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诰》 第1章 序章 赤炎黄泉，幽冥魔殿之内。昏黄的火烛摇摇欲坠，将一个人影拉长。 烛火照见的，是一个穿着全身素白的男子。他神态倨傲，不怒而威。如宝石般清澈的红火色双眸中，时而带着睥睨，时而带着冷漠。 然而此时，他那孤傲的双眼抹却上一缕忧愁，紧紧将一件物事盯住。 那是一副绘有半身人像的画卷。他将画卷拉到与双目同高的地方，与画中的人儿眉目相对。 一个秀丽端庄的女子，一袭青色长裙。裙幅褶褶，如月华泻地；笑靥浅浅，似暖风熏来。 男子看得痴了，恍惚之下，如同迷醉一般，便将又细又长的手指，去轻轻抚摸那殊璃清丽的脸庞，道： “青儿，与卿一别，不料已去千年！你可知道，我有多思念你么？” 他索性将眼帘缓缓闭上，陷入到无边无际的沉思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陛下，时辰到了。”那是一个老迈而恭敬的声音。 男子似乎没有听见，仍旧将双睑紧闭，不愿归来。 门外那老者不见应答，却是不敢再问，只有站在门口默然。如此相去许久，那男子终将双眼徐徐张开，道：“朕知道了，爱卿先行，朕随后即来。” 老者深深鞠了一躬，退了下去。男子恋恋不舍地把那画像放下，柔声道： “青儿，你略微待我一待。事成之日，便是你我相见之时！”将那画像小心翼翼地放下收好。双眼之中，顿时有熊熊火光燃起，大踏步走了出去。 幽冥大殿外，群魔尽皆汇集于此。人人磨拳，个个擦掌。盖因千年之战，只在今日。 一个高亢嘹亮的声音如同一支利箭划破长空，悠悠扬扬地响彻起来： “魔皇陛下驾到，众等接驾~~~！” 众魔心中一凛，齐齐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白衣男子，昂然而出。步伐不缓不急，颇有帝王风度。 先前来宫通报的老者，辅弼帝师贺隐芝，紧随其后。又有魔道十二护法魔将，执兵配刃，簇立左右。 魔皇于中央站定，朗朗道：“众等平身。” 四方魔众，缓缓起身，垂首含胸，恭立下方。 魔皇道：“众等听我一言：天道昏昏，金玉其表。杀伐掠夺，败絮其内。魔道昭昭，宽仁厚义。我存彼亡，誓不共天！” 一通激昂的战鼓擂起，众等豪情万分，如雷一般和应。 “战！” 魔皇道：“今日乃是千年以来的至阴之日。正是魔道大兴，天道大衰之时。尔等便由今日遂朕出征，破乾坤封魔大阵，戮杀天兵天将，打上凌霄宝殿，生擒玉帝老儿！至此三界由我魔道为尊，朕问尔等，战与不战？！” “战！” 第二通战鼓擂起，众魔脸上杀机显现，势要天翻地覆。 魔皇道：“此战必定惨烈。尔等必将有人不得幸免，或失却身家性命，或灰飞烟灭。非是我魔道好战，只是天道欺我太甚。将我等囚于这赤炎黄泉之中，千年不得踏出外界一步。是可忍，孰不可忍？朕问尔等，愿不愿随朕将此身置之度外，抛头颅，洒热血，逆反乾坤，颠倒五行？尔等战，还是不战？！！” “战！” 第三通战鼓擂起，经久不散。 天地千年杀机出现，此战定要让乾坤震荡！ “三军待命！” 幽冥大殿下方，左右教主，四方尊使，八方洞主，十六统领，三万魔众，山呼海啸一声，均是迈前了一步。 魔皇将右手高高一举：今日誓与天道决一生死，不同存于皇天之下，后土之上！ “三军，随朕出征！”魔皇将手一招，三军如满潮一般，层层向前推开波浪。 魔皇驻足，将双手抄在身后，看那潮水涌动，必要掀起滔天大浪。 “隐芝，到朕这里来。” 辅弼帝师贺隐芝上前两步，弯腰垂耳道：“陛下有何吩咐？” 良久，仍旧不见答复。贺隐芝心疑之下，朝魔皇看去。却见他汗流满面，脸色惨白，有摇摇欲坠之势。 慌忙将其扶住，关切道：“陛下。。。。。。” 魔皇的声音微乎其微，只有自己能够听到：“隐芝勿要声张，否则军心大乱，此战必败无疑！” “陛下圣体，是否有何不适？” 魔皇伸出手来，贺隐芝慌忙将他的手扶住。却见往昔那坚强有力的手，此刻颤抖不休。再看那身体，也是不住颤抖。 “陛下圣体违和，不如由老臣扶陛下回宫，令三军归还，再另择吉日出征如何？” 魔皇苦笑道：“吉日？千年之间，哪里还有这样的吉日？朕苦等了千年，方才等到今日。” “但是，陛下。。。。。。” 魔皇将手一摆，振作道：“此番无论如何也不可放弃。隐芝莫要劝我，我意已决！” 帝师长叹一声，再无言语。 魔皇见他顾虑重重，安抚他道：“朕的身体，也无大碍，休息片刻变好。爱卿勿要挂虑。” 他嘴上轻松，心中却是一苦。唉，朕今日的法身必难保全，真到那时，也只有“那样”了罢！ 原来他为筹备千年之战，一时心切，强将体内二元祖气和合，以成就混元归一大道。孰料那二气势如猛虎蛟龙，压制不住，在体内往来冲突，而反噬法身，令他的法力逐渐衰竭。倘若假以时日调养，或许可以渐渐安定，却偏偏出征在即，根本无法炼养！（参加作品相关《五重炼气》） 难道天意，真的难违么？难道败北，真的是我赤炎魔皇聂刑的天命么？ 朕，不信天命。 便是天命真的如此，朕也要逆天改命！ 他沸腾起来，胸中的热血在熊熊燃烧。 于是他猛地甩开贺隐芝搀扶他的手臂，双目中喷出熊熊的烈火和无比的杀意，步如流星一般向前方迈去。 千年之前，天道带给朕的耻辱，朕要在今日加倍奉还！ 那数万魔众，与魔皇聂刑，皆是怀着同样的想法，踏着重重的脚步，朝乾坤封魔大阵的方向，坚定不移地走出。 只有辅弼帝师贺隐芝，忧心忡忡地望着魔皇身影渐行渐远。 第一章 生离 此时恰是阳春三月，渭河边上，是垂柳如绦，蝴蝶穿花。 刘长生卧在河畔的草地之上，那青草的幽香传入鼻根，再看看那如蜜糖一般的暖阳，感受着拂过发梢的和风，真是快意。 他身体羸弱，面容瘦削，时不时地都要咳上几声，有时候剧烈起来，身体都要猛烈地颤动。然而他总是带着暖暖的笑意，让人觉得他无时无刻都是快乐着的，而他的眼睛既黑又大，清澈如璃，仿佛那双眸之中，总能够发现无边的美景。 这个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踩着轻盈的步伐，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身旁。她模样清秀，皮肤白皙，十分讨人喜欢。在她白嫩的手上，轻轻地捏着一朵鲜花，那是一朵小小的，粉嫩嫩的桃花，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她把花递到刘长生面前，笑道：“长生哥哥，你看这桃花开得好美，送给你！”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俏脸一红：“啊对了，长生哥哥说过，小花小草也是有生命的，我一下子不注意，给忘记了。”看得出来她十分愧疚，脸红扑扑的，局促不安。 刘长生楞了一下，回想起曾经的对话来，却没想到自己随意一说，这个丫头竟记得如此仔细。他笑着把花接到手中：“既然已经发生了，自责也是无济于事。被人玩赏，采撷，也是花儿的宿命，怨不得小柔妹妹你。” 邹小柔眨了眨眼睛：“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可不要憋着啊，要是把身子憋坏了。。。。。。” 刘长生“噗嗤”一笑：“傻瓜，我哪有这么容易生气。这样吧，我们给这朵花儿举办一个葬礼吧。” “葬礼？”邹小柔疑惑道。 “是啊，我娘说过，人死了，都要举办葬礼。这样他的灵魂才能得到解脱和安慰，往生到更美好的世界。我想既然人是这样，那么万事万物都应该是一样的道理才对。” 他一边说，一边牵起邹小柔白如葱段滑如柔丝的小手：“我们就为这美丽的桃花举办一次葬礼，让它的灵魂得到安慰，然后在另外的世界里，更加灿烂的开放吧。” 邹小柔脸上一喜：“长生哥哥，你心地真好，真是活菩萨转世。你说怎样便怎样吧，小柔都听你的。” 于是他们便挖了个小坑，恭恭敬敬地把桃花的“尸体”放在里面，再在上面盖上土。刘长生拉着小柔一起跪下，道：“小柔，来跟我一起念。” 邹小柔乖巧地点点头。刘长生便念道：“桃花啊桃花，我刘长生，希望你能在极乐世界里面，安享太平。” 邹小柔跟着念道：“桃花啊桃花，我邹小柔，也和长生哥哥一样，希望你能在极乐世界里面，安享太平。” 刘长生喜道：“这样就算完成啦！我想花儿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安慰吧！”他便拉起邹小柔，给她拍去膝上的泥土，拍着拍着，突然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邹小柔心中一惊，赶紧去给他拍后背。这一次刘长生咳得十分厉害，脸憋得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邹小柔的心拧麻花一样地揪在一起，心道：“糟糕！长生哥哥病得越来越厉害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给治好。” 咳了很久，刘长生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疲倦地将头抬起，却见小柔的眼圈通红，杏眼如熏，他心疼道：“傻瓜，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你看？”他卯足劲跳了两跳，结果一□□力不支，脑中一空，几欲摔倒。小柔慌忙将他扶住，连声道：“是的，是的，长生哥哥好好的！而且长生哥哥人这么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只是世人多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世上之事，又岂能事事都能遂人所愿？ 邹小柔年轻纯洁的少女心中，隐隐觉察到了一丝世事的无奈和阴霾，她最近越来越惦记刘长生，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他身边。 刘长生也是清澈伶俐之人，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意。于是便将她轻轻拉至身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小柔，你不要为我操心了，我的病治不好了。最近我越来越感觉到，我离那个时候已经不远了。” 这句话甚是触动了邹小柔那最不愿意触及的薄弱，慌得她连忙捂住刘长生的嘴，噙着泪说道：“长生哥哥，我不要你这么说话！我要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因为小柔不能没有你！” 天地皆有情，何况于刘长生！然而事已至此，终究无法挽回。他将小柔的手轻轻拨开，宽慰她道：“小柔放心，长生哥哥不会离你很远的。我会一直在天上看顾着你，守护着你。到候你要乖，不许哭，还要像刚才为花儿那样，为我举办一个轰轰烈烈的葬礼哟，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刘长生的脸上，依然是微笑着的。然后邹小柔早已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哇”地一下，扑到在刘长生瘦削的怀里，嚎啕大哭： “长生哥哥，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死！永远都不要离开小柔！” 刘长生嘴角泛起苦笑。问世上谁能无死？不过是早迟而已。只是生死之事，对现在的小柔而言，还难以承受。 事已至此，刘长生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用瘦削的手章，轻轻地拍抚她柔弱瘦削的后背。 这一次邹小柔哭了很久。是刘长生从认识她以来，见得她哭得最久的一次。 然而这时候，突然有一阵高亢尖利的声音从村口的方向飘忽而来： “放开她，刘长生，你这个死短命肺痨鬼！” 那声音如同冥府的冤魂索命一般，怨恨恼怒地难以附加。 二人都是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略显得有些臃肿，长得粗枝大叶的妇人，暴跳如雷，掂着小步朝他们跑过来。 那女人顷刻便到了。她气势汹汹，一把将邹小柔夺开，一只手顶着刘长生的鼻子，把他的脑袋顶得向后扬起：“小柔，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跟这个短命肺痨鬼纠缠！你好不争气，趁我不注意，又偷偷跑出来！这个短命肺痨鬼，害死了他爹，又害死了他娘。大家都在想拼命躲着他，就你不听，偏偏还当块宝一样扭着他，他早晚连你也害死。我呸呸呸呸呸，总之你快跟我回去。” 不由分说，连拖带拽，拉着邹小柔就走。 邹小柔拼命挣扎，奈何蚂蚁拧不过大象，然而她毕竟是放不下刘长生，一边泪眼蒙蒙地朝他望去，一边求饶道：“娘，你放了我吧！你一点不了解长生哥哥，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我邹小柔以后一定要嫁给他！” 小柔她娘一听到这些话，气得直暴跳如雷：“我何红花上辈子造的是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长眼睛的死丫头？你说许哪个不好？偏偏要说许给这个短命肺痨鬼！罚你一个月不许出门！再有下次就两个月，三个月！我让你去许她，看你怎么许！”一边喋喋不休地骂，一把发狠拖拉，可怜小柔像是饿虎利齿下的小白兔，拼命挣扎也不能挣脱半分。 一边远离，一边顾看。眼见得刘长生的面容渐渐模糊，邹小柔心中又涩又苦。却见此时刘长生仍有微微笑意，向她挥手告别。不禁心中一酸：“长生哥哥，我这番定要被我娘看得死死的，怕是很久都不能再见到你了，然而在你心中，竟一点都不思念我么？” 邹小柔不会知道，刘长生并非不思念她，只是他心里一直都有这样一个看法，像他这样的庸俗懦弱，弱不禁风的男人，是配不上美丽善良温柔可爱的小柔的，更不能承担起保护他的重任。 刘长生轻轻转过头来，拭去眼角的泪水。但他终究不是郁郁寡欢之人，所以很快便开朗起来。是的，一定会有一个比我优秀得多的男人，会彻底取代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他会代替我来保护你，将你变作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第二章 重逢 刘长生闭着眼睛睡在床上，他面容痛苦，只因他发了一个噩梦。 梦中他正被五花大绑，跪在阎罗殿中，接受冥君审判。 他看见了他的父母，正忿恨地望着他：“就是这个不孝子，害死了我们！阎王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阎罗王道：“二位放心，孤一定会为二位做主！刘长生下界凡人，不思饮水思源，报答父母，反而将二人迫害致死。今日孤便判你个不忠不孝之罪！来人啊，将恶贼刘长生打入第十三层血池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牛头马面应声而来，刘长生想要辩解，却无奈无论如何，竟发不出声音来，他拼命想要挣扎，却被定住一般，不能挪动分毫！牛头马面渐渐逼近，左右将他夹起，拖了数十百丈。 他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问：“何人又犯事了？” 牛头马面道：“噢，下界凡人刘长生，犯了不忠不孝之罪，要打入十三层地狱这是大王的手谕。” 那人看过，道：“可以了，把他丢下去吧。” 牛头马面便将刘长生往空中一抛，刘长生若有所失，突然心砰砰乱跳，就在这个时候，他惊醒过来。 其时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他思量着先前的噩梦，越思量越不是味道。 “我刘长生虽然不济，但也并非真的便是如此不堪之人。所以先前只是梦境而已，当不得真。我娘教我，只要凡事敬重天地，爱惜万物。不求功名富贵，但求无愧于心，则可。既然如此，我何须去管自己身死之后究竟是上天宫，还是入冥府？”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已坦然。 于是他轻推开窗，任由那中秋时节的凉风送入屋内，拂入心扉。他抬起头，去看那如皓如银圆似盘的满月，叨念道：“约莫快要半年了吧，小柔终究是没有与我再见一面。” 那银蟾一般的月光洒落在他脸庞，正好照见了他满脸的忧伤。 “或许小柔早已将我这个孱弱不堪又讨人厌的废物忘怀了吧。” 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和小柔在一起嬉闹，玩耍的点点滴滴，想到快乐往事，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这样也好。小柔若把我忘了，就能真真正正地找到般配于她的如意郎君了。”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 他举目望去，见得一个瘦小的人影，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朝他走来。那人影越拉越近，他看得清了，但见一张白如鹅卵的瘦长脸颊和一双皓若辰星的大眼睛。 小柔！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干嘛？ 邹小柔同时也看见了刘长生，吃了一惊，抽身便欲逃走，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悄悄地游到刘长生的窗前。 “小柔，你。。。。。”刘长生又惊又疑。 “嘘。。。。。”邹小柔神神秘秘，把食指竖在嘴上。 刘长生小声说道：“小柔，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邹小柔张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我，我。。。。。。” 刘长生盯着她，示意让她说下去。 她心里有鬼，将两只手纠缠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奇怪。很久之后，她终于打定主意，说道：“我就想看看长生哥哥你。现在我看到啦，该走了。” “等等，小柔。。。。。” 她却不等刘长生言语，掉头便走，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下，走几步又看一下。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然而刘长生始终觉得，今天的小柔有些古怪，具体古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他不太放心，所以披了件衣裳，掩上房门，悄悄跟了上去。 所幸小柔蹑手蹑脚，走得很慢。这二人一前一后，都是小心翼翼地前行着。 刘长生一路跟着她，直到她家。然而她却并没有回家，而是拐了个弯，朝村口的方向走去。 这么晚的天，她到底要去哪里？刘长生越来越疑惑。 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村口。小柔停了一会，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往左边的小路走了。那是上山的路。 刘长生顿时心里一慌，无论是谁，在这个时候上山都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村里的老人家常常说道，村子后面的苍茫山，不仅有凶猛的野兽，甚至还有妖魔鬼怪！大白天敢上山的人都很少，而且也不敢走得远了，换做是晚上的话，真的是不堪设想。 无论怎样，刘长生都不能让她胡闹下去了。所以他停止了跟踪，朝她喊道： “小柔，你要到哪里去？” 邹小柔心里有鬼，本就紧张，突然被这一声喝喊，吓得跳起三丈来高。慌忙回头来看，见到是长生哥哥，心下稍安，突然又是一阵错愕，结结巴巴地道： “长，长生哥哥，你为，为什么跟踪我？” 趁她发呆的时节，刘长生连忙赶拢两步，抓着她的肩头，道：“我不放心你，所以跟了过来。这里很危险，你快跟我回去。” 邹小柔一把把他推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今天我爹娘高兴，多喝了点，才忘了锁门，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再也不会回去了！” 刘长生惊道：“小柔，你要离家出走？” 邹小柔郑重地点了点头。 刘长生道：“小柔，你听我言：父母对你有生身之恩，长养之德。所以孝道最大。我我刘长生父母早走，每每遗憾。如今小柔父母健在，理应报答才是，岂可轻易便离家出走？” 刘长生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激起了邹小柔强烈的反应：“我不听我不听！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关心我，他们，，，他们，，，反正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回去了。” 以前的邹小柔，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然而今天从她一出现，直到现在，都表现得古古怪怪，让他莫名其妙。 然而刘长生终究是透亮之人，他很快猜想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小柔身上，而且，那对小柔而言，一定是一件难以承受之事。 于是他轻轻抚摸着小柔的头，轻声言道：“小柔妹妹，可是你父母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么？可以说给长生哥哥听吗？” 第三章 海誓 这一句话深深触动了邹小柔的心弦，她竟“哇”地一声哭了。刘长生慌忙劝道：“小柔妹妹莫哭！有你长生哥哥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 邹小柔抽泣道：“他们，他们这半年以来，不但天天把我锁在房里，不准我出来，还逼迫我写跟长生哥哥的绝情绝义书，我誓死不从。没想到这一次，他们更加过分！” 刘长生心道：“她父母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我毕竟是个不祥之人，任何一个父母，也是不能安心将女儿交给我的吧。” 邹小柔继续说道：“昨天，家里面来了两个人。我出不来，就在门口偷听。原来是有人来向我提亲。起先我爹断然拒绝，没料到我娘一口应承下来，还好言好语，将那来人打发回去，口里说道：‘这下我邹家终于发财了！发财了！邹老头，你说你老邹家上辈子积的什么德，竟然能让我们结识这样的达官贵人！’ “我爹有些生气，高声说道：‘何红花，我说你安的什么鬼心？那个孙家少爷是个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把你女儿嫁给那种人，你当真放得下心？’ “我娘道：‘放不下心？我放一千个心！人家孙家有钱有势，你与他做了亲家，能亏待了你？还有，孙家少爷怎么的就不好了？还比不过那个短命肺痨鬼吗？’（小柔说到短命肺痨鬼，脸一红，舌头吐得老长。刘长生微微一笑，表示无妨） “我爹听我娘这样说，也附和道：‘是啊，无论怎样都比刘长生好多了。只是孙少爷不是有了七八个妻妾了吗，小柔过门过去做小的，怕是要被欺负。’ “我娘就说道：‘我说你个邹老头，前怕狼后怕虎，磨叽个啥？人家娶十个八个，是人家有钱，人家乐意。现在是让你嫁女儿，不是卖女儿。再说了，真的是卖女儿的话，只要出得起钱，老娘也把她给卖了！’ “我爹听完十分气愤：‘你，你，这是为人父母应该说的话吗？我们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图个啥？’ “我娘高声道：‘是啊，图个啥？这么多年，吃我的，穿我的，不就是图找个好婆家，拿点礼金吗？不然我这么多年来的衣食住行，找谁开销去？你还指望女儿给你养老不成？我们这不还有个儿子吗？来，小宝乖，给你爹请个安。’ “我听到弟弟说道：‘爹，孩儿跟你请安了。’ “我娘笑得合不拢嘴：“你看你看，邹老头，你有个这么乖的儿子，还要贪图个啥？你那个野丫头，有我的宝贝儿子一半听我就好了，一天不学好，只喜欢跟那个短命肺痨鬼厮混，那小子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还一身的毛病！’ “我爹耳根软了：‘是是是，还是你说得有道理，我听你的。咱们这次的礼金多少来着？’ “我娘一听礼金两个字，一阵欢笑：‘一百两银子啦。你看孙家多大方，够你大手大脚过一辈子了吧！我这就去给你们整些好菜，咱爷仨今天好好喝一杯。’ “我爹道：‘也给小柔吃点。’ “娘道：‘知道！咱们吃完之后，剩饭剩菜给她留着呐，不会亏了她！’ “当天晚上，他们三个吃完之后，便把我放了出来。他们喝了很多酒，也没有来管我，就早早地睡下了。我见他们睡得死了，才能偷偷跑出来，再见到长生哥哥你。我怕要是真的嫁给了孙少爷，就再也见不到长生哥哥了！” 刘长生静静地听完这一切，唏嘘不已。这乱世人心，男尊女卑，早有定论，然而自己内心之中，从未存此偏见想法。那孙家少爷，平日里便是仗着自家权势，欺凌弱小之徒，但凡见到美色，或威逼，或利诱，通通都要弄到手才肯甘心。女人在他手里不过是玩物而已，何来尊重爱护一说？ 我刘长生虽然不济，家贫体弱，难道就因为这个，便要将亲爱女子的幸福断然相送么？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倘若小柔果真寻得如意郎君，我刘长生说放便放，绝无后悔，倘若是这般小人子弟，我刘长生便要担当，绝不相送！ 他长长地唏嘘一声，道：“我明白了，小柔。你此时此刻的感受，我完全能够理解。” 邹小柔既是安慰，又是害怕的看着他。她害怕刘长生并没有真正体会到她的感受，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作为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 刘长生看着小柔那双明媚的眼睛，带着深深的忧伤，柔肠百转。他轻轻将小柔的头送入自己的怀中，道：“小柔，尽管我是个愚昧又孱弱的懦夫，但我也知道，何为礼，何为义，何为仁，何为智，何为信。那孙家少爷，五德全失，不成体统，我又如何忍心将自己最心爱之人拱手相送？” 他紧紧握着小柔的手，将自己身体的热度和心意，完完全全地传递给他：“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丈夫所为。现在便是我刘长生该拿起的时候了。如果你真的要远走高飞的话，我刘长生，便要陪你到海角天涯！” 顿有一道巨大的暖流，从邹小柔的体内涌了出来，直流到心田之中。那一刻，她再次深深印证了地自己的眼光，从来都没有错过。刘长生是她这一辈子，可以真正托付的人。能在千百世的六道轮转中，千百亿的生灵之中，能今生与他邂逅，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德。在那一刻，她已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心意，完完全全地交给了这个男人。 长生哥哥，果然是这辈子对我邹小柔最好的人，以后就算为了他而死，我也心甘情愿。 眼下就有一件事情，她必须去做。 于是她说道：“长生哥哥，你可知刚才我为什么见到你之后，要逃走么？” 刘长生摇摇头，小柔那时的模样的确很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 邹小柔道：“现在，小柔要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要去办件事情。”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然而这坚决之中，又有无限的哀伤。 刘长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小柔妹妹，你到底要去哪里？” 邹小柔低下头：“这个，这个。。。。。。” 刘长生道：“倘若你不说出来的话，恕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走。我刚才说过，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要陪你一起走。” 邹小柔十分为难：“但这次，你不能陪我一起走，你会送命的。我不要你死，长生哥哥！” 刘长生道：“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孤零零的去涉险。” 小柔考虑了很久，她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最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吧。我要去断魂崖找血灵芝，这样就能治好你的病啦。” “断魂崖！”刘长生听到这三个字，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 第四章 山盟 对于云逸村的人来说，自从陈骞死了之后，断魂崖便成为了村子的禁区。 那个陈骞，是村里最强壮的男人。在一天清早，和以前许多人一样，出发到断魂崖去寻找血灵芝。 也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再也没有从那里回来。 人们终究还是没有看到那传说中，可以治疗一切疾病，甚而返老还童的血灵芝。而断魂崖，一如往昔的保持着它的神秘和诡异。生人踏足，必死无疑！ 所以当刘长生听到了邹小柔口中说出断魂崖三个字的时候，无端的惶恐害怕从他内心的深处油然而生。 他顾虑的的当然不会是自己那风烛一般摇曳的生命，而是比他自己性命都更为要紧的邹小柔。所以他神情严肃，坚决地道： “小柔，此番无论你费什么苦心，我也不能让你去断魂崖。” 邹小柔略微一阵失落，然而很快又振作起来道：“我明白长生哥哥对我的心意，但是小柔的心意，长生哥哥又可曾明白？” 刘长生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然而那地方太过凶险，而我刘长生一直福薄命浅，上天真的能够垂怜我们，让我们采到血灵芝么？“ 邹小柔嘴角一苦，道：“长生哥哥，看来你并没有明白我的心意！” 刘长生看她那决然的表情，仿佛已被死亡笼罩，心中乃是一惊：”难道你？“ 小柔悲决地一笑：“正是！生，小柔便陪你一起生；死，小柔也愿意陪你一起死。倘若长生哥哥真的病重死了，那我也不活了。这个，便是小柔的心意！” 刘长生将牙一咬：“小柔，你若是再这样逼我，我立刻便咬舌自尽。” 小柔笑道：“好啊，你先咬，咬了我也咬。黄泉路上正好结伴。没有长生哥哥的世界，我活不惯！” 刘长生苦笑：“小柔，你这又是何苦？” 邹小柔双眼垂泪，道：“长生哥哥，你休要欺我书读得少。你曾经对我说过：烈士只为知己而死。我邹小柔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我也愿做贞洁不二的烈女！我今生今世，便只为你而活。有你刘长生，便有我邹小柔。你若身死，小柔定不独活！” 刘长生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傻瓜，傻瓜，傻瓜！为了我这个废人，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邹小柔道：“长生哥哥又何尝不是在作践自己！在小柔心目中，只有你，才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将刘长生紧紧地搂在怀里，体味她身体的热度和发梢的微香，我从来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但我却知道，你的微笑，远比我自己的性命重要，如此而已。 小柔在那怀中，感到了莫大的温暖和依靠，她低呢道：“长生哥哥，你现在肯与我去断魂崖了么？” 你叫我如何愿意？然而事已至此，我还能选择么？ 邹小柔十分欣喜，破涕为笑道：“好啊好啊，我就知道，长生哥哥决然不会丢下小柔不管，留小柔一人孤苦伶仃地在人世间独活。” 她拉起刘长生的手，欢快地朝前走着，对于以后的险境，竟没有丝毫的恐惧。她说道： “你知道吗，长生哥哥。在离开你的这半年里，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我该如何生活。我想着想着，终于知道答案了。” 刘长生缄口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小柔接着说道：“我的答案就是，我如果没有你，压根就不能活下去。” 不，小柔，你错了。没有我，你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更好。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崩塌。太阳依旧升起，依旧落下。万物依旧生长，依旧衰灭。万物总会沿着它的轨迹运作，凭的是天道，而并非你我的心意。这是长生哥哥，不得不告诉你的一个道理。 小柔道：“长生哥哥说的道理，我当然明白。既然万物都有生灭，人也有生死，早也好，晚也罢，终将化作一撮黄土。既然迟早都要如此，我为何不早早解脱，而是要抱着这颗孤苦伶丁的心意，日日夜夜地思念长生哥哥，然后在变成了老婆婆之后，懊悔感叹的死去呢？” 刘长生无言以答。 然而世事的安排，又岂是人心所能计算得透彻的。冥冥之中，自有天道运转，造化轮回。刘长生合当今日惨死于斯，而邹小柔合当今日命不该绝。所以便是刘长生惴惴不安，也是无济于事；邹小柔情之切切，言之凿凿，也是无济于事。 。。。。。。。。。。。。。。。。。。。。。。。。。。。。。。。。。。 上界，北方玄清天尊玄清宫中。 坐下童子步入堂前，道：“启禀天尊，北斗七元星君已在殿前听命。” 天尊朗声道：“传。” 童子退了下去。不一刻，北斗诸星君鱼贯而入。 天尊道：“今日乃是下界长生遭劫之时。长生尘缘已尽，人道已了。尔等速速下去接应罢。” 那座下诸真君齐应一声，领了法旨，离了玄清宫，驾起祥云，往下界赶来。 片刻已至苍茫山地界，诸星君按落云头，各起法眼一看，见得刘长生正是与小柔难分难舍，难别难离。 延命星君道：“我看长生虽然体弱，然而阳气旺盛，气数未尽。仍有三五月光景，方才气绝。天尊今日便派我等前来。莫不是搞错了？” 天察星君道：“你法眼太浅，不知其间因果造化。容我等四处看看，再论不迟。” 诸星君开法眼神通，四下寻去，但听得玉玑星君道：“是了，长生所遭的劫数，定然应验在此处！” 诸星君顺着他的指向而去，见得前方三四里远处，有两个下界凡人。玉轮星君道：“容我推演一番。”片刻之后，辅元星君道：“推演可有结果？”玉轮星君道：“果不其然！长生定要葬送在他二人手中！” 开化星君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在前方等他即可。” 诸星君应了一声，兴起云雾，往那处赶去。 （注：未免对上天神真不敬，本故事中北斗本命七元真君名讳皆为伪造，以后出现一切真君仙官之名号，仙佛尊号，也皆为伪造，以后不再一一说明） 第五章 劫数 原来这苍茫山中，日前来了两个朝廷逃犯，一个名唤张麻子，一个呼作王二，都是穷凶极恶，贪淫掳掠之徒。犯下了十几宗案子之后，被官府逼得紧了，便躲到深山老林里面，来避避风头。世人皆知这苍茫山魔兽蛰伏，妖魔伏藏，所以平日里人迹罕至，倒是个隐蔽的绝好去处。不过他们二人也深知其中凶险，只敢在周遭一带活动，不敢过于深入。平白日里也就打点野味，吃点野果，到了天黑就赶紧睡觉，以防不测。 二人日间吃了点野果，喝了点山间泉水，就早早的睡下了。正自朦胧之间，突然听见有人言语。山林里面夜晚本来寂静，他们又是心里有鬼之人，所以睡得很轻。一听得风吹草动，马上就惊醒过来。王二道：“不好，怕是官府摸到这里来拿人了！” 张麻子毕竟老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竖起耳朵倾听，不一时便听得分明了，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顿时心中石头落地。张麻子道：“我去瞧一瞧。” 王二道：“我也去。”于是两人猫着腰，偷偷地摸了出来，二人四下搜寻，看见在月色之下，一个身材模样姣好的小女娃子拉着一个面白瘦小的年轻人，一边说话一边赶路。 张麻子悄悄道：“看他俩那样，准是私奔出来的小情人，真快活呢。” 王二颇不甘地说道：“是啊，枉我二人在这里忍饥受饿的，他们倒好。好死不死，今天让老子给撞见了，怎么样，要不要把他俩办了？” 张麻子道：“要办也办先那小子，女娃子先留下，快活完了再说，嘿嘿嘿。”他舔了舔嘴唇，脸上兽yu顿现。 王二毕竟胆小，担心道：“只怕另外有人来了，把我俩暴露了就不美了。” 张麻子歪着脑袋盘算了一阵，突然啐道：“操他娘的，怕狗屁怕！富贵险中求。老子两个刀口上舔血的人，送上门的肥肉都不敢动口，还要让它自己飞到嘴里来不成？艹他娘的。兄弟，上了。” 他雷厉风行，话语之间已经刷地抽出随身别着的尖刀，蹭地就摸了上去。王二见有人领头，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连忙也抽出刀奔了上去。 且说刘长生和邹小柔正在前面走着。刘长生心里猛地一惊，又听到后面呼呼风响，连忙转头一看，正见到两个彪形大汉，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尖刀，飞也似地朝他们撵来。刘长生见势不妙，大叫一声：“有强盗！”抓起小柔就拼命的跑。 张麻子和王二在后面紧追。前面那两人一个是黄毛丫头，一个是病怏怏少年，脚力比他们差了不只一星半点，看着就渐渐追上。王二一心只想着女的，眼看已经到了跟前，就用了个饿虎扑食，猛地把邹小柔扑在地上。刘长生见势不妙，慌忙转身来救，张麻子早已等待多少，举起刀就往刘长生身上乱扎乱砍。 刘长生生来便身体孱弱，此时又手无寸铁，哪里禁得起饿虎一般的张麻子，不一时，全身便被扎中了七八下，喷着血。 张麻子眼见这个少年根本构不成威胁，于是一边搏斗，一边留意女娃子这边的动静，却见王二这个猴急，已经在剥邹小柔的衣服了。那女娃子拼命挣扎，叫声真是酥脆，听得张麻子心里蚂蚁一样的麻痒。张麻子心想： “老子在这里料理这个男的，你tmd倒好，尝起新鲜来了。不是老子牵头，你tm还在洞里面喝风呢。这个丫头白白嫩嫩，年纪轻轻的，多半是个雏儿。这个新鲜绝对要让老子先尝。” 念及此处，他也无心料理刘长生了，便使力一脚，把刘长生踹翻在地上，冲上来一把就将王二推开，喝道：“老子先上，你后面来。” 这王二平日里也是对张麻子言听计从，当大哥一样料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正美滋滋呢，突然被张麻子推翻在地，啃了一嘴泥不说，满腔的□□得不到发泄，真是好不忿恨。