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贵妇的自我修养》 第1章 奶奶过来了 宋城阙停车的时候就知道老太太过来了。 老太太的司机陈兵见他回来还特意下车,走过来跟他打了招呼,叫了声,“少爷,下午好。” 宋城阙走进玄关,陆姨和叶展秋都迎到门口来。 陆姨给他递了拖鞋,又拿走他的外套挂起来。叶展秋则一直站在边上看着。她里面穿着件素白宽松的棉质裙子,外面简单地罩着件淡蓝色的针织开衫。和平日一样,她依然是没化妆,素着一张脸。看得出来她眉毛是修过的,却没画,特别淡。头发也没怎么鼓弄,只是用黑色头绳松松地绑在脑后。 幸好她长得还不错,算得上眉目分明、五官精致。要不然,看多了外面的莺莺燕燕、各色美女,乍看到她,还真会觉得索然无味,有那么点倒胃口。 她两只手自然地交叠着放在身前,宋城阙换鞋子不看她,她就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等着,一副温和乖顺的模样。 宋城阙换好鞋子,才侧头看了她一眼。叶展秋忙朝他露了个浅浅的笑脸,朝屋里示意了一下,声音轻轻地说:“奶奶过来了,在里面。” 宋城阙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叶展秋又轻声补了句,“她好像不太高兴。” 宋城阙没理会她,已经走在前面进屋里去了。 奶奶确实不太高兴,宋城阙绕过沙发,走到老人家身边去,恭敬地喊了声,“奶奶。”老人家也没抬头瞧他一眼。 宋城阙在边上站了会儿,见她一直不搭理自己,兀自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 老太太这才斜他一眼,厉声问:“我让你坐了吗?一点规矩都没有!” 宋城阙轻笑了起来,说:“如果我不坐下,奶奶您还不知道要沉默到什么时候呢,我这不是正好给您开个头,让您可以教训我嘛。” 老太太持起手边的拐杖作势要打,“混小子,看来是真得教训教训你了,要不然过两天估计连自己姓什么你都该忘了。”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却没真打下去,拐杖扬起来,最后只落在了宋城阙的脚边。 宋城阙知道她不会真打,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躲,但他也不打算真气着老人家,于是很主动地认了错,“奶奶,覃叔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后续能补上的我一定给他补上。您说得对,家人就应该像家人,应该互相扶持,不能为了利益,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忘了。不过,奶奶,也希望您理解我们几个。这毕竟商场如战场,有时候刀剑无眼,难免伤及无辜。放心,覃叔那边,我会去登门道歉,绝对不让这事儿影响到咱们之间感情。” 覃叔就是宋覃,也算是宋城阙的叔父,但不是直亲。他是宋城阙小爷爷的儿子。所谓小爷爷,和宋城阙的爷爷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宋城阙爷爷那辈人,分家分得早,那个年代世道又不是很太平,分完家他们就各自南北地去闯荡了,虽然没断交,但来往也不多。前几年吧,两家老人估计是怀旧,又联系上了,来往忽然变得很密切,就跟一大家子似的。可偏偏宋城阙和覃叔在生意上面是竞争关系,有时候两个人在家里聚会遇上,面上笑盈盈地客套着,心里却往往在琢磨要怎么抢对方生意。 前段时间,宋覃有个项目被宋城阙截了胡,宋覃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老太太倒先坐不住了。宋老太太退休之前是从政的,对生意方面的事一窍不通,但她懂做人,而且爱训人,不管是应对什么事儿她都能拿出股政治家的范儿来指挥指挥。她跟你讲大道理,从四书五经、人伦常理开始讲起,讲到你不服都不行。 宋城阙对这种情况算是司空见惯,知道这时候他什么也不说,虚心听教是最好的。所以宋老太太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一番‘交流’下来老太太算是体会到了宋城阙的‘知错想改’,情绪也基本稳定。她没先前过来时那么生气,可也没这么轻易放过宋城阙,顿了会儿又想起来说:“你看看你,天天在外面,一年到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一点都不顾家,你这一个月才在家里呆几天?成何体统?”又说,“小秋这是脾气好,要不然谁受得了你?” 叶展秋恰好从餐厅那边出来,听到老太太提到自己,就走了过来,在宋城阙旁边坐下了。 宋城阙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她认为他这是故意的! 当年有段时间宋老爷子身体不好,大家都觉得他可能撑不过一年了,而老人家心里一直是盼着宋城阙这个大孙子能赶紧成家的。 宋家人为了了却老爷子一桩心事,就劝唆宋城阙赶紧找个女孩子娶了,反正他确实也到了年纪。那会儿宋城阙对婚姻和恋爱都不是很热心,但他也没太抵触,最后按照家里人的意思,娶了叶展秋。 没想到,宋老爷子后来又好起来了,而且身子骨变得比以前还要硬朗。 这一晃就是四五年。 宋老太太一直能感觉到,宋城阙对叶展秋这个媳妇不是特别满意。她也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不都爱情至上吗?老张家的孙子前段时间还为了个女明星跟家里闹来着呢。宋城阙婚姻大事全听他们安排,不吵不闹,连句抱怨都没有,说实话已经算是年轻人当中极少见的了。 但是,他这个‘不满意’也还是挺明显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个月三十天他难得在家呆上十天。 这不,她刚提到小秋,宋城阙就跟她提老爷子。不就是为了提醒她,当年娶这个老婆,是为了了却老爷子心愿嘛。 实际上,宋老太太这次是真想多了。 宋城阙真还不是这意思,他就是随口一问。他才懒得拐这么大弯儿,扯这些有的没的。 这会儿旁边的叶展秋注意到茶几上的茶杯空了,忙说:“我再给奶奶泡杯茶来吧。” 老太太一愣,“不用了。” 叶展秋已经把茶杯端起来了,“再添一杯吧,奶奶好像还挺喜欢的,这茶味儿不浓,您喝起来应该正合适。” 老太太见此,欣慰地点了点头,“也行。”在老太太看来,这孙媳妇明明很好啊!出生书香门第,为人温柔乖顺,又孝顺懂事,知书达理,长得也很好看。 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不得她这孙子待见。 叶展秋一共泡了两杯茶,她和陆姨一人端了一杯出来。 陆姨的那杯给了宋城阙。叶展秋则把手上的茶杯放在了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满意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好,好。”又说,“你也坐下吧,再聊会儿,我也该回去了。” 叶展秋听话地又绕到沙发另一头坐下了,边说:“奶奶晚上留下吃饭吧?东西都准备齐了,我和陆姨一会儿就开始做。” “不,我一会儿还得去趟你二叔那儿,听说你弟妹孕吐吐得厉害,今天一天什么都没吃下,我不放心,去看看。” 老太太果然没再呆多久就起身离开。宋城阙和叶展秋把人送上了车才转身回了屋里。 叶展秋问:“奶奶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宋城阙并不打算多说,淡淡地道,“我要洗个澡,你上来帮我拿套衣服。” “好。”叶展秋应了声,跟着他上了楼。 宋城阙的换洗衣服就在衣柜里挂着,拿起来特别方便。叶展秋打开衣柜门,回头问:“待会儿晚上还要出去吗?不出去了我就帮你拿套家居服。” “嗯。”宋城阙已经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了,正翘着腿低头翻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拿起来的杂志书。 叶展秋把衣服裤子拿出来,摆好了放在床尾。门外陆姨敲了敲门说:“少爷、少夫人,刚刚老陈还带了个盒子过来,说是少爷小时候的。老屋那边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老夫人让一起带来。我搬上来了。”顿了顿又说:“我就放门口了。” 叶展秋应了声,“行,知道了。”进洗手间给宋城阙放了洗澡水。等她出来时,宋城阙也正好放下杂志起身。他从她手腕上抽走毛巾,一句话也没说地进去洗澡去了。 水龙头还在嗤嗤地放着热水,宋城阙把毛巾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脱了上衣,隐隐听到外面有人在低低地咒骂,“我去,这什么玩意儿?” 他把水龙头关了,再侧着耳朵细听,外面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觉得,他可能是听错了。 叶展秋走出房门时已经忘了刚刚陆姨搬了个盒子上来,就摆在房门口。她一脚踢上去,差点绊到,低咒了一声,低头看,发现是个有点陈旧的木质盒子,上面还落着把精致的小铜锁。叶展秋把盒子小心地搬起来,放在桌上,才走了出去。 季青恰好给她来了电话,骂骂咧咧地说:“周品胜这龟孙子是越来越过火了啊。我这边新店刚开业,他斜对门就也开了一家。这不明晃晃地抢我们生意嘛!他妈的,他到底什么意思啊他?” 叶展秋并没什么大反应,表情淡淡的,还好心地劝慰,“女孩子家,别开口闭口就他妈的,你又不认识他妈。” “我这不是着急吗?”季青说,“这都第三回了,前两回还只是在一条街上,就算了。这次直接把店开对门了。生意不是他这么做的,太不讲道义了。我们前期做品牌打广告弄了这么久,结果他倒好,开个跟我们差不多的店来抢生意,简直是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外面已经有很多顾客搞不清楚我们两家店到底是哪个先出来的了,还有人以为是我们仿冒了他们家的牌子呢。” 叶展秋没办法站在走廊里跟季青细聊,就随手推开书房的门,坐在书房沙发上听她说。 季青问:“你说这怎么办?咱就这么忍了?” 叶展秋说:“这事儿,你之前不是跟他交涉过吗?他怎么说呀。” 季青说:“他嚣张着呢,说是他那店碰巧跟我们模式差不多而已。碰巧他妈逼啊,碰巧得连店名儿和菜色都碰上了。你没看见他那嘴脸,简直欠揍。” “这人这么无赖?”叶展秋皱了皱眉。 “就是,要不我把这事儿告诉陆凯,让他找人揍他一顿,解解气。” 叶展秋想了想说:“别冲动,陆凯做事儿没度,你暂时别跟他说。现在的情况还是我们占理的。你要是打人家一顿,气是消了,道理却反而说不清了。”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上回……我在你那儿吃饭,看见周品胜跟一女的走在一起。” “那是他妹妹。” “他妹妹啊。”叶展秋声音还是温柔的,只听她慢悠悠地说:“他跟他妹妹关系还挺好的。” 季青愣了一下,“你想干嘛?” 叶展秋笑了,“别误会,我又不是坏人,能拿一小姑娘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去查查她。瞧着,她跟她哥关系真的是蛮好的。” 季青很快反应过来,也笑了,“我明白了,这就让人去查。” 叶展秋又强调了一遍,“你真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对她有点好奇,才让你查的。” 季青没说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 两个人又聊了点别的,才结束了通话。 叶展秋刚把手机收起来,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宋城阙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门口,他见叶展秋坐在里面,有点意外,皱了皱眉问:“你在这儿干嘛?” 叶展秋反应很快,笑笑说:“我到这儿找个唇膏,前几天在这边找书的时候记得是用了的,今天天气有点干燥,想起来了就过来找找,应该是落在这儿了。不过,我还没找到呢。” 宋城阙洗完澡换上了一身比较休闲的家居服,清清爽爽的,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却没卸下来。 这话说得可没错!他和叶展秋虽然是夫妻,可除了睡觉的时候,跟生人差不了多少。 宋城阙已经走到书桌前坐下了,淡淡地说:“那你找吧。” “好。” 叶展秋还真在后面的书架柜子里找到了一支唇膏,她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放在里面的,因为书房她平时也不怎么进。她把唇膏捏在手上,往门外走,想起来又问:“呃,晚上要吃点什么?” 宋城阙也不抬头,“随便。” 第2章 就是这女的 叶展秋约了季青在一家商场六楼吃饭,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一楼停了一下,进来两个年轻男人。 两个人打扮虽然很是随意,其中一个甚至穿着凉拖鞋,但身上的衣服都价值不菲。 他们边走进来,边哈哈地八卦着什么事儿,“没想到到这儿来吃饭,还给我免费看了场戏,哎呦我去,打得可真狠,这女的估计练过。”另一个则笑着说:“我觉得碰上这么凶猛的女人,男人外面再找也正常。这女的打人下手太狠了,跟血海深仇似的。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是旁边有人劝架,要是没人,她还不得要人命!” 八卦着,电梯已经到了六楼。叶展秋和他们都从里面走了出来,但没走进同一家店。 叶展秋在之前说好的店里等季青。等了好一会儿,季青却还迟迟没来。她又打电话过去,电话也没人接。 季青这人有强迫症,对时间把握特别精准,约了人很少会迟到。 叶展秋正疑惑着,就见季青铁青着脸推门走了进来。 她脸色实在太难看了,热情迎上去的服务员都不敢和她搭话,只敢怯怯地跟在她后面。 季青进门一眼就看到叶展秋,径直走到她对面,拉了椅子坐下,头也不抬地问:“菜点了吗?” “还没。” 季青闷不做声,扯过边上的菜单开始翻,翻了半天都没决定要点什么。 叶展秋让服务员先下去,示意一会儿再点菜,疑惑地问季青,“怎么了这是?” 季青撇着脸,梗着脖子,“楼下遇到老刘了。” 老刘不老,和季青同岁,还小几个月,是季青男朋友。季青喜欢这么叫对方,说是显得亲昵,这个叶展秋还是知道的。不过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叶展秋正打算继续问,季青一瘪嘴又说:“他正陪着一年轻小姑娘在楼下买首饰呢,我盯了会儿,他又是给人试项链,又是试戒指的,明着暗着吃豆腐。等我走过去,他爪子立马就从人家身上下来了,这心虚的!” “啊?”叶展秋联想到先前在电梯里听到的八卦,合着,电梯里那两人讨论的就是季青啊,“你动手把人给打了?” “对啊,我当然得打了。其实我之前就隐隐有感觉,今儿是赶了个巧,让我碰了个正着。你说,他一大老爷们一点出息都没有,我供他吃供他住。他平时偷偷拿我放在柜子里的零钱出来买烟打牌,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当回事。他这还背着我出来偷腥儿?我养条狗都比他忠诚,临终不打他一顿我能解这口恶气吗我?” 叶展秋问:“人呢?打完放了?” 季青说:“门口招了辆车,让他那新女友陪着送医院去了。” 叶展秋惊讶地问:“你打人哪儿了?这么严重?” “哪儿造的孽我当然就治他哪儿呗,给他多踢了几脚。”季青招了招服务员过来,边说:“上车前我可跟他那女朋友打过招呼了,那是她下半辈子的幸福,自己好好照顾去吧。” 叶展秋猜想这几脚应该踢得不轻,不过又想,那男的搭上了季青还有胆子在外面拈花惹草,有此一朝也是活该。有些人就是这样,不吃点教训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有些人惹不起。季青这脾气,不碰她底线她跟你和和气气的,碰了她底线,她不择手段也要扒你三层皮。 其实季青以前并不这样,她和叶展秋是大学同学。刚进大学的时候她人还挺淳朴憨厚的。她家条件不好,父母几乎花了所有的积蓄才把她供进大学里。所以,她的吃穿用度不能和身边的同学相提并论,衣服往往又旧又土。 也因此最开始有不少势利眼的同学暗地里瞧不起她,觉得她是土包子,什么都没见识过,什么都不懂。 季青很聪明,对于身边人的眼光她看得很清楚,心里也明白。她的适应和学习能力都特别强,比方说她以前几乎没怎么接触电脑,可是在学校机房混了段时间,她对电脑比班上任何人都熟。再比方说,她刚开始说普通话有口音,只花了几个月她就全改过来了。 后来因为她成绩好,慢慢地也就很少有人再瞧不起她。 季青和叶展秋的友谊算是日积月累下来的。她们是同寝室上下铺,人都非常好相处。大学四年,俩人从来没跟寝室其他六个女孩吵过架,红过脸。可说来也奇怪,她俩虽然人缘最好,偏偏也是最难与人交心的。别的女孩子之间要么就闹得跟宫心计似的,要么就好得恨不得同一条内裤合着穿,牵着手去上厕所,老公老婆的叫对方。 季青和叶展秋没有过。她们俩最多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复习功课,偶尔一起逛个街。那会儿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真正交心,还是等到她们毕了业以后。 这事儿要从叶展秋、季青和季青的发小陆凯三个人合伙做生意开始说起。 叶展秋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宋家财大气粗,怕叶展秋觉得自己被他们婆家亏待,结婚时行了好大一笔聘礼。宋城阙则在婚礼前就直接派人送了套首饰过来,叶展秋开始还对这套首饰不以为然,后来才知道里头的任何一样都得值好几百万。 叶展秋的父母都不在了,这笔钱自然都在叶展秋手上。宋家人可能并不觉得这笔钱算什么,只当一次性给了叶展秋一笔零花钱,让她慢慢花。可叶展秋根本花不了这么多钱,又觉得这么多钱就这么放着怪可惜的,她大学学的还是金融管理,哪容得下手头的钱堆在那儿生灰? 想来想去,她觉得可以用这些钱做点小生意。不过这种小打小闹宋家人估计根本看不起,如果告诉他们,万一做亏了,还会让他们觉得可笑。她这个宋太太的身份,总令她做事儿不那么方便,于是最后她就找到了季青。 三个人合伙之初就有很明确的分工。陆凯以前给人管酒吧,认识的人多,有路子,负责对外打交道。季青能力强,聪明机警,负责管理。叶展秋是出资人,她几乎从不出面,只偶尔在背后出主意。 他们三人品行都不错,听得进相互的意见,也忍得了偶尔的失误和损失,最适合当合伙人。合作了几年,关系也就越变越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三人被绑在同一根绳子上,互利互惠,想不交好,也难。 