别人的救济,像个叫花子一样活着,如果那样,秦毅宁可去死。 水咕嘟嘟的烧开了,在瓷罐子里翻滚着,秦毅垫着木块在罐子的两边的耳朵上,小心的倒了一碗。然后将罐子放在旁边,找了一个大树叶子盖在上面,晚上渴的时候可以喝。 这时听到身后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狗儿蹑手蹑脚的站在那里,见到秦毅往过来的目光:“我来看看你吃完没有,我拿碗回去洗。” 随后眼睛就盯在秦毅剩下的半碗饭上,挪都挪不开。 秦毅将已经完全干透了的衣服穿好,走过来奇怪的问道:“你还没吃饭么?” “吃,吃了!” 狗儿顿时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急忙将头转了过去,但是秦毅明显的看到他咽了一大口口水。 秦毅端起碗,递给狗儿:“我肚子小,已经吃饱了,你吃吗?” 狗儿听到秦毅这样说,转过头来看着他,有点不放心的问道:“你真的吃饱了么?” 秦毅微微笑道:“不骗你,吃饱了。” 狗儿连忙接过碗,坐在秦毅的身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秦毅看到狗儿将咸鱼拨拉到碗的一边,并不理睬,只是盯着糙米吃,一边吃一边发出像是狗护食一样的呜呜声。 直到狗儿将整个碗舔的干干净净后,才将剩下的咸鱼喂到嘴里,但是明显,他不喜欢吃鱼,只是本能的不愿意浪费粮食。 “你不喜欢吃鱼吗?” “天天吃,所以就不爱吃了。”狗儿有些不好意思。“你不要告诉我阿爸行吗?他不然会揍我的。” 秦毅保证道:“放心,我不会说的,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你晚饭吃的什么?” 秦毅奇怪的问道,虽然狗儿长得像个牛犊子一样能吃了些,但是如果吃了饭的话,也不至于还这么饿吧。 “一样,就是汤,汤多了些。” 狗儿指了指怀里的碗道,刚才吃了急了些,有点咽住了,使劲的拍胸脯。 秦毅把已经不烫了的开水给狗儿的碗里倒了些。狗儿咕咚地一口喝了下去。又用力咳嗽了几声,明显好多了。 汤多了些。 秦毅叹了口气,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墩子叔一家才分到了半袋子粮食,哪有可能吃干饭。只是照顾他,才给他做了一碗干饭,不用想也知道墩子叔一家都是喝的稀饭。他们的攒着粮食,不然吃不到下次出去换东西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见到秦毅不说话了,狗儿将碗放到一边,好奇的问道:“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么?” “对,很远,很远。” 不论时间上,还是空间上的距离,都很远,远到秦毅到现在为止,都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那你去过很多地方了?见过很多,很多的东西吗?你们那里也每天都吃鱼吗?”狗儿似乎对这些很好奇,有些激动。 “嗯,去过一些地方吧,也算是见过一些东西。不仅吃鱼,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东西,以后带你去见识见识!” “阿爸说了,我们不能乱走,不然会被抓起来砍头的。所有狗儿不能去。”狗儿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不由得有些黯然。 “会的,会有一天,你会出去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相信我!” 秦毅喃喃的说着,像是对狗儿说,又像是在心底暗暗地对自己说。 狗儿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忘我的憧憬着外面的世界,他从来没有上过岸,也不知道岸上的生活,他的世界就是这座岛。对外界的唯一联系是每次换东西的时候,那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秦毅躺在柔软的稻草上,枕着胳膊,夜已经深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自己莫名其妙间来到这个世界,机缘巧合间又和这些可怜的人发生了交集。 但是他却感受到了温暖,是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使得他的心底居然不再寒冷。 狗儿已经回去了,秦毅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去。 明天是一个新的开始。 崭新的! 第五章 煮海为盐 秦毅发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能让他这个后世来的人都十分吃惊的事。 不是由于它的先进,而是它的落后。 但是,却在大宋绍兴二十七年的这一天,真实的呈现在秦毅的面前。 绍兴,不是后世南方的某个地名,而是年号,南宋高宗赵构的第二个年号。 不过,南宋这个词,是后世之人对这个时间段的称呼,就现在而言,仍是大宋之称。 但是让秦毅诧异的,不是现在叫什么的问题,亦或者历史上这一天,有什么极为特殊的事情发生。 秦毅不知道历史上这一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当然也屁点不在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吃惊的是,此刻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天亮后,秦毅才发现,在当然的那个山洞下,错错落落的布置着十几座竹楼。 而此刻,在竹楼前的那片空地上,架着将近二十口大灶台,上面放着的陶锅里正冒着浓浓的蒸汽。 没有干透的柴禾烧出来的浓烟和锅里烧出的白色蒸汽互相夹在在一起,烟雾缭绕。 同时,不断的有人提着一桶桶的海水,倒进那些烧开了的陶锅里。 秦毅看到了狗儿此刻正蹲在一个灶台旁,往里面加柴禾,潮湿的柴禾烧不起来,只是冒出浓重的黑烟,将他还稚嫩的小脸熏得黑不拉几的,熏下来的眼泪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 好不容易等柴禾里面的湿气熏烤干了,灶台里才轰的一下冒出火红的焰苗,狗儿脸色一喜。 等水温升高后,举着一个细长的棍子,站在一块石头上,慢慢的搅动着锅里的水。白色的水汽顿时扑了他一头一脸。 秦毅明白了狗儿身上的白色污渍是什么东西了。 是盐! 没错!他们在煮盐。 《管子》中曾记载:“暮春之初,北海之民即煮海为盐。”《史记》也载:“太公至国,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 用盘为煎,用锅为煮,史称煮海为盐! 这就是传承了几千年海盐制作之法。 秦毅看着眼前忙碌的几十个人,每个人不停的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一道道的工序在炎热的天气下进行。 这就是最原始的海盐的制作之法。 这就是沿海那些亭户的生活。 他们提供半个大宋的食盐需求,但是却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证,最后竟然逃不脱沦落为逃户的命运。 秦毅挽起袖子,从狗儿的手里接过木棍,用力的在瓷锅里搅动,这样既能快速的受热,还能加速海水蒸发。 锅里的水不多了,秦毅提起水桶,又再里面加满水,锅里依旧是清澈的水,知道现在还不是海盐结晶的时候,如果不加税,容易把锅烧裂开。这样的工序还要好多遍,才能是里面盐的浓度打到结晶的程度。 狗儿一边加柴,一边惊异的问道:“秦哥儿,你也会制盐啊?难道你也是亭户?” “当然会,这有什么难的。” 秦毅也不多说,催促狗儿把火烧大,不断搅动的锅里的海水,一旦水量下降,马上填满。 直到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锅里的海水才开始渐渐的变浑浊,直到锅边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晶粒时,秦毅不再加水。并让狗儿把火弄小点,加速用木棍搅拌。 后来秦毅嫌慢,干脆找了一个葫芦做成的瓢,将锅里的海水舀起来,举高点后,再慢慢的倒回锅里。 这样一来,顿时白气翻倍的升腾。锅里的水也快速的减少。狗儿从没见过这样的煮盐方法,不过看到锅底白色的晶粒快速的增多,也帮忙用木棍搅拌。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锅里的水终于干了,锅底已经厚厚的一层盐粒。狗儿将灶台里的火扑灭,只留着些许的火星子炙烤着里面的水分。 秦毅趴在灶台上,用一把狗儿找来的竹片子不停的翻炒,直到里面的水分完全消失,才将里面的盐盛装到罐子里。 仅有小小的一罐子。 秦毅估计了一下煮出的盐,这么大的一口锅,多半天的时间竟然制出一斤多点盐。这还是他和狗儿两个人不停的搅拌,加速蒸发才做出来的。 看来平时正常的产量,一口锅一天正常的产量最多二斤盐。 在狗儿将晾凉的盐装进一个袋子后,墩子提着水重新将那口瓷锅填满,并将灶台里的火重新烧起来。 “墩子叔,你们亭户就是这么制盐的?” 墩子放下水桶,擦了擦汗水后,道:“就是这个样子啊。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也会制盐。莫非以前见过?” 秦毅没法跟他说这只不过是简单蒸发结晶提纯。比这难得我都知道。 “以前曾见过一次。墩子叔,这制盐法产出太低了吧。一天也最多也就是二斤盐。”秦毅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过多透露,话锋一转问道。 “这还低?秦小子,二斤盐啊,也只有咱们这些祖祖辈辈制盐之人才能制出这些盐。你随便找个不懂制盐之法的人来,他一天连一斤盐也制不出来。其中很多的东西都是不传之秘,比如是选海水,卤水,烧制。哪一步不对,也制不出这些盐。” “臭小子,你以为只要是在海边的人就懂得制盐之法啊。这些东西看似简单,可是也只有我们这些世代制盐的亭户才知晓。” 墩子接着没好气的道:“可别小瞧了这一斤盐,在临安府能卖到八十文,在往北走走,据说百十文一斤都是常事。你说说这两斤盐还少么?” “那你们这么还过成这样?” “唉,这也就是说说,盐啊,虽然是咱亭户的命根子,可是对咱亭户来说,它,不值钱啊。 官家规定,亭户制出的盐不准私自卖给盐商,只能由官家收购。你知道官家一斤盐给咱多少钱吗?” “连十文钱都不到啊!所以对咱们这些亭户来说,咱是又离不开它,可是,又恨死它了。” 秦毅默然,盐铁自古以来便是国家掌控的物质。尤其是后者,更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北方民族正是缺少这些物资,才在各朝的战争中虽然偶尔的保持胜利,却很难持久的原因之一。 秦毅眼珠子忽然一转,对墩子叔问道:“墩子叔,这个岛你熟吗?” 墩子不明白秦毅问这个干嘛:“咱在这岛上住了多少年了,这个岛早就不知道转了多少回了,哪里有个土坷垃,咱也一清二楚的。你问这个做啥?” “那这个岛上有没有大片平整的沙滩?最好是向阳的那种,我在岛上时间短,倒是没见着。” 墩子一愣,随口道:“有啊!怎么没有?在岛南边,过了后面的这座山就是。那里岸边海水太浅,船靠不上岸,很容易搁浅。太不方便,所以咱们就住在这边。” “大吗?”现在秦毅就关心这一点。 “整个岛南边都是那样的海滩,一整片,你说大不大?” 墩子莫名其妙,看着柴已经不多了,不愿和秦毅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准备再去砍些。 秦毅听到墩子的描述,顿时大喜,这个地方完全符合他的要求,简直是完美啊! 秦毅一把拉住要离去的墩子,神秘的说道: “墩子叔,如果我说,我有一个办法能一次制至少三百斤盐,而且不用大家这么幸苦。你信吗?” “别和你墩子叔瞎扯!行了,叔去砍柴了!” 墩子如同听到了什么无聊的笑话。 三百斤? 他们这些人家一天制的盐全都加起来最多就二十斤,三百斤盐,那是他们所有人半个月才能制出来的盐。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三百斤对秦毅来说,还是非常保留的数字,因为秦毅没有具体操作过,没有精确的数据。 但是三百斤的量,他绝对有保证。 第六章 尽在掌握 “秦小子,这个法子真的可以制出盐?老汉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神奇的制盐之法。” “是啊。秦哥儿,咱祖祖辈辈都是煮海为盐,就是吃这碗饭的,可却从未曾听说过这种法子。要是不成,咱们这些人可就没了生计,活也活不成了。” “是这个理儿,秦娃子还是跟大家老老实实煮盐吧,不要胡思乱想。” “瞎闹腾!咱好好煮盐就是了。” “……” 三天后,秦毅亲自去探查过那片海滩后,便让海老召集了众人,宣布了他的新式制盐之法,可不曾想,却遭遇到了大伙儿的一致反对。 虽然秦毅给大家的印象是一个非常懂礼貌的娃,非常的懂事,比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看着也不差,很是喜欢他。 可是这种关乎生计的大事,绝对不能草率,毕竟谁也没见过他说的那种法子管不管用。 要是不成,总不能天天捞虾捕鱼吃,肚子也受不了啊! 人就是吃五谷杂粮的。 秦毅见到大家伙这么大的反应,不禁扶额。完完全全的是一个原理,只不过换种更加简单的方法而已。 放到后世那是人尽皆知的道理,可是在这个时代,没法解释原理的新事物太难被众人接受了。 或许有钱人还能尝试一下新东西,可是对于靠这些生活的人,绝不敢冒这样的险。 难怪自古以来,真理都是掌握在少数有钱人的手里,其中也不无道理。 “这样吧,给我五个人,五天时间,如果不成的话,也不耽误大家多少功夫。哪位叔伯信小子就跟小子来?” 秦毅也懒得多说废话,干脆直截了当做事。在这个大部分人连字都不认识的时代,你呱呱的说大半天,还不如抓着一大把盐,放在他们眼前,直接让他做事来的痛快。 墩子虽然也不大明白秦毅说的东西,但是从秦小子让他带着去看那片沙滩后,像是捡到宝的高兴样子,不像是耍子。 秦小子不是不懂事理的人。 说不定真的可以! 反正就五天的时间,也不耽误多少功夫,不成了,大不了多熬几个晚上盐,也能把损失补回来。不妨跟着秦小子试试,于是率先站出来,道:“我跟秦小子去。” 二茅子叔向来以墩子马首是瞻,瓮声瓮气地喊道:“俺也去。” “我也去看看秦娃子的玩意儿。” “反正也耽误不了几天,咱也去。” “我也去” 最后狗儿也跳出来,兴高采烈的喊道:“我相信秦哥儿,我也要去帮忙。” 岛南岸 秦毅站在柔软的沙滩上,蔚蓝的海水非常的清澈,浅海里各种鱼类游来游去,这地方要是搁在后世,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度假胜地啊。 “秦小子,你说怎么弄吧?叔几个全听你的交代。” 秦毅回了回神,指着脚下的沙滩,说道:“墩子叔,三天时间,我要在这里平整出两块平地,弄成池子。两个池子,一个高一个低。而且还要有一定的坡度,嗯,就是谁能流动。” 秦毅一遍遍来回的将他规划出来的地方指给墩子叔几人,一边将如何操作,沙土怎么堆放,池子多大一一的解释给这几个人听。 秦毅连比带划折腾了半个时辰,口干舌燥,墩子几人才勉强知道要干什么。 为什么池子为什么要一个高一个低? 为什么要把挖出来的沙土堆放在海水边? 为什么要留条流水的口子? 墩子几人不明白,但是别小瞧他们,这些朴实的人有自己的办法。 不懂,那就不要问,干活总会吧,只要有力气就成。 秦小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费那脑子干什么。 连大带小一共七个人,每人只穿着一件短裤,后来狗儿嫌热,干脆连裤衩也扔了,光着腚哼哧哼哧的干活。 大家都忙的热火朝天,秦毅就不行了。 他上辈子虽然工作不比那些天天坐办公室的,但是也没受过多少苦。现在的这个稚嫩的小身板,更加不行,不到两个时辰就累趴了。 这就被嫌弃了! 墩子一巴掌把他拍到一边,指了指树荫,让他滚蛋,趴在这里,不是耽误大家伙干活吗?连狗儿都觉得他弱爆了。 秦毅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就不逞能了。四处一转悠,居然发现了几颗椰子树。看着上面硕果累累的果实,秦毅老实不客气。 树太高了,爬不上去,踹了两脚,没反应。秦毅四处找了半天,才挖出一个大石头,颤颤巍巍的举起来,狠狠的砸在树上。 “来来,大家都歇歇,喝点东西,这可是好东西呀,不禁解渴,还能防暑。多喝点。” 七八个人头大的椰子,上面插着秦毅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草管子,喝一口,顿时浑身舒坦。 “还是秦小子聪明,咱咋就没想到呢?往常喝这玩意,都是一刀下去,汤汁就洒光了,只能啃几口果肉,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吃法,汤汁一点也不浪费。再给叔拿一个。” 墩子抱着一个椰子,对着管子吱吱的灌了晌,摇了摇,里面没动静了,举起来对着石头一磕,顿时四分五裂,然后捡起碎裂的一块,吃西瓜一样啃里面的剩余的果肉。 看的秦毅心一揪一揪得。还是狗儿吃起来顺眼多了,可不能跟他老爹学。 “秦哥儿,阿爸说,这点活,咱三天就按照你说的弄好了,然后咱们干什么?”狗儿有些兴奋,把这个当成了游戏,从没有这么些人陪他一起玩,所以对接下来的安排很感兴趣。 “弄完了,那就晒太阳。不过再过几天,你不想晒也不行喽!” 第四天的时候,两个大池子已经按照秦毅的安排弄好了,池子四周用沙土围起来,并拍结实了。然后池子里也简单的压实了一遍,地下水很浅,几乎已经冒出来了。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不用挖这么深,只要简单的平整后,在下面铺一层砖最好,不过现在材料不够,那些只能以后再说了,挖的深一点,四周的沙土既能起到挡水的作用,下面冒出了地下水,但是也能阻止上面的水渗下去。 另外一道由沙土堆出来的简易大坝,横挡在海水的那一侧,如果站在高处看的话,如同一个大大的“旧”字。 时间还很充裕,本来秦毅准备将两个池子再扩大一下,但是怕天气突然变坏,万一下雨了,可就麻烦了。 于是海水开始涨潮了,秦毅招呼了一声,墩子叔几个人连忙将沙坝的中间挖开一道口子,海水顿时一波一波的涌进那个高的池子里,直到池子的水满了,开始从缺口往出溢流的时候,便将缺口封了起来。 “秦小子,这就好了?” 得到秦毅确认后,墩子几个人站在秦毅的旁边,看着那个满满的大池子,这就好了? 那干嘛要挖两个池子。就让另一个空着? 秦毅抬起头,看了一下,天空中除了一个火彤彤的大太阳,连半丝的云都看不见,满意极了! 没有管墩子几个人的心思,招呼了一下狗儿,对墩子几人道:“墩子叔,二茅子叔,你们不是要捕鱼去吗?婶子说家里腌制的咸鱼不多了,赶紧去捕吧!嗯,我看那边海域就不错,鱼很多。这里有我和狗儿两个人就行了。” “记得傍晚的时候,过来收盐啊。还有,茅子叔,记得把我画给你的东西做出来,要用的。” 秦毅嘱咐了一下,就催促狗儿赶快走,狗儿说有个地方的鱼特别鲜美,秦毅已经迫不及待了。 连狗儿这种吃鱼都吃腻了的人口里的好东西,秦毅觉得那必然是美味。 这个不用质疑。 第七章 疯了! 狗儿是一只非常厉害的海狗儿! 秦毅见到狗儿一个猛子扎进海水里,出来时候,一个手里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别看狗儿平时憨厚的样子,可是进了水里,顿时整个人马上就变了,平时憨厚的样子一扫而去,两只眼睛神采奕奕的。他不爱吃鱼,可是他喜欢捉鱼! 龙归大海,虎入深山。 这才是他的世界。 对于鱼的做法,秦毅认为,不论是蒸,是煎,是煮,是炖,都不错,各有特色。 但是唯独对烤鱼深恶痛绝。除了一些特别的鱼,秦毅闻到那股烤鱼的味道就想吐,外面的皮还行,可是里面的鱼肉完全没有味道,白白的糟蹋东西。 秦毅早就准备好了,一个砂锅,也没有什么丰富的调料,就这样煮起来,浓白的汤汁看起来就胃口大开。 狗儿是真的对水里的东西不感冒,一锅鱼汤全进了秦毅的肚子,结果就是撑的直哼哼。于是理所应当的阴凉的地方,舒服的躺着纳凉。 十分的惬意!如果再有点冰镇饮料,更完美了! 日头快中午的时候,秦毅伸手在海水池子里拘起水,舔了舔,咸咸的。可是看到狗儿光着屁股站在面前,一脸期待的样子。顿时气恼地狠狠吐了几口,一巴掌把他拍到一边,没注意到这混蛋的脚就泡在自己面前的水里。 池子周围已经有细微的白色颗粒了,赶忙和狗儿两个人将两个池子中间的堤坝刨开一条口子,让海水流到另一个池子里。 