心想：“你妈的平日里做大爷也就罢了，凡是也讲先来后到嘛，老子先搞到手的，凭什么你还横插一脚。老子今天要再让了你，以后还不处处吃瘪，你吃肉我吃骨头，你喝酒我喝醋？” 想到这里，一时凶性起来，便不顾及许多，抓起刀就往张麻子后心窝猛力一捅。这一下了死手。张麻子也是大意，刚才还称兄道弟的呢，没想到说翻脸就翻脸了，这一下被结结实实，被捅了个透心凉。张麻子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蹬了两下腿，一命呜呼了。 王二把他的尸体踢到一边，念道：“兄弟，你要不要怪我，老子这下不下个死手，现在倒在这里的可就是我了。你道上混的，这些规矩都懂，死就死了，不要来找我扯皮。” 然后把一双凶狠的眼睛对准邹小柔，啐了她一口口水，抽了一个耳光，骂道： “都是你tm的小sao货，不是你，老子今儿能死个兄弟？老子今天不把你搞烂，再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喂狗，对得起我死去兄弟？麻子你放心，老子现在就给你报仇！” 邹小柔年少单纯，哪里见得个如此强横凶顽之人，转头去看刘长生，兀自被揍得趴在地上，不能起来。小柔心道：“完了，我今日要与长生哥哥双双丧命于此了。不过能与他共赴黄泉，小柔也已经心满意足。眼下只须保得个贞洁，勿要让这禽兽得了便宜。” 想到这里，便欲咬舌自尽。哪知张麻子眼尖，一眼便望见其中猫腻，骂道：“tm的想死，没那么便宜。老子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去扳小柔的嘴，一下子便把她扳开。小柔费了半天力，尽然下不起口。小柔心急，就拿膝盖去顶王二的裆下，这一顶把他顶得一声怪叫，便松了手。小柔趁机便咬，王二哪肯罢休，忍着痛便挥起铜锣般的拳头，这一下十分用力，闷响一声，正砸在太阳穴上面一点。小柔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第六章 魔皇 王二发狠，又扇了她两个耳光，骂道：“没料到这小娘皮真是歹毒，差点让我老王家绝后。天幸让你栽倒老子手上，否则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老子今日便替天行道，办了你这臭婆娘！”舞起树皮一般粗糙的大手，在邹小柔鼓起的胸脯上乱揉乱搓，边抓边赞道： “md别说这sao娘们看起来瘦瘦的，摸起来还真有料，快活快活！”此时□□被先前顶那一下，兀自火辣辣的痛，这更加深了他无边的□□，那棒子竖起得犹如铁杵。王二道：“我看那病痨小子未必知道男女之道，老子今天就教教你，让你开开眼。” 扬起粗大的双手，一件件地撕邹小柔的衣服，不一片刻就将她撕得□□，他自己也把下身脱了个精光，扶起铁棒一样的老二，就要进入。 且说刘长生刚才与死去了的张麻子一番恶斗之下，吃了七八刀，流了一滩的血，渐渐地意识模糊。他喘息了很久，终究放心不下小柔，艰难地扭头一看，正见王二将要猥亵小柔。长生本来也是宽厚平静的人，从来不喜欢不与人争勇斗狠，如今眼看受到奇耻大辱。 古语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刘长生深知名节对小柔意味着什么。念及此处，不知从何处来了力气，奋然从地方爬起，朝王二身上扑去。 王二正自美美，眼看终于要成全好事，突然背后风声一紧，被刘长生猛地一推，自己竟又滚落到一旁。 “又是谁？”他大骂一声，见是刘长生，不禁勃然大怒，“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老实躺着不就好了，偏偏要来祸害我，休怪我王二无情了！” 于是在地上摸刀，想起刀刚才给了张麻子，现在还在他身上插着呢。心想难道老子还怕了你不成，提起一双钵盂大小的拳头，上来就开始招呼。 说起争勇斗狠，便是十个刘长生，也未必是一个王二的对手。刚才长生只是凭借一腔热血，奋力推了王二一下。如今浑身上下，再无丝毫力气。 王二那一双铁拳有如雨点一般落下，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很快便被打得七荤八素，踉踉跄跄。 长生神志迷离起来，心道：“看来我今天必然要死在此处，然而即便我死，也不能让你动小柔分毫。” 于是便来抱王二的腰，那王二生得膀大腰圆，根本不能合抱。王二骂道：“小子还来作死！”迎头一拳，把长生揍趴在地。长生顿时懵了，感觉意识飞速地消失，正是死前的征兆，心道：“我今日死于此处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王二的小腿抱住。王二道：“小子，还来纠缠我作甚！”把小腿乱踢乱挥，竟然挣脱不开。又用手去扳，也是不能扳开。 下界发生之时，尽皆被云端的北斗七元星君看在眼里。 延命星君素来宽仁，实不忍心地道：“长生为人厚道，平日又广积福德，不应该落得此番下场。我等便去救他一救吧。” 天察星君道：“君的心思，我也明白。然生死祸福，皆由天定，我等又能做些什么？” 开化星君突然“咦”了一声，指向远处道：“诸君看那是什么？” 他手指之处，升起一团浓厚的黑气，在银蟾一般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即有异象生起，则必然有因，玉玑星君道：“且容我法眼一观。”便运用法眼神通，将那处微微一照，见得那黑气笼罩的地方，有一条淡黄色的通路，连接着魔道所在的赤炎黄泉。 玉玑星君大惊失色道：“不好，黄泉魔径开了！” 诸星君听罢，皆有惊色。天察星君道：“黄泉魔径！怎么会开在这里！难道乾坤封魔大阵被魔道破了？” 辅元星君道：“不会。乾坤封魔大阵直通乾坤，造化无穷，倘若被破，天地必然有变。而如今天安地泰，所以绝无可能。” 玉轮星君道：“既然大阵未破，那缘何会有一条黄泉魔径从此间生出？玉玑兄，你当真看仔细了么？” 玉玑星君道：“千真万确，绝无差池！” 天察星君道：“诸君稍安勿燥！我等只宜趁早戒备，否则魔人从黄泉魔径出来，我等便措手不及。” 诸星君皆道有理，连忙祭起各自兵刃法器，严阵以待。局势一时局促。 玉玑星君叫到：“快看！” 诸星君连忙望去，忽然在那黑气笼罩之下，突然钻出一个拳头般大小红色的光团，熠熠生辉，高速朝此间逼近。 那光团飞出仅仅片刻，又有四个威风凛凛的天神，从黄泉魔径冲出，众等视之，乃是南天门四大天王：增长天王魔礼青，持青锋宝剑；持国天王魔礼海，持碧玉琵琶；多闻天王魔礼海，持混元珠伞；广目天王魔礼寿，肩头坐一只紫金神貂。 那四天王一路紧追不舍，增长天王远远望见北斗诸星君，高声呼道：“诸星君速速将那厮截下！” 北斗星君不敢怠慢，各使神通，做起一道屏障，将那光团的去路风阻。 那光团见前面有阻，后方又有追兵，只得停下，却如同人一般言语道：“哼！一群毛神！倘若不是朕被二元祖气反噬，法力大减，今日之战，又岂能让你天道侥幸胜过？” 那语气狂傲不屑至极。当今三界，能如此傲慢的，便只得一人而已。那便是赤炎魔皇聂刑！ 诸星君所料不差，那光团正是赤炎魔皇聂刑的本性元神！今日神魔大会战，魔道惨败，聂刑更是被打得法身坏灭，只剩下元神而已。 持国天王听得如此说法，当下便起怒意：“这厮还要无礼！如今你魔道已被我天庭铲平，你还投降，更待何时！” 聂刑一串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真是君子落难，小人威风！朕不想与你这狗贼多言，快出手吧！” 多闻天王道：“好个不知悔改的大魔头！方才你用炎涅魔功将法身自爆，炸伤我众多将士不说，自己也落得只剩下元神而已。而今非但不知悔改，以求得上苍宽恕，反而还在此逞凶斗顽，你这又是何必！” 聂刑道：“痛快！痛快！区区法身，何足挂齿？但能杀贼，朕已宽慰！” 我若不将法身自爆，早已变作了你们砧板之肉，又如何能得已打通黄泉魔径，逃离自此，一群愚夫，怎知朕的胸襟！ 广目天王道：“实在冥顽不灵，无药可救！诸君勿再多言，速速将他拿下，押往凌霄宝殿听玉帝发落！” 四大天王一拥而上，将聂刑的元神拥在正中。 想要拿朕？仅凭你区区数人，还不够看！ 聂刑念及于此，心中已无悔意。我先前苦心专研涅炎魔功，便是为了这一刻！ 转念之间，已经将那元神缩至紧紧的一团，那本性元神红光大盛，闪闪生辉。 广目天王惊道：“不好，炎涅魔功！” 方才聂刑的炎涅魔功已经用过一次，诸将早已吃过他的苦头，如今见了这般阵仗，顿时慌张躲避。 轰~~~~ 聂刑的本性元神被魔功所引，炸裂开去，惊天动地的声响，直逼得耳膜破裂。四大天王躲避不及首，被震得四散开去。所幸北斗诸星君离得较远，元神又不及法身，魔功的威力稍减，但只觉得狂风怒号，身体无甚损伤。 那下界的树木岩石，却比不得诸星君，粗大的树干被吹得东倒西歪，几欲连根拔起，一时飞沙走石，阴云闭月。 风烟过后，诸位星君举目望去，见得四天王东倒西歪地散落四处，皆是受了重伤。慌忙将之扶起。 虽说只是元神，也着实凶险，诸星君诸天王，都是心有余悸。 增长天王掩着胸口，又气又恨地道：“那聂刑当真如同疯狗一般！便是这样也要反咬一口！如今他连元神也已经散去，我看他日后还能不能再逞凶斗狠？” 天察星君叹道：“聂刑虽然凶顽，也算是铁骨铮铮一条男儿。如今只剩一缕孤魂，只怕和游魂野鬼，也无太大分别，实在可叹!” 增长天王道：“星君休要为他惋惜。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聂刑多行不义，戮杀我众多天兵，已遭天谴！我等有伤在身，不便久留，这边回朝向玉皇禀报。诸星君，请了！” 天察星君道：“诸天王，请！待到他日闲暇，再与诸公多叙。” 于是那四大天王施了一礼，便互相搀扶，往天宫而去。 第七章 死别 四天王走后，诸星君兀自还沉浸在聂刑的余威中。天察星君道：“久闻赤炎魔皇勇烈，绝不肯屈服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开化星君道：“如今聂刑法身元神尽失，只剩一缕阴魂，只是将他擒拿的大好时机，不如由我等分头寻找，将之抓获，以表功绩。” 延命星君道：“只是那聂刑与天尊是多年旧识，天尊未必肯将聂刑逼至绝境，不如就此放过罢。反正他阴魂一缕，也翻不起波澜。” 辅元星君道：“延命兄所言甚是！此番我等奉天尊之命下来接引长生，啊长生！” 原来方才一番波折，诸星君已经将长生的事情抛之脑后，直待辅元星君提及，方才忆起，连忙纷纷往下界望去。 此时那刘长生仍旧将王二的小腿紧紧抱住怀里。王二却一脸惊恐地却瘫坐在地上。原来刚才聂刑的元神自爆，飞沙走石，狂风呼啸。把个王二吓得魂不附体。此时过去许久，依旧惊魂未定。王二不免心中发虚：“今天真个邪门，先是五次三番被人打断，如今那风又来得古怪，怕是不祥之兆。罢了罢了，我还是先避一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便起了退意，站起来便走，却硬是迈不开腿。原来刘长生仍旧将他的腿脚抱定不放。王二急躁起来，叫唤道：“我的姑爷爷耶，你抱了我半天，也该放手了吧？我王二今天是怕了你了，现在立刻马上便走，成不成？” 晃了晃腿，依旧死活不肯松开。 这狗娘养的畜生！王二暗骂，嘴上却是服软：“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犟？老子说了走便行了，你还要怎的？要老子给你磕三个响头不成？没门！”又用力去扳，不料硬是不能把刘长生那一双细白嫩手扳开，这可真是邪了门了！本想拿到斩断，又不敢靠近张麻子那个死人，正是好不为难！ 。。。。。。。。。。。。。。。。。。。。。。。。。。。。。。。。。。。。。。。。。。。。。。。。。。。。。。。。。。。。。。 王二一脸哭相：“姑爷爷耶！老子三个响头也磕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可以了罢？老子说一不二，马上走，立马走，绝不动那个丫头一根毫毛，否则叫老子天打五雷轰，现在总该放了老子吧！” 话音刚落，刘长生果然立时便松了手。王二只觉浑身一送，一块大石落地。见那个柔弱小子面朝上趴在地上，面色安详，也是好奇，便探了一探鼻息，原来他已经气绝而忘了。一夜之间连犯两条人命，尤其是在如此诡异的山上，如此诡异的夜里，不免冷汗直冒，连忙双手合十，勿怪勿怪，一溜烟，飞也似地跑了。 那刘长生飘飘乎乎，全然不知自己已故。只是浑身上下，那久病的身体如同痊愈了一般，轻松不已。他远远地望见小柔躺着的地方，便迷迷糊糊地朝那里飘了过去。 小柔面目紧闭，脸颊犹有泪痕，看来格外凄楚，长生不免心中一痛，又见得那娇小无依的身体，正孤独可怜地暴露在这凄寒的风和黑暗的夜之下。 她这样光着身子，一定很冷，好想将她抱住，给她温暖。 他这样想道，便趴到她的面前，在她耳畔轻轻呼唤： 【小柔，小柔，醒醒啊，我是长生啊，听到了吗？】 小柔依旧将双眸紧闭。 【小柔，不要再睡了，长生哥哥这就带你回家！】 他便去抓小柔的手，然而他的手在将要触及小柔的手时，突然穿了过去。 他心中一奇，小柔她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碰她？ 北斗诸星君静静地看着，久久地沉默。 开化星君按耐不住，终于是打破了沉默，道：“我们还是提醒一下长生吧，他这样游荡着，终究不是办法。” 天察星君点点头，便向前几步，于云端朗朗道：“长生，你回头看看，那是什么？ 刘长生听得有人与他说话，却并不感到惊奇，只是如他所说，转头一看，见得另一个自己浑身是血的睡在那里。 原来人死之后，由于阴魂刚刚出体，所以未明究竟，而当他得知自己已死之后，状况又有不同。 刘长生一见他的尸体，顿时有所觉悟，再低头看看自身，发着幽幽绿光，却与生前大不一样，他猛地惊醒： 原来我已经死了么？ 天察星君见得刘长生醒觉过来，继续说道：“长生，如今你已再非阳世之人，我等在此接应你多时了，快快遂我等归去吧？” 归去，去哪里？我的家不是在云逸村么？除了那里，我又能去到何处？ “归去吧，长生，勿要再执迷了。” 归去，归去。。。。。。 是啊，我也累了，好累好累。如今我终于得到了解脱，是应该归去了。 孰料身旁的小柔微微一动，轻轻唤道： “长生哥哥，不要走，不要离开小柔。” 他猛地一惊，向下一望，那小柔依旧昏迷，嘴里说着胡话。 我走了，她怎么办？谁来照料他？这世间之上，还有谁能比我更爱惜她？ 不，我不愿意走，我要用我的双眼，亲见她的幸福！ “长生，走罢！”天察星君催促他道。 长生兀自死死留在原地，丝毫不动。 辅元星君道：“长生不愿归来，这该如何是好？” 开化星君道：“别无他法，只有用七星招魂幡了罢。” 延命星君道：“不如我等再稍待一待，或许长生能够想通也说不一定。” 天察星君点点头，又对刘长生说道：“长生，如今你已为阴鬼，勉强留在小柔身边，不仅帮不了她，还会让她的阳气走脱，身体虚弱，可能很快便要步你后尘。这样你也愿意留下来么？” 长生听罢，久久地沉默。 他仰天长叹一声，心中有无限的酸楚。 我又如何舍得伤害你分毫！看来此番，我只有离开你了罢。 很抱歉，长生哥哥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我曾许诺要陪你至天涯海角，然而命数使然，我也无可奈何。 你要原谅我今日的别离，还要在这个世界上，勇敢的生活下去。 再见了，小柔！ 长生仰头看着夜幕中的繁星点点，心中生出一个期许。 这一世，是我刘长生辜负了你，倘若能够有来世的话，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你的情意。 倘若没有来生，那么，我愿意化作你头顶的一颗星辰，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守护着你。 所以，如果你以后感到寂寥的时候，你试便着仰望天空。 在那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中，你会发现一颗闪耀的星星，发出璀璨的光芒。倘若你感觉到温暖的话，感觉到久违了的熟悉的话。 那便是我刘长生，在那遥远的星空之中，守望着你。 天察星君道：“长生，准备好了么？” 刘长生凝重地点点头。哀伤的眼眸一直焦聚在小柔身上，不愿离开。 但见一湾清流，从邹小柔的眼角滑落。 。。。。。。。。。。。。。。。。。。。。。。。。。。。。。。。。。。。。。。。。。。。。。。。。。。。。。。。。。。 就这样，刘长生在北斗诸星君的接引之下，缓缓地往天上飞去。 在他们走远之后，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缕淡绿色的如烟似雾般朦胧模糊的东西，在四处游荡着。它终于游荡来到刘长生的尸体旁。那具尸体犹有热气。它就往那顶门一钻，钻到了尸体里面。 第八章 初见 初晨，天空渐渐地发白。这一千年以来最阴冷最激荡的一个夜晚，终于过去了。 清风开始吹拂，它欢快地穿过一颗颗挺拔的大树，抚摸着一朵朵鲜花，再吹拂在一个如同鲜花一样娇嫩美丽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眼睛，太阳略微有些刺眼，所以她连忙将手指遮住，却感到全身一阵酸痛。 她向自己的身躯望去，看见那嫩滑白皙的肌肤，就这般□□在空气中，突然记起昨天晚上的恐怖，连忙将衣服遮住，呼唤道：“长生哥哥，你在哪里？” 一边呼唤，一边四下望去，却见浑身是伤刘长生，倒在血泊之中。她惊叫一声，胡乱将衣服穿在身上，也顾不得身躯的疼痛，慌忙爬了起来，去摇刘长生的胳膊： “长生哥哥，你不要吓我！” 刘长生一脸平和，神色安详地躺倒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应答。 顿时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邹小柔的心脏紧紧地捏住，不断揉搓。 怎么办？若长生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我也不活了！ 便用颤抖的手指，去探刘长生的鼻息，心中狂跳着。 一定不要有事啊，长生哥哥！ 有微弱的鼻息，均匀又绵长的往来，邹小柔心中一松，顿如大石落地一般。 “长生哥哥，你没事便好！小柔一定会妥善照料你的！” 她回想起以前，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那些受伤的小动物，长生一定会带着微笑，将他们料理得健健康康。 现在终于轮到我来照料和偿还你了！ 他一定很渴了罢！念及于斯，便从地上拾起一片宽大的树叶，四处搜寻而去。水源过于难找，足足有半个时辰，方才回到原地。 一路上她都惴惴不安，生怕长生会出现什么意外。 又或者，长生已经不在那里了！那她该如何是好？ 远远地看见长生依旧如初地躺在那里，她吁了一口气。 便将辛苦打来的水，小心翼翼地凑到刘长生的嘴里。 长生果然渴了，嘴唇也已经发干变淡，他微微张开嘴，咕噜咕噜喝了很多。原本苍白的唇色随着水的润泽，看红润了许多，微弱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有力起来。 她心中一喜，便凑拢去看刘长生的伤势。 他有多处刀伤，有的很深，有的只是皮外伤，所幸的是，伤口都没有流血了，甚而有的已经结了痂。这样的愈合速度在外人来说是不可能的。然而他毕竟是长生哥哥，任何奇迹出现在他身上，小柔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她一片片地撕下自己的衣服，将它们绑在刘长生的伤口上。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康复得更快。现在，我得再找一些食物来，他一定饿坏了！ 她搜寻开去，不一便，便捧着一堆青色的果子回来。那是一种不知名的果子，和李子一般大小，颜色也很像，只是李子是圆的，而这个却是长的。 她先前尝了几个，那味道甜中带有一丝涩味，并不十分爽口，水分倒是很多。也应该没有毒，因为她现在都还活蹦乱跳的。 小柔吃力地将长生背靠在一颗虬曲苍劲的古树干上，然后半蹲下去，将纤柔的两指捏起一颗青果，喂到长生唇前。 长生嗅了嗅，果然张嘴来吃，纵然吃得有些慢，但还是有五六个青果下肚。 他面色红润起来，眼帘微动，看来真的是要醒了。 小柔兴奋地将两只小手托在下巴上，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终于不负期待，缓缓地将眼帘打开。一缕阳光射了下来，他看见一个清秀的女子，十分热切地望着自己。 “你是何人？想对朕做什么？” 从长生的口中，缓慢却是张弛有度地说出这几个字来。 小柔的心一下子便跌落至谷底“长生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小柔啊，邹小柔！” 长生不答，只是一脸莫名的望着她。 他当真不记得自己了！他失忆了！不过请你放心，长生哥哥，小柔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扶朕起来。”只有四个字，简短而干脆。那音调之中，满是威严。小柔心中一惊，连忙将他扶起。 他便将两腿盘起，坐得端端正正，又将手心朝上，放在腿上。 他怎么了，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那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长生，已经不是以前的长生。 她挚爱的长生哥哥，已经在昨日离开阳世了，今生难以相见。若是她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悲痛欲绝？ 而现在在长生的体内寄宿着的，是已经失去了法身和元神的赤炎魔皇聂刑！ 聂刑将双眼重又闭上，只是调养，丝毫不去理会那女子的感受。 那女子见得他如此，明明很担心，却又不敢打扰他，只在一旁急切而忧虑的等待。 “这女子，倒也知礼。”那少女的幽香，随着拂面的清风送至鼻端，让他心神一宁。 她也不似其他那些凡人，一身浊气，污秽连天，臭不可闻！为何凡间竟有如此干净清澈之气，真是难得！ 只是如今这具身体受了重创，还是赶紧调养为上。其余小事，以后再提不迟。 他闭目凝神，呼吸吐纳。很快体内便有一道气流，周身运转。 然而这具身体不但伤痕累累，而且似乎还有宿疾。那体内总有一股浓黑之气，如同一直凶兽，肆意纵横。聂刑只觉心头乃至全身上下，都被这黑气不断□□摧残。 真是奇怪！不料世上竟然有这样奇特的阴毒肉身。阴毒压正欺本，已入膏肓，看来最多数月，这身体的主人也该一命呜呼了。不过他这阴毒肉身若是与生俱来的话，能活到这个年龄，也是奇迹一桩。 那个男人，有这样的肉身，一定会郁郁忿忿，怨天尤人吧。哈哈哈，凡心历来如此，从来无差，所以才有我魔道存在！此人若是有机会的话，必然入魔！ 聂刑不知道的是，刘长生和他所预测的，正好相反！聂刑只是以世俗人的境界，来推测长生。然而长生，早已脱俗，只是他自己不自知而已。 聂刑默默蓄势，隐忍不发。如此坐了多时。他突然一声沉喝，猛一发力，一股强大的气流在经脉中往来流转，那阴毒之气见得势大，暂时退去，浓缩在内外表里。 聂刑心道：“朕虽已将诸身经脉打通，然而那阴毒过于强横，深入内里，只怕要将它们逼出体内，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又调养了半日，内气已然运转无碍。聂刑缓缓睁开双眼，见到邹小柔歪着头靠在一颗树上，已经睡着。 聂刑心道：“此女子如此不离不弃，定然是深爱我这肉身的主人。不料他这般孱弱，竟有如此清丽佳人厚待，实在难得。看来朕先前对他的推断，定然有差。”心中便对那肉身的主人，升起一丝好奇。 此时百十步远近的地方，有脚步声传来。聂刑已将那声音听之耳里。心道：“此人脚步虚浮，定然不会是正人君子。若见得一弱女子和一瘦书生在此，定然要起邪念。哈哈哈，此番撞见了朕，也是他的晦气，正好要将你发落，以泄朕兵败势危之恨！” 那脚步声踩在枯叶树枝之上，越来越响亮，竟真的往这边而来。 聂刑正襟危坐，蓄势待发。小柔也是睡得很轻，惊醒过来。 那来人正好来到近前，小柔定睛一看，此人虎背熊腰，恶气腾腾，赫然竟是王二！ 第九章 殉情 第九章殉情 原来王二独自一人回到了藏身处，想起张麻子已经落得了个身死人亡的下场，不免兔死狐悲。 干我们这行的，虽说刀口里舔血，日日与死亡为伍，但也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话说回来，谁不想有个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家？ 他这半日以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合眼，就看见张麻子浑身是血地站在他面前。他猛然醒悟道：“人死为大！麻子现在曝尸荒野，还是早早让他入土为安的好！” 想到这里，顿觉轻松，便提了一般铁锹，来到昨日麻子身亡的地方。 却见得那个病怏怏的小子竟然活了，而那个倒霉催的娘们也还没有跑路。 看来我昨日还是手下留情了，让那小子逃过一劫，今日让老子撞见，算你们晦气！ 王二念及于此，杀机涌了上来。便大喝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道：“麻子，老子今儿给你报仇来了！” 更不打话，把他那件破烂坎肩猛地往地上一掼，撸起袖子，恶狠狠地冲了上来。 小柔看那王二，凶神恶煞，面上横肉乱抖，野兽一般冲了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跑到刘长生旁边，却伸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道：“今天我便把命赔给你吧，但请你放我长生哥哥一马。” 聂刑心中一动：“这个女子，确实有情有义！” 王二哪里肯听，骂道：“狗男女，你两个今天都得死！”言语间已经大踏步冲了上来，一巴掌便把小柔扇得向后一扬，嫩脸顿时肿的老高。张麻子却想先料理了那小子之后再发落她，便当头一掌，往盘坐在地的聂刑拍去。那料小柔惊叫一声：“不要打长生哥哥！”又扑上前来，挡在聂刑身前。王二那一掌不及收手，正好落在左肩。小柔顿时一阵火辣，气力全无。 王二破口骂道：“老子本想让你多活一阵，你偏偏要来找死！”凶性上来，却是起了杀心，右拳十足力道，往小柔的额头打来。那拳势极快，带起阵阵风声。小柔自知这一拳避无可避，闭目等死。 长生哥哥，小柔今日对不起你，要先行一步了。 你若是也不幸罹难，我俩黄泉路上正好结伴，来世还做鸳鸯。 你若侥幸存活，便将小柔忘记了罢，要好好活下去！一定会有比小柔更爱惜你的女子，与你终成眷属。 但听得“啪”的一声，十分清脆响亮。 小柔迟迟不见那拳头落下，疑惑地将眼睁开。却见有一直瘦弱白净的手臂，从她的面前穿过，接下来王二迎头而来的铁拳。 无论是她，还是面前的王二，都是大感意外，深深地吃了一惊。 王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突然手骨一疼，原来是那被接住的右手，被那小子的五指紧紧捏住，咔咔作响。 那力道竟然奇大无比，一阵钻心似的疼痛，传入脑海。他慌乱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去夺那被捏住的右拳。 却如同汗牛入海一般，任他百般勉力，又岂能挪动分毫？ “好、好小子。快放了你爷爷！” 那小子一副闲淡模样，哪里听他分说。 “放不放！放不放！”他一边使力，一边大骂，“再不放，老子艹你祖宗十八代！” 放肆！ 聂刑冷眼一扫，那王二顿时如遭电亟，呼天抢地的叫唤起来。原来那他右拳，已生生的被那巨大无穷的力道捏得寸断，骨肉模糊。 聂刑此时才将他的拳头放开，看他在地上翻滚嚎叫。 粗鄙凡人，还敢在朕眼皮底下胡作非为，真是不自量力！ 那王二绝没有料到昨天还被他揍得死去活来的那小子今日忽然变了一副嘴脸，竟然如此生猛。兀自侥幸地认为方才的一切只是侥幸，抑或是他自己的幻觉，然而他那碎烂的右手又分明告诉他现实无疑。他终有不敢，恶狠狠的向聂刑瞟去，大有一副等着瞧，老子一定要报仇之势。 他这一瞟，就注定了他今日必然要葬送在此。 聂刑本是安坐在地，不料电光火石之间，眼中凶光一闪，突然暴起，如同迅雷疾火一般冲了出去。转息之间，以至身前，五指屈爪如钩，便向王二的咽喉之地抓去。 王二做梦也料不得变数竟起得如斯之快，连叫唤都没不及，便觉喉头一滞，已被那五根手指牢牢抓住，入肉三分。他面皮涨得酱紫，青筋四起，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说：饶了我吧。 饶你不得！ 聂刑暴喝一声，手爪用力向前一推，把他推得向后扬去。而后双足发狠，竟把王二那两百斤重的身体往后面推去，一连推出四五丈远，重重地撞在上一颗粗大的树干，巨大的冲击力荡得枯黄的树叶筱筱落下。王二后背猛地一震，几乎连心扉也被震荡出来，将头一偏，晕了过去。 死！ 聂刑指尖一伸，深深的嵌入到王二颈脖的肉里，再重重一捏，顿时殷红的鲜血直往外喷。王二哼也没哼一声，便已呜呼哀哉。 前后不足十息之数，那王二便由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变作一具死尸。真是风云突变，目不暇接。 目睹了这一切的小柔，也不禁懵了。她瞪着大大的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长生哥哥么？ 倘若他是的话，为何他会变成这般模样？动作言行，都与以前的长生哥哥判若两人。 如果他不是长生哥哥，那他是谁？那真正的长生哥哥，此时在哪里？ 小柔的头好乱，好痛。 此时聂刑正好快意十足地转过头来，小柔心中一寒，因为那双眼睛，便如同捕食的独狼一般冷漠凄寒，直让人心发颤。 他与小柔对视片刻，发觉那双眼中，满是惊恐和猜疑。他也不知道何从解释，所以便默默无语地，从她面前穿行而过。 “长生哥哥，是你吗？”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如同失去了母亲的幼崽一样，既是悲凉，又仅存一点希望的声音。 三界六道之中，为人心思绪计量最多，而人心也是最脆弱的。 他对这女子有许多好感，然而他欺瞒不了，也不愿欺瞒于她，于是他凝重地摇摇头，道： “你口中的长生哥哥，在昨日已经身死人亡了。” 她听罢，脸在一刹那便如同白纸一般，踉跄向后退去数步，哆哆嗦嗦道：“不，不可能，你在骗我，对不对？” 他将头转过，依旧沉默。 不需要他说一句，那个女子也能将真相看破，只是她不愿接受。 或者说，她不能接受。因为如同她的性格的话，她要是真心接受了这个结果的话，那么她一定会。。。。。。 不好！ 聂刑连忙向她望去，但见那个女子双眼红肿，皓齿将口唇咬出血迹，脸色有如死灰，猛地将头一横，往旁边的一颗大树之上撞去。 聂刑想要搭救，已经来不及了。 但闻一声闷响，小柔瘦弱的躯体已经瘫软下来，坠落在地。 长生哥哥，黄泉之下，与你相见。待到来世，再续今生之缘！ 第十章 无常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 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萧瑟肃杀的树林中，枯叶堆积，冷风瑟瑟。那林中有一个活人，三具尸体。 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一个阴魂，四具尸体。张麻子，王二，邹小柔，还有刘长生。 一个昼夜之间，在这片林子里，已先后有四人送命，不得不教人嗟叹。 聂刑将邹小柔的尸身平放在枯叶堆上，道：“小姑娘，旧事既已过往，又何必痴痴迷迷？”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林间响起：“然而小柔对长生哥哥的情谊，此生无悔。” 声音的主人半漂浮在空中，一脸凄楚，原来那是小柔的阴魂。 她身体呈幽幽的绿色，轮廓隐约可见，却毫无生机，显得格外凄凉。 聂刑仰起头来，对那阴魂说道：“你那长生哥哥，当真要紧得很？” 小柔长叹一声：“长生哥哥对小柔而言，远比自己的性命要紧。” 聂刑笑道：“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我笑世人一生痴痴绵绵，到死也不肯罢休！”他将头仰起，仰望那清澈如璃的天空，“不过朕，也是此道中人，哈哈哈哈！今日你二人能遇到朕，实乃三生有幸！倘若朕能将你的长生哥哥救活，你该如何报答朕？” 小柔半信半疑道：“真的吗？倘若大哥您真的救活了长生哥哥，小柔愿永生永世给您为奴为婢。” 聂刑道：“在朕的面前，可不要虚言！否则，后果自负！” 却是眼前一闪，一条身影扑了上来，将小柔搂住，又撕又咬，原来那是王二的阴魂，因冤屈而死，不甘又来报复。 聂刑道：“这厮！在朕面前，还敢逞凶！”又将手爪，往那王二喉间抓去，只是轻轻一捏，便将那缕阴魂捏得粉碎，化作灰灰。从此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小柔，你就在此处不要走远，待到天黑之时，自有分晓。” 聂刑嘱咐几句之后，便瞑目孤坐，内炼调养。一日之间，不饮不食，不觉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聂刑开眼一看，见得一轮圆月已经当头升起，发出银白之光，那小柔的阴魂兀自在一旁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未曾离开半步。聂刑暗暗赞道：“此女不但知礼有节，更有情有义，于此红尘乱世之中，实在难得。只可惜命乖运蹇，还得由朕助上一助。”由此便起了怜惜之意。 突然有一道冷风，直侵入心脾之中。聂刑听那阵风，有隐隐地呜咽之声，便道：“来了。” 小柔只觉得寒意袭来，抖抖瑟瑟，却不知道是什么来了。 在不远地方，若隐若现响起叮当铃声，又似乎有人的窃窃私语，也是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在这静籁的山林之中，显得格外诡异，饶是小柔已经化作阴魂，然而本性善良软弱，也不禁阵阵发怵。那紧张不安地朝聂刑看去，见得他依旧泰然自若，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 那铃铛声响，越来越来，人声也越来越响，却是听不到丝毫的脚步声。小柔循声望去，无奈林深木茂，不能见得太远。正在猜疑之间，忽然从树后转出两个人影，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喜一愁。原来是黑白无常！白无常名叫谢必安，又叫谢二爷，便是高瘦带喜色那位，黑无常名叫范无咎，又叫范大爷，便是矮胖，忧色那位。 那无常二人衣装服饰尽为一色，又带了顶高帽子，一手执哭丧棒，一手拿招魂幡，幡上又挂了个紫金铃当，走起路来叮当作响。那二人渐渐走近，聂刑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来了？朕已等候多时。” 那二人听得，却是面面相觑。为何这个瘦小文弱的凡夫俗子会看得见我们，还自称朕？是不是我们听错了，还是压根就是巧合？ 聂刑见他们愣在那里，呵呵一笑，道：“汝等休要疑惑，再好好看看，朕到底是谁？” 那二人当真又抹了抹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看，看了半天，抹了抹一头的汗：“恕我等眼拙，实在看不出阁下是谁。” 聂刑笑道：“当今世上，三界六道之中，有几人敢称王，又有几人敢称朕？” 那二人转念一想，称王的嘛倒是有几个，我家阎罗大王算是一个。称朕的嘛就真的不多了，人神魔三道，各占一个。等等，难道他是。。。。。。” 二人想及此处，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道：“你、你、你，难道是魔、魔皇陛下？” “哈哈哈哈，正是朕！算你二人还有一丝殷勤，知道朕在此处！” 那二人定睛一看，那音容笑貌，果真是赤炎魔皇聂刑！慌忙倒头便拜，毕恭毕敬至极，让一旁的小柔却是格外诧异。 为何这两位看起来格外厉害的大叔，反倒要给那个人跪下呢？ 白无常道：“陛下，我二人承蒙陛下恩惠，才有今日地位，一别千年不见，让谢某好生挂念。又听闻陛下兵败，元神法身坏灭，教我二人茶饭不思，忧心忡忡，如今得见尊颜无恙，实在倍感宽慰。” 原来，那二人在聂刑掌权之时，曾得了许多好处。而后魔道被乾坤封魔大阵封了千年之久，一时之间早已将之忘却，所以早先不曾认得。而后重新相认，便忆起先前的那些好处来，所以才此等毕恭毕敬，客气之至。 聂刑道：“如今朕已如笼中之虎，浅滩之龙，你二人尚且礼数于朕。待到朕他日重掌大权，必定不会忘了你二人功劳。” 白无常道：“小的不敢邀功，只求陛下身安体泰，已是知足。对了，方才陛下说等我二人许久了，可是有事差遣我二人么？但管吩咐，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聂刑道：“那倒不必。朕想向你们打探一个人的下落。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刘长生，便是我这具肉身的原主，死于昨夜，可是你二人将他勾到阴曹地府去了么？” 原来聂刑昨日元神自爆自后，便再附近游荡，并不知长生已被北斗七元星君带回天宫去了。 黑无常拿出一个黑色的账本，细细地看了一遍，道：“回禀陛下，小的们昨日并没有勾到一个叫做刘长生的阴魂。” 聂刑道：“哦？这便怪了。难道刘长生的魂魄还在这附近游荡么？” 黑无常又道：“不会，倘若附近有游魂的话，小人的阴魂薄上一定会显示出来的。然而小人方才查看再三，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名。” 此事当真怪异，那刘长生的魂魄到底在哪里？难道是黑无常搞错了么？ 第十一章 还魂珠 聂刑道：“如今你二人不知道刘长生的下落，那朕要去何处寻得他的阴魂回来？” 他突然想到：“难道是被别的阴间使者勾了去么？”却丝毫没有想到是由北斗星君接引了去。因为昨日形势紧急，他还以为那星君们是料得了先机，专门埋伏在此堵截他，所以一时未将他们和刘长生关联起来。 又道：“你二人可有什么办法，能万里招魂么？” 黑无常只是摇头：“若是入了阴间，因为禁制重重，绝没有办法招他回来。” 白无常道：“范兄，你忘了还有那个办法了吗？” 黑无常道：“谢兄说的是还魂珠么？” 白无常笑道：“正是，有还魂珠在此，莫说万里，便是九幽之下，也能招他回来！” 黑无常道：“但这还魂珠，我也就只得这一粒而已，也是我千辛万苦，才得阎罗大王赏赐。。。。。” 白无常打断他道：“诶，范兄说的哪里话，魔皇陛下对我二人恩重如山，我等正无以为报。莫说区区一粒还魂珠，便是要我二人的性命，也不眨一下眼皮，况且你拿着那还魂珠，也并无甚用处，快快取将出来罢。” 黑无常听得如此说法，点头称是。便从怀中取出一粒暗红色的圆珠，有龙眼般大小，将那珠子呈给聂刑，道：“陛下呵，此乃我阴间至宝，还魂珠是也。” 聂刑将珠子取过，放在手心玩赏，见得那珠子看来十分稀疏平常，并无甚特别之处，便道：“朕看这珠子寻常得紧，为何说它是你阴间至宝？” 白无常道：“陛下方才没有看得仔细，容小的给陛下演示一番！”