之所以说季青这几年变化大,也是因为她经历得多。毕竟生意场上什么奇葩人都能遇到,大学毕业之初,季青身上还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憨劲儿,后来碰了壁,慢慢就学聪明了,学会了圆滑世故、刓方为圆。如今,算得上是位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她那近身格斗术也是这两年为了防止酒桌上被人骚扰抽空学上的。 服务员过来替两个人点了菜,又下去。 季青叹了口气,又啧了一下嘴,“算了。”她喝了口水,说:“反正都过去了,就当我花钱包了他一年吧。不谈这事儿了,我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说周品胜的。你猜,你让我查,查出什么来了?” “查了什么?” 季青哼笑一声,“那女的还真不是他亲妹妹,不过也不是没有血缘关系,那是他大伯的女儿,也就是他堂妹。周品胜的父亲本来是想生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可能是周夫人身体不大好,女儿没生出来。他大伯家生了三个,都是女儿,后来两家一合计,就过继了一个最小的过来。可是,你猜怎么着,周品胜和他这妹妹……”季青冲叶展秋挑了挑眉,又问,“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事儿没什么人知道。他家里更不知道,过继来的堂妹啊!跟亲妹妹没什么区别,家里知道了不得闹翻天?我还是让人从一个跟他走得近的朋友那套出来的。” 叶展秋说:“我那天看见周品胜搂着她妹妹上车,搂的姿势……有点奇怪。”哥哥护妹妹上车,她能理解,可手一路从腰滑到屁股上,还趁机捏了两下,这就不太正常了。 服务员很快上了第一道菜,是这家餐厅很出名的酱鸭,凉菜。 季青执着筷子在盘子边沿点了一下,示意叶展秋开动,自己也不客气,夹了一筷子送嘴里,“老沈说这道菜他怎么都弄不出这味道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说,“周品胜和他妹妹好像维持那种关系都有三四年了。你说这事儿就算是放旧年代里,应该也不成啊,他俩是同宗,以前有表妹嫁给表哥的。堂兄妹……说不过去吧?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周品胜有老婆的,他老婆家世还不错呢,年初刚给周品胜生了个儿子。” 估计只要不是自己的八卦,每个人都会谈论得很带劲。 叶展秋问:“还有别的吗?” 季青说:“嗯,还有,周品胜的妹妹,哦,他妹妹叫周妍溪,挺文艺的名字。她也有男朋友,虽然换了好几个,但这三年来一直都有,没断过。最近她新交了个男朋友,算是攀上高枝儿了。那男的你可能还认识呢,袁家的,袁家少爷,袁莫飞。” “袁莫飞?”袁家和宋家有点交情,叶展秋跟着宋家人去过袁家几次,不过,“我没见过这个袁少爷,不是一直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的国?还交了这么个女朋友。” 季青轻笑,“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嘿,查出了这么个劲爆的新闻,咱们应该怎么处理?得好好利用才对啊。” 叶展秋沉默着吃东西,没抬头,也没说话。 季青笑着说:“你不说话是让我自己意会吗?得,我意会到了,会见机行事的。” 叶展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让人拍点照片吧。” 季青疑惑地看过来。 叶展秋把一小根鸭舌骨吐到盘子里才抬头,“空口无凭,先留点把柄到手上。” 季青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心领神会,一脸坏笑地用筷子指了指叶展秋的方向,“你啊。”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陆凯,那应该是‘狠’,他这人,能动手就尽量不会跟人逼逼;如果用一个字形容季青,那应该是‘辣’,她是公认的辣子西施,同行对她又恨又怕,手下对她又敬又惧。但他俩自认都不属于那类可怕的人,他们三人中最可怕的一个是叶展秋。一定要用一个字形容叶展秋,就是‘阴’,‘阴险狡诈’的‘阴’。 李肃然原本和几个朋友约出来吃饭,快结束时大伙儿正围在桌上聊着天,其中一个朋友忽然指着玻璃窗外的走廊说:“诶!就是这女的。” 他这一指,在座的人个个都朝窗外看过去。李肃然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往外看,问:“谁啊?” 他那朋友说:“刚进来的时候跟你们说的,在一楼拎着自己男人打的那个。那几脚踢得……”他很夸张地捂裆做痛苦状,一副当时作为围观群众都感同身受了的样子,直呻|吟,“哦~~” 在座唯一一个女生被他弄得都不好意思了,瞪他。 李肃然看到外面两个女人并排走过来,倒是愣了一下,问:“你说哪个啊?” 他朋友不太好一直盯着窗外看,稍微指了一下,“穿短裙那个。” “哦。”李肃然这才解开疑惑,点点头,“我说呢。” 朋友问他,“怎么了?你认识?” 李肃然皱着眉说:“旁边那个女的,我好像认识。不过,也有可能是看错了,我没跟她正式打过招呼,宴会上远远地见过一面,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太太。” “谁啊?幸好不是打人那个,那太辣了,正常人hold不住!不过,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那朋友,还好吗?” “别胡说。”李肃然摇摇头说:“不是那种一般朋友,怎么说呢,大人物……不过估计我是看错了吧。” 第3章 燃着一团火 叶展秋回到家,陆姨从屋里迎出来,说有人来家里找她,南京那边来的亲戚。 叶展秋进去一看,原来是二姨父周远棠带着小女儿周颖过来了。也难怪陆姨不认识对方,叶展秋和这二姨父确实不怎么熟。当年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曾和这二姨父闹过不愉快,后来叶父叶母去世,叶展秋又嫁人,跟那边的来往就更不多了。 周远棠年轻的时候开过一家服装厂,那时正赶上创业的好时机,最初办得还挺有声有色的。可是时间长了,厂里没什么改革和进步,慢慢就跟不上时代,眼看着一天天败落。周远棠心急自己一手创下的事业,找了所有能找的关系来帮忙。当然也找过叶家,想通过这边关系向银行借钱。 叶家其实帮不了他多少忙,叶母是个大学教授,叶父虽然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可其一,他职位并不怎么高,其二,他根本不是管财政这一块儿的,和银行那边没什么认识的关系,手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但叶母是个热心肠的人,姐姐家有困难,她肯定得尽量想办法。为了帮周远棠,她不知道走了多少脚跟,亲戚、朋友、同事,能找的关系网她都找了。不知道的人见她这么积极,还以为是她自己当老师当够了,要开始贷款出来做生意了呢。 后来叶母好不容易通过叶家老大,也就是叶展秋的大伯……通过他在部队的关系找到了可以帮忙的人。她正打算告诉周远棠这好消息,却听到周远棠在背后说他们叶家的是非。说他们家看不上穷苦亲戚,帮个小忙一拖再拖;说当官儿的都一个德行,有关系的找去让他做事儿,做得不要太积极,没关系的,人家就对你爱理不理;还说到了叶展秋,说她年纪轻轻的,才上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管的,还教书的呢…… 叶母确实是个热心肠,但也是个暴脾气。她跑前跑后地帮人家想办法,却落人口实,被人背地里说得这么难听,哪忍得了?她当时就火大了,直接冲出去指着鼻子跟周远棠理论。 周远棠没想到她来得那么巧,有点心虚。那天原本是年后聚餐,几家亲戚来叶展秋的外婆家拜年,顺便聚聚。叶家离他们那边有点远,往年都得十点多钟才能赶到的,却没想到那次他们八点就到了。 背地里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周远棠也是不好意思的,可他这人爱面子,死咬着说自己没说错。他故意避重就轻,就抓着其中一件事儿,说:“展秋这么小就在学校跟男孩子谈恋爱,哪有心思好好念书?你是不是该管管?我这么说也是为她好。” 叶母简直要被他气死了,那天她连饭都没吃,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告诉周远棠,以后他家的事儿她再也不插手了,贷款的事儿她也不管了,然后拉着叶展秋和叶父直接回了家。 周远棠忽然跑到上海来找叶展秋,叶展秋还挺诧异的。 问了来意,原来是周远棠的大儿子周伟今年调职到上海来工作,可没想到在这儿不到一年就得罪了人。周伟刚来上海时没弄清状况,仗着自己长相不错,抢一个人的女朋友。那人家是做装潢生意的,有没有钱是其次,主要是底下人多。周伟得罪了人家,人家也没怎么着,就派了几个人隔三差五地往周伟单位跑。他们不打不闹,就专门散布谣言。 现在,单位所有人都知道周伟有奇怪的癖好,专门爱挖人墙角,抢人家女朋友。同事中有女朋友的男人个个都防贼似的防着周伟,没家室的就用调侃的眼神看他,至于女人,也都避着他,觉得他不靠谱,甚至有点变态。 周伟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他一个外地人,刚调职过来,想跟人解释,人家也不给机会呀! 叶展秋没什么情绪地听完了周远棠的叙述。 周远棠见她没反应,又说:“你表哥这工作还挺不好找的,这次调职到上海来,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等这边工作顺利结束回南京,他肯定得升。可现在这事儿闹的,他都没法子在这待下去了。那人家实在太不讲理,我来上海是想跟他们好好说话的,要钱还是怎么都能商量,可他们却不理会,人见都不给见。你说,这要是在南京,我还能想想办法,可在上海,我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能怎么办?其实我知道这点小事没必要麻烦到宋家来,可这实在是没别的人可找了。”他说,“以宋家在上海的势力,这事儿不管谁出面,估计都只是一句话。所以……能不能就麻烦小秋你跟城阙提一下,让他出面帮你哥一把?” 叶展秋低头想了想,周远棠的这个忙估计不帮以后她也很难有清净,可这种小事还真没必要让宋城阙出面。宋城阙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就算跟他提了,他也不一定会理会。叶展秋沉思片刻,抬头说:“姨父,这事情我会想想办法的,我先让人帮忙问问那家人的底细,也问问他们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行行行。”周远棠连连点头,又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周颖,说:“小颖,把带来的东西拿给你姐。” 周颖原先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被周远棠吓了一跳,才慢半拍地把放在边上的几个礼品盒往叶展秋面前挪了挪。 叶展秋之前就注意到了茶几上的东西,是几盒补品,还挺贵的。她忙客气道,“你们过来做客,我都没准备东西。你这还带东西来,怎么好意思?”不过,她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没太当回事,又说:“几年不见,小颖都这么大了?也变漂亮了。”周颖之前要上学,叶展秋的婚礼她都没参加。掐指算算,叶展秋上一次见周颖,还是在她出嫁前,外婆过世的时候。那会儿周颖还是个黄毛丫头,扎着马尾辫,见人就脸红。如今这丫头长开了,倒是出落得英英玉立。她底子好,年轻,又化了点妆,穿衣品味也不错,这么一打扮真算得上是个小美女。 周颖见叶展秋夸自己,也忙说:“小秋姐你才漂亮呢,你可是咱们家出了名的大美女,我从小听到大的。如今你又嫁进豪门,成了贵太太,可让人羡慕了。” 周颖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叶展秋一时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问起了老家那边的事儿。 周远棠说老家没什么事,就是大姨的孙子冬冬今年都十岁了,前些天刚过完生日,请他们去吃饭了。 叶展秋知道这件事,大姨给她来过电话。那天她临时有事没过去,就给冬冬寄了个汽车模型当生日礼物。 又聊了会儿,周远棠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叶展秋出门送他们,刚走到门口,却见宋城阙的车缓缓驶进院子。 车子停稳。 从车上下来的不止宋城阙一个人,还有宋母温映泓。 直至两个人走上台阶,这边的周远棠才反应过来,忙恭敬地打招呼,“宋夫人,城阙。”又扯了扯一边的周颖。 “宋夫人。”周颖也忙跟着她爸喊温映泓。转头和宋城阙对视时,她愣了一下,随即害羞地撇开视线,声音轻轻地喊,“姐夫。” 温映泓朝这边走来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微微皱了下眉,随即扯扯唇角,挤出丝笑来,说:“原来是小秋的姨父过来了,我刚刚还在想家里好像有客人,今儿过来找小秋是有什么事儿吗?”温映泓的记性算是顶好的了,其实她跟周远棠就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而且是匆匆的一面。 周远棠想说什么,叶展秋拦在他前面淡淡地道,“姨父到上海来办点事,就顺便过来看看我,还带了不少东西。” 宋城阙走在旁边来,站在那儿没说话,淡淡地朝周远棠点头示意了一下。 周颖有些紧张,都不敢抬头看宋城阙。 温映泓说:“小秋在上海没什么亲戚,你们来看她真是有心了,以后经常来坐坐。”又问,“这是急着要走了吗?不留下吃饭?”不等周远棠开口,她又说:“哦,也不行,吃完饭估计这天就黑了,你们还得开车回南京,让人放不下心。要不下回吧,下回咱们找个空闲日子,一起好好吃顿饭。” 话都被温映泓一个人给说完了,别人没法说什么。 周远棠又跟温映泓客套了两句,才带着周颖离开。 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可其实温映泓对叶展秋的这个亲戚是不大喜欢的,倒不仅仅是因为家世有差距。温映泓尤其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对她这种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的态度。 见人走远了,她收起脸上的笑,整整耳边的头发,转身进了屋。 宋城阙和叶展秋也跟在她后面走进去。 温映泓把提包放在沙发上,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在沙发套上整了整才坐下来。她好像有点累了,眯着眼睛,叹口气说:“开了一天会,头疼。” 叶展秋笑着说,“妈,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弄点水果来。” 温映泓和宋老太太不同,她很少喝茶。叶展秋就给她准备了一盘水果,倒了杯柠檬水。 端着东西出来时温映泓和宋城阙不知道坐在沙发上聊着什么。 聊得不算很热络,大多数时间都是温映泓一个人在说,宋城阙偶尔应两声,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叶展秋走过去,那边就把话头止住了。 叶展秋把水果盘子放在茶几上。温映泓抬头看看她说:“我晚上在你们这儿吃完饭再回去。” “那我去准备准备。” “不用。”温映泓皱了下眉,把她拉住了,“就多我一个人,要你弄什么?让陆姨来不就行了,你过来坐下陪我说说话。”又对宋城阙说,“行了,我让小秋陪我,你要忙就忙你的去吧,我不拉着你了,别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杵这儿。” 宋城阙说,“我没有啊。”并没急了离开。可一会儿他手里的手机响,他说了声,‘我去接个电话。’离开后,直至吃晚饭他都没再下楼。 温映泓和叶展秋不同,如果说叶展秋是踩了狗屎运才嫁进豪门,温映鸿则天生就是做贵妇的命。她生来就是上位者,命令人做事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边用叉子叉着水果优雅地往嘴里放,边跟叶展秋聊天,“霜霜肚子里的估计是个男孩,太折腾、太调皮了,从怀上到现在就没消停过,你二叔全家都跟着受累。这两天你奶奶不放心,还在老二家住下了。” 叶展秋说:“我上个星期去看过,霜霜说那几天算是好的了,就是不大有胃口,想不起来要吃什么。” 温映泓叹了口气说:“我就觉得霜霜怀孕怀得太早,景镇今年才22,霜霜比他还小点,自己还没长熟呢,就急着生孩子。” 叶展秋笑笑说:“怀上了也没办法,那会儿景镇不是已经被骂过了吗?可生还是要生的。” 宋母顿了会儿,斜眼朝这边看过来,“小秋啊,我觉得你这年纪怀孕倒是最合适的。你觉得呢?” 叶展秋终于知道宋母今天过来干什么来了。 不过,她完全能理解,宋景镇比宋城阙小了近十岁,家里人本来都没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只觉得和宋城阙一比,宋景镇还只是个孩子。可没想到这孩子性子这么急,一年之内又是恋爱,又是结婚,如今孩子都有了。 而宋城阙这边还一点动向都没有。 温映鸿说完,看着叶展秋,眯起眼睛,隔了会儿才开口问:“是心里头还没准备好呢,还是怎么的?” 温映鸿从商这么多年,是个特别精明的女人。叶展秋总觉得,这世上没多少东西能逃过她的眼睛。 所以,她每次面对温映鸿,都有点莫名的心虚,毕竟她对宋城阙的感情里有太多水分,这可不是任何婆婆都能接受的。 见温映鸿还盯着自己,叶展秋朝她笑了笑,“妈,你也知道城阙这两年有点忙,他怕我怀了孕没时间照顾,就想再等等。”叶展秋把责任一股脑推给了宋城阙。不过这一推,她倒没有丝毫心虚。虽然她所说的这个理由是编出来的,可她至今没怀孕,归根结底,原因确实是在宋城阙身上。他自己不想生,她也没办法。所以这个责任,她推卸得也算是心安理得。 叶展秋都这么说了,温映鸿也没法再说别的。她拿手帕擦了擦嘴角,说:“你们的事儿我也没办法多管,孩子又不是我来生的。我也就只能提醒提醒你们,再过几年生孩子,你这身体肯定没现在年轻时容易恢复。” 晚上,宋城阙送温映鸿回去。 两家离得不算远,来回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不过即便如此,等宋城阙回到家也快十点了。 叶展秋有早睡的习惯,已经睡下。宋城阙进房门,她只拉开被子,眯眼看了看,问了声‘回来了?’又侧身睡下。 宋城阙进卫生间洗过澡,换上床尾准备好的睡衣,摸进被窝。 