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刑警》 序章 “今年入冬以后,温度迅速下降,根据气象台消息,寒潮来袭,最近几日有可能达到本市历史最低温……” 派出所值班室内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市电视台的天气预报。尽管十一月份就已经开始供暖,但是暖气的效果一直不佳,值班室内还放了一台暖炉。 “今年冬天真是冷啊。”师父吴志刚端来一杯热茶,放在了桌子上。他穿着警用多功能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马军放下报纸:“不下雪挺可惜的。” 师父哼了一声:“你小子毕业一年多了吧,还想着打雪仗呢?本来就天寒地冻的,再加上满地的积雪,倒霉的是我们这帮人。” 马军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继续看报纸。 “不要老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现在参加工作了就得要考虑周到一些。” “是……” 师父喝了一小口茶:“跟了我多久了?” “差不多三个月了吧……”马军思索一下说。 “这么长了?”吴志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星期五请你去我家里坐坐。” 马军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啊?不用了吧……” “什么不用不用的,做徒弟的哪有不去师父家里吃顿饭的道理?这个星期五,下了班就跟我走。”吴志刚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 师父就是这么个硬脾气,他认准的事必须要做到才行。 “天一冷,警情也少了。”马军叹口气。 太阳很早就落山了,天边是残留的一抹血红,黑暗很快就会吞噬天空。 所里的其他警察都已经先回家了,今天轮到马军和师父值班,值班室的电话一直没想过,他们倒也乐得清闲。 “警情少了是好事啊,”师父拿遥控器换了节目,“这么冷的天出去干啥。” “嗯。”马军应了一声,继续看报纸。 从警校毕业之后,马军分配到了市里的白马分局,随后被下放到了基层派出所。 最初领他接触工作的是派出所的副所长,结果还没怎么带他工作,自己就被纪委调查了。马军听说他卷入一场警界的贪腐纷争,纪委很快就把他移交给了检察院立案侦查。在那之后,派出所副所长由马军的师父吴志刚接手,他在来派出所工作之前曾在林南分局的经侦大队任副大队长。 突然一声,电话铃声大作。 马军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师父不紧不慢地伸手接起了电话。 挂了电话,师父从桌子上拿了帽子戴上:“走,可能有人入室抢劫。” “可能?” “有人听见了叫声,但不确定,所以得过去看看。” 马军有点发抖,他放下报纸,深吸一口气。 师父回头看了他一眼:“怕了?” 马军尴尬摇头。 “怕什么怕,做警察的就得天不怕地不怕才行啊。”师父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就我们俩出警,天大的事都得咱俩扛。” 马军问:“不能叫增援么?” “叫个屁的增援!增援来之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不是得靠你和我?”师父打了他一下,随即拎着他的领子拽出门去。 —— 夕阳是橙黄色的,垂在天边,其微弱的光在周围的云上晕开,泛着血红。 池早樱背着书包从公交车上走下来,再走个五分钟就到家了。因为特别冷,她开始怀念家里暖黄色的灯光和爸爸做的冒着热气的雪菜肉丝面,毕竟今天特意说好了要早点回来做饭。 妈妈昨天坐飞机去沈阳出差了,中午的时候给爸爸跟她说:“明天是周末,今天晚上放松一下,爸爸给你做雪菜肉丝面。” 不过刚才给爸爸打电话没有接,似乎是在厨房准备食材没有听到。 池早樱脚步加快了,冷风刺骨。她现在特别想赶紧回到暖暖的屋子里,躲进被子,吃着零食看综艺节目。 作业什么的全部留个明天,只是想想就感到很兴奋。 路灯有些暗了。池早樱转过一个弯来到小胡同里,直走,再左转,再进入一个小胡同,前面一单元就是她的家了。 小区里的人很少,棚子下面歪歪扭扭停了几辆自行车。爸爸单位的桑塔纳2000停在院子里,硕大的警灯横亘在车顶。 爸爸果然很早就赶回来了。池早樱想着,迈进楼里。 好安静。 池早樱的家在二楼,楼道里的灯在她的脚步声中亮起。 门开着,屋里好黑。 不对啊,里面有灯光,是暖黄色的。 池早樱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去,顺手打开客厅里的灯。 然而一个人也没有。 “爸爸?” 她轻声唤道。 无人应答。 “爸爸?” 有煮面的声音,她转头看到厨房里煤气灶上泛着的火。 她竟然开始害怕,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 突然的,池早樱注意到了卧室门口的东西,那是一滩红色的液体,附着在地面上,似乎还很湿润,还没干透。 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她想要惊呼,想要冲过去,却奈何动都动不了,嗓子也被什么给掐住了一样。 此刻,一个人走了出来,一身的黑衣服,戴一顶黑色的帽子,身材中等,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脚踩在了那滩血上。 “你……”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她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浑身都在颤抖。 那个人手上的刀子亮的狠。 “你是谁!?”她拼尽全力才嘶哑地说出这三个字。 对方没有回答。 “被你撞见了啊……”他突然说,声音很低很低。 池早樱早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大概看到我的脸了。”那个人自顾自地说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的东西,然后戴在脸上。 是口罩,黑色的。 “本来只杀你爸爸一个就可以的……”那个人继续说,淡然语气,却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池早樱突然恢复了所有的理智,她猛地把书包丢过去,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救命啊!救命啊!!”她边跑边哭号,整栋楼的灯被她的声音唤醒,全部亮了起来。 池早樱冲下楼,背后是逼近的脚步声,还有恶狠狠的喘气声。 有恶魔在追赶自己。 必须不断地逃跑,必须不断的呼救。 “救命!”她声嘶力竭地喊。 从小区的一条小胡同里冲出来,眼前是明亮的路灯,有行人和车辆。 “救命!快救命!”她看到有人后继续哭喊。人们纷纷驻足,朝这边看来。 她回头,看到那身黑衣服,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似乎毫无退缩的意思。 然而在回头的时候却没有注意脚下,奔跑的左脚踩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脚踝崴了一下,猛然跌倒在地。 完了。她想。完了。 池早樱趴在地上,眼泪彻底决堤,她把头埋在两条胳膊之间,这是最后所能做的躲避危险的方式,纵然毫无用处。 “别动!警察!”有人喊道。 池早樱有些震惊地抬起头,看到两个穿着警服的人跑过来。 “警察救我!”她不禁叫出声来。 那个黑衣服的人猛地转身逃跑,两名警察则紧追不舍。池早樱看着他们远去的晃动的背影,她觉得又冷又累…… 终于,她昏了过去。 —— 寒夜的风是刺骨的,马军一直在打哆嗦。冷风穿过他的衣服的同时,恐惧也同时袭来。黑漆漆的四周,似乎没有什么活物,然而却明明有危险的存在。 “师,师父,要不然咱们撤吧?”他声音颤抖地问身旁的师父吴志刚。 吴志刚皱眉:“撤?今天就能抓住他,你跟我说撤?” “可是师父,这里太恐怖了……” “怕了?” 马军低下头。 吴志刚猛地打了他的头:“你是个警察你他妈的怕个屁啊!” 马军抬起头:“可我们现在抓的这家伙专杀警察啊!再说了这明明是刑警的事情,我们派出所的小警察就不要管了吧?” “你闭嘴!”吴志刚低吼。 “我……” “既然遇上了,那就不能害怕。”吴志刚静静地说,“像样点,阿军。” 马军叹口气,不再说话。 —— 周围是料峭的山石,干枯的树木林立,远处的黑暗深不可测,似乎隐藏着未知的危险,而幽森的风一直都在,使得马军的恐惧感越来越严重。 “差不多了吧……”马军低声说,“他不会在这里了吧?” “他在这,他一直都在这。”吴志刚似在自言自语。 马军紧张地环顾四周:“在哪?” 吴志刚没有回应,冰冷的山石也没有回应,马军突然感觉周围都是‘警察杀手’的呼吸声。 “在哪啊?”他忍不住了。 吴志刚瞪他:“你要是害怕的话,就赶紧回去吧!” 马军看着师父的眼睛,他真的很想回去,但是他担心回去以后会被同事嘲笑,会被骂逃兵,更重要的是,他担心因为他的回去而使师父被‘警察杀手’害死。 然而他此刻真的很想回去,他的脚几乎就要迈开步子了。 “怎么了?走啊,走了就能躲开这些恐怖的事了。”师父对他说。 马军摇摇头:“我不能走……” “既然不走,那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呆着,等‘警察杀手’出现了就一起上。” “嗯……” 即便如此,马军的恐惧感也是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强烈了。 他竟然有些后悔自己做了“不走”的决定。 突然,想起了微弱的脚步声,有人踩断了散落在地上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又陷入了寂静。 吴志刚:“他出现了……他就在这。”似乎是因为兴奋,他的声音在颤抖。 马军:“在哪?” 吴志刚没有答话,只是弓着身子。马军注意到他已经进入到了蓄势待发的状态,整个人都绷的很紧,也许下一秒就会冲出去决一死战。 他真的很不理解师父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遇到这么恐怖的犯人还会这么兴奋的原因是什么?他真的不怕死么?更何况师父家里明明还有妻子和十二岁的女儿在等他,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么? 他突然想起师父在警界的称号是“疯狼”,办起案子来什么都顾不上了,如同一头追击猎物的孤狼。 冷风吹过,有时一声枯枝败叶碎裂的微响。 吴志刚缓缓挪动身形,手中已然握住了枪。 “阿军,你留在这,等我靠近了拿枪顶住他,你就冲过去把他摁住。” 马军颤巍巍地说:“好的……” 他特别想问师父“你一个人行吗”,却问不出口,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心底里害怕面对‘警察杀手’。 吴志刚回头看着他:“记住,作警察就千万不能怕。这一次,我的命在你手里,能不能活着抓他就看你了。” “师父……”马军很吃惊,“我不行,我不行。” 吴志刚盯着他:“你行,你必须行。我的命现在属于你,看你了。”说完他毫不犹豫就挪开了步子。 马军就这么定定地看师父的背影离去,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枯木和山石中,湮没在黑暗里。 他很手心里全是汗,冷风划过来,凉意瞬间漫延到身体里。为了能给自己点勇气,他握住了腰间的手铐。 要在一瞬间冲出去摁倒对方,然后迅速地制服同时上手铐。 然而一想到师父的命在自己的手里,他就从心底冒出寒意,如果失手了就会亲眼看到师父被对方杀死…… 马军不敢再想下去,猛地摇摇头。 突然,似乎是决战前夕的冷寂,什么动静都没有了,连风都静止不动。 空中划过一声枪响,旋即是吴志刚的怒吼:“别动!” 马军不再多想,立刻冲了出去,周围树木的枝条快速掠过身体和脸庞,声音就在十一点钟方向。 “阿军!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师父惊恐的声音冲进马军的耳朵里,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停了脚步,一点惯性都没有,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然后又是一切都归平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 不知过了多久,马军抬起猫着的身子,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处观望。 然而除了黑暗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师父!”他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有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出来。 马军朝着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走过去,警惕地看着周围,他担心有人会突然冲出来。此刻他的脊背发凉,头皮发麻,根本不想动,就想这么蹲在这里。 大概走了两步,突然响起了微弱的警笛声,然后渐渐地变响。马军伸着脖子朝下看,似乎有闪烁的红蓝色交替的光。 是警方的支援来了。 他开始胆子大了起来,抬起身子继续朝刚才的方向靠近。脚下是碎石块和枯树枝,还有颇具侵略性的树木枝条,划过腿和脸还有身体的其他部位。 马军越走越发感到强烈的不安。 “师父?”他又喊了一声。但是仍然没有回应。 忽的,他停下脚步,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马军的背后又开始泛起凉意,这次的亮意更甚于之前的任何一次。 他缓缓低头,却看到了师父吴志刚满是血的脸。嘴角张开的很大,明显是用刀子割的,显出了一张诡异的“笑脸”。 马军跌坐在地上,下意识地往后退。 然而师父的双眼圆睁,脖颈处是被划开的口子,仍然有血不断从脖子里汩汩流出。 马军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响,他赶紧抱起师父,不停地摇晃他的身子。 师父的头竟然朝下歪着,露出了骇人的白骨。马军这才注意到师父的头和身子之间只有一层肉连着了…… “师父!师父……”他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 —— 四名戴了口罩的法医抬着装了师父尸体的尸袋从马军眼前缓缓走过,站在一辆救护车的后面,等待着后门开启,把尸体放进去。 四周停满了警车,闪烁的红蓝光映着来回走动的刑警和法医的脸上,另有一大批的刑警和特警已经上山围捕凶犯了。 一名刑警走过来:“不再看看了么?” 马军眼神呆滞地坐着,没有做任何回应。 刑警摇着头走开了,马军听到他转身时说了句:“怂。” 马军哭不出来,也不想哭,就像没有感情了一样。 哭什么呢?就算像刚才那样嚎啕大哭,师父也活不过来,反正人已经死了。 现在想想,如果自己当时能勇敢地和师父一起行动而不是等待时机,也许这样的结果不会发生。 反正是我害死师父的。 马军想。 我就是怂,怂逼一个。 他告诉自己。 “爸爸!” 一个凄惨的女孩子的哭声撕裂了天空,马军望过去,是一个女孩,大概在上中学的样子,她正看着法医所抬着的那具尸体,身旁则站着她的妈妈。 妈妈在捂着嘴哭,泪流满面。 马军就这么望着她们娘俩。 那个就是师父的妻子和女儿吧?他自顾自地想。跟了师父三个月,出警之前还答应他去他家里吃个饭呢…… 法医们微微颔首,把尸体抬上了救护车,然后关了车门。 女孩趴在车门上哭。 几名刑警走过去,试图安慰她们两个人,不过显然效果并不显著。 马军就这么看着,毫无感觉。 