对那珠子，只轻轻念了几句咒语，突然从那珠内升起一团红光，熠熠辉辉，似乎有一些蝇头小字，浮现在珠身里面。聂刑去看那小子，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小小的珠子里，竟藏了三界六道的解禁灵符，尽数为远古仙真所制，当真是罕见异常！ 白无常笑道：“如今陛下看分明了？” 聂刑道：“妙！妙！” 白无常便将还魂珠的用度之法，尽悉传给聂刑，道：“此珠用过一次之后，便不堪复用，陛下千万要用得小心仔细，不要浪费！” 聂刑道：“朕办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担心。” 白无常连连赔罪：“是是是，小的一时失言，陛下万勿见怪，只是小的二人历经千难万险，才得了这样一粒珠子。此珠一出，饶是我阴间关卡重重，那守将判官太尉见得诏令，也必要放行，又何愁不能将刘长生的阴魂召回？” 小柔听罢，欣喜异常：“我长生哥哥终于有救了，真是太好了！”便跪倒下来，磕着头道，“陛下对我二人有再造之恩，小柔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愿与陛下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聂刑道：“你先起来，朕等会还有事要问你，方才决定救不救你那长生哥哥。” 那无常二人施了一礼道：“陛下呵，既然陛下还有要事，小的们也不便久留了。”白无常又摸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道：“小的这里还有一粒保命丸，陛下在十二个时辰内将此药丸与小柔姑娘服下，它便会在体内修复肉身。待肉身修复完毕之后，小柔姑娘便将魂投入身中，即可起死回生。” 聂刑便将那粒保命丸小心收入怀中，贴肉保藏，道：“汝二人今日功绩，朕已铭记于心，他日必将十倍酬谢。” 黑白无常道：“多谢陛下厚爱！陛下，如今我二人还有公务要办，不便久留，就此拜别，他日再来一觐圣颜！” 于是深深行了一礼，举起哭丧棒，摇起招魂幡，叮叮当当地逐渐远离。 聂刑便将那粒保命丸，轻轻放入小柔口唇，让她服了下去。那保命丸一路滑入胃肠，溶解之后，即发出微微亮光，开始修补肉身。 聂刑见得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复原，便道：“小柔，你且到朕旁边来。朕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他要问的自然是刘长生的事情。尽管他对小柔颇有好感，然而对于长生，毕竟是一无所知。 只要长生不是令他特别讨厌的话，他便会看在小柔面上，将他救回。然而若长生恰恰是他最不待见的那种人，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置之不理。 那小柔的阴魂飘至聂刑身旁，道：“不知陛下要问小柔何事？小柔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聂刑笑道：“也无甚十分要紧之事，你只把你和那长生哥哥之间的过去往事，原原本本，真真切切地讲给朕，便可。” 小柔道：“原来陛下想听长生哥哥的事情！”那往昔的种种，尽皆浮上心怀，她无限追思地道：“我那个长生哥哥，当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活菩萨，大善人！也是小柔心中的大丈夫，真君子。” 我与长生哥哥的点点滴滴，都是最宝贵的财富，珍藏于心。我与他之间，有太多太多故事，我该从何说起？ 不如从我初次遇见长生哥哥的那时候说起吧。 那须追述到七年之前，我还只有六岁的时候。 。。。。。。。。。。。。。。。。。。。。。。。。。。。。。。。。。。。。。。。。。。 那天正午的阳光，格外明媚，空气也格外清冽。 邹小柔与朵儿一起，来到渭河边上散步。它是一只淡黄色的小猫咪，大眼睛，短耳朵，一身毛茸茸，十分讨喜。 他们欢跃地奔跑前行。小柔远远见得一朵小花，开得十分鲜艳，便把它轻轻地摘下，戴在自己的青丝一般的秀发之上。 “朵儿，快来看，我像不像新娘子啊？”小柔蹲在河边，以河水为鉴，揽镜自照，见得那镜中人儿俏艳，便忍不住欣喜。 那镜中却出现了一个笑眯眯的人影。 小柔便转头去看，见得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大哥哥，模样清秀俊朗，神采熠熠，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小柔看得有些呆了，她从未看到过如此好看，如此健康阳光的人。那此初见，长生在她那幼小的心怀之中，便占有了一席之地。 长生将小柔头上的鲜花轻轻取下，捏在手中玩赏。 “你一定很痛，对么？”他怜爱地说道。 小柔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长生哈哈一笑，摸了摸头，道：“我说的是这朵小花啦，当你摘下它的时候，它一定会很痛的！” 小柔天真地道：“花也会感觉到痛吗？” 长生郑重其事地道：“当然！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统统都是有生命的！他们以皇天为父，以后土为母。所以我刘长生，敬重父母，爱惜万物！小妹妹，你明白了么？” 小柔乖巧地点点头：“小柔明白了，谢谢长生哥哥，告诉小柔一个这么好的道理！” 长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小柔妹妹，你不觉得我怪里怪气，神神叨叨的么？大家都这样说我。” 小柔道：“长生哥哥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怪里怪气，神神叨叨。小柔很喜欢长生哥哥啊！” 。。。。。。。。。。。。。。。。。。。。。。。。。。。。。。。。。。。。。。。。。。。。。。。。。 小柔回忆至此，一行清泪躺落下来。往昔种种，再次泛上心头。 但是陛下，我和长生哥哥第一次见面的故事，并没有完结。那后面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才让我真正了解了长生哥哥。 聂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个刘长生，确实有他独特的所在。那后面还有什么故事，一一为朕道来。 第十二章 追忆 上 依旧是七年之前的那个下午。当小柔与刘长生宿命的邂逅之后，都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 原本孤立彼此，却微妙地联系在了一起。同时心中生下了一个种子，慢慢地开始萌芽。借由那颗种子，消融了各自内心的孤独，而将那颗孤立的心，紧紧地系在一起。 那真是一种温暖熟悉却又陌生欣喜相互交织的感觉！那先前那颗残缺破旧的心，便得以修补，变得圆润饱满。那便是另一半的自己，它曾经在千百世的流转中不慎遗失，如今终于重见圆满。 他们欢悦地诉说着彼此，谁也没料到的是，一直在旁边活蹦乱跳的那只小猫朵儿，突然身体一直，挺挺地歪倒在地，口吐着白沫，四肢抽搐起来。 小柔立马便慌了神，奔跑着俯身去看，其时朵儿已经奄奄一息了。 “它中了毒，”刘长生斩钉截铁道，“我以前曾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状况。” “但是，它无缘无故怎么会中毒？” 刘长生向朵儿身上看去，见得在它嘴上，沾了一些泥土。他小心地用食指刮下一点泥土，拿在眼前细细一看，原来那泥土中，有一些比针眼还小的白色圆点，他指着这些圆点道：“是这个了。这是蛇毒虫孵化的卵，对人和大型动物无害，但是对于小动物，却能致命！这种虫本来就很稀少，我原以为上次已经将它们全部转移走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些，是我的错！” 小柔见得朵儿模样越来越痛苦，抽搐得越来越厉害，唤道：“长生哥哥，快来看看朵儿，它快不行了！” 刘长生连忙俯下身去，凝重地望着它，那小家伙眼珠瞪得大大的，几乎崩裂而去，不住地在原地打滚，四足乱踢，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长生哥哥！”方才还是那般鲜活的生命，转眼便要逝去，小柔哪里忍心见得如此惨痛，几欲哭出声来。 众生皆苦，便是畜生，也不例外。 所以小柔，你终于知道长生哥哥刚才跟你说不要轻易采摘小花的道理了么。 “我知道了，长生哥哥。朵儿它会死，对不对？” 刘长生摇了摇头。 不，它不会死。因为有我刘长生在这里。小柔妹妹，你放心，长生哥哥一定会把他救活的。 长生庄重的看着朵儿，道：“万物得后土滋养，方才繁荣，然有一物兴，则必有一物衰。我刘长生愿牺牲自己，将朵儿的性命赎回！”说完，他手心之中，突然出现一团翠绿颜色的光芒。他脸上一喜，便将那发光的手，去抚摸朵儿的身体。 说起来怪，原本痛苦打滚的朵儿，突然身体一舒，神情一下安定下来。有许多浓黑的阴气，从它的体内不断冒出，往那光团中而去。那光团被黑气所染，翠绿的颜色逐渐暗淡起来。长生顿感倦惫，鼻尖渗出了汗珠。而后那光团已尽数化作黑色，长生猛地一收手，那黑气便由着手心，进入到他体内。 奇迹发生了！ 朵儿突得一下便站了起来，好像没事发生过一样，欢喜而感激的用它的小脑袋，来噌刘长生的腿。小柔兴奋地拍着小手，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长生哥哥好厉害！” 长生脸色煞白，虚弱地笑道：“朵儿没事就好。”晃了晃身体，却是有些站立不稳。 小柔慌忙将他扶住，道：“长生哥哥，你不舒服吗？” 长生笑道：“没有，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便好了。小柔妹妹，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一定不要对外人说起哦！” 小柔道：“为什么？我正准备告诉爹娘呢。我今天认识了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叫做刘长生。他好厉害，把我的朵儿救活了！” 长生道：“万万不可！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怪人抓起来的！小柔妹妹，你千万千万要记住我的话！” 小柔见长生说得坚决，方才疑惑地点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村里的人，十分不待见长生哥哥。因为他刚刚出生不久，他爹就病重死了，后来他十岁那年，娘也死了。长生哥哥以前家里也算殷实，没料到在他出世之后，竟遭此厄难。于是村中便有传言，说长生哥哥是个祸胎，克死了父母不说，还一天说些稀里糊涂的话。长生哥哥一直过得很清苦，在村里也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大家都把他当做祸害和怪人，疏远了他。”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早已经泣不成声：“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离开长生哥哥，他实在太可怜了。无论他去到哪里，小柔也要陪在他的身边。” 聂刑静静地听她说完，看她一直恸哭不已，直到渐渐平息，方才说道：“长生的身世，的确有相当多奇特之处，尤其是他的那种能力。他以后还在你面前，展现过那种能力吗？” 小柔道：“有很多次。长生哥哥的心肠太软了！但凡遇到垂危的小动物，他一定会忍不住，用自己的能力去救他们，所以，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虚弱起来，也经常会咳嗽。” 聂刑道：“难怪！朕昨日炼养的时候，发现长生的体内聚集了大量的阴毒，即便是朕，不花个数月功夫，也难以将它们排解出来。朕猜想长生在那样的状况下，一定是郁郁寡欢的吧？” 小柔却是很激烈地反驳道：“绝没有！长生哥哥比谁都要明白生活的真谛，也比谁都要开朗乐观。他从来都没有怨天尤人过，相反地，他很珍惜身边的一切。这，便是我最尊敬长生哥哥的地方。” 聂刑道：“看来那个刘长生，的确非寻常凡人能够比拟，朕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只是如他那样的人，为何会落得个横祸惨死的下场？” 小柔眼中的神色暗淡下来，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都是我不好，才害了长生哥哥，否则，他怎么会病得那样严重，以至于再无药石可医？” “哦？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柔定定地看着远方，思绪早已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那还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追忆 下 一年之前，小柔被风邪入体，染上了严重的风寒。一连好几天都躺在床上。 她满以为自己会很快好起来，和刘长生一起踏青郊游，玩耍嬉戏。然而并没有，她病得越来越重，郎中来了一个，又走了一个。都是摇着头走开的。 “这丫头治不好了，你们准备后事吧。” 她娘何红花焦躁起来。 都是那个刘长生！克死了他亲爹亲娘不说，又来克我们小柔！ 这个死丫头也是，警告你无数次不听，偏偏要和刘长生那个短命鬼厮混！现在可好？用老娘这么多银子不说，病也没有治好，看你怎么办！ 小柔发着高烧，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茶饭不思，所以很快便消瘦下来，只是日日夜夜地思念着刘长生。 “难道我邹小柔，此生再也不能见到长生哥哥，就这样孤独寂寞地死去吗？”她念及一次，心中悲凉，似乎落入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久违了的熟悉声音： “伯父，伯母，求求你们让我见见小柔吧，就见一眼，我立马便走！” 长生哥哥！ 她心中一喜，低声地叫唤他，然而那声音太过微弱，仅她一人能够听闻。 她听到何红花高声在骂：“刘长生！都怪你这个短命瘟丧！老娘看见你就来气！你给老娘滚！滚得越远越好！” 长生只是一味哀求，她娘把他挡在门口，死死不让他进来。小柔奋力从床上爬起来，想出去见他。孰料一下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她爹听得屋内响动，慌忙奔了进来，将她扶到床上。看见小柔一圈又红又肿的眼眶，十分不忍地道：“我这就叫长生进来。” 便跑出门外，对那何红花道：“孩子她娘，小柔她快不行了！你行行好，让孩子们见最后一面，这样小柔走的时候，多少也欣慰一点。”他说到悲痛之处，声音也哽咽起来。 何红花虽是铁石心肠，终究是怀胎十月，才剩下小柔，见得老邹如此说话，终于也动了善念，道：“刘长生，你赶快滚进去，老娘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见了小柔马上给老娘滚!老娘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到你！” 长生心中一喜，连连道：“谢谢伯母，谢谢伯母！伯母大恩大德，长生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何红花不想与他废话：“给老娘赶紧的！” 长生便钻进小柔闺房，见她面黄肌瘦，气若游丝，心中十分悲痛。小柔一见他来，唤了一声“长生哥哥！”，便与他拥作一团。 “长生哥哥，小柔好怕此生再也不能与你相见！你能来看我，实在太好了。小柔如今便是死，也死得甘心。” 傻瓜，有你长生哥哥在，又岂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你放心，长生哥哥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治好！ 他将小柔放在床上躺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头和秀发，突有一道翠绿的光芒，从手心之处升起。顿时有许多浓黑的阴邪之气，从小柔体内不断涌出，刹那之间，便已将那光芒染黑！ 原来小柔毕竟不比那些娇小动物，况且病症极重。见得长生落了下风，宽慰他道：“长生哥哥，你便让小柔去罢。你曾经跟我说过：万物有生便有灭。小柔今生能于长生哥哥邂逅，便也是莫大的福分，再也不敢贪求其他！” 不，小柔，不要说那样的傻话。我刘长生，发誓要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就这样孤独的离去！ 他一贯温和平静的脸上，突然发起狠来。全身猛烈地颤抖着，突有一团比先前巨大三四倍的光芒，从手心升起。那体内的阴毒见得光芒，纷纷前来侵袭，借由那条同道，流入到刘长生的体内。刘长生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汗液涔涔，将一件衣服也湿透，兀自死撑，将那绿光加倍催出。只感觉自己的一身精气，快速地流逝着。 小柔不忍见他如此，叫道：“长生哥哥，快停下来，这样你会没命的！” 长生哪里肯听，额头上青筋暴起，不断催逼自身精气，去支撑那团绿光。 长生哥哥，真的可以了，小柔现在已经康复了。 不，还不够，若留有一丝残余，也难保他日它不会卷土重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这样过去。终于，刘长生满意地轻呼一声，两眼一沉，坠落在他怀里。 小柔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她的心情激动，需要一段时间的平复。 聂刑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等待。 良久之后，她才继续说道：“长生哥哥是被我爹抬回家去的。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我清清楚楚地知道，长生哥哥给我续了命，而代价，便是他自己的生命。” “从那之后，长生哥哥的身体再也没有健康过。他总是剧烈地咳嗽，走两步路，都会气喘吁吁。但是陛下，你从来没有亲见过长生哥哥的眼睛，他的眼睛，总是那么地清澈，那么地有神彩，也总是带着微笑。 “我也有过一千个不开心的时候，但我只要一看到那双眼睛，便让我忘却了所以的烦恼。所以我坚信，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下，长生哥哥都能挺过去。” 她终于忍受不住，高声哭泣起来。 那哭声，是何等的撕心裂肺，何等的痛彻心扉。 他死了，那样的长生哥哥，终于还是死了，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那哭声的感染力，竟连孤傲冷漠的赤炎魔皇聂刑，也不禁泛起了一丝的悲伤。 他长吁一声，只叹天道无情，好人不得长命，而祸害却遗存千年！ 非是我聂刑凶顽，只是你这皇天，欺人太甚！ 所以朕，才要用此身心，与天为敌！便是要我聂刑死无葬身之地，也终无退转！ 他眼中怒火一起，杀机四现，胸中一团赤炎，腾腾而升。 朕，便是赤炎魔皇聂刑，天道之敌，魔道之尊！ 今日，朕便用此招魂大法，将刘长生的阴魂召回，以逆天改命！ 毕竟长生能不能得以归还，聂刑能不能逆天改命，诸君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三章 招魂 聂刑计议已定，便盘坐在地，捏了几个手诀，道了一声：“出！”将阴魂从天灵而出。长生的身体因无灵魂相附，便顿了生机，头颅顿时委顿下来，身体却是保有原状，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小柔去看聂刑的本来面目，比他那长生哥哥要高大许多，面如刀削，棱角分明，虽是英俊，却自带一丝冷漠孤傲，不似长生那般温暖柔和。虽说只是阴魂，身体幽绿惨惨，但小柔仍旧能够清楚感到，他那举手投足之间，自带威仪，令得她无端升起敬畏之感。 聂刑便用细长的手指，从长生怀中取下了那粒还魂珠。原本阴魂也碰不到阳世之物，然而那珠子不同，乃是仙真所制，故而三界众生，皆可拿得。 小柔静静呆在一旁，不敢说话。她刚才也听到黑白无常说起，那粒珠子用过一次之后，便再无效力，所以成败在此一举。念及若是此番成功，便又能与长生哥哥团聚，心情又是喜悦，又是紧张。 聂刑也不言语，全身贯注，在长生身旁坐下，也是盘起双腿，把那暗红色的珠子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平放在刘长生的泥丸宫前。 泥丸宫是神魂居所，统摄全身上下，内外表里。那神魂居在泥丸宫中，便如同君王统治一国一样。 顿有微光，从还魂珠中发散出来，射入泥丸宫中。聂刑把将两指头一松，那还魂珠却并没有坠地，而是悬空浮在泥丸宫前。 小柔从未见过神通法术，不免有些惊呆。有法力如此，看来长生哥哥今日生还有望。 聂刑便用双手捏诀，一连变换九次，小柔看他十指如梭，竟有一些痴愚发呆。押过诀后，便念起咒来，咒曰：“青龙白虎，侍卫我真；朱雀玄武，护我形身！” 八字颂毕，顿有应效。那粒暗红色的珠子立时便光芒大盛。 一团红光，将刘长生的尸身牢牢罩定。从他的身体里面，无数的黑色阴毒之气奔涌出来，宛如一头猛兽，气势汹汹的朝那红光扑去。 而那红光却不比其他，黑气虽然看似凶险，却是纸老虎一般，稍一接触红光，便被消融。如此黑气前仆后继，不断涌出，聂刑也是颇为震惊。不料长生那具肉身，竟能容存如此许多的阴毒，既然还能活到昨日，真是奇迹一桩，倘若换了旁人，只需一刻，定然要被毒死。 如此许久，也不减黑气散尽，反倒那红光，却慢慢暗淡下来。聂刑见得不妙，慌忙便收了法术，将那粒珠子拿到手中，道： “方才朕用还魂珠去消那长生身上的阴毒，未料及竟然不能消尽，此珠有许多法力，尚且不能抵挡，那刘长生当真了不得！倘若他不是如此轻易便将身体葬送，略为提点，便可肉身成圣，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实乃憾事一桩！” 小柔听得如此，难过地道：“都怪我不好，连累了长生哥哥！” 聂刑道：“那是他自己抉择之事，又与你何干？况且，他体内聚集如此多的阴毒，绝非一朝一夕之时，你那件事情，不过恰恰到了他的极限罢了。不管怎样，他终究会落得这般下场。哼，有如此能力而不知运用，真是痴愚！” 小柔眼圈一红，长生哥哥并不是痴愚，他只是不愿意看到众生受苦而已。所以，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大家的性命。 然而她终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 聂刑道：“罢了，过去之事，提他作甚？朕只愿那刘长生还魂之后，能爱惜自身，勿要再去挥霍，也不枉朕如此费尽心力救他。” 方才长生的肉身阴毒，被聂刑的还魂珠吸取将有大半，如此长生如是得以还魂，也免去了再受那病魔之痛。聂刑又将那珠子，置于刘长生顶门天灵之上，也是和方才一样，悬浮在半空。 那天灵，是人元神阴魂的进出之所，将还魂珠放在此处，便是要招魂之意。 聂刑十指翻飞，此番更快更杂，刹那之间，竟然变换了七七四十九个手诀，诀毕，又来颂咒，咒道：“天乾地坤，赫赫光光；吾有诏令，告于四方，鬼卒莫阻，阎罗休挡。阴魂速归，勿要彷徨！” 咒毕，那粒珠子生出一团金光，明明晃晃，将周围一片照耀得恍如白昼。 不一时，那金光越发光明，灼灼烁烁，令人不敢逼视，聂刑大喝一声：“神魂归来！”那金光扑闪几下，突然往九天之上飞去。 原来那长生的阴魂果真不在阴曹地府之中！然而为何他却升到天界去了，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冥思苦想，终究不得妙要，而那金光去了多时，也不见回转。二人皆是焦躁起来，一直盯着天空顾看。 终于那金光又重新出现在夜色之中。 聂刑道：“长生的魂来了，不一时他便要从天灵而入，如此便可还阳也！” 小柔欣喜万分，长生哥哥，太好了！ 那金光急速下落，直往刘长生尸体的天灵而来。 然而在离长生有三寸之远的时候，却突然不再前行，而是钻入到了那粒还魂珠中。光芒霎时便暗淡下来，最后便变回了先前的暗红颜色，那粒珠子“扑通”一声，坠落在地。 长生哥哥，他活过来了么？ 聂刑紧闭着双唇，将那粒珠子拾起来，其时它那暗红的颜色慢慢开始衰退，最后变作灰色，与顽石无异。 长生的尸体，依旧是静静地安坐在那里，似乎是在诉说着人世的沧桑变异。 小柔已然知道了结果，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她的心情，由死灰，到燃起希望，如今又变成死灰，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变得好累，累得只想永远地长眠，和长生哥哥一起。 她的灵魂，漫无边际地在这黑幕之中，逐渐向远方飘去。究竟飘到那里，她也不知道。 聂刑只是静默不语。刘长生的事情，从一开始，直到刚才，有太多可疑之处。他抓住了许多零星的碎片，现在他要做的，便是将这些碎片串连在一起。 刘长生的身世，特殊的能力，他昨夜的惨死，以及刚才的事情，这些并不能有效地串连在一起，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他忽略了。 刘长生，长生。等等。。。。。。这么说来的话，那么昨日那件事情。。。。。。 他突然眼中精光一闪。 原来如此，朕终于明白了。 其实小柔已逐渐走远，却突然传来聂刑响亮的声音： “你若是现在就走了的话，便再也不会知道你的长生哥哥的真实身份，此刻在做什么了？” 小柔果然停了下来。 长生哥哥，他不是死了么？ 聂刑哈哈大笑：“死？也可以说成死了吧。但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或者说一种升华？怎样，你要不要听？”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四章 守望 在聂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来。 那正是他用炎涅魔功自毁法身，将乾坤封魔大阵打开一个缺口，而从黄泉魔径出来，初入人界时的情景。 其时，他被南天门四天王紧追不舍，然而重点并不是四天王，而是挡在他前面的，北斗七元星君！ 由于他昨夜有些局促，所以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直到今时今日，他才重新记起。 北斗七元星君，从头到尾都只出现了六个！ 是的，一共只有六个，他现在已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差池。北斗七元星君，一向形影不离，如今却只有六个下界，而把第七个留在上界，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便是刘长生的名字。尽管他与北斗七元星君并不熟稔，然而他依稀，在北斗七元星君中，就有一个长生星君！而那个长生真君的面目，他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如果把这两个疑点串连在一起的话，那么，北斗星君下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他围追堵截，将他逼上绝境。 朕便是奇怪，为何那北斗星君能将我黄泉魔径的打开的位置预测得如此精确，原来，这根本就是一场巧合！ 而他们也根本不是为了朕才下界的，而是为了接引他们散落在红尘中的第七个同伴，也就是刘长生，那个长生星君！ 这么一来，长生那莫名其妙的能力，就能说得通了。因为他本就不是一具凡人的身体，而是长生真君的肉身！ 他终于从如潮的思绪中醒转过来，见得小柔焦急而楚楚可怜地盯着他。 “陛下，长生哥哥究竟死了没有，可以告诉小柔么？” 聂刑回答道：“朕不知对你而言，算不算得上一个好消息，你那个长生哥哥，原来就是北斗长生星君。” “北斗长生星君？” “正是，北斗长生星君，是北斗七元星君之一。消灾解厄，更能令人从死籍除名，而得飞升。” 小柔依旧半信半疑道：“陛下是说，我那长生哥哥原来是天上的神仙变的，陛下当真没有骗我么？” “君无戏言。我赤炎魔皇聂刑，从不口是心非。” 小柔道：“既然陛下说是，那他一定便是了。但是，长生哥哥如果真是神仙的话，他为什么还会生病，为什么还会死？” 聂刑道：“这里面有很多关窍，你们凡人并不知情。” 原来，无论上界神祗、凡人，抑或是妖魔鬼怪，只要一日身在此三界六道之中，便要应劫。凡人以百十年为一死劫，死劫来时，必不能免，而又重入六道轮回。 上界神祗也要遭劫，或以一运为一劫，或有十运为一劫，或以一会，即三十运为一劫。遭劫期限，全因自身法力功德而定。劫数来时，肉身或法身便要坏灭，而神魂下降到其他五道。多数落到人道，而以肉身起修。若能立功行德，或经一世，或经十世，又重新升入天宫。如累世皆未德功行圆满，反而沉迷于凡尘之间，受尽乌烟瘴气，令心神迷乱之时，则被剥夺神格，或落入魔道，或落入鬼道，甚而妖道。 所以，那长生星君一定因为遭结，而下落到凡尘，成为了刘长生。如今因为功行圆满，所以又被其他六星君接应，重回天宫。 小柔听罢，又悲又喜，悲的是以后再难与长生哥哥再见，喜的是长生哥哥非但没有做鬼，反倒重新又当了神仙。 她道：“小柔早就说我长生哥哥绝非凡夫俗子，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原来真的如此！” 聂刑道：“那么，如今你还想死么？” 小柔将眼角的泪水擦干：“长生哥哥能够重回天宫，小柔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又怎会寻死觅活，让他担心？” 她说罢，便对着那幽远深邃的天空大声唤道：“长生哥哥，你听到我说话了么？你放心，小柔一定会好好活着的！你要好好做神仙啊，不要再想小柔了！” 她一口气将话说完，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然而心中仍有郁结，挥之不去。 聂刑叹道：“看来，朕还要再借用你的肉身一段时日了。”便把那阴魂往长生肉身上一投。 此番长生体内的阴毒消去大半，故而又比先前不同。那烦闷顿促的感觉立消，而神清气爽，精气充沛。 “那长生真君的肉身，自然不比凡间之物，只是刘长生不识宝，尽作了一些损己利人之事，真是暴殄天物！” 此时小柔的肉身业已修复，聂刑便把小柔的阴神望那肉身一推，片刻之后，小柔醒转过来。 “朕今日有些疲乏，你也早些睡吧。明日，朕还有事找你。” 今日发生许多故事，小柔哪里睡得着觉，她便抬起头来，一颗一颗地去数天上的星星。 那秋夜正浓，时有凄冷的风凌厉地吹过，令人骨髓发寒。 那正如邹小柔此刻的心境一般。 她看着那银勺一般的七颗星星，那便是北斗七星了吧。 长生哥哥，你此时是否早已将小柔忘怀，开开心心地做起了神仙。 然而你可知道，小柔此时有多思念你么？ 她脑海中，又浮现起长生的音容笑貌，跃然眼前。她在这无尽的思念之中，渐渐睡去。 直到有更幽寒的冷风打来，将她的美梦惊醒。 她睁开眼睛，正好望见那漆黑如幕的夜空之中，一颗又大又亮的星星，便如同在自己的头顶一般，将她照映得恍如百日。她看得分明，那正是北斗七星的最末一颗！ 她呆呆地，久久地凝望着那颗星星。那颗星也是闪闪，予以回应，如同两个热恋中的人儿，在深情对视一般。 顿时有两道明亮蜿蜒的小河，从她的眼眶中流淌下来，延绵不休。 长生哥哥，我知道那一定是你，在浩瀚的夜空中守望着我。小柔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所以，无论你是刘长生也好，是长生星君也罢，对小柔而言，你永远都是我的长生哥哥。这一辈子最疼我的人。 能在这千百世的流转中，在茫茫的人海中与你相遇，真是太好了。从今往后，小柔会天天来看你，陪着你说话。 因为没有小柔在你身边，你也一定会感到寂寞的吧？ （但愿小柔与长生哥哥能有相会的一天，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十五章 结义 转眼日夜更替，又是过了一夜。小柔转醒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昨晚受了一些风寒，今日起来头有些微疼。不过却有两只黄鹂鸟，停在枝头清鸣，那声音格外清脆。小柔顿时心情大好，见得那朝阳暖照，和风微拂，原来人生在世，也有良辰美景。 只是良辰虽美，奈何故人暌违，又有一丝阴霾，浮上心头。 聂刑依旧在一旁瞑坐。她便去取了一下水，摘了一些野果，回来时，正好聂刑下了坐，便道：“陛下，你渴了饿了罢。”便把那些野果清水，尽数递给聂刑。 聂刑道：“你也吃点。” 她答道：“小柔不饿。”却是将头低下，若有所思。 “可是在想长生么？” 她方才惊转过来，见得聂刑笑吟吟地望着她。 “陛下，您说我那长生哥哥，会不会以后不记得小柔了？” 聂刑道：“那你会不会记得你那长生哥哥？” 小柔咬着牙，坚定地道：“会！便是小柔化作了灰，也会记得长生哥哥！” 聂刑不语，却是暗暗称赞：“这女子也是坚贞清澈，又十分可怜。倘若朕如此舍她而去，这乱世之中，她定然难以独活。而倘若一直留在近旁，一则男女终究有别，二则日后青儿若生起误会，也是不妥。不若如此罢！” 便道：“小柔，来，朕有一事告你，不知你愿不愿意？。” 小柔便站至他面前，道：“陛下尽管吩咐，只要小柔力所能及，定不推脱。” 聂刑看她格外真诚，道：“朕也不要你做为难事情。只是朕如今举目无亲，颇感孤独，所以欲与你成一段美事。” 那小柔听罢，脸上一红，道：“陛下明知我心里只有长生哥哥一人，为何还要说这话来戏弄我？” 聂刑道：“哦？朕怎么戏弄你了？” 小柔道：“烈女不侍二夫。陛下若要小柔做有违心意道德之事，小柔便是死也不从！” 聂刑哈哈大笑道：“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朕愿与你结作兄妹，你愿不愿意？” “兄妹？” “兄妹。不然你以为？” 小柔脸上一喜：“原来是这个意思，是小柔太笨了，不明白陛下的好意，只是，，，” “只是什么？” 小柔看她那破破烂烂一身衣裳，又满身烟尘：“只是小柔出身穷苦人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丫头，见不得什么大场面，又对那些宫中礼节，全然不知，怕是丢了陛下您的丑。” 聂刑道：“一派胡言！朕平生最厌烦那些所谓出身礼节，做事全凭心意而已。朕说配得上，你便配得上，勿要再推脱了！” 小柔也不是婆妈之人，见得聂刑如此说法，也是欢喜，道：“那小柔便多谢陛下成全了！兄长在上，请受小妹一拜！”便跪倒下来，给他拜了三拜。 聂刑笑着将她扶起，道：“吾妹快快起来，在朕面前，无须多礼。朕本该送一份大礼给你，只是现下不在宫中，待到他日，必会为你补上。” 小柔道：“兄长的皇宫中宝物虽多，但又有哪一份礼物，比兄长更宝贵呢？” 聂刑听罢，抚掌大笑，小柔见他欢喜，也是笑逐颜开。 欢欣之下，聂刑那体内真气微动，便道：“朕要炼养一番，你就在周遭，勿要远离。” 小柔应承，聂刑便阖上双眼，盘膝而坐。一时外缘尽去，内缘不生，已入混沌虚无之中。 不一片刻，那丹田气海，浮起一轮红日赫赫长红。聂刑便引丹田真气，去冲散体内阴毒。 孰料那阴毒日积月累，十分凶猛，二气在体内纠缠良久，真气渐渐不支，反倒是败下阵来。 聂刑见事不济，便收了功夫，下了坐，长吁一声。 小柔见他不悦，便道：“兄长何故烦闷？可是小柔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么？” 聂刑道：“与你何干！方才朕与将长生体内阴毒排解，无奈那阴毒顽固，反倒是将我自身真气大大消耗。朕思量一番，必要得灵药滋养，助长我体内真气，方才可以将它驱逐。想我赤炎黄泉灵药堆积如山，朕偏偏却回不去！” 那邹小柔却是对这些内炼外养，一窍不通。不过说到灵药，却又想起一件事情了。 聂刑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小妹可曾想到了什么？” 小柔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道：“若我将血灵芝的事情告诉兄长，他一定要去寻，倘若他出了什么差池，却不是我害了他？但若是不说，又似乎于理不合，怎么办才好？” 聂刑道：“你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情，只管放心说来。” 小柔道：“兄长当真要小柔说么？” 聂刑笑道：“我这妹妹何时变得婆妈起来了？” 小柔将拳头一捏，道：“好罢，兄长。小柔听说有一种血灵芝，传说中是个绝好的灵药，只是血灵芝生长的那断魂崖，却是个十分凶险之地？” “哦？” 小柔便将那断魂崖的传说，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聂刑。 “原来如此，难怪你扭扭捏捏，是怕朕也遭到不测，你良心不安么？” 小柔点点头。 聂刑道：“然而朕却愿意去闯一闯！吾妹在此处等朕，或一两日，或三五日。七日之内不见朕回来，你便自去吧。” 小柔却是摇摇头：“我陪兄长一起去。” 聂刑道：“你去又能帮得上什么忙？既然那处凶险，你去反而拖累了朕。” 小柔道：“正是那处凶险，小柔才陪兄长一起去。若那是繁华之所，便是兄长要小柔去，小柔也不会去。” 聂刑笑道：“好！好！果真是朕的妹妹！好罢，你要去便去，不过切记万事听我吩咐，莫要擅做主张。” “兄长放心，小柔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一番计议之后，两人便摘了一些青果随身，以便不时之需。 断魂崖离此处并不太远，依二人的脚力，也不过四五个时辰。不过既然在深山之中，路上或有险阻，也未为可知。聂刑自知己力，此去却不是与之斗力。凡是能进则进，不能进退便罢了，总要留得青山，方能一展己志，念及于此，便不作停留，向那断魂崖开拔而去。 第十六章 断魂崖 这苍茫山十分深广，茫茫的林海，一眼望不到头。越是向里深入，越是觉得寒气逼人。聂刑尚不知觉，那邹小柔不禁瑟瑟发抖，后背凉浸浸的。林中空气虽是清爽，却闻着有一股古老而腐化的味道，枯叶和动植物的死尸随处可见，似在诉说这世道兴衰。又总有一些活着的小动物，从他们面前快速地穿过，很快便消失在林海里，给这古老苍茫的丛林，带来一丝生机。 不觉不觉，便已经走了两三个时辰。聂刑见小柔脸色略微发白，便停了下来，坐倒在一颗盘根错节的古树旁边歇息。那树有两人合抱之阔，七八丈高，枝干粗长地向两侧伸展开来，形成一个伞状。 聂刑看那古树不知经过多少年月，打趣道：“这颗树，只怕是快要成精了罢。”话音未消，却见那布满皱纹的主干，略微抖了一抖。