海水已经开始结晶了。 秦毅低估了这片海域里盐分的浓度。 盐分的浓度居然这么高,这就是一个天然的盐场啊! 他本来弄两个池子是为了加快效率,一个蒸发池,一个结晶池。海水从蒸发池流到结晶池后,还可以继续往蒸发池注入海水。 但是时间有限,秦毅为了加快速度,没有专门挖注水沟。这次只要让他们相信这个方法,那些以后会逐步的完善。 现在让海水流到结晶池,只是因为结晶池的地面更平整,沙粒更瓷实,收盐的时候方便些,这是秦毅刻意要求的。不然最底下的那一层都是沙子,收盐很麻烦。 在蒸发池里的海水全部流入结晶池后,秦毅就不管了,只是每过半个时辰,便和狗儿两个人拖着一把大扫帚在海水里犁一遍。将水面上析出的大片盐粒结晶重新扫碎。 今天的气温非常的高,太阳不停的散发着热力,狗儿兴奋极了,池子里的海水只有没过脚踝那么深。可是下面却是厚厚的一层盐粒。 白花花的全都是。 狗儿从来没有想到过能一下子制出那么多的盐,而且还不费力,只要把水放进池子,每隔段时间犁一下,就能产出这么多的盐。 太阳渐渐的西斜,池子里的水已经只有浅浅的一层,下面全是一层白色的晶粒,整个池子下面都是白色的。 秦毅不让心急的狗儿动手,每当他想要去收盐的时候,秦毅就漫不经心的敲一下他。在狗儿看来,要是不赶紧收,过一会就会没的,因此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生怕那些盐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不见。 秦毅在等二茅子叔做的工具,没有它可不好收盐,本来就不厚的一层盐,怎么收?弄不好全是沙子,费力不说,天也快黑了,根本收不完。 “阿爸和茅子叔来了!海爷爷也来了!还有阿妈,大家都来了。秦哥儿,快,快起来,能收盐了!”狗儿突然跳了起来,不断的朝远处摆手。 秦毅站了起来看去,不仅墩子叔五个人都来了,岛上的大部分人都来了,看来墩子听说今天就能收盐,把大家都喊来了。 茅子叔几个人肩膀上扛着一把奇形怪状的东西,一根长长的木棍上面钉着一块长条子的木板,有点像是耙子,只不过上面没有钉齿。 大家伙都慢悠悠的,今天的盐已经全部煮完了,听到墩子说,秦哥儿今天也要收盐。 他们本来就不认为秦哥儿能制出盐来,完全是试试的心态。没想到不仅五天内制出盐,还提前了一天,今天就能收盐了。 秦哥儿说要制五百斤盐出来,满打满算,只有四天的时间,怎么可能?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去看看热闹,于是大家伙就跟着一起来了,忙了一天了,正好顺便歇歇。 可狗儿等他们等的早就心急如焚了,池子里的海水已经全干了,池子里白花花的盐。 要不是秦哥儿拦着,他早就动手刨了。 如今看到茅子叔肩上扛着的家伙,一眼就明白了那东西的用处。 秦哥儿实在是太聪明了,以后谁在说秦哥儿的不是,他狗儿第一个不让。 用这个家伙收盐,既快又方便。 狗儿像是一个小狼崽子一样冲了上去,也顾不上和大家说话,从茅子叔身上抢了一把木耙子,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冲进了盐田。 “狗儿,慢些,别摔着了!”狗儿的母亲急忙的喊道,可是狗儿根本没听见,早就跑远了。 “小崽子急啥呢?见了老子屁也不放个就跑了,看老子回头不抽死……” 墩子张嘴随口骂道,由于他走在前头,已经能看到池子了,话刚一出口,眼睛好像被什么闪了下,白茫茫的,仔细一瞧。 那不就是他们这几天挖的第二个池子吗? 记得里面没有东西啊?什么东西白茫茫的?白……,墩子顿时一愣,转头朝茅子几个看了眼,浑身一怔。 难道? 真的制出盐了? 墩子劈手夺过一把木耙子,跟着狗儿就冲了过去,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墩子反应不对,一窝蜂的也跟着冲向海边。 嘶!嘶! 忽然一阵此起彼伏的嘶嘶声,吓了正在喝水的秦毅一跳,手里的黑碗差点掉在地上。 回头看去,只见池子边上站着一大群人,全部都咧着嘴发出嘶嘶地叫声,不知道的以为这些人牙疼病一起犯了。 只有盐池子里,狗儿一个人拖着木耙子兴奋的跑来跑去,木耙子刮着盐粒,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老天爷!这全部都是盐啊!” “我滴天爷爷!” “海神在上啊!俺莫不是眼花了……” 伴随着阵阵的惊叹声,还有啪啪的抽脸的声音,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墩子跳进池子,抓起一撮白晶晶的盐就直接喂在嘴里了,也不怕齁死。闭上眼睛陶醉的吸了一口气,突然伸出熊掌一样的手掌,照着自己脸上重重的扇了上去。 半张脸顿时就看不得了。 墩子却一口将嘴里的夹杂着血沫子的盐水吐了出来,疯魔般哈哈的大笑起来,抓起木耙子就冲进盐池的一头。 众人仿佛被墩子突然惊醒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跳进了盐池,手快的抢到了木耙子,手慢的干脆撅着腚拿手拨拉。 二茅子懊恼的直拍大腿,唉!怎么就不多做几把? 一波一波的海浪冲上沙滩上,随后又退了回去,秦毅没功夫看收盐的丰收盛况。 那就不能看,一个个收盐就收盐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算是怎么回事,时不时的还干嚎两声。 最让秦毅可气的是,结晶池下面就没有铺什么东西,都是沙子,把上面的盐收起来就好了,最下面和盐混在一起的就不收。明天还要接着晒盐啊。 你把池子刮得比脸还干净要干啥? 沙子比盐还多,有过滤的那阵功夫,多挖几个池子不好么? 还是专心抓自己的螃蟹好了,没想到这里的螃蟹这么肥硕,里面的蟹膏肯定鲜美。 螃蟹这种东西非常蠢,你把一个放在篮子里,它一转眼就能爬出来。但是你放一堆螃蟹进去,搁到明天,一个也跑不了。 不是因为它们是群居动物,互相有依赖性。而是因为只要有一个快跑出去了,就会被其他的拉回来。 秦毅脚边放在一堆海草,从篮子里小心的捏住一个蟹壳的两边,把上面挂着的另一只甩回篮子,抽出一根海草,三两下就将螃蟹紧紧的绑好,扔在一边,再拿出一个继续绑扎。 这是他今天的晚餐! 今天晚上吃清蒸螃蟹,秦毅不知道大宋那些王公贵族是怎么吃螃蟹的,但是看到狗儿吃活生生砸碎硬壳吃螃蟹的样子,还是有必要让他见识一下螃蟹的真正的吃法。 海老一屁股坐在秦毅的身边,看着秦毅熟练的捆扎螃蟹。 “海老,您还是少吃点的好,不是担心您齁的晚上睡不着觉,而是这些盐还要再提纯一遍才能吃,不然对身体不好。您这么多年的制盐老手,不可能尝不出来里面的苦味啊!” 秦毅将最后一个螃蟹捆扎好,全部装进原来的篮子里,转过头来,没好气的说道。 这盐还是粗盐,需要溶在清水里,再提纯后才能吃,一个老头子没事手心里放着一把盐,干添是怎么回事。 秦毅知道牛羊牲口经常****那些含有矿盐的石头,来补充体内的盐分。可你一个制盐的,这样干,让天底下那些买不起没盐吃的人怎么看? “娃呀!老汉看出来了,你就不是咱这个世间的人那?” 海老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一片清明,看的秦毅浑身一怔,讪讪的道:“您,您老是怎么知道的?小子晚上说梦话了?” 海老却自顾自的说道:“你哪里是咱世间的凡人?你是天神转世啊,娃呀!俺老汉祖祖辈辈制盐,到老汉这一辈儿,怕没有个十几代,也有七八代人了。” “可就知道劈薪砍柴,蒸汤煮沸。一辈辈就只能是苦哈哈命。可是娃你一来,就降下了这么大的福泽!你就是咱的救命人啊!” 海老说着说着皱纹弥补的脸上突然泪水连连。秦毅也不禁收起玩笑的心思,按着海老的手,郑重的说道: “海老可别这样,小子于海上蒙难,恩师也撇下小子而去,这个世界上就剩下小子一个人,小子一个人孤独无依地漂泊在海上,一个大点的浪打来,小子的命就交代了。 您没见,小子刚被墩子叔救上来,原本寄身的小舟就被一个浪击碎了。多悬啊! 来到此地,小子更是屡蒙海老和各位乡亲的照顾。在小子心底,早就把大家当成亲人了。您说,这亲人之间还要分这么清吗?” 海老反手将脸上的浊泪胡乱的抹去,重重的拍在秦毅的手上,欣喜的道:“好娃子!墩子可没看错你。” 说曹操曹操到,墩子一阵风蹦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 “五百斤!五百斤!海叔,足足五百斤啊!哈哈!” 第八章 庆祝 秦毅本来是打算晚上吃螃蟹的,这种海蟹也叫梭子蟹,秦毅前世由于工作的原因吃过,肉质细腻洁白,十分美味。 尤其是雌蟹,红膏满盖,口味极佳。 但是后世这种蟹由于过度的捕捞,野生的已经不多,大多是人工养殖的。如今碰到原生态,无污染的好东西,秦毅怎么会放过? 而且这种蟹可以鲜食,就是可以生吃,如同生鱼片一样,口感也极佳。 不准备学狗儿,秦毅一直认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文明进步,就是学会了使用火。 他连凉水都不饮,更不用说是吃生螃蟹了,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寄生虫呢。为了小命着想,还是不要乱来,秦毅虽然胃口不错,但是对于生的肉食,并没有多少爱好。 再说,清蒸螃蟹吃起来一点也不差。 秦毅把螃蟹扔在水盆子里,又撒了一把盐,过上一个时辰,等将泥沙和污物排吐干净后,便可以蒸食。 “秦小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弄这些盖鱼?盖鱼有什么吃的,一只连一两肉都扣不出来,就是哄哄嘴,骗不了肚子。快点跟叔走,一会儿陪叔好好喝几碗。这个机会可不常有。” 墩子突然闯进来,看到秦毅正好将螃蟹泡在水里,顿时大为埋怨道。这玩意哪里有肉,秦哥儿人不大,却要强,吃这个怎吃的饱? “墩子叔,什么事?盐都收好了么?” “收好了,早就收好了,海叔说了,今天要庆祝丰收,快点走,就等你一个人了。”墩子急不可耐,拖着秦毅便走。 “行,行,墩子叔,我自己走。咳,你要真不想把我勒死,赶紧把我放下来。” 墩子蒲扇一样的大手提着秦毅的衣领子,秦毅的脚都沾不着地,差点把秦毅给勒死。 猛拍拍墩子的胳膊,墩子这才发现不妥,赶紧将秦毅放了下来,见到秦毅咳嗽,还要帮他拍背。秦毅赶紧躲开了,让他再拍两巴掌,晚上都不敢平躺着睡。 秦毅现在没有在刚来时候的那个山洞里住着,他只睡了一晚就受不了了,现在才是七月的天气,山洞里太闷热了,第二天秦毅便找了一个破旧的渔网,稍微改造了一番,在外面找了两棵树,绑在上面,然后在上面铺好铺盖,做了一个简易的吊床。 舒适又简单。 “秦哥儿来了!” “秦哥儿快来,就等你一个人了。” “秦哥儿!” “……” 秦毅和墩子刚走到平时煮盐的那个场子,便有人看到他,亲切的停下来打招呼。 整个场地上中间生了一个大火堆,火光照的周围倒是十分亮堂。各种吃食摆放在场子中间的几张桌子上,而且居然还有几坛子酒。 秦毅这几天也搞清了整个岛上的人员情况。岛上一共有十三户人家,一共有四十多人,这些人并不都是本家亲戚,原来是同一个盐田的亭户,海老就是当时的亭长。 按理说亭长大小也有点权利,尤其是协助官府向亭户征收盐,中间稍微贪墨一点,便不至于活不下去逃了出来。 但是海老为人性格执拗,偏偏不和那些当官的一起,反而处处为亭户们着想,不贪图大家丝毫的血汗钱,甚至带头抗拒不合理的课税,在亭场中威望非常高。 后来商议逃往时,不少人家拖家带口的走不了,也有不愿意走的,最终只有这十三户人家逃了出来。大家伙逃出来后,仍推举海老做主事人。 “秦哥儿,来这里,这里,海爷爷等着你呢!” 狗儿跳了出来,急忙招手,然后干脆跑过来,拖着秦毅去最中间的那张桌子上。 狗儿现在对秦毅非常的崇拜,秦哥儿说五天时间制出三百斤盐,大家都不相信。可秦哥儿四天就制了五百多斤盐。 他们所有人一个月才能制出这么些盐,是秦哥儿四天就制出来了。 秦哥儿还说了,只要再挖很多很多的那种池子,他们一个月能制十万斤盐。 十万斤! 狗儿将鞋子脱了,加上脚趾头数了半个时辰,还是没弄明白十万斤到底是多少。 但是他知道,那是很多很多的盐,多到数不清,那样就可以换很多很多的东西,也能够换许多好吃的东西。现在大家伙都非常的感激秦哥儿。 “海老!” “秦娃子,快来!” 海老气色十分的好,见到秦毅过来,连忙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墩子看到人员齐了,兴奋的抱起那坛子酒,一把拍开泥封,抱着坛子陶醉的吸了口气。然后将每个人面前的酒碗填满。其他桌子的人也见状都将酒倒好。 海老红光满面的端起面前的酒碗,对着大伙儿朗声说道:“咱大伙儿都是亭场子里活不下去的人,万般无奈之下逃了出来。岛上土薄地贫,连庄稼也种不成,好歹手上还有点祖传的手艺。 但是日日幸苦煮盐,虽然没了繁重的课税劳役,但是咱偷偷摸摸和盐贩子换点粮食物事,可人家也不当咱是个人,只能勉强的过活。 可如今好了,秦娃子是咱的大福星啊!可俺老汉不地道,当初娃来的时候,咱还不愿意要人家。人家娃子是好心肠,半点不记恨,马上就大家伙带来天大福气。” “以前咱风吹日晒不知道受多少罪才能制出一斤盐,可是现在,咱一天能制上百斤,只要照着秦娃子那样弄,多弄些那种池子,咱以后制的更多,就是那些烂了心肠的盐商再黑,咱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了。” 海老刚说完,便转头指着墩子几个年轻力壮的大后生道:“墩子,茅子,你们几个明天开始什么都不要干,先给秦娃子搭个小楼安身。 可怜的!娃子这几天就睡在一个破渔网子上,那可不难受死了。趁着这几天天气好,赶紧给娃子弄。” “海叔您老就放下吧,俺几个明儿一大早就给秦小子搭楼,咱这楼好搭,木料满山都是,俺保证给秦小子搭个漂亮小楼。”墩子信心满满的回答。 秦毅知道这是大家表达善意的方式,倒也没有多说,另外他确实需要个住的地方,吊床偶尔睡着还行,时间长了腰受不了。而且下雨天也没法睡。 “行,老汉就说这么多,也没多少个意思,就是让大家伙记着,做人不能忘了良心。秦娃子才十几岁,一个人孤零零的。大家伙都给我照应好了,不然老汉第一个不让!” 海老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居然十分凌厉,这是海老趁着这个机会,帮秦毅捞人心呢。 毕竟随着时间长了,到时候不一定记着秦毅的好,也算提前打个预防针,以后秦毅有事情,大家也不至于袖手旁观。 秦毅转眼间便想个明白,虽然没打算一辈子窝在这个岛上,时机一旦成熟了,他便准备去见识见识大宋的紫醉金迷。 可是此时,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 在这个世界上,他如同天地间的一抹浮萍,无根无家。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感情。 对他来说,自己更加像是一个旁观者。可是在这一刻,却对这里有了一丝的依恋。 “好了,大家肯定都饿了,一起喝了这一碗,开吃吧!” 海老遥遥举起酒碗,大家都站起来,轰然叫好。秦毅也一口干了手中的酒。 米酒。 酒精度数很低,但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狗儿没有酒喝,看着他老爹碗里的酒馋的不行,抱着墩子的胳膊,急忙嚷嚷让他老爹给他剩一点。 墩子一巴掌把他拍到一边,但是看到狗儿的馋样,把碗里剩下的一点酒倒进狗儿的嘴里,临了又拍了几巴掌。不住的嘟囔道:“屁大的小子喝什么酒,浪费好东西。” 虽然平日里吃食紧缺,但是今天大家伙儿高兴,所以把平日里攒下不舍得吃的东西都拿出来不少。 由于秦毅居功至伟,拉着秦毅喝酒的不免多了些。狗儿羡慕的看着秦毅,馋的流口水。 但是他老爹以小孩子喝酒不好为由,给他倒了半碗酒糟,一脚蹦一边去了,自己却拉着秦毅喝的大喊痛快,惹得狗儿一脸哀怨。 第九章 出海 这天早上,秦毅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简单的洗涮一下,才从屋子里出来。 站在小楼前的平台上,不远处的海浪上发出哗哗的声音,十分有规律。 秦毅用力抻了抻胳膊,然后摇头晃脑的做了一盏茶的广播体操,微微发了点汗,顿觉浑身舒坦。 这座小楼是前天刚刚建成的,十几根桩子深深的打在沙地上,作为小楼的基础。这样的小楼既结实又防潮。茅子叔还顺手打造了几件十分漂亮的家居。 尤其是小楼平台上的那个小桌子,秦毅就十分的喜欢,坐在这里,面朝大海,可以喝喝茶,看看风景。 秦毅烧开火,煮了一碗稀粥,热乎乎的喝下。小楼建成时候,这家送点米,那家送点布,硬是添置的差不多了。 海滩这边仅仅只有秦毅这一座小楼,其他人还是住在原来的那个山洞前,那边岸边海水深,可以停船,出入方便。 可如今大家的生计都在这里,这边反而更加重要了,秦毅建议在这边建造一个大仓库,作为屯盐之用。而且如果碰到下雨天,更加方便收盐。 三天前本来只要再晒上一个时辰,便可以收盐,可是突然下起暴雨,只抢出了不到百十斤盐。 如今按照秦毅设计的仓库已经快要完工。以后盐池子收的盐先屯积在这里,等待二次提纯。 本来秦毅在提出二次提纯的意见后,生怕海老几人不答应,这些粗盐吃多了可不好,他可不想以后吃的盐都是这种有害盐,虽然晒盐法现在仅仅在这座岛上施行。 但是秦毅相信,用不了几年,整个大宋的海盐都是这个法子制出来的。 先进的生产技术淘汰旧的生产技术,这是历史必然规律。 但是这样一来,就凭空增加一道工序,海老等人只怕不会答应的。 但是在秦毅看到一袋袋的盐被倒进清水里,重新溶解后,发现自己太低估古人的操守和品德了,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逃民。 在自己的那个年代,各种食品监督机构林立,可是各种有毒食品还是层出不穷。 因为人心是挡不住的。 岛上那个唯一的码头此刻十分忙碌,十几个人正在往船上搬盐。秦毅来的时候,船舱了已经堆了很多了。 海老在岸边吹胡子瞪眼的指挥干活:“茅子你个憨娃子,你把盐放在那里被海水打湿了,你吃西北风啊!快全部堆进船舱,盖严实了,要是湿了盐,老汉捶死你个憨货!” 二茅子急忙跑回去,重新将盐袋子放好。海老才嘟囔了句“不长脑子的憨货。” “海老!” “秦娃子,你也要去啊!娃子你水性差,就在岛上安生的呆着吧,海上风浪大,可不敢出了意外。” 秦毅昨天就和海老说了,今天要跟着一起出海,但是海老觉得秦毅待在岛上就好。 “放心吧,海老,有墩子叔照应着呢,出不了事,小子就是跟着见识见识。”秦毅摇了摇头,这是个了解外面的机会,他可以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海老看到秦毅坚持也就不再多说,有墩子几个人照料着,想来也没什么事。 “现在装了有一千多斤了,再装些,这次咱多换些粮食。眼看着雨季来了,以后的好天气可不多。” 海老说起这个十分高兴,捋着颌下的一缕花白胡子,满意的说道。 秦毅转头看了看船,问道:“海老,咱以前每次都是带多少盐出去?” “每遭儿大概有个五百多斤吧。那时候制盐慢,只能弄这么多的盐,咱现在不一样了,当然多带些。” 秦毅脸色顿时变得怪异:“那以前多久出去换一次粮食?” “差不多,一个月有一次吧。”海老以为秦毅只是好奇,乐呵呵的说道。 “停!赶快停下来,墩子叔,不要再往船上搬了。” 秦毅闻言,却急忙挥手喊起来,墩子几个人听到喊声都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娃子,出什么事了?咋不让搬了?船还能受的住,放心吧!”秦毅的喊声把海老吓了一跳。 “海老啊!不是船受的住受不住的问题。” “哪是啥问题?”海老不解的看着秦毅。 墩子几个人也围了过来,都是一脸疑惑:秦小子又是弄啥呢? 秦毅看着大家,正色道:“海老,墩子叔,之前咱一个月出去换一次粮食,每次五百来斤盐,是吧?” “对啊!这有啥事?”墩子抓抓脑袋,扭头看了看大家,都是一脸茫然,没找到答案。 “小子没记错的话,离上次换盐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小子就是那天上的岛。现在船上装的怕快是有两千斤了。您想想,这才半个月的时间,要卖的盐却是以往的数倍,这里边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因为咱制盐的法子不一样了呗?现在制盐又快又省劲,可不是就多了!”墩子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还用问吗? 海老到底是见过些世面,一开始不解,此刻听到秦毅这般说,在心里这么一琢磨,顿时心里大慌,出了一身的冷汗,脱口道:“娃子,你说的是……” 秦毅点了点头,叹道:“海老您想的没错。咱制盐的法子变了,所以制盐的速度也快了。可是别人不知道啊。” “以往咱每月卖个几百斤盐,虽然不少,但是对和咱换粮食的贩子来说,虽然压着咱的价,转手卖个大价钱,但是中间咱就挣个活命钱,没啥利润,。