他刚刚直面了“警察杀手”,那个用帽檐和口罩隐藏自己的人用冰冷的声音说:“你不配我的刀,像你这种人在警察里是败类,你滚吧。” “‘警察杀手’……”他喃喃地说,“你在哪?” 第一章 “樱花,我杀人了。” 池早樱接到了白宁的电话,白宁就这么平静地对她说。 “你杀了谁?” 电话里一阵沉默。 “他,我杀了他。” 池早樱叹了口气说:“我想我猜到了,但是请不要再告诉更多的事。” “你真无情。”白宁说。 “你杀了他之后给我打这通电话,你比我更无情不是么?” 电话的那头传出一阵轻微的笑声,听不出是无奈或是戏谑。 “你打算怎么办?”池早樱问。 “就这么放着。” “就这么放着?” “对啊。放在那,等人发现然后报警,警察调查后抓住我,最后我被判死刑……” 池早樱抿一下嘴唇后说:“去自首吧。” “不行!”白宁突然叫了一声,“我不会去自首的。” 池早樱抽了一下鼻子,她哭了。 “你哭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哭什么?” “不,我知道。”池早樱声音哽咽,“去自首吧?” 白宁没有回答。电话那头安静极了,只有些许淡淡的杂音,听着让人烦躁。 “去自首吧,我不想你出事。”池早樱再次重复,这一次她语气有些强硬。 好像过了挺久,白宁始终都没有说话,期间还是有那惹人烦的隐隐杂音。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终于,她说话了,但继而就是连续不断且急促的“嘟嘟嘟嘟”声。 她决绝地将电话挂了。 —— 校园里的气氛突然就紧张起来。 从昨天开始就变了,变得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一切能代表愉快生活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似乎所有人都刻意地绷紧了自己的神经。 医学院临床学系的一位男老师被杀,一把剪刀插进喉咙里。 “尸体就直挺挺地躺着。场面太惨了。” “是吗?你看到了?” “不是我。我认识一个学姐,是她和她的室友发现了尸体。” “真的啊?那一定吓死了……” 池早樱抱着课本从楼梯上走下来,听到公寓一楼的大厅里两个一年级女生的对话。 她尽量不去看她们,但还是无意间瞥见了其中一个女孩的水蓝色短裙和黑白相间的松糕鞋。 和我的鞋一样。池早樱心里冒出了这句话。 她今天穿了件驼色的收腰长裙,配一双黑白款松糕鞋,身材修长。然而尽管穿的极为低调保守,她依旧还是引来不少男生的目光。 “你太引人注目了。”同寝室的室友卢娜调侃她。 “我已经尽量低调。”她回应。 —— 池早樱深知自己是个不一样的女孩,她背负的东西有些沉重,时常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有时就像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者,沉闷,古板,心里面除了活下去装不了其他的事情,这也导致她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子应该有的幼稚感,总是裹着一层冰冷的外衣,所以男生们几乎只敢远远望着她。 池早樱认为这就是命运,在她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的,令人作呕的命运。 就连这次的杀人事件,她也认为是命运在作祟。 —— 委实说,池早樱不知道是哪个色中饿鬼趁自己上公共选修课的时候偷拍,然后把照片发到学校的贴吧和论坛里,于是她就因“不张扬但难以掩藏的美貌”成了a大学的“公共课”女神。 不过是没有其他的力气和这个世界作对,偏偏认为是高冷和低调。 卢娜问她:“成了校花的感觉如何?” 她恶狠狠地把面膜撕下来:“滚犊子。” 曾有追她的男生说她的魅力在于明明很有魅力却从不张扬自己的魅力。 池早樱说:“我听不懂。” —— 和白宁之间发生的故事池早樱能写成一本厚厚的小说,借此来证明她们之间的友谊。然而早在一年前这本小说就提前完结了,由白宁写下了浓墨重彩的结局。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和你也不再是朋友。”她红着眼睛说。 池早樱不傻,她知道白宁早就已经对自己有敌意了,只是因为那个叫卢凯的男人。 卢凯就是这一次被杀的人。 白宁肯定是无意间翻到了卢凯的日记,所以大概是有了自己的“见解”,而依着她的性子,爱情是高于友情的,更何况池早樱在她的眼里已经是个碍眼的钉子,铁定是要远离的。 池早樱唯一意外的是白宁如此的决绝。 “如果我所做的一切仍然得不到他的心,我会杀了他的。”白宁曾发短信给池早樱。 池早樱没有回复,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你肯定得不到他对我的那份心…… 你也不会想得到的。 —— 今天一大早,池早樱从床上爬起来就透过窗户远远看到了停在校园里的两辆警车。此刻的天空也是铅灰色,阴郁的很。 她想要见白宁,所以发短信给她:“我想见你。”然后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去洗漱。但是始终未得到答复,手机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二十几分钟。 —— 从池早樱获知白宁杀人到现在已经有三天了。昨天上午学校的老师发现尸体后报了警,警察很快赶过来。然后就是不停的调查,他们已经开始对学生进行问话,尽管还没问到池早樱,但是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顶住警方的压力,也许她根本不需要被问,一看到警察的脸就直接把白宁给自己打电话的事情给招了。 如果白宁被警察找到,那她就不存在从轻处罚的情节,很有可能会被重判,甚至可能会是死刑。 死了多不值啊,明明这么年轻。池早樱心里想。 可是手机却不争气地毫无动静。 她心一横,快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后拿了几本书就匆匆地下楼了。 短信的内容是: 十分钟后,教学楼后面的花园,湖边左起第三个长椅见。希望你能来。 —— 教学楼后面有一大片的花园,修了长廊,长满了紫罗兰。此外还有草坪,花园的中心则是一面湖。岸边零散地摆放了几张长椅,布局很随意,像是工人们因为心情不好丢弃在那的。平日里有不少的情侣到这来,但是今天几乎没什么人在,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池早樱坐在了刚才短信里选定的长椅上,把书放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湖面。 她不知道白宁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如果来了该怎么跟她说。 烦心的思绪像枯藤一样缠住她的心,越想越疯长。 其实本来不该这样的。 池早樱想,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突然的,“咚”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池早樱吓了一跳。 那是石块落入湖水的声音,她瞧见湖中心泛起的大片的涟漪,岸边站了一个穿着军绿色连帽风衣的男子,双手进插风衣的口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应该就是他扔的。池早樱自顾自地想,真无聊。 在她想挪开视线的一瞬间,那人转过脸来,目光和她很自然的对上,池早樱忽的冷汗直冒,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赶忙移开了目光。 这男人的眼神太过锐利,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 就好像把刀,把你深藏多年的秘密连根从内心的土壤中连根挖出。 池早樱心中翻涌起极度的不安全感。那人似乎在那一瞬间看透了自己全部的心事,而自己已经毫无隐私可言。 能不能连同伴随着她的作呕命运一并挖走了? 她抬起脸,怀着一种侥幸心理,再度向那人所站的地方望去,却发现对方已经朝着自己走过来了。而他的手依然插在军绿色风衣的口袋里。 池早樱又一次冷汗直冒,她很想走,可她觉得那一定很狼狈。 所以她坐在那,掩盖了自己要起身逃离的欲望。纵然心中的紧张感汹涌,外表却纹丝不动。她想先思索一下如何应付这个人,不过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你好。”一个平静的男声。 随即池早樱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池早樱觉得这只修长的手挺好看的。 她脑子里一下有了如此毫无边际的想法。 “你好。” 池早樱只是简单地点点头,轻声回道。她声音有些嘶哑,赶紧干咳了一下。 男子收回没有得到回应的手,随即问:“你一个人?” “嗯……” 池早樱颇为反感,这个人想干什么?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不过看样子又不太像是想要搭讪的人。 “放心,我不是想搭讪你。” 池早樱有些吃惊地看向他,而他也正看着自己。这个人竟然能看穿自己的心思,难道自己的内心想法都写在脸上么? 池早樱无法和他对视,他那种独有的犀利与压迫感让人无法和他直面交流,心中哪怕一丝一毫的邪恶都会被他狠狠挖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问:“你哪位?” “我叫马军。”对方回答的很干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带有黑色皮套的证件给池早樱看。 她随意地瞥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来。 一个金黄色的警徽下面赫然印着“公安”两个字——他是警察。 —— 终于轮到我了么?池早樱想,竟有一种赴死的感觉。 “我是白马分局刑警大队的刑警,你很忙么?” “不,不忙。”池早樱想笑一笑以示友好,但只是嘴角毫无逻辑地抽动了一下。 他是个刑警。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专门负责调查凶杀案的刑警,怪不得他的眼神这么吓人。 在刑警面前自己到底能扛多久?池早樱害怕极了。 “你们这里是不是常常有情侣来?”刑警说,他一直看着湖水,似乎很随意地在谈话。 “是。” “今天怎么没有?是因为发生杀人案了吗?”他继续问。 “或许吧……”池早樱尽量让自己回答地简短一点,以防话多了就把白宁的名字供出来了。 刑警问话的技巧果然和其他穿着制服的警察不一样,根本就像是在聊天,却又好似处处隐藏着陷阱,这种谈话方式很容易让对方露出破绽。 池早樱绷得很紧,她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我会不会窒息啊,就像一条缺了水的小金鱼。 她想着。 刑警不说话了。池早樱意识到了这一段的沉默,看向他,对方却始终盯着湖面。 “马警官,你有什么事吗?”她试探性地问。她记得这个刑警叫马军。 马军把脸转过来,露出一丝笑容,他的牙齿很白。池早樱旋即把目光移开,动作尽量显得自然一点,因为她实在受不了和这个人对视。 “你叫‘池早樱’是吧?”他突然说。 “你怎么知道?”池早樱惊呼道。她想起这名刑警到目前为止根本没问过自己的名字。 然而她看到刑警只是翻阅着她带来的《生物化学》课本,毫无回答的意思。 吓死我了……池早樱暗自叹息。 “你是不是今天给白宁发了一则短消息叫她到这来?我看到手机上面联系人的名字叫池早樱。” 池早樱这一次真的叫出了声,她捂住嘴惊恐地瞪着马军。 他知道白宁?他们已经查出杀人案是她干的了,所以他来抓我这个知道真相却隐瞒包庇凶手的人吗? 池早樱满脑子的想法呼啦啦像从糖果盒子里往外倾泻糖果一样全部洒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行吗,马警官?”池早樱声音有些颤抖,“另外我今天给她发短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她的手机。” “案发现场?”池早樱瞪大眼睛。 “白宁被人杀了。” 池早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第二章 开车的是个看起来比马军要大一些的刑警,池早樱坐进汽车的后座,他扭过头来笑道:“你好啊,池同学。” 池早樱只是有气无力地点头示意。眼前的男子笑容并未收回去,继续笑眯眯地说:“我叫李元森,这家伙的表哥。”他指指坐进副驾驶的马军。 池早樱再次点点头。 她之所以这么颓废,是因为关于白宁的死讯,她仍然不能接受。 尽管她们已经决绝地斩断了所有的联系,白宁做这种事从不含糊。可听到了她的死讯,池早樱依旧无法平静地面对。 —— “昨天就死了。”马军在湖边淡然地告诉她,“一个人死在了宾馆里,手腕被划了满满的刀痕,失血过多。” “可这不是割腕自杀么,为什么说是‘被杀’?” “你也这么想?”马军似乎有点意外,“我有不少同事和你的想法一样。” 池早樱盯着马军的脸,她注意到这个刑警其实还挺耐看的。 马军摇摇头:“疑点有很多。而且她死在宾馆里,这一点我很费解。” “怎么?” “谁会单独开了房间去自杀?”马军耸耸肩。 “她为什么会死?”池早樱问。 马军表示自己暂时还不知道。 池早樱也很不解,她请求刑警带她去看看。 “尸体已经运走了。” “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她最后待过的地方。” 马军沉默一下,然后抬起头。 “车停在教学楼旁边。” —— 宾馆在竹山路,警方已经在门前拉起了黄色的封锁线,有几个无所事事的人朝宾馆里探头探脑。 李元森去停车,马军带着池早樱走向宾馆。他向封锁线内站着的制服警察出示了证件,指指身后的池早樱说:“案件关系人。”对方打量了一下池早樱,随即点头放行。 宾馆不算大,属于快捷酒店的那一类。池早樱心中疑窦丛生,白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又为什么会丧命于此? 缠在心头的枯藤又哗哗哗哗的疯长。 —— 白宁开的房间号码是306,是个单人标准间,不算大。 “这里已经被取证完毕,白宁的个人物品都带走了,房间里其他的东西仍然保持原状。”马军说,“她当时就趴在这张桌子上。”。 池早樱注意到了床尾的桌子,上面摆了没有拆封的方便面和矿泉水,还有几张宣传册。其他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被动过。”池早樱说。 “你也察觉到了。说实话我第一次到这个房间的时候,甚至感觉尸体是被人故意摆在这里的。” “其实呢?” “其实的确是她自己开的房间,宾馆的监控和开房记录已经证实了。” 池早樱点头。开始静静地凝视这个冷清的房间,不知道有多久。大概很久。 半晌,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件事一直都没有被意识到,忙问:“你怎么知道白宁和卢凯的案子有关?” 马军耸耸肩:“我们查出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大多都是和一个叫白宁的人通话。随后问了几个同学,他们说白宁和卢凯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 池早樱低下头,长发晃动了一下。 “之后我们一直在找这个叫白宁的学生,直到有人报案称宾馆里死了人,经过确认是白宁,我们这才赶过来。” 她抬起脸来:“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之前我说过了。我在这房间搜查的时候看见了白宁的手机,里面有信息约她见面,所以我就想去看看是哪位。” 池早樱半信半疑,总觉得眼前的家伙知道的似乎远比他说的要多。 “还有其他想问的么?” 池早樱转过脸问:“你刚才说有疑点,能多给我讲讲么?” 马军用那双蕴藏着尖刀的黑色瞳孔盯着池早樱看了几秒,而池早樱强忍着没有把目光移开。 “可以,但是我希望你也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 “白宁和那个被杀的老师卢凯之间的故事。” 池早樱低下头,长发覆盖在两侧的面庞。她不知道自己能不隐瞒多少,也许眼前的刑警一定掌握了许多的事情。 “行。” 马军说:“去其他地方谈吧,我知道附近一家不错的咖啡馆。” —— “岛”咖啡馆在a大学里也有一家分店,而竹山路和崇文大道这里是他们在全市开的最大的一家店。 二楼的人很少,偌大的咖啡厅里几乎空无一人,流淌着淡淡地钢琴曲,池早樱记得自己听过这首歌,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the ture that you leave》。 她点了一杯皇家奶茶,马军点了冰咖啡,李元森则很不识趣的要了白开水。 “关于白宁的案子,这得从卢凯说起。”李元森说,“那天分局接到报案说有人被杀了,就在你们学校,要他们分局刑警队赶紧赶过去。我呢,恰好在分局喝茶,就一块去了……” “卢凯喉咙被刺,一把剪刀插在上面,倒在办公室的桌子旁。”马军打断李元森的话,“法医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前一天的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更精确的死亡时间还需要进一步的检验。” “嗯。”池早樱应了一声。这时,饮品已经端了过来。 服务员走后,马军说:“你案发那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在做什么?” 池早樱意外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我知道了,不在场证明。” “麻烦你了。” 池早樱开始回忆那晚在干什么。马军从风衣口袋中拿出一个黑色笔记本和笔开始记录。 “我十点多的时候好像在参加校学生会的会议,差不多十点半才离开教室,到寝室的话大概实在十点四十分左右。之后……”池早樱突然怔住了,她半张着嘴,目光停留在马军的脸上。 “怎么了?”李元森问。 这个刑警真是可怕。池早樱想。她回忆起那天晚上十点四十五分白宁打来的一通电话,那是告知自己她杀人的电话。想必马军已经在白宁的手机里查到了通话记录,所以故意问自己不在场证明,让自己想起来然后亲口告诉他。 “我……那天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白宁给我打了电话。”她如实的说。 “她说了什么?”马军问,对这个信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她说她杀了人。” 李元森倒吸一口冷气,目光不停地在马军和池早樱脸上交替。 “还有吗?”马军低下头,一边记一边问。 池早樱摇头道:“没了,她没告诉我更多的事情。” “她的原话是什么?” “她说,‘我杀了他’。” “你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么?” 池早樱顿了顿说:“我能猜到。” “你能猜到,什么意思?” “我能猜到就是能猜到啊……”池早樱尴尬笑笑。 刑警抓抓鼻翼:“你的意思是她早就有杀卢凯的意思了?” 池早樱眼神突然闪过惶恐,但是只在一瞬间。 马军没有再说话,而是端起冰咖啡喝了一口。池早樱也觉察了自己嘴唇的干涩,赶紧伸手去端自己的皇家奶茶。 “案发现场也有一杯奶茶。”马军淡淡地说。 池早樱猛地咽下喉咙里的奶茶,赶紧问道:“什么意思?” 李元森说:“阿军怀疑那杯奶茶里有问题,拿去化验了。” “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马军说:“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那杯奶茶就放在死者的桌子上,还有些温度,但是似乎没有喝过的痕迹。我搜查了死者的办公桌,没有找到任何的盛放奶茶袋子,在办公室其他老师的桌子里也没有找到。” “垃圾桶里也没有。”李元森接话道。 池早樱抿一下嘴。她知道白宁最喜欢喝奶茶,刚才马军提到奶茶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了白宁,简直是一种思维定式。 “但是专案组的几个指挥员不认为那杯奶茶有什么价值,没有同意马军进行化验的建议,一心只想查那把剪刀,非得弄清楚剪刀的来源不可。”李元森自顾自地说,“真是日了狗了……” 池早樱瞪大眼睛看着李元森胡子拉碴的脸,难以置信的心情溢于言表。 马军左手捂住半边脸,似乎有意躲避尴尬的气氛。 “你还知道……‘日了狗了’?”池早樱似笑非笑地问。 “我虽然比你们都大点,可是我很注意学习你们年轻人的文化。”李元森有点不知所措,“不可以么?” 池早樱不置可否地笑笑,再次喝了口奶茶。 可能是我过于注意他的胡子了。她告诉自己。 “我还知道譬如什么‘我赵日天不服’、‘尼玛’‘良辰有一百种方法让你……’” 马军干咳一声道:“奶茶我已经托刑事技术科的朋友化验了,结果还得等一段时间。” “嗯……”池早樱说,“白宁喜欢喝奶茶。我们以前经常在学校里的‘岛’咖啡馆一起待着,她每次都点不同口味的奶茶。” 马军眼中滑过一丝光,但随即恢复平静。 “你之前说的疑点到底是什么?”池早樱突然问。她发觉这个刑警一直在问自己问题,而他自己根本没有怎么好好讲话。 “我一直在说疑点的事啊。”马军笑了一下,又是一排洁白的牙齿。池早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宁杀死了卢凯,然后她自杀了——这是目前整个案子所呈现给我的全部面貌。不过我倒是认为,卢凯根本不是白宁杀死的,杀他的或许另有他人。” 池早樱很吃惊地歪了歪头:“啊?” 马军没有理会她的不解,继续说:“另外,如果白宁选择死亡的话,她为什么要在宾馆中自杀,还刻意为了自杀而开好房间?这不合逻辑。” “所以你认为有人杀了卢凯也杀死了白宁?可你为什么这么会想?” “有些事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我是不会说的,虽然你可能会感到吃惊,但是你最好接受我的结论。”马军说罢端起冰咖啡喝了起来。 池早樱呆呆地看着马军的脸却说不出话。 半晌,马军说:“说说你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吧。” 池早樱耸耸肩:“关系很简单啊。我跟白宁是很好的朋友,卢凯曾经是给我们上系解组胚课的老师。不过白宁从第一天上课就迷上他了,然后经常找他问题或者做其他的咨询,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马军问:“这里面没你的事?” “有啊。我做过最多的就是送情书一类的,可恶的是我当时的系解组胚课还差点挂科。”说罢,池早樱把剩下的一大口皇家奶茶一饮而尽。 她不知道刚才的话马军听进去了多少,也不知道他相信了多少。因为马军的眼神让池早樱根本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另一个刑警李元森就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所以她决定先不摊牌,看一看刑警们到底掌握到了哪里。 委实说池早樱不清楚为什么竟然对马军刚才的结论深信不疑,也许白宁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单是凶器是剪刀这一点就不符合白宁的风格。 如果是她的话想必会用毒奶茶来杀死自己爱的人吧…… “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么?”马军有点不依不饶。 “没有。”池早樱很坚定地回答。 他会不会揭穿自己?她想。这人总是喜欢不动声色然后突然亮牌。 “那好,今天就到这吧。我送你回去。”马军合上了黑皮笔记本。 “啊?”池早樱不自觉地发出声音,旋即闭上嘴。 马军看着她:“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池早樱使劲地晃脑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耳边的长发也跟着一起晃动。 “车钥匙。”马军突然朝李元森伸出手。 对方诧异地盯着他道:“干嘛?” “我送她回学校。” “一起去啊。” 马军摇摇头:“你先回专案组,我还有点事要你帮忙,一会我会去找你。”随即又加了一句:“车钥匙给我。” 李元森呻吟一声,缓缓掏出车钥匙放进马军的手里。 “走吧。记得把账结了。”马军站起身快步走向店门。 池早樱也起身,冲着李元森说了声“再见”。 “很快会再见的。”他笑着说。 池早樱点点头,莞尔一笑:“记得把账结了。” 李元森:“……” 第三章 阳光清澈,晴空万里。寝室里被明朗日光塞得满满的。 池早樱从卫生间走出来,歪着脑袋把长发斜在一侧然后用毛巾擦着发丝上的水珠。 “给老娘说实话,昨天送你来的那个小哥是谁?”卢娜躺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问。 “啊?” 卢娜:“别装。就是那个穿军绿色连帽风衣的小哥。” 池早樱看向床:“你观察的倒是挺仔细的。” “谁啊谁啊谁啊?” “说出来怕吓死你。” “说啊说啊!” 池早樱把头发往脑后一甩:“是个刑警。” 卢娜:“可以啊你,警察你都敢泡,还是个刑警!” “不是啦……他找我问关于卢凯的事。”池早樱说。 “他知道你和卢凯的事了?那白宁呢?他知道白宁给你打电话的事么?”卢娜放下手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不知道第一件事,但是已经知道第二件事了。” “他怎么查出来的?” 池早樱摇摇头:“这个他没说,大概是通话记录吧。后来我坦白了,如实供述。” 卢娜叹口气:“仅凭通话记录就能猜到猫腻,这刑警虽然年轻但是好厉害。” “不过他们的什么专案组好像还没采纳他的意见。”池早樱说。 “有能力的人一般都有独到的见解,这不奇怪。” “另外,”池早樱压低声音,“白宁已经死了……” “啊?”卢娜立刻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池早樱随后把昨天的经过包括他们的对话统统都跟卢娜讲了一遍, 卢娜听完后好久没说话,耷拉着脑袋,有点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 “太可怜了。”沉寂了好久后她说,“虽然我和白宁不熟,但是我觉得她太可怜了。如果真像那个刑警说的那样,她岂不是死得很冤?” 池早樱说:“她太傻,傻死了。” “那个刑警说的会是真的么?” 池早樱摇头:“不知道。” “想杀卢凯没杀成,结果还让人家给杀了……”卢娜喃喃,声音小小的。 “她本来可以是个好姑娘……” 卢娜:“嗯。好可惜,为了这么个男人。” 池早樱顺着桌子旁边的扶梯爬上床。 “不过那个刑警好像真的是很厉害。”卢娜说。 “而且他的眼睛很吓人,特别吓人。”池早樱抓起手机,划开解锁屏,突然进来了一条短信。 是马军发来的。 “今天下午三点半,我会去你们学校,在昨天的那张长椅上等你。” 池早樱咂咂嘴,把联系人的名字从“马军”改成“死刑警”。 —— 长廊被花藤缠绕着,交织在一起,一副如胶似漆的样子,两旁是盛开的非洲紫罗兰和夹杂在其中的闪闪发光的金菊。 池早樱想起来之前曾和白宁一起在这里走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樱花,你要是想的话,每天都能和不同的男生走在这里。”白宁说。 “那多没意思,男生都不解风情。我喜欢和你一起在这漫步,浪漫死了。”池早樱说。 那时候的白宁还和自己亲密无间,那时候还没有开系解组胚的课。 —— 走出长廊,眼前就是那片大草坪,那几张长椅上依旧空空如也。不过“左起第三张椅子”上有个孤独的背影,池早樱没有看到他的帽子。 他换了件衣服。她想。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迈着步子向约好的地方走去。去见那个“死刑警”,看看他又有什么想说的。 —— 池早樱径直在椅子上坐下,没有跟马军打招呼。他今天穿了一件全黑色的短袖t恤衫,池早樱注意到了他手臂上颇为明显的肌肉。哦,还有胸肌。 至少应该有六块腹肌吧。她自顾自地瞎猜。 “你迟到了。”马军淡淡地说。 “睡午觉来着,睡过头了。” 马军笑了一下:“睡午觉是个好习惯,我也喜欢睡午觉。但是工作以后一直都没机会,顶多在办公室里简单的眯一会。” 池早樱看向他:“你找我干什么?” 马军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湖。 他总是让人看不透,行为方式也和别人不太一样,大概在警局里也和其他刑警不是一个路子上的,所以总是一个人在查案。 哦不,还有他那个同样不上路子的表哥…… “凶手自首了。”马军说。 “啊?”池早樱吃惊。 她发现“死刑警”每一次跟自己说的话几乎都很让人出乎意料,颇具刺激性。 “昨天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凶手向文兰路的派出所自首了。事实证明案子不是白宁做的,白宁也不是自杀,我的推论得到了专案组的认可。” 池早樱:“凶手是谁啊?” 马军:“卢凯的老婆。” “他老婆?那她为什么杀卢凯和白宁?” 马军摇摇头:“她说是因为发现了他们俩的奸情,这才动了杀心。” “哦……”池早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顺便暗暗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家伙是专程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大打个电话不就好了。不上路子的刑警。 马军说:“案子结了,死者卢凯的老婆也被我们控制,专案组今天晚上吃散伙饭,庆祝快速破案。省厅那边对我们应该也会有相应的表彰。” “很好啊。”池早樱附和。尽管她弄不明白马军想做什么,但还是很友好地调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刑警,虽然对这个案子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却没人在意,所以来找我吐槽的?” 马军:“那倒不是。我们各有分工,我负责的就只是人际关系的调查。” “哦,我不太懂。”池早樱说。 马军:“专案组认为本案事实清楚,所以已经侦查终结,移交检察院了,检察院很快就会因为犯罪嫌疑人的死亡,做出不起诉决定。” 池早樱微微点头。 “这么快案子就破了,确实很不错。”她说。 过了半晌,马军说:“那杯奶茶里检测到了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 话题转的很突然,池早樱歪头表示不解。但她随即意识到了马军所说的“奶茶”就是卢凯办公室的那杯。 “另外,奶茶的杯子上留下了白宁的指纹。专案组认为,虽然案子不是白宁做的,但是她也曾有想杀死卢凯的企图,不过原因却不得而知。” “所以呢?”池早樱问。内心却明显感受到了异样,那种步步紧逼地压迫感瞬间袭来然后涌上心头,就像沙滩边的泛着水花的浪潮。 “白宁想杀卢凯的原因是什么?” 池早樱有猜到他一定会在意这个,所以坚决地回答:“我不知道。” “真有趣,你和白宁是好朋友,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那你和卢凯之间的故事呢?”马军突然问。 池早樱心头陡然一紧。压迫感以海浪的形式把她狠狠地拍在沙滩上。 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马军似乎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继续说道:“昨天我送你回学校之后就和森哥去了卢凯的家,当时家里只有他老婆。