小柔见得分明，吓了一惊，连忙向后退去。 再看那树，却又纹丝不动了。 聂刑笑道：“吾妹莫慌。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若得日精月华，长年累积，那灵性便慢慢开启。所以花草树木能成精，飞禽走兽能为妖。朕看这树虽然古老，不过却是灵窍初开，不足为怪。” 小柔仍旧是害怕，道：“兄长，小柔始终觉得此处渗人得很，还是早点走吧。” 聂刑道：“若嫌此处渗人，朕劝你还是赶快打道回府。这一路前去，人迹不至，山灵为怪，种种怪事，又何止这一端？” 小柔却是铁了心，道：“现在小柔不怕了。” 聂刑道：“那好，我们休养片刻，又继续前行。 于是安心休养，那古树果然不来作怪。又往前行了一阵，小柔脸色愈见发白。 聂刑看她辛苦，便道：“这森林所以阴气颇重，又气流不同，所以你便心虚发闷。如今你只需将心神牢牢压在腹中，勿去左右顾看，再去调匀呼吸，自然能解你苦闷。” 邹小柔道：“多谢兄长指导。” 依此而行，果然不似先前那样阴森寒冷，呼吸也顺畅起来。 渐渐林中的光线暗淡起来。原来那四周都是高大古树，枝条互相纠缠，将阳光锁住，竟不能透进光来，林中也如同黑夜一般漆黑。 聂刑心道：“此处颇为阴森，定要又要生怪事。” 果然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又尖又长，飘忽不定，激起了串串飞鸦。 小柔本就一直紧张，听得如此声音，心中狂跳不止，被吓得不轻，几乎站立不稳。 聂刑道：“休要惊慌！此间阴气森森，朕早就料得会有冤魂伏藏于此。你千万不可慌张，若被它吓破了胆，丢了魂魄，便是朕也救你不回！” 便是小柔点头应承，对她而言，也是太难。此间早已非凡人踏足之地，便不能凡心常情，来推断事物，否则必要大惊小怪，惊异连连。 聂刑见她惊悚，便道：“你闭上眼睛，拉着朕的背后即可。一切交由朕来处置。 走不出数步，果然见到一个全身穿白的人影，半漂浮在空中。它头发蓬乱，却露出半边脸来，那脸如同稀烂的林间小路一般，布满污血，长长的舌头伸出口来，拖到胸前，把一双灯笼一般的黄色眼睛，鼓鼓地盯着他们看。 所幸小柔是闭着双眼，否则真要被它吓死当场！ 聂刑道：“果然是个冤死的阴魂。但是纵你搔首弄姿，又能奈何得了朕分毫么？” 却是大摇大摆，往它面前而去。 那阴魂见吓不到它，猛地把大口一张，露出白森森的两排尖牙，冲他一声刺耳的叫啸，又伸出两只尖爪，要来抓他，那指甲足有一尺来长。 聂刑道：“凭你，还不值得让朕出手！”大踏步往前一撞，竟从它身体穿了过去。 原来阴阳毕竟两隔，此处阴气颇重，那阴魂才借此现形，然而阴间之物，终不能与阳间往来，所以只有一味吓唬，却是伤不了人。 走了十数步，那鬼却是一直在后，紧跟不舍。 聂刑道：“原来你被阴气拘束在此，不得超生，所以才想要拖个人垫背，好让你转世轮回，却不张大你的狗眼，看看朕是谁！” 将手往半空一举，那体内真气，源源不断涌至掌心。那阴魂见得，惊呼一声，连忙望远方遁去，再也不敢跟来。 聂刑见它走远，便道：“可以睁眼了。”小柔眯着眼睛看了几看，方才把眼睛打开。 复又前行，此后却是无话。走了一阵，却到了森林的尽头。二人循目望去，远远见得前方有一道陡坡，高高地伸延开去。那坡上草木稀疏，怪石嶙峋，又与这周围的景致，颇为不同。小柔指着前方道：“那一定便是断魂崖了！” 聂刑看那山崖，似乎颇为平静。但心中总有许多顾虑，道：“小柔，到了崖上之后，一定要万事小心！” 小柔道：“兄长也是！” 聂刑凌然一笑：“朕虎穴龙潭，哪里没有闯过？哪会怕这区区一个断魂崖！”直往那陡坡上面走去。 那崖上风尘极大，吹得人头发乱摆，双眼迷离。那二人顶着风沙，奋然前行，上至半坡的时候，风势却小了起来。 而后越往上行，视野便越开阔，如同是在登天一般。待到他们爬上顶端的时候，那巍峨壮丽的山川此起彼伏，尽皆收于眼底。那脚下白云浮动，恰似天宫仙境。 聂刑喝彩道：“好山！好景！”一时贪看景色，也忘了或有危险。 原来此时二人已身在断魂崖边。那山崖仿佛是由一整块大石铺就，有十余丈宽，一路向前延伸到视野难及的地方。一眼望去，一片茫茫。大风吹过，翻起尘土黄沙。二人走到崖壁向下眺望，但见下面的树木，尽数变成了一个个小点，汇集成一蔟。 而在崖壁之上，突出很多奇特的植物，有簸箕一般大小，像是一把把伞盖，倒扣在石壁上。那颜色殷红如血，当有风吹过时，便会随之摆动，伞盖般的表面一张一弛，如同是活物在呼吸一般。 “血灵芝！”邹小柔叫道。 第十七章 妖婆 上 聂刑见到血灵芝，心中一喜，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血灵芝，便由朕收下了！”对邹小柔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小柔因为那个恐怖传说的缘故，一直都是提心吊胆，如今虽然一切安好，景致也很美，然而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是放不下来，便不时地左顾右看。她先看向山崖内侧，仍旧是来时的那般模样，又看看山崖外侧，仍旧是白云缭绕，风沙阵阵。她长吁一口气，却突见正前方向，猛地出现了一个瘦小干瘪的黑衣老妇人，薄如刀锋的嘴唇带着诡谲的笑意，绿光幽幽地朝这边看来。 邹小柔大惊失色，“啊”的尖叫一声，便往后面跌去。 聂大哥，有妖怪！ 聂刑正好要下山崖去，猛然间听到尖叫，急忙回转头来一看，正好撞见那妖妇，喝道：“何方妖人，在此故弄玄虚？” 那妖妇刀子嘴微微一扬，“嘿嘿”干笑两声，却不答话，只把那双弯钩一般的眼睛，死死地往他身上看。聂刑却不吃她这套，怒道：“再不答复，休怪朕翻脸无情！” 妖妇却是将手一伸，露出两只比枯老的树皮还要干皱瘦小的手臂，那手臂手掌，仿佛只剩下一层皮，毫无半点血肉相附，看上去格外渗人。喉咙里“咕隆咕隆”，发出一些沉闷的怪声。小柔兢兢战战，便往后退去。 聂刑笑道：“小妹，她吓唬你呢！看朕会她一会！” 于是足尖稍点，已如利箭一般冲了过去。将五指一屈，当头便往那妖婆天灵盖抓去。聂刑与人对敌交战，从来都不磨叽半分，一出手便是死手，若被那一抓抓住，便是顽石，也得抓出五个洞来。 妖婆见那厮好生凶残，也是吃了一惊，将身形晃了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聂刑哈哈大笑：“果然是个绣花枕头，酒囊饭袋！” 一时半会，也不见那妇人踪迹。正以为她已经潜逃，突然在远处传来重物拖动的声音，又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在滑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随即而至，更夹杂着如同死尸一般的腐臭，直扑入鼻腔之中。小柔闻得那股气息，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哇”地一下，吐了一地。 在前方山崖转角处，突然尘土大起，一条两三人高的白色大蛇，半仰着身子，昂然向他们游来。那蛇白底红纹，红色的花纹如同人的血脉一样，一喷一张，十分吓人。一边爬行，还一边吐出麻绳一般粗细的信子，信子从中间分了叉，不停地向四周蠕动，滴淌出湿哒哒的涎液。 那即是恐怖，又是恶心。小柔真后悔自己长了这双眼睛，恨不得将它挖下来，心脏却是“当当”的狂跳，她长大嘴巴，想叫又叫不出。 聂刑见那大蛇来得凶猛，也是吃了一惊。不料这断魂崖上，竟然有如此生物存在，心下便起了退意。然而他自己虽然能退得轻松，但拖着个邹小柔，必定不能逃出那大蛇的追击。聂刑望了小柔一眼，兀自瘫软在地，神魂都被吓得丢了一半，心道：“罢了，总不能眼睁睁丢下她不管，不如拼一拼吧。” 主意一定，便把心一横，反倒是恶狠狠地朝那条大蛇扑了上去，拉开架势就要拼命。 原来那条大蛇，其实是那妖婆幻化的。她先前不与聂刑争斗，就是因为聂刑凶狠，不能力战胜之。所以想了这样一个偏方，只要把他吓破胆，那万事都好办。如今聂刑非但不逃，反而还迎头冲了上来，她哪里设想得到，心下一慌，连忙掉头就逃。 片刻之前还气势汹汹，结果立马便抱头鼠窜，那模样十分滑稽，聂刑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闹了半天，原来是一个纸老虎！” 那大蛇见聂刑不再追来，方才喘几口气，将身形一晃，原来是那老妖婆的模样，朝聂刑骂道：“小子！你休要小瞧了你姑奶奶！” 聂刑哪里将她放在眼里，道：“朕今日不想与你浪费时间，你速速退去吧，如若不然，休怪朕无情！” 老妖婆听罢大怒道：“你小子给我看好，姑奶奶我要认真了！”便从怀中摸出一块深黄色的方形玉牌，将它紧紧捏住，口中念念有词地做起法来。念罢之后，把玉牌往天上一投，那玉牌顿时迎风便长，长得和日像一般大小，那蔚蓝放晴的天空，突然却是暗淡了下来，一团厚厚的黑云，也不知从何处涌出，顿时四周光芒全无，昏昏暗暗。 这个法术却是厉害，有移天换日之威能！ 天色大变，老妖婆猛地大喝一声，将枯树皮般的双手往地面一招，立时有一道火海，从地面上冲了出来，直往二人扑面而去。 顿时面上烫热无比，硕大的火舌一舔，头发眉毛衣服，乃至身上的肉，都被烧焦，弥漫着一股糊味。 小柔毕竟肉体凡胎，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脑中已乱作一团，没了丝毫主见。是时整个崖上都化作了熊熊的火海，小柔又急又怕，便欲往山崖下面跳去。幸得聂刑猛地将她一拽，拖了回来，沉声道：“休要慌乱！我等还未至绝境！” 聂刑心中怀疑，思道：“以那妖妇刚才与朕交手来看，其修为至多不过两三百年，竟不敢当面与朕交战，故弄一些玄虚，如今方才一刻功夫，哪里有这么大的威势，敢移天换日！” 这其间必然有诈，朕猜她定是和刚才变作大蛇一样，用一些幻术，来让我等自乱阵脚。是与不是，朕一试便知。 于是便将双眼一闭，丝毫不去理会那灼热火海，站定不动，果然没有一丝烫热。 将眼一开，那火海在他眼中，已如无物一般。聂刑呵呵一笑：“不出所料，又是幻术而已，不过这次却比上次逼真一点！” 对小柔喝道：“快将眼睛闭上！” 小柔慌忙便闭了眼睛，不过那肉团心哪里有聂刑这般定力，依旧是慌乱不止，全身灼热难当。 聂刑知她不能抵过，便咬破食指指尖，用血在小柔的心房处，写了一个“定”字，那最后一捺一画，“定”字便化一道金光，往小柔的内心投去。此乃用长生真君肉身鲜血所书安定符，功效又比凡人强上太多。小柔顿时便一片清凉，再无丝毫燥热。 “咦，怎么突然间不烫了？”她睁开眼睛，见得那团火海，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诧异道，“兄长，刚才怎么了？” 聂刑道：“刚才是那婆娘的区区幻术，已被朕化解了。” 老妖婆见又不成功，极为不甘，跺脚道：“好一个区区幻术！小子，姑奶奶我本想对你小惩大诫，杀杀你的威风，孰料你反而更加目中无人！如今你惹恼了你姑奶奶，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聂刑道：“你这婆娘法力不济，还偏爱逞口舌之快！有那本事尽管放马过来罢，朕会怕你半分么？” 原来那老妖婆平生最恨别人说她不济，一时怒气上了头，也是顾不得其他，心里十分委屈道：“聂刑你好欺负人！本来想逗你玩玩，哪知问也不问，一上来就下死手杀我。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也不与你一般见识，也就变个蛇来吓吓你，结果你跟疯狗一般要来咬我，本姑娘也忍了。现在你还如此嚣张，轻视于我！真当我怕了你么？此番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叫我白如梦以后还怎么做人？” 念及于此，乃是狠狠地瞪了聂刑一眼，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第十七章 妖婆 下 那妖婆一时怒意上来，便用枯树枝似的十根手指往空中一招，那玉牌如同风筝一般，飘飘荡荡地坠落下来，稳稳当当接在手里。老妖婆咬牙切齿道：“小子，此番是你逼我，可不是姑奶奶我无情！” 聂刑道：“你有甚本事，尽管使来便是，何须多言！” 老妖婆听得如此，再不言语，咬破舌尖，将口中的一包鲜血“噗”地往那玉牌上一喷，那玉牌顿时噗呲冒着热气，却把双手合十，把那牌包在两掌心中，举过胸前，口中不住念咒，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聂刑暗道：“这次厉害，倒不像是些骗人的把戏！” 转眼之间，那风势越演越烈，只差把人吹得飘起，小柔一个不注意，被那股大风刮得直往后退，聂刑连忙上前几步，将她扶住，道：“这风厉害，你万万小心。” 言语之间，那妇人的身影在风沙之中渐渐模糊，后来更是彻底消失无踪。二人双眼皆是被风沙迷住，本就难堪，哪里去寻那妖婆的踪迹？ 突然聂刑肩上一痛，低头去看时，好家伙，竟有一条竖直的血痕，从肩上一直拖到心口，衣服也如同被利刃切开一般，翻在两旁。不断有殷红的鲜血，从伤痕出涌了出来。 那妖婆见聂刑挂了彩，心中一痛，也是极其不忍。便藏匿在风沙之中，大声呼道：“怎样，那小伙子。你不是姑奶奶的对手，还是乖乖投降吧，可免你一死！” 聂刑哪里肯屈服半分，反而放声笑道：“单凭这点小术，也想让朕投降，实在痴心妄想！” 妇人心道：“看来他苦头吃得还不够多！” 转眼之间，两条大腿也是分别被那大风割了一下，纷纷涌出血来。那风凌厉，真如钢刀一般，然而钢刀有形，风却是无形，令人无从捉摸，更谈何躲避？ 妖妇又道：“小子，姑奶奶要想杀你的话，你恐怕已经死了一万次了！你还在嘴硬什么？” 聂刑嘴角轻扯，扬起一丝笑意，道：“你若是杀得了朕的话，便来杀杀看！” 妖婆怒道：“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五指一弹，一把风刀，直直往聂刑胸口掼去，方才出手，突然心中一惊，“糟糕！白如梦，你在干什么？你这样会真杀了他的！”后悔却已经来不及。那风刀已经当胸而去。 转眼之间，那风刀已与聂刑只有一尺之距，聂刑突然将身体一转，把那风刀让了过去，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朝妖婆这边望来。 妖婆吃了一惊，难道他已经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处了么？不可能，我的身形早已与这周围的狂风合为一体，他必然不能洞见。也许只是从我出手的方向，推测出大概位置。 而今我只要略略往周围一动，看你又能奈我如何？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顽皮主意：“本姑娘偏偏就要从你身边大摇大摆过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于是果真藏匿身形，朝聂刑身旁悄悄走来。见那聂刑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她心中暗喜。 “哼，说什么赤炎魔皇雄才大略，威名远播，依我白如梦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正得意之间，聂刑突然将头一偏，一股冰冷的目光射来，如利剑一般，直插入心底。她心下顿然升起一股寒意。难道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便已看透我苦修了数十年的法术么？ 哼！ 谁借了你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大摇大摆地来到朕的面前！ 原来那妖婆的行踪，聂刑早已清清楚楚。 不错，夹杂在那呼啸大作的风声中，只有微微一丝的脚步声，对于凡俗而言，这微微的脚步声更本就无法察别。 然而朕又岂是凡俗之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尽管朕法身元神都以坏灭，然而数千年的灵性，三界之中又有几人可以比肩？ 当那妖婆来到自己身前的时候，他早已等待多时。 而要破她的妖法，也是容易得紧！ 他将舌尖咬破，猛地将一口的鲜血，朝那妖婆喷了过去，如同下了血雨一般。那妖婆躲闪不及，被血雨喷个正着。但见她的身形慢慢从风沙之中显现出来，头上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血渍，错愕万分的盯着他。 她方才所用疾风利刃的法术，是用自己鲜血为引，以手中那块迷魂玉牌为凭，再用咒语法力催发出来，若是被他人用血一喷，那法术立即便破。 那呼啸的风尘，也立时偃息下来，又是一派天朗气清，风轻云淡，然而她此刻的心境，却大不是滋味。 “你这只东躲西藏的老鼠，终于还是被逮住尾巴了么？”聂刑冷哼一声，在她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她便懒得去解释什么，只是恨恨的，幽幽地看着他。 她若是当面硬来，料定敌不过聂刑凶顽，索性将心一横。 “你要杀便杀，姑奶奶我还怕你不成！”她恨恨地道、 聂刑也是干脆：“好！那朕便成全你！” 聂刑杀人，便如同切菜滚瓜一般，从来都不曾手软一分。所以那一只利钩一把的右手，已经向她的喉间逼来。 她便将头一扬，闭目等死。心中五味翻滚。 为何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 不过此番，聂刑倒不是当真想要杀她。适才她颇为手下留情，聂刑也是心知肚明。然而若不是认得她那类似的法术，还不知要被她折磨多久。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聂刑手一挥，便把她那捏得紧紧的迷魂玉牌躲了过来，往那地上一掼，用力一踩，可怜她苦炼了数十年的法器，霎那间化作灰烬。 她毕竟没有叫出声来，依旧是仰头着，默默地，恨恨地盯着他。 “小柔，我们走。”聂刑面无表情地对邹小柔道。 邹小柔这才回过神来：“兄长，那血灵芝呢？” “不要也罢了吧。朕懒得再与那厮纠缠下去。” 言毕，也不等小柔答复，径直往回头走去。 他之所以宁可放弃血灵芝，也不愿继续呆在那里，是那个妖婆看他的眼神十分古怪，那其间竟然夹杂了许多的~~ 爱意。 走出一段路之后，他这才转头对小柔道：“刚才那个女子，十分古灵精怪。” 小柔奇怪道：“兄长，刚才那不是个老婆婆么？” 聂刑笑道：“老婆婆？凭她那三脚猫的伪装，也想瞒过朕！或许对凡人而言，她算得上年岁已高，然而对妖怪而言，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罢了！” “兄长何以如此肯定？” 聂刑道：“眼神。无论一个人伪装得有多好，然而他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眼神，会彻底出卖他。在她眼中，根本就没有饱经沧桑的陈旧感，而是一种鲜活的生机，又带着一分莽撞，一分无知，和一分狂热。” 以后的事实证明，聂刑对白如梦的这番评价，可谓精确至极。 与此同时，白如梦在原地踌躇良久，终于一跺脚，将身形一晃，变作了本来的模样，原来竟是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 她冲那二人离开的方向喊道：“可恶的聂刑！枉本姑娘盼了这么久，才见到你一面，你便是这样跟本姑娘打招呼的么？“ 便发足疾点，一溜烟追了上去。 第十八章 如梦 聂刑与邹小柔走不多时，背后又有风声响起。聂刑道：“这厮果然要来纠缠不休！”猛地转回身体，已是面有杀气，蓄势待发，突然撞见一个俏美无比的小姑娘，看起来和邹小柔一般的年纪，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姑娘一席素白纱衣，腰间用一根浅黄色宽腰带收紧，显得格外纤细婀娜。乌黑的发丝如瀑，绑一条乳白的丝带，那丝带挽了个花结，横卧在发间，两端也如秀发一般披洒下来，随风飘飞。她又生得白净细嫩，肌肤晶莹剔透，如凝脂一般。双眸似水清澈，又皓若星辰，殷桃小口微启，虽未点朱红，却分外娇艳，呵气如兰，清幽芬芳。 小柔见得那女孩，不禁呆了。她心中赞叹一声：“好美！”自己与她一比，便是如同乡下玩泥巴的野丫头撞见了千金大小姐一般。 那姑娘将柔荑嫩手抄在身后，扬起头来，将长长睫毛之下那水汪汪地大眼睛顾盼聂刑，看了一阵，嘟着嘴道：“怎么，不认识人家啦？你刚才还打得人家好疼！” 小柔一惊，难道这个美貌姑娘与刚才那个丑陋的妖婆竟是同一人么？方才聂刑对她提起之时，她还将信将疑，没料到果然如此！ 聂刑看了半晌，冷冷一哼，道：“故弄玄虚！这点本事，也敢在朕面前卖弄，真是自取其辱！” 那姑娘俊秀细润的脸上顿时红霞齐飞，又是羞赧，又是不忿，却是未料到聂刑竟然如此对她，娇嗔道：“聂刑，你好坏！有这样和人家女孩子说话的吗？” 聂刑哪里懂得半点风情：“天下万物，在朕的眼中，通通都是草芥而已！你不必自视甚高，惹恼了朕，也是一般格杀，绝不留情！” 那女子想必出身富贵，被父母宠爱，哪里受过如此冷遇，见得聂刑如此薄情，又羞又愤，便用莲藕一般白滑的手臂，来锤聂刑的胸膛，不料聂刑五指一抓，将她的手腕紧紧捏住，喝道：“在朕面前，休得无礼，再要如此，休怪朕手下无情！” 眼见那白嫩的手臂，被聂刑生生抓得绯红，那女孩吃痛，却是十分倔强，一双美目轻轻一挑，既是委屈，又是恨恨地道：“聂刑，快将本姑娘的手放开！” 聂刑将眉毛一竖，非但不放，反倒是加重了几分力道。女孩的手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又疼又麻，疼得直抽气，却硬是不肯叫出声来，也不肯求饶，只把眼睛恨恨地盯着聂刑。 聂刑捏得她格格作响：“再不服输，你的手就要断了。” 那女孩痛苦得面容扭曲，然而依旧不能掩盖美艳，口里嘶嘶的□□，却是嘴硬：“你愿意，就捏断了吧！反正你也伤了本姑娘的心！” “哼！”聂刑将她往后一推，把她推出两三丈远，那女孩站立不稳，又被推得跌坐在地上，仍旧是不声张，爬将起来，带着恨意幽幽的盯着他看。 “小柔，我们走。” 小柔回头顾盼了她几眼，心道：“这个姑娘，定然是对兄长起了心意，却又不愿意让兄长小觑，所以不肯屈服。不过我那兄长心如铁石，只怕要辜负了她。” 那女孩见聂刑理也不理她，怒声道：“聂刑，你再走一步试试！”聂刑充耳不闻，自走自路。女孩大怒，便从怀间摸出一只银针，往聂刑的后心窝打去。聂刑听闻风响，急忙转头，用两只指头将那银针一接，便已接在指间，怒道： “朕刚才已经警告于你，你非但不听，还要下此杀手，此番定不宽恕，你受死罢！” 足尖略一点地，已风一般地冲到那女孩，变右手为掌刀，当头便朝那女孩劈下，更无一点迟疑犹豫。 那女孩万万不料聂刑真的如此无情无义，亏我一直将你当做大英雄，大豪杰，你却摆起一张臭脸，毫不拿我当人看待。也罢，也罢，今日死在你手，我也是无怨无悔。 她闭目领死，心中五味陈杂，绝代佳人，转眼即要香消玉殒，只叹两百余年的苦修。她不觉心中凄凉，有两道晶莹的泪水，从闭着的眼睑滑落下来。 挡我者死！聂刑暴喝一声，劈头便将掌刀落下，那女孩猛地左肩一阵钻心地疼，睁眼一看，见到聂刑那掌落在左肩琵琶骨上，咔擦一声脆响，那骨头断作两截，剧烈地疼痛让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朕见你也有几分气节，便放你一条生路。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再次醒来之时，眼前出现的不是聂刑，而是一个秀丽的人影。 “姑娘，你终于醒了啊。”小柔欢喜地一笑，“你足足昏迷了两个时辰呢。” 她挣扎着爬起来，左肩仍不免剧烈的疼痛。那个聂刑，真的好狠心，我此仇不报，心不能安！ 此时的她，身处于一个两丈方圆的山洞里面。山洞的中间，生了一个火堆。那团火正是旺盛，四处吞吐，既然人温暖，又觉明亮。 小柔道：“姑娘，你也不要怪我兄长啦。他虽然看起来冷淡，不通情理，但是他的心地真的很好。你看，他不是帮你把骨头接好了吗？” 女孩看着自己的左肩，已被包扎妥帖，吃惊地道：“你说是聂刑帮我。。。。。。” 小柔点点头。 她心中顿时一暖，原来他也并非那么冷血无情，但是，你方才如此对我，真的让我好难过，好失望。 “姑娘，敢问你贵姓芳名？” 那女孩依旧沉浸在思绪中，隔了好久，方才醒转过来，她十分疲乏，心事又重，所以略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如梦。我叫白如梦。” “如梦，好好听的名字！”小柔赞叹道。这个女孩，也果然美得如梦似幻，不似凡间之物。 白如梦勉强地笑笑，左顾右看道：“聂刑呢，他在哪里？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亲口告诉他。” 小柔道：“兄长在外面练功，我这就去叫他进来。” 片刻之后，聂刑从外面走了进来。白如梦的心顿时突突跳得厉害。她本不想搭理他，但总忍不住去看，却见他的眼神便如漆黑的夜空一般深邃，全然看不出他一丝一毫的心意。 她见了聂刑这般模样，原本满腹的话要说，却硬生生地在喉头哽住，难以憋出半个字来。 聂刑也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不言不语。二人这样对峙着，气氛十分尴尬。 哼！ 她终于控制不住，嘟起小嘴，把头转到一处，默默地生他的气去了。今天，她遭到了接二连三的冷遇。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她，一时之间，她难以接受。 聂刑也不去搭理她，对小柔说道：“妹妹，朕想去外面散散步，你要不要一起来？” 小柔眼巴巴的看了白如梦一眼，小声道：“但白姑娘她。。。。。” 聂刑打断她道：“不需要管她。我们走吧。” 他便带着小柔，往山洞外面走去。把白如梦孤零零的撇在那里。 白如梦心中酸楚无比。为何他对那个长相平庸的凡间女子如此呵护照顾，对我白如梦却是冷若冰霜，到底我有哪点比不上她？她想到此处，嘴角泛起凄楚的笑意。白如梦啊白如梦，你日思夜想了这个男人两百年，现在这男人就在跟前了，却落得这样的结局。造化，真是弄人啊。 聂刑和小柔一前一后的在这苍茫山的暮色下随意地闲逛着，没有方向心，没有目的，皆是沉默不语。小柔时而望着天上，见得夜色尚轻，月色晦暗，繁星不见，时而又盯着聂刑的后背，摇头苦笑。她纠缠了很久，终于打定主意，快步追了上去，道： “兄长，小柔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原来她一直挂念着那个姓白的姑娘。和刘长生在一起的日子里，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要宽容地对待人和事。然而聂刑和刘长生，毕竟不同。所以她才反复纠缠，最后良心折磨，终于开了口。 “你想说那个女子的事情？”聂刑又岂是愚昧之辈，一下便猜到了她的心意。 小柔点点头，道：“依小柔看来，那位白姑娘，其实很在乎兄长你。” 然而聂刑并没有接过这个话头来，他说道：“你觉得她如何？” 小柔道：“小柔的眼光，自然比不上兄长。然而小柔觉得，她应当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况且长生哥哥说过，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应该善待他，而不是心存怨恨，这样的话，自己会活得很苦，很累。” 聂刑听罢，只是默然不语。 长生，有长生的道，他在自己的道上，活出了自己的价值。然而朕，也有朕自己的道，而且朕的道，也绝对不会是别人所能走得了的！所以朕，只会坚定不移的朝自己的道走下去，而不是盲从于其他的道，迷乱了自己的方向！ 他并不打算把这个道理告诉小柔，因为她未必能够理解。 他只是说道：“那个女子，曾经攻击了你，差点让你丢了性命，你不恨她么？” 小柔道：“我想，她一定有她的苦衷。” 聂刑赞许地看着她，道：“吾妹的胸怀，也和男人一般的广阔！”这一切或许是长生的功劳，或许是她自己内心的觉悟。所谓臭味相投，两个不相干的人，是绝对走不到一起的。 聂刑继续说道：“朕当然能够看出她对朕的心思，也想到过她或许有苦衷。然而即便如此，朕也不想与她担上任何关系。” 小柔却是难以理解了：“为何？” 聂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四个字：“因为温青。” 然而小柔分明看到，聂刑的眼眶湿润了，他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甚至有一抹深深的哀伤。在小柔心中，赤炎魔皇聂刑，一直都是个不怕天不怕地，铁骨铮铮的大英雄，她决然不会料到，原来他也有柔情似水的那一刻。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温青”这个名字。 聂刑已经停止了这个话头，他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坚决果敢，深不可测起来。然而小柔敏锐的感觉，已捕捉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那个叫温青的女子，一定是一个比天仙还要美貌的非凡女子，她在聂刑的心目中，一定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聂刑突然停下了脚步，只是对着背后的树林说道：“你该听的听到了，不该听的，也听到了。出来罢。”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一颗枯老的树干旁边，走了出来。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一脸苦楚，又略发痴呆地看着聂刑。 白如梦！ 原来她一直跟着这二人后面，偷听他们的说话。 “温青，就是那个瑶光仙子温青么？”她说话的腔调，带着深深的伤痛和颤抖。 聂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就是那个你为了与她在一起，宁肯放弃了上界南方玄微天尊的地位，而甘心沦落魔道的温青么？” 聂刑点点头。 白如梦长叹一声，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聂刑还是那个聂刑，从来都未曾改变过。 在白如梦还很小很小，小得还没有这具人身，只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她最爱听这样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凄美而悲壮的传说。故事中的主人公原本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在一怒之下，火烧玄微宫，最后反下天界，流落到赤炎黄泉。在那里，他又凭借一己之力，统一了分崩离析的魔道，成为了人所敬畏的赤炎魔皇。 这个人的名字，就是聂刑。而他这么做的目的，便是为了他的挚爱，瑶光仙子温青。 她常常会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对大人们说道：“我也要当故事里的女主角！” 大人们便会笑话她，摸着她毛绒绒的小脑袋道：“咱们能不闹了吗，小狐狸？最起码最起码，也也得修炼成人身，才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啊！” 她便会低下头去，看她那一身白白的短毛：“我很快就会修炼成人啦！而且，人家不叫小狐狸，人家也是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就叫白如梦了！” “哦？为什么想要叫这个名字？” “因为，”小狐狸扭扭捏捏地道，“因为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定然会如梦境一般的美好。” 她从无尽的思绪中回转过来。现在他正站住自己面前，然而并不是如梦境一般美好，而是如梦境一般的难以捉摸。 所以她冲着聂刑，做了个鬼脸，大声喊道：“我，白如梦，这辈子最讨厌聂刑大坏蛋啦！”说完，转过身去，飞快地朝山洞的方向跑去。 第十九章 恭迎 聂刑道：“小柔，我们也回去吧，此处清寒，我怕你身体打熬不住。” 小柔痴痴地应了一声。不曾料到，原来兄长曾经也是天上的神仙，而他竟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甘愿沦落魔道，又以一缕阴魂，依附到长生哥哥的身体上。 那个叫做温青的女子，一定也十分喜欢兄长吧。因为倘若是长生哥哥肯这样为了小柔，便叫我明日便死去，也是幸福的。 话说回来，长生哥哥，你现在身在何处？ “小柔，回去了。” 小柔这才惊醒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与聂刑一起回到山洞中。 白如梦已经坐在了以枯草铺就的床铺上了。她神色痛苦，轻轻地抚摸着被聂刑打折了的琵琶骨，依旧还是那般疼痛难忍。听到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她慌忙将手放在一旁，神色一敛，冷冷淡淡地望着迎面走来的聂刑。 “如梦，伤好些了吗？” 她不料聂刑竟然这样称呼自己，更加不料聂刑并没有扳着一张死人脸，而是和和气气的，不禁受宠若惊。 然而她又怎会如此轻易便屈服沦陷。 她理也不理，倨傲地把头一扬：“要你来管人家！” 聂刑呵呵一笑，在她身旁坐下：“倘若你把我当作朋友，我也把你当作朋友。倘若你对我有其他意思，我便不会理你。你懂了么？” 她倏忽一下把头转过去：“谁会对你这个大坏蛋有意思，哈哈笑死本姑娘了！” 聂刑笑道：“这样最好。” 二人皆是不再言语，聂刑便又坐到另一个角落，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如梦的声音传来：“大坏蛋，你睡着了么？” 聂刑轻轻吐了一口气，答道：“何事？”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本来你这样气我，我都不想说了。” 聂刑道：“你不想说，也可以不必说。” 白如梦顿时一阵火起，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本姑娘说话？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样对过我！” 聂刑连眼皮也不抬：“你若受不了朕的语气，大可以一走了之。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朕说话！”他的语调尽管平淡如常，却是不怒而威，娇蛮如白如梦一般，也顿时生起了寒意，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好，本姑娘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仔细听好。” 她有意顿了一顿，等聂刑接她话茬。孰料聂刑一副若不关心的样子，让她颇为火大。 人家好心好意帮你，你这算什么态度，实在是太可恶了！ 生了半天的气，自然也不会有人来理。大感无趣之下，又只得服软，道： “此事真的十分要紧。你一定要小心倾城大王，不要轻易相信她说的话。” 聂刑这才将眼皮缓缓地抬起，道：“倾城大王？朕并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头。” 白如梦道：“你一直在赤炎黄泉，不曾出来走动，当然不会知道，过了前面的断魂崖，就是倾城大王的地头了。她是这方圆数十里内最大的妖怪，而你早已经被她盯上了。这次我行刺你，也是受她指使的！” 聂刑道：“哦？朕与他又无往来纠葛，他为何要行刺我？” 白如梦摇着头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总之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聂刑似乎并不十分领情，道：“朕自有处置。” 白如梦看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你现在不比以前，也只得与我这种两百年修为的小妖精打个平手而已。倾城大王有千年的修为，你若不小心应对，早晚要栽跟头！” 聂刑淡淡一笑：“想当年朕单枪匹马，独战十万天兵天将，还打破了天罗地网，逃到赤炎黄泉。区区一个千年的妖怪，朕岂会放在眼里？” 白如梦见他无视自己的警告，又气又恨：“你，你，你！你早晚要把本姑娘气死了，方才罢休！” 她怒气填膺，再也不去搭理聂刑，自顾自地睡觉。聂刑也是没有多话，闭目冥坐，而小柔在一旁业已睡去。当晚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人用过一些野果，突然外面有呼呼风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白如梦脸色一变，惊道：“不好，准是倾城大王派人来了！可不能让她发现我在这里，得赶快避一避！” 她捏了个隐身诀，念了几句咒语，身体一下便消失不见。 那风声也停顿下来，却传来了一串串脚步声，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声音，从门口传来：“请问魔皇陛下可在里面？倾城大王座下军师，玉面郎君求见。” 聂刑道：“准见。”便听见那脚步声，慢慢朝这边过来。 原来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长得颇为俊秀，手拿一把莫绿色的折扇。穿一件青色长袍，腰间挂一块白色玉坠。 那书生见了聂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陛下有礼！” “免礼。尔来有何要事？” 书生道：“我万花谷主人倾城大王，神机妙算，料得陛下尊驾今日必来造访，故而特命小的在此迎候大驾，万望随小的到大王府中一绪，陛下切莫推辞。” 聂刑道：“哦？他是如何得知朕必来此处？” 书生道：“陛下不知，大王有未卜先知之术，可知过去未来。早在三日之前，她已推算到陛下必要来此。” 聂刑笑道：“原来如此。你那大王，倒也十分有趣，朕也想见他一见。小柔，我们便遂这位朋友，去逛逛吧。” 小柔应了一声，收拾了一些地上的野果。百花郎君道：“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小柔道：“我准备带在身上，一路上充饥解渴啊。” 百花书生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大王知陛下二人远道而来，早已设下酒宴，接风洗尘。况且那洞府离此处不远，凭小姐的脚力，也不过三五个时辰，而且一路都有吃食，小姐不必担心。” 那书生一口一个小姐，叫得小柔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小柔只是一个乡下丫头而已，大哥你莫要太客气。” 