他没急着睡,而是伸手搂上叶展秋的腰。 叶展秋睡得有点远。宋城阙靠过去,滚烫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手则沿着她的腰腹轻轻地移动。向上是她最柔软之处,他隔着睡衣揉捏片刻,又放开,指尖绕着圈,一路向下,滑进她的睡裤里。 叶展秋早在他靠过来时就醒了。 她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对着没有感情的女人也都能硬起来,但她作为女人确实对宋城阙的调情没什么抵抗力。 宋城阙的身材太好了,肌肉结实,身形饱满,和平时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不同。他在床上,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男性气息,让人荷尔蒙直飙。更何况他对叶展秋的身体那么熟悉,只要稍微在她的敏感处捏几下,叶展秋就能迅速软下来,化成一滩春水。 宋城阙见差不多了,就把叶展秋翻过来,身体覆上去。 他真正做起来,可就不像前戏时那么温柔。生猛地进出,简直令叶展秋无力招架。 说来很奇怪,两个没多少感情的人,性生活倒意外地挺和谐的。 宋城阙今晚好像特别来劲儿,身体像燃着一团火,把叶展秋也一并烧着了,两个折腾到半夜才消停下来。 宋城阙之前急着进去,没用套。最后关头,他只得退出去,射在了外面。 结果就是,大半夜的,他们还得起来换床单。 第4章 看到叶展秋 宋城阙没想到自己会在外面看到叶展秋。 合作商一群人带着他参观其公司新买下的办公大楼,言语间多多少少对于能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下这栋楼感到无比自豪。 宋城阙却有些意兴阑珊,他这几天一直很忙,从上海飞到北京,刚落脚就接到电话,临时有事出了国,再飞回北京,飞上海,来来回回尽是在飞机上度过,实在是累着了。 随身秘书也发现了他的不适,职业化地替他挡去不必要的应承。 如果不是这样,宋城阙不会百无聊赖地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看,也就不会恰好看到楼下路边的叶展秋。 叶展秋上身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没什么花纹,里面似乎是用一件深色衬衫打着底。裤子是条做了猫须处理的铅笔牛仔,比较潮流的运动鞋,头上戴着一顶浅棕色的爵士帽。帽檐不算大,但也可以遮阳。不过这会儿太阳已经偏西,快落山了。阳光照在身上一点也不强烈,反而异常舒服。所以她的帽子戴得不怎么严实,歪歪斜斜的,很是随意,偶尔还摘下来捋捋头发。 宋城阙忽然想起前几天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过叶展秋。那人说自己在外面遇到过她……嗯,差点没认出来。 那会儿宋城阙没当回事,只以为人家好久没见过叶展秋都快不认识了,才这么说。 可如今再一想,他终于明白那人话里是什么意思了。 叶展秋和她平日的样子大不一样。 虽然她这一身衣服是当下二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再平常不过的衣着搭配,穿在她身上原本也不奇怪。可问题是叶展秋平时很少这么穿,她大多数时候穿得娴静优雅,像个知性女人。宋城阙甚至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牛仔裤和这样的运动鞋。 她今天还化着妆,宋城阙不是没见过她化妆,可见过的大多只是为了参加宴会而化的浓妆,今天的这种淡妆,倒像个普通小女子出门前随性地涂抹。 差点没认出来? 宋城阙觉得那人说的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刚刚,连他这位做丈夫的都差点没认出来。 叶展秋不仅仅是穿衣打扮与平日不同,连行为举止似乎都不太一样。 她在等人,而且看得出来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她靠在一根很细的广告柱子上,脚尖在地面有节奏地打着节拍,眉头偶尔轻轻地蹙起来,时不时低头看腕表。 她这神情、这态度是宋城阙从来没见过的。要不是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他差点都不敢相信这人是叶展秋。 叶展秋是在路边等陆凯。 说是五点在这边会和,她都等了二十分钟了也不见人来,叶展秋自然会不耐烦。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问,陆凯抱歉得不行,连连解释,“确实是堵住了,很快、很快,就剩一个路口了。” 叶展秋只好挂掉电话又等了会儿。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陆凯的车子总算是在她身边停下了。 叶展秋伸脖子看了看,确认是他的车才拉开车门坐进去,她侧身把拎包放到后座上,再坐正了系上安全带,边说:“你直接说要去哪儿不就行了,我自己开车过去。你却偏偏让我把车停在商城下面,要自己过来接,多麻烦?” 车子已经起步,陆凯单手扶着方向盘,瞄一眼叶展秋,无奈地说:“有点远,我怕让你自己开车过去,你就直接不去了。你看,季青今天就没出来吧,就是因为我让她自己开车,她不高兴出来了。” 叶展秋笑笑说,“哪儿啊,她今天是真有事,给我打电话说过的。”她又问,“要去哪儿呀?” 陆凯神秘兮兮地笑着说:“发现一个东西特别好吃的地方,带你去尝尝。我一碰上好东西就想着你们,够义气了吧?” 叶展秋无语,敷衍地说:“义气,义气。” 吃饭的时候,叶展秋问了陆凯关于周伟的那件事儿。 陆凯认识的人特别多,白的黑的他都占点。周伟这件事,叶展秋原本就是想让他出面,看能不能解决的。 只是陆凯前些天去了深圳,昨天才回来,叶展秋当时只在电话里说了一下,就没再提下文。 陆凯吃着东西,说:“我让人打听过了。这事儿,是你那什么哥做得不地道。人家想整他其实办法多的是,可他们也没怎么整,已经算得上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叶展秋无奈,“其实这件事情我也不想管,可是我姨父既然找上了门,要是没能解决,他估计后面还会再来找我。要不,你就让人帮忙问问,那人家到底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又皱皱眉说,“实在不行,就算了。” 陆凯点头说:“行,等这事儿解决了我跟你说一声。” 陆凯推荐的这家菜馆,东西确实很不错。 就是地方有点偏,吃顿饭、一个来回,叶展秋再去商场那边取一下车。等她回到家,已经九点多钟了。 陆姨已经回了房间,但还没睡下,听到动静就从侧房走出来,问:“夫人回来了?”顿了顿又说,“先生今天回来了,在楼上。” 叶展秋正换鞋,听完愣了一下,抬头看看楼梯方向。 怪不得她刚刚从外面回来,隐约看到了楼上的灯光。只是,宋城阙不是去北京了吗?这才几天就回来了,以往一去最起码七八天都见不到人影。 叶展秋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换鞋子,说:“行,我知道了,吃过晚饭了吧?” 陆姨说:“吃过了,给他做了几道菜。我也跟他说过了你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 “那行,你去睡吧,不早了。我待会儿上去,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楼上卧室里的灯是开着的,宋城阙却不在里面。 叶展秋站在卧室门口,侧身看了看走廊尽头,猜想宋城阙应该是在书房看书或者工作。他是个工作狂,平时就算在外面忙完了,回到家也很难闲下来。 叶展秋洗过澡,又到楼下去削了个苹果。她细致地去了苹果芯,把苹果切成块,盛在碗里端上来。 宋城阙果然还没回卧室。 叶展秋在书房门口停下,先敲了敲门,直等到屋里低沉地声音回了她“进来。”她才开门进去。 叶展秋洗完澡后换上了一套宽松舒适的睡衣,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浅淡平和的笑。她把装苹果的碗放在宋城阙手边,“吃点水果。”又关切地说:“要是忙完了就早点睡吧,别太累了。” 宋城阙微侧着脸,视线扫过她刚放下东西往回收的手。 这是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葱葱玉指,可能是刚刚洗苹果碰了冷水,指尖冻得有点泛红,让人忍不住心疼。 在此之前,宋城阙从来没有怀疑过。虽然他不至于有多爱这位妻子,或者说,对她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可他绝对地认为,他的妻子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他和她也称得上相敬如宾。 当然,如果说‘良母’暂时还没具备条件的话,‘贤妻’却是毋庸置疑的。 可今天,这位贤惠的妻子却令宋城阙忍不住疑惑起来。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所看到的她的样子,仅仅是她想让他看到的。 叶展秋是不知道宋城阙在想什么的,她只知道宋城阙第二天上午竟然没出门。 直至接近中午时,他忽然走到正在浇花的叶展秋旁边来,问她,“今天中午有个宴会,你有时间跟我一起过去吗?” 叶展秋自从年初辞去工作后,便没什么可忙的了,每天就在院子浇浇花,晒晒太阳,看看书,时间自然多的是。只是她有些疑惑。 两个人结婚之初,为了显示家庭和睦,再加上一般男人参加宴会都会带个伴儿,宋城阙那时候偶尔也会带着叶展秋出入一些场合。 可这些宴会不一定都在上海举办,宋城阙大概是觉得每次都把叶展秋大老远叫过去实在太麻烦,后来就不怎么再带她出去了。他年纪越大,人越成熟,就越特立独行,越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反正宴会上即便他独自坐着也没人敢嘲笑。 倒是有人背后偷偷地议论过:这么成功的男人即便结了婚,身边女人估计也不会少,大概是人太多,他反而不知道带哪个出来。 宋城阙今天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又决定带着叶展秋去参加宴会了。 不过叶展秋也就愣了几秒,并没有把疑惑问出来,也没放在脸上。她放下手里的浇水壶,擦擦手说:“好,那我去换身衣服,收拾收拾,你等会儿。” 宋城阙今天带她去的竟是个不小的宴会,是一位驻华的投资部长举办的,请了海内外不少名人前来,其中也不乏上海这边的一些重要官员。他们也许是打算在中午宴会过后再进行会议流程,有些人进宴会厅之前臂弯里还夹着文件。 也因为不是晚宴,且是商务型的,来的人里面带女伴的根本不多,虽然也有女人,大多数是被邀请过来的女企业家。 叶展秋跟在宋城阙旁边,来来回回地与人打招呼,虽没显露,却渐渐有了疲意。而她也终于从这些人的话语里得知了一件事:原来宋城阙有意把他接下来几年的工作重心从北京转移到上海来。怪不得。怪不得……他最近一段时间留在上海的时间忽然变多了,要知道,以前北京才是他的主阵地,而上海最多只能算他临时落脚的住所而已。 这对叶展秋来说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她这两年瞒着宋城阙在外面经营自己的生意,店开得越来越多,于是越来越不知道将来怎么收场。 她最初不告诉宋家自己做生意这件事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告诉,可是后来店面扩大到上百家,她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所谓无奸不商,她在外面做生意难免会遇到问题,有时还会走点歪路子,耍点非常手段,这和她在宋家人面前营造的温和形象差距太大。 谎言有时候就像滚雪球,虽然她是无心的,但一旦有事做了隐瞒,这一瞒几年下来,中间已经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了。 宋城阙这么精明的人,以前是常年不和她生活在一起才没发现什么。如今他把重心转移到南边来,别说生意场上就可能跟季青他们碰上,就是平时在家里相处,叶展秋都不能确定自己能瞒他瞒得天衣无缝。 叶展秋实在不知道,原本就没感情的一段婚姻,到底能容忍出多大的漏子。 也许有一天宋城阙知道她的本性并非那么温柔贤淑。有一种可能是他并不以为然,一笑而过;但更多的可能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大发雷霆。然后这段婚姻用什么来维系呢?感情?孩子?信任?付出? 他们好像都没有! 也许哪天,他们俩走着走着,就该散了。 不过,散了也不见得是坏事,各自再去找各自的幸福吧。他们现今的相处模式,也不过是习惯了、没多想。 整个宴会举办得很顺利,因为人多,维持的时间也比较长。 叶展秋倒是在里面认识了不少人。 快结束时,她还意外地碰见了袁莫飞。袁莫飞以前没见过她,似乎对她有点好奇,远远地看到就直朝她这边打量。不过,他虽然不认识叶展秋,却和宋城阙比较熟。等到宋城阙身边没人的时候,他终于找机会凑过来打了招呼,“城阙哥,好久不见了。” 宋城阙冲他点点头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袁莫飞笑着说:“有一个多月了,您大忙人,我想约你出来,估计你也没时间,所以我就没约。” “哦。”宋城阙淡淡地说:“我前段时间去你家拜访过袁先生,你怎么不住在家里?” 袁莫飞摸了一下新打理的发型,“住家里不方便嘛。”他明显不想谈这事儿,忙转移话题,盯着一边的叶展秋问:“这位是……嫂子吗?” 宋城阙给两个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是的,这是叶展秋,这位是袁莫飞。” 袁莫飞? 叶展秋抬头看看对面的年轻人,忍不住就乐了。 袁莫飞的发型一看就是新弄的,是个大背头,但又不是普通的大背。他染了色,顶上是黑色,底面一圈则青中带绿。 刚才宋城阙和他说话的时候,叶展秋就在一边暗暗琢磨,现在的年轻小伙子真是不讲究,染什么颜色的头发不好?他染绿色! 原来他就是袁莫飞?怪不得,挑女朋友的口味确实和这颜色很搭。 如果说叶展秋之前和人打招呼总有点敷衍,笑得虚伪,这时候却是真心的笑了,而且笑意直达眼底。她看着袁莫飞,点头,“你好。” 袁莫飞估计是察觉到她态度中这细微的转变了,有点不明所以,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跟叶展秋打招呼,“你好,你好。结婚的时候我就听说过嫂子您了,不过那时候我在国外,没回来,之后回国几次也没跟你见到面。嫂子果然跟大伙儿说的一样啊,又漂亮,又温柔。” 叶展秋微笑回应,“谢谢。” 她不知道别人议论她时到底会不会说她漂亮、温柔,不过按照她的经验,再配合袁莫飞这种贱贱的小表情,她猜想他听到的议论应该是:那女的真是走了狗屎运! 第5章 十年没见过 叶展秋确实是很走运。 她一个家世普通,长相也算不上绝顶漂亮的女孩子竟然阴差阳错地嫁进了宋家。当时这个劲爆消息可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那些原本还打算在宋家这扇金晃晃的大门前争艳斗芳、大显身手一番的名门淑女可是把叶展秋记恨了个彻底,心想哪儿冒出来个野丫头。 如果不是因为嫁给宋城阙,叶展秋现在应该活得不算好。 当年一场车祸,叶父在事故地点当场死亡,叶母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撞断了两条肋骨,之后又因坐骨神经受损导致下肢瘫痪,再加上脾脏损伤,死撑活撑也就撑了一年。 叶展秋后来算过一笔账,如果当年不是宋家的关系,不是因为他们从中帮忙定医院,找国外医师来替叶母主治,别说叶母不可能撑过一年,就算真有医院能治疗,治疗费用方面叶家也承担不起。 没有宋家,叶展秋现在可能还在想办法还债。所以,也正因为这样,叶展秋自始至终对宋家都是心存感激的。宋老太太当年万里挑一,最后竟挑上她这个孙媳妇,不就是因为她出生书香世家,看起来温良无害、知书达理嘛? 这点,叶展秋是知道的。 她原本就不是多暴躁的人,乍看确实无害。只是很久以前就有人评价她,说她骨子里就透着股‘坏’,这种‘坏’与生俱来。她不想跟人玩阴的还好,要是想玩,很少有人能玩得过她。 可不管她再怎么‘坏’,这辈子在宋家也是无的放矢了,她不想有任何出格的行为,让老太太不高兴,更不想扫了宋家一家人的兴。 叶展秋觉得,宋家媳妇这个职位,她就算做不到一百分,也得努力做到九十吧?从小到大,考试分数要是低于这个水平,叶母可是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这天,叶展秋原本要陪温映鸿参加一个从上海出发的游轮出国游。 温映鸿却在当天早上接到手底下人电话,临时有事去不了,反而是前一天晚上刚收到通知的叶展秋一个人登了船。 叶展秋有段时间没出来散心。既然人已经上了船,她也不多讲究,打电话和宋城阙交代了一下情况,索性安心地住下来。 游轮的航海指挥竟然是位女船长,美国人,中文名特别讨巧地取做平安,四五十岁的样子。她大概和温映鸿很相熟,叶展秋安顿好后,她还特意过来打了个招呼,用流畅的中文跟叶展秋说了会儿话。 原来温映鸿和这位女船长是交好多年的朋友,这次就是她邀请温映鸿上的船。由于这位女指挥官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辞职回美国。温映鸿估计以后很难有机会再乘坐这位老友指挥的游轮,这才百忙中抽了空过来。却没想到又临时有事。 和叶展秋聊了会儿天,平安便告辞离开。 叶展秋在舱房转了一圈,这舱房位于游轮第十层,是个两卧一厅的豪华套房。厅堂比较大,进门处有个不大不小的吧台柜,玻璃门外面还有个私人观景台。上面桌椅都准备得很齐全,桌上还摆了红酒和新鲜水果。可惜这里只有叶展秋一个人,要是温映鸿在这儿,两个人聊聊天,看看海景,这地方倒确实很不错。 叶展秋在两个房间中挑了一间窗户大点的,把带过来的换洗衣服挂进柜子里,便拿着提包出了舱房。 平安刚才跟她说,十一楼有个很好的咖啡馆。不仅里面的东西味道非常棒,且全天提供免费乐队表演和游轮介绍。如果想快点弄清楚游轮上有哪些好玩的,就去那儿问。他们的服务员可以拿着介绍单站在旁边向顾客讲解半个小时,丝毫不会有任何不耐烦。 单是听着,叶展秋就觉得挺奇妙的。过去一看还真是如此,咖啡馆位置其实不太好,在这一层舱板偏中心的区域,坐在里面一点海景都看不到。大多数人上游轮当然是为了看海,所以他们宁愿去二楼的露天咖啡厅,而不愿坐这儿。不过,这儿的客人倒也不少,其中大多数并不是来喝咖啡的,只随便点些东西就拉着服务员问东问西。 一家小小的咖啡馆,里头服务员却不少。 叶展秋走进去,有人客气地迎过来询问她需要什么。 叶展秋点了杯东西,也随大众询问了些关于游轮的布置问题。