我从他的书房里找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池早樱感到嘴里干涩无比,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好想喝水啊。 现在就如同一条跳出水源的小金鱼。 “我在卢凯的书房里找到一本棕红色的日记本,里面写了很多字,差不多满满的一本。有的是他经历的事,也有很多是他的个人的感想……” “你想说什么?”池早樱打断他。 “樱花。”马军说,“他日记里反复提到一个人,一个他在教授医学检验11班系解组胚课时认识的女学生。” 池早樱闷声不语。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她不准备狡辩,但是也不甘心就这么被刑警步步紧逼。 “他暗自地喜欢她很久。每天都期待周三和周五给那个班级上课,特别注意那个‘樱花’姑娘穿了什么衣服。”马军像在说自己的故事一样,“樱花问他问题的时候他会紧张也会有点开心……” “樱花就是我,”池早樱说,“大家都这么叫。” 马军看向她,池早樱注意到他的眼神类似于猎人看到猎物。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池早樱:“你想知道什么?” “很多。比如白宁为什么想杀卢凯?比如白宁和卢凯是恋人关系的话,为什么黄的日记里会满是你的名字?” “案子都已经结了,凶手也抓到了,你为什么对这件事紧抓不放?” “因为这件案子并不是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我必须找到其中的真相。” “有什么用么?”池早樱提高了音量。 马军笑了笑道:“你以为刑警的工作只是找到凶手就可以了?” “不然呢?” “我倒不这么认为。”马军耸耸肩,“一起凶杀案中的凶手虽然是导致被害人死亡的直接原因,但并不一定是最根本的原因。作为刑警我必须找到真相,所以不能单纯的停留在‘谁是凶手’的层面。因为我要找到凶手背后的那个真相,不然这种案子还是要发生。” “就是非查下去不可?” “非查下去不可。更何况这可是两起案子,虽然卢凯被杀的案件结束了,然而白宁杀人未遂毕竟是事实,它依旧存在谜团。你说呢?”马军淡淡地说。 池早樱听他说完,把右侧的发丝勾到右耳后,清了清嗓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属于那种不依不饶的家伙,即便凶手抓到了也得继续查下去,直到解开有关于这起案件的所有谜团是吧?” 马军想了想,点点头。 “差不多。” “那你去查吧,我是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池早樱冷漠地转过头。她突然觉得这个刑警纠缠不休确实让她心里产生了抵触。 马军有点不知所措地挠挠头:“这下有些尴尬啊。” “不过,有些事你可以查,有些事你最好别去碰。”池早樱对他说,她的这句话也算是个简单的忠告,毕竟眼前的刑警并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一笑。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马军看着她,眼里是明显的遗憾。 池早樱站起身,没有过多和刑警对视,轻轻颔首就转身离开了。 第四章 黑暗就像一个万丈深渊,吸走了所有人的生命和灵魂,而此刻,他们站在黑暗的正中,不知所措。 “该怎么办?”他问。 “这是人命案,警察要是发现了可不得了。”她声音颤抖。 “不能害怕,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害怕。” “可是……” “虽然方法和结果都超出了预想,但也在情理之中,没有做错事,没有做错事你明白吗?” 没人回应,大概是在暗自掂量这句话的意味。 “不要慌,会有办法的,只要能瞒过警方的调查,一切都好说。” 女人开口了:“要怎么瞒?这可是杀人案啊!” 沉默良久。 死一样的静默。 女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其意味似乎是:看吧,我就知道没有办法。 “我有办法……”那个人说。 “什么办法?”尽管半信半疑,但还是调高了音量。 “杀了我。” 无边的黑暗和冷寂。 —— 刚刚接到了报警,有人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帆布背包,好像还有一股恶臭。接到报警的派出所教导员和两名协警开车赶去了现场。 三个人围在那里,黑色包放在地上。教导员也闻到了一股怪味,而且越靠近越浓,他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 “警察来了。”一个看起来像拾荒人的男子转过头来。 他身旁是个清洁工妇女,橘红色的衣服很亮眼:“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们一直守着也没敢打开。” 教导员点点头,他感到有些眩晕,但出于职业本能,他要求围观的人靠后。 “打开。”他说。 两名协警有点发怵,目光躲躲闪闪,一副止步不前的样子。 “打开!”教导员有点生气。 协警不情不愿的靠近,他们两个人都只腾出了一只手,另一只则捂着鼻子。 背包缓缓的打开,露出了一片血红色,继而是残肢,还有黏连的血肉。 血腥味扑鼻而来,两个协警跌坐在地,双腿发软。 教导员有些经验,凑上去一看就知道是一堆尸块,尽管也有些视觉和味觉上的冲击,但多少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知道接下来就是通知那帮专门和这种让人反胃的东西打交道的那群家伙。尽管他自己没有在那群人中工作过,不过却很多次的和他们有接触,了解他们的办事方法,也知道他们就如同是一群鲨鱼,嗅到了血腥味就兴奋的很,循着浓烈的味道一路追踪,最后死死咬住罪恶的根源。 “通知刑警队,有案子了。” —— “啊……”卢娜伸着懒腰,“今天阳光真是美到不行,出来逛街绝对是我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池早樱手里握着比她的脸大三圈不止的粉红色棉花糖,一脸赞同地从上面撕下一撮猛嚼。 阳光普照,春暖花开。银座后面的步行街一直以来是年轻女孩们青睐的地方,她们穿着时尚的衣服,踩着靓丽的高跟鞋,迈着积极的步伐,从沿途个性的店铺中选中令自己一见钟情的铺子,然后走进去。 卢娜穿着黑色over siaze风格的长款修身风衣,里面则是黑色的打底裤,就连鞋子也是匡威的新款黑色板鞋。 “我对黑色的钟爱,超出了你对我的钟爱。”她曾对池早樱说。 池早樱:“我何曾钟爱过你?” —— “你上个月给我推荐的指甲店,昨天我去了。”池早樱说,“坐地铁要十站呢,花了老娘三十多分钟。” 卢娜抓起她的手,指甲上还是一直以来的草绿色。 “你没做啊?” 池早樱摇头:“没做,那个做指甲的老板色眯眯的。” 卢娜瞪她:“怎么可能,老板是个女的!” 池早樱一脸愁容:“对啊。现在连女的都看上我了呢……” 卢娜伸手掐她的脸。 “好啦,其实是因为那家店搬走了。” “搬走了?” “嗯,”池早樱点头,“刚搬走没几天,里面还在装修,据说要换成小面馆。” 卢娜看着双手被涂成黑色的指甲,心疼一样地说:“我这是绝版啊……” 池早樱没理她,大口嚼着棉花糖。 “说起来,白宁的事过去以后,有些风言风语就出来了。”卢娜说。 池早樱:“安啦,不要理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些单纯的意淫而已。” 卢娜:“我甚至听到他们传你怀孕的消息!” 池早樱:“尼玛……” “猜猜是和谁的孩子?”卢娜神秘兮兮地看她。 池早樱一脸鄙视:“我并不想知道……” “卢凯哦……” 池早樱掐卢娜的腰:“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你是不是乱说话了?” 卢娜弯腰求饶:“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是他们脑补你插手卢凯和白宁的二人世界来着……” 池早樱一记手刀打在卢娜的脖子上:“暂且信你,下不为例!” 卢娜猛点头。 一阵骚动从背后传来,然后就是惊慌失措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女孩的尖叫。 池早樱和卢娜回身看过去,发现三三两两的人们似乎在躲避什么,随后就瞧见有个人在朝这边狂奔。 那人穿了个褐色的夹克衫,头戴藏蓝色的摩托车头盔,因为跑得快所以动作幅度也比较大,时不时会回头望一眼,好像是在担心有人追过来。 “什么鬼?”卢娜问。 “快让开快让开!”池早樱拉着卢娜就往旁边闪。 卢娜:“他这是要干嘛!” 池早樱:“肯定不是好事,他手里有刀子。” 卢娜惊恐:“刀子!!”她们俩赶紧躲在一旁的奶茶店门前,里面的服务生小妹正伸着脖子往外看。 头盔男一边奔跑一边推开了一对情侣,男的跌坐在地上,女的吓得赶紧蹲下抱住他。 池早樱忽的瞧见不远的花坛地下有块石头,她随即对卢娜说:“站着别动啊”,迈开步子弯腰去捡。 卢娜赶紧拉住她:“你疯了吧你!” 池早樱甩开她的手:“你站着别动!” 她猫着腰,手握石头缓缓靠近正在狂奔过来的摩托车头盔人,然后突然起身把石头砸了过去。 “咚”! 一瞬间,仿佛时间凝固,世界寂静。 围观的人们屏住呼吸,惊恐地望着那个头盔人和池早樱,像在看角斗场里的斗士。 对方摸着自己硕大的头盔,呆呆地望着他眼前精致如洋娃娃的女孩。 池早樱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因为他的头盔把脸完全的遮住了。 但是她却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正在升温,杀气越发的清晰。 头盔男回头瞧了瞧地上的石头,再回来再看看她。 突然间,好像意识到了所发生的事情一样,他猛地暴起,持刀向池早樱冲过来。 “樱花快闪开!”背后是卢娜的尖叫。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摩托车头盔里发出一句粗暴的脏话,手里的刀已然逼近池早樱的脸,她下意识地抱住头,转身蹲下…… —— 大概十几秒过后,有人抱住了池早樱,她闻到了卢娜香水的味道。 “你妹啊,你疯了吧!”卢娜把她拉起来。 池早樱傻傻地问:“我没事啊?” 卢娜:“废话,有事现在抱你的就是天使姐姐!” 池早樱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居然噙了泪。 “别哭别哭,娜娜不哭。” “什么啊你,以后这种事交给警察好不好!” 池早樱想起来那个头盔人,赶忙回身,却看到他趴在地上,双手反铐在背后。 一个穿着军绿色风衣的人站在一旁。 好眼熟。 “妈呀……”池早樱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 军绿色风衣缓缓转过身,是那个眼神极端犀利的男人。 “池早樱?”他说。 “马,马军。”池早樱低声说。 —— 从派出所赶来的穿制服警察把头盔人带进警车,一个年龄较大的警官跟马军握了握手就离开了。 池早樱和卢娜远远坐在一张露天长椅上。 “那个就是刑警小哥?”卢娜指指马军的背影。 池早樱点点头。 “他叫马军。” 卢娜:“他挺厉害的。” 池早樱转过脸来:“对了我忘记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卢娜一副要大肆模仿一番的样子:“刚才啊,头盔男持刀冲向你,你吓得抱头蹲下,我们都以为你完了……” 池早樱白了她一眼。 “这时候,重点来了!”卢娜一拍手,“刑警小哥突然就冲了出来,拦腰抱住头盔人,紧接着他猛地向后仰……”卢娜做了一个向后仰的动作,“那个头盔人就好像飞起来了,头朝下重重甩在地上。” “这么厉害?”池早樱半信半疑。 “当然了!刑警就是刑警,不仅能破案还这么能打。” “真的假的啊……”池早樱独自呢喃。 “倒头桩,抱摔的一种。”马军的声音响起。 池早樱猛然抬头,两个插着吸管的白色纸杯递了过来。马军站在两个人眼前,示意她们接过去。 池早樱接过来后发现是热咖啡,抬头问道:“你不喝吗?” 马军摆摆手:“刚才那个人是个抢劫犯,带着头盔抢了好多家便利店,之后被巡逻的警察追赶到这儿。” “哦……”池早樱小口啜着咖啡,低声回应。 “你是不是有点疯了?”马军淡淡地问。 池早樱瞪他:“哪有?” 卢娜:“她就是疯了。” 池早樱撅起嘴,继续默默地喝咖啡。 马军抓抓鼻翼:“其实这种事我们是不支持的,毕竟你并没有接受过警察训练,擅自冲动的话会带来很危险的结果。” 卢娜:“就是就是,刑警都不支持你的做法。” 池早樱抬手要打她。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见义勇为了?”池早樱盯着马军。 他撇嘴:“倒不是说不能,总之至少在能力范围内吧。” “我倒觉得我作为市民做了这种勇敢的行为是要受到表扬的。但相反,你作为刑警,差一点就令一个女孩受到伤害,属于失职。”池早樱咄咄逼人。 马军苦笑一下:“你说的真刺耳。” “你怎么会在这?”池早樱低头喝咖啡。 卢娜戳她的脑门:“刑警小哥是在追踪那个头盔抢劫犯啊,他不在这你就完了。” 池早樱点头:“哦……” 过了一会,她把咖啡杯放下:“快走吧娜娜,我不想再在这待下去了。” 马军欲言又止,只好尴尬地冲她们点点头,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转身离开。 “死刑警。”池早樱喃喃道,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 第五章 张可儿推开店门,女服务生微微颔首道:“欢迎光临”。她匆匆环顾四周,在右侧的桌子那看见一个坚毅的背影,随即整了整头发,径直走过去。 “你好,马军警官是吗?”靠近后,她轻声问。 这是个年轻男子,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异常的尖锐,张可儿和他对视了一秒就有些狼狈地移开眼睛。 “你好。”他站起身,微笑的伸出手,“请坐吧。” 张可儿落座后,服务员走过来。她点了杯柠檬茶,马军则点了冰咖啡。 “挺不好意思的,我迟到了。”张可儿说。 马军:“没事。” “怎么回事?为什么警察会突然联系我?” 马军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张可儿接过来,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子,眼神阴郁,肤色黝黑,她想到了一种烤焦的面包片。 “我不认识。”她摇摇头把照片还回去。 马军:“请再仔细想想,哪怕只是擦肩而过也行。” 张可儿苦笑:“擦肩而过的人可有太多了,我哪里记得住?” 眼前警察的表情显得有些遗憾,喝了口刚刚端来的咖啡。 “可是你为什么会找到我啊?”张可儿放下柠檬茶。 “因为许芸女士。” 张可儿瞪大眼睛:“我妈?她怎么了?” 马军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继续问道:“许女士一直是一个人吗?” “是,是啊。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你父亲叫什么?“ “张良。” “他现在在哪?” 张可儿思索一下:“现在在一家公司做销售总监,倒是每年定期汇些钱给我。” “哪家公司?”张可儿注意到这个警察的眼神更加锐利了,他似乎有些在意这个情况。 “在云兰区……”张可儿说出了公司的地址和名字。 马军掏出了一个黑皮笔记本,按照张可儿的话快速写下了地址和企业的名称,然后亮给张可儿看:“对吗?” 她点点头,随后问:“能告诉我了么,你到底因为什么事情找我?”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表达的意思是:“你最好赶快告诉我”。 马军皱了一下眉:“委实说,我也不确定该不该告诉你。” “请讲吧,我觉得我应该知道。” 随后马军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黑皮证件,是警官证。 “我是白马分局刑警大队的刑警。” “刑警?”张可儿愣了一下。心中疑窦丛生,负责凶杀案调查工作的刑警找我干什么?怪不得他的眼神那么可怕,像要把我内心深处的秘密全部挖出来一样。 