书生道：“诶，小姐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毕竟是魔皇陛下的结拜妹妹，也是千金之躯。” 聂刑奇道：“你大王连这件事情也知道？” 书生将折扇打开，摇了两摇，笑道：“我家大王，当真是神通广大，事无巨细，一切都逃不过她法眼。” 聂刑心道：“看来那妖怪却是如白如梦所说，有几分道行。朕可要处处小心，勿着了他的道。” 临行之际，百花郎君突然想起一事，抚掌道：“我几忘却！陛下这一路走来，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白衣服，美丽照人的小姐？” 他说的自然是白如梦。 聂刑未及言语，小柔担心如梦，怕他走漏了风声，便抢先说道：“没有，我和兄长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姑娘。” 百花郎君摸了摸头，百思不解地道：“这可就怪了。大王说我来迎接二位的时候，她一定会和二位一起。难道我家大王也有失算的时候？” 聂刑心中一惊：他并没有失算，只是这丫头已经躲着不出来见人了。这个老妖怪，当真厉害！ 第二十章 忘忧谷 于是便由百花郎君在前面领头，聂刑和小柔跟在后面，一路朝忘忧谷逶迤行去。 小柔小声说道：“兄长，如梦姑娘千叮万嘱要我们小心提放倾城大王，现在他亲自派人来请我们前去，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聂刑道：“朕自有主张，无妨。” 此时背后传来微微动静，却是如梦气鼓鼓地跟在后面。 “可恶的聂刑，不听我的好言好语，迟早要吃了大亏，方才心甘，哼！” 这几人各怀心事，渐渐深入到了苍茫山的腹地。 前方又有一片森林，但见树木挺拔，枝叶青茂，竟然全无枯黄萧瑟之意。又有繁花似锦，团团簇簇，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聂刑奇道：“此时已是仲秋，正是肃杀时节也，为何这里的花草树木全无一点枯萎之象？” 百花郎君笑道：“这个陛下就不知了。我那个忘忧谷，一年四季都和煦如春，当然不会有花草枯萎之时！” 聂刑道：“哦？凡尘之间，竟然有这样的去处么？” 百花郎君道：“正是正是！哪里定然会让陛下流连忘返，忧愁尽去！” 聂刑笑道：“我朕就要拭目以待了！” 又走不数里，前面有一条清澈的河流，一路蜿蜒向下。百花郎君异常高兴地道：“陛下，无忧河到了！” 二人便来看那条河。只见它弯弯曲曲如同一条银色的光带，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邹小柔道：“小柔恰好有些口渴，请问这河水可以喝吗？” 百花郎君连连道：“可以，可以。这河水甜津津的，好喝得很。” 邹小柔便蹲到河边，掬起一点河水，尝了一尝，果然十分清冽甘甜！她顽皮起来，去搅动河水，但觉丝丝凉意，沁入心头。粼粼的波光，正好与这青山一唱一和。 又见得水中鱼虾成群，纵情地玩耍，是何等的惬意。她索性脱了麻鞋，把一双小脚放入河水中，好凉爽！ 此时真想在这里赖着不走，好好地玩耍一番。回头往往那二人，皆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由得她玩耍。 她见天清地宁，和风徐徐，心中真是舒畅无比，连呼吸也清爽了许多。此时若是迎风哼唱一首山歌，定然更美。只是那肚子不争气，突然咕咕的闹腾起来。原来是走了两三个时辰，腹中早已空空，她不禁脸上一羞。 百花郎君哈哈笑道：“无妨！无妨！前方不远，正巧有一处蜜果树林，二位快随我来。” 沿着河水走一两里路，果然有一大片树林，那树上结满了金黄色的果实，有拳头一般大小。百花郎君指着树林道：“那便是蜜果林了。” 入得林去，有好一阵蜜果的清香，传入饥肠辘辘的腹中，让人口水之流。 百花郎君如同跑堂的小二一般唱道：“二位客人待我一待，在下去去就来！”轻轻一跃，便纵上了两三丈高大的树干，过不多时，衣衫里已兜了十余个蜜果，跳将下来，喜道：“甚好甚好，这颗树的蜜果，正好个大肉多，肯定好吃极了。二位快来尝个新鲜！” 小柔饿极了，囫囵吞了一口下去。不料有一股清香，透入鼻息中去，让人心神为之一振。那果实十分香甜爽口，毫无半分苦涩。而且肉多汁足，鲜美得紧。小柔欢喜道：“太好吃了！小柔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真想让长生哥哥也来尝尝！” 百花郎君道：“长生哥哥？” 聂刑忙用食指竖在嘴旁，示意休要再问。书生会意，笑道：“那是自然！小姐放心，我谷中珍馐美味不可胜数，管叫小姐百吃不厌。” 小柔道：“忘忧谷还远么？” 百花郎君道：“快啦。依这般行程，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 一路的山水风光，也是极美，然而听百花郎君的口气，那忘忧谷似乎更美。就连聂刑，也颇有点想一看端倪了。 百花郎君又道：“其实忘忧谷最美的，不是景，而是人。” 聂刑不解地问道：“人？” 百花郎君神秘兮兮的一笑：“陛下不必心急，等会看到了，便知道在下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小柔突然想说，那一定是如梦姑娘，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却想起如梦的告诫，连忙住了口。 言笑之间，几个大大的蜜果已经了下肚，口角之中，仍然留有清香，真是回味无穷。三人之中，又唯独小柔吃得最多，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胀鼓鼓的肚子，腼腆的一笑。 百花郎君道：“大王还等着呢，可不好让她久等。二位若休息好了，还得随在下继续赶路。” 三人便又启程。这次却是无话。一路走出十数里外。突然前方有高山环抱，那无忧河水一路缓流，入到了谷中。百花郎君叫道：“二位快看，进了那里，便到忘忧谷了！” 他轻快地朝前走去。已到了豁口前面。百花郎君轻轻一闪，便走了进去。二人跟在后面，紧紧相随。 那豁口里面略微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三人鱼贯而行，一路无语。 里面光线甚微，脚下的石地也是湿哒哒，走起来踢踏作响。两侧是如同刀削斧凿一般的石壁，高高耸入云霄。走了一阵子，突然眼前一亮。 亮光起出，视野突然开阔起来。有氤氲的水汽，云蒸雾绕一般，在上空悠悠腾腾。百花郎君欣喜道：“二位请看，这便是忘忧谷了！” 顿时有阵阵香风熏来，把人熏得痴醉一般。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如席，往前方铺展开去，不时有各色野花，点缀其间。又有梅花鹿，白兔，山羊，骏马，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见到了人，非但不怕，反而饶有兴致地驻足观看。在远处，又有大片的树林，如绿色的海洋一般，向远方蔓延。数不尽的奇珍异果，挂满了枝头。更有潺潺的流水声，恰似那钟鼓丝竹，悦耳至极。 那当真是美不胜收，仿似人间天堂。 忘忧谷，果然是名不虚传。不知那百花郎君口中所说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一章 倾城 上 三人一路赏玩，渐渐来到一道山壁面前。远远见得有一个山洞，洞中火烛通明。百花郎君道：“看，那便是我家大王所居的‘无虑洞’了！二人且在洞外稍待，在下先去通报了！”言讫，快步奔了出去。 聂刑与小柔来到洞前。见得两个丫鬟打扮的秀丽女子，一左一右侍立洞口。见了二人，乃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道：“清风明月给魔皇陛下和小柔公主请安！” 聂刑道：“免礼。” 小柔转眼之间，又从小姐升级到了公主，却是局促难当，羞红了一脸。 二人等不多时，便从洞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先是一阵如花似蜜般的香风，从洞中散发出来，让人心神一醉。接着便见到百花郎君后面一个美妇人，手捧神机玉如意，从洞中款款出来。 那妇人云鬓高绾，一只金凤钗，斜插入瀑丝一般的发髻之间。她穿着穿一件粉红色长锦衣服，外面再套一件淡黄色薄烟纱，即是风雅，又显得凹凸有致。在她粉颈之上，戴一条紫色水晶项链，双腕之中，系一个绯红玛瑙手镯，纤腰之间，悬一块翠绿翡翠玉佩。如此打扮起来，既显端庄，又不失华贵。 那妇人的年龄叫人捉摸不透。成熟之中，有一丝清丽，风韵之中，又不乏纯真。又见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滑如柔丝，高耸挺立的胸部如山峰入云，不盈一握的腰身似水蛇曼舞，修长匀称的双腿似莲藕出泥。怎一个风流可以说得，怎一个香艳可以尽述！ 小柔见了那妇人，连呼吸也阻滞了，心道：“我还以为如梦姑娘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今日见了这位夫人，方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美艳妇人见了聂刑，心中一喜，迎上前来，道了个万福：“小女子倾城，见过魔皇陛下。” 聂刑道：“哦？原来你就是倾城大王？难怪百花郎君说风景虽美，人却更美！” 倾城大王听得聂刑夸她，一个娇羞，那当真是仪态万千，风姿绰约。便把一双美目流转，来顾盼聂刑，但见他仪表堂堂，神采飞扬，不免心中一醉，道：“久闻陛下大名，小女子福薄，直到今日才迎得尊驾，果真名不虚传！小女子已为陛下设下薄酒接风，还望陛下赏光。” 聂刑避过那灼热的目光，淡淡道：“那便劳烦大王了。” 倾城大王又见了邹小柔，道：“小柔公主天真烂漫，又无半点娇气，当真是难得佳人。公主此番来我谷中，务必要多呆几日，与我叙叙家常。” 邹小柔毕竟乡下姑娘，世面见得不多，看见倾城大王夸她，一时害臊起来，扭扭捏捏，却不知怎生应答，心道： “我看这倾城大王温文有礼，为何如梦姑娘一定要我兄长提放她？” 当下倾城大王便领聂刑与邹小柔入内。走不数步，突然回转头来，叱道：“如梦，你鬼鬼祟祟地在后面干什么？还不快快出来迎接贵客！” 白如梦这点花头，果然是瞒不过倾城大王！ 白如梦这才收了法术，冲聂刑吐了个舌头，蹦蹦跳跳地来到倾城大王面前，道：“娘啊，跟你说，那个聂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干嘛要对他这么好！” 聂刑听罢，奇道：“如梦，你说倾城大王是你娘？” “是啊，怎么了？不是我娘，难道是你娘啊，大坏蛋！”又冲聂刑做了个鬼脸，一脸的不高兴。 所以，你昨日叫朕提放的，就是你娘咯？ 却不知她又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如梦道：“娘，我们走，不要理他们。”便拉起倾城大王的手，就往洞里拉。 “胡闹！”倾城大王一把将白如梦的手甩开，朝聂刑赔笑道，“先夫去世得早，小女便疏于管教。我也一直宠着她，任她骄纵蛮横，若是冲撞了陛下，万望勿怪。” 聂刑笑道：“哪里，哪里。” 如梦也是奇了个怪，到底我娘是用了什么迷魂药？为什么这聂刑对着本姑娘就要么死鱼样，要么凶巴巴，一看到我娘，就又说又笑的？此时心中已经生起了芥蒂。 她只当是聂刑对她娘有意，贪图了她的美貌，又哪里知道，聂刑早已今非昔比，如今身在别人的地盘上，那倾城大王一怒之下，翻翻手掌也能拍死他们。而今却对这二人礼数有加，又何必去强出头，自找晦气？ 言谈之间，倾城大王却把她曼妙地躯体慢慢地朝聂刑靠了过来，索性又将玉手搭在聂刑的臂弯之间，与他并肩而行。 聂刑心道：“好你个倾城大王，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朕倒要看看！”却不拒绝，任她勾了过去，与她并肩而行。 只看得一旁的如梦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挖下来。娘这个老狐狸精，实在是太可恶了，竟然当着我的面勾引男人，还有聂刑这个大坏蛋，太不检点了，早叫你提放，提放，你压根不放在心上！ 她一路憋着气，在后面跟着，想发作又不知从何而起，憋得那张小脸通红。 小柔道：“白姑娘，你身体不舒服吗？” “要你管！啰嗦！”如梦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进得大厅，早有四名婢女，已经将酒宴摆下，侍立在一旁。 倾城大王便请聂刑与小柔了上座，自己在一旁陪坐。如梦也哐当一声落了座，一脸不悦。 倾城道：“陛下，公主，我山间野林，不比那都市繁华，所以仅仅有得一些瓜果蔬菜，还望陛下和公主勿要见笑。” 二人朝那席间望去，但见各种奇珍异果，五颜六色地摆满了一桌，香气扑鼻而来。又有几个十分精美的青瓷酒壶，也不知装了什么琼浆玉液，醇香四溢。却无半点荤腥血食。 倾城见聂刑露出疑惑之色，笑道：“小女子这忘忧谷里，从不自相残杀。所有便没有肉食，只有一些果蔬。” 聂刑道：“哦？这是为何？“ 倾城道：“我们这些妖精，都是历经千难万苦，才修得个人身，自知这一路走来，殊为不易，所以理应互相帮扶，而非自相残杀。” 聂刑称赞道：“大王的眼界，果然超凡脱俗！” 倾城听罢，面露喜色，将聂刑杯中斟满美酒，嫣然一笑道：“我与陛下把盏。” 聂刑道：“有劳！” 二人便对饮一杯。饮过之后，倾城脸上微醺，红扑扑的便如桃花一般，更加妩媚娇艳，略有醉意地道：“今日小女子有缘得见陛下，实在大慰平生，还望陛下勿要嫌弃，再与倾城饮上一杯。” 又与他斟了满满一杯酒。聂刑也不推辞，举杯便饮。 于是二人对饮多时，气氛好不融洽。 白如梦看在眼里，越是添堵。便耍起小姐脾气，把盘子往前一推：“不吃了不吃了。你们自己慢慢吃罢！”扭头便跑回房去。 第二十一章 倾城 下 倾城大王道：“我那女儿，一直都是这般脾气，也是她无父亲教导，才落得如此，唉！”言下似乎是有再醮之意。 聂刑心中不快道：“这厮五次三番，调笑于朕。岂不知朕心中只有青儿一人，又岂容他人插足？不过她未将此事说穿，却是不好发作，否则她话头一转，反倒说我自作多情，却是灭了自家威风。这厮果然与白如梦不同，极难应对！” 那倾城大王见聂刑喜怒不定，梨窝浅浅笑道：“旧事难提，只怕倾城再也无此福分，觅得佳偶！陛下，倾城突然感伤，你与我多饮一杯，释我心中忧怀吧！” 聂刑又接过一杯，一饮而尽。如此倾城大王只是劝酒，聂刑也不推辞，接过便饮。酒过三巡，二人皆有醉意。 倾城道：“公主劳顿一天，想必也是累了。来人啊，扶公主回房歇息，我与陛下再饮几杯。” 便有两个丫鬟，将邹小柔送回房去。 倾城便又来劝酒，道：“陛下果然海量，全无半分醉意。倾城已经不胜酒力了，无奈难得陛下大驾，自当舍命陪君子，我便再与陛下同饮三杯。” 如此二人有足足喝了三杯酒。倾城俏脸通红，酒气熏熏，对剩下的那两个丫鬟道：“夜已深沉，你们也歇息去罢。我今日高兴，还要与陛下再饮几杯。” 那丫鬟二人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倾城便将那杯中酒斟满，道：“倾城本欲与陛下通宵畅饮，奈何酒力不济，实在不能奉陪。且让小女子再与陛下痛饮三杯，权当与陛下赔罪。” 又饮过三杯。倾城酣醉，飘飘忽忽道：“今日真是痛快，痛快。倾城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陛下累了罢，来，倾城这就送你回房歇息。” 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便去拉聂刑的手，不料一下站立不稳，整个人倒在聂刑的怀中。 便去顾盼聂刑面色，见他虽然温香软玉在怀，竟然丝毫不动声色，不禁赞道：“果然超凡脱俗，非常人能及也！” 俏脸通红，挣扎着爬了起来，赔礼道：“小女子一时酒醉失礼，陛下切莫见怪。” 聂刑笑道：“当然不会。”此女子望风使舵的本事，当真是天衣无缝。朕今日便看你能够玩出什么花样。 倾城道：“陛下困倦，小女子也不便久留，大王请随我来。”依旧是偏偏倒到，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却再也没往聂刑身上倒去。她一路走去，将聂刑待到一间房中。那房内已经点了烛火，被褥也铺的整整齐齐。 “陛下里面请。” 聂刑缓步走了进来，倾城便将房门关上，从里面上了锁，道：“实不相瞒，倾城有一件事情要告知陛下。” “哦？何事？” “陛下，你来这里说话。” 倾城便伸出柔滑的玉手，把聂刑的双手拉住，来到床边坐下，道：“陛下不必瞒我。倾城已知道陛下法力与从前有天壤之别。” 聂刑道：“那又如何？” 倾城道：“陛下勿要误会。倾城只是想帮助陛下而已。” “如何帮？” 倾城脸上红霞飞起，道：“我这里有一套功法功法。倘若陛下能与我同练，倾城体内的真阴之气，便可助得陛下阳气旺盛，而陛下的真阳之气，也可助我阴气，可谓一举两得。倾城方才也说过，难得人身，更应相互扶持，才可无往不利。倾城此刻并未做其他想法，更未对陛下有丝毫非分之想，陛下千万不要误会倾城！” 聂刑道：“那功法当真有验效么？” 倾城道：“陛下一试便知。”也不等聂刑答复，便将那如蜜似糖的樱桃小口，贴在聂刑嘴唇，呵出幽兰香气。 顿时便有一股凉悠悠的真气，直入心府之中，舒爽无比。那真阴之气在心府里打了个转，又往五脏六腑而去。五脏六腑感得阴气，顿时有阳气生起，与之应和。却如同夫妻一般，如胶似漆。阴阳二气渐浓，那阴气如同抱得郎君，又投到倾城身中，如此一来一往，二人皆是真气大盛。 倾城便收了功法，轻轻一抹嘴唇，甜甜笑道：“陛下感觉如何？” 聂刑道：“妙哉！妙哉！方才一刻，犹胜朕七日苦修。” 倾城笑道：“陛下现在便知我没有骗你了吧。倘若陛下日日与我同练，不出数月，定然能添一百年功力。只是你我二人日日相对，恐怕要引起别人闲言闲语。然而倾城料定陛下见识，非一般俗人能够比拟，定然不会拒绝！” 聂刑道：“朕自心明达即可，又何须去理会悠悠众口“” 倾城笑道：“陛下果然英明神武，倾城没有看错人!” 聂刑心道：”原来你一直劝我酒，是打的这般主意。此事定然还要下文，不过朕要应对你，也是游刃有余！“ 倾城心中暗喜道：“此番吾计成矣！若得魔皇与我共谐连理，凭我之智谋，加上陛下之勇猛，天下又有何事难得倒我夫妻二人？”妩媚一笑，道：“时辰不早，陛下，我们便开始罢。” 于是那二人便对坐在床上，两掌心相连。那倾城大王的阴阳功法确实并无虚言。修炼伊始，便有各自阴阳之气，结成一片。初始阴气旺盛，而阳气略有不足，而后阳气得阴气勾引，渐渐充沛，斗得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而那阳气虽然渐渐充盛，却又杂薄，尚需慢慢炼化，才能逐渐纯粹。二人专心炼法，哪里顾得上时辰飞逝，不觉已过去两三个时辰，兀自没有丝毫倦意。 转眼已经过了一夜，足足四个时辰。双方大感满意，便收了各自真气，放回丹田。聂刑起点较低，所以收获颇丰。相较之下，倾城大王并无太大收获，还要等聂刑将阳气炼的精纯，方才见功。 双方对视一眼。聂刑依旧和从前一般，无任何喜怒哀乐浮现。倾城一张俏脸，却是热腾腾如刚剥壳的热鸡蛋，红彤彤如同桃花一般。原来那阴阳功法练得久了，阴阳二气熏蒸，不自觉地勾起了爱欲。倾城道了一声”好热“，便将外衣一脱，露出了杏黄颜色的肚兜，精致的锁骨下，波涛汹涌，白嫩的香肩下，玉臂勾魂。 她将朱唇轻咬，极富挑逗地向聂刑望去。倘若是凡夫俗子，哪里能够经得起这样的挑弄！然而聂刑终究比不得凡夫，嘴角轻笑，一双眼眸，分外分明，哪里有丝毫的迷乱？ 倾城大王□□焚身，却也不顾及其他，把那一双嫩滑的玉臂，来勾在聂刑的颈上，吹气如兰。 聂刑笑道：”大王醉了。“ 倾城大王也并非水性杨花之人，听得他如此说道，脸上一红，嘤嘤道：”倾城自诩有几分姿色，难道陛下半分心意也没动么？“ 聂刑道：”若是连色yu关也过不了，朕还有颜面妄自称尊道朕么？“ 倾城听得如此，便知勾搭他不来，嗟叹不已。突听得门外突然响声大作，却是有人在用力砸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注：文中出现的“阴阳功法”，只是敝人行文方便，所以臆想出来的。玄门正宗双修功夫，非指男女双修，而是指性命双修。所谓阴阳二气，只在自身所求，而非罔顾他求。小说终究只是小说，诸君切莫与现实混淆) 第二十二章 梦逝 原来白如梦昨晚中途离席，回房里生了一晚上闷气，左思右想，都是难以入眠。她一想到席间聂刑与她娘眉来眼去，谈笑风生，便如同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而那个聂刑，偏偏对自己不理不睬，像是有深仇大怨一般。 越想越不是滋味，终于彻夜不免。今天刚蒙蒙亮，便下了床，心道：“聂刑也未必是那样的人，或许是我多心了罢！如今他来我家做客，也得我亲手给他做些吃食，方不显得怠慢。”于是整点衣裳，出了房门，迎面便撞到一个丫鬟，正是昨晚那四个丫鬟中的一个，问道： “海棠，聂刑起床了吗？” 丫鬟道：“这个，小的不知。” “我娘不是指名要你服侍聂刑内务梳洗的么，你怎么会不知？” 那丫鬟面露难色道：“小的，小的真的不知。昨晚大王见夜深了，便让小的先去睡下了。小的今早起床，见陛下并没有在房里，床铺也没有睡过的迹象，小的找了半天，也没有找着陛下，正在着急，就碰见小姐您了。” 白如梦道：“原来如此，你先忙吧。”海棠作了个礼，退了下去。 白如梦心道：“这个却是怪事，聂刑整晚不在自己的房里，那到底会去哪里？”她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神色慌张起来。便悄悄滑到倾城大王的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果然听到两个人的声音。那女子的声音是倾城大王没错，而那男子的声音，正是聂刑！ 白如梦顿时又气又恨，那聂刑昨日还义正言辞，将自己的一番爱意拒绝，我以为他当真是为了温青姐姐，也便罢了。如今他话音未弥，就又和别的女人厮混了一整晚，而那个女人，还正是她娘！这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疯狂起来，猛烈地拍打起房门。 拍打了几下，等不及人来开门，索性用力一踢，轰的一下把门踢开。好家伙！聂刑和她娘，果然衣冠不整，并肩坐在床头。 她娘的头发散乱，脸上红晕未消，一脸的迷醉之态。只穿了一件肚兜，那肚兜还半边敞开，蜜桃一般的酥~胸，半现半隐，皎白的肌肤上还热气腾腾，一副好事方毕的模样。 ”如梦，你误会了！我和陛下什么都没有做过！“她娘略有些慌乱，解释道。 如梦哪里肯听，又去看聂刑，聂刑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四目相对之下，竟无半点愧疚神色，只是瞄了她两眼。便又泰然自若地闭目而坐。 如梦好不气苦，哆哆嗦嗦地举起一根手指，抖抖颤颤地指了半天，满腔怒火和委屈，竟不知从何说起。 未及她责怪聂刑，自己已经先打熬不住，“哇”地一声，黄豆大小的滚烫泪水，滴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衫。她将脸面双手一掩，痛哭着跑了出去。跑了几步，终于回转头来，又苦又气地高声道：“聂刑，你对得起温青姐姐么？我真是看错你了！”但只说了这两句，便泣不成声，一路奔跑出去。 倾城见她跑远，叹了口气，道：“我那女儿，性子最烈，最不肯听人言语。” 聂刑依旧只是端坐炼养，丝毫不为所动。 如梦边跑边哭，也不知跑了多远，终于感到疲累，便停了下来。原来此时已经来到无忧河畔。那清澈如许的河水，依旧静静流淌。她向那河水中望去，见到一脸哀伤的自己，心中更添悲凉。 聂刑，你不待见我白如梦也便罢了，还拿那些大义凛然的话语来诓骗我。如今你和我娘厮混在一起，还让我白如梦以后怎么做人，怎么面对你们？ 如今，儿时的梦已化成纷飞的碎片，再不复返。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了无生趣，这两百余年的人生对她而言，只是痛苦的回忆而已，如今再继续活下去，也只不过是继续受痛苦的折磨，永远没有终点。 就让这无忧河的水，来永远地洗净我白如梦无边的哀痛吧！ 。。。。。。。。。。。。。。。。。。。。。。。。。。。。。。。。。。。。。。。。。。。。。。。。。。。。。。。。。。。。。。。。。。。。。。。。。。。。 百花郎君匆匆地奔入无虑洞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让清风明月去通报，而是直接一头扎进了大厅。 倾城大王与赤炎魔皇聂刑和小柔三人，正在用早点，突然心中一动，便起心念一番算计，突然脸色一变，惊叫道：“不好！”于是同时，百花郎君快步闯了进来，带着一股狂风。 那书生脸色铁青，眉目之间，凝聚着一股令人发寒的悲凉，他几近哽咽地通报道：“大王，大事不好！如梦小姐她，她。。。。。”他毕竟没有勇气说完，喉头一哽，如同吞了一颗枣子还没有咽得下去一般，剧烈的起伏着。 倾城大王摸了摸神机玉如意，她突然一拍桌子，刷地站了起来，也不及对那二人交待，便跑了出去。聂刑心中一乱，道：“小柔，你留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也冲出门外。 三人各怀心事，一路狂奔，未及片刻，便已经来到白如梦出事的地方。 倾城大王冲在最前面，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经抑制不住悲伤，大哭道：“如梦啊，是娘对不起你！”她纵然神机妙算，也万万没料到如梦竟然如此性烈，如此冲动。两眼一黑，竟欲晕厥。 白如梦的尸体已经被打捞起来，放在青青如席的草坪上面。她红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酸楚与不甘，眼角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打湿一片。俏丽的容颜已经惨白，毫无半点生趣。生前的表情，已经定格。那既有悲哀，又有讽刺，又有无奈。 百花郎君蹲在她的身旁，用颤抖的手，去拂拭她那鼓鼓的眼睛。然而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苍天，终究不肯合眼。 聂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突然间，他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似乎有一头猛兽，即将挣脱他的束缚，要逃离出来。 他握紧双拳，与那头猛兽去做最后的搏斗，无奈越是斗争，对手就越是强大。 终于，他内心的防线，在一刹那之间被摧毁得干干净净。然而他并没有感到难受，却仿佛得到了解脱一般，无比轻松。 于是，他来到如梦的身旁，用自己温暖的手，去抚摸那张美丽而又悲伤的脸，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他的嘴唇，触碰到的是冰凉一片。 ”哈哈哈哈！~~“他仰着头，对着天一串放肆的大笑。 “白如梦，你以为死便是解脱了么？可笑之至！朕马上会来告诉你，你到底有多幼稚！” 他话音未毕，猛地托起右掌，狠狠地朝自己脑门拍去。 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体慢慢向后倒去，在倒下去之前，他已经气绝。 “不要！”倾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然而终究无法阻止悲剧的到来。她大呼一声，晕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真性 少顷，倾城大王悠悠醒转过来，内心五味杂陈，十分难受。突然看见聂刑的阴魂正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一痛，道：“陛下，你这是何苦！” 聂刑默然不语，往一旁飘去。倾城大王便将神机玉如意轻轻拨弄，那玉如意发一团粉色光芒，依然知道天机。此事极为凶险，毕竟留有一线生机。不过那生机殊为渺茫，真可谓是九死一生！ 倾城道：“陛下，你且宽心去，倾城一定将陛下和如梦的肉身妥善保管，等您还阳再叙。” 聂刑依旧未答，只是静默。倾城叹一声气，命百花郎君将二人的尸身，运回无虑洞中。 “陛下既然不愿讲话，那倾城也不便打扰。只要陛下能知，倾城一定会在无虑洞中翘首以待，便以愿足！”言罢，面有忧色，往洞府中归去。 聂刑的阴魂飘飘荡荡，但觉灵性逐渐模糊起来。原来是刚才白如梦含恨而死，令他的内心震荡，故而阴魂不能聚拢，有散离之态。 此刻，他的心境已入困顿之中，分崩离析。他愁苦起来，便觉得那周遭的风儿，也有凄鸣之意。 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发出悲鸣一般的叫声，在他头顶徘徊不休。 呵呵，连你这样的鸟儿，也要嘲笑朕的懦弱了么？ 不料我聂刑，也和凡俗之人一般，不能洞彻自己的过去未来。 青儿，你在哪里？ 你可知，朕此时有多想你么？ 。。。。。。。。。。。。。。。。。。。。。。。。。。。。。。。。。。。。。。。。。。。。。。。。。。。。。。。。。。。。。。。。。。。。。。。。 九天之上，深宫之中。 一个绝美如画的女子，孤寂枯坐。她那如妙手雕刻的昊玉脸庞，浮现阵阵思念，忧伤。 突然心中一动。 聂郎，是你么？ 是你的内心，在呼唤我么？ 你内心深处的痛苦纠缠，已如实地传递到了我的心中。 你可知么？ 你我虽然两别，但倘若心心相依，便可跨过时空的纠缠，紧紧依偎。 便让我用这风，承载着我的心意，来到你的面前吧。 那将羽袖一拂，一阵香风吹起，如同带上了翅膀，往下界飘去。 。。。。。。。。。。。。。。。。。。。。。。。。。。。。。。。。。。。。。。。。。。。。。。。。。。。。。。。。。。。。。。。。。。。。。 聂刑正自纠缠，眼见真灵本性越是暗淡，因六欲纠缠，七识所污，便要丧失真如，沦为下鬼。 那阵香风以至，拂拢到他面前。那是青莲仙子带给他的思念。 那股风中，有着说不出的熟悉味道，他仿佛看见温青正在眼前，翩然起舞。 是啊，你一直都未曾远离过朕，一直留存于朕的心怀。 谢谢你，青儿，朕明白了。 无论时光变迁，还是天地变异，朕的心意，永远不会退转！ 这便是我聂刑，永生永世的执着！ 他燃烧起来，那渐渐飘散的阴魂重新聚拢，赫赫通明。真性真情，渐渐爽朗。 天地万物于我聂刑眼中，不过刍狗而已！唯独你，才是我永世所依。 他将眼一抬，道：“你们终于来了么？朕等了很久了！” 聂刑如此说去，眼前是一脸惊愕的黑白无常。 “陛下？”白无常道，“我二人只是被新魂吸引自此，绝未料到陛下在此。我等这便离开，陛下珍重！” 那二人言罢变走。聂刑道： “且慢！”将二人喝阻。 “陛下有何吩咐？” 聂刑道：“既然朕的魂已离体，汝二人理应例行公事，将朕的魂魄勾回地府才是，岂可如此便走？” “陛下。。。。陛下说笑了。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早已不归我冥府管束，借我二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陛下分毫。” 聂刑道：“此番朕却偏偏要你二人将我勾往阴曹地府！” 二人相视苦笑，这魔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在搞不明白。 聂刑见那二人颇有疑惑神色，道：“若不是朕的法身坏灭，又岂会多此一举！你二人方才于此处，可曾勾到一个美貌的白衣女子的阴魂没有？” “两百年狐妖白如梦？” “正是！如今她身在何处？” 白无常脸有难色道：“我二人不知她与陛下有旧，方才已经将她的阴魂勾至幽冥了。” 聂刑道：“那好，朕马上要去见她！” 白无常好言劝道：“陛下三思！那幽冥界不比阳间，阴气颇重，便是上界真神去了，也要法力削减，倘若陛下此时以一阴魂前去，断无用武之地。而且那里管制颇严，倘若被阎君得知我二人偷运陛下至彼，惩处我二人事小，陛下若陷在那里，既不能还阳，又不能超脱，更可能被拖入六道轮回，丧失数千年的灵性，那真是大大不妙了！” 聂刑道：“朕已知你的好意。不过朕意已决，你二人只管将朕带去。倘若出了差池，全有朕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等。” “这。。。。。” “勿须多言，赶快行动吧！”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合计一番，白无常叹道：“好罢，倘若陛下心意如此，我等奉命便是。只是他日陛下若重掌大权，切莫要忘了我二日今日之功！” 聂刑道：“这个自然！此番你二人劳苦功高，他日必有封赏！” 黑白无常得了聂刑允诺，心中一喜。此番虽有风险，但毕竟聂刑帽子够大，倘若真的事发，他一人也可将锅背了去，由不得他二人来背。倘若侥幸功成，那日后好处，自然大大的有。 念及于此，心中一舒。一左一右将聂刑夹起，道：“陛下小心，我等这便走了！” 聂刑笑道：“甚好！”突然身上一沉，便往那地下钻去。眼前只是漆黑一团，不辨西东，耳旁呼呼风响，有如雷鸣，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脚下一实，如履平地。 白无常道：“陛下，到了！” 聂刑开眼一看，此时已经甚至幽冥地界中。 那幽冥界果与凡间大有不同。天无日月之辉，只是灰灰蒙蒙，阴阴沉沉，地无草木之盛，只是黑沙滚滚，乱石嶙峋。空中阴风惨惨，死气沉沉，说不清的荒凉，道不尽的惨淡。 前方正是一座高城，阻住去路。那城漆黑一团，直插入浓黑云霄之中，飞檐斗拱，如妖兽怒目，赤瓦赤甍，似鲜血所染。那城门上挂一面大牌，高书七个红色大字：幽冥地界鬼门关。字体也是险奇诡异，带有阵阵寒意。 白无常耳语道：“陛下，此处已到酆都鬼城，再也不比阳界，凡事莫要声张，但听我二人区处。” 聂刑道：“朕理会得。” 白无常道：“那便要委屈陛下一番。”摸出手铐脚链，将聂刑锁了，一左一右夹着聂刑，往鬼门关去了。 第二十四章 鬼城 看守城门的鬼卒远远看到三人，便令人将城门打开，将三人放了进来，道： “谢爷，范爷，一路辛苦！” 黑无常道：“是啊，最近阳间颇不平静，我二人马不停蹄，各处奔走，也没得一个歇息。” 鬼卒道：“那些阴魂，便让他们呆上一阵，晚点去勾也是不迟，我这里新进了一些佳酿，二位来我处小酌片刻，再去办差如何？” 白无常道：“甚好！我也正有点渴了。不过眼下一人需要交接。待我们完事之后再来不迟。” 鬼卒道：“那我便在此恭候二位。” 黑白无常作了个揖，拉着聂刑又走。不多一时便来到大街之上。 那道路有四五丈宽阔，都是一些鬼兵鬼卒往来。大路两旁，尽是一些宽广低矮的建筑，也有酒肆茶馆，也有客栈民家，其中一些是地道的鬼道众生，都是在阴间有职位在身的。不当值时，就在这大街上游玩。另外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游魂野鬼，那些鬼魂在阴间呆的久了，个个失却了灵性，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木讷讷地来回游走。 白无常道：“这些都是些还没有重入六道轮回的阴魂，在这里暂住。他们十分怕当差的。” 果不其然，那些游魂野鬼远远见了黑白无常，都尽量躲得远远的，不敢过来。黑无常道：“倘若这些人得家人挂念，多烧一些香烛纸钱下来，孝敬我们的话，待遇稍微好点，倘若是穷得响叮当的那种，便要被打骂。打骂久了，自然便怕了我们。” 聂刑道：“原来如此。”原来这三界六道，无论那一道，都必然有压迫和不平等。 三人一路向前，走了约莫数十百丈，前面有一个开阔的广场，聚集了一群阴魂。一个异常高大的鬼将军，领了十数个兵卒，将那群阴魂看管住。原来这些都是新死的鬼魂，将要前往森罗殿听候发落。 白无常道：“陛下仔细看看，想必白姑娘也在那里面。我等去上去卖个人情，好让白姑娘跟您说说话。” 黑无常道：“今天的催命官恰好是阱狩，怕是不好料理。” 白无常道：“今天陛下专程而来，不论好不好料理，这个人情都是要做的。” 这时那高大黝黑的催命官阱狩已经看到了这里，道：“黑白无常，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九十八条阴魂，就差你手上的这一条，刚好交到森罗殿覆命。” 白无常道：“这条阴魂却是不能交给你。” 那阱狩豹头环眼，露一口尖利的獠牙，道：“为何？这条阴魂还是你小舅子不成？给老子拿来，老子交差了好去喝酒。” 白无常道：“实不相瞒，这条阴魂是阎罗大王的熟识，阎罗大王专门叮嘱一定要亲自护送到他那里，好生对待，不可失了礼数。” 那阱狩半信半疑地将聂刑瞄来瞄去，他在阴间待得久了，不曾到外界走动，所以认不出是魔皇聂刑。看了半天，忽然道：“你唬老子，老子不信！” 白无常谢二爷也是做惯了手段的人，料到他吃不准，理直气壮道：“你不信便亲自去问阎罗大王去，和我在此墨迹作甚？” 阱狩见他说得如此果决，也是大半信了，道：“既然如此，那老子就不要他了。你们两个勤快些，赶快去勾个人回来，老子约着人哪。” 白无常道：“那也得把这位大人送到森罗殿去了来啊。” 阱狩着急，把毛糙糙的大手连摆：“那快去去去，别耽搁老子时间。” 白无常便拉着聂刑又走，走了两步，低声问道：“怎样，找到没有？” 聂刑点点头，朝前方看去。但见一个苍白的人影，毫无神采地立在那里，一脸的委屈忿忿，不过在这阴间呆了一阵，受那浓烈的阴气所污，况且又心如死灰，所以双眼看起来空洞呆滞，灵智丧了十有六七。 如梦，方才半日不到，你竟变得如此模样。聂刑的心中又隐隐作痛起来，连忙将其强压下去。 白无常又转过头来，对催命官阱狩道：“我这位大人，有一位旧识在你手上，你卖他一个面子，让他俩叙叙旧吧。” 不料阱狩那厮将头一横，道：“狗屁面子，你说他是阎罗大王的熟人，老子也便罢了，不去跟你计较，老子叫你马上滚，你还要跟我墨迹，叙旧，叙狗屁旧。他这么一叙，把老子时间耽搁了，你赔得起？” 这番话相当不客气，十足不给一点面子。聂刑哪里听得这样的侮辱，一下心中火起，黑无常范大爷慌忙将其拦下，忿忿道：“你这厮，十分无礼！我们都是阴司当差，你那官品也不必我们高了多少，怎的就如此轻视我等？” 阱狩耍横道：“老子乐意，怎么着了？你不服是吗，找你身后那个熟人给阎罗大王告我去啊？” 黑无常口舌功夫不甚利索，三两下就败下阵来，不再言语。白无常连忙赔笑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等也不是有意耽误大人，只是我身边这位大人，却是是得罪不起，你看小弟我这里有一些上等檀香，您要看着合意的话，就通通拿去吧。” 阱狩一双大手将檀香抓来，拿在粗大的鼻孔上嗅了一嗅，道：“早拿出来不便好了？喊你那位大人去罢！” 白无常一时肉痛不已，这些檀香，可是他存了好久才存下这么多。他无常二人，不比那些诸天大神，日日夜夜有诸多善男信女供奉，数来数去，也不过几间小破旧庙，个把月才三五个信众，添些香油。一直没舍得用，如今碰上这厮，一下全没了，真是心痛不已。话说上次，还硬生生的失却了一件至宝还魂珠，真是每次遇到聂刑，都要破大财。 不过聂刑毕竟名号在那里摆着的，以前贵为北方玄微天尊，也就只在玉皇大帝之下，没想到反出天庭之后，不但没有失势，反倒是做了魔道帝皇，直接与玉帝平起平坐了。如今虽说落难，但身价还在那里摆着，何况患难见真情，正是投机之时也。