服务员很有耐心地替她做了介绍,把每个楼层大概有哪些娱乐项目、接下来几天大型活动及晚会的时间安排都一一告知叶展秋。最后,他还送给了叶展秋一份旅客指南,这旅客指南明显是他们自己订做的,封面左上角还印有咖啡馆的logo. 叶展秋把旅客指南收起来,她觉得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实在是挺有想法。 从咖啡馆出来,叶展秋又到底楼的购物中心转了一圈。回来时,她无意瞥到一个身影。 乍一眼扫过去,她差点没认出来,又特意回头仔细看了看,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齐言?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还只能算半大的孩子。 叶展秋对齐言的印象停留在了他天然泛黄的头发,稚嫩白皙的脸,额头上偶尔冒出来的一两颗青春痘,以及一和她说话就通红的耳朵。 可刚刚走过去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行为举止成熟稳重,走路带风,颇有气势。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实在相去甚远。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叶展秋,回头盯着她看了看,皱皱眉,也一副不敢确信的神情。 和齐言并排走着的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见齐言时不时回头,疑惑地问,“看什么呢?” 齐言摇头,“没什么。” 两个人便渐渐走远了。 叶展秋收回视线,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可还没等她走出去几步,身后再次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一会儿,齐言绕到她面前来,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不好意思。”他盯着叶展秋,抱歉地问:“打扰一下,请问女士您贵姓?” 离得这么近,叶展秋这下几乎确信这人就是齐言了。她有些想笑,想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姓叶。”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是叶展秋呀,齐言,你傻啊?” 和齐言一道的那个男人,这会儿终于慢半拍地跟了过来。他从后面一拍齐言的肩膀,大咧咧地说:“老齐,没想到啊,你搭讪美女的路子也这么老套。”说完就盯着叶展秋上下直打量。 叶展秋被他这揶揄的眼神弄得尴尬,反而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索性看向齐言,问:“你是齐言吗?我是叶展秋。” “展秋?果然是你!”齐言一双黑色的眸子忽然亮了几分,“好久不见了,你……变化很大。” 叶展秋轻轻地笑了一笑,随意地整整自己的裙子,“是吗?你变化也不小,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旁边的男人好似比当事人还惊喜,忙问,“你们两个人认识啊?” “是的。”齐言点头,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介绍叶展秋给朋友认识,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说:“这是……我高中同学,叫叶展秋。我们有十年没见过了,所以刚刚都没敢认。” 叶展秋暗暗算了一下,她和齐言的确快有十年没见过了。 他们分开是在高二下半学期结束后。 其实,俩人真正意义上恋爱的时间还不到半年。 高一他们不在一个班,只走廊里偶尔见过几面,算个脸熟。高二的时候重新分班,他们俩不仅分在了同一个班里,而且是前后桌。 齐言和大多数青春期大男孩一样,上课没心思听讲,下课不好好写作业,但因为聪明,成绩也不算太坏。齐言酷爱打篮球,他的大高个儿在运动方面发挥了重大用途,令他在球场一度成为叱咤风云的篮球名将。 叶展秋开始时很不喜欢齐言。因为自习课上他经常偷偷在桌底练习运球,虽然动作一般不会太大,可叶展秋离得近,难免会受影响。她不知跟他强调了多少遍,齐言却听不进去,只说:“我在我自己位置上玩儿,你管得着吗?” 后来叶展秋想到了一个法子,在他运球的时候她就偷偷用脚尖把球勾走,在一脚踢出去,顺便回头给他一个微笑,“我扫个腿而已,你管不着。” 第一个评价叶展秋‘坏’的人,其实就是齐言。 两个人最初是冤家,相看两厌。后来一次阴差阳错,叶展秋和齐言分在了同一个物理实验小组。在老师的要求下,叶展秋替齐言做了几次课后辅导。自那以后,齐言像是被人打通了奇经八脉,不仅忽然爱上了学习,对叶展秋的态度也一天更比一天好。 最后,他更是直接红着脸跟她表了白,“我觉得,你很优秀,也很漂亮。我……我喜欢你。” 叶展秋开始肯定不以为然,可齐言追求女孩子还是很诚心的,他长得高高帅帅,几乎是学校公认的校草级别,对叶展秋又特别好。 叶展秋那会儿作为一个青春期懵懂少女,经过一段时间猛烈追求,也渐渐对这男孩子生出了好感。 谁都没有正式地说过‘我们在一起吧’,但两个人确实是偷偷地恋爱了。晚上睡觉前,他们会躲在被窝里发短信,有任何空余时间他们就约在操场上散步聊天。 情窦初开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有酸有涩,苦中带甜。只一个小小的眼神,对方就会慌了阵脚。牵个手,像是做了一辈子最重大的事情。 所以他们分开的时候就像天塌了一样。 齐言高二结束,父母都移了民,自然要把齐言一并带出国。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齐言几乎是哭着来找叶展秋的。他们两家的距离即使开车也要近两个小时车程,齐言却一路踩着脚踏车到了叶展秋家门口。 他的头发被细雨打得湿漉漉的,刘海垂下来,发尾还挂着雨珠儿。他把家人的决定告诉叶展秋,满脸绝望,黑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可又倔强地不肯让自己哭。 叶展秋当然也很难过,可是她不愿意齐言为难,不愿他跟家人产生隔阂。后来,她又把齐言约出来一次,极其郑重地跟他提了分手。 那个时候他们很小,以为世界很大,出个国,两个人闹得像是生离死别。他们那会儿觉得全世界都亏待了自己,觉得老天爷不长眼睛,要不然怎么就不愿给他们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果? 现在想想,真的很幼稚! 既然在此遇到熟人,叶展秋就不急着回舱房了。 齐言恰好也没什么事儿在身,三个人便在临近之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聊了会儿天,叶展秋得知齐言的这位好友叫李运连,是位律师。 “你就是老齐的初恋啊。”李运连说,“怪不得老齐找女朋友眼光这么高,原来是基础打得太好。不过可惜,你怎么就结婚了呢?” 叶展秋看齐言一眼,开起玩笑来,“总不能让我一直等着齐言吧?这次巧遇都是十年后了,要不是在这儿巧遇,不知我俩再见面会是在猴年马月,再说……当年齐言也没让我等他。” 齐言也大方地说:“对!都怪我当年脑子不开窍,我最起码应该留个信物,告诉你我会回来找你,让你等我。” 齐言问她,“你是跟你先生一起出来旅游的吗?” “不,本来是和我婆婆一起,结果她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叶展秋问,“你呢?” 齐言说:“我在这边十一楼开着一家咖啡馆,这一趟跟上来正好看看运作情况。你有时间就上来坐坐吧。” 原来那家咖啡馆就是齐言开的,真是巧。 回了舱房,叶展秋独自在观景台那边坐了会儿。 观景台背后有道移动玻璃门,有窗帘衬着,她可以从玻璃上隐约看到自己的身影。难怪齐言认不住她,十年了,她的变化确实比齐言还大。 原本个性嚣张的小丫头片子,如今沉稳得像一滩死水。 叶展秋不是伤感,只是有些怀念。 那一年,叶父叶母都还健在。他们也曾为她的早恋伤神,找她训过话,谈过心,劝过,也骂过,最后发现她有自己分寸,学习并没有受影响,也就开明地就此作罢了。 如今,算是情随事迁了吧? 第6章 人不可貌相 在游轮上的第三天,叶展秋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是那女孩子主动过来和叶展秋打的招呼。叶展秋原本坐在靠窗的位置听海浪声,对方拉了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才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叶展秋看看她,点头说:“随意。” 女孩子摘下帽子,放在一边,说:“你也是一个人?我前几天就注意到你了,我也是一个人过来的。” 叶展秋应了一声。 女孩子叫张静,人如其名,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一头乌黑的长发乖顺地披在肩上。她的动作很轻,放帽子都显得特别小心翼翼。叶展秋觉得有些奇怪,这女孩儿不太像是那种会主动和人搭讪的人。 但人不可貌相,女孩子出奇地自来熟,不一会儿就和叶展秋聊开了。她问叶展秋,“你结婚了吗?” 叶展秋点了点头。 张静说:“我也结婚了。” 这倒有点出乎叶展秋的意料,张静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看着不像是吗?”张静自嘲一笑,又叹了一口气说,“我没上过什么学,前年到上海来打工遇到了我丈夫,他年纪挺大的了,之前结过两次婚,都离了。” 叶展秋其实对别人的私事不太感兴趣,更何况还是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可张静却好像很有说下去的欲望,“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特别不容易满足,我打工的时候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那时候就想,如果能让我变得有钱,我什么都愿意付出。可是现在有钱了,我忽然变得很迷茫。我有时候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弄不明白。” 没想到对方这么消极。叶展秋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笑着说:“活着才能知道将来会不会遇到什么惊喜,不是吗?”说完整整衣服起了身,“风吹得我有点犯困,想回房间休息一下,您随便坐。” 没想到下午叶展秋又在齐言的咖啡店里遇到了这个张静。 说来奇怪,这两天咖啡店的生意不仅不差,反而比之前还好了。不过想想也是,大家第一天都蜂拥着看海景,可看多了会发现也就那样。外面坐久了,还潮得慌。 张静下午出现时,没有了上午的颓废,还换了个更亮眼一些的妆。她和另外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孩子一起走进来。看到这边的叶展秋,张静忙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叶小姐,休息得还好吗?” 叶展秋见她整个人精神不少,这才敢放心跟她说话,点点头说:“休息得还不错,你们是过来喝咖啡的吗?那要不要一起坐?” 叶展秋原本以为她们既然是两个人,也就不会跟她挤一张桌了,却没想到张静婉约一笑,“好啊。”并且招招手,叫了服务员。 叶展秋尴尬地轻咳一声,朝张静旁边另一个女孩点了点头。 这女孩子从进门到现在脸上一直挂着笑,叶展秋忍不住想,她笑得累不累?见叶展秋看向自己,女孩儿很主动地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邢婉婉,是个化妆师,如果叶小姐对妆容和皮肤保养方面的东西感兴趣,可以随时找我。” 张静转过头来,也淡淡地说:“是啊,别看她年纪小,但很厉害,是位著名化妆师。我们游轮上不是有一对夫妻在这边举办婚礼吗?婉婉就是他们婚礼策划团队特意请过来的。她和这家游轮婚礼策划是长期合作关系,别人家想抢她都抢不到呢。” 邢婉婉依然是笑眯眯的,“静姐,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做的就是这一行,肯定对化妆的事精要通一点才行,要不然工作都要丢了。” 这会儿服务员走了过来,询问她们需要什么。 点东西的时候,邢婉婉忽然抬头看着那服务员问:“言哥在吗?” 服务员客气地回答,“齐先生不在,他上午过来了一趟,下午应该是去别的楼层了。” 原来这个邢婉婉和齐言是认识的。 张静和叶展秋一样,也对此有点好奇。点完了东西她便侧头问邢婉婉,“你和这边的人认识?” 邢婉婉表面没什么,但看得出来有些得意,她故意只微微浅笑,装作不以为然地说:“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姓齐,是个特别英俊特别年轻有为的男人。因为我经常乘坐这艘游轮,有一次我们负责的那对新人想要拍mv,需要借咖啡馆场地一用。那天言哥恰好在,我们就认识了。不过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他一般都不在,有时好几个月才上来一次。今天他在这,实属难得。就是不知道他待会儿什么时候回来,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他真的是个很英俊很出色的人。” 张静其实很聪明,一眼就瞧出这丫头在自鸣得意。她偷偷看了叶展秋一眼,见叶展秋低头喝茶,一点反应都没有,浅笑着道,“我和叶小姐可都结过婚了,再怎么英俊出色的男人也跟我们没关系。不过,你要是觉得人家实在不错,倒可以努力一把,把他追到手。” “我可没这样想过。”邢婉婉娇嗔地说,“言哥可不止游轮上这点生意,他一看就是有钱人,我哪高攀得起?” 张静眯了眯眼,索性附和起她来,说:“你认识的有钱人还少吗?”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做我们这一行,常年都在船上,什么好处都没有,永远只对着这么个小天地,唯一的优点估计就是认识的有钱人多。要知道能在游轮上办婚礼,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得起的开支。单单住宿,几十个亲戚在船上住一个星期,还不得几百万?”邢婉婉说,“不过和这些有钱人接触多了,发现他们也没什么。谁还不是凡人呢?再有钱也生不出三头六臂,他们也有难过的时候,也有解决不了的烦恼。我记得我替一个新娘子化过妆,那女孩子是个富家千金,长得很好看,可是她有狐臭。身上味道特别的大,只要稍微靠近点就能闻到,用多贵的香水都掩盖不住。为此她烦恼得不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叶展秋喝完最后一口茶,不想再续杯了,也不太想再在这儿坐下去,她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齐言和李运连从外面走进来。 齐言注意到她,朝这边笑着点了点头,走向了不远处的吧台。 邢婉婉这时也注意到了齐言,起身说:“那就是我说的言哥,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叶展秋见她离开,便对张静说:“我想去一楼转一转,就先走了,帮我跟她说一声吧。” 没想到张静也跟了起来,“我还是和你一道走吧。” 叶展秋回头问:“你不等等那位邢小姐吗?” 张静笑笑解释:“我跟她其实也不熟,下午刚认识的。” 叶展秋没再说什么。 可两个人刚走到电梯口,邢婉婉就追了过来,‘哎呀’一声说:“你们俩怎么就先走了?” “怕打扰你和那位英俊多金的男人聊天。”张静笑着。 “我哪跟他聊天了,只是打个招呼。他可忙了,一会儿要跟店里的主管开会。不过,今天晚上三楼有个私人派对,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参加。你们要去吗?如果要去,我再跟他说一声,让他帮忙多要一张邀请函。” 叶展秋朝她笑着摇了摇头。 张静也说:“不用了。” “那好吧。”邢婉婉露出惋惜的神情说:“这种私人派对挺少见的,三楼的宴会厅是咱们游轮上最大的,一般不对外开放,我们举办婚礼的宴会厅还不到他五分之一呢,你们不进去看看,可惜了。” 张静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三个人一道进了电梯,邢婉婉问:“你们去哪儿?” “我去一楼的商场转一转,买点吃的。”叶展秋真怕她会说要跟自己一道,她实在不想继续听这女孩子说个没完了。不过幸好邢婉婉去的是五楼,她按完了电梯键,忽然想到什么,又说:“你们知道吗?这个游轮上其实有两个不对外开放的地方。一个是三楼的私人宴会厅,另外一个在十楼。” 她故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十楼有个游泳池,只针对十楼的顾客开放,这估计连咖啡馆的店员都没跟你们讲过吧?他们只会说十楼是客房,如果不住那一层自然都不会过去了。但其实那一层不是普通客房,是超豪华大套房。住里面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不然也不会特意给他们配一个游泳池。” 张静浅笑了一下,看一眼旁边的叶展秋,“是嘛?我还真没听说过。” 邢婉婉呼了口气,感叹说:“真想进去游个泳,上了船之后身上被海风吹得黏滋滋的,虽然可以洗澡,但如果能在清水里泡一泡就太好了。” “那你可以找叶小姐帮忙了。”张静说,“叶小姐不就住在十楼吗?” 叶展秋再次肯定,张静是个聪明女人,她这是故意的。 邢婉婉果然愣住了,看向叶展秋问:“你就住十楼?” 叶展秋点头说:“如果你想游泳,我可以帮你跟那边说一声。” “好啊,好啊,那我到时候过来找你。”邢婉婉连连点头,询问了叶展秋的房号。 叶展秋知道他们那一层有个游泳池,但她只在门口看了一眼,没进去游过泳。游泳池占地儿特别大,所以去除了它的面积,他们那一楼层就剩下十来个大套房。叶展秋第一天就注意到他们这一层的人特别少,因为就算每个套房住四个人,最多也就只能住下四十个人,更何况还有叶展秋这种独自一人的。 叶展秋的对门住的是一位老夫妻,和她迎面遇到时曾相互点头打过招呼。没想到今天从一楼商场回来,叶展秋在走廊遇到了那位老太太。 老太太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不知装着什么,好像有点重,她拎了会儿就停在那儿休息。 叶展秋走过去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老太太大概实在是累了,便说:“谢谢。”