张可儿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 “刚才给你看的那张照片里的男子可能被杀了,我们正在调查。”马军淡然地说。 张可儿捂住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回事?”她问。 “尸体被分成好多块,用四个袋子抛尸,尽管我们找到他的头,不过他的脸被硫酸破坏的无法辨认,所以仅凭衣物和其他人的辨认基本确定了尸源。”马军说完后,端起冰咖啡一饮而尽,“专案组展开了细致的排查,所以我就来找你,问问看你认不认识那个男人。不过你的回答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张可儿感到特别的不理解。 “因为你妈妈涉嫌杀死这个人。”马军平静地说。 —— 马军走出走出咖啡店,天色已经阴暗下来,几栋高楼间是一缕橘黄色的残阳,一旁是几片若隐若现的云,镀了层浅浅的金黄。 他看看手表,已经六点零一分了。 张可儿几乎是哭着离开的。她在听说母亲涉嫌杀人后就一直不停的哭,问警方凭什么这么说。 马军没有告诉她实情,只是说一切都还在调查中。 警察在发现尸块后一直致力于寻找尸源,通过他的衣物以及死者妻子的辨认,初步确定了他的身份是住在南巷胡同里的居民曹阳,职业是送水工。 之后警方迅速成立了专案组,经过更进一步的调查,也就是通过搜查许芸的短信,发现死者曹阳曾经向许芸借过高利贷,但是一直没还,还发现许芸曾威胁过曹阳,如果不还钱就找人弄死他。 “不过我们只是怀疑她涉嫌杀人,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 “你们没有证 据,那我妈妈还是清白的?” 马军不置可否。 “你仍然可以去见你妈妈,只是可能会有警察监视。” 张可儿没有丝毫的犹豫,抹着眼泪匆匆离开了咖啡店,一如她匆匆进来的样子。马军听到女服务员欢快的说:“欢迎下次光临。” —— 原则上讲,马军不能把警方的嫌疑对象告知关系人,这样会严重影响专案组的侦查,但是他要这么做,因为案子现在可能远没有刑警们所认为的那么清晰。 况且他暂时不属于专案组的核心侦查人员,也仅仅是作为机动组成员协助侦查而已。 机动组,就是机动调查支援组的简称。无非是专案组在成立时认为也许案件较为复杂所以配备的必要的支援力量,一旦组里忙不过来就调来他们进行机动侦查,负责搜集零散的线索然后汇总,交给专案组的精英们进行分析研判。 理论上讲,机动组一般不单独成立,而是交由基层的辖区派出所执行协助侦查的任务。不过马军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即便是在刑警大队工作,也只是要求以机动组成员参与案件侦查,在不能享有更多情报的同时却享有更多的自由,不必考虑专案组的想法而独立,甚至可以说是“擅自”进行侦查工作。 “去吃饭吧……”马军摸着肚子低声对自己说。 突然,手机震动。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发现是池早樱打来的。 “喂。”他接通了电话。 “你肚子饿不饿?” “什么意思?”马军问。 “我看到你在摸自己的肚子了。”池早樱淡定地说。 马军立刻环顾四周,但是满街都是行人,华灯初上之际,人们纷纷从工作单位往家中或是其他想去的地方赶。没有池早樱的身影。 “别找了,我在你刚刚待过的咖啡店里,靠窗。” 马军望过去,透过反着彩色街灯的玻璃看到拿着手机的池早樱,像温婉的猫一样趴在桌子上。 “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从那个女人哭开始。” “你不应该这么做。” “可我已经做了,怎么办?” 马军挠挠头:“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主动来找我?” “你真的不饿?”池早樱没理会他的话。 “我……”马军切实感受到了肚子里咕咕的叫声。 “去吃炒年糕吧?银座地下一层有一家店超级不错。”池早樱坐起身朝这边招手。 马军:“……” 池早樱:“你请客。” —— 池早樱夹起一块软软的年糕放进嘴里。 马军:“你为什么没回学校?” “你会突然出现在银座的步行街让我感觉很蹊跷,那里可是女孩子和情侣的天堂。” “所以我一个男人独自出现引起了你的怀疑?” 池早樱:“没错。” “所以你跟踪我?” 池早樱摇头:“哪有,我又不是痴汉。”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咖啡馆里?” 池早樱:“我边逛街边跟着你喽。” 马军:“……” —— “怎么回事?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不想负责任?”池早樱咂咂嘴说。 马军皱眉:“什么?” “那个妙龄女子啊,你说了什么人家哭着离开的?” “你不要管。”马军吃了一口辣白菜。 “见不得人的事?” “不是。” “那她是怎么了?” 马军看着池早樱:“你想干什么?” 池早樱:“怎么,不想我缠着你?” 马军有点不知所措,他皱着眉说:“你那天不是一副特别讨厌我的样子么?” “我现在也很讨厌你。” “……” “其实……”池早樱低下眼睑,“我找你是想谢谢你。” “怎么?”马军一愣。 “今天救了我啊!”池早樱说。 马军恍然,随即说:“你不是说我是个失职的刑警么?” 池早樱:“失职是没错,不过确实也救了我。” 马军:“那不如这顿饭你请。” “我已经很讨厌你了,你非要我讨厌到底么?”池早樱用冷冽眼神看着对面大口吃辣白菜的刑警。 “一般来说,”马军喝了口冰镇柳橙汁,“普通老百姓总是尽量避免和刑警有联系,更别说你这种案件相关人了。” “你是说我心里有鬼?” 马军摆手:“那倒不是。但是白宁的案子在我这里还没结,你难道不应该躲着我么?” “你没什么女性朋友吧?” 马军一愣:“嗯……” “你这人很不会聊天,简直让人越来越讨厌你,尤其是女生。” 马军笑了一下,露出白色的牙齿:“被你这么一说……” “像你这种人,朋友也很少吧?” “朋友倒是有几个,不过也不多。” “我说什么来着。”池早樱耸耸肩,“你简直像个怪物。” 马军笑了一下:“我挺喜欢这个称呼。” “变态?” “不是,同事里也有人这么说过,说我是‘猎捕怪物的怪物’。” 池早樱嗤之以鼻。 “你可没朱相昱那么帅。” 马军苦笑一声。 “是什么案子啊?”池早樱咽下炒年糕。 “你不要管。” “说说啊,不然光吃饭多没有意思,两个人自顾自地吃,像傻子一样。”池早樱咬着筷子看马军。 马军没有理会。 “我告诉你啊,我爸爸也是个警察。”池早樱说。 “哦?他在哪里工作?” 池早樱似乎被辣了一下,干咳几声后说 :“他去世了。” 马军迟疑了一秒,随即低下头。他双手合十,然后拜了三下,端起柳橙汁在地上洒了一条横线。 “什么意思?”池早樱问。 马军放回杯子:“每当有同行去世,我们都会这么拜一拜。” “那你拜过几个了?” 马军思索了一下:“不多,算上你爸才四个。” “那你第一拜的人是谁?” 马军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谁啊?” 马军低下头:“不记得了。” 池早樱:“骗人。” 马军喝了口柳橙汁:“吃完了吧?” 池早樱噘嘴道:“不想说就算了。” 马军转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哎,到底是什么样一个案子?”池早樱突然说。 “不能说。” “说吧,不然无聊。” “不行。” “哪怕说个大概也行,反正我们吃完这顿估计就没什么可联系的了,至少在分开之前留给我一个好点的印象吧。” “什么好印象?” “比如勇敢查案的刑警之类的。” 马军叹口气,下了决心似的放下果汁:“那你必须保证绝不向任何人透说。” “遵命。”池早樱敬了个礼,筷子还夹在手里。 第六章 “5?22碎尸案”专案组的指挥本部设在白马分局的刑警大队综合办公室,刑警们忙忙碌碌,文件在办公桌上散乱地放着。墙上和几块白板上贴满了案件的照片、便笺纸还有油性笔写的一些简单的分析。 专案组副组长由白马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刘宇阳担任,而他此刻正站在白板前沉思。 马军走进本部的办公室,径直朝刘宇阳走去。 “刘队。” 刘宇阳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凝视着贴满现场照片白板。 马军不急不躁,默默地等着。 指挥本部里电话铃声不断,应该是出门调查的刑警们在反馈线索。 过了几分钟,刘队开口了:“昨天负责监视许芸的同事说,她女儿去家里找了她。” “嗯。” 刘队转过身:“母女二人报头痛哭,我觉得她女儿已经知道母亲被我们怀疑为嫌疑人,所以才会去找她。” 马军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刘队说:“我能猜到是你告诉她的,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刘宇阳一拍桌子,“你第一天当警察啊?” 马军笑了笑,不打算做辩解。 刘队盯着他:“你这么做会让我们很被动你明不明白?” 马军抓了抓脖子:“很难说清我这么做到底造成什么程度的影响。” 刘队摆手:“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可你不能干扰专案组的路子,你明白吗?” 马军轻轻点了头:“我会注意。” 刘队吐出一口气:“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侦查工作被干扰的消息。” “好的。” “另外,”刘宇阳双手抱胸,“你不能总是一个人查案,专案组给你安排了搭档。” 说罢他朝马军身后努努嘴。 马军回过身,看到表哥李元森坐在门旁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上叼根烟,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在和马军对视后随意地招了招手。 “市局也参与进这案子了?”马军问刘宇阳。 刘宇阳说:“因为案情重大,手段恶劣,所以支队派了侦查员来支援调查工作。” 马军点头,随即拿出笔记本:“关于许芸的女儿张可儿,我问了她一些话,她说她不认识死者。” “母亲的朋友,孩子不认识也属正常吧。” “也许吧。另外我也顺便问了她父亲张良的工作地点。”马军给刘宇阳看了一下笔记本的内容。 刘宇阳看了一眼:“正好,你和李元森去接触一下。” —— 卢娜抱着电脑坐在床上,身旁是堆积成小山的卫生纸,而此刻她依然在不停地抽泣。 “樱花,你看了么这部剧?”她哭哭啼啼地问。 “没有,会要命。”池早樱趴在床上写写画画,嘴上还叼了根笔帽。 卢娜擦擦眼泪,看着她:“你干什么呢?” 池早樱长长地叹了口气,翻身仰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 “写作业啊写作业。” “哪门课?”卢娜突然警惕地说。 池早樱看着她:“是我的选修课,西方哲学史。” “脑残么选这门课来学?” 池早樱冲他吐了吐舌头。 卢娜:“你还真和刑警小哥吃饭了?” “能有假?” “喂,”卢娜看着池早樱,“怎么样啊他人?” “非常让人讨厌的家伙。”池早樱直摇头,“说的话把我气得啊。” “他说什么了?” 池早樱学着马军的样子讲了几句他昨天的话。 卢娜咯咯咯咯咯咯的笑起来。 “我明明是去感谢他的。”池早樱把笔扔在本子上。 “这么说他昨天不是去办那个头盔男抢劫案?” 池早樱坐起身,整整有些凌乱的长发:“他被一个案子缠住了。” “什么案子,说来听听。” 池早樱指指卢娜:“鼻涕先擦了。” “……” “杀人抛尸哦,凶手作案手段残忍,而且警察到现在还没找到死者的头。” 卢娜:“这么残忍?死的是谁?” “据说是南巷胡同里的一个住户,好像是个送水工。” “知道是谁被杀的话应该比较好办了。用碎尸这种残忍的手段,应该是有深仇大恨吧。”卢娜说。 “好像警方已经找到嫌疑人了,但是始终没有证据。” “嫌疑人是谁啊?” “听马军说是个女的,叫许芸。” “许芸?”卢娜似乎比较吃惊。 池早樱问她:“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那家指甲店,就是我介绍你去做指甲,结果搬走的那家店?”卢娜伸出双手,把涂了黑色的指甲亮出来。 “怎么?她该不会是那店的老板吧?” 卢娜点点头,然后问:“警方怎么找到她的?” “这个马军没说,不过据说死者向嫌疑人借了高利贷。”池早樱抬头回忆。 卢娜:“不应该啊……” 池早樱:“我也觉得不应该,所以给马军讲了几句。” 卢娜:“说来听听。” 池早樱:“首先嫌疑人是个女的,而死者是身强力壮的男性,很难说能直接杀死。第二,最重要的是到现在仍然无法确实死者就是那个送水工。” “啊?”卢娜愣住,“不是通过衣服和他老婆辨认了么?” 池早樱摇摇头,长发晃动:“送水工没有孩子,也没找到其他的亲戚,父母也已经去世,所以dna检材没法进行比对,始终没能从科学上认定他的身份。” 卢娜听后默默点头,随后摆出一张嘲讽脸:“不愧是医学院的高才生,你说的很有道理。” 池早樱那枕头砸她:“对!” 卢娜接住飞来的枕头:“马军怎么说?” 池早樱噘嘴:“他觉得死者好像是被人刻意掩盖了身份一样。” 卢娜很认真的说:“我给你讲啊,其实老板娘她人挺好的,我感觉绝不可能放高利贷,更不可能杀人。” “嗯……”池早樱重新看向床上的本子。 过了一会,她重新坐起身子:“你跟谁介绍过那家店?” “没多少,除了你也就三四个人的样子。”卢娜说,“其实咱么学校有好多在那做指甲的女生,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 “法学院的郑旖旎。” “还有谁在那里做过指甲?” “我知道的大概七八个……怎么了?” 池早樱顺着梯子跳下床,拍拍卢娜的床沿:“跟老娘去会会她们。” —— 马军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李元森:“感冒了?” 马军把车窗按上去:“没事。” “你到底怎么想的?” “想什么?” 李元森拍拍方向盘:“你把警方的怀疑方向随便透露给了嫌疑人的女儿,这就是在帮她们串供么?” 马军砸砸嘴,眉头皱了一下:“你想一想,整个案子是不是前期太顺利了?” 李元森看着前面:“发现尸块,曹阳妻子辨认衣物,确认尸源,找到手机,发现信息,锁定嫌疑人……”他思索片刻,“似乎真的很顺利。” “是不是除了那则信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直接证明许芸就是杀死曹阳的凶手?所以只能就这么傻乎乎地监视。” “许芸是做什么的?”李元森问。 马军:“开美甲店的,以前在风雨街那边开了店,几个星期前就搬了。” 李元森:“搬去哪?” 马军摇头:“不知道,据她说还没找好新店址。” 车下了高架,前面是一个丁字路口,路口的草坪上立了一块三米高的大石头,上面有用烫金的行书写的“云兰”两个字。 车在丁字路口左转,走龙熙大道,一路直行,再右转驶入橘子街,前方出现的是一栋瘦高的写字楼,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到地方了。”马军说。 —— 女秘书端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微微颔首后就离开了会客室。 马军拿起纸杯喝了一口,发现是乌龙茶。 “曹阳这个人我没听说过。”张良把曹阳的照片还回去。 李元森咂嘴:“您真的不认识么?”张良又看了一眼,旋即更加坚定地摇摇头。 马军说:“这个人被杀了。” 张良面露诧异之色,但很快恢复正常:“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马军:“有一点关系。我们现在怀疑您前妻许芸是杀害他的重大嫌疑人。” 张良更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啊?” 李元森点点头:“所以我们来找你,想问问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这不可能啊,这人我不认识,她怎么会这么做?” 马军突然问:“当年你们为什么离婚?” 张良抬起头,停滞半晌后方才开口:“我们是因为感情不合。” “你们离婚的时候,你女儿几岁?” 