倘若聂刑以后得势，还怕换不回一颗小小的还魂珠，丁点儿香火？ 想到这里，他心中坦然，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保得聂刑这厮，不然真的亏大发了。 聂刑便来到白如梦面前，去拉她的手。那手受了阴寒，鬼气森森。白如梦也不躲避，也不逢迎，只是如同不认识一般，呆呆地望着他。 聂刑道：“我有几句悄悄话，想单独跟她说。” 那阱狩刚才得了好处，如今心情大好，十分慷慨地道：“去吧去吧，去耽误久了啊！” 聂刑便拉着白如梦，走出十数丈外，来到僻静的一个角落，白如梦依旧痴傻了一般，土偶一样随他去了。 第二十五章 醒觉 聂刑轻轻唤道：“如梦，如梦。”白如梦痴痴傻傻，木鸡一般，只是看着他，却不知他是谁，为何要叫自己。 不过眼前这个人的面貌，好生眼熟，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一样，然而他究竟是谁，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又是谁？我现在在哪里？将要做什么？ 她通通都不知道，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这是每个流落到幽冥界阴魂的宿命，只是她尤甚而已。 只因在她生前，有一种想要把往昔的一切都统统忘掉的执念。而正如她所愿，她存在于世的一切，都已如同那奔流的无忧河一般，一去不回。 而当她喝到了奈何桥上的孟婆汤时，就真真正正的，将她这一世所做的一切，两百余年的灵性和经历，通通抹杀，她将在六道轮回下，重新回到起点，又永远地循环。下一世，她便不是白如梦了，不是那个痴心错付的可怜女子了。 聂刑叫了半天她的名字，无奈地摇摇头。他唤不回她。 也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但天命，何时才能不要如此残酷？ 不远地方的催命官阱狩，极不耐烦地盯着他们。 聂刑深深地，悠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白如梦，无论你听不听得到我接下来说的话，我都要将它说完。这便是我这次，千难万苦来找你的原因。” 白如梦瞪着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问我为什么不能跟其他女孩一样对你，为什么总是对你不理不睬。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我不能。” 他孤傲冷漠的双眸，如蜿蜒的河水一般流转。他接下来那样说道： “因为我怕我会抑制不住地喜欢上你。” 他依旧是平平淡淡地将这些话说完，然而，他双眼闪烁的泪光，却是出卖了他。 总之不管她有没有听见，他已经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现在再无遗憾。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聂大哥！” 他一半惊讶一半欣慰地回转头来，见到白如梦眼中含泪地看着他。 “你没有骗我么？”白如梦内心在颤抖，更是加重了她语调宛如严冬一般的寒冷。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聂刑从来说一不二，你是知道的。” 她失声痛哭起来：“你为什么不肯早点告诉我？你可知那个时候，我有多么绝望么？” 聂刑抓起她冰凉的小手：“倘若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话，早已经告诉你了。” 如梦的眼中，又开始充满希望：“那么以后，你会喜欢上我么？” 聂刑沉默不语。 “难道我这样喜欢你，终究是不能打动你吗？” 聂刑苦笑道：“倘若你白如梦是我聂刑的第一个女人的话，我会毫无犹豫地陪着你，一直走到天荒地老，而且，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但，我并不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聂刑背转身去，不让她看到自己心中的悲凉；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这，便是我聂刑的立世之道！若违背了此，我便无颜面苟活在天地之间！ “但，你跟我娘。。。。。” 聂刑便将那晚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她。 如梦听罢，终于释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好傻，我真的好傻，你还是你，还是那个让如梦憧憬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然而我却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理由误会了你，把你带入到这样的处境上来，聂大哥，我对不起你！” 聂刑摇摇头，道：“过往之事，勿须耿耿于怀。眼下，朕希望你要珍惜自己两百年的修为和灵性，勿要让它毁于一旦。” 如梦道：“我明白了，聂大哥。但我们能从这里逃回去，重新回到阳间么？” 聂刑道：“朕心所想，便是天意！天若不予，朕便将亲手拿来！” 如梦道：“那我们便赶快逃跑吧，若是被他们抓到黄泉路上，就真的完了！” 聂刑道：“此番仓促便逃，凭你我二人之力，定然要被拿下。所幸我有黑白无常作为内应，你先去森罗殿，待我吩咐那二人上下打点，方能成事。” 两人计议已定，并肩回到广场。那催命官阱狩早已等得极不耐烦，骂道：“真是墨迹。最烦你们这种，死都死了，还要纠纠缠缠！” 白无常连忙赔笑道：“大人勿怪，凡夫俗子，又怎能比得上大人的淡薄洒脱？” 阱狩笑道：“也是，如今他俩话也说完了，你们两个终于可以把那位‘大人’送到阎罗大王那里去了吧？赶紧去了再抓个人回来，我这儿等着收工呐。” 黑白无常连连称是，将聂刑押送着，一路往前而去。走得远了，却是拐了个弯，把他送到自己的住所，解开了他的手铐脚链，道：“还劳烦陛下在此稍歇片刻，我等还有公务要忙，不便久留。” 聂刑道：“这不打紧。只是我现在要如何才能逃出升天？我尝听人言，那来时的路对阴魂有重重禁制，只能进，不能出，不知是否属实？” 白无常道：“正是如此！那条路如今已经走不通了，只有走背阴山，从超生门出去。只是那一路关卡重重，没有阎罗大王的谕令，恐怕难得走通。若是上下打点一番，兴许可以走脱，只是如今小的身无分文，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聂刑道：“这个不必担心。待会你们去阳间时，到忘忧谷无虑洞去找倾城大王，就说是受我吩咐。她那洞中珍宝颇丰，定然能够让你二人周转。” 白无常笑道：“如此甚好！甚好！事不宜迟，我二人立马便出发！” 于是他俩离了住所，出了酆都鬼门关，便往凡间而去，不消片刻，已到了忘忧谷无虑洞前。却有一个绝色妇人，已经在洞府门外。 那妇人道：“我料得二位会来，在此等候多时。”拍一拍手，令两个丫鬟抬出一口包金沉香木箱子，妇人道：“里面是玛瑙珍珠，檀香玉器，便是这口箱子，也是名贵至极。你二人只管放心花使，必要救得陛下和如梦还阳，如若时辰，二位还有格外犒赏。” 白无常抚掌笑道：“有大王助力，何愁大事不成？大王宽心，或一两日，或三五日，必然见功！” 那二人抬了箱子，渐行渐远。倾城大王心下方安，突然又是一动，连忙一算，顿又变了颜色，道：“此番凶险重重，却不似表面那般容易也！这又该如何是好？” 一笼愁云升起，重重压在心头。 第二十六章 谋划 一间单房，三丈宽，四丈长。墙体冥土所就，通体皆黑，更无光明烛火，平添黑郁。正中一个低矮案几，几上放一黄铜香炉，炉中几缕清香，腾腾袅袅。墙角又有一个黒木床榻，踏上一个男子的阴魂，闭目冥坐。 那阴间阴气涔涔，惨淡浓郁，稍有懈怠，便教人神魂散离。故而阴曹地府，神仙不至，凡夫嚎哭。 聂刑自神通具足，法力通玄之后，便是面对天兵围剿，也从未感到如此困顿。那阴曹鬼道之人，譬如鬼卒，无常，催命，皆是借阴气而生，所以越是阴气炽烈，越是助他功力。如他还有法身护持之时，自然水火不侵，刀枪不如，也是不惧他分毫。而今更连肉身也无一个，只残有一缕阴魂，在这阴间之中，真如浩淼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潮起则飘，浪打则沉。而今藏匿至此，更是如同老鼠一只，但凡一个虾兵蟹将，便要拿他性命。如此孤弱无力之感，让这个笑傲三界的男子，倍感羞耻，却又无可奈何。只有苦心冥坐，将那一颗不甘不愿之心，沉寂下去。 也不知多少时辰，有一人走入房内。聂刑急忙起眼一看，见得是白无常，心中便安。 白无常道：“我等此番去无虑洞，收获颇丰。小的这就去筹谋一下，打通关节。” 聂刑道：“可有白如梦的消息？” 白无常道：“方才范兄已到森罗殿前接她，相信很快便至。七天之内，一定要从阴间逃脱，否则若等白姑娘入了六道轮回，便是神仙也难以搭救。” 聂刑点点头。朕与如梦在阳间的尸身，恐怕也撑不了那么久，届时若肉身腐烂，不堪再用，又是难办。 白无常道：“从酆都至超生门，一共有三关要通。那三关是绝情关，绝识关，无望关。所幸三关守将与我颇有交情。我以厚礼许之，料不会阻拦，过了三关，便是背阴山，那里有个保山大王，法力深不可测，只怕在我幽冥界中，无人能出其右，倒是一块难啃下的硬骨头。” 聂刑道：“那如之奈何？” 白无常道：“保山大王那一关，全凭陛下的造化了。他那人性格古怪，捉摸不透，兴许会放陛下过去，也说不一定。” 聂刑道：“朕知道了。” 白无常道：“我与范兄只敢将陛下送过三关，背阴山那条路，却是不敢再走。倘若被保山大王知道我与陛下有私，往阎罗天子案前一奏，我二人小则丢了官职，大则性命难保。陛下切要见机行事，勿与那厮纠缠。倘若万万不幸，被那厮所擒，便谎称是私走至此，切莫要将我二人供出！” 聂刑道：“这个自然。朕来阴间之前已经允诺你等，万事由朕一人承担，绝不牵连你二人。” 白无常道：“有陛下金口，小的才好为陛下尽心劳力。若陛下过了背阴山，便到了奈何桥，那守桥的孟婆，法力也高，不好对付。她那里有孟婆汤，是忘川河水所烹，尽集幽冥界中阴气，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陛下万万不可饮上一滴，否则必要性灵全失，过去之事通通忘记，而有重入轮回之苦！那厮见陛下不饮孟婆汤，必要生疑。所幸此人贪财好利，到时便以重礼赠之，并许诺还阳之后，还有厚礼馈赠，那厮定然难以拒绝，将陛下放了过去。陛下清楚了么？” 聂刑道：“朕理会得。” 白无常又道：“过了奈何桥，又有两条岔路。右边那条是六道轮回，而左边那条，便是超生门。那超生门前的张判官，与我二人不熟，却听闻与上界的北斗长生真君极为熟稔，交情很厚。那长生真君三五天前，才又重归天道，陛下届时卖个小关子，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长生真君的名号，他定然要来追问，只是细节之处，却要陛下自己发挥，勿要让他看出破绽。” 聂刑笑道：“哈哈哈哈，长生真君！此番也是凑巧，朕正好也与长生真君极为相熟，这一关恐怕最简单吧？” 白无常脸上一喜，道：“陛下此言当真？如此最好。那张判官念及旧情，定然不会阻拦陛下超生。陛下还阳之后，勿要忘了我二人为陛下殚精竭虑之功！” 聂刑道：“你只管放心。朕日后定然会卷土重来，届时一统三界，你二人便是功勋元老！” 白无常心中一喜：“就是要等你这句话。我等才不会永生永世，在阴间做区区一个鬼差。到时一飞升天，在天庭做个大元，岂不美哉！” 喜滋滋地道：“陛下英明神武，福厚德高，定然能逃脱此番劫数！小的在此预祝陛下成就千秋万载之不朽霸业！”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原来是黑无常范无咎带着白如梦回来了。那白如梦受阴气所染，看上去又有一些呆傻，不甚灵光。 白无常见状，连忙道：“小的这里有保魂丹一粒，快快给白姑娘服下吧。”说着便掏出一颗翠绿绿，豌豆大小的圆珠子，递到白如梦手中。 白如梦将头一仰，咽了下去，果然一股清爽之气，将阴魂牢牢护持，乃是一振，不似方才那般迷离散乱。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哥。” 白无常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能为魔皇陛下宠爱的女子服务，也是小的的荣幸。” 白如梦却是一阵羞愧，而是又是酸涩：“谁是他聂刑宠爱的女子，你把话说清楚。” 白无常兀自蒙在鼓里，不知他二人纠葛，只是一味奉承道：“当然是白姑娘您咯，不然陛下怎么会千难万阻，艰险重重地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见白姑娘？” 白如梦听得他言，细细一想，这聂刑还当真有些情意。为了一个他不爱的人，也可舍了性命，做到这般地步。可惜我白如梦始终福薄，不能与他共携连理，实乃此生之憾！ 白如梦道：“聂大哥心里早就有了别人，你们不要乱说话，坏了他的名头。倘若被外人听了去，那人当了真，影响了他们的感情，岂不是要算在我白如梦头上？” 白无常一拍巴掌，道：“原来如此！白姑娘放心，小的谨口慎言，只会将白姑娘与陛下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一定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如梦苦笑。我和聂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需要你烂在肚子里？真是胡思乱想，自作聪明！正欲辩白，那白无常却是不再与他搭话，转而对聂刑道：“事不宜迟，我兄弟二人这便出发，为陛下疏通关节。劳烦陛下与白姑娘在此稍等我二人片刻，必带好消息回来！” 聂刑道：“有劳，有劳。” 于是黑白无常便揣满金珠美玉，往门外走去。 第二十七 冤家路窄 黑白无常二人离去之后，一时之间，屋里便只得白如梦和聂刑二人而已。 聂刑自然不会主动与她搭讪，只是静坐炼养，白如梦却是静不下来。在屋内左右踱步，一会儿又向聂刑这边看去，见他像是个塑像一般，对自己不理不睬，真是好不憋屈。 “这聂刑还是老样子，不论是对那个邹小柔，还是我娘，都是聊得火热，就连那个黑白无常，也投机得很，偏偏对着本姑娘，就摆一副死鱼一般的样子。还说是怕本姑娘。本姑娘真的那么可怕么？分明就是借口！” 她性子上来了，也不去管许多，便上前去扯起聂刑的臂膀：“来嘛，来陪人家玩一会儿嘛，人家一个人，真的好无聊！” 聂刑苦笑，朕还真是怕了她。不是他，朕现在这样头疼吗？只怕这千万年来，也没有一个人让朕难堪。打你也不行，骂你也不行，稍稍对你言语重了，你就分分钟死给朕看。朕有心避你吧，你有粘着朕不放，唉！ 如梦看着他写着一脸的无奈，忍不住“噗嗤”一下：“看来本姑娘也算是神通广大，能够把鼎鼎大名的魔皇陛下搞得焦头烂额，我开始有点崇拜自己了！” 呵，呵。。。。。聂刑只得干笑几声。 白如梦又道：“我最尊敬的魔皇陛下，与其我们在这里干坐着，不如到外面随便走走吧。好不容易来阴间一套，我倒想看看这里与阳间究竟有什么不同？” 你，这是嫌朕还不够头疼，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分明知道你我在这种地方，和阿猫阿狗没什么分别。还要大摇大摆地上街去，随便来几个鬼卒，也能把我们绑了，交给阎罗，再往六道轮回一投，好了，清静了。 如梦察言观色，见得聂刑好大不愿，便嗤笑他道：“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尚且不怕，你贵为魔道之尊，还怕鬼道中人，连家都不敢出，倘若传了出去，不怕遭天下人耻笑么？” 聂刑恍然大悟：“哦，朕明白了！朕终于明白了！” 白如梦笑道：“你明白就好！” “你这是不把朕往死里带，不肯罢休啊！” 。。。。。。。。。。。。。。。。。。。。。。。。。。。。。。。。。。。。。。。。。。。。。。。。。。。。。。。。。。。。。。。。。。。。。。。。。。。。。。。。。。。。。。。。。。。。。。 酆都鬼城的街头，自然不比阳间繁华。路上行人虽也不少，然而个个貌如枯槁，形如死灰。更多只是痴痴愣愣，傻傻愚愚。偶有一两个精神健旺的，也都是本土居民，不由阳世而来。 白如梦看了一阵，心下发虚。原来她此前并没有得保魂丹庇护，所以如其他人一样，并无太大感触。如今她神志清醒，方才得知这阴曹之地，当真不是凡人所能居住。 “聂大哥，他们，他们都好可怕！”如梦连声音也不敢说得高了，弯着腰，躲着聂刑后面，嘀嘀咕咕。 这小狐狸，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还兴致勃勃，转眼之间，便歇了菜：“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聂刑应承。此间确实无甚看头。想那阳间众生，活着之时，不知养惜性命，落得身死之后，又昧了前因后果，如此浑浑噩噩，世世轮回流浪，待到何时，方才有个尽头？ 念及于此，忽起一阵阴风，直逼入里，刮得神魂也发寒。聂刑道：“如梦，你要看得仔细真切。若是你不立志苦修，以超凡脱俗，日后也要落得如此下场！ 如梦心中一寒，道：“我知道了，聂大哥！” 二人全无兴致，只得掉头回去。走了三五十丈远，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哟，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贵人在此，嘿，小娘子也在这里，你们给老子站住！” 转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催命官阱狩。原来他方才吃了酒，正要回家，将好撞见二人。 聂刑冷哼一声，这厮颇为棘手，不过若是将朕逼得急了，死也要咬你几口，才肯罢休。 那阱狩已经大大咧咧，来到面前。聂刑冷冷道：“何事？” 阱狩却对他无甚兴趣，只把一双铜铃一般的眼珠，在如梦身上扫来扫去：“这小娘子，真是俊俏得紧啊？可有空陪大人我玩玩？” 原来竟是个色中饿鬼。 聂刑冷眼将他一扫：“滚！” 阱狩不料他如此大胆，勃然大怒：“好哇你小子，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是大爷我的地盘？你以为你当真是阎罗大王的熟人啊，当大爷我眼瞎啊？多半是给了白无常那厮好处，他才肯这样护你，你信不信我立刻便上报阎君，告你个私入阴界之罪，顺便告黑白无常个徇私枉法之罪，让你们通通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厮，当真十分无礼！聂刑表面冷淡，心中已现杀机。不过如何杀，却是一个问题。 阱狩色眼咪咪，滴溜溜地在白如梦身上转，狞笑道：“不过大爷我也不是无情之人，倘若这小娘子从了我，大爷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却也等不及回复，便把一只粗拉拉毛茸茸的大手，把如梦抓在手心。今儿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在这阴间里面，但凡大爷看上的，从来没有一个跑脱了的！ 白如梦见那厮蛮横，灵机一动，矫揉造作道：“哎哟，这位哥哥，你不要这么粗鲁嘛，人家又没说不从你。说实话哦，本姑娘早就看那个小白脸碍眼了，不过是有点臭钱而已。哪像这位哥哥，这么潇洒威武，人家最喜欢威猛的男人啦！” 如梦虽不如她娘倾城万分之一，但毕竟也是狐狸成精，这些变数，还是理会得的。几句话下来，就将阱狩绕得晕晕乎乎，飘飘欲仙：“小娘子，还是你最懂我！放心吧，本大爷一定会让你快活的！” 如梦道：“哥哥啊，这里人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去你家吧，你家有没有人？” “没人，没人，我家就我一个人。” 如梦拍手笑道：“那太好了！我们就去你家吧。我们把这个窝囊废小白脸也带上吧。我要在他面前跟你快活，因为我最喜欢看窝囊废那种窝囊的表情啦！” “甚好，甚好！还是小娘子你想得周到！小子，可别跑了，大爷盯着你啦！” 说着便将那黑熊一般粗大的臂膀，来搂住如梦纤细的腰肢，往自家走去。一面走，一面朝聂刑投来胜利得意鄙视的目光。 聂刑丝毫未曾理会，只是思量道：“如梦的美人计虽好，不过即便是朕乘那厮□□迷心，疏忽不备之时下手偷袭，也必定不是他的对手。如此实难料理，只有且行且看罢。虽说此人粗鄙，不配朕用涅炎魔功，不过如是万不得已，也只有与那他同归于尽了。”于是一番计议，早见一所髙宅，宅上一块门匾，上书催命官阱狩府几个大字，原来已到那厮的家门口了。 毕竟要如何才能逃脱，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八章 破绽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那催命官阱狩的家宅，比黑白无常那里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进了黑岩木大门之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开阔的院子。虽说也是黑土朝天，阴风瑟瑟，但看上去终归阔气得多。院子里中了一些低矮茂盛的植物，也说不出个名字来，深红色的叶子又大又厚，开着紫色的花。不过那花闻着略微发苦，不似阳间有芬芳香气。 阱狩一路搂着白如梦穿过院落，一边走一边调笑，聂刑在后面紧紧跟随，三人来到一间石砌的大屋面前。推开门时，那屋只得一个房间，不过十分宽敞，有桌有床有案几有箱子，那些物事都造得和阱狩一般粗犷，正好相匹。阱狩进了屋后，按耐不住，就把白如梦往大床上推。 你道他为何如此急色？原来女子的阴魂，对这些阴间土著而言，便如同灵芝虫草一般，有滋补之用，与之□□的话，不仅满足了yu望，又能添补自己功力，真是何乐而不为？ 阱狩那野猪一般狰狞的面孔挤作一团，怪笑道：“小娘子啊，老子好几百年都没有见过你这般鲜嫩的货色了。放心，本大爷绝不会亏了你，一定会让你yu仙欲死的。” 白如梦谄媚道：“小女子也好久没遇到像大爷您这样威武粗犷的男子啦，现在小女子心荡漾，一定会好好侍奉大爷您的。” 那阱狩听罢，十分得意，一串怪笑，如梦也是跟着媚笑。 聂刑眉头一皱：这狐狸，有完没完？见得那阱狩背对着自己，便比了一个架势，意思是要如梦掏掏他的底，看他主要用的是什么功夫。 如梦立刻会意，冲他调皮的眨眨眼睛，道：“大爷，实不相瞒，小女子最喜欢有英雄气概的男人了，大爷您这么威风凛凛，法力一定十分了得吧？” 阱狩毛躁躁地在她脸上胡乱啃了几嘴，夸耀道：“这个自然！不是本大爷夸海口，这幽冥界里，能与本大爷过上两招的，两只手都能数完！” 那阱狩倒也不是胡乱吹嘘，聂刑看那身形，不仅肉身强横，硕大的肌肉上青筋凸起，而且真气充沛，在全身上下往来循环，实在是不容小觑。 如梦继续问道：“那请问大爷一声，可有什么霸道的功夫没有？” 阱狩一挺腰板，道：“说起霸道，这幽冥界里，谁有大爷我的鬼刹刚体更霸气？大爷不妨告诉你，大爷我的身体，便是小娘子你拿刀砍，斧削，枪戮，矛刺，也休想伤得了分毫。” 原来那阱狩走的是强横肉身的路子，待到体内真气充盈，便将那真气淬炼肉身，久而久之，形成鬼刹刚体，不仅力大无穷，而且刀枪不入。只是那鬼刹刚体，日日需要真气于表里循环，对真气的消耗颇大。所以阱狩便四处寻找合适的阴魂，带回来补养。他颇有权势，那些阴魂孤立无依，而灵智近无，还不由得他摆布？ 这便十分头疼，无论是聂刑还是白如梦，单凭一缕阴魂，想要打破鬼刹刚体，难于登天。 白如梦道：“鬼刹刚体，好厉害的名字啊！小女子生前也学过一些横练气功，知道一般这种功夫，都有罩门，只要针对这个罩门攻击，就能破了他的功夫。那请问大爷，您这么威猛的功夫有没有罩门啊。” 阱狩一阵诧异：“看不出来，小娘子你也是行家啊。不过休说我的鬼刹刚体没有罩门，就算是有，我还能告诉小娘子你么？好了话也说够了吧？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娘子，大爷我就不客气咯！” 一时精虫上脑，再也不听白如梦言语，一个熊抱，将她扑倒在床上，然后上下其手，尽情猥xie，真是好不惬意。如梦半推半就，渐渐支撑不住，就要从了。表面虽是泰然自若，心下也是十分发虚，频频朝聂刑打眼色。 聂刑心道：那厮休要欺朕无知！无论是何种硬功，定然有罩门所在。也有练功者自认没有罩门，待到与人接战，被旁人看穿，方才悔之晚矣。此类情形比比皆是。只是如今，朕要如何来寻那厮的罩门？ 白如梦见聂刑半天一动不动，被那厮又啃又摸得发毛，慌张起来，连忙道：“大爷稍待！稍待！小女子忽然想起一个重大的秘密，一定要立刻让大爷知晓！” 阱狩那厮颇不耐烦，将埋着的头抬起，一脸不快道：“我说小娘子，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来说，你成心戏耍本大爷是吗？” 白如梦道：“小女子哪里敢戏耍大爷！你听小女子说，小女子方才突然想起了一个十分紧急的事情，不马上说的话，我怕后果不妙!” 阱狩道：“那你快说，不要磨磨唧唧的了。” 如梦浮现出神秘莫测的表情来：“小女子刚刚在街上行走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大爷你猜他是谁？” 阱狩yu火焚身，哪里还有心思与她猜谜语：“小娘子！你说话好不痛快！再说，碰到就碰到罢，与大爷我有何干系？还是快活要紧！”又来搂抱如梦。 如梦任他搂抱去了，然而脸上那股神秘兮兮不减分毫，道：“说了你也不信，那人原来是赤炎魔皇聂刑！” 阱狩一听，却是愣了一愣。那聂刑的名头很响，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凶魔，如今虽说他丢了法身元神，不过余威犹在。不知他来幽冥界做什么？阱狩紧张地说道：“小娘子，你这话当真么？” 白如梦信誓旦旦地道：“绝无半句虚言！如果小女子敢欺骗大爷，便叫我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那阱狩见白如梦说得坚决，不由他不信。又道：“那小娘子，你知道聂刑那厮现在在哪里吗？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他，不是我吹，在大爷我的地盘，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样，我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而已。” 白如梦道：“大爷神威凛凛，当然不会怕那个聂刑！其实小女子当真知道聂刑现在在哪里，大爷你附耳过来。” 阱狩将身体往前一倾，双耳竖起，全神贯注地听她说话。 “赤炎魔皇聂刑，他此时嘛，就在。。。。。。” 突然背后阴风阵起。阱狩后背一寒，他心下一慌，连忙转头去看。见得那在他看来薄如脆纸的那个男人，此时却变了一番模样，他眼中杀意腾腾，凶光四起，五指成掌，带起阵阵风势，向他的后背正中偏右一寸三分之处拍来。 他大惊失色，那里，正是他的罩门所在！ 第二十九章 灰飞 那一掌十分迅疾凶狠，而且精准无比，直往罩门而去，方才阱狩的注意力全被白如梦吸引过去，全然不备，待那掌来之时，再要想去躲避已是迟了。 那掌转瞬即至，在后背罩门之上重重按下。那里正是诸身真气贯通之所，虽然也有薄薄一层真气防卫，但终究不及聂刑掌力。手掌很快便穿过真气防卫，压到肉身之上，此时内外表里真气便被封住，一时不通，尽数顿滞下来。 聂刑见已得势，喝道：“如梦，就趁现在！” 如梦顿时会意。生死在此一举，定然不会手下留情。阱狩万万没有料到，方才片刻之前，还对自己千依百顺的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突然便凶狠起来。那白如梦杀起人来，也是丝毫不会手软。双掌齐出，横着有如刀锋一般，就往阱狩的颈部切去。 阱狩没有鬼刹刚体护身，全凭一个幽冥道生出的阴质肉身，也就相比凡人强壮结实许多而已，并无太大特别之处，那凌厉的掌刀到时，把阱狩的颈项压下去足有三五寸。阱狩顿觉脖子一麻，两眼一黑，几欲晕厥。 如梦一击见功，杀意更浓，将两指弯曲如钩，往那厮灯笼一般的眼珠挖去。阱狩罩门一直被聂刑制住，方才又吃了重重一击，全然无法动弹。如梦厉声一喝，不假丝毫迟疑，已将那厮的两颗眼珠挖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黑色的浓血，流了一地。 吃了这两下重创，那厮已如强弩之末，气焰全无。哀告道：“求饶！求饶！别杀小的，小的知错了！” 哪里饶得了你。聂刑喝道：“杀！”敌人见血，更是增添了自己的无穷杀意，气力如泉水一般涌出，右掌更加用力地按下，将那厮周身的气血都封得死死的，全然不得流通。阱狩顿时如遭电亟，发出震天价的惨叫。 聂刑听得如此惨叫，心中阵阵酥麻，实在快意无比，全身气力尽被激发，他竟有余力起左拳，往阱狩的后脑勺轰去。如梦将双手的眼珠一捏，捏得粉碎，一双手掌浸满黑血，仍旧不甘，也起右拳，往那厮的心脏轰去。那二人一前一后，十分默契，皆往人身最紧要脆弱之处而去，巨大的力道冲击之下，阱狩已经瘫软在地，抽搐不止。 聂刑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那厮仍未断气。 那空黑的眼眶依旧流血，却是再也不能视物，先前还是如此嚣张，不可一世，转瞬之间，已经落到如此下场，不得不令人喟叹。那厮面容扭曲，嘴角歪斜，却是用颤抖的语音，憋出几句话来：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哼！聂刑偏偏不想回答，对这厮而言，死得瞑目也是一种恩赐，朕偏偏要叫你死不瞑目！ 聂刑猛地一脚，踏在那厮的颈项之上，不断糅捻。那厮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力气，只有手脚，时而微微动弹。渐渐连手脚也动弹不得，聂刑去触那厮鼻息，已经死绝。 阴质肉身，与凡世阳间之人，甚而妖兽魔神，都有不同，故称为阴间鬼道。因为阳世之人，必有形神，形便是肉身，神便是阴魂，而鬼道之人，却是形神为一，所以阴魂也是那具肉身，肉身也是那缕阴魂，故而称为阴质肉身。所以鬼道之人肉身死亡之时，阴魂也随之消亡，而后便如同灰飞烟灭一般，再也无法六道轮转。 鬼道之众与那凡人相比，看来是高高在上，呼来喝去，实则一旦死亡，未必能如凡人，也是格外可怜。所以六道轮回，倘若轮回到鬼道，便只能有进路，而没有退路，否则万劫不复。如此便知为何白无常不能甘心平平，一心想要超脱。若能有所建树，再不济也能入轮回，仍有一线生机。 万物有生，便有灭。只生不灭之事，终非大道。若以万物得了阳身而为生，则以入了鬼道，得了阴身而为灭。如此生灭，方能一体周流，循环不休。但是即便入了鬼道，也切莫以此生无望为念，努力修证，未必不能超脱生死，而证大道。 阱狩那具阴质肉身，沉沉地躺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和恐惧相互交织，实在让人又恨又怜。片刻之后，那尸身突然升起了腾腾的黑气，而四肢面目，皆是慢慢开始销溶，随着那黑气而逝，最后完全消散，融入到了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灰飞烟灭，说的便是如此。不仅那一点灵性，那肉身灵魂，生前生后种种，皆是被抹杀得干干净净，不复入六道轮回。生于天地，还于天地。 世人但闻得灰飞烟灭，皆是嗟叹不已。然而聂刑此等人物，又岂会对他怜悯分毫！ 方才你问了朕两个问题，朕现在便答复于你。 朕，便是赤炎魔皇聂刑。至于为什么要杀你，理由很简单，因为你该死！ 他迎风而立，气吞山河。就是这般不讲道理，诸事全凭心意，你又能奈我如何？ 然而他终究还是有些忌惮一个人，此人为一女子，姓白名唤如梦。 “哇,聂大哥，你刚才好威风，真的好帅啊，如梦爱死你了。” 聂刑苦笑着皱起眉头：“如梦，朕希望你在朕面前，能够端庄一点！” “是啊，我是不端庄，怎么了？哼！我就是一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碍着你了么？哼！”如梦小嘴一嘟，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难道，这又算朕惹你生气了么？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还是今早离开为妙。 一路上，白如梦本来不愿意理他，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理，又赶上前去两步，道： “聂刑，问你一个问题。” “讲。” “刚才你是怎么看出那个大块头的罩门来的，我是一点也没发现什么名堂。” 聂刑哈哈一笑：“他那点雕虫小技，又岂能瞒得过朕的双眼！朕只看了几眼，便已经看到了破绽。” 如梦竖起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赤炎魔皇，当真是深不可测，佩服佩服。”她突然又想到一事，“且慢，当我被那厮死死纠缠不放，行缓兵之计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发现破绽了？” “这个自然。”聂刑很随意地答道。 如梦将脸一红：“你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及早出手救我，若不是本姑娘冰雪聪明的话，早就被那家伙得逞了。” “朕是在等出手的最佳时机。” 聂刑的话，似乎很有说服力，但如梦总感觉哪里不对。 “那你一直不出手的话，万一我要真被那厮轻薄了呢？” “不会。朕相信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毕竟你这么冰雪聪明。” “于是，你就像看耍猴一样看我的表演咯？好不好看？” “恩。。。还凑合。” 如梦顿时火大：“哼！你果然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大坏蛋！我再也不理你了！” 便一路向前跑了出去。 第三十章 过关 由于幽冥界并无昼夜，永远都是那般阴森暗沉。所以当黑白无常又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时间相去几何。 二人脸上皆有喜色，道：“恭喜陛下，我二人此行大有收获！” 聂刑笑道：“甚好！” 白无常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黑皮文书，道：“此乃我从秦太尉手中要得的通关文书。此文书乃是伪作，只有细细辨别，才知是假。然而那三关守将皆已被我二人买通，到时陛下只需将此假文书呈上，那三人定然不会追究，由得陛下二人过关。” 聂刑道：“仰劳二位！朕也有一事，要告知二位。” 黑白无常见聂刑脸色沉郁，心下一惊，连忙问道：“何事？” “催命官阱狩死了。” 二人暗感事态不妙，惊问道：“怎么死的！” 于是聂刑便将如何在街上撞见阱狩，如何诱骗至他家里，又如何联合白如梦将他杀死一一叙述。 那黑白无常一边听，一边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待到聂刑讲完，白无常道：“阱狩那厮无礼，冲撞了陛下。陛下将他处置，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过他毕竟是阴间有司职之人，如今还有三五个时辰，便要去森罗大殿点卯。倘若一次未去，还情有可原，如两次三番点卯都未到，那阎君必然要生疑心，于这幽冥界里四处搜寻他的下落，倘若搜寻到陛下二人身上，我等暗中做下的事情就要暴露，那陛下二人便再也没有还阳的可能。如此一来，陛下便一刻也不能耽搁了，请陛下速速启程，务必要在阎君搜索之前逃出升天。” 白如梦道：“却正合了我的心意，反正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白无常道：“那好，小人便再将这一路上的关节详细告知二位，二位必要听得仔细，切莫出了差池，否则不但小的性命不保，二位也要沦陷在此！” 聂刑道：“此间利害，朕自有分寸。你只管安心便是。” 白无常道：“陛下行事，小的自然放心，愿陛下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 两个时辰之后，幽冥地界绝情关。 遥遥有两个人影，在阴沉灰蒙的天地下前行。与周遭的浓墨染就的高山，泼漆而成的黑土相比，那二人竟是如此渺小，仿佛沧海之上的两只浮鸥。 前方再有百十丈远，在两山交汇之处，一座雄关横起，高耸在山脊之上。关门紧闭，高墙之上，人头攒动。个个都剽悍勇壮，气势夺人。兵刃在手，披挂裹身。那两个行人已渐近关前，抬眼去看三人多高的黑漆铁门，顿有一股威势压上心头，颇感兢战。 那城楼上有一人，比其他兵卒更加高大雄壮，手持一柄二丈来长的鬼神方天戟，穿一身玄铁鱼鳞甲，戴一顶精炼兽首兜鍪，生得眉浓眼大，威风凛凛，原来是绝情关守将云琮。 云琮瞟了那二人一眼。男的一副兵卒的打扮，生得高高瘦瘦，肤色漆黑，头有两只鬼角，口中伸出两颗尖牙，分明就是阴间官差。那女的两眼无神，面容瘦黄，带有手链脚铐，穿着一身囚服，分明就是要待轮转的阴魂。 云琮喝道：“那两个要往哪里去？”那声音十分洪亮，如同平地起了一个炸雷。 那二人便停在关前。男的仰起头来，对城楼上云琮答道：“回大人，小的奉了秦太尉的命令，要将这女子押送到六道轮回去，还望大人放行。” 云琮道：“可有文书么？” 鬼卒道：“有秦太尉的亲笔文书，大人请看。” 便有一个小卒，从城墙上用绳索落下一只木盘，鬼卒便将文书放在木盘上，由着吊了上去。 那云琮看过文书，将他放进怀里，道：“可以了，把城门打开吧。” 便有兵卒将城门轰隆轰隆的吊起，放那二人过了关去。如此这般，又过了绝识关，无望关，皆是一路无阻。 三关过去之后，地势遂平坦起来。那女的见四下无人，格格一笑，便去拉那鬼卒的胳膊，看起来格外轻佻浮躁。 那鬼卒道：“如梦，休要在此胡闹！倘若被旁人撞见，立马便绑了你去森罗殿，给你打入十八层地狱，看你还学不学乖！” 白如梦却是被唬大的，哪里怕他言语，笑道：“本姑娘才不怕呢。再说了，有威震三界的赤炎魔皇聂大哥在本姑娘身边保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聂刑无语以对：“你，究竟是在夸奖朕，还是讽刺朕。”明知道朕在这阴间，比那阳世的柔弱书生都不如。 白如梦道：“当然是在夸奖你啦，你这么英明睿智，不会听不出来吧？” 聂刑不想跟她胡诌，只是安静赶路，一路上白如梦喋喋不休，他充耳不闻。走了几里路，聂刑突然顿足，将手往前方一指。 但见数里开外的地方，有阴云惨淡，黑雾迷空。 一座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山势险峻无比，直插入阴云黑雾之中，似与天地相接。