这是谁也知道的事。可是咱突然一下子拿出几千斤盐,这就难免不让人怀疑了。” “咱要是正常老百姓还好,那些人难免会有顾虑,行事也不敢肆无忌惮。但是咱是逃户,无本的买卖谁都想做,而且还没有一点风险!两千斤盐,墩子叔你算算,就按照你们平日里的价格卖,得多少钱?您说值不值得冒险!” 墩子瞪着牛眼,瓮声瓮气地道:“难道他们还敢明抢?” 海老听到秦毅这番解释,不由的吸了口气,盯着秦毅道:“明抢怕还是好的,要是真的盯上咱,这里怕也不安生了!” “没错,如果那些人够狠的话,先不动手,跟着咱的船上了岛,只需要威逼着咱们给他制盐,便能永久的做着无本的买卖。那咱们的下场就不用多说了。” “啊!那俺就是拼了命也杀光这些****的!”墩子瞪着两个血红的牛眼大吼道。 “对,和他们拼命!” “给我闭嘴!”海老气的一巴掌扇在墩子的脸上,气恼地斥道。 “半点脑子不长,人家既然做这无本买卖,还不准备好了手段。你拼命管个什么用?滚一边去!” “秦娃子,你说怎么办?难道咱还是只能每遭换个五百斤?”海老现在全靠秦毅拿主意,别看娃子年纪小,可是这脑筋实在是聪明的紧。不像这些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蠢货。 秦毅想了一下道:“也不用这么小心,目前只要每次换个一千斤左右不妨事。而且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不要只盯着一家卖。最好多找几家。另外最重要的就是,要严密保证咱制盐的法子不能泄露出去,尤其是现在。这样不仅安全,咱也可以多换点钱!” “这个娃子不用担心,咱这里地方特殊,一般人找不到咱这个小岛。墩子你们几个给我记着,出去卖盐的时候,谁说漏了嘴,那就不用回来了!这可是关乎大家性命的大事!不论谁出了岔子,老汉都不放过他!”海老说到后面的时候,指着墩子几人,说的疾言厉色,不容半分违逆。 墩子几个人听到秦毅的话,都出了一声冷汗,没想到盐多了也麻烦。都不敢托大,忙点头称是。 秦毅道:“海老也不用太过担忧,这些不过是小子做的最坏的打算。具体情况还要小子看过才知道。不过做好预防,准没坏处。” 海老拍了拍秦毅的肩头:“好娃子说的在理!日子就是这么个过法!墩子你们几个,换粮食的时候,多听听秦娃子的,可别头脑发热惹事。” 有了秦毅的一番话,墩子几人又急忙忙的将船上的盐搬下来,直到剩了一千多斤的时候才止住。 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众人都收拾好东西上船。加上秦毅和狗儿两个孩子,一共六个人。 随着墩子一声大喊,船慢慢撑离了码头,升起帆,随着海风逐渐的远去。 第十章 黑须鼠 在海上行了多半日,原本秦毅以为不过是在海上找一处安全的海域,在和私盐贩子各取所需之后,便完成了这次交易。 没想到,墩子却说交易的地方是在一座岛上,在岛上先将盐卖掉,然后再买来所需要的粮食和各种过日子用的物事。 墩子说,岛上什么都有,前提是腰里要有钱! 听到这里,秦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扯着风帆又行驶了一个时辰,一座岛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比起他们住着的那座无名岛不知大了多少倍。 “秦小子,一会儿上了岛,记着不要乱说话,岛上那些人可都不是些善人,咱们卖了盐就走,千万不要惹到麻烦!” 墩子盯着越来越近的岛,岛上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船,一艘小船驶了过来,墩子脸色紧张的对着秦毅嘱咐道。 “墩子叔,岛上这些人莫不是一般的私盐贩子?” 秦毅看到码头林立着众多船只,岛上人员来来往往,直有上千人。而且看起来管理甚有章法,不似一般私盐贩子。 “秦小子,这些可不是普通走山串户的私盐贩子。乃是岭南八部中的人把持着。这附近海域的私盐买卖都要经过他们的手。连官府也不敢管。” 秦毅惊异道:“岭南八部?这是什么东西?” “嘘!” 墩子一惊,忙道:“上了岛可千万不敢这么说,不然脑袋都保不住。你刚来不知道,岭南八部,是咱整个岭南的八股子强人。八部,据说是应八部天龙之意。这些事咱也不是很清楚。” “岭南八部?哦,都是哪八部?墩子叔你给我说道说道。” 秦毅有些诧异,不曾想这些盐匪竟然这么明目张胆,也不怕朝廷派军围剿。 不过忽然想起北宋时期,宋江在山东造反作乱的事情,秦毅就释然了。 徽宗宣和年间,宋江聚众在北方作乱,短短时间,便接连攻克数座城郡,震惊朝野,朝廷开始的策略居然不是剿灭,而是派人招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事情,朝廷根本就不能妥让,更不用说是一群地痞流氓挟裹流民作乱而已。 明朝的施耐庵大概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什么天降异星,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数十万聚众喽啰。 实际上,宋江仅凭三十六人在梁山泊聚众,势力最盛的时候,也不过数千人,大部分人都是握惯了锄头的人。 可就是这些人,就将整个河北路、京东东路、山东西路弄得一片糜烂。 宋朝自太祖开国以来,便施行的是强干弱枝的国策,全国七成的大军囤积在汴梁之外,剩下的全部在防御着辽国和西夏的边境军州。国内只有重要的军州拥有少量的校检禁军,然后便是作为劳役之用的厢军。 于是造就了一个不是始于大宋,却是盛行于大宋的奇怪现象。那就是山贼横行,大凡一个有点名气的山上,都聚着一伙强盗山贼,三五个人就敢下山打劫。 只要不扯旗造反,官府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岭南八部,是咱岭南最厉害的八股子强人,首领分别是叫做管天下、李神仙、伍黑龙、满山红、廖七嫂、卓和尚、何白旗、丘老魔。尤其是以管天下、伍黑龙、满山红、李神仙势力最大。 但是要说起来啊!这李神仙、廖七嫂还有那卓和尚却是心善的强人,听人说,经常劫富济贫,帮助穷苦百姓。除了这三位以外,其他的几位强人可都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俺听说有那吃人肉喝人血的,还有专爱抓那怀着肚子的妇人,活生生的开膛剖腹,吃那腹中的婴童。真真的丧尽天良!” 墩子吧嗒地咂了咂嘴,比较满意秦毅听故事的态度,接着说道:“这座岛就是岭南八部里的满山红、卓和尚和廖七嫂三位首领一同占据着,平日里只是这三位首领的手下管理着岛上的事务,三位首领并不常来,但是三位首领都有约定,那就是从不抢掠咱这些上岛卖盐之人。” 秦毅眉头挑了挑,这哪里是心善,不过是为了长久做着生意,要是出现了劫掠上岛交易商人的事情,传扬开来,谁还敢上来做买卖? 墩子看到岛上负责警戒巡逻的小船靠了过来,赶紧闭上了嘴巴,站在船头向对面船上的喽啰谄媚的笑道:“幸苦两位大哥了!咱是来卖盐的。” 墩子说着,从船舱里提着五十斤的盐袋子,熟练的扔在对面的船上。 对面船上的一个干瘦的汉子用力在盐袋子上踢了两脚,试了一下分量后,才懒洋洋的挥了挥手,不屑的骂道:“滚吧!” 墩子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对此毫不在意,忙驾着船靠向码头。等到走远了,墩子才低低的骂道:“这些狗入的,每次都给要老子孝敬五十斤盐,才能上岛。” 码头停着很多的船只,有的在往岛上搬运货物,有的是抬着东西送上船,然后驾着船只离去。 墩子几人撑着船找个一个位置停下,二茅子迅速的拖出一根粗长的缆绳栓在码头的桩子上,将船只固定稳妥。 “哎!那个船,说你们呢?来个喘气的!” 码头上站着一个中年人,五短身材,皂蓝衣衫,下巴长着一截细长的胡子,左边脸颊上长着一颗指头大的黑痣,上面挂着一撮黑毛,长得活像个老鼠,正指着秦毅等人颐指气使的喊道。 此人名叫张硕,是个落第秀才,屡考不中,五年前再一次落榜,看榜的时候喝了点酒,没有在金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居然在东华门前破口大骂。大骂朝廷不公,科举取士不明,其中定然有人徇私舞弊。 结果就是被当场仗了三十,发配岭南,永世不得入仕录用。 张硕在军卒的第一棍子打在屁股的时候,就完全清醒了。可惜,皇帝不会认为他喝酒了就改主意。老老实实的去岭南自身自灭去吧! 张硕到了岭南后,一个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差点客死他乡。最后仗着懂点文墨,居然投身贼寇。倒也是混的风生水起,不过由于其长相猥琐,名字没人记着,却得了一个黑须鼠的匪号,也有人私底下喊他黑心鼠。 不过他却是非常讨厌这个匪号,但是敢如此称呼他的,都不是他能反驳的。 墩子从船头跳过去,像是头黑熊站在他面前,可是墩子却没有熊的觉悟,弯着腰,连忙拱手道:“张先生,咱是来卖盐,买点粮食回去吃。” “哦?你是叫什么来着?墩……墩子吧!怎么又来了?好像离你上次来,这才半个月吧?” 黑须鼠捏着脸上的那一撮毛,摆摆手道:“回去吧,这几天才能制多少盐?都不够过秤麻烦。等攒够了五百斤以上再来。” 墩子急忙拉住要走的黑须鼠的衣袖:“先生,没有,咱这次够五百斤盐,还不止,有一千斤呢!” 黑须鼠被拉住衣袖,不由一恼,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墩子的后半句话,顿住身子,转身甩开被拉着的衣袖,仿佛没有听清的问道:“你刚说,多少斤?” 墩子道:“一千斤啊!” 墩子也知道一千斤比往常的时候多,但是海叔和秦小子说了,一千斤不打紧,所以倒是如实的告诉了黑须鼠。 “一派胡言!敢在此消遣老夫!难道是嫌命长了不是?”黑须鼠闻言突然大怒,戟指着墩子骂道,大有把墩子当场砍杀的架势。 “啊?俺没有啊!真的是有一千斤。不信你来看嘛!俺怎么敢消遣先生!”墩子连连摆手,指着正在往外搬盐的二茅子几人。 黑须鼠看到墩子粗笨辩解的样子,哼了一声,但还是转头向船上望去。 却见船前的空地上已经堆了七八个袋子了,黑须鼠一眼便知道墩子没有说谎。 因为朝廷盐榷交易的盐都是标准三百斤的大袋子。但是制盐的亭户制盐的过程慢,三百斤不是一两天能制的出来的,三百斤的袋子装盐就有些不方便,于是亭户们装盐的袋子都是一百斤的。 眼前的这些就是一百斤的盐袋子。 那就光眼前的就已经七八百斤了。而且船上的几人明显还在搬。难道真的有一千斤盐? 虽然双屿岛上每天的交易的盐量何止十万,这一千斤根本不在黑须叔眼里。可是出现在眼前,就使得他不得不疑惑了。 这伙人的底细,黑须鼠明白的紧,虽然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但是照他们往常每个月五百斤的盐,估计也就是四五十个人用小灶制盐,这能有多少出量? 更何况半个月前他们已经来过一次。 黑须鼠两个指头捏着左颊黑痣上那一撮黑毛,一下下的捋动,两个三角眼斜睨着船,眼底闪烁着荫翳的冷光,一言不发。 墩子手心里都是汗水,小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不知道黑须鼠在想什么,却是不敢作声。 一时,这方寸之地竟然静的能掉下一根针都听的见。 “这位便是张先生吧,小子在此见过先生。”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清朗的略显幼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破了此处的异常的宁静。 黑须叔捏着黑毛的手指摹地一顿,保持着这个动作,却微微转了下头,觑向面前清秀的少年。 秦毅懒得理睬墩子胡乱眨眼的表情,心底不由叹了口气,一个正常的登记手续,弄得这么复杂,甚至都挑起了对方的疑虑。 “先生可是疑惑为何这次不足一月时间,却超出往常盐量的一倍?” 原本黑须叔只是奇怪为何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此刻闻言却是有些惊异。 不过到底这些年随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人见了不少的世面,眼睛转动间,捏着脸颊黑毛的两个手指又重新动了起来。 “正是,少年郎可知其中缘由?不妨说说,老夫不会怪罪于你的。” 秦毅看到他装模装样的样子,不禁好笑,就这个书呆子样子,能高中及第才是怪事,身在强盗窝子里,还装的一幅清高文人的样子。 你再搞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不会像屈原那样出名,掉脑袋恐怕才是真的! 事实上,秦毅猜的半点没差,黑须叔虽然身在强盗窝里,却是自诩乃是读过圣贤书的,乃是孔孟之徒也。与这些鄙俗之徒混迹只不过是权益之计,在心底瞧不起那些舞刀弄枪之辈。 可是他却不知,满山红只不过是看重了他识几个字,毕竟身边挥刀杀人的手下不少,可是能提笔弄字的还真没几个。 双屿岛的贩盐是个非常重要的进项,不能马虎,少不了这样一个的人,这才会容留着他。 秦毅听到黑须鼠的问话,不着急着回答,而是小心的四处打量了一眼,眼见周围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凑到黑须鼠身边,笼着手,诡异的悄声说道: “先生有所不知,我等有一个秘密获得盐的法子!” 第十一章 戏弄 “先生有所不知,我等有一个秘密得盐的法子!”秦毅突然凑在黑须鼠身边,诡声说道。 墩子急忙伸手拽住秦毅,将他拖回来,焦急的在秦毅耳边小声说道:“秦小子,你干什么呢?你不是说让别人知道了,咱们会有大麻烦吗?你现在怎么……” “墩子叔,没错啊!这个不能和别人说,但是和张先生说却是无妨的,咱这双屿岛上要说最强勇之人尚有定论,但是要说,这仁义之首,张先生要是认了第二位,那便无人敢做第一位!这些您不是常和小子说吗?” 秦毅没等墩子说话,突然打断他的话,大声的说出来,丝毫没注意黑须鼠就站在身边。或许说秦毅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可,这……,你……” 墩子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伸手狂抓脑袋。 “咳!你给我站到一边去,不许多言,老夫要听少年郎说,不然你今天上的这双屿岛,却妄想回去。少年郎,细说于老夫!”黑须鼠伸手一指墩子,眉头一扬,凶狠的说道。 这个少年人年纪如此之小,而且从刚才墩子阻止少年郎说话,这个少年郎必然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还是真实的。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敢在他面前撒谎,岂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墩子正待多说几句,黑须鼠却突然手一挥,身后三个喽啰走上前,手里的横刀出鞘,将墩子和闻声过来的二茅子几人赶到一边。 “先生,万万不可动怒,小子说就是了,可不敢伤了人!”秦毅极为惶恐地说道,一边拉扯着黑须鼠的衣袖。 黑须鼠极为满意秦毅的表现,这才是一个少年人的正常样子,只要一恐吓,什么话还不老实的交代出来。 黑须鼠喝止了手下的动作,阴霾的脸色忽然一变,转头和蔼的对秦毅问道:“少年郎,告诉老夫,这些盐是从何而来的?如果胆敢欺瞒老夫,尔以为老夫的刀锋不利?” 秦毅慌忙连道不敢,装模装样的四处瞅了几眼,犹豫了半天,然后才悄声的对黑须鼠说道:“张先生,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不要往外透漏,我们这些盐有一大半是从以前相好的亭户那里弄来的,他们现在快活不下去了,所以瞒着官家私自制了些盐。但是不敢来这里卖,所以托付俺们给他们卖” 秦毅一副骄傲的样子:“您不知道咧!俺们能从中抽两成的利呢。一百斤就有二十斤是俺们的。 墩子叔不让说,是怕消息走漏,给人家糟了麻烦,毕竟曾经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对了,墩子叔还说了,不让俺声张。如果出了岔子,那些亭户以后再不让俺们给他们卖盐,那俺们都得不到那两成利了。可不亏一大笔子钱,能换好多的粮食呢!” 秦毅还意犹未尽地准备再说,可是黑须鼠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就这些?盐都是从你们以前亭场的亭户那里弄来的?” “对啊!那都是俺以前的乡亲,有些俺还叫叔伯呢!”秦毅一副天真的样子。 黑须鼠为之气结。 手里一用劲,差点把黑痣上的黑毛扯掉了,疼的一哆嗦。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天真无邪的秦毅,可是看着他天真的样子,却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觉。 这就是一个傻小子! 他开始的时候,看到这些出乎意料的盐,还有这小子神叨叨的样子,以为这些盐有什么不正常的来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定可以从中狠狠的捞上一笔,至少在大当家的眼里地位肯定不一般了,如果能够升为军师,更是最好不过了。 却不曾想,搞了半天,盐是从亭户那里弄来的。 难道这傻小子不知道吗?这双屿岛上的盐,有七成是从亭户那里来的,要是都从你们这些逃户那里的盐,还赚个屁的钱? 这有什么稀奇的吗,用的着这么藏着掖着的吗? 很多亭户不敢出来贩卖私盐,而是将盐交给其他人,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毕竟亭场的巡检可不都是瞎子。 黑须鼠气恼不已,看着地上堆着的盐袋子,有心把它扣下来。但是那个少年郎有句话没说错,如果这次出了岔子。那就再也不贩卖私盐了。 要知道他们从亭户手里买盐,再卖到那些大盐商手里,何止翻了三五倍的利润。这样一来,断了这道财路,以后可不平白少了大笔进项。 黑须鼠吹胡子瞪眼了半天,最终还是平息了下来。说了半天就是自己多疑了,人家也没说什么,两成利让这些穷鬼这幅谨慎的样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再说和十几岁的傻小子生气,平白地坏了他的名声!和那些粗鄙之徒有什么区别。 黑须鼠想开了后,倒也不太生气了,细想来,其实他也没落什么面子,这一切都是他心里的巨大落差造成的。旁人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 当然除了装傻充愣的秦毅。 见到黑须鼠脸色一阵红一阵黑,最后平静下来,还有点沾沾自得的样子。 秦毅的嘴角掀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就这样做梦想金榜题名?要是这样的蠢货都及第高中,大宋早就亡了! 黑须鼠却没有想到自己早就被眼前的小子算计了一顿,还不自知。人家不仅对突然增多的盐,有了很好的解释。而且还让他找不到半点痕迹。 要是秦毅一开始就告诉他,这些盐是亭户交给他们卖的,他必然不相信,并且会伴随着各种疑问,最后都有可能露馅。那晒盐法就有可能暴露,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必然是灭顶之灾。 晒盐法必然会盛行于大宋,但是不是现在。 经过秦毅这么一弄,黑须鼠初始的期望太高,最后的落差如此之大,让他没有了丝毫的疑惑。并且还能帮助秦毅他们解释,殊不知他随便的一句话,比秦毅等人在岛上的一万句话都可信的多。 这就是典型的心理经济学! 可惜黑须鼠完全没有理解其中的奥妙,只是郁闷的带着秦毅等人去交易。 “秦小子,你和他说什么了?难道真的将制盐的法子告诉他了?”墩子忽然发现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消失了,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事情。 秦毅挤了一下眼睛,揶揄地问道:“什么制盐的法子?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的盐不是那些没逃的亭户给我们的嘛!嗯,墩子叔,你以后记着跟任何人都这么说,就是你自己也要相信是这样的!” “什么亭户给……”墩子莫名其妙的问道,可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一旁的二茅子捅了一下。 “二茅子,你咋的……” 二茅子看到墩子的憨劲儿,不由得有些脸红,咋以前没发现他这个大哥这么笨呢,急忙凑在他耳边低声的嘀咕了几句。 