让叶展秋帮了忙。 叶展秋边帮她拎东西,边说:“挺重的,您竟然还拎了这么远的路,怎么不叫服务生帮忙呢?” 老太太说:“我以为我可以的,没想到……哎,老了。” 老先生不在房间里,叶展秋帮老太太把东西摆好在桌上,才走出去。 邢婉婉根本没来得及找叶展秋游泳,因为她第二天就出事了。 原因是她这几天帮几个女游客化妆。结果在她离开后,这几个游客都陆续向船务反应自己房间有丢失私人财物的情况。 游轮方面开始虽然怀疑邢婉婉,可毕竟没证据,并没有明说,只是多了心眼在留意她。结果这事依然接二连三,一再发生,游轮方面便派了一位总监来找邢婉婉。 邢婉婉一听可急了。虽然对方话说得很委婉,可她还是听明白了,这是在怀疑她偷窃。邢婉婉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这口气她可咽不下,硬着脖子和对方理论:“你们现在就去我房间搜啊,看到底有没有丢了的那些东西。要是有,你们就把我铐起来,上了岸直接送我去派出所。要是没有,你们得给我个说法,这么多人,凭什么偏偏怀疑我?” 她这么一说,游轮方面哪还敢搜她房间,就不打算继续管游客失窃的事儿了,反正这种事情一般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 可邢婉婉却不肯轻易罢休,拉着船务不让走,说:“我虽然是穷人,可也不能任由你们这么羞辱,你们得给我道歉。” 叶展秋那会儿正好去总务处找平安。 昨天晚上九点多,对门的老夫妻过来敲她房门,送给了她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他们二老参加私人派时抽到的奖品。 是一款很高端的无人自驾飞行机。 二老拿着这奖品哭笑不得,他们这把年纪了难不成还玩飞机? 于是派对结束后,他们就过来找叶展秋,要把东西送给她作为白天帮忙拎东西的谢礼。 叶展秋知道这东西可不便宜,连连拒绝,说,“我也不会用这个,你们送给别人吧。” 老太太说,“除了你,我们没什么人可送。你就收下吧,将来给你小孩玩,我们俩都没有子女,留着能有什么用?而且这太重了,拿回家费劲。” 叶展秋见他们坚持,再加上这两位老人一看就不普通,恐怕也不会在乎这东西的贵重程度,于是最后还是收下了。晚上睡觉时她忽然想起来,平安的小儿子似乎十五六岁的年纪。 果然,平安拿着东西端详一番后特别高兴,说她儿子一定会非常惊喜。 叶展秋又和她聊了会儿天,就见一群人闹哄哄地进了总务处。 总务处一般是不让外人靠近的,叶展秋进来已属特例。她正觉得奇怪,却发现人群里面有邢婉婉。 平安起身走过去,拉了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叶展秋站在边上,也大概地听明白了原委。原来是邢婉婉被船务冤枉偷东西,她气不过,要求给个说法。 平安听完底下人说的内容,沉着脸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一抬眼,冷冷地开口道,“既然邢小姐这么坚持,那我们就去邢小姐房间看一看吧。如果确实没有那些游客丢失的东西,我会代替我的船务向邢小姐郑重地道歉。” 邢婉婉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她以为她这么理直气壮地一闹,肯定没人再怀疑东西是她偷的了。 平安在和叶展秋说话时笑意盈盈的,可转脸做起正事来却完全另一个样子,雷厉风行,不容置喙。她也不看邢婉婉变幻不定的脸,叫了几个人说,“走,去邢小姐房间看看。” 结果,虽然没有在邢婉婉房间里找到所有丢失物品,却找到了两样疑似失物的东西。分别是一支比较名贵的口红,和折角有点特别的两千块钱现金。 但邢婉婉也没就这么认下来,她硬说口红是她自己的,她是化妆师,买口红很正常,现金也是她的,折角是她自己折出来的。 平安冷哼一声,“你这说法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东西毕竟值得怀疑,所以就先放在我们那儿保存。放心,这种口红都是限量生产的,底部有生产号,去专卖店一查就知道是谁的东西。实在不行,我们的警察局还有指纹鉴定这项技术呢。” 这边这么一闹,邢婉婉的房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叶展秋是先前和平安一块儿过来的,围观了全过程。不过有人问她怎么回事儿,她也没多嘴,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懒,懒得说,反正跟她没关系。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她正打算跟平安示意一下就离开,却见齐言从远处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齐言一眼注意到叶展秋,走过来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叶展秋笑笑,朝屋里看了一眼,“没什么。” 齐言也随她朝屋里看。 邢婉婉就站在房间门口,就算看不到,她也听到了齐言的声音了。她很用力地低着头,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第一次流露出这么难堪的神情。 齐言和邢婉婉确实认识,但一点都不熟,只见过几面而已。昨天晚上是因为邢婉婉盯着他手边的邀请函眼睛放光,令他无法拒绝,这才顺便把她带进了场。他大概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并不打算多管闲事,转过头对叶展秋笑着说,“我知道!昨天晚上的那个无人自驾机最后落你手上了。哎呀,你是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少人眼红着呢。” 叶展秋和屋里的平安打了个招呼,便和齐言一道离开,她问:“你怎么知道那东西落我手上了?” 齐言说:“那包装盒子很特别啊,今天早上我看到你拿着它还觉得奇怪。后来想想,你和那对老人住对门,肯定是你帮了人家什么,人家就把东西送给你了。你是不是今早又把它转手送人了?怎么不送给我呢?” “我哪知道你还玩这个?” 齐言说:“可不是我想要,是李运连。他太稀罕了,如果你肯,他估计愿意用他的那辆车跟你换。” “天呐,这么好的事?”叶展秋装作很惋惜地说:“早知道我就不送人了,换辆车多好。” “哈哈。” 邢婉婉这件事。 船务自然没像邢婉婉之前说的那么夸张,把她铐起来。反正她在这船上,也走不了。 不过她之后为人低调多了,连吃饭都尽量找人少的时候。只是,叶展秋又遇到过她两次,她看叶展秋的眼神那个怨那个恨啊,跟叶展秋欠了她几千万似的。 对此,叶展秋表示:有病! 第7章 一个问路的 旅途结束的时候,叶展秋和张静的关系已经不错了,毕竟整个游轮上,她就认识这么几个人。 张静临分开前,还特意和叶展秋互留了联系方式。 叶展秋倒不认为她们以后还会联系,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分开就是天南地北。就连齐言,叶展秋都不觉得今后会再跟他有什么交集。 回到上海,叶展秋先去了季青家一趟。 季青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说她走路不小心崴了脚,今天在家休息,不过她说她伤得不算严重,让叶展秋无需担心。可见到人,叶展秋才意识到她昨晚是骗她的,这哪是崴了脚呀?分明是被人给打了! 叶展秋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季青这才说,昨天晚上她确实被两个男的给拦住了,那两人警告她让她最近小心一点,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不过对方并没有真的要打她,她脸上和手上的伤是他们抓她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甩在了墙上,蹭出来的。那两个男的一看就是练家子,不太控制得住手上的力道。季青认为他们要是真想打她,自己不可能只伤这么点儿。至于脚上的伤,确实是她着急往后退,崴到了。 “那他们有说自己是谁,为什么找你吗?” “什么都没说,估计就是想给我个教训,出出气。”季青顿了顿,说:“不过,我对中间那个平头男人印象比较深刻,晚上跟陆凯形容了一下。陆凯今早告诉我,那人可能认识袁莫飞。” “袁莫飞?他怎么……”叶展秋问了一半就想明白了,这事儿估计和周妍溪有关系,要不然季青和袁莫飞之间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是因为你查周品胜和周妍溪的关系,被他们发现了?” 季青点头,“应该是的,我让人拍了一些他俩的亲密照片。不过迄今为止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察觉到的。” 叶展秋冷着一张脸,低声说:“之前倒是我们跟他客气了。早知道,这事儿直接交给陆凯办,还跟他拐弯客套什么劲儿啊。”她问季青,“你拍的那些照片还在吗?” “在啊,就在我电脑里,要不我现在拷一份给你。”季青垫着脚,跳到电脑桌前面去,“那两男的根本就没跟我提照片的问题。” “他们肯定不会跟你要照片,他们都不知道有照片。周妍溪最多和袁莫飞说你欺负她,让袁莫飞找人打你一顿替她解气,至于为什么打你,她肯定什么都没说。” 季青已经把照片拷贝好了,交给叶展秋,“我找的那人跟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拍的很多,我挑了一些出来。这里面算是比较亲密的了,有几张是躲汽车里接吻的,很火热很劲爆,而且两个人的脸都拍得很清楚。” “行。”叶展秋把优盘放进包里。 季青忽然想到什么,忙问:“你不是打算直接把照片公布了吧?” 叶展秋淡淡地哼一声,说:“留着干嘛?” 季青倒抽了口气,“那整个周家可就得崩了。” 叶展秋说:“反正以后这事儿你就甭管了,交给我和陆凯吧。” 看着她乌云笼罩的脸,季青觉得,那个周妍溪,可能,有的玩儿了。 陆凯今天恰好就在苏州。 陪季青吃了中午,叶展秋给陆凯打电话,跟他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打算。下午陆凯过来接她,陪她去了一个开网咖的朋友那儿。 陆凯的这朋友以前是个黑客,还特别倒霉地被抓过。虽然没真的进大牢,但也算在牢门口走了一趟,现在算是大彻大悟、改邪归正了。不过他以前的那些关系网至今都还在,和很多网站、论坛的管理都非常熟悉。 季青的担忧是多余的。 叶展秋不是一个生起气来就毫无计划的人,她可没打算直接把照片发到网上。虽然这是打击周品胜最好的办法,可以迅速让周家乱成一锅粥。可如果那样,以后就没什么好玩的了。还不如把照片拿在手上,让她好好耍一耍周品胜,再公布。当然,也不能一点都不发出去。 周家,叶展秋是不怕的,估计他那点势力,陆凯完全能应付过来。但袁莫飞那小子家世背景在那儿,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认识,叶展秋可不能不防着他。 所以,叶展秋就让人把照片稍微处理了一下,挡住了周品胜的脸,这才发到了几家论坛和网站。 周妍溪脚踏两条船,不管照片上男的是谁,袁莫飞今后总归不会再管她的事了吧? 陆凯跟他那朋友确认,“确定不会被删掉吧?周品胜要是知道了,肯定第一时间找人处理。” 他朋友挥挥手说,“放心,我用脑袋保证,至少让它在首页悬挂半个月,而且会让它迅速标红。没有人能动得了它,找网站、找黑客都不行。” 叶展秋这下就放心,对陆凯说:“那我去楼下电话亭给那位周小姐打个电话,通知她一声。” 周妍溪的电话号码查过来并不难,但可能对方见是陌生人来电,接得不积极。叶展秋打了好一会,才总算打通了。 周妍溪大概是在睡觉,迷迷糊糊地问,“谁啊?” 叶展秋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她和她哥的照片,已经被发到网上去了。让她自己去看,并且好心地给提供了网站名。 周妍溪应该是被吓住了,电话那头长久没回应。 叶展秋盯着自己手指上的白金戒指看了看,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们会查不到是谁动了季青?既然你主动找上门,我总该给你点答复。下回做事前,麻烦你动点脑子,计较一下后果。” 说完,也不等对方说什么,她就把电话挂了。她挂完电话,还没来得及离开,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叶展秋猜测,这应该是周妍溪回拨过来的,便接了起来。 果然,周妍溪激动地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她几乎是尖叫着问,“你是谁?” 叶展秋忽然想到一个特别适合这种场面的回答,于是她挑挑眉,笑着说:“你猜啊。” 那头的小姑娘大概要急疯了,“你到底是谁?” “去问你哥。”叶展秋说。 季青幕后还有人,周品胜估计是知道的。叶展秋特意给周妍溪打这个电话,其中有部分原因是想借机刺激一下这小姑娘,最主要的原因是想让她告诉周品胜,针对他们的并不是季青,而是另有其人。至于是谁,以周品胜的本事,应该是查不出来了,因为季青平时接触的人实在太多。 打完电话,叶展秋返身回去,却意外地迎面遇上一个人……邢婉婉。 看来,上海还不够大呀!她们上午刚分开,下午竟又遇到了。 邢婉婉原本两只手紧紧抓着手提包肩带,沿着路边,一个劲闷头往前走,并没注意到叶展秋。等走近了,她才一抬头,和叶展秋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她顿时整个人都僵了,想要转身返回,大概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于是打了一番心理仗后反而把胸用力地挺了挺,朝叶展秋雄赳赳地走过来。 叶展秋是不打算和她打招呼的,她还特意往旁边让了让,撇开视线,看天看地看马路,就是不看她,以免再和她四目相对,格外尴尬。 可邢婉婉不知脑子犯了什么抽,本来人都快走过去了,她却忽然一个转身,跑到叶展秋面前来,狠狠地盯着她,没头没脑地说:“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凭什么人生下来就要分三六九等?你们有钱人难道天生就比我们高贵吗?凭什么你们能用的东西,我就不能用?” 叶展秋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这女人了,从游轮上她就感觉到了她眼里的敌意。 邢婉婉咬咬牙,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拿走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为了自己用。我都扔了!扔海底了,那口红是我没来得及扔的。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让你们得到!” 叶展秋实在无语。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如果是想表达对中国贫富差异问题的愤恨,她可以去写篇文章发在网上,或者出本书。 跟她说能有什么用? 见叶展秋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邢婉婉气急败坏地做最后了总结,“反正,你等着瞧吧。” 陆凯已经从网咖里出来了,正在大门口等叶展秋,见她走过来,他指着走远的邢婉婉问,“那谁啊?” 叶展秋回头看看。邢婉婉的背影虽然单薄,但挺得倒是很直,她大概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吧。叶展秋收回视线,瘪瘪嘴说:“一个问路的。” 陆凯笑着说:“问路的还让你等着?怎么,待会儿发现你指错路了,她还得回来找你算账?” 叶展秋也跟着笑起来,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谈这个,她问:“里面都弄好了?” “都好了,我送你回家吧,待会儿天就要暗了。” “行。”叶展秋跟着他往车子边走,忽然又想起来,“对了,还有两件事。” 陆凯回头看向她,打着趣说:“您请吩咐,女王陛下。” 叶展秋笑笑,瞥他一眼,上了车才继续说:“季青之前跟我提议,想让你找个人揍周品胜一顿。我当时不赞成,现在想想,觉得这提议也挺好的。”这会儿打周品胜一顿,周品胜就算知道是谁做的,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谁让挡着他脸的照片还贴在网上呢,照片上的马赛克可是随时会消的。 陆凯听完叶展秋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 “还有就是,你帮我找个人去接触一下周品胜的老婆。” “你打算直接从他老婆那儿下手啊?这太阴了吧?”陆凯是个直肠子,做事不喜欢拐弯。他始终觉得叶展秋阴险起来……真的很阴险。他作为自己人,有时候都有点怕怕的。 叶展秋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表情平和。她侧头看一眼车窗外,淡淡地说:“到时候看情况吧。” 陆凯知道,她说看情况,大概就是在说,到时候看她心情。 叶展秋和宋城阙是前后脚到的家。 叶展秋从陆凯车上下来,宋城阙还看到了的。实际上,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叶展秋。 这个女人出门小半个月,竟然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虽然,以前他们小半个月不见面也不通电话的事情时有发生,但那大多数是因为他出差或者在北京工作抽不开身。他总觉得以叶展秋温顺的性格,应该每天就在家里看看书浇浇花了。他以前从来没多想过。 像这次这种情况,宋城阙每天都呆在上海,而叶展秋却不在家里,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自己的太太对他这个丈夫这么放心,宋城阙一时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呢,还是该生气。 而且,他得到的信息是,叶展秋的这班游轮今天早上就会抵达上海,结果她晚上才回来? 所以,宋城阙走进家门的时候表情不算很友善,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叶展秋正和陆姨围着桌子叙着话儿,见宋城阙推门进来,她放下东西,走过来拿走了宋城阙手臂上的外套,让他可以空出手换拖鞋。她边把外套挂起来,边问:“今天回来的挺早的?” 宋城阙说:“你也刚回来?” “对,前脚刚进门。” 宋城阙走到沙发上坐下了,冷淡地点了点头,说:“嗯。” 