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从那山上传来，令二人心下一凛。 如梦见罢，顿时变了脸色，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的笑意硬生生的抹去，换作了紧迫的神情。 聂刑道：“想必那便是背阴山了罢。我看那山上凶险异常，定然不会让我等轻易通过，如梦，你怕么？” 白如梦犹陷在那高山逼人的气势之下，神情一片茫然。隐隐地听得聂刑说话，终于回转心神，结结巴巴地道： “不、不是特别怕。”说完使劲地咽了一口口水。 聂刑见得她如此模样，打趣地道：“怕便是怕，不怕便是不怕，什么叫不是特别怕。你若是怕了，现在转头还来得及，大不了一辈子像老鼠一样躲在酆都城，总比去丢了性命，灰飞烟灭的好。” 如梦却是受不得刺激：“哼，想本姑娘一辈子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门！只有青山绿水，艳阳高照，溪水潺潺的地方，才是本姑娘的归宿！” 说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想家了。想起她那个有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忘忧谷。娘，她此刻一定会非常着急地等着我回家了罢？都怪我不好，一时冲动，所以才落到这样的地步。 那料到聂刑看她如此哀伤可怜，非但不来同情她，反而在一旁眯起眼睛，笑呵呵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场戏曲表演。 她顿时又火大起来，冲他嚷道：“好看么，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恩。。。还将就。” 坏蛋坏蛋坏蛋！ 如梦狠狠地掐了他胳膊一般，哼！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 如梦，朕告诉你好多次了，在朕面前，要端庄一点。 。。。。。。。。。。。。。。 （你这样的话，叫朕在读者面前，十分的掉价啊！） 第三十一章 背阴山 那二人站在背阴山脚，看那一条宽阔的官道，向山中倾斜蔓延而去。那路倒也平坦，然而官道两侧，尽是一些高崖深壑，如同一条条伤疤，深深的刻在山上。峥嵘的山石星罗散布，却是寸草不生，如此荒凉枯寂，让人顿觉了无生趣。又时有一些黑漆漆的影子，形如野兽山精，鬼鬼祟祟地徘徊游荡。 那山又高又险，抬眼向上望去，只觉是一堵布满尖刺的厚墙，堵在窄小的心房里，如梦顿时感觉憋屈压抑，甚至难耐绝望。她声音也放得极低了，很不利索地说道：“聂、聂大哥，你说我们是走大路的好，还是摸索着翻山越岭的好？听说那个保山大王，比老鹰的眼睛还毒，万一被逮到了，你一世的英明就给毁了。” 聂刑笑道：“朕一世的英明倒不打紧，只是你就别想回忘忧谷了，乖乖地轮回投胎去罢！” 如梦听罢，心中一寒，打了一个哆嗦；“聂大哥，现在怎么办？你一定要保护我啊，可别抛下我一个人！” 这小狐狸，太平时节无事生非的功夫一流，大难临头抱大腿的本是也是不赖！脑袋还蛮活络的嘛！ 不过朕，现在哪里是大腿可以让你来抱？ 聂刑道：“依朕看来，若是走小路也难逃那保山大王法眼，与其拐弯抹角，磨磨唧唧，不如直接走大路来得痛快！那白无常叫我等觅得个时机，偷溜过去，也是不切实际。如今敌暗我明，我哪里去寻那个时机？不如安心走路，万事当来则来，当去则去。畏畏缩缩，躲躲藏藏，不是朕的作风！” 如梦拍手赞道：“好！好一个堂堂正正，勇猛无畏的大丈夫，如梦听得聂大哥如此说法，心里也踏实不少！” （聂刑：如梦，你既然这么踏实了，朕只希望你不要抖得这么厉害，灭了朕的威风。 如梦：。。。。。。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他们两人果然是走上了大路，沿着崎岖的路线，慢慢深入山里。那一路之上，果然没有见到一颗花草树木，空中阴霾浓郁，端的是死气沉沉。不时有一些模糊而奇形怪状的黑影，在官道数十丈开外的地方，躲在光秃秃黑乎乎的山石后面偷看。 聂刑道：“这官道左右有禁制，所以他们进来不得。若是离了官道，便不好说。” 如梦看那些黑影，眼中绿光幽幽，总是盯着他们不放，心里一阵发毛，道：“聂大哥，它们为什么都喜欢盯着你看？” 聂刑道：“它们不是看我，是看你。” “看我！？为什么看我？虽说本姑娘沉鱼落雁，但这些死鬼难道也懂得欣赏么？” 聂刑答道：“它们是魑魅魍魉，依这背阴山的至阴之气而生，是阴间最低等的生灵。平素里最喜欢待见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与她们的阴魂交合，可以助长自身法力，或者积年累修，让法力提高，开了灵智，便有可能化作人形，而被阎君所用，成为鬼卒，鬼将，催命官之类。” 如梦道：“原来如此！所以阱狩那厮，也是从这些魑魅魍魉中脱颖出来的？” 聂刑道：“正是！你可要注意些了，勿要让它们捉了去，将你的阴魂吸干。” 如梦冷汗直冒，本姑娘来到阴间之后，好像突然变得受欢迎了，一个二个的，都来打本姑娘的主意。以后再也不敢自杀了，真的好恐怖！ “聂大哥，你看我这么娇小柔弱，楚楚可怜，一定会把我妥妥地保护好的，吧？哎你别走啊聂大哥，等等我啊!” 聂刑在前面疾走，如梦在后面紧跟。说来也怪，聂刑自从一踏上这背阴山伊始，便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办法，猜到那眼睛从何处而来，又有什么企图。这种被人窥视却无可奈何的感觉，十分不妙。 “如梦，你猜那个保山大王，现在在哪里？” “保山大王！？我希望他这时候正在家里打盹。” 聂刑摇摇头，道：“不会，朕猜想，那保山大王已经在这附近了！只是他为什么一直不出手，朕却是想不明白。” 如梦听罢大惊：“不会吧！你不要吓我啊聂大哥，其实我胆子很小的！他真的在附近吗，我，” 她一边说话，惊恐地向四周望去，那话并没有说完，却像是被人硬生生截断一样，戛然而止。 原来她看向背后的时候，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模样，有着树皮一样灰褐又皱巴巴的皮肤，却是极不搭调地穿了一件鲜艳的红色衣裳。一双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轻轻向上扯起，带着一抹怪异的微笑，默然不语地盯着他们。 若是如梦此刻有肉身的话，一定会起一地的鸡皮疙瘩，而便是她并没有肉身，依旧感觉有一股格外诡异冰凉的气息，令她不寒而栗，她惊得表情都扭曲了，只差大声的叫出来。 她颤颤抖抖地，一步一步向后面退去，像只受了伤的猫咪一样，躲在聂刑的身后。 聂刑的双眼，已经喷出了火光，对于这样的事情，他处理的原则一向很简单，很粗暴，正是这样，才成就了他三界六道赫赫的威名。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出手了，竟然不带丝毫迟疑。双足如风一般大踏出几步，扬起那一只利爪，往那妇人的心窝掏去。 然而令他不料的是，这一下却掏了个空。那妇人如同消失了一般，聂刑四下望去，了无踪迹。 “聂大哥，她在你身后！” 聂刑慌忙转头去看，果见那女子一动也不动，定定地望着他。 聂刑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方才后背空门大开，她只有稍一出手，恐怕自己此时已经灰飞烟灭了！只是她为何没有出手？ 正惊愕之间，那妇人的身形，突得往后一纵，竟平地拔起四五丈高。那身法太过迅疾，以至于她那带着诡异微笑的残影，还留在原地。她三纵两跳，便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视野，消失在茫茫的山野和嶙峋的怪石中。 如梦早已经看得呆了，那个怪物的实力，高出了聂刑何止数筹！ 她若是稍稍动弹一下手指，两人此时还有命在么？ 然而她为何刚才没有出手？ 那个妇人，便是保山大王么？ 那保山大王，毕竟自己未曾亲见，所以若说他是一个女子，也不无可能。 然而，这被人戏耍在股掌之间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 在聂刑和白如梦看不到的某处，两个人的对话。 “大王，奴婢方才在上山的官道上发现了两个潜逃者。但那个男的很有意思，所以奴婢觉得大王会有兴趣亲自处理他们。”那是一个女声，音调极高，格外刺耳。 “哦？”另一个声音说道，“这里几百年都没有来一个像样的客人了，本王真是无聊的紧啊！” “那大王决定是要亲自料理他们咯？” “当然了，珍娘！本王好久都没有痛快的玩一场了，怎么可能错过任何有意思的事情！希望那男的真的如你所说，能给本王带来一点乐子，哈哈哈哈！” 第三十二章 心声 聂刑转头望向如梦，看见她一直在揉眼睛。 “幻觉！刚刚的一切全都是幻觉！”她一边揉一边道。 聂刑：。。。。。。 “不可能！想不到在这个小小的阴间，竟然隐藏着比赤炎魔皇聂刑大哥强大了无数倍的敌人，聂大哥在她眼里，就像婴儿一样被戏耍，这不可能，肯定是幻觉！” 聂刑：。。。。。 话说，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你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赶路就好，为何一定要有意无意地来揭朕的伤疤？ 如梦道：“好啦，是如梦的错。看你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如梦真的好难过。聂大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聂刑。。。。。 拜托，你是用鼻子看见朕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吗？ 诚然，朕现在的实力，与方才那个人有着天壤之隔。恐怕在她手上，朕都走不了一个回合。 然而这又如何？ 想让朕从此便一蹶不振？简直痴心妄想！ 朕如今需要做的，只是隐忍待时而已！终有一天，三界六道，将再次因为朕而颤抖！ 朕的心意，便是那天道！ 我要天存，天不可不存！我要天亡，天不得不亡！这，便是我赤炎魔皇聂刑的执着！ 他念及于此，胸中顿如烈焰燃烧，志气滚滚，杀机腾腾。 他便沿着这宽敞的官道昂然前行，竟无一丝惧怕和退意。 好一个大魔头！我白如梦当真没有看错人！白如梦见得聂刑如此，由衷赞道。 她看着他那挺拔坚毅的身影，已渐行渐远。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跟上你的步伐，一定！ 便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 “聂大哥，”如梦将双臂搂在胸前，瑟瑟发抖地，刚才的豪情壮志都拿去喂狗了，“你听到周围有奇怪的声音没有，我好怕！” 。。。。。 聂刑不答，只是凝神倾听。确实有微微的声音，如同婴儿的喘息，又如同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忽远忽近地轻轻响起。那并不是来自某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都有那怪异的声响。然而它神秘得又让人捕捉不到一丝身影，不得不让人心中发寒。 原来他们此时已经身处在背阴山的半山腰上。那山势本来一路往上，但是到了这里，却突然平坦起来，周遭也不如方才那般崎岖坎坷。 向右望去，是一大片平平坦坦的地面，一眼也望不到头。那平地上面，错落陈列着一些灰黑大石，与先前的也无分别。然而叫人惊讶的是，有一块光滑平整的白色大石，扎眼得很。它比周围石头都要大了至少一倍，就像一只巨大无比的大汤碗，倒扣在平地之上。 那块白色的大石头，可有什么古怪？ 在两人的左面，是一道高高耸立的峭壁。峭壁上面寸草不生，一路向前方蔓延而去。 这个地形，端的十分特殊！ 如梦痴痴地看了一阵，猛地听得聂刑道：“如梦，你发觉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如梦向自己身上看了看，摇了摇头。 。。。。。。 “官道不见了！” 如梦顿时恍然大悟，他们被右手方向的平地和左手方向的峭壁夹在中间，而一直随着他们走了许久的那条官道，再也不见任何踪影！ 那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如梦全身发毛，兔子一样扯住聂刑的胳膊：“聂大哥，是什么在说话？我好怕！” 聂刑冷哼一声：“哼，故弄玄虚！朕倒要看看，你耍的什么把戏！” 然而那声音响起一阵之后，悄然地消失。 如梦打起了退堂鼓，就哆哆嗦嗦，往刚才他们上来的那个斜坡退去，却突然“啊！”了一声： “聂大哥，你快看！” 聂刑循声看去，原来身后那个斜坡，早已消失无踪，换做了一望无尽的平地和峭壁！ “聂大哥，我们这是见鬼了么？” “。。。。。。” (你自己就是鬼啊魂淡！） “聂大哥，快走吧，如梦再也不想呆着这个鬼地方了！” 聂刑也不想在这里久待，点了点头。走不多时，他们便已发现，沿途一路跟着他们的那些魑魅魍魉，也通通没有了踪影。 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两人只顾一路前行，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单调至极。那浩瀚无垠的平地和峭壁，看似没有个尽头。 一路上却又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只是枯燥无比。如梦便壮起了胆子，不再害怕，她走着走着，却突然往地上一蹲，吵闹道： “不走了不走了！我说什么也不走了！” 聂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如梦，区区片刻功夫，难道你又发明了什么新的花样来折磨朕了么？ “我脚疼，走不动了，我要你背我！”如梦嘟着嘴说道。 好吧，朕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任性的阴魂。朕只想问问你，你连肉身也没有，又是怎么疼起来的？ “我不管，我就要你背！” 哼，要朕背你，真是做梦！ 。。。。。。。。。。。。。。。。。。。。。。。。。。。。。。。。。。。。。。。。。。。。。。。。。。。。。。。。。。。。。。。。。。。。。。。。。。。 如梦，你能不能好好趴着，不要左摇右晃的？ “谁叫你走得这么慢？驾！驾！”她把两腿一夹，像是骑马一样缠在聂刑腰间。 你休要得寸进尺！ 聂刑正欲动怒，哪知梦突然把嘴巴贴到聂刑耳旁，一副沉醉的模样地道：“你知道吗？如梦现在真的好开心！” 朕好不开心！ 她小鸟依人地将头靠在聂刑肩头，慢慢腾腾地道：“大坏蛋，本姑娘今天大发慈悲，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不如收起你的慈悲，老老实实地下来走路的好。 听得白如梦轻叹一声，道：“你知道么？其实当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打伤我肩膀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怪你。” “哦？”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因为我知道在那个时候，你虽然常常是一副冷冷冰冰，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你无时无刻，都在思念青儿姐姐吧！” 他一怔，万万没有料到，那个任性蛮横的白如梦，竟会如此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思。 “所以，”如梦道，“其实我早就已经想通了。当青儿姐姐不在的时候，我便要好好地留在聂大哥身边，为你排忧解闷。” 她顿了一顿，那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却无比果决地道：“若是到了你和青儿姐姐重逢的那一天，便是我白如梦离开你的那一天！” 然而她终究有些话，深深地埋藏在了心里。 大坏蛋，你可知？我白如梦如此深爱着你，又怎会忍心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 况且，能如现在这般，和你在一起共度过一段时光，我早就应该知足了罢！ 聂刑听了，只是淡淡地问了她一声：“值得么？” 如梦紧紧搂住他的双肩，那满腔的爱意到了嘴边，便只剩下两个字。 “值得。” 第三十三章 迷踪 如梦索性将双眼闭上，尽情地将此间发生的一切，珍而重之的藏在心里。对她而言，与心爱之人的缘分，终有尽头的时候。而到了那个时候，她至少留有最美好的回忆，可以去反复品味。 但能如此，便已知足。 然而她突然感觉到，聂刑在这个时候停止了脚步。 这才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便问道：“聂大哥，怎么不走了？” 聂刑一脸凝重的将她放下地来，用手一指，原来那右前方数十丈开外的地方，赫然有一块白色的大石头，便如同一只巨大的碗一样，倒扣在平地之上，显得格外扎眼。 哪里，不正是刚才他们来的地方吗？ 二人兀自不信，赶紧奔上前去，看了个分明，那白色大石摆放的位置，以及其他石头的排列，与刚才分毫不差！他们万分诧异地回转一看，后面也是一片茫茫不见边际的平地，仿佛将他们置身于一个无穷无尽的汪洋大海中间一般。 白如梦顿时毛骨悚然起来。 “鬼，鬼打墙么？”她露出可怖之色，磕磕巴巴地问道。 聂刑摇摇头：“不是。鬼打墙，是用法力或意志将旁人的心神迷惑，使之不能察觉方向，一直在原地兜着圈子。朕如今虽说只有阴魂，法力低微，然而朕数千年的灵性，哪里是区区凡人能够比拟的！若稍有干扰，定然能够知觉。朕敢断言，方才绝没有任何影响我心神的东西存在，所以绝计不会是鬼打墙！” 如梦道：“那既然不是鬼打墙，为何我们会在原地兜圈子？” 聂刑低着头思忖一阵，道：“也未必是兜圈子，也许只是碰巧有一模一样的景色罢了。或许我们与刚才站的不是同一个地方，也未为可知。” 如梦叫道：“聂大哥，怎么可能！你看你看，那块石头，还有这一块，分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嘛！” 聂刑不语，只是蹲在地上，将两根手指在地面画一道符，口中念诵八字咒文，那画过之处，升起一团淡紫色的光芒。聂刑道：“朕在此处留下一个地界符。此符有朕的印记，别人不可能仿造得来。我们再往前走，便可知道是不是在原地打转了。” 这次两人心中有疑，所以行进的速度比刚才快上了许多。如梦也是一脸肃然，不敢再像刚才一般调皮。这次却没走上多久，果然又见前方一块白色的大石头，依旧是那一样的摆法。 两人飞快地朝那石头跑去，很快便见得地上淡紫色的一团亮光，正是刚才聂刑所留下的地界符。聂刑凑拢一看，真的是自己方才所画，丝毫无差！ “果然是回到原地了！”他十分冰冷地说道，“到底是谁，在和朕开这样的玩笑！” 如梦顿时没了主见，一脸懊丧的模样：“聂大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会不会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啊？” 聂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那一双锐利的眼神，将四周都扫过一遍。他沉吟不语，如梦看得心慌，连声问道：“怎么样，聂大哥，有什么发现没有？” 聂刑道：“如果朕料得不错的话，我们此刻应该在一个巨大的法阵当中。只是那是个什么法阵，它的出口又在哪里，眼下却是一无所知。” 如梦眼睛盯着那块白色的石头，突然想到：“刚才就觉得那块石头很古怪，会不会问题就出在那里？” 聂刑道：“先看看再说！” 走近一看，越发觉得那块大石头光滑异常，如剥了皮的鸡蛋一般，根本不像是自然之物，摸上去冷飕飕，凉悠悠，透有一股寒气。用手指敲了一敲，发出一阵闷响。看了半天，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聂刑试着抬了一抬，那石头沉重无比，根本就不能移动分毫，一时恼怒，用拳头猛地往那石头上一砸，只是蹦出几个火花，却是丝毫无损。 这个便十分的棘手了。他们研究了半天，哪里找得出什么破绽来！ 聂刑遥指着那茫茫如海泽一般开阔的平地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往深处走走，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 如梦看着那茫茫的一大片，心中发虚道：“聂大哥，你不要吓我！那无边无际的样子，哪里有个尽头？万一我们陷在里面了怎么办？” 聂刑笑道：“无妨，不是有朕陪你么？大不了一辈子在里面转圈圈，也比在酆都鬼城做老鼠的好。” 如梦叫道：“我反而觉得还是做老鼠好一点！” 聂刑“。。。。。。” 白如梦仍旧不甘心地道：“聂大哥，我说的是真的啦，你不要走那么快啊，等等我嘛！” 他们朝着那浩浩茫茫的平地走了出去。聂刑一面前行，一面画下一些地界符，以便找到来时之路。 二人只是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仍旧是渺渺茫茫，一眼看不到头。那白如梦越走越是心慌，终于停下来道：“聂大哥，前面怕是没有路走了罢！我真的走不动了！” 聂刑略微一停，向四周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乌灰平坦的一片，毫无半点头绪。 原来行路，怕的倒不是崎岖艰险，若是有个方向，一路发狠向前，总归能走到终点。 最怕的，便是根本就看不到半分希望，根本就不知终点在何方，所以越走越心虚，越走越茫然，越走越气馁。 然而聂刑终不比凡夫俗子，眼见如梦那一片散乱无望的眼神，淡淡道：“朕已经有一些头绪了，我们在略微往前走走。” 如梦听得，突的精神一振：“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顿时有了劲，格外卖力地朝前走去。 。。。。。。。。。。。。。。。。。。。。。。。。。。。。。。。。。。。。。。。。。。。。 如梦突然停下，一脸沮丧：“聂大哥，我们又走了好久了！你刚才压根是在骗我对不对？根本没有头绪对不对？难道我们真的要永远呆在这个鬼地方了啊？我不要啊，我想回家！呜呜呜呜！” 聂刑笑道：“如梦，你休要聒噪。事情未必如你所想的那么糟糕。” 如梦只是呜呜地哭：“还不糟糕！简直是糟糕透了！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聂刑：“。。。。。。” 话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况且，不是有朕在这里陪着你吗？你难过个鸡毛。 如梦转念一想：诶，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若是真出不去了，我和聂大哥不就。。。。。。想到此节，破涕为笑道：“你可不要嫌弃人家，也不准不理人家，更不能欺负人家哦。” 聂刑：。。。。。。如梦，你放心，朕一定会找到出路的。 他抬起头来，将怒火向四周扫射过去。 保山大王，朕知道是你玩的把戏！ 你以为凭此区区一个小阵，便能将朕困在这里么？简直是痴心妄想！ 朕心怀的，是三界六道，你等燕雀，怎能知我鸿鹄之志哉？ 。。。。。。。。。。。。。。。。。。。。。。。。。。。。。。。。。。。。。。。。。。。 依旧是未知的地方。 女人说道：“大王，他们似乎要陷在里面了，需不需要将法阵撤下，好放他们过来？” 那人呵呵笑道：“不必。我看那个男人，依旧是志气满满的样子，哈哈哈哈！本王最喜欢和这种人玩游戏了！怎样，本王的游戏还有趣么？” 第三十四章 破迷 他们又不知走了许久，如梦突然惨叫一声，哆哆嗦嗦地指向前方，她的精神，已近崩溃的边缘。 原来那块白色大石头，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前方。 她的心情一下跌落至谷底，几乎抓狂地道：“聂大哥，我们又回到原地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你快想想办法啊！” 她就是这样，你若是能给她个痛痛快快，便是千难万险，咬咬牙也就过去了，然而最受不得的便是这样漫无止境的折磨，几乎要令她疯狂。 在目前的状况下，她的脑中早已经停止了思考，只剩下焦虑和煎熬。 聂刑也知她的苦楚，宽慰她道：“如梦，你只管跟着我便是，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来应付即可。” 如梦垂头丧气地点点头，看那聂刑投来的眼神，哪里有分毫的慌乱迷惑？她不由得心中赞叹。这聂大哥，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子，这世间上，又有什么样的事情能够难倒他。 聂刑看着那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壁，沉吟片刻，突然心中一动，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既然其他地方已经无路可通，朕敢断言，生机一定就在那里！” 如梦一听，顿时又来了精神，却迅速委顿下去：“行了，你一定又是想法来安慰我。我的心好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了！还是让我抱着这块大石头安静等死吧！” 说完她当真抱着那块大石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向前一步。 聂刑轻笑一声，独自往那崖壁边上走去。 他将两手往那壁上摸去，手心触过，传来一片温热。 这片崖壁，果然有异常！ 上下左右摸索一番，原来整个崖壁都是温温暖暖，其中一个方寸之地，要比其他地方温度略高一些，摸上去略微发烫。 出口果然在这里么？ 那个保山大王，故意放那么一块大石头在那里，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后又在四周设下那么一大片虚境，打熬我们的意志力，妄图把我二人困在那里。 他突然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那个家伙，当真是可恶得紧，把朕当做三岁孩童一般戏耍么！ 聂刑将手掌放在那片崖壁之上，用力往下一按。那原本一整块的崖壁，被按下去巴掌大一块。 只听“咔擦咔擦”几声脆响，身旁的崖壁出现几条裂缝，那缝隙不断扩大，终于崖壁支撑不住，轰然裂开。 赫然出现一个齐人高的裂口，从裂口向内看去，里面昏昏沉沉，仅有一丝亮光，却是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底。 如梦登时从等死的大石头上一跃而起，几个大步便跑到了那豁口处，朝里面探头探脑道：“原来出口真的在这里耶！聂大哥，我越来越崇拜你了，你究竟是怎样想到的？” 聂刑道：“想到这个并不难，难的在于你肯不肯去想。若是放弃了，便是出口就摆在你面前，你也懒得去看一眼！” 如梦如有所获地点了点头：“聂大哥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老王八，比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知稳重多少！” 聂刑：“。。。。。。” 如梦，我知道你是想夸奖朕，不过你在夸奖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措辞？ 。。。。。。。。。。。。。。。。。。。。。。。。。。。。。。。。。。。。。。。。。。。。。 妇人道：“大王，他们出来了！想不到啊，那男子竟然如此轻易，便破了大王的虚实迷踪阵法。” 那人道：“是啊，本王还原以为他们会再吃些苦头呢！我这区区的小阵，不知道困死了多少自称是英雄豪杰的人，哈哈哈哈！不过，本王倒不惊讶那人能破了我的小阵，而是他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 妇人道：“态度？” 那人道：“哼，珍娘，你方才看见那女子没有，若没有那个男子支撑，恐怕她早已困死在哪里了！然而你看看那个男子，在法阵中间的时候，他竟连一丝一毫的慌乱沮丧都没有表现出来，实在可怕！” 妇人道：“大王，要不要我去杀了他们？” 那人笑道：“诶，珍娘，你说的哪里话！这样的人，正好才为本王所用啊。本王一定要收服他，让他成为本王的左膀右臂！” 说完，他便将锐利的眼神往桌上扫去。在那案桌之上，摆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仿真地图。那地图上的山崖乱石虽是小巧袖珍，却格外逼真。在地图的左侧，是一大片高耸的峭壁，而在右侧，都是茫茫的平地。平地上放着一块白色大石，格外扎眼。那不正是聂刑和白如梦方才困住的地方么？ 再看那地图上，有蚂蚁一般大小的两个小点，在慢慢移动，那身形相貌，不正是聂刑和白如梦吗？他们如蚊子一般的嗡嗡细语，正一字不漏地向耳边传来。 那人全身贯注地盯着他们，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有趣，实在有趣！ 本王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看着天下苍生如同蝼蚁一般，在本王面前挣扎求生，哈哈哈哈~~~~ 他对那丑陋的妇人说道：“珍娘，那二人马上就要过来了，你去外面迎接吧。” 。。。。。。。。。。。。。。。。。。。。。。。。。。。。。。。。。。。。。。。。。。。。。。。。。。。。。。。。。。。。。。 聂刑与如梦在那昏暗狭窄的山崖裂缝里慢慢前行。那里面的空间局促得很，令人倍感压抑。如梦走了一阵，沮丧道：“聂大哥诶，会不会又是鬼打墙，怎么还没有个尽头！” 如梦，刚才朕已经告诉过你了，那不是鬼打墙，是法阵，法阵！ 布下这个法阵的人，不仅十分幼稚，还极端的可恶，朕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聂大哥，你说说话啊，不要不理我啊！咦那是什么？聂大哥你让开我瞧瞧，出口诶，我看到出口了！” 。。。。。。 不过是出口而已，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二人从洞穴里出来，如梦如获新生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孰料那懒腰只伸了一般，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聂大哥，救命啊！”便躲在了聂刑的身后。 原来在他们前方，那个穿红衣服的丑陋妇人，依旧挂着诡谲的微笑，痴痴定定地看着他们。 聂刑冷哼一声，一道严厉的目光扫了过去，顿时与那妇人的目光交接。 那妇人竟然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这个男子果然如同大王所说，好生厉害！为何我的法力远超过他数十百倍，反而是我怕了他？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聂刑冷冷道：“你且记好，朕迟早要和你算这笔账！” 那妇人装聋作哑，丝毫不管聂刑，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我家大王有请二位。” 第三十五章 保山大王 上 在山崖的裂缝之外，是十丈见方用青色石头铺就的地面，平平整整，一尘不染。左右两侧皆种了一些花，花茎有半人高，紫色的花朵有拳头大小，开得格外素雅。与阳界的花不同，这些花内敛深蓄，透着阴柔之美。 花圃外面，围了一圈阑干，那阑干下去，便是沟壑险峻，深渊万丈。原来这里前后依山，而左右却是深崖。两座山峰，仅以他们足下的这片平地相接。 又有轰轰的流水声传入耳中。原来在他们左前方，有一条宽广却不甚湍急的银色瀑布，从高山上一路滚落下来，宛如银河下泻，落到那山下的一湾清潭里面，珠玑四溅，水汽蒙蒙。 二人看罢，皆是啧啧称赞，不料幽冥地界，也有这样的雅致去处，真是令人喜出望外，一时阴霾尽遣。 妇人将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那身后，有一栋古色古香的院落，也是青石砌了院墙，两扇镶钉朱红大门虚掩，约莫可见得草木繁盛，屋舍俨然。 二人在那妇人引领之下，进了大门。却见得有游廊曲折，甬路相衔。又有山石点缀，草木争辉，真个是典雅非常。 正中一个大殿，斗拱交错，檐牙高啄，下有一牌匾，上书“保山大殿”四个鎏金大字，笔走龙蛇，气势如虹。 二人且看且行，各有所思。转眼间来到殿前，珍娘立于殿首，道：“启禀大王，客人带到了！” 未听得里面回答，那紧闭着的殿门突然向两侧打开。珍娘道：“二位，里面请！” 二人踏入殿中，见得那正前方宝座之上，却是空空虚虚，也不见保山大王人在何处。 珍娘道：“大王正在内室迎接二位，请跟我来。” 便又领着他二人，穿过大殿，走入一个一丈来宽的通道里面。通道尽头，也有一扇门紧闭。三人方才进入通道，那门便“吱呀”一声，向一侧打开。远远便见得那屋内摆放了许多珠玉玩意，琳琅满目。走进屋内，正中一个红木案几，几上一个地图，有山有石，栩栩逼真。 如梦看得那图，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不正是把她搞得焦头烂额的地方么？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又往案几之后看去，见得一个黑漆交椅，椅背朝向他们，背坐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如梦看了那人影一眼，心道：“咦？这一定是那个红衣妇人家里的小娃娃，一点规矩都不懂。要是被那个穷凶极恶保山大王看见你坐在他的座位上，是要被打屁股的！” 那椅背上的童子声音清脆地道：“二位可算来了么，本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如梦心道：“还要模仿保山大王说话，惨了惨了，等下本姑娘就要看你屁股开花的模样！” 孰料那红衣妇人道：“大王，请问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去做的么？” 童子道：“不必了。你先退下罢，珍娘。” 那红衣妇人果然便退了下去。如梦心道：“别说，还装得有模有样。切，本姑娘才不会上你的当！” 那童子转过身来，果然是玉面红唇，明目皓齿，十分的清秀可爱。他见得白如梦两只眼睛骨碌骨碌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不免笑道：“小姑娘，本王脸上有什么稀奇物事么？” 小，小姑娘。。。。。如梦顿时语塞。你这个孩子，太没有教养了，该叫大姐姐好么？ 如梦道：“小孩，你不要调皮。你们家大王呢？不是他叫我们来的吗，怎么又躲着不肯出来见人？” 那童子轻轻摇了一下脑袋，道：“果然是肉眼凡识，本王不想与你说话。”将手如同舞苍蝇一般，只轻轻一挥。如梦顿时如被一道巨大的力量牵引，“啊”地惊叫一声，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一旁飞去，重重地撞在一旁的墙壁之上，撞得她一阵晕晕乎乎，七荤八素。 好，好厉害！ 如梦吃了大亏，这才知道，那原来真的是保山大王！ “倒是这位朋友，相当了不得。”保山大王说着，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向聂刑望去。聂刑从进来开始，便缄口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 他毕竟不同如梦，当然能从那童子身上，感受到强大的威势。这保山大王的法力，只怕比方才那个红衣妇人，又要强上数十百倍，黑白无常那样的货色在他手中，真的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凭他目前的法力，若是想以力战从他手中过了这关，几率是零。 白如梦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脸委屈地看着聂刑。 聂刑心道：“死便死，但却不能折了朕的威风！”明知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却早已出手，沉喝一声，朝保山大王冲来，双掌向他身上按去。 保山大王又惊又喜，却佯装一怒，喝道：“混账东西，安敢轻视本王！” 翻起右掌，往虚空中一拍，顿时他的手掌中，又化出一个铁青颜色的大手，那手足有半个人高，像青石一般坚硬冰冷，迎头便向聂刑拍来。 正好拍到聂刑身上，聂刑躲闪不不及，迎了个正着。但见得他的身子被那巨掌只是轻轻一碰，便已经跌跌撞撞地朝后面退去，摔了个仰面朝天，出尽了洋相。 原来保山大王有心留手，否则那一掌若是拍得实了，便是聂刑有一百条命，也要统统交代在这里。 “哈哈哈哈！”保山大王见聂刑狼狈，笑道，“年轻人，何必冲动？” 亲见了保山大王的可怕。所以他凭着那童子相貌，说这样老成的话时，如梦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只是生起了一头的冷汗。 她连忙将聂刑扶起，关切道：“聂大哥，你还好么？” 聂刑苦笑一声，道：“还死不了。”拍拍一头一脸的土，勉力地站起来，仰天哈哈一笑。 那笑声犹在空中回荡，他已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再次朝保山大王冲了过去。 保山大王此番当真是吃了一惊，也不敢怠慢，又是虚空一掌，那掌化出巨大的青掌，带着阵阵风势，朝聂刑扑面而来。 哪知聂刑的身形极快，略略一个闪身，堪堪将那掌闪过，却猛地足见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保山大王。 然而托起右掌，朝保山大王的额头当头拍下。 保山大王不由得呆了。这个男子，总是叫他意外。强，他真的是很强，本王活了一千多年，还没有见过这样强的对手！ 若他是法力与我相当的话，这一击下来，我已经输了！ 他思索之间，聂刑的掌力已经到达了他的额头，然而他竟避也不避一下。 反倒是聂刑，如同拍到了一堵厚厚的墙壁之上，被反震得向后飞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保山大王 下 他看着躺倒在地爬不起来的聂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本王与他之间，究竟谁比较强一点。 