墩子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后恍然,连拍双掌,正要称赞秦毅几句,却被脸红耳赤的二茅子再次拉住。 秦毅没想到有一手好木匠活的二茅子叔,虽然不善言辞,倒是心思灵活。 “墩子叔,那个回去再说,我有一件当紧的事情,你不是说双屿岛一共有三股势力么?怎么就找这一家卖盐?还有其他两家的人呢?”趁着旁边没人,秦毅小声的询问墩子。 看着眼前从容的秦毅,墩子更加摸不透了,这是一个妖孽啊!但还是解答了秦毅的疑惑。 “这双屿岛虽然是三股势力,但是满山红势力最强,黑须鼠就是满山红的手下。因为双屿岛有规定,第一次是和哪家交易,此后便不能更改,只能和这一家交易。另外卓和尚的人不贩卖私盐,他们贩卖粮食和各种物事,倒是和这两伙儿人没有冲突。” 秦毅点了点头:“那就是说双屿岛上只有廖七嫂和满山红的人在贩运私盐。而且为了安稳和保持盐价,定了这么个规矩。” 墩子脸色一喜:“对,我听人说过,这个规定就是为了这个。秦小子你的脑瓜子真好使!” 墩子说完,挠了挠头又道:“不过,虽然定了这么个规矩,但是为了抢盐,两股子之间不少争抢,不过满山红这边一般都是胜多白少。一般人为了不惹事,大都是和满山红的人交易。这两股子人咱都惹不起。” 秦毅若有所思行走在前面,半晌后嘟囔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第十二章 大斤称重 沿着双屿岛货运码头的道路向岛内走个百十米,有一个大的场地,地面修理的十分平整,有数十亩之广。 在场地的北侧搭着三个大棚子,最显眼的便是每个棚子前都有一个偌大的秤台。 秦毅抬头望去,岛内远处建造着成片的房屋,错落有致,俨如一个村落。而且建造房子的地方地势在岛内最高,视野十分通透,是个既能能坚守,也方便撤退的好地方。 看来岛上建造之初有一个懂兵法的人,至少是读过几本兵书的。 秦毅帮着墩子几人推着载着盐的太平车,太平车是双屿岛提供的,这伙强人倒是有些商业头脑。 秦毅几人上岛的时候,巡逻的喽啰给了一个小木牌,正中间刻了一个满字,下面是一朵不知名的红花。 墩子出示了木牌后,便向场地中间的棚子走去,秦毅看到之前碰到的黑须鼠已经坐在棚子里的桌子前,正在持笔记录,身边还立着一个小童,身板挺的笔直,看着黑须鼠的目光满是崇敬。 另外在棚子里有一张大桌子,一个黄脸八字短须的三十多岁的人正坐着喝酒,时不时的抬眼瞅一下场地上过秤的情况,满脸自得。 如果不是左眼上有一道明显粗陋的伤疤,倒是长得一表人才。 秦毅听墩子说起过,此人名叫唐金六,乃是满山红的心腹,同时也是满山红的三当家。 另外两个棚子的情况一样,左边的是廖七嫂的人,棚子里的黑衣劲装,满脸凶厉汉子名叫李鬼七,据闻是廖七嫂手下的第一干将,是双屿岛上武力最高的人。 右边棚子自然便是卓和尚的人,棚子里做着一个员外模样的中年人,手里捧着一个茶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此人叫做黄谷,倒是没有另外两个人名气大,但是能在双屿岛的三股势力中,独树一帜,贩卖粮食,必然不可小觑。 秦毅几人自然是去中间的棚子,而且秦毅发现左边棚子李鬼七那边来交易的人明显不多,可是中间唐金六这里却是排着一条长龙。 黑须鼠趁着小童磨砚的功夫,抬头休息的时候,眼角忽然撇见一个少年东张西望,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傻小子。 哼!倒是个傻大胆! 秦毅没有注意到黑须鼠的表情,此刻正好轮到他们了,墩子几人连忙将盐卸下太平车。 这些盐虽然没有秤过,但是盐袋子是百斤盐的标准袋子,一共是十一袋子。就是说有一千一百斤。 可是接下来,秦毅就傻眼了。 一袋八十斤! 一百斤的盐,只有八十斤了。 秦毅不知道称重的人连秤杆上的刻度都不看是怎么知道重量的? 一共秤了三袋子盐,另外两袋子盐居然连八十斤都不到。秤盐的人大手一挥:爷心善,可怜你们这些穷鬼,每袋均按八十斤算,十一袋盐,在给你添二十斤,合九百斤! 这就叫心善? 过一下秤,两百斤盐平白地就消失了! 可是秦毅看到墩子几人的表情,便知道他们之前就是这么称重的。而且身后排队的人听到多给二十斤盐,居然大喊对方仁义讲究! 黑须鼠听到报账,便准备提笔记录,秦毅也无可奈何,可就是心里堵得慌。 本来盐价只有十文钱一斤,临安府一斤盐是七十文,北方的的盐价均在百十文以上。至于那些不产盐的地区,更是天价。 盐价低便也就罢了,可是还大斤秤重。 一千一百斤的盐,只有九百斤! 正在秦毅无奈之极,忽然瞧见一个劲装汉子站在棚子外,顿时计上心来。 在黑须鼠准备记账之时,秦毅突然站了出来,走到黑须鼠面前,笑吟吟地开口:“这不是张先生么?真是有缘在这里见到您!” 黑须鼠一愣,有缘?什么有缘?你来老夫这里卖盐,能不见到老夫么? 黑须鼠放下笔,黑着脸道:“何事?老夫忙的很,无事闪开一旁!” 秦毅也不恼:“墩子叔让小子过来问问一共得了多少钱?” 黑须鼠不屑的重新提起笔,斜睨着秦毅道:“最近官府查验的紧,盐价为九文一斤。九百斤盐,合计八贯一百文钱。怎么,可有不妥?” 秦毅笑嘻嘻的道:“张先生学贯古今,必然是正确的。小子可不敢胡说。” 黑须鼠哼了一声,倒是比较受用。正要下笔记账,忽然身后一声不愉的声音响起。 “黑须鼠,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连这么点小事都干不了么?” 秦毅看到原本在棚子里坐着喝酒的唐金六将酒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起身走来,厉声喝问黑须鼠。 秦毅本来就是刻意大声的说话,周围的人俱能听到。唐金六的反应正在秦毅的预料之中。 黑须鼠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一个书生,却被起了一个这样难听的匪号。而且平日了谁见了不称呼一声张先生,可这唐金六却每次故意挑衅的叫他黑须鼠。 他虽然不爽,但是满山红却是将双屿岛上的事务全权交给唐金六打理,所以他也无可奈何。 “回三当家的,是一个卖盐的小子,过来问一下共卖了多少钱?” “那就快点打发他走,不要耽误了后面的人。” 唐金六斜睨了黑须鼠一眼,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没想到这黑须鼠隐忍功夫越来越高了,他就爱看这个自命不凡的秀才公羞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没想到这次居然没有如意。 黑须鼠再迟钝,经过多次的调笑之后,早已经知道了唐金六的意图,所以才表现的不动神色,不让他得逞。 黑须鼠也不想多耽搁,正打算赶傻小子走,不曾想到这个傻小子却自己蹦出来说话了。 “这位便是唐爷吧,小子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唐金六本来就没对眼前这个小子正眼看,突然闻听这小子说话,眯着眼睛盯着秦毅,不怀好意的道:“你听过大爷的名头?” “哪里的话?唐六爷的大名在岭南乃是简直是如雷贯耳啊,小子经常听叔伯们说起您的大名呢!” 这个世界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尤其是对于非常自负的人! 唐金六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听闻一个十几岁的小子都听过自己的名号,顿时脸有得瑟,那只有疤痕的眼睛挑了挑,道:“哦,你小子倒是说说老子有什么大名,老子听的高兴,说不定赏你几文钱。” 秦毅也不管唐金六倨傲的语气,顿时欢喜道:“小子可不是为了钱才这样说的。谁人不知唐爷您是满大当家手下的第一大将。 小子听说当年朝廷派兵攻打您,当时您被千余官兵包围,可是凭着手里的一柄大刀,带着几十个弟兄,就把官兵杀的溃不成军,只于几十人落荒而逃。 小子听说,您当时身上的衣衫都染成了血红色,刀尖上都滴着血,如同魔王降世,官兵见了您就跑。一战下来,您毫发无伤。谁提起这件事来,不竖个大拇指,道一声大丈夫应当如此!真乃伟丈夫也!” 这件事确实是有的,不过没有这么夸张,墩子说的是当时只有五百多官兵围剿唐金六。唐金六当时只有不到百人,占着地利,带人杀退了官兵,不过官兵只是死伤了几十人。 但是秦毅这里却是大夸其夸,简直把唐金六说成赵云在世,岳武穆再生。 唐金六听的心花怒放,这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事迹。当然说的越夸张越欢喜,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要不是当时官兵狗仗着马匹逃得快,老子把他们全斩于刀下。” “那是!俺在这双屿岛上,可不止一次听到大家伙说您是岭南八部最勇武之人。” 唐金六顺着秦毅的口气,不屑的喝道:“哼!什么岭南八部?将来这岭南将只有一家!”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秦毅身体不动神色的退后几步,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待会可不能被误伤了。 果然,就在唐金六得意的大笑中,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唐金六,那你觉得,岭南八部只留下哪一家,才是最好呢?” 第十三章 冲突 “唐金六,那你觉得,岭南八部只留下哪一家,才是最好呢?” 李鬼七带着一群人闯了过来,唐金六的几个手下想要阻拦,被李鬼七的人踹开。但是很快,唐金六更多的手下呼啦啦地一堆人从外面将李鬼七等人围住,人数上,明显唐金六占优。 唐金六不知道李鬼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李鬼七,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李鬼七手里摆弄着一把狭长的唐刀,抬起头来,盯着唐金六冷声道:“不干什么?就是想听听唐三当家的是怎么把岭南八部变成岭南一部的?我们也好做些防备不是?” “你?” 唐金六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失言了,但是现在如果当众示弱的话,不免坠了名头,以后还怎么在绿林混。 并且,不见得他就会怕了李鬼七。 现在的岭南八部中,明面上的实力以管天下为首,李安静次之,第三便是他们满山红。廖七嫂的人还不放在他的眼里。 只不过廖七嫂和卓和尚走的近,如果两股势力加起来话,也不允小觑。但是,唐金六瞅了一下在一旁端着茶壶看热闹的黄谷,真要是翻脸,卓和尚不一定敢得罪满山红。 “那你李鬼七是要代表廖七嫂向我们开战了?”唐金六估计了一下双方的势力,有持无恐的道。 李鬼七冷笑道:“我只是替岭南的另外七部问问刚刚唐三当家的那番话,是满大当家的意思呢?还是唐三当家的意思?” 这句话一下捏住了唐金六的要害,刚刚那句话确实不妥,岭南八部私底下也并不和谐,多有争锋。但是这句由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要是传到其他七部的耳朵里,却是一个大麻烦。 如果他说是大当家的意思,那么无疑将满山红置于众矢之的。如果说是他的意思,大当家的为了平息其他七部的怒火,必定饶不了他。 唐金六本来便是一个泼皮出生,此时一急,指着李鬼七便骂道:“就你一个躲在女人裤裆下的窝囊废也配问老子的意思?” 本来他不说这句话还好,李鬼七只是看不过唐金六嚣张的样子,趁着机会让他吃一下鳖,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但是唐金六千不该万不该侮辱廖七嫂,岭南八部的首领中,只有廖七嫂一个是女人,但是并不代表任何人都敢这么说话,就是满山红也不敢当面这么说,这是廖七嫂手下所有人的忌讳。 李鬼七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冷。秦毅躲在一旁只看到李鬼七身形一变,在唐金六毫无防备中,翻身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只见唐金六的身躯,重重的咂在棚子中间的桌子上,结实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唐金六又摔在了地上。 唐金六捂着疼痛的胸膛,用了的咳嗽了几声,正要撑着地面坐起来,忽然眼前一闪,一把狭长的刀锋已经指着他的喉咙,他甚至感觉到喉咙传来的微微刺痛。 看到李鬼七冰冷的眼神,唐金六真的害怕了,他知道李鬼七真的敢杀他。 “放开我们三当家的!” “放开唐爷!” “放开三当家的!” “放手!” “……” 唐金六的手下见到眨眼间老大飞了出去,然后被指在刀下,顿时魂魄皆冒。想要去救老大,但是被李鬼七的人都挡了回去。 李鬼七盯着支着脑袋一动不敢动的唐金六,语气缓慢冰冷的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我,我?” 唐金六支支吾吾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个僵持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不论是李鬼七还是唐金六的手下均是一脸戒备,但是却不敢阻拦。 “啊呀呀!两位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弄成这个样子了?都说和气生财嘛!咱们都是奉命来这里赚钱的,可不是来打架的。来来来,快快都放下兵刃,莫被外人看了笑话。” 突然闯进来的人正是卓和尚的手下黄谷,他早就在外面看了半天了,此刻突然冷不丁的冒了出来做起了和事老。 李鬼七冷哼了一声不说话,唐金六有心说话,但是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他的一张嘴弄出来的。真论起来,他不占理,所以倒是不好说。 “还有,你这个奸诈的老狐狸,你看了半天,难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唐金六暗骂。 黄谷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此刻看到两个人都不做声,却装模装样的拉过一个人问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你就躺着吧! 黄谷别看是一个员外模样,但是论心眼,李鬼七和唐金六都不是他的对手,先不说廖七嫂和卓和尚的关系。 在这双屿岛上,满山红的势力最大,为了保证地位,必然是两股弱小的势力一起抗拒最大的势力才能生存。 此时双方僵持,谁先放手,谁便示弱。惟有他的身份才能让双方就坡下驴。 既然如此,那就多让唐金六多吃会鳖吧。 黄谷拉过来问话的是唐金六的手下,这人知道是三当家的说话不妥才引起的事,但是此刻却不能对外人说其缘由,因此说话结结巴巴的,含糊不清。 但是黄谷却是很有耐心,每处都细细的问过。弄得那个人脸色通红,说话更加没有头绪。 秦毅虽然躲远了,但是里面的情景看到一清二楚,见到黄谷的举动,不禁暗自记在心中。 这才是一个老狐狸啊! 难怪在这双屿岛上只有他一个人在贩卖粮食,而李鬼七和唐金六都插不进去。 “唔,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么大个人连个话也说不清楚。”黄谷一副恍然的样子,嫌弃的推开被问话的人,转身走到李鬼七和唐金六身前,叹道。 “唐三当家的,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啦?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廖七嫂不仅是廖老当家的独身女,还是一位绿林女豪杰,咱八部之中谁不佩服。你这么说话确实欠妥。嗯,这个?我也不好办啊。” 李鬼七闻言,眼神一寒,手里的刀又递进一分,已经碰到了唐金六的皮肤了。 唐金六顿时心惊胆战,已经快要尿出来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正准备服软认输的时候,突然听闻黄谷话锋一转。 “不过嘛!想来唐三当家的当时也是无心之举,但是话既然说出来了。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也不能这么平白地算了,不然鬼七也不认同。” “这样吧,这里,我做个中间人,唐三当家拿出点彩头,这件事就揭过,这么样?” ps:第二更 第十四章 解决 黄谷绝口不提刚才唐金六说起的岭南一家的话,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咎于唐金六侮辱廖七嫂上面,这样他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做个中间人,双方谁也不得罪。 但是事情却能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其手段高超之极! 唐金六闻听此言,简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下自己已经成了骑虎之势,并且还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想活命,就得低声服软。想要名声,命就没了! 此刻听到黄谷说用钱解决,虽然也不免还是示弱了,但是不用自己亲口求饶,总归是能保留些颜面。 此事过后,总有机会能将今日的羞辱加倍讨回来! 唐金六算计妥当,将头慢慢向后移了些,让开刀锋,对李鬼七道:“今日盐户所卖之盐,转让与你三成,此事就此罢休,如何?” 李鬼七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是手里的兵刃并没有放下,显然对这个提议不赞同。 黄谷暗自骂唐金六小气,平价转让今日三成的盐,就想揭过此事,未免想的太容易了些。 今天不趁着这个机会,让你狠狠的放放血怎么成? 黄谷脸上心里一番计较,脸上却是笑眯眯的道:“鬼七老弟啊!动刀子也不是个解决的法子,难道真的把唐三当家斩于此地?大家还是好好商量嘛!” 黄谷又转头对着唐金六道:“唐三当家,既然大家要解决这件事,双方都要拿出点诚意来,您刚才的提议,明显鬼七兄弟不满意嘛,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此事需要尽快解决呀。不然丢的都是您的脸面,以后行走江湖也不甚好看,是不是这个理?” 唐金六脸上涨红,他还能不知道,他多在这里躺一刻,就多丢一刻的脸。 不出点血是不成了。 唐金六咬牙道:“五成!最多五成!” 李鬼七也不是一个死心眼,此刻既然不能真的杀了唐金六,听着黄谷的意思,当然是要狠狠的宰他一笔了。 “五成,可以!不过,这五成的盐民从今以后都归我了!” “什么?绝对不行!” 唐金六听到李鬼七要让今日在他这里卖盐的一半人,从此以后都归了李鬼七,顿时开口反对。 把今日收的五成盐转让给李鬼七虽然亏了不少,但是只是今日之亏而已。 如果把今日在他这里卖盐的人,分出一半给了李鬼七,日后这些人只能在李鬼七那里卖盐,那便是长久的亏损啊! “那就别商量了!”李鬼七很光棍。 黄谷连忙打圆场:“怎么好好的又僵了?商量事情可不是这个样子。有话好好说嘛。 鬼七兄弟,我看唐三当家的诚意也不小了,不如今日之事就这样结了吧。大家别伤了和气!” 哪里还有和气可言?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李某人就这一个条件,成不成的就看唐六怎么说?”李鬼七一口就咬定了这个,其他的绝口不谈。 “李鬼七,你欺人太甚!”唐金六咆哮道。 李鬼七睨了唐金六一眼,道:“今日你辱我大当家,本就该让你血溅当场。就是日后满大当家的见了我大当家的,也得说声管教不严,杀你也是白杀。现在不过是看在黄爷的面子让饶你一条狗命而已!” “你……!”唐金六气结! 黄谷道:“唐三当家,其实鬼七兄弟说的不无道理,今日是你口误在先,再说,今日卖盐之人连你账册上卖盐总数的三成人都没有,就是答应了鬼七兄弟也无妨吧!不妨多考虑考虑。” 唐金六算是倒了血霉,今天不认这个账,怕是不好了结。先吃了这个哑巴亏,等到大当家所图谋之事完成之后,老子必然十倍百倍的拿回来。 “好,就依你!李鬼七,现在你可以放开兵刃了吧?”唐金六怨毒的说道。 李鬼七可就干脆多了,大手一挥,手下的人呼啦的冲了出去,将外面排队的人全部赶到了他们的棚子前,连木牌都换成了自己的。 唐金六看着原本在自己面前的排队的长龙,全部变成了别人的,心底的怨毒更甚几分。