张良抓抓鼻翼:“大概,大概七八岁。” 马军记在了笔记本上。 “自从离婚以后,你们之间还有联系吗?” 张良摇摇头:“几乎没什么联系,我只是定期给女儿汇些钱。” “你知道许芸在做什么工作吗?” “我知道,她开了个美甲店。” “在哪里?” 张良看了一下马军:“你们既然找到她了,肯定知道她在哪开店吧?” 马军摆摆手:“我们是刚刚才加入专案组,所以一些必要情况还没掌握。” “她的店应该是在风雨街那边。”张良不是特别肯定。 “关于许芸放高利贷的问题您知道多少?”李元森问。 张良歪头:“高利贷啊……很难说她会这么做。” “根据以往的记忆,许芸女士是个怎样的人?” “她……”张良有点尴尬的撇嘴,“毕竟离婚这么多年了,在我的印象中她是比较温柔贤惠的妻子,家庭也照顾的很好。” 马军很认真地记下了张良说的话。 “听您这么说,很难想象你们会感情不和而离婚。”李元森笑了笑说。 张良:“这个谁也说不准,可能是没有缘分吧……” 这时,女秘书敲门走了进来,她说:“总经理,这边有个会马上要开始了,您看……” 张良用疑问的目光看向马军和李元森。 马军合上笔记本站起身道:”不打扰了。”随后和李元森一起离开了接待室。 第七章 郑旖旎是法学院学生会宣传部的副部长,也是校舞蹈队的一员,属于比较有高贵气质的姑娘,讲话也是轻声细语。 “我和店长挺熟悉的,因为常去,所以就慢慢认识了。感觉她超有气质,一点不像五十岁的人。”郑旖旎说。她如瀑的长发拉的很直,刘海掀上去,用橙色的发卡卡住。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性格很和善,而且她对顾客的态度也很认真,会帮你挑选最适合你的指甲配色。” “她经常在店里待着么?” 郑旖旎歪头想了一下:“也不是。我见到她的次数也不算特别多。” 池早樱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 “好认真,你去做指甲也要先查一下么?” 卢娜:“她可不是去……” 池早樱笑着摇头,顺便狠狠掐了卢娜的腰:“哈哈,我这人就是比较认真……” “可是,”郑旖旎说,“那家店已经搬走了。” 池早樱知道这个情况,但还是假装露出吃惊的表情:“搬走了?搬去哪?” 郑旖旎轻轻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 “哦……”池早樱说,随手在本子上记下“搬走”两个字。 —— 晚上八点半,池早樱一个人喝着泡面,电脑里放着美剧《真爱如血》。 卢娜被一个追了她好久的大三学长约出去看电影了。 以卢娜的意思:“有人请看电影干嘛不去?只可惜不能和我可爱的小樱花一起去。” 池早樱:“滚……” —— “你在干嘛?”池早樱打通了马军的电话。 “在工作,有事么?”马军的声音似乎很疲惫。 “稍微有点。” 马军:“说吧。” “我问了一些同学,她们和许芸有过接触……” “你在哪?”马军打断她。 池早樱把泡面吸进嘴里:“在寝室吃面啊。” “出来,去吃点别的。” “不了,”池早樱说,“我已经吃饱了。” 马军砸砸嘴:“我马上到,以刑警的名义要求你下来配合调查。” —— “怎么要这么久?”马军转过身,一脸的不理解。 “我总要收拾一下啊,不然把泡面盒仍在寝室里么?”池早樱回应。 马军锐利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其实她的确把泡面盒扔在了寝室。 而之所以花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她简单洗了个澡,化了淡妆,还搭配了衣服。 “化妆了,嗯?”马军看着她的脸,“另外还洗了澡。” 池早樱脸颊发热,遂低下头用长发遮住面庞两侧。 “我猜你泡面盒子还扔在寝室吧?” “是你说的马上到,所以我就趁你还没来准备一下咯。” 马军看了看手表:“准备了四十五分钟。” 池早樱:“好啦快走了吃什么啊!” —— “真没想到还有这么精致的面馆。”池早樱点完餐后环顾四周说。 她点了一碗西江辣小面,马军则点了雪菜肉丝面。 这家店比较小,从店面到室内都很小,但是很精致。桌子物品包括一些装饰物的摆放颇具特色,有一定的民族风味也很有现代时尚的感觉。 “这里是我常来的地方。”马军说。 “为什么非得到外面说,电话里不行吗?” “事情重要,出来说比较好。” 池早樱摸着肚子,一脸可惜道:“早说来吃啊,我肚子里还都是泡面呢……” —— 两人的面被端上桌。 马军问:“找我什么事?” 池早樱夹起面条,热气瞬间冒了上来:“我们学校有不少女生都去过许芸开的那家店。” 马军示意她继续说。 池早樱把写着早晨和郑旖旎以及其他女生对话记录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我问了她们一下,普遍反映老板娘是个很好的人,可以说是个非常非常让人喜欢的阿姨。” 马军接过本子翻看,然后轻微点点头。 “你觉得她这种好人会放高利贷么?” “很难说。” 池早樱:“那你觉得她会杀人么?” 马军:“很难说。”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注意一下,别怀疑错了人。”池早樱咽下大口的面条,“你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马军说:“在没有决定性证据之前,我怀疑每一个人。”他合上本子,把它还给池早樱。 “你这人真讨厌。”池早樱说。 “我知道。”马军说。 —— 池早樱喝光了碗里的汤汁。 “真香啊……”她摸着肚子说。 “你真的很能吃。”马军看着她的脸。 “我跟你说啊,”池早樱擦擦嘴,“我可是拥有每个女孩都嫉妒的怎么吃都不胖的超性感身材。” 马军苦笑着掏出黑色钱包,上面有个警徽,还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的字样。 他打开钱包翻看:“今天钱没带够啊……” 池早樱一把抓起自己的米白色的小方包:“反正我是没带钱。” 马军看着她摇摇头:“非得我请?” “非得你请。” 这时,马军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把钱包放在桌上,起身去接电话。 池早樱打开手机上网,发现微信的朋友圈里有卢娜发的电影票的照片和几张自拍,配了一句:生活就是要自由、自由和自由! 池早樱评论:“自由个鬼,你室友在吃泡面,快滚回来。” 评论完之后她简单浏览了朋友圈的其他内容就关掉了手机屏幕。 看到桌面上静静躺着的马军的钱包,忍不住好奇就拿起来看。 这人还真是热爱警察的工作,连钱包上都有警徽。她想,好想看,可是又不敢看……里面会不会有他女朋友的照片?刑警的女朋友长什么模样呢? 女孩子对男人钱包的好奇心一向很重。 池早樱简单的下了决心,遂打开了马军不算厚实的钱包。发现里面了钱之外就是两张银行卡,一张城市一卡通还有几张名片,似乎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银行卡、一卡通……” 池早樱抽出来马军的身份证。 真丑。她暗自里想。大概是几年前照的吧,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照片里的马军丝毫没有现在的犀利目光,反倒有一丝呆滞和懦弱在里面。 还有个夹层。池早樱毫不犹豫地打开,里面有张照片,正好能放进钱包里。 “这什么啊?” 池早樱喃喃自语,同时把照片缓缓抽出来。 她诧异地发现是张监控视频的截图,三辆轿车停在类似于停车场的地方,有个一身黑衣服的人在镜头的左下角,低着头,带着黑色针织帽和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鬼?池早樱想着,把照片反过来,看到了后面手写的几个字: 警察杀手。 池早樱愣住了,她看了半晌,却已经泪流满面。 ——————————————————————————————————————————————————————————————————————————————————————————————————————————————————————————————————————————————————————————————————————————————————————————————————————————————————————————————————————————————————————————————————————————————————————————————————————————————————————————字数不够,划线充数 第八章 唐小莞端着托盘从客人的桌前离开,不自觉地望了望左侧靠窗空着的小桌子 “还是没有来。”她喃喃自语。 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了,那个和善又温柔还颇有气质的阿姨始终没有出现在那个她常坐的位子上。 虽然据她自己讲已经有五十三岁,然而不论怎么看都不像超过四十岁的女人。 “保养的超级好啊您!”她抱着托盘坐在阿姨对面。 阿姨也只是笑着摆摆手:“哪里哪里……” 她笑起来也很好看,感觉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却有没有那种金钱的迂腐和傲慢。 阿姨每天都会来,把她那台大红色的笔记本电脑放在靠窗户的小桌子上,点一杯拿铁,加糖加奶,通常都是由唐小莞亲自端过去。咖啡送到的时候,阿姨会停止不断敲击键盘的纤细手指,然后冲唐小莞微微一笑。 好喜欢阿姨指甲的配色,那种高贵冷艳的风格。不过想来也许只有她能驾驭的了吧。唐小莞自顾自地想。 她同样好奇的是阿姨的工作,不过出于起码的礼貌,并没有去打扰过她。 看她一直在打字,应该是个小说家或者翻译家吧。她瞎猜。 这种生活持续了大概三个星期,一来二去的,负责端咖啡的唐小莞和阿姨也熟络了。所以偶尔会被叫住,这时就可以坐在阿姨的对面和她聊天。 —— “聊得内容也没什么奇怪的,天南海北的一通乱说。”唐小莞在面对刑警询问的时候这么回答。 那个刑警不依不饶:“仔细想想,她都告诉过你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或是说过什么话,不管多细小的话都请告诉我。” 唐小莞只好绞尽脑汁地回忆,她受不了对方尖锐的眼神。 说起来这个阿姨似乎有个女儿,这个女儿是她的一块宝贝,至于女儿多大唐小莞并不知道,大概比自己稍微大点。而且每次谈到女儿的时候,那个阿姨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不过唐小莞依稀记得她也曾流露出伤感的表情,说害怕女儿会离开自己,所以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比较伤感?”刑警重复。 唐小莞点点头:“眼神挺黯淡的。” 刑警思索一下,随后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字。 唐小莞特别喜欢那个阿姨,她常告诉自己一些人生道理。不过不是什么梦想啊事业啊一类老掉牙的东西,都是一些简单的贴近生活的经验之谈。 “经验?”刑警抬起眼睛看她,“你认为是她说的都是她个人的经验?” 唐小莞:“我猜的。但是她说的头头是道,倒真的像是很有感触。” “她都说了些什么?” 唐小莞皱眉:“说了好多,譬如要女人对自己要好一点啦、学会保养自己才能拴住男人的心啦、还有什么……” 刑警干咳一声打断她:“你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是吗?” “不知道。” “她在电脑上做什么你也不知道?” 唐小莞点头。 “小莞!”收银台那边传来了店长的声音。 唐小莞应了一声后对刑警吐了吐舌头:“我得走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希望阿姨好好的。” 刑警也站起身微微一笑。 —— “许芸的嫌疑可不能因为熟人对她的评价就草率的撤销。”李元森说,“要理智,阿军。” 马军:“当然不能随便撤销。但是我感觉我们到目前为止都以‘死者是曹阳’的前提而进行调查的路子有些问题。” 李元森捏扁了空易拉罐:“你之前一直这么说。” 马军从自动贩卖机那里取出罐装咖啡:“你不这么认为?” “怎么说……”李元森咂咂嘴。 “死者的头没找到、没有能够比对的dna信息,仅仅通过衣服的辨认确定死者身份,谁敢保证死的一定是他。” “你的意思是曹阳的妻子说了谎?” “应该不会。她辨认衣服时哭成那个样子,”马军打开咖啡罐拉环,“另外她也没理由说谎。” “嗯……”李元森双手抱胸倚在长椅上。 走廊里略显冷清,只是偶尔会走过几个警察。 自从案子发生后,专案组抽调了分局和市局刑侦上的精英上案,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星期,始终没有进展。 估摸着今天又得熬夜,上头下了命令,这案子手段太恶劣,必须赶紧破案,所以刑警们的压力很大。 “你之前也说过,除了许芸借贷给曹阳的信息以外我们没有其他利用怀疑她。” 马军说:“不过有个细节我觉得很有意思。” “什么 ?” “许芸常去一个咖啡馆,据咖啡馆服务员说,她在那里用电脑打字。” “打字?” “奇怪。” “奇怪。”李元森点头,“告诉组里了么?” 马军:“刘宇阳忙着查许芸的社会关系呢,估计没心思在意这个小事。” “看来他是死咬着许芸不放了。” “随他吧。” “你说许芸用电脑做什么?” 马军咽下咖啡,没有说话。 “她会不会利用网络在放高利贷,打字的原因是在和客户联系?” “奇怪的是,”马军说,“她去那个咖啡馆不到两个星期就发生了这个案子,随后很快就被我们监控起来,放高利贷的应该是个长久的活,所以怎么看都不像。” “怪了……”李元森把扁了的易拉罐扔进垃圾篓。 马军喝光了咖啡,随手丢了空罐子,转身离开。 “去哪?” 马军笑笑:“去查点事。” “什么?我也去。” “老实呆着,一会组里开会你就说我拉肚子。” —— “陈和宇。” “到。” “刘武云。” “到!” “池早樱。” “到……” 原本趴在桌子上的池早樱抬起头来,懒洋洋地回答。 教室很大,可以容纳200多人,眼下则是医学院和商学院的四个班在一起上大课《欧洲近代史纲要》,古董一样的老教授戴一副黑框眼睛,费劲地盯着摊在讲桌上的花名册,声音粗哑地点名。 “怎么突然点名了?”池早樱低声问卢娜。 “废话,200多人的教室只来了100个人,傻子都知道得点名了。”卢娜摘掉左侧的耳机,一脸不想被打扰的样子对池早樱说。她正在看国内最近比较火的电视剧。 “哦。”池早樱重新趴下,像只温婉的猫。 “今天睡午觉了啊,你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哎……”池早樱捂着肚子。 “妈呀……”卢娜捂着嘴,“还不到时候吧,该不会是紊乱了!” 邻座的几个人转过头来看她们,池早樱赶紧帮她把耳机塞回去:“肚子饿而已!看你的电视剧。” 过了一会,池早樱戳戳卢娜的手,把她的耳机摘下来。 “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那个美甲店开的好好的,老板娘为什么突然就不干了?” 卢娜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有新店址了?” “那也多少通知一下吧?” 卢娜:“我也有听很多女生提过这个事情,有人说是开不下去了,也有的说老板为了躲债,还有说老板被人包养了的。总之奇奇怪怪什么都有。” “开不下去、躲债、包养……”池早樱细细咀嚼这几个词,好像在思考。 “对了,”卢娜侧过脸来,“昨天约我的学长说他宿舍有个哥们想追你……” 池早樱:“拒绝。” “人家还没对你表白呢。” “拒绝。” “多少看一看人家的态度和诚意。” “拒绝。”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一下,有信息进来。池早樱点开,发现是陌生号码。 短信的内容是: “你好,我是商学院的佳豪,想和你认识一下。下了课有空么?” 池早樱拿起手机在卢娜眼前晃了晃:“你把我手机号给他了?” 卢娜盯着屏幕咂嘴:“这女主的遭遇太可怜了。” 池早樱伸手掐她的脸。 “那个学长他人超好的,你接触试试看嘛!” 池早樱冷厉的目光。 卢娜低头,发丝盖住侧脸:“不喜欢就算了……” 过了半晌,她说:“你明明有实力让全校男生追着跑,偏偏搞得像禁欲主义者一样。” 