陆姨见两个人一时无话,忙说:“先生这两天回来得都挺早的。”又说,“晚饭已经差不多弄好了,你们是一会儿吃,还是现在就吃?” 叶展秋看看宋城阙,见他坐着不动,转过头说:“待会儿吧,现在有点早。” 陆姨说:“那我先把东西收起来,这个,我就放我屋里去了。”陆姨所说的东西是叶展秋买给她孙子的一套蜡笔。 叶展秋中途下邮轮,原本是不想买什么的,后来又觉得她千里迢迢地过来一趟,什么都不买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买了几样当地比较出名的小件带回来做礼物。 除了陆姨孙子的这套蜡笔,还有一个图案很特别的银饰,是买给霜霜未出生的小孩子的。另外一样则是买给宋老先生的,是个木雕。宋老先生一直都特别喜欢木雕工艺,家里摆了不少。叶展秋路经一家工艺品店时发现里面的木雕非常精致,就进去问价格。原本她挑的这样东西人家是不卖的,叶展秋在那儿软磨硬泡了很久,才总算拿下来。她还特意让那位工艺师在底部添了一个字。所以那一整天,她几乎都耗在那家店里了。 晚上吃饭,宋城阙总算开口说了话,问的就是这个木雕。 叶展秋问:“看起来还不错吧?” 宋城阙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眼光做了肯定。 “我明天早上把它送到爷爷那儿去,先前给妈打电话报平安,跟她提了一下。明天下午我得去趟南京,去看我奶奶和大伯,这是之前就和奶奶约好的。不知道晚上我能不能回来,如果回不来,就后天去二叔家。我姨父上一次送来的那盒海参,看着还不错,就拿到二叔家去吧?” 宋城阙原本一直沉默地听着,不说话,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说:“你倒是很忙啊。” 叶展秋顿住。 宋城阙这语气,一听就是不高兴了。 叶展秋暗暗反思,自己是哪儿惹到他了?寻思了一圈,难道是因为她没给他买礼物?他以前也没这要求呀! 叶展秋想说,要不我明天再给你补买一件,可又觉得如果真这么说估计只会令宋城阙更生气……还是算了。 于是,这顿饭在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静谧之中结束了。 第8章 出了大事儿 叶展秋第二天在去南京的路上给大伯母打了个电话,大伯母说她到北京看她儿子叶苗去了,大伯在工作,也不在家。叶展秋就没再经过他们家,直接去了医院。 奶奶在医院住了有段时间了,叶展秋会定期过来看她。这次出海游玩算是耽搁了数日,奶奶应该非常想她。 到了地方,叶展秋才发现病房里还有别人。原来是二姨过来了,正坐在奶奶床边削苹果。 见叶展秋走进来,二姨忙起了身,问:“小秋,你过来了?” “二姨。”叶展秋冲她打了招呼,见床上的奶奶闭着眼睛在睡觉,便放轻脚步走进来,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柜子上。她问二姨,“您怎么过来了?” 二姨说:“今天正好没什么事,我就过来看看亲家姨,她刚刚跟我聊了会儿天,现在睡了。不过,她好像说,这两天不是特别有精神。” 叶展秋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问:“琴姨呢?”琴姨是一直负责照顾奶奶的阿姨。 “哦,她去主楼拿化验单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好,等她回来了,我详细地问问她关于奶奶的身体情况。”她见二姨局促地站在那儿,便又轻声说,“您坐吧。” “哦,哦,不坐了。”二姨看看表,“我一会儿中午还约了人吃饭,就先走了。这是我帮你奶奶削好的苹果,待会儿等她醒了,你切成瓣儿给她吃。” 叶展秋忙说:“你吃吧。” “我不吃了。”二姨把苹果递过来。 叶展秋只得从旁拿了碗,把那只苹果装起来了。 二姨没再耽搁,拎着包离开,临走前又回头说:“小秋,下午来我家玩儿。” 叶展秋点点头说:“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就过来。不过,我今天还得赶回上海,可能时间会不够。” “那行,那就下次有空再来。” 送走了二姨,叶展秋返回病房,奶奶已经醒了,睁着眼睛,正满含笑意地盯着叶展秋看。 叶展秋故意问,“奶奶醒啦?” 奶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展秋就知道!她刚刚一直在装睡。她的睡眠一直非常浅,病房里这么大动静,她怎么可能睡得着。而且她说这两天精神不好,琴姨每天给叶展秋打电话,怎么没说过? “她九点不到就过来了,一直说一直说,说到现在。我实在是听烦了,就跟她说我想睡觉,让她自己坐会儿。反正我是病号,谁也不能跟我计较。”奶奶笑着冲叶展秋招招手,“来,小秋,过来坐。” 叶展秋在她旁边坐下。 奶奶问:“周伟是不是又在上海惹什么事儿了?是你帮的他?” “哦,一件小事而已。”周伟的那件事,陆凯第三天就给叶展秋打电话,说已经解决了。陆凯也是通过别的关系才接近了那家人,然后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的意思。他们那家人可能原本就没打算一直抓着周伟不放,只是咽不下那口气而已。如今陆凯找过去,他们一寻思,如果这事儿能给陆凯一个面子,就那么算了,弄不好还能和陆凯这位黑白通吃的家伙交个朋友,何乐而不为?再说,周伟这种人,实在不配让他们花多少力气,去跟他计较。 叶展秋把整件事跟奶奶大体讲了一遍。 奶奶叹了口气,说:“这个周伟也真是的!他不是第一次因为女人惹祸了,大学的时候他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又不肯负责。人家家里都闹上门了,后来也不知道那事儿是怎么解决的,他倒是一点都没长记性。” 叶展秋耸耸肩,这事儿她听说过,估计二姨夫当时花了不少钱。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素梦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妈三姐妹里面,素梦和你妈的关系最好。我还记得听人说过,你妈嫁过来的时候,她是哭得最凶的,两姐妹抱在一块儿拉都拉不开。现在倒好,她人嫁给了那个周远棠,品性也随了人家了。有求于人的时候,她就拼命献殷勤。平时,一年到头也不见个人影。她这一个星期,都来我这儿两趟了,上个星期也来了一趟。” 叶展秋问:“她找你什么事?” 奶奶皱皱眉回想,“说小颖大学快毕业了,找工作,也想跟她哥一样进事业单位。还有周伟,说想从上海调回来。” “她想让大伯帮忙?” 奶奶摇摇头说:“我反正是不会帮她传话。之前给周伟找那个工作,你大伯完全是看在你爸妈的面子上。你爸妈走得突然,你大伯伤心,觉得你妈那边的亲戚他也得照应着点儿。要不然,他那禀性,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自己儿子上哪个学校他都没管过,考哪儿上哪儿。你大伯现在这情况,你二姨家又不是看不见,不说体谅,还尽找事儿。” 叶展秋问:“大伯现在怎么样了?我本来想去看他,他不在家。” 大伯前年年底在去越南边境驻地的途中被一帮不要命的流匪拦堵,人是没事,但大腿中了一枪。那帮流匪有好几十个人,在当地作威作福,那次被大伯剿了个干净。可因为大腿上那一枪伤到了胫骨,治好之后大伯走路也是瘸的。因此,上头就很少安排他再到一线工作,大伯还消沉过一段时间。 不过,他毕竟算是位功臣,原先在部队的级别就不低,现在调了职,依然很有分量。 奶奶说,“他就是不大习惯而已。你伯母倒是很高兴,他现在就常年在南京这儿,你伯母不用再替他担惊受怕了。” 叶展秋笑了起来,“伯母这个想法是对的。叶苗在外地上学,你又在医院,大伯如果还一直在外面,她真的会特别担心,特别累。” “是啊。人要看开一点,活着就是最重要的,命只有一条。” 叶展秋知道奶奶大概是想到她爸妈了,把手伸过去,握了握她的手。 奶奶也回握着她,问:“你最近怎么样啊?和城阙的关系还好吧?有没有吵架?” “我们俩哪来什么架可吵的?”叶展秋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地说,可她也怕奶奶担心,又忙补充,“我觉得挺好的。你知道,他话比较少,看着不是很好相处,但其实人不坏。” 奶奶抓着她的手说,“两个人如果处久了,感情自然就出来了。你们要留点时间多相处,别总是各忙各的。” 叶展秋想说,要时间相处,她是有的,可也要宋城阙有才行。再说,这一条规则也不是所有人都适用,她和宋城阙要真的相处久了,还不一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呢。 下午的时候,叶展秋和主治医生沟通了一下。 医生说,奶奶的治疗效果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有希望熬过两年。但她毕竟是癌症末期,癌细胞也扩散了,患者年纪又大,家属得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叶展秋下午在医院陪奶奶,四五点才出发回上海。一路上都畅通无阻,她正奇怪着,这个时段上海怎么能不堵车?结果,竟在一个平时车流量很小的路上堵住了。 这一堵就堵了十几分钟,后面车队越堵越长,前面却纹丝不动。出事的地方离叶展秋这儿不算很远,她还能看到路边围观的人群。不少司机已经下了车,走过去看什么情况。 叶展秋从南京开回来,一直坐在车里,缩手缩脚的,有点累了。便也下了车,跟着人流过去看。 一看,她忍不住嘀咕了! 这出事儿的人,不正是袁莫飞吗? 袁莫飞不知道怎么开的车,车头撞到了右边护栏,车尾甩出去,车子直接横在了两个车道上,卡在护栏和中分带之间。这边车流量小,这个方向就这么两个车道,他这么一横,后面的车,一辆都挤不过去。 袁莫飞,人没有什么事,车损伤得也不严重。可是整件事儿最奇葩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坐在驾驶室里,闭着眼睛、张着嘴巴,正无比安心地呼呼大睡! 而且他的车门是锁着的,交警在外面怎么拍窗户、怎么踢车门,他都没有反应。最后交警只好叫了辆拖车过来。 旁边围观的人议论说:“这家伙脸这么红,一看就是喝多了,要不然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死。” 叶展秋暗暗想:他不会是因为得知自己被女朋友带了绿帽子,心情抑郁,出来喝闷酒,才出的事儿吧? 那还真是用情至深了。 作为一位良好市民,叶展秋肯定得配合警察工作。在拖车到达之前,她走过去给交警提供了线索,把袁家的联系方式留给了他们。 拖车一会儿就过来了,是从非机动车道那边绕的。道路很快被弄通。 经这一耽搁,叶展秋到家已经是八点多。宋城阙却还没回来,陆姨也不知道原因,说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以往他几个晚上不回家都没什么,叶展秋从不过问,可最近宋城阙一直住在上海家里,叶展秋要是还不过问,就显得太不知事儿了。 她打电话过去。 宋城阙接得还算快,但语气依然不是很好,冷冷淡淡地告诉她,他去外地了,今晚不回上海。 叶展秋对此也并不以为然,挂掉电话,她又想起来给季青打一个,问问她休息得怎么样,顺便还把今天在路上遇到袁莫飞的事儿当笑话给她讲了。 季青听完沉默了片刻,问:“你把袁家的联系方式留给交警了?是……故意的吗?” “什么故意不故意?我是想,毕竟也算认识,随手帮个忙也没什么。虽然他找了你麻烦,可是感情方面应该已经让他受到教训了。” “帮忙?你真有这么好心?难道不是因为,把这事儿捅到袁家去,他就没办法找朋友私自了结了,你才给警察提供了袁家那边的联系方式?” 叶展秋啧了一下嘴,“我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 “是吗?” 反正,季青不会相信她。打死不信。 袁莫飞酒驾这件事在袁家的确闹得挺大的。 叶展秋第二天去二叔家,奶奶正好要出门到袁家去,说是袁家出了大事儿,袁家老爷子都从北京连夜赶过来了,还打电话请她过去一趟。 袁老爷子都惊动了? 叶展秋一边和霜霜聊天,一边忍不住扶了扶额头,看来这次是真被她玩挺大的! 奶奶的司机陈兵有事出去了,最后是叶展秋送奶奶去的袁家。 进了门,袁家客厅的气氛非常紧张。 袁老爷子手扶着拐杖坐在沙发上,面色难看;袁伯伯、袁伯母和袁程倩都站着,表情凝重;只有袁莫飞一个人跪在角落里。 阿姨给叶展秋他们开了门,就躲到偏厅去了。 袁伯伯他们迎过来,招呼奶奶,“蒋姨,快进来坐。” 叶展秋和屋里的袁程倩比较熟,她是袁莫飞的姐姐,两个人年龄相近,还偶尔约出去一起吃饭。叶展秋走到她旁边去,和她站在一块儿,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袁程倩无奈地扁扁嘴,冲她摇了摇头。 袁伯母问宋奶奶要不要喝茶。 “不用。”奶奶在袁老爷子旁边坐下,问:“小飞怎么这是?” 袁伯伯说,“小飞这小子醉驾,交警当街逮了个正着,估计会按危险驾驶罪进行拘役。警察那边责任认定书暂时还没出来,爸昨天晚上过来,我就先把这小子从派出所带出来了。” 奶奶问,“碰到人了吗?” “人倒没碰到,但情况也挺尴尬的。他撞了路边护栏,车子横在当街,人还睡着了。” 奶奶说:“小飞不是一直不能喝酒吗?他一喝酒就睡觉,小时候就这样。”宋奶奶和袁家老爷子是五六十年的老交情,比一般亲戚还亲。因为是看着长大的,她对袁家的小辈也很熟悉。 袁老爷子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用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敲,盯着角落里的袁莫飞,“你个混小子,玩脱了吧你?你这是没撞到人,要是撞了人怎么办?你活着不耐烦了,人家路人还想活呢。你看看你,这才回国几个月?袁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袁伯伯怕他太激动,忙上前安慰,“爸,你别生气了,别气坏了身体。” 袁莫飞也低着头,缩着脖子直忏悔,“爷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 袁伯伯狠狠地瞪他一眼,对宋奶奶说:“蒋姨,我问过我朋友,新交规出来后他这种情况估计得拘役两到三个月。” 叶展秋原以为袁家是想悄悄把这事儿了了,毕竟也没撞到人。却听袁老爷子说:“三个月哪够?让他在里面呆个半年再出来。” 袁莫飞一听,悄悄地朝袁伯母方向看过去,想向他妈求救。 袁伯母虽然平时有点溺爱这儿子,可还是有原则的。她也觉得这次应该给袁莫飞一点教训,于是把头转开了,不看他。 袁莫飞没办法了,看看袁老爷子,又看看叶展秋,微皱着眉头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出事的地方看到叶展秋了?虽然当时没啥意识,可还是迷迷糊糊地睁了一次眼睛。 回想一遍,无果,他只好又沮丧地把头低下去,继续跪着。 第9章 不大对劲儿 叶展秋觉得宋城阙最近有点不大对劲儿。 昨天夜里,躺在床上睡着觉,宋城阙忽然开口喊她,“叶展秋。” 说实话,叶展秋那会儿都快睡着了,被他那么一喊,直接给吓醒了,睡意全无。倒不是说他那时语气有多凶,实在是以前他都没怎么喊过她名字。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喊过她叶小姐。 结婚之后,他一般有事儿就直接说事儿,前面不加称呼。大概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加吧,喊她叶展秋显得有点生疏,喊她小秋又显得过分亲昵,喊老婆……叶展秋想象了一下宋城阙喊她老婆的情形,呕……还是算了! 宋城阙喊完她就没下文了。 叶展秋翻了个身过去看看他,房间的光线非常昏暗,但隐约看得出来他是仰躺着的,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睁开。 叶展秋等了一会儿,才听他问,“你很喜欢种花?” “呃……是啊,怎么了?” 宋城阙问:“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喜好吗?” 叶展秋想,难道这男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老婆太过漠然,终于决定抽个空儿关心关心她了?于是,她如实说:“前段时间挺喜欢看电影的,除了和几个朋友去电影院,在家里也看了不少。” “看了什么电影?” “电影院放的那几部之外在家看的大多是老电影,几部动作片,周星驰的电影也翻出来重看了一遍。” 宋城阙却没在继续电影的话题,又问她,“你喜欢穿什么衣服?” 叶展秋愣了愣,说:“都行啊,穿着舒服就行。” 宋城阙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她几个比较日常的问题。叶展秋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这关心人的方式实在另类,她差点以为自己正被审讯。 其实,在此之前,宋城阙就已经有点怪怪的了。 叶展秋有的时候一回头,就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霜霜最近一直呆在家里,快被闷坏了,想让叶展秋带她出去转转。奶奶也觉得她应该多走动走动,不能整天躺在床上。 恰好那天袁程倩也没什么事儿,就跟她们一块儿出来。 她们是吃完午饭出的门,下午逛了半天的街。晚饭袁程倩提议就别回家吃了,让霜霜试试外面的东西,看会不会比她在家里吃胃口好一点。 也不知道是因为下午逛多了,还是因为外面的东西确实让人胃口大增,霜霜晚饭吃得特别多,简直让叶展秋要替她担心会不会吃撑。 快结束前,叶展秋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竟然遇到了张静。 张静就在隔壁包间吃饭,似乎也是刚结束的饭局,一行人正从包间里出来。注意到叶展秋,张静忙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叶小姐。”她手里拿着半瓶红酒,应该是吃饭时剩下的。 叶展秋也冲她笑了笑,“这么巧,刚吃完饭?” “嗯。” 张静旁边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四五十岁了,小眼睛、塌鼻梁,再加上秃顶和啤酒肚,整个人看起来自带一股淫靡和猥琐。他原本跟旁边几个朋友吹着牛皮,说得头头是道,激动万分。听到张静跟人打招呼,他侧头朝叶展秋这边瞟了一眼,但见叶展秋打扮普通,又轻蔑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和他的朋友侃大山。 他那帮朋友中有男有女,但也都跟他一样,看人的眼神,特别轻蔑。别说冲叶展秋礼貌地点个头什么的,简直可以说是满脸嫌弃。 叶展秋好像是第一次遇到他们吧?她觉得这帮人真是莫名其妙! 