等到李鬼七的人将卖盐之人全部赶走,才一字一顿地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李鬼七哈哈一笑,刀刷的一声插回剑鞘,反身向自己的棚子走去。唐金六的手下慌忙上去将唐金六扶了起来。 唐金六一巴掌扇开帮他拍打身上泥土的手下,怒骂道:“一群废物!”然后盯着李鬼七离去的背影,眼神怨毒的说道,“李鬼七,今日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黄谷站在一边道:“啊呀!唐三当家,既然事情解决了,那老夫就不打扰了。” 唐金六道:“黄爷客气了,今日多谢黄爷出手相助,唐某感激不尽,不如留下,一同喝杯酒水!” 黄谷笑呵呵的道:“唐三当家的客气了。改日,改日啊!呵呵。”说完拱了拱手回去了。 “老狐狸!哼!” 一个手下凑了上来,小心的问道:“三当家,要不要属下找机会把李鬼七弄……”这人说到这里,手在脖子上划拉一下。 唐金六摹地跳起来,一脚踢在对方肚子上,然后追上去,对着躺在地上的手下一边踢一边大骂:“弄,嗯?我叫你弄,刚才在干什么?现在想起来了,你弄的死他吗?刚才怎么屁也不放一个?弄!老子先弄死你!” 唐金六在发飙。但是秦毅几人此时却满心欢喜。他们也是被李鬼七划拉了过去。 李鬼七这里倒是还算公道。一千一百斤盐只是扣了五十斤的损耗,这个损耗不是秦毅等人路上损耗,而是他们卖给盐商路上的损耗。 虽然安在了他们头上,不过这都是惯例了,官府收盐都是这个标准。 而且每斤盐也是十分钱,不像是黑须鼠给的只有九文。难怪当初双屿岛上定下来第一次和谁交易,此后不得变更的规矩。 难道大家伙不想在这里卖盐啊?只是第一次被唐金六威逼利诱之后,此后只能接受他们的盘剥。 “秦小子,咱今天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不仅每斤盐多买了一文钱,而且以后都不用去唐金六那里卖盐了。你小子就是一个福星啊。走到哪里都有好事!” 墩子将钱数了又数,最后确定没有差错,才小心的将钱装在肩头的褡裢里,拍在秦毅的肩头得意的大笑道。 秦毅撇撇嘴,哪有那么多的好运气,要不是自己正好看到李鬼七在旁边,把唐金六捧得不知天南地北。你还不得老实巴交的在唐金六那里卖盐啊! 这就是捧杀的威力! 秦毅瞅了一眼在棚子里接受手下吹捧的李鬼七,一群手下正围着李鬼七大肆炫耀李鬼七的威风。 “李爷,今天真痛快,早就看唐金六吆五喝六的不顺眼了,好像整个双屿岛都是他唐金六的。今日正好杀杀他的威风” “说的对,他唐金六平日里欺男霸女,本来咱们绿林就是打着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可是他唐金六简直比那些贪官污吏更可恨。今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一群人围着李鬼七兴奋不已,尤其是称赞李鬼七只一招便将唐金六撂翻在地,简直武力超群。 大家热闹了半响,李鬼七制止了手下,沉声道:“今天虽然让唐金六吃了个暗亏,但是大家都不要掉以轻心。但是他此后必然防范着咱们,不能让他抓到任何把柄。给大当家惹上麻烦。听清楚了没有?” “是!” 手下轰然称是。 第十五章 养鱼 墩子在数好钱后,便带着大家离开李鬼七的棚子,去了黄谷的地盘,黄谷的棚子距离唐金六和李鬼七的远了些。 因为黄谷只贩卖粮食和其他东西,所以在他的棚子后面紧挨着一个大仓库,分门别类储放各种东西,每个仓库前均有人严密把守着。 墩子来到棚子前,说明要买的物事,账房翻阅了一下账本,头也不抬的说道:“今日粮食已经不足,明日再来吧!” 墩子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双屿岛上的粮食有时候上午便卖完,只能在双屿岛住一晚,第二日再早些来买。 今日耽误了时辰,买不到也是正常。倒不是对方故意刁难。 倒是一直待在船上的狗儿,此时端着一个木盆子站在桌子前,有些胆怯的问道:“阿叔,上次的鱼儿我又捕了一条,一直在船舱里照料,没有半点损伤。还要么?” “嗯?” 账房瞅了一眼狗儿,眉头皱了一下,忽然想了起来,道:“原来是你啊?我看看!” 账房扔下笔,起身绕过桌子,看向狗儿怀里抱着的盆子,见到那尾鱼,喜道:“还真的是。你小娃子好水性啊!这般鱼捕捉着实困难,我家老爷前几日还专门派人去捉这鱼,不想没曾捉到,还差点出了人命!” 账房说着,从狗儿的手里接过盆子,道声:“等着!” 然后便端着盆子急步向棚子里走去。 秦毅知道这条鱼,前两天狗儿就一直泡在海里,在海水里整整耗费了两天时间,才好不容易捉到,然后就一直精心照料着。 上双屿岛的时候,秦毅和墩子等人去卖盐,他还在船舱里照顾这条鱼,生怕死了。 直到现在才上了岸。 上一次这条鱼不仅多换了半匹布,而且还让狗儿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所以对于这次的这条鱼非常期待。 账房离去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还是端着那个盆子,但是身后跟着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 秦毅一瞧,原来是黄谷。 “小娃子,这条鱼不错,是你亲手捕捉的么?”黄谷显然认识上一次卖给他鱼的狗儿。 狗儿脸色红彤彤的,连忙点头道:“是,是我捉的,昨天晚上刚刚捉到。” “小娃子水性果然不凡,前几****派了数个熟识水性的好手,费了一日的时间,都不曾捉到。不想你这小娃倒是手到擒来!”黄谷笑眯眯的,看起来如同一个和蔼的员外。 狗儿倒是不敢自夸:“也不是很好捉,我捉了两天才捉到的,这个鱼胆子很小,人一靠近就跑了!用网子捉会弄伤鱼,俺是待着一动不动,等它自己靠近了,才捉住的。” 黄谷点了点头,他捉鱼可不是为了吃,是为了讨好他刚十岁的女儿,小丫头别的不喜欢,就是特别喜欢鱼。 尤其是这种鱼鳞绚丽的,见了更是爱不释手。 黄谷在卓和尚手下地位特殊,他本就是一个地方上的富绅,但是不免有些避着官府的生意。 尤其在这岭南之地,虽然是气候湿热,历来是朝廷贬官之地。 但是对于本地人来说,却没有这个顾虑。相反,岭南之地,处处都是宝,遍地都是钱。 唐朝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之说。 便是出自岭南。 岭南除了荔枝,还有龙眼,香蕉等物。但是岭南常见不鲜的水果,运到了北方,其中便是天大的利润。 虽然一路上损耗非常,但是北方一颗荔枝的价格在岭南买一筐都够了。 再说岭南之地,靠近南洋大海,可以将大宋的蜀锦,瓷器等物事买往交趾、三佛齐国等地。 再换取当地常见,但是大宋珍贵的檀木和香料。 中间简直利益惊人。 但是朝廷设有市舶司管理海上交易事务,常人插不进手脚。再者海上也不安全。各国海盗盘踞海上,想要安全的走一趟十分的不容易。 黄谷看重了其中的惊人的利润,便扯上了岭南八部中卓和尚的这条线。 卓和尚提供武力保障,黄谷利用商人的头脑赚钱,各取所需。 这些年下来,双方都收获匪浅。卓和尚离不开黄谷,黄谷在卓和尚的势力中也有财神爷一称。 并且黄谷此人极为擅长交际,官府之中也深有交道。所以也不能完全归于山贼盗匪一类,只能说相互利用。 但是黄谷年过四十,膝下无子,仅有一女。所以全家把这个女儿当成宝贝在养。 女儿喜欢鱼,所以便四处给她张罗寻找。 上一次无意中见到狗儿抓到的鱼,顿时便看中了,这条鱼的鳞片光滑如镜,鳞片呈现青色,但是鳞边却闪烁着金色的光泽,尤其是鱼嘴两侧长有两条长须,极为漂亮。 果然,小女见到鱼后,欢呼不已,每天不看上四五遍不睡觉。 可是这鱼就是难养活了些,只活了三天便死了,女儿为此哭了好些时日。 全家人劝了好几天,最后他给女儿保证,一定给她再找一条一模一样的鱼后,才好不容易把女儿哄开心! 如今是有了鱼,可是如果过几天再死了,女儿岂不更难过? 所以此刻便有些左右为难。 “小娃子,这鱼我要了,这次给你一匹麻布。” 狗儿听到这次居然用一条鱼换了一匹麻布,高兴的差点蹦起来,但是碍于场合,只能脸色涨的通红,连连点头。 “不过,”黄谷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道这种鱼怎么养活么?” 狗儿疑惑的揉了揉脑袋:“啊!养活?哦,俺捉到鱼后,并不常在盆子里养着,过一会儿便要用渔网兜着,放在海里,然后把渔网撑开,让它在海里游动,只要逃不走就行!这样便能多养些天\/” 黄谷眉头一皱。“海里养着?” “嗯!不行!”黄谷摇了摇头,她女儿不过是为了养在家里玩,这个做法不切合实际。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 狗儿摇了摇头:“没有,俺之前在盆子里养过,活不过三天就死了,这种鱼金贵着呢!不好养活,爹,你知道怎么样么?” 墩子这种大老粗更不懂,见到黄谷疑惑的往过来,拍了一下狗儿的脑袋,道:“鱼是你抓的,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养?” 黄谷见到无人知道怎么养,不由得有些,转头盯着盆子里游来游去的鱼,忽然对手下道:“拿去放了吧!” “啊!老爷,小姐那里怎么办?” 黄谷不悦地道:“让你拿走就拿走,费什么话?这鱼养不活,拿回去几天便死了,小姐不是更伤心。给她弄条其他好养活的鱼,过段时间就忘了!” “是,老爷!” 这人是黄谷府里的人,对小姐也十分喜爱,听到黄谷这样说,也觉得只有这样最好,于是端起盆子打算拿去放了。 “黄老爷,或许我能养活这条鱼!” 却在这时,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秦毅忽然道。 第十六章 鱼缸 “黄老爷,或许我能养活这条鱼!” 便在这时,秦毅站出来道。 狗儿一拍脑袋,兴奋道:“对啊,秦哥儿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养!” 黄谷闻言,抬头瞧了秦毅一眼,但是看到秦毅的模样后,眼神忽然细微的闪动了一下,便迅速恢复如初,旁人皆无所觉。 “哦?这位小哥知道怎么养?放心,只要法子好用,老夫不会吝啬赏赐的!” 秦毅听到赏赐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看向盆子里游来游去的鱼,细细的想起后世人们是怎么养鱼的。 嗯,主要是水质好,然后必须有充足的氧气。现在养的鱼没有供氧设备,狭小的器皿里,氧气必然缺少,再加上鱼生活的环境不适应,能养活鱼才怪呢。 现在没有专门的供氧机,供氧是一个问题,难道找根芦管往里面吹气? 这,是个好办法! 反正不用自己吹,再说小孩子嘛,找根芦管子一边吹泡泡玩,一边看鱼,乐趣不是更大? 要是后世有人这样养鱼,估计会让人笑死,但是,虽然咱在古代呢! “黄老爷,其实这养鱼说难也不难,只要注意着一点便可,那就是养鱼的环境尽可能和它原本生活的环境一样,这样鱼儿才不会不适应死掉!” 秦毅没说什么氧气、盐度、水质之类的问题,说多了不一定听的懂,而且以自己现在的年龄说出这些东西,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说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 黄谷先是对秦毅听到赏赐没有丝毫的动容有些惊奇,听到他这样说,一想,确实有些道理。 “那要如何做才能一样?” 秦毅一笑:“我等明日买了粮食才走,不如这样,晚些时候,小子布置好了,给您送过去!” 黄谷似笑非笑的盯着秦毅,道:“好一个滑溜的小子,嗯,只要法子管用,老夫保你一晚平安!” 秦毅有些害羞的道:“多谢黄老爷,小子和叔叔几人这次卖了盐,身上有些银子,不然不会麻烦您的!” “好了,老夫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放心,老夫说有赏赐,这便是赏赐!黄忠,晚上给他们安排个地方住!” “是,老爷!” 秦毅笑嘻嘻的道:“那就多谢黄老爷了!” 叫做黄忠的管事带着秦毅等人向双屿岛中间走去。黄看着几人离去,嘴角掀起一抹笑容。 “狡黠的小子!” 墩子看着黄忠在他们前面有些距离,小声的向秦毅问道:“秦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养鱼的法子,别到时候不成,咱可没有好果子吃!” 秦毅安慰道:“放心吧,墩子叔,小子自有打算,至少让鱼儿活一个月还是有把握的!” 墩子大惊:“一个月?” 墩子发现声音有些大,连忙捂住嘴巴,低声道:“才一个月?那怎么成?要是一个月后鱼儿死了,黄老爷还不找咱们的麻烦?” 秦毅道:“为什么找咱的麻烦?” “鱼儿养死了啊?” “怎么是养死的呢?是鱼儿寿命到了才死的啊!” “你怎么知道这鱼儿只有一个月的寿命?” “他怎么知道鱼儿不是只有一个月的寿命?” …… 墩子粗犷的大脑已经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了,揉着脑袋,快要把上面茂密的头发都揪下来。 黄谷看来说话还是比较守信的,居然给秦毅等人找了一个小楼,虽然破旧些,但还是比较宽敞。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附近都是黄谷的人,比较安全。反正这些钱明天还是到了黄谷的口袋,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他。 以往墩子几人卖盐也没有几个钱,现在褡裢里可是十贯多铜钱,关乎五十口子人的生计,由不得他大意。 本来他们今晚只能在船上讲究一晚上,但是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到了,钱没了倒还好,要是谋财害命那可就糟了,所以秦毅借机提出在黄谷的势力中住一晚上。 秦毅看到叫黄忠的管事要走,忙道:“这位管事,能给我找一个大缸子么?我要开始布置鱼缸!” 管事点了点头,盏茶功夫,便让人抱着一个黑瓷盆子进来了。 秦毅看着黝黑的瓷盆子,有些无奈,这里面养条鱼,和养条泥鳅有什么区别。 想想后世养鱼的,各种彩灯,供氧机,玻璃鱼缸…… “现在用这样将就着吧!我建议你回去的时候,让黄老爷买一个白瓷缸,再不济弄个青瓷的也行,或许你家小姐会更加喜欢的!” 黄忠一听,再看向黑漆漆的缸子,如果将它换成白如玉,明如镜的白瓷缸,却是一下子便提升了一个品味,小姐看到了定然非常喜欢。 “这个,岛上只有这般缸子,你先布置吧,等我家老爷回去的时候,自会去换成上好的白玉缸!”黄忠觉得被一个穷小子鄙视了,高傲的说道。 秦毅吧嗒了一下嘴巴,心想说其实玻璃缸养鱼才好,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秦毅还是闭上了嘴巴,玻璃,此时也叫做琉璃,在大宋的价格比黄金还贵。出现的大多都是珠子,还是三扁四不圆的。 秦毅有时候想想,自己以后弄些玻璃出来,岂不是也能做个富家翁。 但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便被秦毅强行抹掉了,怀璧其罪的故事还是听过的。他可不想让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给人烧一辈子玻璃。 秦毅没有管墩子几个大人的去向,大人自有大人的乐趣,估计这几个人不趁着机会,买些酒来喝是不可能的。 秦毅不想打扰他们,也不愿意被灌酒,这幅身子才开始发育,还是好好爱惜的好。 秦毅和狗儿端着木盆子,那条鱼已经被放在了瓷缸子里,缸子太沉了,搬着费事。只要找到所需的东西,用木盆子装回去,再放进瓷缸里就可以了。 “狗儿,海草要连根挖出来,要注意安全,如果不行,再想其他的办法,不可冒险!” “放心吧,秦哥儿!”狗儿信心满满的道,随后嘴里叼着刀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海草,珊瑚,海葵,十几颗光滑的鹅卵石、白色细腻的沙子。 嗯,差不多了。 秦毅看着木盆子里摆放整齐的东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狗儿回去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小楼里却是一番热闹。 红色的珊瑚,翠绿的海草,白色的沙子,十几颗圆滑的石头随意摆放,一条青色的鱼儿欢快的游动着,不时地闪动着金光。 美! 美极了! 原来鱼是可以这么样的! 黄忠呆呆的盯着面前的鱼缸,一定要让老爷回去的时候,买一个白瓷的鱼缸,必须是上好的白瓷! 最好还是透点光,能看到影子的那种。 买!一定的买!小姐看到了会高兴疯的! 黄忠嗷的叫了一声,便去禀报老爷去了,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个大马趴! 但是还是如风的冲了出去,脚都不沾地! ps:第一更,今天会有三章 第十七章 商人 鱼缸被两个小厮小心翼翼的抬走了,同时秦毅也被莫名其妙的单独请进了一间屋子里,一个青衣小厮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后,一声不吱的转头出去了。 秦毅四处打量了一番,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装饰,收拾的极为干净,倒是十分清幽雅致。 东墙上挂着一副仕女图,画着的是一个风姿卓越的女子,上面还有一首题画诗。 秦毅轻声的念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气,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秦毅心里一动,再一瞧,上面的落款果然是苏子瞻,还有一方红色的印鉴。 居然是苏轼亲笔所画! “哈哈,少年郎可知图中的美娇娘乃何许人也?” 黄谷突然走了进来,一手捋着长须,笑呵呵的问道。 秦毅反身坐在竹椅上,捧起茶碗喝了一口,里面豆蔻、肉冠放的太多,白呼呼的,喝起来味道极为不习惯。 秦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时过境迁,斗转星移,当年的美娇娘,此刻也不过是冢中枯骨而已,黄老爷何必取笑小子!” 黄谷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原本只是对面前的小子有些好奇罢了,能翻手之间挑起唐金六和李鬼七之间的纷争,不过是凑巧之举。 但是此刻闻言,却不由得他重视起来。 “不错,此图乃是苏东坡当年被贬斥岭南之地时亲手所绘,图中的美娇娘正如你所说,如今已是冢中枯骨。 但是小子你可曾知晓,当年的寓娘可是大宋名动一时的大家,一身精湛的舞技,艳惊四座,更为难得的是,寓娘不仅舞技超凡入圣,歌喉更如天籁啊! 多少达官贵人花费千金都难得一见!老夫生的晚了些,不曾有缘相见,倒是一件憾事!如今机缘巧合之下,才无意中获得此图!” “小子倒是觉得,红颜再美,也敌不过岁月刻刀。反而吾心所安,便是故乡这句话,倒是让人拍手称赞!”秦毅放下茶碗道。 黄谷笑眯眯道:“老话说的好,少年戒之在色,中年戒之在怒,老年戒之在得。少年郎倒叫老夫着像了!” 秦毅拱手道:“黄老爷子客气了,小子之所以对美人不感兴趣,不过是年龄未到而已。再说小子身无一物,就是有些念头,也该想着是怎么养家糊口才对!黄老爷有事直说便是,不用再套小子的话了!” 黄谷正色道:“现在老夫可以肯定,是你刻意挑起唐金六和李鬼七之争了。小子,为了几石盐,冒这么大的风险,要是被唐金六察觉,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不外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小子这些小小的手段,糊弄一下唐三当家的还行。在黄老爷面前,就不敢班门弄斧了!” 秦毅在被黄谷单独邀请过来的时候,便知道不是因为鱼缸的缘故,如果是的话,直接派人赏给他点钱就可以了,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那么定然是白天的事情被他察觉到了,与其遮遮掩掩,惹人猜忌,反倒不如干脆说明的好。 再者,如果他真的为了讨好唐金六,以自己的处境,知会一下唐金六,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了,用不着探来探去。 “少年郎好胆气,也机警过人。亭户中孕育不出这样的人才来,那你又是从何而来呢?” 黄谷端起茶碗轻轻的品了一口,说的随意,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精芒。 “小子自幼随师山中修行,如今流落海上,被人所救。虽然艰苦,倒是觉得此处甚至心安!” 秦毅告诉他,乃是流落至此,并且此处心安,便是故乡了。 