池早樱“哼”了一声,埋头回复道:“没空。” —— 池早樱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蝙蝠袖圆领针织衫,配一条黑色的长裙,左手拎着画了一个小女孩和小熊的托特包,里面放的是厚厚的课本。 然而她上课果断拒绝了三次的学长出现了,旁边则是追卢娜的那个学长,他以前给池早樱买过几次肯德基全家桶,为的是能够了解卢娜的爱好。 现在他俩和卢娜站在教学楼的门口,池早樱傻乎乎的和他们对视。 追她的学长穿了件格子衫,下身是水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球鞋,让他显得比较整洁,很干净。 “你们好……”池早樱走近后生硬的说。 “这个就是樱花。”卢娜给两位学长介绍。 “你好。”格子衫学长伸出手。 池早樱尴尬的握了握手,随即收回。 他们四个人朝食堂走去,路上有一群匆匆忙忙的学生,大概下午要忙社团活动,所以急着吃午饭。 “今天上课睡觉了?”格子衫学长问。 “啊……睡了一会。”池早樱说。 “这个老师的课我也常睡觉。” 池早樱点点头,不知道如何接话。 格子衫学长比池早樱高一些,低头看着她:“你最近都忙什么?” 他和马军谁更高一些?还是差不多高?池早樱想。 “樱花?”卢娜叫她。 “嗯?” “在想什么呢?”卢娜目光里有些责备。 池早樱赶紧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怎么突然想起那个死刑警了?池早樱心里疑惑。 “是不是在想刚才课上的近代史问题?”又是那个学长。 池早樱摇头,把发丝勾到耳后。 尽管表面依然保持着淡定的女神范,然而池早樱内心早已骂开了。 这都是什么话题啊?这么尴尬的聊天技术还想追老娘啊?话题找的也太营养不良了…… “前不久刚刚发生的案子,和你有些关系吧?”格子衫学长突然说。 池早樱心里咯噔一下。 “据说死的那是教过你的老师?” “嗯……”池早樱看着他。 “听说他和你们班一个姓白的女同学关系不一般?” 池早樱轻轻点点头。 “那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和自己的学生搞暧昧。” 池早樱暗自轻松了一下,看来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已经到了食堂门口,里面飘出了黄焖鸡米饭那股浓郁的酱油味,卢娜摸着肚子说:“好饿好饿好饿!” 而此时,池早樱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委实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身影这么熟悉,一下就能捕捉到。不过才认识十天而已吧? 马军在和一个女人说话,那女人扎了一个浅褐色的马尾。池早樱认出她似乎是管理人事档案的一个老师,上个学期在学生会的时候有帮过她的忙。 不过对于刑警的到来,池早樱倍感不解。难道那起碎尸案和我们学校也有些关联? “今天二楼有免费的荷叶粥。”卢娜俯身盯着立在门口的彩色宣传板,“一起去吃吧。” 两名学长同时点头,又同时看向池早樱。 此刻,马军向那个老师微微点头致意,转身离开。池早樱注意到他离开时手里拿着一份蓝色档案夹,没多久即被校园里的一丛冬青挡住,消失在池早樱的视线里。 “看什么啊?”卢娜顺着池早樱的目光看过去。 池早樱回过神来,旋即盯着宣传板说:“今天就吃荷叶粥吧,我请你们吃个饱!”说罢拉着卢娜进了食堂。 “免费啊喂……” —— “来的挺及时。”李元森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着文件,马军注意到是通话记录。 “怎么了?” “领导要你去拿尸检报告。” “不是早就出来了么?” 李元森摇头:“这次是第二阶段的报告,法医弄清楚了死亡原因。” 马军警惕的问:“什么原因?” “电话里没说,领导要你跑一次。” “我不去。”马军把文件夹扔在桌子上后坐下。 李元森看着他:“别搞得像个小孩子,叫你去就去。” “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去?” 李元森晃晃手里的纸:“忙着查许芸的通话记录。” “有异常么?”马军凑过来。 “还真有猫腻。”李元森撇着嘴说,“我现在越来越肯定许芸放高利贷的事情是个幌子。” 马军拿过那几页通话记录,一边翻看一边问:“说来听听。” 李元森把脚交叠放在桌子上:“她最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里只有两通电话是和曹阳打的,通话时间加在一起不超过十分钟。” 马军点头:“是这样。” “另外……” “另外,”马军一下直起身,“她打了好多电话给张良。” “看到了?” “看到了。” 李元森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怎么想的?” “张良说他俩早就离婚了,几乎没什么联系。这些通话记录可不支持他的说法。”马军嘴角露出微笑,“有意思。” 他猛然站起身,拍了拍李元森的肩膀说:“谢了森哥。”旋即毫不犹豫地快步离开。 “别忘了去拿尸检报告!”李元森喊道。 走廊上传来马军的声音:“麻烦你了。” “尼玛……”李元森骂了一句之后,拨通了法医科的电话,“尸检报告准备好,我去拿。” 第九章 刑警的电话让张良有些不安,但他还是答应推迟下一项会议的议程,空出一点时间来接受简单的询问。而刑警在电话里也保证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这次只来了一个刑警,张良对他有些印象。 对方很有礼貌的拿出黑色的证件:“我是白马分局刑警大队的马军。我们见过的。” “马警官这一次来有什么事么?”张良直接切入主题。 马军微微一笑:“是有点问题想问问你。” “请讲。” 热茶还是由上一次的那个女秘书端了进来,放在低矮的木质茶几上。 待她走后,马军拿出折了的纸,慢慢打开,随后递给了张良。 “这是……” “通话记录。” 张良也看出来了,这的确是通话记录,是许芸的通话记录,而且这张纸上多次出现的号码都是自己的。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马军声音很平静。 张良不敢抬头,他知道此刻坐在对面的刑警,眼神一定如匕首一样锋利。 “我知道。”张良轻声说,“都离婚了干嘛还要打这么多电话,是吧?” “最好不要用即使离婚了还有感情的话来敷衍了事。”马军依旧很平静,但语气却异常坚决,很明显的划出了底线。 “尽管你这么说……但是我们的确还是会偶通过打电话来聊几句。” 马军向前探身,从张良手中拿过那张纸:“其实,我个人在意的不是你们之间打过电话。” 张良愣了一下,不知道刑警想说什么。 “我们有三个月的通话记录,对比发现近一个月内你们俩的通话记录明显增多。”他顿了一下,“怎么回事?” 张良感觉头皮发麻,脊背也渐渐变凉。这个刑警到底掌握了什么情况?他的眼睛里除了刀一样的眼神之以外,看不出任何东西。 他苦笑着喝了口茶:“怎么说呢……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件事我还从没对任何人讲,包括我的女儿。” “什么事?” 张良舔舔嘴唇:“我和许芸要复婚了。” “复婚?” “对,复婚。” 马军眼中闪过疑问的光,但只有一瞬间。 “所以才打了这么多电话,”张良抓住了这转稍纵即逝的机会解释道,“我们离婚其实不完全是感情不合,而是当年我创业的过程中出了些问题,为了不影响她们母女的生活,所以选择了离婚。” 他做生意这么久,对人心还是有所了解。一个人在被现实冲击的一瞬间最渴望的就是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此刻所给出的答案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会被想知道的人放在心上。 即便是有所怀疑,还是会放在心上。 马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也知道你这个想法么?” “她”指的是许芸。 张良:“知道,我向她转达过。” “态度如何?” 张良咂咂嘴嘴,有些遗憾的样子:“她好像犹豫不定,我们打了不少电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 马军记下后站起身:“打扰了。” “不会。” 马军自顾自的打开门走了出去,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 接近傍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马军没有走高架,而是选择了一些小路,尽管绕远,但道路顺畅。 他的车是一辆二手的黑色大切诺基。之所以花了大价钱买这辆车,是因为能够在跟踪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不会引起对方怀疑——警察可没有这么好的便衣警车用来执行任务。 当然,马军可能也是唯一驾驶私家车执行任务的刑警,而抓人的时候会遭到嫌疑人驾车拒捕,所以偶尔会把车撞的惨不忍睹,而现在的车身上也遍布刮痕,他常去的修车铺的工作人员一直以为他没有驾照。 车在行驶的过程中,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池早樱。 “喂,什么事?”马军接通电话。 “你在哪?” “在路上。” “忙案子?” “嗯。” 池早樱迟疑片刻,轻声问:“能来一下么?” 马军:“不能,我还有事。” “回答的还挺坚决的。”池早樱有些不爽。 “也许等我事情忙完了会尽量赶过去。”马军说。 池早樱哼了一声道:“随你便。” “还有事么?” “嗯……”池早樱思索一下,“你办的那个案子,我觉得有件事你得好好查查。” 马军放慢车速:“什么?” “你觉得美甲店突然就不干了的原因是什么?” 马军仔细想了想:“我不知道。” 池早樱:“所以查查咯,说不定会有收获。” “好的,我会去查。” —— 许芸所在的小区不算高档,但是很大。马军开车驶入以后左拐右拐才终于准确找到她住的那幢楼。 四周都是刑警。 这一点是自身即为刑警的马军才能感受到的氛围,普通老百姓根本毫无察觉。 刑警在看到同行的时候,纵然不认识,也能迅速从他的身上捕捉到刑警独有的气质。 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曾有一个刑警对马军说:“你的气质不符合你的年龄。”言外之意就是他所有的刑警的气质不该是一个从警不满十年的家伙所能拥有的。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那个刑警问。 “很多。”马军说。 一般来说,能深切体会到刑警的布控的人,除了刑警本身,还有一群穷凶极恶的人,这些人在刑警的内部被称为“怪物”。而“怪物”里面,又以毒贩和系列杀人犯尤为敏感。面对这类人,刑警尽量不会交给派出所和其他警种来协助侦办,而是独自面对,他们一直被称,同时也自称为是猎捕怪物的老手,所以自己内部的案子给别人的话可能会砸,当然更重要的是,面子会丢。 马军下了车,简单的环顾四周,大致确定了外围布控刑警的人数和位置,遂径直走入楼内。 关于他的来访,估计躲在室内负责布控的现场指挥已经在向专案组汇报了。 马军站在许芸家门口的时候,专案组副组长刘宇阳发来短息:“注意分寸。” 他回复:“收到。”,旋即敲响了许芸家的门。 —— 的确如那天的咖啡馆服务员所说,许芸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而且根本就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五十岁。 她给马军泡了杯乌龙茶。 “我们家没有其他的茶叶,只有这个。”她笑着说。 马军轻轻点头致谢。 “乌龙茶……”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怎么了,不喜欢喝?” 马军摇头,咽下茶水后说:“我作为刑警的身份没有让您感到不高兴么?” 许芸轻轻一笑:“外面可都是刑警呢,我已经习惯了。” 马军尴尬地抓抓鼻翼。 “你们的工作就是调查案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也在尽职尽责。” “尽职尽责……”马军喃喃自语,随后道,“您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许芸放下茶杯:“你们警察忙来忙去忙的都是别人的事情,在别人的事情上还这么认真,这个社会上少见了。” 马军从她的话里听不出反意,也许她真的是在说心里话。 “被监视的滋味不好受?” “还行吧,每天也没有事情可做,看看电视,出去转一转还有刑警跟着,挺悠闲的。”许芸笑着说。 马军回以微笑,喝了一大口乌龙茶后说:“您做什么工作的?” 许芸看着他:“您还不知道?” 马军挠挠头:“委实说,我昨天才被调来查这个案子。” 他撒了个谎。 许芸:“我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 许芸点点头。 “以前也没有工作吗?” “以前有一家美甲店,可以给女孩子修剪和装饰指甲。” “不干了么?” “不干了。”许芸喝了一大口乌龙茶,她似乎有些口渴。 “为什么?” 许芸:“因为不想做了,我这个老妈子已经跟不上女孩子们的时尚潮流了。” “这样啊……” 马军记录在本子上,随后他抬起头:“张良是您的……” “我前夫。”许芸回答的有些迟缓,她眼里闪过的诧异被马军敏锐的捕捉到了。 也许她没有想到我会去查她的前夫。 “你们离婚多久了?” 许芸苦笑一下:“好久了,我早已经记不清了。” “大概在什么时候?能回忆一下吗?” 许芸舔了一下嘴唇,想要那茶杯的手停在空中:“大概在我女儿七八岁的时候。”说完歪了歪头,似乎仍然不能确定。 “离婚是挺久了。”马军笑了笑道,“你们之间没有再联系了?” 许芸笑了一下:“他也比较关心女儿的情况,所以会偶尔打电话。” “你女儿没有手机么?” 许芸呆滞一秒,然后道:“他可能不知道可儿的手机号,所以……” 马军恍然似地点点头,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随后他起身向许芸道了别。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听说您和张先生要复婚了?” 许芸没有回应,她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哦。”马军点点头,转身去开门。 “等一下。”许芸叫住了他。 “怎么?”马军转过身来。 许芸缓缓站起身:“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马军有些意外的点点头。 “你真的是昨天才接手这起案子吗?” 马军微微一笑:“就请您这么认为吧。” 第十章 月亮高垂在墨色的天上,静静散发银色的光。 马军到达池早樱的学校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们在学校里面的花园里见了面。 “哎呀,真好。”池早樱咬下一口鱼丸。 她坐在一个石凳上,旁边是圆形石桌,上面放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盒子。 马军赶来的时候路过了一家关东煮小店,于是随手买了几串带了过来。 池早樱咽下鱼丸:“看你挺忙的,你今天都去哪了?” “查案子,到处跑。” “哦。”池早樱继续吃着关东煮。 马军:“你今天要我过来,有什么大事么?” “你问了么,许芸为什么不经营她的那家店了?” “问了,说是因为不想干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 “假的,”池早樱一边吃一边摇头,“你信么?” 马军歪头:“不好说。你的理由是什么?” 池早樱放下吃了一半的关东煮:“我问了好多同学,她们都说老板娘是个超级有气质,超级懂得女孩子心思的人。所以你觉得她告诉你的理由成立么?” 马军双手抱胸,低头沉思。 “而且,老板娘放弃店的欣慰很突然,几乎没有预告。