但当她看到这帮人对张静的态度时,她就明白了。原来他们真正看不起的是张静,连带着和张静打招呼的人也瞧不起了。 叶展秋对别人的事儿,不甚关心。可他们这一大帮人都拥在走廊里,令她没办法回自己包间。她明明已经在这儿站了有会儿了,这帮人却丝毫没有给她让道的意思。 张静此刻也很是尴尬,为难地看着叶展秋。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可能喝了不少酒,走路直摇晃。忽然,他身体一歪,整个人毫无征兆地趴在了张静肩上。张静那单薄的身板儿哪经得起近两百斤的重量?一个踉跄,她差点摔倒,手心一滑,红酒直接摔在了地上,玻璃瓶摔得粉碎,红酒淌了一地。 这下,人群可闹开了,不少人的脚上都溅到了红酒沫儿。他们不责备那男人,却指着张静质问:“你怎么拿东西的?这么不小心。” 那个撞张静的男人竟然也质问起她来,“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这红酒多少钱?才喝了那么一丁点就被你给砸了?”他不仅仅是质问,还一边伸出手指来戳张静的胳膊。 张静往旁边让了让,没好气地说:“是你撞了我。” 那男人顿时恼了,一把抓住张静,又推又搡。 旁边的人都像是习以为常了,没有一个出手帮忙。 叶展秋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把张静拉开,说:“干嘛呀?” 那男人盯着叶展秋,“关你什么事?” 叶展秋说:“你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跟个女孩子动手?”张静被他拉扯着根本站不稳,刚刚都撞在墙上了,要是她不小心摔在这些碎玻璃上,还不知道多严重呢。 那男人看上去特别凶,简直要喷出火来,“你知不知道这瓶红酒多少钱?十几万呢,你们这种人见过这么贵的红酒吗?” 隔壁包间的袁程倩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就见叶展秋正和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走廊里对峙着。 袁程倩走过来,问叶展秋,“怎么啦?” 叶展秋简单地说:“这位女士摔了一瓶红酒,他要动手。” 袁程倩看了看张静,如果单纯听叶展秋的解释,她还以为是服务员摔了客人的红酒,但看张静的打扮并不是,于是又好奇地看了叶展秋一眼。 “哦。”叶展秋又补充说:“我和她认识。” “是这样?”袁程倩这下就明白了,转头看向那个男人,“她摔了你的红酒是吗?我来帮她陪。” 人群里响起一道轻蔑的笑声,“陪?你知道这瓶红酒多少钱吗?你确定赔得起?” 袁程倩锐利地眼神朝说话的人扫过去,高冷地说:“在这儿,还没有我赔不起的红酒。” 她气场太强,那帮人顿时都不敢出声了。 本来以为这事儿会就此了结,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张静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说:“不用。”她先握了握叶展秋的手,又向袁程倩投过去感激的一眼,然后盯着那男人说:“我摔的是我自己家的东西,凭什么让别人陪?” “自己家的东西?”袁程倩不明白。 张静看向她,解释道:“这位是我的丈夫,红酒是他付的钱,我摔的是他的东西,没理由让你赔。”又说:“不过,谢谢你。” 袁程倩很震惊,这两个人的年纪相差这么大竟然是夫妻?要说是父女,她还比较容易接受。 叶展秋倒是能猜到一点,因为张静之前说过,她的丈夫年纪比较大。但是叶展秋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男人这下子更恼火了,这娘们今天真是哪儿哪儿都触他霉头,红酒红酒摔了,他站在这儿气场被一个女的给压着,已经很没面子了,最后好不容易能占别人点便宜,还被这娘们给推掉了。越想他越生气,三步两步冲上来,就直接劈手给了张静一巴掌。 张静晃晃身体,摔倒在地上。幸好她不站在碎玻璃边上,要不然估计就直接坐上面了。 叶展秋和袁程倩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住。 那边包间里的霜霜虽然没走出来,但也站在门边伸着脖子看热闹,看到这一幕,不禁捂着嘴尖叫出了声。 叶展秋怕她被吓到,忙走过去把她推进包间,“快进去快进去,没你事儿。” 等她出来时,袁程倩正弯腰扶张静,并愤怒地冲那男人吼,“你他妈有病啊?” 叶展秋也走过去,和她一道把张静扶了起来。 袁程倩是真的很生气,她原先没看到这男人动手,还有心情跟他理论,甚至打算陪红酒给他。这人竟当着她的面打女人,她一个二十岁就开始做女王的人哪接受得了。她一个侧头,瞪向旁边几个服务员,“看什么?叫你们管事儿的或者冯总过来!一个个就知道傻看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吗?”这些服务员之前就已经围在边上,可袁程倩这次确实是冤枉了他们。他们不是在看热闹,他们就是怕出事儿。可明明之前两边客人还只是在理论,这忽然就来了一巴掌,他们想管也来不及呀! 有服务员反应快的,听她这么一喊连忙转身去喊人。 袁程倩又补充一句,“把保安也叫来。” 张静的老公听她这句,冷哼一声,“叫保安也没用,我打我老婆怎么了?又不犯法,你一个外人管这么宽才有问题吧?” 他的那帮朋友见人也打了,保安也叫了,事儿也闹大了,肯定得站队站到自己朋友那边,也忙说:“就是,就是。本来他们自家的事儿,你们外人偏偏要插一脚,多管闲事。这事儿要是闹大了,责任就该算你们的。” 袁程倩说:“你们打人,不管打谁,我都管不了,可在这儿动手,就是不行。” 饭店的总经理冯恬应该就在这附近,不到两分钟就过来了。他本来还不以为然,走得慢吞吞的。结果站在走廊尽头往这儿一看,人群中间那女的不是他们集团股东、袁家千金袁程倩吗?这家饭店已经算是他们集团中小的不能再小的其中之一了,今天竟然来了尊大佛,关键,还出了事儿? 冯恬赶忙把走的改成了跑的,直直地冲过来,边说着,“袁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袁程倩心情不好,没好气地说:“我过来还得事先跟你汇报?” “没,没。”冯恬把嘴咧到了耳后根,硬挤着满脸的笑,“您随时都可以过来,视、视察工作。” 张静的老公和他那帮朋友顿时都安静了。 这家饭店什么底细他们还是听说过的,虽然饭店只能算中高档,但背后却不简单,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敢在这儿闹事的原因。 饭店总经理对这女人这么恭敬,而且她姓袁。上海姓袁的人虽然很多,但姓袁,又和这家饭店有关系的……他们已经大概猜到这女人是什么身份了。 袁家人。 估计在上海做生意的,很少会不知道这家人。 他们还想在上海混下去,或者说还想在国内混下去,可不敢得罪了袁程倩。在保安到这儿之前,所有的人酒也醒了,眼睛也亮了,嗓门也低了,纷纷主动认了错。没过错的,也表示不好意思。张静的老公还非常客气地询问服务员地上的玻璃渣要不要他来处理。 服务员眼看着一个人在一分钟之内,从老子变成了孙子,感觉世界真神奇。 见对方认了错,袁程倩也没继续抓着不放。这毕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她和叶展秋也确实是外人。 她又警告一遍以后别对女孩子动手,这才放他们一群人走了。 张静没和他们一块儿走,在走廊逗留了片刻,才和叶展秋道了谢准备离开。 叶展秋不放心地抓了抓她的手腕。 张静依然朝她浅浅地笑着,表情恢复平和,“我去我朋友那住一晚。” 叶展秋这才放开她。 她们三个人出来都没开车,中午是袁程倩的老公送过来的。晚上回去,袁程倩给她老公打电话,那边说有点事赶不过来,会派司机来接。 快到约定时间时,叶展秋的手机却响了起来,竟然是宋城阙打来的电话。 宋城阙说他之前和袁程倩的老公恰好在一块儿,听说要派司机过来接她们几个,自己又恰好经过这一片,就把这任务给接过手来了。 三个人从饭店走出去,宋城阙就在门口等着。 他已经下了车,正站在车边。 夜色朦胧中他身姿挺拔地站着,那双锐利深邃的眼睛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特别的相配,他只淡淡地看人一眼就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压迫感。这种气场是他与生俱来的,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见三个人走过来,他随手拉开了车门。 霜霜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哥。”钻进后座。袁程倩也跟着坐了进去。 叶展秋就坐进了副驾驶。 宋城阙启动车子之前冲车后座的霜霜问了句,“吃过饭了?”其实他和霜霜并不是很熟,都没怎么说过话,但霜霜现在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今天又是跟自己老婆出来,他总得关心一句。 霜霜是个活泼的女孩,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宋城阙这位兄长就特别惧怕,宋城阙问了她什么,她就乖乖地点头回答,“吃了。” 宋城阙没再问别的。 袁程倩和宋城阙虽然自小就认识,但也不是很熟,所以刚开始大家都很拘谨,车里谁也不说话。后来霜霜有点忍不住,想到之前的事,便问叶展秋,“小秋姐,你和先前那个女孩子怎么认识的?” 叶展秋说:“之前我不是游轮出海游吗?在那上面认识的,算是萍水相逢。” 霜霜说:“她怎么嫁给那么个男人,又老又丑,还打女人。他那样算家庭暴力了吧?” 袁程倩也说:“就是,我也想不明白。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找什么样的不行,嫁给这么个老男人,图什么?” 叶展秋没说话。她如果告诉她们,张静嫁给那男人图的是钱,估计她们只会更不理解,会觉得这女人太轻贱自己。叶展秋对张静的私事知道得并不多,她没多问过,但从偶尔的谈话里也听出了一些讯息。张静的父亲应该很早就过世了,张静自小和她母亲相依为命。她母亲年轻的时候为了她在外面拼命赚钱,落下一身病痛,去年底也已经过世了。叶展秋猜测张静嫁给那男人可能和她母亲有关系。 不过,谁知道呢!或许张静就真的只是穷日子过够了,想嫁个有钱人,过一下富人的生活。 只是,富人的生活也并非就是美好的。 只能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每个人有每个人要受的苦。 叶展秋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霜霜大声喊她,她才反应过来,一侧头,发现车里除了霜霜和袁程倩,宋城阙也正看着她。 叶展秋忙回头问霜霜,“怎么啦?你刚说什么?” 霜霜说:“我问你她多大?” “张静啊?”叶展秋想了想,“二十三岁。” “只比我大一点?我虚岁也二十三了。”霜霜惊讶地说。 叶展秋说:“不,估计比你还小点儿。她也是虚岁二十三,但她虚了两岁,因为她是腊月生的。” 第10章 还没怀孕啊 陆凯在苏州开了一家酒吧,这些天一直在试营业,曾邀请叶展秋和季青过去玩玩。 原本叶展秋在试营业的第一天就该过去的,但当天温映鸿在家请客,把叶展秋也一并叫上了。 温映鸿请到家来的客人大多都是和她自己年纪相当的中年女性,有一些已经退了休在家带孙子。 叶展秋作为自家人,又是里面的小辈,除了要照应大家,还得负责被她们各种问东问西。其中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小秋啊,你怎么还没怀孕啊?你看霜霜都有了。” “……”叶展秋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午大家还分了几张桌打牌,温映鸿在另一桌打桥牌,叶展秋就陪着另外几个阿姨打麻将。 边打着牌,桌上就说起了各自听来的八卦。 说,谁家谁家小两口子离婚了,哎……两个人之前没生个孩子,没啥牵挂,说离就离。 又说,谁家谁家原本夫妻两个感情还不怎么样呢,这生完孩子以后啊,感情就好了,还经常可以看到他们一起带着小孩出来玩呢,以前从来没有。 还说,霜霜这怀了孕以后,宋老二全家都把她当佛似的供着,多让人羡慕! …… 要不是她们中间还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和生孩子无关的话题,叶展秋都要怀疑这些人是温映鸿特意请来给她催生的。 张静之后又给叶展秋打过几次电话。第一次是在事后的第二天,只是单纯打电话来向她道谢,声音轻轻柔柔的,没说太多。第二次却大不一样,叶展秋一听就察觉到了异常。 虽然开头依然是简单的寒暄,但张静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情愿。 而且叶展秋隐约听到了那头男人的声音,她正想问:“你回你老公那儿了?” 话还没问完,电话那头就直接换了主人。 张静老公见张静一直支支吾吾,不愿开口,不耐烦地把电话抢了过来,“我来说,我来说……”对着这边的叶展秋,他的声音变得很亲热,“喂?是叶小姐吧?我是张静老公,孙淮兵。我们见过的。” 叶展秋皱着眉,冷淡地说了一句,“你好。” “诶,你好你好。上一次在饭店里面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当时喝多了,整个人都是懵的,有什么得罪之处还希望你们别放心上。” 叶展秋说:“没事,我没放心上。” 孙淮兵又说:“是这样的,我觉得就我嘴上这么说说可不行,感觉没什么诚意,我想当面跟你们道个歉,请你们吃顿饭。你看,你能不能帮忙约到袁小姐?其实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嘛。” 叶展秋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结识袁程倩,哪那么容易?还不打不相识!她冷哼一声,说:“袁小姐很忙,她没时间。” 孙淮兵大概没想到叶展秋态度会这么冷淡,但他毕竟有求于人,只得放下身段,“我知道她很忙,你就试试看。你和张静毕竟朋友一场,帮个忙呗。” 叶展秋想象得到对方此时舔着脸的样子,简直可笑。她不想跟他多啰嗦,敷衍地说:“我问一下吧。” 孙淮兵还想说什么,那边张静终于听不下去了,把电话要回去,“我来跟她说,行吗?” 叶展秋终于解脱了,她实在是不想再听到这男人令人反胃的声音。 张静把电话要回去后并没有再和叶展秋说什么,反而是过了几天她悄悄给叶展秋打电话来解释,“那次之后,他一直催着我给你打电话,想通过你认识袁小姐。幸好,我没跟他说你是谁,只说你是普通人,大概是袁小姐的同学才一起吃饭,要不然估计他就得烦你了。”也是!张静要是告诉孙淮兵,叶展秋是宋城阙的太太,估计他就得每天一个电话地打来问候了。 叶展秋问张静,“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不在你朋友那多住一段时间。”她没直接问你怎么不和这男人离婚,她一个外人这么问总归不大好。 张静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我怀孕了,那天晚上不舒服,朋友带我到医院查,这才发现我怀孕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硬把我拽回来了。” 叶展秋一时无语。 张静顿了顿忽然说:“这孩子我不能要,要了就完了。”可她说完又不继续了,说:“我和他的事儿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有机会再跟你慢慢讲吧。” 既然对方不想多说,叶展秋自然也不会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展秋在经过张静的事情之后有点莫名的心烦,她特别想出去散散心。 恰好这几天宋城阙去了法国,叶展秋就约季青一道去苏州看看陆凯的那家酒吧,有时间也可以逛逛苏州园林。 叶展秋去得比季青早一步,到了苏州她给陆凯打电话,却又一时打不通。她只好一个人先去斜塘老街晃了一圈,然后直接打的去了陆凯的酒吧。 可她还是来早了点儿,这会儿还没真正入夜,酒吧里不算特别热闹。 陆凯的这家酒吧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开张,只能算换了老板,重装开业。陆凯在去上海之前就是在这酒吧里工作,和酒吧原先的老板是好兄弟。那老板今年回北方了,临走之前把酒吧卖给了陆凯。叶展秋和季青也出了点儿钱,但酒吧如何运营,她们不管,交给了陆凯一个人。酒吧重开,陆凯连名字都没给换,只里面稍微装修了一下,便重新开业了。 叶展秋之前和陆凯来过好几次。在这儿工作了三四年的调酒师尹寻和她是认识的,并且还知道这家酒吧有她的份儿。见她进来,尹寻忙招呼她坐,“叶姐,过来了?我说呢,这儿都试营业了你和季姐怎么都没来过一趟。” 叶展秋见他原先坐在吧台外面,打趣说:“呦,你挺悠闲的啊。” “我可没偷懒啊。”他嬉笑着把手腕抬起来,给叶展秋看表上的时间,“还有七分钟才到我上班时间呢。”可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地走到吧台后面去了。 叶展秋在他原先呆的地方坐下。 尹寻做了个手势,“要不要我给你弄一杯?” 叶展秋摇摇头,“不用,叫人帮我倒杯开水吧。” “那就没意思了。”尹寻有些遗憾地说着,但还是叫住了一边经过的服务生。 服务生很快给叶展秋端了杯开水过来,但她是新人,不知道叶展秋是谁,只是觉得奇怪,这人到酒吧来竟然不点酒,只喝水。 叶展秋并不在意她好奇的目光,环顾了一圈,说:“季青之前提议把这个吧台再稍微拉长一点,正好撤掉那边的桌子,陆凯好像也没弄。” 尹寻笑着说:“您来晚了,装修结束之前您要是过来,还能变。” 叶展秋摇摇头,“我无所谓,反正不懂,估计季青也不太懂,还是按照陆凯的想法来吧。对了……今天你打过陆凯的电话吗?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陆老板今天上午来过,后来来了一个女的,把他拉走了。”尹寻暧昧地笑了笑说:“估计他是被那女的给绊住了。” 叶展秋点了点头。 尹寻注意到叶展秋的指甲,“叶姐什么时候也爱上做美甲了?以前从来没见过。” 叶展秋低头看看,“过来之前闲着没事做,在街上晃悠,经过一家美甲店,就进去弄了一下,是不是颜色太深了?” “没有,怪好看的。” “是吗?谢了。” 这会儿酒吧的人已经逐渐多了起来,尹寻也正式开始上班,无暇再与叶展秋聊天。 叶展秋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又给陆凯去了个电话。 这次陆凯依然没接,但很快有个陌生号码回了过来,是陆凯打的。 他跟叶展秋抱怨,他被他女朋友拦住了,走不开……这女人就是麻烦!他女朋友说自己几天后过生日没法回国,今天要陆凯陪着提前过,硬拽着他不让走,连电话都没收了,陆凯还是借了别人的手机打来的。 