黄谷见到秦毅说话不卑不亢,倒是对这个少年郎愈发的好奇,想了片刻道:“老夫手下正缺一个伶俐使唤之人,你可愿意在老夫这里做事,三年之后,老夫送你一个清白的身份,一笔可观的财富。够你在大宋治下衣食无忧,怎么样?” 黄谷此话倒是说的真心,他见到秦毅有谋有略,而且够机灵。他身边正缺少这样的人,所以动了爱才之心。 不料秦毅闻言,却是没有半分犹豫,道:“多谢黄老爷好意,不过小子散漫惯了,受不得拘束。并且小子志不在此,此等好意只能心领了。” 黄谷倒是没有想到秦毅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要知道他这个报酬不低,三年后不仅有一笔可观的钱财。最重要的便是,有一个清白的身份。 那就是说他可以在大宋光明正大的生活,可不是整天东躲西藏的逃户能比的。 黄谷有些不能理解秦毅的想法,但是更加让他吃惊的确是秦毅接下来的话。 “不过,小子这里却是有笔生意可以和黄老爷合作!不知黄老爷可有想法?”秦毅一换刚才严谨的语气,笑嘻嘻的问道。 黄谷一怔,好奇道:“什么生意,值得找老夫合作?” 秦毅道:“当然是盐!” 黄谷闻言,不由得摆摆手道:“现在你不是已经把盐卖个李鬼七了吗?而且李鬼七给的价格还算公道,也没有过分的大斤称重。老夫也不可能给你更高的价格。再说,双屿岛上,谁人不知,老夫不做盐的生意。” 秦毅笑嘻嘻的道:“那如果有一万斤呢?” 黄谷一愣,猛然转头看向秦毅:“一万斤?” “一万斤,而且是每月一万斤!如果合作的好的话,可能会更多!”秦毅继续语出惊人。 黄谷惊道:“你怎会有这么多盐?” 秦毅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道:“私盐嘛!总有私盐的来路,制盐的人想活着,但是官府又太苛刻,总归有些人想法设法的谋条活路出来!” “岸上有亭户私自卖盐给你们?” 秦毅摆摆头道:“小子哪有那么多钱?就是大家不吃不喝也买不起,只不过是受人之托,中间赚个幸苦钱!” 黄谷听到秦毅的解释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刚才是有些吃惊了,他们要是有收购上万斤盐的钱,也不至于做逃户了。 “黄老爷可是愿意做这笔生意?”秦毅见到黄谷皱着眉头不做声,便问道。 黄谷闻言回过神来,看向秦毅略显稚嫩的脸,疑惑的问道:“那你为何要找老夫?要知道李鬼七给你的盐价也十分的公道,即便是因为量多,再涨些价,想必他也会答应的!” 秦毅摇了摇头道:“因为我信不过他?” 黄谷更加奇怪:“那你为何信的过老夫?就因为老夫刚才想收你做事?” “不是!” 秦毅认真的盯着黄谷,说道:“因为您是一个商人,虽然现在您的身份不单单是这个,但是您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 “这与老夫的身份有何关系?” 秦毅右手的食指一下下的扣着桌子,道:“小子曾记得恩师和小子说过,利益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牢靠的关系之一。而商人便是最懂得利益关系的人。 李鬼七是一个山贼莽夫,小子和李鬼七做生意,他想的是眼前的收入是不是最大,能不能把对方手里的东西全抢过来,变成自己的。 而商人则不同,他们更注重的是长久的利益关系,考虑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利益,而是在未来能不能带给自己更多的利益。 这便是商人。 小子曾听恩师说过一起见闻,他曾经见过一个商人,一文钱利息也不收,借给一个快要败落的商行,唯一的要求只是两年后,这家商行每年的红利分给他三成。 当时所有人都在奇怪,这些钱就是在这家商行鼎盛的时候也能买的下来,为何现在破落的快要关门了,还借钱给他。 这个商人只是笑而不语。 然而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两年后,这家商行居然起死回生,成了本地最大的一家商行。那个商人仅凭第一年的红利就收回了成本。 人们见到了商人再问,既然你知道这个商行能挣钱,为什么当年不把整个商行都买下来,怎么只要了三成的红利,这不是亏大了。 商人这次解释了大家的疑惑。他说,这家商行只是因为缺少资金才成了那个样子,他们的东家和掌柜非常的有才能。 但是一旦他把商行买下来,他却没有能力去经营好它。 我只要三成的红利,他们反而会觉得商行还在自己手里,只会更加卖力做事,迟早会东山再起的。” “这便是商人,他们不会涸泽而渔,更在乎的是双赢!” “双赢?” 黄谷喃喃的说道,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汗水涔涔,内衣都湿透了。 自古以来,便是重农抑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把商人解说的这么直白透彻。连他自己在听闻这番话之后,顿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被他抓住了! 黄谷掏出手绢,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地道:“这个生意老夫做了!具体事务日后细谈。还有。” 黄谷顿了一下道:“老夫收回刚才让你到老夫这里做事的话,你将来成就绝不在老夫之下。” 秦毅谦虚的说道:“黄老爷子缪赞了,小子担当不起!” “你恩师肯定是一位高人啊!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绝非等闲!”黄谷最后叹道。 ps:第二更 第十八章 硫磺 第二天上午,墩子几人便买好了粮食,本来他们起来的有些晚了,棚子前面已经排了很多人。 但是黄谷的手下的管事黄忠,直接带着秦毅墩子几人来到仓库门前,把他们需要买的粮食都已经准备好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墩子拉住秦毅,从褡裢里掏出一串铜钱,塞给秦毅道:“这是你的!” “这是为何?”秦毅端详着手里的铜钱不解的说道。 “海叔说了,以后卖盐的钱,有你的一份。” “这不是还买粮食么?回去给我分点粮食就行了!” 墩子看到周围没有外人,悄声说道:“海叔说了,咱们现在制的盐多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按人头分粮食了。 咱盐田按照每家每户分开,每家都有份子,卖的钱按照份子分。 以后卖的钱也不总买粮食了。各家需要买什么,卖盐的时候一起买回去,到时候从盐钱里扣。这样日子才能过的红火起来,以后也少了麻烦。 海叔还和大家伙都说了,以后不管有多少盐池,卖的钱里面都有你的一份。” 秦毅没想到海老想的这么周全,到底是经历过事情的老人。 以前大家伙在一起,制的盐勉强填饱肚子,不管是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都不打紧。 可是以后制的盐会越来越多,卖的钱不仅仅是买粮食。那么钱该怎么分? 有的人花钱大手大脚,有的人把钱找个洞藏起来。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日后免不了麻烦。 可是海老提前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那就是把盐池按照田地一样每家每户的分开。 勤快的人便能过好日子,会攒钱的手里便有了积蓄。 “墩子叔,这些钱多了些,我要钱也没什么用?” 墩子摆手道:“哪有钱没用的?老实拿着吧,这是大家都商量好的,你不拿大家心里不痛快!” 既然这样,秦毅也就不推辞了。 墩子将需要买的粮食装好,把钱付给黄忠,道了声谢,便准备推着车子走。 这时候一个光着背脊的汉子扛着一个袋子,从仓库门前走过,把秦毅撞了一个趔趄。 秦毅站稳身子,拍了拍肩头沾染的灰土。本来不以为意,可是忽然闻到一股子臭味,再看了看手上拍打衣服时沾染的灰土。 黄色的粉末,伸手的鼻子前嗅了嗅,就是那股子刺鼻的臭味。 秦毅脑子一闪,对站在一边的黄忠问道:“黄管事,刚才扛着进去的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臭?” 黄忠回头望了一眼:“哦,你说刚刚袋子里装的?是硫磺。岛上虫蚁太多,晚上柴里不烧些,可没法住人!” “那能不能卖些给小子?” 黄忠点了下头:“可以,这东西也不贵,送你些也无妨。” 黄忠说完,便带着秦毅走进刚才那个汉子进去的仓库,指着墙角一堆袋子道:“你要多少自己装吧!” 黄忠是黄谷的亲信,自然知道以后会和秦毅合作,而且老爷对秦毅颇为看重,让他照顾些。 这些硫磺很便宜,他们每天晚上都要烧掉几袋子驱蚊,所以做了个顺水人情。 秦毅听闻黄忠白送,倒是十分欢喜,和墩子找了一个袋子,直接装了半袋子,足有五十多斤。 不过秦毅看到这些硫磺颜色斑驳,知道成分不纯。远远达不到秦毅的标准,不过这难不倒秦毅,回去自然有提纯的法子。 秦毅装好了硫磺,四处打量仓库,他还需要另外一样重要的东西。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秦毅在仓库另一侧找到了几个袋子,看到里面白色的东西时,秦毅不由得大喜,正是他所要的东西。 “黄管事,这个可以给我些么?” 黄忠看到秦毅指着那个袋子,走过去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个是卖个道士炼丹的,你要这东西干什么?难不成你也会炼丹?” 秦毅吧嗒了下嘴巴,他不会炼丹,不过他弄出来的东西会晴空打雷。 “我哪里会炼丹,黄管事,那些道士就是瞎折腾,你看到哪个炼丹成仙的?这硝石其实是一种药材,《神农本草经》便有记载,有辟秽涤浊,攻坚破积,利水泻实,消毒解肿等妙处啊!” 秦毅不能说出他要做什么,但是恰巧硝石有另一番作用,于是说出来作为掩护。 “原来还有这等用处,不过咱也不会用,用不好别出了岔子。别管他道士炼不炼的成神丹,他给的钱多咱就买给他。” 黄忠不曾想这硝石还有这些用途,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什么大用,那些道士出手阔绰,卖给他们不见得比卖个药铺便宜。 “但是这些硝石都是有定数的,我也不能送你!” 秦毅闻言道:“不会让管事为难,小子就按照价格买些就成。” 黄忠想了下,道:“好吧,就买些与你,不过最多只能卖二十斤,不能再多。老爷吩咐过关照你,所以价格只要本钱便可!” 秦毅大喜:“那就谢过黄管事了。” 墩子见到秦毅半天了不出来,怕出了什么事,进去后看到秦毅搬弄着两个袋子,忙问:“秦小子,你弄这些干啥?糟蹋钱!” 秦毅正搬弄着费劲,见到墩子进来,连忙招呼墩子帮忙。 “我有用途,小楼刚建好,但是蚊虫太多,我打算好好熏熏!” 墩子闻言,一拍脑袋,连忙提起两个袋子道:“对啊!我咋忘了!行,咱赶紧走吧!” 上岛的时候只有盐,回去的时候东西可就不少了,墩子几人不仅买了粮食,麻布上次买了不少,这次倒没怎么买,但是岛上四五十人生活,各种物事却不少。 秦毅和墩子几人分开跑了几趟,才把东西置办妥当。 等到墩子开船离开双屿岛的时候,秦毅才送了一口气,他今天一直防备着唐金六反应过来找他们。 没想到根本无人提起,本来他就做的十分隐蔽,看来除了黄谷这种老狐狸,没有人察觉他捣鬼。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十分兴奋,不仅这一趟交易圆满的完成了。而且还和黄谷达成了合作。 以后只要在龙王湾,每个月便可以和黄谷交易一万斤盐,同时可以换取粮食。 但是秦毅思量再三,提议每月还是上双屿岛一次,只须卖给李鬼七一千斤盐便可,这样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墩子几人均点头认同。 ps:第三更 第十九章 制造 距离上次到双屿岛卖盐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在此期间,墩子和黄谷在龙王湾交易了三次,每次均是约定好了的一万斤盐。 前两次卖的钱主要还是当场换成了粮食。 家有余粮,心里不慌。这是普天之下所有人的共识! 直到每家每户囤积了足够半年吃的粮食后,这才还是寻思着是不是买些其他的物事。 这家闺女也不小了,是不是买件花布给闺女做件衣衫? 那家老头子喜欢喝点酒,是不是买点,让老头子晚上解解馋? 秦毅看着第三次购买物品的清单,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正常的现象。 人没填饱肚子的时候,什么都是次要的。但是人活着,不光是填饱肚子就能行的。 原本岛南只有十几块盐池子,现在已经水汪汪的一片,怕不有上百块了。 以前的时候,大家是过一天算一天,那天饿死那天便万事了了。但是现在,对以后的日子却是更加的有盼头了。 大家一致推举之下,海老成了桃源村第一任村长,村长一词是后世才有的,在大宋叫做保正。 但是他们是大宋的化外之民,称作保正便有些不妥,于是在秦毅提议下,大宋第一个村长便诞生了。 这座无名岛也有了它第一个名字,桃源岛! 村民们更加的忙碌,但是脸色却洋溢着幸福的光泽。 海老每天不倒背着手,到盐场转悠几遍,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辛劳的人是闲不住的,从原来居住的山洞那边,到盐池子这边,中间硬生生是修出了一条路,方便来回推着车子运盐。 储存盐的仓库也又盖了两座,比原先的那座还大。 其中两个仓库里整整齐齐的码满了盐,由于没有那么多的盐袋子,于是在仓库里离地尺余高的位置,架了一块大木板,四周用装满盐的袋子围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框子,就直接把盐倒在里面。 仓库建造的时候便设置了许多通风口,下面不着地,也不用担心返潮。就是放四五年也不打紧。 每月和黄谷交易的数量根本跟不上产出,有的村民提议每月多卖点,也能多挣些钱。但是被海老提着棍子揍的鼻青脸肿。 海老自从听了秦毅的话后,咬定牙每次最多不能超过一万斤,卖不了,就存着,这东西不怕坏。 败家玩意儿,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现在每家除了足够吃的粮食,哪家没有个一两贯的铜钱,别挣着钱,没命花。要是谁敢泄露出岛上半点风声,老汉和大伙儿绝饶不了他,海老拄着棍子气咻咻地说道。 秦毅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有海老在,出不了什么岔子。 按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人家活了一辈子,吃的盐比别人吃的饭都多。 此时,秦毅正在自家的小楼后面鼓捣东西,先是在一个木桶子里倒了半桶子菜籽油,然后从一个袋子里用葫芦瓢,挖了三瓢黄色的粉末倒在菜籽油里。 要是海老在这里见到秦毅的败家子行为,定然少不了提着棍子一顿打。 但是秦毅却是握着一根木棍,在木桶子里用力搅拌起来,黄褐色的菜籽油混合了黄色的硫磺粉,搅拌开后,像是开了染衣坊。 慢慢的,木桶下面开始沉淀了一层沙粒,而在油中间居然有一团黄色的东西悬浮着,既不下沉,也不上浮。 秦毅看了看还很清澈的油,又往里面加了半瓢硫磺,再次用力的搅拌起来。 嗯,这一次看起来应该差不多了。 秦毅取出木棍,放在一边,便不理会木桶里面的东西了。 找了一个稍微远些的地方,秦毅架起铁锅,抱了些柴禾放在下面,用火镰引燃柴禾,等柴禾烧的旺起来后。 秦毅取过刚才的木桶,用瓢将中间的一层包含着硫磺的悬浊液舀出来,倒进锅里,直到将所有的悬浊液全部舀进去后。 秦毅将桶里剩下的菜籽油,倒在提前准备好的另一个木桶里,只是这个木桶上面蒙着两层细密的纱布,等到酒全部渗下去后,纱布上面积淀了厚厚一层沙土。 虽然过滤后的菜籽油已经很干净了,但是秦毅不打算以后再食用,即便是过滤的再赶紧,里面也溶解了不少的硫磺。 另一边,原本浑浊的菜籽油在受热的情况下,锅底慢慢凝结出一层黄色的硬块,比起原本的硫磺,已经没有其他斑驳的色泽了,颜色十分纯正。 等到下面黄色的硬块不再增多,菜籽油也重新清澈后,秦毅将火扑灭,等油温冷却后,将里面的油倒在木桶里,然后用手将锅底的硬块一一扣了下来。 这才是纯正的硫磺! 接下来,秦毅按照刚才的流程,将剩余的硫磺,全部制成这种硬块。 秦毅将硬块全部捣碎,研磨成细细的颗粒,足足的装了两个罐子,有二十多斤。 原本五十多斤的硫磺,提纯时候只剩下二十斤,其中一多半是杂质。 秦毅收拾好所有物品,带着两罐子提纯后的硫磺回到小楼上。将门窗紧闭,检查了屋子里里外外,在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火源后,才放心的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小袋子。 这便是秦毅买来的硝石! 秦毅之前已经检查过,这些硝石燃烧后冒出紫色的火焰,没有半点黄色的,硝石很纯,里面没有芒硝。 不知道黄谷是从哪里收集来的硝石,难怪会被道士花大价钱收购,这些成天琢磨炼丹的才是道士,古代最认真的科学家。 尤其是不要命的亲身实验这些混合了汞,铅,朱砂这些致命的丹丸,更是让秦毅万分敬佩! 秦毅按照比例,将硝石和硫磺混合在一起,然后又加入了早已同样研磨成粉末的木炭。 其实木炭可以用油脂代替,但是油脂不稳定,受热很容易融化,不方便保存,秦毅不敢冒险,所以还是中规中矩的使用木炭。 将三者搅拌均匀后,然后一点点装进一个竹筒子里,塞入引线,用力压实,最后封上口子。 秦毅一连做了三个同样的竹筒,就停止了制作,把剩余的材料分别放在了三个储存盐的仓库里,这里通风好,不容易返潮。 秦毅将两个竹筒用油纸包严实后,放在床头墙上凿出来的洞里,然后用木块轻轻塞好,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痕迹。 安顿妥当后,秦毅掂量了一下手里剩余的这个竹筒,想了下,便揣进怀里,关上门出去了。 也该实验一下具体的效果,他虽然知道配方,可是以前却不曾亲手制作过,万一和个炮竹的效果差不多。那可就丢大人了! 既然实验,就不能不去找几个观众,嗯,海老必须叫上,一会儿岛上发生了大动静,不好解释,也没必要和海老瞒着。 海老是真心拿他当亲孙子对待,这点心意,秦毅还是很明白的,他现在也把这里当作家。 墩子叔几个人也叫上吧,其他的就算了,知道的人多了也不是好事! 秦毅便走便寻思。 第二十章 来历 海老,墩子,二茅子,富贵,狗儿几人齐齐盯着秦毅手里的大炮仗。 海老疑惑的道:“秦娃子,你让我们来就是看这个啊?” 墩子吃吃地笑道:“秦小子,你想放炮仗,就找狗儿陪你放嘛,俺们还有事忙呢!哪有时间?” 狗儿对这种事情比较兴奋:“好啊!好啊!秦哥儿,我陪你放,你还有吗?赶紧给我一个。” 秦毅看着大家的眼睛,有一股转身就走的冲动。 倒是二茅子叔心细,看着秦毅小心拿着的竹筒,疑惑道:“秦哥儿你哪里弄来的炮仗,咱桃源岛上没有这玩意吧?” 秦毅不仅以手抚额,无奈道:“我做的!” 墩子瞪着大眼睛道:“秦小子,你做的?好不好使?好使的话,没事的时候多做些,咱逢年过节的也响响炮仗,喜庆喜庆。” 秦毅已经懒得和他说话。 让海老等人待在原地别动,特别嘱咐了海老几句,一会儿的动静有些大。 这么大的人了,可别惊出个好歹来。 秦毅已经有些后悔带他们来了。 海老知道秦毅不是个爱玩闹的性子,见他说的郑重,也不由道:“秦娃子,响不响炮仗的没啥,你可不敢给老汉出了岔子?” “放心吧,海老,一会儿看我的招呼,用两只手这样紧紧捂住耳朵,小子这个炮仗不一般,声音大了些。” 墩子听闻更是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不就是响个炮仗么,屁大点声音,也用的着捂耳朵。 秦毅懒得理会这几个夯货,一会儿遭了罪就知道了。 秦毅向前走了十几丈,看到了一块大石头,根部还埋在土里,但是露在外面的部分也足有上千斤重。 找了一个裂缝,秦毅将竹筒塞了进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临时腐木制作的火折子,将火星吹旺后,点燃了长长的焾子,看到焾子快速的缩短,秦毅扔下火折子,转身拔腿便跑。 墩子见到秦毅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但是就在秦毅跑到身边的一刻,墩子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轰隆! 一声晴天霹雷! 天地瞬间变色! 仿佛雷公就站在他们头顶上,敲击了雷公凿。 于此同时,一股热浪夹杂着层土铺面而来,吹的众人连连后退。 烟雾过了好久才慢慢散去。 墩子满脸乌黑的望着前面巨石原来存在的地方,地面黑漆漆的,那里哪还有什么巨石,已经成了一个斑驳的大坑。 