我当时也去过,是我的室友娜娜推荐的,然而店已经重新装修了,似乎是要换成面馆。” “此前没人知道么?” “估计没人,她们都是去了才发现店已经不在了的。”池早樱说,“老板娘也真是,搬走的话应该贴出告示的吧。” 马军依旧未发一语,静静倚在树旁思考。 池早樱嚼着鱼豆腐问:“你怎么不说话?” “没事。” 许久的沉默,只有池早樱吃东西的声音。僻静的花园里发出淡淡的紫罗兰香,偶尔一阵风吹过来,香味就散在风里。 “那个……”池早樱问,“你早晨来我们学校了是么?” 马军看着她,眼里突然泛起寒光。似乎池早樱是他追捕多年的逃犯。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你看到我了?” “嗯。” “因为什么事啊?这个案子涉及到我们学校了么?” 马军摇头:“没有,因为一点小事。” “不能说。” “还不是时候。” “是来查我的么?” 马军没有回答。 “是吧?是因为白宁的案子来查我的吧?” “你很担心我查你?”马军反问。 池早樱努努嘴:“那倒不至于。可你要查我多少向我通知一下吧……” “没必要。”马军从树旁离开,“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在调查你,不如说点什么。” 池早樱笑了笑:“那得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诚意?” “我问几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我。” 马军摆摆手:“不想回答。你不要问了。” 池早樱:“不行,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听着。” 马军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池早樱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地说:“你知不知道‘警察杀手’?” 马军脸上阴沉下去,他紧闭着嘴,不发一言,似乎是在回忆。 “你知道他是吧?你是不是一直在追查他?” “你看了我的钱包。”马军说。然而这话并不是问句。 池早樱觉得马军的脸色暗沉的可怕。 “你不该这么做。” “可是我已经做了。” “这和你没有关系。” 池早樱立刻回应:“和我有绝对的关系!” 马军转过脸来看她,冰冷的目光含着疑惑。 池早樱有些不知所措,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她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即便对方是个刑警。 “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管他是谁,做过什么工作。”这是那个老刑警告诫过她的话。 “和你有什么关系?”马军警惕的问,池早樱觉得他下一秒也许就要采取什么行动了。 “那你呢?警察杀手和你有什么关系?五年前你应该还没有资历能参与调查这种大案子吧?你又对他了解多少?” 马军开始向她靠近,如同猎人紧逼猎物一般。 “你说话啊!”池早樱猛然站起身,“你和他交过手对么?” 马军停住脚步,一瞬间他所有的压迫感全部消失不见,在这一刻他显得很平静。 池早樱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刑警,他就像被夺走了一切的孩子,孤独而无助。 他就这么目光无神地站在那里,仿佛全世界在下雨,而他既没有伞,却也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池早樱突然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抱住他,因为他太无助了。 “你……怎么了?” 马军眨着眼抬起头,随即缓缓的转身离开,似是被抽离了所有的精气神,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冷峻和自信。 这个刑警,到底经历过什么啊?池早樱默默的想。 —— 许芸用家里的座机拨通了张良的电话。 “怎么样?” “你居然会找复婚的理由?” 张良默默的叹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那个刑警根本不在乎我们之间是否通过电话,如果他在乎我倒是很好回答了,不论是感情依然存在还是要复婚都可以敷衍过去。” “他在乎的是电话的次数。”许芸接过话来,“他真是个可怕人。” “不要慌,他们至少还没有掌握实质的证据,更况且他们根本不可能掌握证据。” “可我有些害怕那个刑警。”许芸说。 现在她脑子里依旧是那双锋利无比的眼睛,和他对视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颤抖,忍不住要说出真相,总感觉他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 “其实,”张良叹口气,“我也有些担心。” 许芸说:“不过,好在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的发现。” “只能祈祷了。” “可儿那里怎么样了?”张良问。 许芸:“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很好……”张良喃喃自语,“很好……” —— “死亡方式是氰化钾中毒,经过化验,死者应该喝茶。”李元森把时间报告递给马军。 “茶?” 马军脑海里浮现出了张良端给他们喝的乌龙茶。 乌龙茶? 许芸家里也有乌龙茶,是巧合么?马军想。 “怎么?” 马军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表哥。 “以我多年的经验,”李元森伸出食指说,“这绝对不是巧合。” “如果这个不是巧合,那许芸就和张良是有联系的,茶叶是证明他们联系的一个部分。”马军说,“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为了什么呢,只是关心女儿这么简单么?” 李元森说:“谁知道呢,难道是氰化钾放在乌龙茶里?” 马军:“还有,池早樱说要查一下许芸为什么会突然放弃美甲店的经营,我仔细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地方。” “池早樱?”李元森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哦……就那个池同学是吧,我记得她。超级漂亮,而且……” 马军冷冷的目光甩过来。 “……总之你是不是查清那个原因了?”李元森默默地转移话题。 “没有,正在准备去查。我想先接触一下她店里以前的工作人员。” “有名单么?” “已经向关调三组要了,马上传真过来。”(作者注:“关调组”系“社会关系调查组”的简称) 李元森抱住头:“真可怜,作为机动组真是毫无权限可言啊,再这样下去直接进派出所得了。” 由于马军在刑警大队的格格不入以及对专案组侦查策略的充耳不闻,几乎每次专案组成立的时候都会把他“扫”入机动组,拥有和派出所的同级权限,只能负责支援和辅助搜查,有时候几乎都没有参与专案组搜查会议的资格。不过马军倒是对这种安排非常满意,有搜查案件的基本权限,又可以随着性子来,完全不用顾忌专案组的侦查,自由度相当的高。 “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搭档机动组。”马军打开传真机准备接收传真。 “也是,我认了。”李元森说。 ——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里面是雪白的衬衣,但是没有打领带。年过四十的他有着中年人特有的颓废感,眼神无光,动作慵懒毫无张力,他此刻靠在椅子上,而池早樱则坐在他的对面。 “你已经三年多没来找过我了。”他说。 池早樱轻轻颔首:“即便是现在我也很有抵触心理,霍先生。” “你讨厌我的证人保护计划。”对方说的很干脆。 “况且现在你的保护计划出了问题。”池早樱说。 霍先生点点头:“这我确实我没想到,好在我介入之前案子就已经水落石出了。” “你准备介入?” “如果案子拖得久了不能破,我只好怀疑和我负责的案子有关。” 池早樱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放下杯子后说:“你们俩有点像。” 霍先生抬起眼:“我和谁?” “一个刑警,他破了你要介入的那起案子,也是我今天所想要问你的。” 对方冷冷一笑,点起一支烟。 “他叫马军,”池早樱继续说,“是白马分局的刑警。” 霍先生缓缓吐出烟雾,恍然道:“‘猎捕怪物的怪物’,超级有名。” 池早樱抬起头:“你认识他?” “他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是在警界臭名昭著,但同时又美名远扬。” “什么意思?” “一个对那些不愿意走正常合法道路的怪物们有强烈执着心的家伙。在强调合作的警察体系内部的唯一例外,做事从来独来独往,更加不会在乎上级设立的侦查方向,所以没什么人愿意和他合作查案,他也不会要求派遣搭档,这一点一直被警界的同行们所诟病。不过有意思的是,他总能很快的抓住案件的核心,然后像一条毒蛇一样死死咬住嫌疑人,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错的,然而事实证明他从没错过。” 池早樱冒出一身冷汗,她想到白宁的那个案子。 “那他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么?”她问。 霍先生没有说话,默默吸烟。 “怎么了?”池早樱问。 “你真的想知道?” “想。”池早樱重重点头。 他突然把烟掐灭:“我觉得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池早樱很生气,午后两点半的西餐厅几乎没人,她突然提高的声音惊动了站在前台聊天的三名服务员,纷纷把目光投来。 池早樱尴尬地压低声音:“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父亲被人杀了,可这案子过去十年却还是没有动静。” “我们在尽力查。” “可现在除了你们以外我又找到了一个也在追查这个案子的警察。”池早樱说,“他比你们更尽力。” 对方点燃第二支烟。因为这里没有其他客人,服务员也就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应该相信我们。” “得了吧。”池早樱轻哼一声,身子向后靠,转头看向窗外。对面是一家中式快餐店,楼上则是必胜客餐厅,这里是商业街,行人很多,偶尔有汽车经过。 沉默了很久,池早樱不知道有多久,她只是觉得有点煎熬,既然什么都拿不到,不如抓起包就走。 “你觉得马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在她想离开的时候,霍先生开口了。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池早樱低声说。 “嗯……”霍先生眼睛看向自己的餐盘,上面还有吃剩下的意大利面。 “没什么事的话……”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霍先生说。 池早樱愣了一下。 “马军在‘警察杀手’的案子之前并不像现在这样。” 池早樱有些好奇:“那他是怎样?” 霍先生看向窗外,大口的吸烟。 “懦弱,无能,毫无做警察的资质可言。” “嗯?” “难以想象?” 池早樱歪着头:“倒也不是……你说他曾经很懦弱而且无能?” “那时候的他是个连小毛贼都不敢抓的家伙。” “真的假的啊?”池早樱有点吃惊。 马军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典型刑警的形象。眼神冷峻,随时能看穿人心,对追捕犯罪人有变态般的执着而且丝毫没有胆怯可言,能在瞬间做出决断然后制服犯人——就像那次的摩托头盔男抢劫便利店事件。 “他之所以会像现在这样,就是因为‘警察杀手’。”霍先生说,“他在警界的师父就死在‘警察杀手’的刀下。” “怪不得……”池早樱缓缓点头。这下算是知道了他为什么苦苦追捕那个家伙了。 “他师父被杀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因为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那他为什么活下来了?”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被对方杀死。”霍先生苦笑一声。 池早樱有点惊讶:“没有资格?” “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压根不配做警察,连杀手也不承认他的身份。”霍先生咂咂嘴,“从那起案子之后,他消沉了三个月,派出所或者公安局都找不到他的影子,当然,也没几个人会想起他来。”霍先生把第二支烟掐灭,“你知道‘蔷薇鬼‘么?” “啊……知道。专门袭击女大学生的连环杀手,据说还有剥皮吃肉的行为。”池早樱回想起那起案件的报道,仍然还有些反胃,那个案子在当时轰动了全国。 “公安部当时安排了专家来会诊案情,但是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马军走进专案组的会议室,二话没说就在汇总线索的白板上写下了‘三轮摩托车司机’几个字。之后他说,如果你们相信我,那就晚上十一点半在北桥街周边布控。北桥街那里常常会有拉客的三轮摩托车,所以专案组为了保险起见,听了他的安排。” “所以抓到了对吗?” 霍先生笑了:“抓到个屁。” “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马军也联系不上了,就像他之前那三个月一样,突然的销声匿迹。无功而返的专案组刑警们很生气的回到指挥本部,结果发现马军提着一把日本刀站在本部的桌子前,旁边是一个跪着的男人,面容憔悴,双手被铐在暖气管上,衣服上全是被刀划破的口子。” 池早樱想象着马军提刀而立的样子,心中感慨这才应该是她认识的‘死刑警’。 霍先生说:“马军把专案组的警力放在北桥街,这样案犯一定会跑路,马军则在暗中默默的观察三轮摩托的司机,他有他自己的嫌疑目标,目标果然在警方来到以后抓紧撤离,马军一路尾随,最后抓获。” 雷厉风行,果断勇猛。池早樱心中默默的评价着马军。 “不可思议。”她说,“只是短短的三个月就让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霍先生微微摇头:“如果一个人遇到了生命中不堪承受之痛,改变往往只在一瞬间。” “所以在那之后,马军就一直在追查‘警察杀手’的踪迹?” “他一直再查,从未放弃。他曾经要求加入我的专案组,但是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 霍先生眼神里流出一股寒光:“他就像一把刀,在锁定目标之后只能让目标当即毙命,否则就失去了作用。而我本身也是一把刀,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要了那个混蛋的命。” 池早樱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中年大叔有股子邪气,这是池早樱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涌上来的感受。尽管他和马军一样对犯罪有着无法自拔的执着,然而他的态度却比马军更加凶狠,好像随时会把犯了罪的恶人撕碎咬烂。 霍先生站起身:“你最好不要招惹马军,他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有极强的戒备心理。” “警惕?” “差不多吧。”霍先生点燃了第三根烟,转身离开,池早樱只能看着飘过来的青烟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