叶展秋问他,“那今天你就过不来了?” 陆凯说:“你就和季青在那儿玩吧,反正你们明天才回上海,我明天早上去找你们。” “行。”她没告诉他,季青也还没过来呢。 叶展秋一个女人坐在这边,自然引得不少男人前来搭讪。 有几个被尹寻赶走了,他要么说,“嘿,这是我朋友。”要么说,“嘿,这是老板娘,别惹。” 那几个人估计是常来,和尹寻认识。既然尹寻发话,他们也就嬉笑着离开了。 如果是尹寻忙得分不开神的时候,叶展秋就告诉对方,自己是在等男朋友。 男人一听大多也就识趣地走了。 唯独有一个人,脸皮特别厚。叶展秋怎么摆脸色,他都死皮赖脸地坐在边上不走。而且他的话还特别多,自我介绍说他叫应明宿,做家电生意的。说他最开始只是个推销员,在商场里替人卖电冰箱,后来觉得这辈子一直这样不行,于是决定自己出来干,虽然中间吃过不少亏,但现在生意做得已经蛮大的了。 他说他要请叶展秋喝酒,还要陪她一起等男友。 叶展秋不需要他请喝酒,也不需要他陪着等男友,但她现在已经不介意继续听他的创业史了。因为实在太无聊,就当打发时间吧。 过了会儿,尹寻那儿总算忙完了一圈,有空顾过来。他见应明宿缠上了叶展秋,忙喊他,“老应,干嘛呢?找别的去。” 应明宿抬头看向他,张张嘴问:“你,你女朋友啊?” “不是。”尹寻皱皱眉说:“老板娘。” 应明宿明显误会了,惊讶地看向叶展秋,“你是陆凯女朋友啊?他这人人品不行,女朋友太多啦,一个接一个地换。” 尹寻啧了啧嘴,说:“哎呀,不是,走开吧你。” 应明宿大概也觉得自己在别人地盘上说别人坏话,有点不太好,最后再犹豫地看一眼叶展秋才悻悻地离开。 等人走了,叶展秋问尹寻,“你朋友?” 尹寻无奈地说:“是啊。他经常来,又不点东西。要不是我朋友,能放他进来?他把这儿当相亲大会呢,想在这找女朋友,而且是正正经经能结婚的女朋友。你说搞不搞笑?” 叶展秋轻笑,“我觉得他挺好玩儿的。” 再等了一会儿,季青总算过来了。她一进门就火急火燎地冲到叶展秋边上来,喘着粗气说:“什么时候有事不好,偏偏我出门的时候有事,要不然我就跟你一块儿过来了。”她问叶展秋,“你后来怎么过来的?” 叶展秋低头给她拨了张椅子,“我打的过来的,实在没心情开车。” 季青叹口气,坐下,“我要是跟你一块儿来,你就能坐我的车了。耽搁了大半天,害我现在才过来。” 尹寻见季青来了,过来喊了她一声,“季姐。” 季青看着他说:“哎呦,小尹变帅啦。”又转头问叶展秋,“陆凯呢?他怎么不在。” “被他女朋友给牵住了,今晚来不了。”叶展秋说。 季青恨恨地骂:“混小子,见色忘友。” 这时,里面位置断断续续地有争吵声传过来,季青伸脖子看了看,看不清,便问尹寻,“那边怎么了?” 尹寻说:“应该是有人在吵架,可能是喝多了。之前就已经在吵了,我去看看吧。” 等尹寻过去了,季青才想起来问叶展秋,“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等你呢,你肯定也没吃吧?” 季青说:“没吃,那我先去趟洗手间,然后就直接出去吃饭吧,都这么晚了。” “行。” 有一件事是叶展秋怎么都没想到的:宋城阙当天也在苏州。 白天接到叶展秋电话时他的车窗外刚好晃过东方大门的身影,宋城阙自己也觉得,真是巧了!他没和叶展秋说自己的位置,挂掉电话,他问开车的助理,“这边是苏州哪个区?” 助理恭敬地回答:“苏州园区,给您安排的酒店也在这边。” 实际上,宋城阙从法国回来比预期整整提早了两天,但他没有直接回上海,而是来苏州看某个项目的工程进度,明早还要和几个主管开会。 所以今天晚他就在苏州住下了。 在酒店吃过晚饭,宋城阙正批着文件,却接到了好友徐鹏的电话。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徐鹏貌似又喝了点酒,话也讲不清楚。但宋城阙还是听了个大概,徐鹏在酒吧遇到前女友了,还和人家现在的男友吵了起来。 宋城阙原本不想管他。徐鹏是跟他一道从法国回来的,他本来应该直接回北京,却偏偏要跟着宋城阙到苏州来凑个热闹。之前去酒吧,他还打算拉上宋城阙,被一口回绝,现在又给宋城阙打电话。 宋城阙实在懒得理他。 可是徐鹏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直像催命的。宋城阙无奈,想让助理过去看个究竟。但助理是苏州人,趁今天这机会回家去了,住得有点远。宋城阙自己却恰好就住在那家酒吧附近,走过去只需十几分钟的路程。 季青用完洗手间,从里面走出来,问等在外面的叶展秋,“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 叶展秋说:“怎么看出来的?” 季青挤了点洗手液打算洗手,边上下打量着叶展秋的脸,“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这点事儿还看不出来?到底怎么了?” 叶展秋扯了扯嘴角,“前两天我婆婆请客吃饭,把我也叫去了。她们从头到尾就围绕生孩子这一个话题聊天,一直问我怎么还没怀孕。我都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有她们有意的。” 季青洗着手,从镜子里看叶展秋,“你别生气啊,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怎么不生个呢?” 叶展秋冲她翻了个白眼儿,“我也想生啊,那样宋家这条大腿我还能抱得更紧点儿,宋少夫人这个位置也坐得更稳当,毕竟有个孩子就有个牵绊。可怀孕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季青把声音压得很小,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难道宋城阙不行?” 叶展秋看着她八卦兮兮的脸,无语地摇了摇头,“他不想生,每次措施都做得很严实。除非他儿子真是武林高手,能穿过那层橡胶膜,要不然,我可没办法。” 第11章 你还不贱呢 临走之前,叶展秋又在门口遇到了应明宿。他还是不忘提醒叶展秋,“陆凯这个人真的不是特别好,他太花心了,不适合做男朋友。”又说,“要是你跟他分手了,也别太难过。” 他还给了叶展秋一张名片,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你可以联系我。” 叶展秋低头看看,名片的抬头写着某某家用电器有限公司,职位是总裁。叶展秋忍不住笑了,但还是把名片收了起来,说:“好啊,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在这儿找女朋友了。” 应名宿抓了抓头发,“其实我没打算在这儿找到女朋友,我是想来学学怎么和女孩子说话。我朋友老是嘲笑我,说我一开口,女孩子就都不想跟我聊下去了。” 他朋友说的倒没错! 叶展秋和他挥手道了别。等走出去,季青才问,“谁啊?看着有点傻。” 叶展秋笑笑,“一个还挺有意思的人,一开口就是他的光辉事迹,人生际遇,心路历程。” 等叶展秋她们走出去有一会儿,宋城阙才从酒吧里出来,他不是故意躲着叶展秋,只是听到叶展秋的话后一时心绪难平。 最近一段时间他也在反思,他对叶展秋的了解是不是太少了点儿,上回在外面遇到,他差点都没认出来,那时的叶展秋给他的感觉那么陌生。 现在,他才发现,他对她的了解何止是少了一点儿? 他也没心情再管徐鹏的事儿了,从酒吧出来后沿着马路往酒店走。过来的时候,他是打车的。司机师傅虽然对于他一个大男人这么近一段路还打个车颇有微词,但见他穿着体面,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宋城阙走回去,吸引了不少结伴路过女孩们的目光。他本身长得就颇为英俊,个子又特别高挑挺拔,引人注目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理会这些。他在想一个严肃的问题:叶展秋真人和在他面前表现的完全不一样,她嫁到宋家这么多年都没露过什么马脚,可见城府之深。他娶这么个老婆摆在家里,会不会有点危险? 陆凯第二天带着叶展秋和季青在苏州逛了几个好玩、人又比较少的景区,既然是去了不止一个地方,他们起得就比较早,中午吃饭也安排得有些晚。 叶展秋原先的计划是,吃完午饭估计两点多,她和季青也该回上海了。 但饭还没吃完,一个女孩子忽然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这冲过来,直接指着季青,警告她离陆凯远一点。 叶展秋和季青都傻眼了。 陆凯忙起了身,拉着女孩,不让她靠近,“晓乐,你干嘛呢?” 叫晓乐的女孩子依然怒视着季青。 季青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陆凯有一腿?就因为我们一起坐这儿吃饭?”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不是第一次和他出来吃饭。而且你昨天一个又一个地给他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叶展秋抽了抽嘴角,昨天一直给陆凯打电话的貌似是她。 季青也皱起了眉,“我昨天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了?” “你现在不敢承认啦?我昨天把你手机号记下了,刚才试过,就是你接的。” 季青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刚才叶展秋不在位置,她替叶展秋接了个电话,那边却没声音。她正打算和叶展秋说这事儿呢,原来就是这姑娘打来的。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向陆凯说:“这你女朋友啊?感觉脑子不太好使。”她可不打算给这女孩儿留面子,满脸轻蔑。 陆凯也是无奈,扶着额头对女孩说:“行了,别闹了,这是我生意伙伴。” 女孩看向陆凯,“你当我傻吗?我早知道你外面还有别的女朋友,你说不是她?那你告诉我是谁?” 陆凯看着她,“孙晓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提前打过招呼了不是吗?你又不是跟我玩真的,管我跟几个女孩子在一起。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女朋友呢?之前你和别的男的在一起,我管你了吗?” 孙晓乐涨红了脸,“那些我都已经跟他们分手了。我现在只有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想做你女朋友,是真心的!” 陆凯忙摆手,“别,别,姐们,我承受不起你的真心。要是一切还跟以前一样,我还能跟你好好说话。要是不能,那就直接分了吧。” “你要跟我分手?”孙晓乐刚软下来的语气又强硬起来,她再次指着季青,“因为她?” “哎呦妈呀。”季青无语叹气,“都说了我跟他一点私情都没有,见面纯粹为了工作,你怎么就听不进人话呢?” 叶展秋也帮忙解释:“昨天一直给陆凯打电话的人是我。”不过,在孙晓乐眼里这估计根本不是关键,她就认定了季青和陆凯有一腿。 果然孙晓乐不但不信,还以为他们是合起火来骗她,更加生气了,大庭广众地就开始指着季青吆喝,“大家快来看啊,这儿有个不要脸的小三儿!” “我操!”季青这暴脾气,还从来没人敢这么惹她呢,她差点抡起东西就要动手。 陆凯也是怕她真动起手来惹出什么事儿,忙拉着孙晓乐往外跑,“哎呀,孙晓乐,你闹够了!这俩真是我合作伙伴,我们以后还得合作呢,你别把关系给我闹僵了。” 陆凯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把人拉走以后,孙晓乐倒是没再回来。 被这么一闹,旁边顾客都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桌看,季青被看得已经没心情继续吃饭了,收拾收拾东西,就打算离开。 陆凯一个劲儿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回在上海,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叶展秋说:“请不请吃饭倒是无所谓,你这一脚踏几船的毛病是不是得改改了?你就不能一次只跟一个女孩交往吗?这次是遇到了我们,下回要真是俩情敌碰上,不是很尴尬?” 陆凯说:“你这可冤枉我了。我虽然花,但我不贱啊。我可没骗过哪个女孩子。在一起之前我跟她们是说好了的,都是玩玩。这一个……她是自己忽然变卦了,我也没办法。” 季青本来就不高兴,听他说这话更不高兴了,冷笑着说:“你还不贱呢?已经够贱的了。不知道劝了你多少回,让你收着点儿心。我告诉你,你这样迟早出事,小心死在女人手上。” 叶展秋知道,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话也是往重里说了。怕真影响了三个人的关系,她忙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就一件小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了吧。” 本来他们还真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却没想到,她们从停车场上来时,一辆红色奥迪忽然从右边岔道冲过来,直直地撞向了季青的车。 开奥迪车的就是孙晓乐,她撞的是副驾驶。叶展秋恰好就坐在副驾驶上。 这一撞,把季青和叶展秋都给撞懵了。 两个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季青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替叶展秋检查有没有受伤,“没事儿吧?” 副驾驶的车门被撞瘪了,车玻璃也碎了,但嵌在车窗上没掉下来。幸好刚才季青的车还没来得及起步,开得特别慢,所以,叶展秋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因为惯性,她额头撞在了车玻璃上,擦破了点皮。 叶展秋摸了摸额头,发现没流血。她也没感觉到头疼,于是摇摇手说:“没事,没事。” 季青确认她没事后,一把扯掉安全带下车,二话不说,直接跑过去抓着孙晓乐的头发就把她从车上给拽出来了。以季青的身手,对付男人会吃力,对付个女的还是绰绰有余的。一会儿工夫,她就把孙晓乐打得躺在地上啊啊直叫。 陆凯的车子出来得比较晚,不过一看这边情形,他也猜到发生什么事了。他忙下了车,过来问叶展秋,“你没事吧?”叶展秋那边车门还被奥迪堵着,打不开,陆凯只好站在驾驶室这边关切地问她。 叶展秋摇摇头说:“我没事。”她从驾驶室钻出来,喊住季青,“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事。” 旁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见一个漂亮女孩儿被人打得这么可怜,也忙劝架,“就是,就是,别打了。出车祸而已,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怎么还打人呢。” 季青打人有分寸,她都没用脚踹,还特意避开了要害。只是孙晓乐被按在地上,显得特别狼狈。 听到叶展秋喊她,季青才放了手。 孙晓乐躺在地上,浑身都是灰土,头发和衣服也被揉得乱糟糟的,她回头瞪着季青,“我要报警。” 季青冷眼看着她,“好啊,赶紧报,我还要告你杀人未遂呢。” 孙晓乐当然没胆子报警,她一报警,这事还真有可能从民事纠纷和车祸变成刑事案件。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谁有钱有势谁说了算呗。从车子档次孙晓乐也能看出来:她没这女的有钱。 刚才这一撞,她只是脑热了,现在自己也有点后怕,万一真出了人命。 陆凯见孙晓乐被弄得这么狼狈,有点心疼,可一想到这女人怎么能蠢成这样,又有点生气。最后他还是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解释得很清楚了吗?她们俩都是我的合伙人,你去过的那家酒吧,她们俩都有份,我在上海的生意也是跟她们俩合作的。”陆凯叹气,“算了,都弄到这份上了,咱们俩算是玩完了,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孙晓乐抓着陆凯,可怜兮兮地说:“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一次吧。” 陆凯没说别的,但估计是铁了心要跟她分手了。 叶展秋伤得不严重,最后去附近的一家小诊所给额头破皮位置消了毒,涂了点紫药水。 季青车子的问题一股脑交给陆凯来处理。 除此之外,陆凯今天还得负责亲自把她们俩送回上海。一路上他都在给两位姑奶奶做小伏低,赔礼道歉。 回到家,令叶展秋意外的是宋城阙竟然已经先回来了。 他正坐在凉亭下悠闲地喝着茶。 虽然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但因为天气好,白天阳光比较烈,晒了一天,这会儿是最舒服的。有细风吹着,坐在躺椅上,人懒洋洋的,直想打瞌睡。 宋城阙就坐在一把可调节靠背的竹制躺椅上。他没躺下来,而是靠着一张石桌坐着,桌子上摆了齐备的茶具。 叶展秋见此,不禁疑惑,宋城阙今天怎么这么清闲?这套茶具都几年没拿出来用过了,她之前还一直以为这男人不会泡茶呢。 既然宋城阙在院子里,叶展秋自然不好直接进屋。她拎着包,靠近几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没给我打个电话?” “刚回来。”宋城阙确实是刚到家,他抬头看了眼叶展秋,又指指旁边的椅子说:“坐吧,你去哪儿了?” 叶展秋顺着他指的位置坐下了,“昨天给你打电话说了的,去苏州散了散心。” 宋城阙给她也倒了杯茶,抬头时注意到她的额头,问:“额头怎么了?” “哦,从苏州出发的时候遇到一起小车祸,不过没出什么大事,这是蹭的,已经上过药了。”叶展秋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茶。这茶闻没什么味儿,进了嘴却有股清香,从嘴往鼻子里喘,很奇特,不是家里的茶叶,应该是宋城阙刚带回来的。 宋城阙看看她指甲的颜色,问:“你是一个人去的苏州?” 叶展秋把杯子放下,点点头说:“对啊,我就是过去稍微散散心,那边的园林很不错,你有时间也可以去转转。”觉得自己招呼打得差不多了,叶展秋从椅子上站起来,“昨天一个下午,再加上今天,我逛了不少地方,挺累的。先进去休息一下,晚上吃饭我再慢慢跟你聊。” 如果自己不是那个被隐瞒的人,宋城阙都要开始佩服叶展秋了。这女人编话儿真的特别有本事,说出来的东西真假参半,捞不到她话里什么错处,可该说的重点,她也一个字儿都没说。而且,从头到尾,她的眼睛没有丝毫闪烁,看不出一点心虚。可以说,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