墩子根本听不见自己说的话,整个脑袋都在嗡嗡的响,只是一个劲的大喊。 “秦小子,莫非你真的是神人?难道是雷公下凡?” 在场的人只有海老和狗儿依照秦毅的招呼,及时的捂上了耳朵。 海老是因为秦毅说的郑重,相信秦毅不会无的放矢。 狗儿是因为年龄小,见到炮仗点燃,不由自主的便捂住了耳朵。 就是这样,两人也被震的耳朵嗡嗡响。和其他人一样,满面惊容的望着前面。 秦毅灰头土脸的拍打身上的泥土,他虽然懂得配方,但是却没有试过,早知道威力这么大,就该再远些点燃了。 幸好大家都没事!不然可就得不偿失了。 “秦小子,你真的是雷神下凡?” 墩子听不见自己说话,以为自己没有发出生意,所以一直大声喊问秦毅。 “小子哪里是什么雷神?这就是小子做出来的一个大炮仗,只不过威力打了些而已。别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秦毅阻止了墩子和富贵叔几人拍打耳朵的动作,过一会儿就好了,别真的给自己拍成聋子。等到大家都缓过来后,秦毅才慢慢解释道。 海老虽然捂着耳朵,但还是吓了一跳。 海老不敢问这打雷似的炮仗是怎么弄成的,这等东西这必定是秦娃子的师承之物,不便传与外人知晓。 再则,此等神物,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福薄之人可万万消受不起啊。 他只需知道,不管秦娃子弄出什么来,都不会害他们这些人。 秦娃子是个懂得感恩之人。 “秦娃子,爷爷不问你这师承的神物,只是想知道除了我们这几人,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秦毅摇了摇头:“小子也是今日刚做了出来,不是刚叫您过来看看么,除了您和墩子叔,茅子叔,富贵叔几人和狗儿,别人还不知晓。” “那就好,那就好,好孩子,这等师承神物也拿出来,可见你对大家真的是当作亲人。 可是娃你千万要记着,这神物,就只要咱几人知道便好,不能再告诉其他人,就是岛上的乡亲也不可告诉。” 海老哆哆嗦嗦的指着墩子几人,道:“你们这些夯货都是个有福的,碰见了秦娃子,以后不知道少受多少罪。老汉,现在就下封口令,这事给谁也不能说,就是婆娘也不能告诉。要是让老汉听到了风声,你们几个全给老汉滚下岛去。” “别以为老汉说的严重,不当回事,你们知道什么?” 海老直勾勾的盯着墩子,富贵几人,“这神物有多厉害,你们是亲眼瞧见了。咱制盐的法子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最多咱不过是换个地方躲着去,没人要咱的命。可是,这神物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上天下地也没个地方躲去。好人有了它也会发疯,坏人有了它更是生灵涂炭啊!你们给老汉刻在心里。” 墩子几人都意识到重要性,连连点头。不敢违背。 秦毅连忙安抚道:“海老放心吧。这东西我也没有能力造很多,不到万不得已,小子可不会拿出来。” 海老疑惑道:“秦娃子是担心黄老爷?” 秦毅点了点头道:“黄谷虽然是个商人,但是现在和卓和尚已经分不开了,此人亦商亦匪,不可不防。” “虽说开始的时候,我同他谈过。此人商人出身,不会不明白细水长流的道理。另外,咱们每个月给他一万斤盐,对咱们是一笔庞大的数字,但是对他来说,不过是六七百两银子的事,从他每次交易只派个管事来,便能看出,他并不是很在乎。” 秦毅眼神一凝,接着道:“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他会察觉咱们根本没有从其他亭户手里拿盐,不免会对咱们盐的来源产生怀疑。如果他真的生出什么歹心的话,咱们没有还手之力,便只能任人摘割了。因此小子才事先做些准备。” 墩子抓抓头道:“可是我看那个黄老爷人挺好的啊。看起来很好说话。” 海老恨铁不成钢的道:“秦娃子说的没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岛上男丁少,不做些防备确实不妥,但是此神物也不可以请用。” 秦毅点点头:“海老,我说过了,这种东西,需要很多材料,我也制不出很多。而且还需要从外面买来材料,这种东西一旦买的多了,难免会引起别人怀疑。” 墩子手一顿,瞪着牛眼惊道:“秦小子,你那天买来的硫磺和硝石,不是用来熏蚊虫的,难道这个就是用那个造成的?” “嗯,里面需要大量的这两种东西,硫磺还好说,硝石买多了,很容易引起怀疑,而且硝石价格昂贵,我们也买不起很多。” “这东西我还能再造几个,但是只能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使用,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不仅要制盐,而且还应该从岛上选些人出来,训练一下,再买些兵刃,也是个自保之道。” 海老点头道:“这个容易,二茅子以前是兵丁,从岛上找些青壮,让二茅子带人照着军伍里练练。” “茅子叔?” 秦毅一直以为岛上身手最厉害的应该是墩子,墩子长得腰肥膀壮的,首先看起来就能打,却不曾想最厉害的却是平日里成默寡言的二茅子。 海老看了二茅子一眼,道:“你问问墩子,他能在二茅子手下走十招吗?” 墩子闻言,尴尬的揉了揉脑袋,脸皮居然罕见的有些发红。 二茅子依旧表情木讷,站出来,言简意赅说道:“此事就交给我吧,别的我也帮不上,对付些不入流的山贼土匪还不成问题。” 事情既然已经说定,大家也就散了。 秦毅故意扶着海老,留在最后:“海老,小子记得您老说道过,亭户不是免劳役、征丁的吗?怎么茅子叔当过兵丁?” 海老叹了口气道:“因为二茅子并不是亭户,哎,这么多年过去了,给你说道说道也不打紧。” “这二茅子啊,不是制盐的亭户,而且都不是咱岭南人。是十年前才来到这儿的。 当时老汉是海丰县石桥盐场的亭长。那是个冬天,一天早上,老汉起来,发现一个汉子冻僵在门前,只差一口气了。 老汉给他安顿到家里,灌了些热汤,好半晌才转醒过来。听闻老汉询问,才一五一十的说了来历。 原来二茅子是北方人,是个世袭的军户,成天随着军伍打仗,后来立了功,还是个不小的官。为了大宋也是出生入死了。 可是后来没想到,战事吃紧,他们将主居然打开关隘,降了金人。这二茅子也是个血性之人,带着手下,偷着机会,杀了叛了金狗的将主,还逃了出来。 可是回了咱大宋,二茅子才发现,官家已经知道了此事,龙颜大怒,将守关隘所有兵丁的家人全部杀了个干净。 唉,可怜人,逃得命,立了功,最后却落得个无家可归。二茅子这才一路逃亡到岭南。 老汉见他可怜,当时认了他做干儿子,从那以后便跟着老汉制盐。 如今啊,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二茅子也成了地地道道的岭南人,其他人也都忘了他的来历。人老实勤快,就是闷了些,不太爱说话。” ps:求个票吧,开新书以来第一次求票,各位在看完后麻烦收藏一下,有推荐票的一定要投给一品大宋啊。以后会越来越精彩的。 第二十一章 伤寒 桃源岛上满打满算也只能抽出十五个青壮后生,每人手里握着一根齐眉长棍,齐齐地站成一排。 二茅子站在前面正在训话,不时地拿着棍子做几个劈刺的动作。 秦毅看了一会儿便有些犯困,倒是狗儿一脸兴奋,按捺不住。秦毅看着狗儿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道:“你想学,跟着去练练呀,在这里兴奋个什么劲?” 狗儿不好意思的道:“我还小,怕练不了。” “瞎说,练武从来都是打小时候便开始练最好,有些人五六岁就开始了,你都十多岁了,还小什么?” “快去吧,没事多缠着茅子叔,说不定茅子叔一高兴,教你些不外传的武功。” 狗儿喜道:“真的?” “我骗过人没有?” “秦哥儿最好了,从来不骗人,啊!我这就去!” 秦毅看到狗儿一蹦一跳的冲了过去,不禁的摇了摇头,虽然他外表披着十几岁的身体,可是却没有这个年龄对应的心理。 在他的眼里,总拿狗儿当孩子。可是在外人眼里,他也就是个比狗儿大两岁的少年。 即便是阴差阳错中回到这个年纪,但是却没有了这个时期的童真。 既然回不去了,那便不要想太多。 秦毅将昨日藏好的硫磺,硝石,木炭又取出来些,连续做了五个竹筒。剩下的材料便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五个竹筒是要交给海老保管的,一旦遇到敌人入侵,便将这五个竹筒放在桃源岛北侧的码头上点燃,整个码头会被山石填满,任何船只无法靠近。 海老等人当初选择这个岛是有理由的,不仅这个岛偏僻,而且能上岛的只有这一个码头,另外的地方不是暗流涌动,无法停靠,便是老远就搁浅了。 火药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是只要拖延住时间,便能从容的逃离。 这是秦毅同海老,墩子,二茅子几人整整一天商量出来的最佳方案。 当然这也是最坏的打算。 秦毅将火药给海老送过去,交代好保存的注意事项,见到海老小心翼翼的藏好后,便放下心了。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太好,阴雨绵绵,偶尔出来一会儿太阳,也晒不成盐,所以大家都难得有个清闲的机会。 秦毅无意间从山上找到一颗山茶树,摘了些新鲜的叶子来,简单的炮制了下,虽然味道一般,但是胜在清新。 自从他在双屿岛上,喝了杯茶后,就对大宋的茶深恶痛绝了,茶汤里什么都有,肉蔻,姜末,香油混在茶水里。喝起来五味纷杂,要多难喝有多难喝,完全不知道好喝之处在哪里。 所以这几日没事,秦毅便一个人坐在小楼前,桌上放一壶清茶,一个人独酌独饮,十分的享受。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秦哥儿,快来,不好啦!” 秦毅刚刚想起白居易的这首诗,便见到狗儿心急火燎的冲了上来,一边跑一遍大喊。 “出什么事了?” 秦毅站起身,急忙问双手撑着膝盖大声喘气的狗儿。 狗儿缓了口气,着急道:“秦哥儿,你快想想法子,张婶婶患了急病,快不行了。” 狗儿说的张婶婶,是一个寡妇,几年前丈夫死了,一个妇人生活难以为继,后来逃上岛的时候,便跟着一起来了。 秦毅只是懂得些简单的卫生常识,治病可不会。 但是在狗儿的心理,秦毅是万能的,张婶婶平日里待他很好,狗儿不想婶婶死,一着急,所以便急着来找秦毅了。 秦毅来的时候,张寡妇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海老,墩子几人都在,还有些妇人围在一边。 张寡妇年纪不大,三十多岁,颇有些姿色,秦毅对她有印象,为人很和善,此刻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狗儿的母亲蹲在床前,正用凉水帮她擦拭额头。 海老站在一旁,一脸哀荣,默不作声。 “海老!” 秦毅打了声招呼。 “唉。秦娃子,你怎么也来了?” “海老,张婶婶是……” 海老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叹了口气道:“怕是不行了!” 狗儿见到秦毅还不动手,连忙催促道:“秦哥儿,你快点给张婶婶看看。” 墩子伸手在狗儿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把他扯到一旁,低声骂道:“秦哥儿又不是郎中大夫,你找秦哥儿来干什么,快点滚出去,不吉利。” 古时候的人觉得死人的地方不吉利,尤其是对孩子不好,所以才没把秦毅叫过来,没想到狗儿不懂事,居然把秦毅喊了过来。 秦毅倒是对这种东西没有忌讳,走上前,伸出手背,在张寡妇额头试了下。 “怎么会怎么烫?” 高烧啊! 现在人都已经烧糊涂了,恐怕病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这么严重的,如果是早点发现的话,通过物理降温,还是能退烧的,可是现在必须用药啊。 “这病发了多长时间了?” 狗儿母亲李氏将麻布重新在水里淘洗后,攥干,轻轻放在张寡妇的头上,道:“昨天就看到他婶婶脸色不好看,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事,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今天一上午,也没看到她出门,我不放心,进来一看,却已经烧成这样子了!” 秦毅看到昏迷中的张氏还闷声的咳嗽,恐怕是伤寒了,这时候伤寒就能要人命,更不用说岛上缺医少药,他也束手无策啊。 “我要带她上岸!” 秦毅转头瞧去,只见二茅子站在床前,一脸冷峻的开口,语气坚决。 “茅子,你说你想干啥?”海老瞪着眼睛道。 “我要带她上岸找郎中治病。”茅子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你上的了岸么?还没等你找到大夫,早就被官府抓进大牢里去了,不仅救不了张氏,你也得没命。”海老气的大跳。 “爹,孩儿没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了,但是我要救英娘。” 茅子十分干脆的扑通一声,跪在海老面前,蓬蓬蓬磕了三个响头,就上前卷起被子,准备背着张寡妇离开。 “你这混账东西,老汉干甚要你报答,老汉是不想让你白白去送死。” 海老须发皆张的大骂,但是茅子手下不停,就准备把张氏扶起来,背在身上。 秦毅见状,连忙站出来道:“茅子叔别急,你这样背着张婶婶一路颠簸,张婶婶身子好的时候,也受不了,先等等,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办法。” 秦毅阻止了茅子的举动,转身对海老说道:“海老,恐怕必须的上岸一趟了。” “秦娃子,你怎么也这样说?” ‘海老,张婶婶不过是得了伤寒,只要及时的送到药铺,抓几幅药喝下去,说不准还能救回来。 既然是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着张婶婶在这里等死。另外,咱岛上总归是缺医少药,以后大家免不了头疼脑热。总不成有病了,只能这样干熬着。 趁着这个机会,既能救治张婶婶,也顺便抓些对应的药来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ps:求票票! 第二十二章 茅子的心结 “可是上岸太危险了,当初咱们逃出来,已经被官府画图缉捕,在茶盐司更是留有备案,一旦被抓住,难逃一死啊!” “海老,我想这么些年了,大家的相貌总归是有些变化,再说,咱不过是逃民,这么些年过去了。官府也不会派人在各个路口拿着画册,挨个查人吧,只要小心些便是。就是咱们都没有户籍了,这个是个大麻烦。”秦毅下意思的搓了搓下巴道。 茅子插嘴道:“户籍问题也不大,只要不在当地长时间居住,官府也不会时时查验。” 墩子点了点头道:“对,街头上人来人往的,官府总不会挨个查户籍啊!” 秦毅见户籍问题解决了,点了点头道:“这样问题就不大了,咱们上岛后,尽快的找间药铺,治好张婶婶后便立刻离开。” “那赶快出发吧,回海丰县城,我去开船。”墩子转身便走。 秦毅细细捋了一遍细节,听闻墩子说,忽然开口道:“不成,不能回海丰县。” “为什么不能回海丰县?那里咱熟悉,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说不定还能帮衬咱们一把。”墩子奇怪的问道。 “就是因为乡里乡亲的,平常的人说不定不认识你们,但是那些乡亲还是能认出你们来。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能担保没有人向官府告密?” 墩子长着大嘴道:“不能吧。” “人心隔肚皮,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小心点好。海老,离这里最近的地方除了海丰县城,还有哪里?” 海老道:“嗯,最近的应该是潮阳县了,两个县挨着,但是海丰县归惠州管辖,潮阳县却已经是潮州的地界了。说起来,咱这里距离潮阳比海丰还近些。” 秦毅点头道:“好,就去潮阳,墩子叔去开船,茅子叔,你把张婶婶放下来,这样捂着更热,对身子不好。找块门板抬着上船。” 茅子站在秦毅面前,认真的对秦毅道:“秦哥儿,叔谢了。” “茅子叔,你说这些可就见外了。行了,不多说,准备一下,赶紧动身。” 狗儿焦急道:“我也去,我也陪婶婶治病去。” 狗儿母亲李氏红着眼睛,将他一把拉到怀里,斥责道:“你捣什么乱?” 虽然现在说起来容易,可是里面的风险不言而喻,一旦被官府抓了,那可就完了。 李氏虽然担忧丈夫,但是却不好开口阻拦,此刻见到儿子也要去,恼怒的在他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狗儿见到从来不打他的娘亲这次发了狠,也不敢再吱声了。 海老忽然拉了拉秦毅的袖子,把他叫到外面的僻静处,低声道:“秦娃子,你给老汉的竹筒子,要不要带上几个?” 秦毅连忙摆手道:“海老,咱们这一趟是去看病救人的,不是去打仗的,县城里都是人,这个用着也不方便。 就是万一被官府察觉了,这个东西使出来,恐怕海捕文书一发,咱们也再无存身之地了!” “对,对,唉,是老汉太着急了。秦娃子,你平日里机警,这一路你可多上点心,千万不要出了岔子。” “放心吧海老,这一趟我估摸八成是没有危险的。” 这一行共四人,墩子,二茅子,秦毅,还有病人张寡妇。人多了没有什么用,反而更引人注目。 船舱里,茅子给张寡妇轻轻的擦拭着额头,神情无比专注。从茅子说出那句:我要带她上岸。秦毅便知道这两人关系不寻常。 按理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茅子这么明目张胆的表明关系,大家应该有些反应吧,这可不是风气开明的后世。 可是看到大家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就让秦毅不得其解了。 “茅子叔,用这个给婶婶擦。”秦毅搬着一个坛子放在二茅子脚边。 茅子抱起坛子,取下泥封,闻了下不解的看向秦毅。 “用酒擦,降温快。” 听到秦毅这么说,茅子也不犹豫,将盆子里的水洒掉,一整坛酒都倒了进去,然后将毛巾在盆里涮洗了下,叠好放在张氏的额头上。 “当年我也有这样一个妻子,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出征的时候,儿子刚过满月,长得白白嫩嫩的,怎么瞧也瞧不够。 可等我回来的时候,没了,一切都没了。 这些年下来,莫娘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她。可是我一闭眼,就是我的儿子在我怀里笑的样子。我忘不了她们,是我害了她们娘俩。” 秦毅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以后的路还很长,不应该为了已逝之人而耽误了眼前人。” “可是我心里放不下这个结。” “那茅子叔可想着复仇?”秦毅眼神灼灼地望着茅子。 “报什么仇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当年秦桧这奸臣独占朝纲,谗言媚上,这道旨意便是他派人执行的。 我暗杀过他两次,均没有成功,最后在秦桧追捕下,一路逃亡到岭南。两年前秦桧也死了,我也倦了,只想安安静静的了此残生。” 茅子仿佛将憋了十多年的苦楚一起说了出来,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便不在开口,静静的照顾张氏。 秦毅见到茅子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起身出了船舱,帮墩子照顾船去了。 这是大宋比较悲哀的时代,有大英雄,有大奸臣。 岳飞、韩世忠之流,俱是当世名将,朝廷没有用他们收复大好河山,却龟缩乞和,偏居南方一隅。 最后,岳飞落得个身死名裂;韩世忠挂冠致仕,在西湖边垂钓终老。反而千古奸臣秦桧,落得个寿终正寝。 这就是现在的大宋啊。 文贵武贱,刑不上士大夫! 秦毅站在船头,迎着海风,重重的吼了一声。想起了岳飞的那首千古绝唱: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千古豪迈!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千古遗憾呢! 第二十三章 海门寨 “墩子叔,一会儿我陪茅子叔带着张婶婶去看病,你留在船上照顾好船只。” “不行,那怎么成?”墩子断然否决,“我好歹来过几次潮阳县城,对这里还熟悉些。你们两个人俩眼一抹黑,连路都找不到。” 嗯,这也是个问题。 “那船怎么办?” 墩子抓了抓脑袋,想了会儿,忽然道:“对了,可以把船让别人帮忙照看着,海门寨有个人叫做严大力,为人甚是豪迈,以前做亭户的时候,曾私下卖给过他盐,有些交情,咱把船交给他,让他照看下,准会帮忙的。” “可是那打渔的严大力?” “茅子叔也知道此人?” 茅子钻出船舱,点了点头道:“知道些,那严大力是本是海门寨的一个打渔的,效仿当年开封街头的花胳膊,也在身上刺了些纹身,聚集了了些乡众,在海门寨也有些名气。我不曾见过此人,只是听过他的名头。” “对,茅子说的没错,就是他,这严大力也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不用担心他和官府告密的。” 秦毅见到墩子和二茅子叔均这样说,也不再多说什么,此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再说,张氏的病情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墩子一边调整方向,一边说道:“海门寨都是些渔民,咱们进出也不显眼,距离县城也就不到五里地。” 果然如同墩子所说,不久便看到不远处有渔船在打渔,见到他们的船只也没有当回事,只当也是打渔的。 但是墩子还是小心的将船驶进一个偏僻的地方。不远处便是一个小村落,海门寨听起来很大,其实就是一个渔村。 “诺,前面的那个院子便是严大力的了,他家在海门寨的东头,这里就他一家。” 墩子将船用缆绳固定在岸边的桩子上,指着不远处孤零零的院落道。 “咱们去打声招呼。” 墩子走在前面,茅子将张氏背在身上,随后跟在后面跳下了船,秦毅走在最后。 “咚咚咚” 墩子敲了几下门,随后一个精瘦的汉子便打开了大门,眯着眼睛瞅了眼道:“你们是何人?” 墩子连忙道:“我们是来找严大力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找我大哥做何事?” 开门的这人并不买墩子的帐,语气反而更加凶厉。 “我们……” “王三,是什么人?” 墩子没想到开门此人是个不认识的人,他也不方便将身份告诉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里面有个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哥,这几个人说是找你的,我问他们是谁,却遮遮掩掩的不肯说。”王三扭头朝院子里喊道。 “哦,我瞧瞧是谁,到了我门户前寻我,却连家门也不敢报?” 声音传出来的同时,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随后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走到门前,整个胸膛和胳膊上刺满了花花绿绿的纹身。 “严家哥哥,是我,墩子。可还记得我?”墩子见到对方出现,连忙开口道。 大汉皱了皱眉头,盯着墩子上下打量了几眼,有些不确定的道:“墩子,可是石桥盐场的?你不是……,哦,我想起来了,是墩子啊,快快进来说话。” 严大力说到一半,忽然一拍脑袋,后半截话没说出口,让开身子,将墩子几人迎进了院子。 严大力没想到后面还有人背着一个妇人,指着张氏疑惑的道:“墩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个妇人?” 墩子站定后,连忙道:“严家哥哥,正有事情求你帮忙,他婶婶患了急症,要去县城了找郎中,麻烦严家哥哥帮忙照料一下船。”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不妨事,就把船放在那,我看那个敢动?”严大力拍拍胸脯朗声应承道。 “啊呀,那多谢严家哥哥了,这是一点小意思,哥哥且带弟兄们喝杯酒水。” 墩子听到严大力一口答应,大喜,在褡裢里掏出一串铜钱,塞在严大力手里。 “这,你这不是打俺的脸么?快快收起来。”严大力看也不看手里的铜钱,一把扔在墩子身上,恼怒的说道。 “严家哥哥,此次走的匆忙,不曾带些礼物,只能请哥哥们喝杯酒水了。”墩子连忙说道。 “再说这种话,你就当不认识我严大力,我要是收了钱,传出去还怎么做人,快快收起来,看病少不了钱的。”严大力断然拒绝,大有再说当场翻脸的意思。 墩子见到这样,也不敢再劝,请辞道:“那就多谢过哥哥了,看病要紧,就不在此多耽搁了,等回来时,再来叨扰哥哥。” “快些去吧,俺也就不招待你们了,归来时,定然要陪哥哥我多喝上几杯酒水。” 墩子点头应下。 严大力便将墩子几人送了出去,等墩子几人走远,王三上前关上大门,回头对严大力问道:“大哥,这几人是何来路啊?” 严大力从院子里的石桌子上拿起两个珠子,握在手里一边把玩着道:“逃民!” “逃民?”王三一惊。 “原本是邻县石桥盐场的亭户,私底下曾买给过我些私盐。听说几年前,和盐场的一些亭户逃了出去,做了逃民。”严大力不以为意地说道。 王三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凑在严大力身边低声道:“大哥,这些逃民还挺有钱的啊?刚刚给大哥眼睛不眨的就掏出一贯钱?” 严大力手一紧,两颗咕噜噜转动的珠子便牢牢地攥在掌心,抬头斜瞧着王三,想了下道:“几年前和我卖私盐的时候,当时可是连锅都快揭不开了,难道做了逃户倒是走了运?” 王三低眉笑眼的说道:“大哥,我前段时间听闻,岭南八部的人在海上做这私盐买卖,你说这几个人会不会和这事有关系?” 严大力把两个珠子往桌子上一搁,道:“你是说,他们投了岭南八部的人?” “那倒不至于,一群拖家带口的亭户,这些山贼还不一定要他们。但是制的盐,却是可以卖个山贼的啊!” 严大力点了点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嗯?有什么话就一起说出来,和老子也藏着掖着?” 王三连道不敢,低声诡秘的说道:“大哥,既然他们能把盐卖个山贼,为什么不能买给咱们呢?” “咱们要人也有人,要船有船,大哥你也有些门路子,私盐有多大的利润,大哥您还不知道?这钱不是白白送上门的吗?” 严大力闻声,眼睛不由得一亮。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第二十四章 就医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说的便是潮州! 那些在朝堂斗争失败的官宦,被贬至此后,大多受不了此地的生活,客死他乡。 而潮阳便是潮州治下的三县之一。 整个城池破破烂烂的,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守城的兵丁抱着兵器,慵懒的靠在城门楼下打盹。 潮州地处南疆,这里常年没有战事,于是便造就了这种现状。 秦毅几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城,城门官连瞧都没有瞧他们一眼。 难怪当年侬智高叛乱时,从广南西路,一路打到广南东路,几十个人便敢攻城,数千人绕着整个广南路转了一圈,荼毒千里,最后发展成了数万人,整个大宋都被震动。 可最后,枢密使狄青从西军调来仅仅三千兵马,数月之间便平叛了祸乱。 可知岭南的兵备如何了,这也难怪岭南八部在广南路这么出名。 潮阳城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路边的阴沟里苍蝇嗡嗡作响。 街上的店铺也很少,小二有气无力的招呼着过路的客人。 墩子对潮阳城还是比较熟悉的,低着头绕着街道转来转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家门上挂着回春堂的药铺。 二茅子急步背着张寡妇闯了进去。 一个小童看到有客人上门,连忙搬起隔板,从柜台里绕了出来,见到茅子身上背着病人,从一旁拉过一张椅子,让茅子将病人放在上面。 “这位可是病的不轻,你们也不早点把人送过来?”小童瞧了一眼病人,责怪道。 “郎中呢?快些出来给瞧瞧。” 墩子不耐烦听他啰嗦,连忙找大夫。 “师傅在后堂煎药,我去喊师傅。哦,对了,你们可带了银子?我们回春堂可是概不赊账?”小童看到墩子几人穿着破旧,恐怕他们没钱来骗药。 秦毅也有些不耐了,这么点的小童,眼里只有钱了。 “快些喊郎中来,少不了你的药钱,治不好病才找你算账!” 小童见闻秦毅面色不善,又听带了钱,连忙起身向后堂跑去找师傅去了。 片刻后,一个肤色颇黑的中年人,撩起帘子从后堂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报信的小童,看来这便是大夫了。 郎中倒是个话少之人,见到椅子上的张氏,一言不发地拉起张氏的胳膊,放在诊垫上,把了把脉,又探了探张氏的额头。 “伤寒,高烧不退,病的不轻,再晚来些时候,老夫也无力回天了。” “大夫,你一定要救好她啊!”茅子关心则乱,没听清前半句,只听到无力回天,身子一软,连忙抓着郎中的胳膊乞求道。 郎中不搭理茅子,抽回胳膊,从桌子上取了一张纸,然后便对着药材柜子找药材。 “你耳朵怎么张的?我师傅又没说不能救了,这不正给抓药么?”倒是那个小童梗着脖子对茅子说道。 “小莫,不得无礼,去煎药!” 郎中喝止了小童,将抓好的药材交给他。 小童使了个鬼脸,提着药材便向后堂去了。 “小童无礼,让各位见笑了,这位病人病情十分严重,老夫要时刻对症病情下药,因此需在此住上几天。”郎中表情没有多大变化,看了眼张氏凝重的说道。 茅子连忙问道:“大夫,那多长时日才能治好?” “这位病人其实已经病了有些时日了,寒气早已入体,冷热交替之下,突然爆发,又拖延了半日。 要是早些送来,喝上两幅药,便无事了。如今,老夫只能尽全力,如果能熬得过三日,便无事了。” 郎中瞧了墩子和茅子一眼,转身便走,道:“把病人抬到里间吧,老夫还要给她施针。” 茅子闻言,连忙将张氏抱起来,跟着郎中。进了后堂,里面分割了几个小房间,每个房间有一张床,看来是准备给病人住的。 茅子把张氏放在床上后,屋子有些小,站不下这么多人,秦毅便和墩子两个人出来了,只留下茅子照顾张氏。 “墩子叔,既然郎中这么说,但我估摸着婶婶也没有大碍。那便等几日吧,万一回去了,张婶婶病情反复可就糟了。” 郎中虽然这么说,但是秦毅知道张寡妇有救。如果真的治不了,为了避免麻烦,当场便让他们离去了,也不会让她在此住几日, 墩子点了点头道:“嗯,咱都来了,当然治好了再走。不然茅子也不依啊!” “那这样吧,墩子叔,药铺里也住不了人,咱们就近找家客栈住下。顺便买些需要的东西,一并带回去。” “嗯,我记着旁边不远就有家客栈。” 说着话,郎中便从里面出来了,茅子跟在后面。 “刚刚施过针,现在病人体温已经下降了些。”郎中擦了擦手说道,说完,便袖着手回前堂去了。 墩子把刚才的决定告诉了茅子,茅子道:“这样最好,你们去吧,我要留在这里照顾莫娘。” 这里确实也离不开人,秦毅和墩子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童从后面跑了出来,见到他师傅在前堂,便问道:“师傅,刚才那人可曾付了钱?” 郎中举起晾晒药材的杆子,轻轻的敲了他一下脑袋,道:“病人还在里面躺着,你急着要什么钱啊?” 小童揉了揉脑袋,生气的道:“师傅你总是这样,免费赠医赠药的,咱们吃什么啊?看病当然是先给钱,万一治好了病,耍赖不给钱怎么办?” “你这小鬼头,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等本分,为师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听,晚上回去吧《本经》抄写一遍。”郎中自顾自的整理药材,头也不回道。 “可是,这样下去,咱连药铺也开不下去了。”小童开口辩驳道,但是看到师傅忽然转过头,严肃的盯着他,委屈的点了点头:“好吧,我抄!” “等等!” 见到小童套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往回走。郎中喊住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两个铜板,对他说道:“去吧,一会儿煎好了药,买个糖葫芦吃。放心吧,人家已经给了药钱了。” 小童眼前一亮,原本低迷的小脸立马高兴了起来,接过铜板兴奋的道:“谢谢师傅,嘿嘿!”说完一溜烟跑了。 “唉,这孩子。” 郎中摇了摇头,继续整理手边的药材。 此时秦毅和墩子进了不远处的来福客栈,大通铺人多嘴杂,不方便。便开了一间普通的房间。 看过房间后,墩子休息了会儿,想起这次带了不少钱,除了花销,多少还能剩下些,不如趁着机会给婆娘扯块花布,回去做件衣衫。想到此处,便和秦毅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房间里有股霉味,秦毅有些闷的慌,便打开窗户透透气。 这时正好有个轿子抬着从外面走过,还带着四五护卫。 秦毅原本也没留意,可是这是轿子左边的帘子撩起来,露出里面的人半张脸。 秦毅见到一怔,随后低声道:“是他?” 第二十五章 尤经甫 秦毅在客栈待了会,见到墩子还不回来,也关上房门出去了,他本就不是逃户,虽然没有户籍身份,但是却也不在官府记录的逃户名单中。 秦毅自来到大宋后,接触之人只有桃源岛上的逃户,最多也是双屿岛上的贼人之流。 潮阳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型各色的人都有,这才是正常的生活环境,桃源岛不过是无法生存之人的避身之处罢了。秦毅摇了摇头,他是不可能在岛上住一辈子的。 一路上走走停停,秦毅不时的打量两边的建筑店铺。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家酒楼前,这家酒楼档次颇高,且不说外观与周边店铺格格不入;便是这楼的高度在此,也是鹤立鸡群般存在。 但是此时酒楼门口却围了一大群人,不时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人群中间还有砰砰的打闹声和一个苍老的痛苦呻吟声。 “给我打,打死这个狗东西。” 秦毅透过人群,瞧见酒楼台阶上站着一个年轻人,衣着长衫白袍,正用扇子指着大骂道。 秦毅瞧不见中间是何人,本着凑热闹的心思,走近前,仗着人小,三两下便挤了进去。 便见到五个青衣装扮的仆役,围着一个壮硕的汉子厮打,旁边还丢着一卷花布。另外在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老人,左侧的脸颊肿胀不堪,抱着一只胳膊痛苦的呻吟。 秦毅看到中间的汉子一惊,墩子怎么和人打起来了?而且对方的来头明显还不低。 “这位大叔,发生了什么事啊?” 对面虽然有五个人,但是墩子腰宽膀壮,加上平日里干惯了粗活,有一膀子好力气,倒没有落下风。 秦毅见此倒没急着上前劝阻,而是同样嬉笑着,和旁边同样看热闹的人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嘿,看到那边的老头没有?这老头是个叫花子,饿疯了,居然从狗盘子里和狗抢东西吃。” “不就是从狗盘子里拿了东西吃吗?至于被打吗?” 这人瞧了秦毅一眼,道:“外地来的?这就不知道了吧,你要看那是谁的狗呢?你可知道上面的那位公子是谁?” 秦毅抬头看去,对面的年轻人见到手下五个人还拿不下墩子,更加荫翳的脸。另外他的另一只手里居然还牵着条黑狗,皮毛甚至油滑光亮,此刻正半蹲卧在他身后,看都不看厮打的人群,难怪秦毅刚才没有注意到。 “不知,难不成是县令的公子?” 秦毅看到年轻人倨傲地站在那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一边猜测,一边想着怎么摆脱这个麻烦。 真是不想遇见什么来什么。 “那你只猜对了一半,这位公子是个衙内,却不是县太爷的公子,而是本地驿丞的公子。” “驿丞的公子?” 在秦毅的印象中,驿丞就是个迎来送往的小官。 “小子,你可别小瞧本地的驿丞,这县太爷虽然是本县最大的官儿,可也就是每月拿着朝廷的那点俸禄。可是这驿丞,虽然在其他地方是个小官,可是在这岭南却大大的不一样了。就是县太爷见了也礼让三分呢!”这人袖着手嘿嘿的说道。 秦毅大为不解:“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人是旁边布料店的掌柜,平日里便喜欢找人唠嗑,此时见秦毅一个少年郎问起,也来了兴致。 “听没听说过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呢?虽然当今皇宫里没有那杨贵妃,可是皇宫大臣们家里又怎能少了?” 秦毅顿时恍然,虽然现在没有当年杨贵妃那样的人酷爱荔枝,可是并不代表现在没有人喜欢吃。皇宫,那些勋贵大臣的家里怎么能少的了,这些都绕不开本地的驿站。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啊! “另外,咱这位尤驿丞还不一般,听说还是京里某位大官的家人,你说县太爷能不礼让三分,这位便是尤驿臣的公子,尤经甫。 平日里横行霸道,可大家谁敢招惹?也怪这老叫花子倒霉,抢谁狗的吃食不行,非要抢尤公子的,唉,可惨喽!” 秦毅顾不上问墩子是怎么掺和进去的,不外乎是看见老叫花子被打,路见不平,善心爆发了。 这事墩子做出来。 秦毅见到一个青衣仆役被墩子踹了一个跟头后,爬起来,抬头一张望,从墙边拿起一根顶门用的棍子来,照着墩子的后脑打去。连忙站出来,举手大喝道:“住手!” 秦毅的这一声大喊,着实尖厉了点,加上他的嗓子正在变声期,更加尖锐,厮打的众人顿时闻声停住。 就连偷袭墩子的仆役,手里的棍子也堪堪在墩子的身后停了下来。 尤经甫对手下半天也解决不了这个人,非常气恼。正瞧见手下偷袭的举动,满意的点了点头,总算长点脑子了。 为了这么一个卑贱的人,耽误了自己这么大功夫。他还准备去怡春楼会会花娘呢。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尖锐的嗓子在喝起,吓了他一大跳,手里的扇子都掉在了地上。 尤经甫恼怒的抬眼一瞧,见到一个臭小子举着手站在那里,必然是他刚才大喊的。 “是你喊的?你找死么?” 秦毅悄悄使了个眼色,阻止墩子相认,假装不认识他,上前对尤经甫道:“小子只是看到尤公子即将做下一桩错事,为了尤驿丞的名声着想,不得不冒犯公子。” “为我爹着想?” 尤经甫瞧了周围一眼,见到围观的众人窃窃私语,拿着小厮捡起来的扇子扇了几下道。 “小子,你再敢满口胡柴,别怪本公子让你试试皮肉之苦。” 秦毅正色道:“小子听闻本县的尤驿丞大人,面慈心厚,虽不是本县县令,却是爱民如子,经常拿出钱来接济穷人,深的百姓爱戴。 而公子您却因为一个叫花子抢了您爱犬的狗食,对一个老人大打出手,此举却不是在败坏尤驿丞的名声么?” “你?” 尤经甫可不曾听闻,他老爹拿出过什么钱救济过百姓,不过这话却是不能在这里反驳。 尤其是看到周围人更加指指点点的,倒是不好再动手。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 秦毅弄明白了缘由,也不禁有些动怒。 不过是吃了你狗的东西,便大打出手。因此也没有给他脸面,直接拿大义压住他,谅他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敢做什么,毕竟他老爹好歹也是官员。自己过两日便走,也用不着低声下气。 尤经甫却是被秦毅的一番话拿捏住,要是现在动手,不免对他老爹名声不利,可是却也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 这尤经甫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便上了心头,瞧了秦毅冷笑了一声,低头和小厮说了几句,便见小厮急步跑进了酒楼。 “好,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们,免得说本公子仗势欺人。本公子嘛,也有好善之心。见到穷苦人,不免有些怜悯。” 这时,只见小厮端着两蒸笼包子从酒楼里出来,尤经甫指着包子,说道:“但是,和狗抢食,不免可怜了些。本公子发善心,请吃包子。既然这位壮士有心出头,便一个人把他吃了吧!” 围观的众人不由得一阵骚动,这两笼包子,只少有三十多个,常人有三五个便吃饱了,就是那大肚汉吃最多便也吃上十个。 这三十多个包子,分明是要吃死人啊! 尤经甫啪的将扇子合起来,拍打的掌心道:“吃光这两笼包子,本公子便一笔勾销,再不追究。 可要是吃不完,便是说明不饿啊,不饿却故意冲撞本公子,那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墩子看着面前的两笼包子,白呼呼的,还冒着热气,虽然馋的流口水,可是却也吃不下这两笼包子。 “怎么?不想吃?来人,给我把这三人的腿全部打断。”尤经甫眼神一寒,厉声说道。 “慢!” 秦毅抓起一个包子瞧了瞧,扔下包子道:“好!多谢尤公子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