所以他竖起三个拇指，道：“三十年。本王给你三十年的时间。三十年之后，本王会亲自到阳间找你，再与你一决高下。” 言下之意，便是他已经决定将那二人放了。如梦听得他的意思，心中大喜，几乎蹦起三尺多高。这个聂大哥，真的好厉害啊！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聂刑喘了很久的气，终于翻身起来。 不曾料到的是，他竟然冷冷说了两个字。 “三年。” 三年！？ 无论是保山大王，还是白如梦，都惊呼了一声。 “说实话，你先前的表现，已经很让本王惊讶了，然而这次，才是最让本王惊讶的。你当真以为你一介区区凡人，有可能在三年之内打败本王么？” 聂刑道：“凡夫俗子，当然不可能！然而朕，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他那逼人的气势，竟连保山大王也生起了一股寒意。 “本王只知道你姓聂，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有这么大的口气？” 聂刑冷哼一声，答道：“告诉你也无妨！朕便是魔道至尊，赤炎魔皇聂刑！” 保山大王听了那名字，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释然。方才的疑惑，全部都一扫而空了。 “哈哈哈哈，”他高声笑道，“原来本王此番的对手，竟然是举世闻名的赤炎魔皇！难怪，难怪！” 聂刑道：“你既然知道是朕，还敢与朕继续那个赌约么？” 保山大王道：“当然！不打倒你这样的当世强者，本王怎有颜面笑傲苍生！你二人速速离开背阴山吧，本王定然不会再有丝毫阻拦。只是前面的孟婆，虽比不得本王，却也是个难缠的人物！” 白如梦一脸不服气地道：“哼，有什么好怕的？聂大哥连你这关都过了，还怕区区一个孟婆吗？” 保山大王：“。。。。。。” 小姑娘，是本王放你们过去的好不好？不然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便是再来一万个，本王也不放在眼里。 白如梦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她突然害怕起来：“那个，保山大哥，你跟孟婆熟不熟？可不可以让她通融一下？” 保山大哥。。。。。 “呵，呵。本王跟她不是很熟，看来是通融不了。” 如梦顿时绝望：“那完了完了，凭聂大哥的三脚猫功夫，到底要怎样才能过得去嘛！” 聂刑与保山大王同时巨汗无比。 保山大王好勉强地笑道：“聂刑，时候不早了，你们赶快走吧，走吧。” 说完他五指成箕，望那图上一罩，口中默默一念，那地图突烟气腾腾，等到散尽之后，那地图上已经空无一物。 “本王已经将山上的法阵撤下了。珍娘，送客！” 那红衣妇人便进了进来：“二位，请！” 白如梦一边走，一边连连回头看着那张怪怪的地图：“都是那张臭地图，把本姑娘作弄得好惨！” “小姑娘，那个不是臭地图，那是本王的天地江山图。你再这样出言不逊，信不信本王立马变一座沙漠出来，让你们永远走不出去？” 白如梦砸砸舌头：“不必了，不必了！保重！保重！啊大娘你也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认得路，谢谢！” 大娘。。。。。。 珍娘眼看那二人渐渐走远，便回到保山大王的房间，看着他那一屋的小玩意，问道：“大王，你今天玩得开心么？” 保山大王笑道：“还算吧，不过三年之后，肯定要比今天更加有趣！” 珍娘道：“大王，我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保山大王道：“你想说，本王不该放了聂刑对不对？” 珍娘道：“正是！便连珍娘也猜得到，聂刑日后必定要重新崛起。依珍娘所见，不若趁他此时羽翼未丰，将他除去，才是上上之策！否则他万一阻挠我们大计，该如何是好！” 保山大王叹道：“本王又何尝不想！” 然而本王真的很想与他真真正正的一决雌雄啊！只有彻底打败了他，本王才能真正成为这当世之雄！ 珍娘也知他的心意，便不再言语。许久之后，她才说道：“大王，你说阎君看透我们的计划没有？” 保山大王道：“那老鬼精明得很，兴许他早已经看透了，不过只是在装糊涂而已。”他索性将双手背在头上，懒懒散散地道，“就这样吧得过且过，反正离‘那个时候’还早。我们只需不太过明目张胆，谅他也奈何不得我们！” 。。。。。。。。。。。。。。。。。。。。。。。。。。。。。。。。。。。。。。。。。。。。。。。。。。。。。。。。。。。。。。。。。。。。。。。。 此时的聂刑与白如梦已经出了那道裂缝，眼前的景象早已经大变。 向后望去，依旧可见来时的那块斜坡，不过上了斜坡之后，那茫茫一片的平地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蜿蜒的盘山阶梯，宛如长蛇一般，附在这半山腰上，一路向山上攀延而去。 石阶向外，便是奇险无比的山崖，一直向下延伸到目不能及的地方。有飒飒的阴风，从那一侧吹来，吹得他们飘飘摇摇，晃晃荡荡。 这才是背阴山的真实风景。方才那一切，不过是从天地江山图中化出的幻象！ 那保山大王的法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如梦突然惊道：“聂大哥，我知道了！难怪我们刚刚上来的时候，会有奇怪的声音。这一定是他在作法。原来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进入到阵法当中了！” 聂刑道：“正是。” 如梦恨恨道：“原来他一直像是看木偶戏一般看我们两个在这里抓瞎，真是可恶透顶！” 聂刑道：“可恶不可恶，朕倒并不在乎。不知你看出来没有，那个保山大王，有着极大的野心！” 如梦哪里会看得出来，道：“这个我当真不知道了。” 聂刑笑道：“其实很简单。他的眼中有强烈的yu望，想将朕收入他的麾下，为他所用。若他没有极大的野心的话，又何须如此！” 如梦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他为何又那么大方地将我们放走了呢？” 聂刑哈哈大笑道：“便凭他也想收服朕，实乃天方夜谭！他定然也深知这一定，所以才与朕立了个三年之约，想挫挫朕的威名。不过朕又岂会让他如意？三年之后，定会让他一败涂地！” 如梦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由衷赞叹道：“聂大哥，你可真是老谋深算啊！” 聂刑：“。。。。。。” 第三十七章 黄泉 此番再行，由于保山大王不再为难，所以终于是得了个安静痛快，很快他们便离了背阴山，继续朝前行去。 远远见得一彪人马，原来是一个催命鬼将了一群鬼卒，押着数十百个阴魂前去轮转。 聂刑这一身鬼卒的行头也就只能在三关用用，若是沿路被阴差撞见，却是经不起盘查，所以他示意如梦，放那群人马走得远了，再赶路不迟。 那领头的催命官嗓门很大，所以尽管离得很远，也隐隐有声音传至耳旁： “你们都给我盯紧点！要是路上碰到闲杂人等，直接给我拿下了，这是阎罗大王亲自下的命令！” 另一个小兵的声音，却是嗡嗡嘤嘤，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大抵是在问什么。 那催命官又扯着大嗓门道：“这还问什么问？当然是阱狩那厮今儿没来点卯的事，我听阎罗大王的意思，多半是叫人给害了，现在满街满街在盘查。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知道，怎么当的差！” 聂刑心中暗暗一动，自己杀了阱狩的事果然是暴露了，不料这阴间的反应如此迅速，那阎罗大王，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那队人逐渐远去。聂刑道吩咐如梦道：“如今形势紧张，你切莫像刚才一样随意调戏，否则后果堪虞。” 如梦也是聪明伶俐之人，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厉害，很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无话，一路辗转逶迤，渐渐行了三两时辰。本来一路平坦，后来地势却突的急剧下落，形成一个大大的陡坡，陡坡上面，都是黑石铺做的阶梯，成螺旋状一路朝地下绕了去。 二人行至陡坡前，向下望去，原来那底部有好大一潭暗黄色的水，汩汩冒着泡，蒸汽腾腾。 如梦突然双手搂着肩，在原地跳动起来。 “如梦，你又在顽皮什么？” 如梦道：“聂大哥，好冷啊，你不冷么？” 聂刑指着那滩水道：“那个便是黄泉了，此泉水至阴至寒，你觉得冷，也不足为奇。等会下去的时候千万小心，若是不慎跌到泉水里面，必要化作飞灰，神仙难救！” 如梦张大嘴巴道：“当真这么厉害？” 聂刑笑道：“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如梦连忙摇头，当然信了，怎么会不信。我白如梦机机灵灵，哪里会傻得故意往下面跳？ 他们便沿着阶梯一路向下，来到了陡坡的底部，见着前面牵起了一座吊桥，两丈来宽，十几丈长。如梦指道：“聂大哥，那一定就是奈何桥了！” 聂刑看那桥上人也没有一个，在桥的对岸，似乎又有一个陡坡向下而去。便道：“不对，这依旧是黄泉路，还没到奈何桥。” 那桥走起来摇摇晃晃，甚不稳当。两侧虽有铁索相拦，但眼见得足底那汩汩有声的黄泉之水，又听得聂刑刚才所说的厉害。如梦不禁害怕起来，扶着头道：“聂大哥，你慢点走，我头晕！” 聂刑回头看那模样，笑道：“你再墨迹一点，等到后面又有鬼差来，把你捉将回去，把你往六道轮回一投，那便好了。” 如梦大叹一声：“唉，本姑娘怎么这么晦气！罢了罢了！”只得壮起胆子，大步朝前走去。 待到过了桥，反而跑到聂刑前面去了，如梦把那手一指，道：“聂大哥，快来看，我们又被保山大王困住了！” 聂刑皱着眉头道：“胡说，此处早就过了保山大王的地界，他哪里有这么大的法力？” 走来看时，果不其然，下面又是一串阶梯，一潭黄泉，一座浮桥。 如梦道：“你看是不是？本姑娘没骗你吧？” 聂刑略看了一看，笑道：“连这你也不知，亏得你白白活了两百年。” 如梦经不起玩笑，怒道：“哼，本姑娘又不像你一样是个包打听，哪里知道那么多！” 包打听。。。。。。 聂刑道：“这个说来也简单。你难道不知黄泉又名为九泉么？当然会有九个泉眼，所以这个阶梯，必然会有九重。” 如梦一合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老谋深算。” 老谋深算。。。。。。 如梦，跟你待久了的话，朕会越来越没有威严的。长此以往，你叫朕怎么去号令魔道众生？ 如梦看着聂刑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便拉着他道：“走了啦，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后面有追兵要来啦！” 不由分说便拉了聂刑，一路朝下面走去。一连走了好几个阶梯，只感觉越来越冷。 如梦弓着腰，环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她突然转过身来，将脸一红，嘤嘤道：“聂大哥，如梦好冷，你抱抱我好么？” 原来她虽然服了白无常给她的灵药，保得灵智不失，然而此地阴气逼人，凭她的两百年的修为，终究是难以抵挡，只怕如此下去，还没到奈何桥，又要变得痴痴愚愚！ 如梦看聂刑默不作声地望着她，眼一红，将头别转过去，道：“聂大哥，如梦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你切莫当真。” 她便一个人瑟瑟抖抖地朝前方走去。聂刑看她那瘦小的背阴，竟是如此孤单。心下也是不忍，也只是那么略微一乱，那黄泉之地的阴风顿时也吹入到阴魂里面，令他感到一寒。 那黄泉之地，当真是凄冷无比！ 如此又下去两层，如梦突然觉得脑中一空，往前便扑到在地。聂刑连忙踏前数步将她扶起，见得她双眼一片茫然。原来早已经昏昏沉沉，不辨西东。 聂刑左右为难，心神大乱，那凌厉的冷风，一股一股灌了进来，他难以抵挡，也发起抖来。 白如梦在她怀中，脑袋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涣散，眼看就要彻底迷失沦丧。然而在她灵魂的最深处，终有一件事情最是难以忘怀。 她呢喃自语地道：“聂大哥，如梦真的好喜欢你！但是如梦更希望，你和青儿姐姐永远都幸福！” 她说完这样一句话后，眼中那最后一点灵光也将要消失殆尽。 聂刑见得形势紧急，便顾及不得其他，俯身下去，轻轻贴着如梦的嘴唇，往里面吹了一口气。 也并非是那口气能有多大法力。然而如梦突觉得燥热难当，也不知从何处升起一团暖意，把她全身上下的严寒驱除得干干净净。她那转瞬即要消失的灵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回，含情脉脉地看了聂刑一眼，随即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片刻之后，她重新站立起来，独自朝前面走去。走了十数步，突然回转头来，若无其事地冲聂刑笑道：“聂大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梦全都不记得了。毕竟从刚才到现在，头一直都是晕晕的。” 聂刑轻轻地“恩”了一声，也不再言语。 于是，白如梦便在心里默默地咽下了那一滴幸福与哀伤交杂着的泪水，将她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当以后她离开聂刑，孤独在这世间漂泊的时候，她便会将它翻出来，幸福而又苦涩地将它回味。 第三十九章 孟婆 下 他施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粒明珠，道：“此乃月夜悬明珠，十分罕有，婆婆将她贴身佩戴的话，可助长体内阴气，陛下千叮万嘱，要小的一定要送到婆婆手上。” 孟婆将那珠接下，细细玩赏，见得它圆滑润泽，清凉无比，确实是稀罕无比，十分喜爱道：“不知为何陛下要送我这样的厚礼？” 聂刑道：“一来，是因为陛下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知道婆婆所在的幽冥界在数十年后，定然会有大乱生起，格局变迁，所以陛下便派小的前来笼络人心，不单婆婆有礼物，保山大王也有。” 孟婆脸上顿时格外怪异，又十分吃惊地道：“连他也有？” 聂刑道：“正是。若不送保山大王厚礼，我等行程必要受阻，更见不到婆婆您。而陛下的意思，主要还是想要笼络婆婆您。” 孟婆道：“陛下为何专门要笼络我？” 聂刑道：“因为陛下说，辅弼帝师经常在陛下面前提起婆婆。” 孟婆又是一惊，那那团红云重又浮上脸庞：“老贺他。。。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我么？” 聂刑道：“具体的情况，小的也知道得不多。不过帝师他这一千年内并没有娶妻，这在魔道中却是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孟婆听罢，顿时心中一暖，心中大恸，若不是怕在年轻人面前失礼的话，当真会抑制不住留下泪来。 聂刑察言观色，见那孟婆，似乎对隐芝用情颇深，一时好奇道：“婆婆，小的斗胆，婆婆既然和帝师情深，为何没有在一起？” 聂刑这么一问，勾起了她一千多年的往事。她心中柔肠百转，幽幽地道：“我与老贺，也是缘浅。我二人本在阳世为一对夫妻，恩恩爱爱数十年，也和和美美。后来我患了不治之症，老贺为了救我，散尽家财，也是无药石能医。本来也是天数注定，然而老贺偏偏不信天命，不惜沦入魔道，苦心钻研起死回生之法，然而在他即将研究成功的时候，我却命薄，撒手离他而去。后来落入了鬼道，做了这守桥之人，而老贺也入了赤炎黄泉，从此分隔两地，如今已有一千二百一十三年四月零八天没有再见一面矣！” “在赤炎黄泉还未被封住之前，他常常派一些魔道使者，也是像你二人一样，一路偷渡过来。而自从千年之前，我夫妇二人再无半点联系，我还以为他早已将我忘却，不料他仍旧如此痴情！”她说到这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伤痛，落下泪来。 聂刑心道：“隐芝先前似曾对朕说过有一妻子在幽冥当差，不过朕未曾放在心上，原来正是孟婆！” 白如梦在一旁站了半天，哪里插得上嘴？此番终于抓到话头，安慰她道：“婆婆休要悲伤！魔皇陛下英明神武，天下无双，一定会让你们夫妻重新团聚的！”说完瞥了聂刑一眼，仿佛在说道： 聂大哥，你可要加油哦，不要再向这样窝窝囊囊，东躲西藏的了。大家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你身上啦。 聂刑连忙将头一偏，懒得去理她。 孟婆十分感激道：“承尊使贵言！希望魔皇陛下能助我夫妻二人破镜重圆，我便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要报答陛下这份恩情！” 聂刑道：“小的定当将婆婆的话，转告给陛下。如今小的任务圆满完成，也该尽早回禀陛下，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孟婆道：“正是！正是！夜长梦多，二位尊使还是速速离开阴间，免得他人察觉。” 于是三人依依惜别。此番却是顺利，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过了关口而去。聂刑二人走不出数步，突听得孟婆在后面道：“二位且慢！”便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对聂刑道：“适才匆忙，我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往尊使千万要替我传达给陛下。” 聂刑道：“婆婆请讲。” 那孟婆便凑上前来，小声说道：“千万要记得告诉陛下，要小心保山大王！” 她音调极低，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聂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婆婆放心，小的一定不忘对陛下传达。” 孟婆这才满意地一笑，放他二人去过桥。 原来孟婆也知道了保山大王的野心，那幽冥阎君是不是也知情呢，这个却是不得而知了。 此时已走得远了，聂刑回头去看那孟婆，依旧是方才来时那番模样，一副闲淡模样，怡然自得地摆弄她那套碗碟。 如梦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又教你给蒙混过关了，我觉得你越来越喜欢投机倒把了。” 聂刑未及作答，如梦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刚才的那个孟婆，好可怜！” 聂刑道：“明明深爱彼此，却又相隔两地，确实很可怜。” 如梦心道：“你说的，不也是你自己么？还是本姑娘好。虽然这地方是有点鸟不拉屎，但毕竟有你陪伴。”她终于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反而说道：“要是孟婆知道原来英明神武，天下无双的魔皇陛下落魄到如此模样，只怕当场就要伤心欲绝，自尽而亡了！” 。。。。。。 聂刑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不得已事故，十有八九，何须介怀？凡夫俗子眼界太窄，一朝失势，便以为此生无望，朕又怎会如此？哈哈哈哈！” 如梦看他丝毫没有气馁之色，心中一暖，想到：“聂大哥，你知道么？我白如梦就是喜欢你这份气魄和胆识。在如梦心中，只有你才称得上当世之雄！” 如梦嬉笑道：“前面还有最后一关了，请问老奸巨猾的魔皇陛下，你又打算用什么方法蒙混过去？” 聂刑道：“听黑白无常说得，那把守超生门的张判官是长生的旧识，我只要将这层关系抬出来，料想他不会阻拦。” 如梦便双手合十，向天祷告道：“希望长生星君保佑我们顺利过去，我回到家后，一定多烧一些香烛纸钱来孝敬您老人家！” 。。。。。。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桥心，那滚滚的忘川之水，宛如一条黄色的巨龙，奔腾着向远方逝去。他们凭栏远眺，看那一江之水，连绵不休。这风景固然壮美，然而只怕路过的人，却没有几个能够体会。毕竟能够逃脱孟婆汤，如他们一般清醒地立于此地之人，实在不多。 一股惬意和豪情，无端涌上心头。 白如梦含情脉脉地向聂刑望去，见得他嘴角紧闭，似在眺望那无尽的未来，便觉自己的内心，也随他的目光而去。 聂大哥，如果如梦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像这样静静地看着你，该有多好！ 第三十八章 孟婆 上 一连下过九重阶梯，终于是将要到了黄泉路的尽头。突然有一道幽幽地暗香传来，令得二人精神一阵。白如梦寻香望去，见得前方的道路两旁，盛开了一大片的鲜花。那花红得触目惊心，如血似火。 白如梦痴痴地看着那花，突然升起无比酸痛。她捂着胸口道：“聂大哥，为何我胸口这么痛，这么难受？” 聂刑看着那花，道：“哼，花开彼岸，花叶不相见！” 白如梦道：“聂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聂刑便指着那花道：“此乃彼岸花。它花开之时，叶尚未生，而叶生之时，花又枯萎，所以最能勾起人的相思往事。” 白如梦叹道：“都说红花要绿叶来配。你看这花红得似血，却无绿叶照映，她真的好孤独，好可怜！”她看着那花的颜色鲜红欲滴，真如同血泪一般，不由想到：“这彼岸花，便是我白如梦日后的写照吧！” 她便不由自主，朝聂刑望去。见得聂刑漠然不语，心中更痛。孰料聂刑突然笑道：“哈哈哈哈！如梦，你且听好，所谓花开彼岸，花叶不相见，只是狗屁废话！倘若二人相恋至真至深，哪里有什么可以阻隔得了！若是真被阻隔，只怪二人用情不真，何必去怨天尤人！” 言谈之间，那彼岸花已被落在身后，又有一座玄色长龙一般的大桥，从眼前浮起。 那桥阔有数丈，长不可计数，一路接天而去。桥颇为平直，两旁围有阑干。在桥的底下，便是昏黄滚滚的忘川河水，一流奔流下去，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桥头上立有一碑，碑上大书“奈何桥”三字，又有一个凉亭，亭上有“望乡亭”三字。 白如梦心中一惊，道：“聂大哥，奈何桥到了！” 聂刑道：“一入奈何桥，今生不回头。” 白如梦道：“那一定就是孟婆了！” 望乡亭中。站着一个红色衣装的中年妇人，在面前摆了几碗用忘川河水所烹煮的汤水，但凡经过的阴魂，皆要喝下那一碗汤水，方才放过桥去。 那红衣妇人正是孟婆。 如梦看孟婆的相貌。不过约为凡人四十多岁年纪，柳叶眉，月牙眼，体态丰盈而不肥腻，颇具韵味，奇道：“孟婆不是老婆婆么，怎么会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 女人的视角，果真是十分奇特。 聂刑：“。。。。。。这个朕也不知道。” 如梦道：“咦，居然连你也不知道？你不是号称万事通，包打听的么？” 聂刑：“。。。。。。” （白如梦，你真的够了！ 你知道就因为你的无厘头，一下子便把前面好不容易营造的氛围全部给破坏了啊喂！ 白如梦：要个什么氛围嘛，有你聂大哥在我还不放心吗？肯定轻轻松松就过了这一关啦，我先去睡一会，你搞定了叫我就行了。 。。。。。。） 孟婆恰好抬起头来，见到二人，便将蜂腰一摆，招手道：“来来来，婆婆这里有好汤水，二位走路也辛苦，来喝过一碗再走不迟。” 白如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她一定是自己称呼自己为婆婆，然后久而久之，就成了孟婆！” 原来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聂刑心里却是一动：“朕分明是鬼卒打扮，她竟然只看了我一眼，便知道朕是假扮的，还要朕也喝她一碗孟婆汤。这个孟婆，果然不简单！” 此番若与之力敌，实乃下下之策，不若智取吧。他心念一转，已有对策。 于是大步走了过去，却不喝汤，只把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孟婆看。 孟婆由得他看了一阵，突然调笑道：“那年轻人，婆婆美不美？我看你眼睛都直了。” 聂刑恭恭敬敬地道：“婆婆真是美极了，小的此生从没有见过这样美的女子！” 白如梦“咦”了一声，怎么聂大哥的画风突然变了？他不是该耀武扬威地神气一番，然后拉开架势一路打过去么？ 孟婆格格一笑：“你这小年轻，嘴甜！婆婆喜欢！”突然眼睛一瞪，喝道，“说，你们到底是谁？到阴间来干什么的？现在又打算做什么？” 白如梦“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她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犯人一样，现在开始审问我们了。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聂刑心中早已计议。他故作神秘地道：“婆婆，此处讲话安全么？” 孟婆抬眼一看，竖耳一听道：“周围没人，你放心说话吧。” 聂刑突然倒头一拜，道：“启禀婆婆，小的乃是赤炎魔皇座下四方魔使之一的东方魔使董亮，我身旁这位是南方魔使崔颖，我们此番受魔皇陛下所托前来贵地，是有要事相商。” 如梦心中“噗呲”一下，几乎笑出声来。这聂大哥，说得还真是煞有介事，不过他到底要搞什么鬼？ 孟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脸色一变，叱道：“胡说！你二人根本就不是魔道中人！” 聂刑镇定地道：“小的确确实实是魔道中人，还望婆婆明察！” 孟婆见他面色不改，道：“好，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就让你明白你到底错在哪里。其一，赤炎黄泉在千年以前，早已被乾坤封魔大阵封住，你们哪里能逃得出来！其二，魔道的四方尊使，我都认识，东方尊使姓高名宣，南方魔使姓田名莹，你还在这里满口胡言，想要诓骗我，到底安的什么心？” 聂刑心中一惊，便是天道诸神，对我魔道也知之甚少。而她长居阴曹，为何能对我魔道事务若此了若指掌？难道她的法力已经通天彻地？ 未必如此罢，一定是另有隐情！ 他丝毫不慌，道：“婆婆有所不知！小的便为婆婆释疑解惑：其一，小的为何能从封魔大阵出来，那是因为前些日子我魔道与天道决战，魔皇陛下用自己的法身为引，打通了黄泉魔径，我二人才随陛下出逃至此！其二，至于我二人为何是魔使，原因更是简单。以前的四方魔使，早已在那一场惨烈的战斗中，全数就义了！” 孟婆听得，脸色一变，惊问道：“你此言是真？” 聂刑道：“句句是真，绝不欺瞒。” 孟婆看他说得坚决，道：“好，我姑且相信你！我再来问你，你魔道中的辅弼帝师姓甚名谁？你若真是魔道之人，自然答得出来！” 聂刑听她说出“辅弼帝师”四个字，更是惊讶。隐芝的名头并不响亮，法力也未必广大，只是得聂刑赏识，方才提拔作了国师。三界内外，知道贺隐芝的，可谓少之又少，她又是如何得知？”他心中虽惊，面色却是不改，平平淡淡答道：“是贺隐芝。” 孟婆笑道：“不错，正是贺隐芝。”她突然露出关切的神色，道，“老贺他，他还好么？他有没有活下来？” 聂刑暗暗笑道：“原来如此！隐芝啊隐芝，没料到你在这九泉之下，竟然还有这么一位故人！” 聂刑不作声色地道：“婆婆放心！魔皇陛下格外担心国师安危，便没有叫国师随同大军一起出征。他此刻定然还平平安安地在赤炎黄泉之内！” 孟婆听得，似是松了一口气，轻轻喃喃道：“他没事便好！”陶醉之下，竟忘了周围还有人。她红霞一飞，语气也缓和起来：“小女子方才失态，只顾问东问西，也忘了正事。不知魔皇陛下特意派二位尊使到幽冥界来，是有何贵干？” 聂刑见得她如此模样，暗暗喜道：“此番又教朕成功矣！” 第四十章 遭擒 过了奈何桥，便是左右两个岔道。向右，则入六道轮回，此生的灵智全失。若是投到人世还好，从一个孩提慢慢做起，开启智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若是投到畜生道，灵智永世不开，也是常情。所以此身不易，切莫挥霍。 他们二人向左边的超生鬼道门走去，未有多时，见得好一座黄土颜色的大门，三丈来高，一丈来宽。上面有一太极圆，阴阳团抱，是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门首上书“超生贵道门”五个烫金大字。门的左旁又有一个案台，案前坐一学究模样的老夫子，皂衣皂帽，胡子花白，捧得一本经书，看得津津有味，原来是《黄庭经》。 二人走了过去，施了个礼，道了一声：“老先生好！” 那老夫子看得入神，猛地一惊，眯起眼睛一看，是一对年轻男女，也不知何方神圣，但既然对方恭敬，自己也必该还礼，也是双手一拱，道：“有礼！有礼！老夫张录，字开阳，号闲居散人，见过二位！不知二位欲往何处？” 聂刑道：“我二人欲过超生贵道门，还阳世去也！” 那张判官上下看了二人一言，道：“二位可带有阎罗大人的通行文书么？” 这个自然是没有的。聂刑便道：“文书倒是没有，人情倒有一个。” 张判官笑道：“原来二位是潜逃过来的。汝二人不知老夫。老夫一生为官清廉，即便死后做了判官，也是不改气节。孟圣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读书人一日为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里敢收受丝毫贿赂！你二人还是赶紧回酆都城去罢，勿要在老夫身上白费力气。” 那一番话又臭又长，听得白如梦差点睡着，她知情识趣地往后一退：你们两个读书人慢慢聊。姑娘我斗大的字都认不完一箩筐，就不奉陪了。 聂刑道：“先生差矣！聂某此番前来，倒不是贿赂先生，而是来谈一笔旧情。” “哦？你要找老夫谈什么旧情？” “先生可曾记得长生星君么？” 张判官听得长生星君四个字，面上乃是一惊：“你这后生，无端提起我的恩公来作甚？” 聂刑道：“长生星君，与聂某是拜把子的弟兄。” 张判官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你休要把话来诓骗老夫，老夫岂会上的你勾当！” 聂刑笑道：“你若不信，可找来长生星君当面对质。” 那张老头捋一捋白花花的胡子，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你故意说我恩公的名讳来，便是叫我无处对证去。世人皆知我恩公在五百年前落入人道应劫，十世流转，如今仍然在茫茫尘世间，你要老夫上哪里去寻他与你对质？” 聂刑道：“这便是你消息不通了。我那长生兄，在数日之前已经功行圆满，如今已重回天宫了。” 张判官听罢，一喜道：“当真么？” 聂刑道：“稍后你可自去问黑白无常。他俩经常在外走动，消息自然比你灵通得多。” 张判官见他振振有词，也信去了几分，又问道：“你自称我恩公的结义弟兄，那老夫问你，你何时与他结的义？又如何与他结的义？” 聂刑道：“这个我自会详细告知于你。在数日之前，你恩公长生星君在人道劫满之时，聂某恰好在场。”便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给张录。其实他也不知，只是听得小柔说起。 。。。。。。。。。。。。。。。。。。。。。。。。。。。。。。。。。。。。。 “当我赶去之时，长生兄已经遇难了，留下他那挚爱的爱人，孤苦伶仃的在人道徘徊。” 张判官听罢，嗟叹一声。我恩公虽然功行圆满，本来可喜可贺，无论这个过程，实在艰辛凄惨。而今又与那小柔姑娘分隔一方，唉，才子佳人，为何总是不能缱绻缠绵，而偏要劳燕分飞？ 一时之间，胸中的辗转悱恻被勾起，问道：“而今那小柔姑娘还好么？还惦记着恩公么？” 聂刑道：“好便是好，不过她终究放心不下长生兄，终日以泪洗面。如今我又罹难，她一人在人间，苦无支撑，只怕不久也要步我后尘，来这阴曹地府受苦。” 张判官心中忧戚，垂泪道：“恩公平素匡扶济世，大德大慈，不料竟有如此遭遇，真是可怜！想晚生在八百年前，寒窗苦读十年，本期一朝功成，金榜题名，为百姓排忧，社稷解难。哪知应试途中，久疾复发，命悬一线，所幸恩公大慈大仁，不但医治好我，还为我向阎君求情，续了我五十年寿命，我才得以一展抱负，寿终正寝，死后因为功绩，来到这阴曹中做起了判官。若非我恩公仁义，早已成他乡之鬼矣！” 他猛地一跺脚：“好，张某现在就放二位过了门去，回到阳世之后，务必好生照料恩公遗孀，以报他对我的再造之恩！” 聂刑道：“如此便有劳先生！” 那书生便将案台上的墨砚一旋，只听得轰隆一声，那超生贵道门向两旁打开而去。二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过了最后一关，重新还阳矣。 如梦本在远处，看着那二人絮叨半天，也懒得去听，突见那道门开了，心中一喜，兴奋得跳了起来。 这聂大哥，蛮有两把刷子的嘛，虽然打架不行，脑子倒是转得飞快，不知道是怎么把那个老爷子说服的？ 蹦蹦跳跳，便携着聂刑的手，往那超生门而去。哪料得此时后方尘土大起，一彪人马，风驰电掣而来，当头一人，坐神兽谛听，戴九旒冕，穿玄黑鬼王袍，手拿平等转轮，方瞳阔脸，美髯垂胸，一副帝王气魄，竟然是阎罗天子亲自来了。左右牛头马面，判官太尉，以及一帮鬼卒，紧随其后。牛头马面声若奔雷：“那二贼子杀我阴曹重臣，还要逃往那里去？” 聂刑见事情败露，拉着白如梦就往超生门跑。阎君将手中平等转轮往空中一丢，那转轮发一道金光，超生门轰然一下，便重新关上，二人却如同瓮中之鳖，进退无路。 “左右，将那二人拿下，听候发落！”阎君一声令下，牛头马面应声而出，不等二人反应，已将他们重重铐住。 第四十一章 蒙难 那二人被五花大绑，押至阎君面前。阎君面色铁青，冷声喝道：“跪下！” 牛头马面便往二人腘窝一顶，白如梦扑的一下，便被顶得跪倒在地，聂刑猛地往前一栽，摇摇晃晃，竟然勉强站定，一脸倨傲模样，哪里肯伏降半分。 阎罗王勃然大怒，喝道：“大胆！尔乃何人，见了孤竟然不跪？” 聂刑嘴角一扯，冷笑，道：“只怕你受不起！” 阎罗王见他说得坚决孤傲，心中一动，便问谛听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原来那神兽谛听，最是通灵。长得犀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最擅辨识万物，听人心思。便用慧光一照，却见来人的心思乃是空空浩浩，渺渺茫茫，竟然听不出半分来。 原来聂刑也知谛听，所以先前已将心神收敛，不往外露半分，便是要瞧瞧它真的有无能耐。 那谛听观察了片刻，极其肯定地道：“回大王，此人乃是赤炎魔皇本尊。” 阎罗王与聂刑，皆是吃了一惊。阎罗王心道：“我便说为何沿途关卡重重，他还能走到这里来，若是他的话，便不足为奇了。”聂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方才已经收敛得严严实实，为何那谛听仍旧能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便问道：“你那厮，为何能猜出是朕来？” 谛听道：“回陛下，能避过我谛听察照的，三界也并无多人，而如今落难至此的，也只有魔皇陛下一人而已，故而我能断定，阁下便是赤炎魔皇本人。” 聂刑道：“原来如此！”又对阎罗王道，“你已既知是朕在此，便知为何朕方才说你受不起朕的一拜！现在朕来问你，你将如何发落朕？” 阎罗王心道：“我与那赤炎魔皇近日无仇，往日无怨，本来他杀我一个催命官，杀便杀了，也不好追究。只是那魔皇此时却是天庭大敌，若被察知我私放了他，追究起来，只怕于我不利，不若如此罢！” 阎罗王道：“魔皇，你与孤本无嫌隙，不过你背天逆道，孤却是姑息你不得！而今孤只有先暂将你收监，即日便上告天庭，由玉皇陛下亲自发落。至于你身旁那个女子，既然已入我阴曹，断无还阳之理，且将她押至善恶堂，带量定功缺之后，再投往六道轮回吧！” 又补充道：“孤也是听天命行事，你休要怪孤！” 聂刑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听天命行事！对朕而已，那天命不过是狗屎一堆，臭不可闻，唯有朕的心意，才是天命！” 阎罗王叹道：“魔皇，事到如今，你为何还冥顽不灵？”吩咐众人道，“今日事已了结，回森罗殿罢。将他二人松了绑罢，谅他们也逃脱不得。” 于是二人虽着阎罗王大队人马，又往酆都城折返而去。前次辛辛苦苦，才走得这里，万万不料只差那临门一脚，偏偏功亏一篑。 如梦见前后都有鬼卒看管，哪里能逃脱半分，眼红红地道：“聂大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如梦入了轮回，倒不打紧。只是你，若被押到天庭，定然要被玉帝判个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聂刑笑道：“过往之事，勿去追究。朕并不怪你。只是希望你投生之后，不要再如这般顽皮，立志苦修，以成大道。” 如梦听得此言，不禁心中一暖，孰料聂大哥非但不怪罪她，反而如此勉励她。这让她更是愧疚后悔。 那众人一路逶迤，终于又回到酆都鬼城。此番却是热闹无比，那阴间官差，悉数立在两旁，夹道观看。原来阎君早已将话放出，此番出击，俘获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竟是赤炎魔皇，故而阴曹地府人尽皆知。 见得黑白无常，立在道旁，一脸沮丧表情，盯着二人来看。如梦心中一酸，又要落泪。聂刑微微一笑，会意地点点头。那黑白无常知他不会出卖自己，这才放心离去。 转眼便至森罗大殿。十方判官，都已立在殿首。白如梦见得那阵势端严，便知此番再也难逃。落泪道：“聂大哥，你我从此便要分别了，以后你会挂念如梦么？” 聂刑唏嘘一声，缓缓将头仰视上天，却是不答。如梦道：“虽然聂大哥记不得如梦，但如梦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会记得聂大哥！” 阎罗王待到那二人叙话终了，便吩咐阴差道：“将魔皇收押至囚龙牢，务必好生对待，莫生疏忽。”便有八名阴差，前后左右地围住聂刑，往囚龙牢而去。 如梦不忍别离，在后面唤道：“聂大哥！”声音格外凄柔。聂刑略一顿足，仰天哈哈一笑，便大步朝前离去。 阎君又道：“将白如梦押解至善恶堂，即刻便行量定，量定之后，即投往六道轮回！” 又有八名阴差，来押如梦。如梦却是舍不得，钉子一般地粘在原地，就是不肯离开。便有两名阴差，一左一右将她驾起，这才把她脱离。 如梦不住顾看聂刑远去的背影，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然而酸楚最为浓重，豆大的泪水筱筱滴落。她原本以后聂刑再也不会看她一眼，那知他走了数步之后，又掉转头来，叮嘱道：“如梦，切切记得朕刚才跟你说的话，勿要再生徘徊！”言毕，扬长而去。 如梦重重地点点头，心中升起一个期许：放心吧，聂大哥，如梦一定不负你所托。你要等我，待我修成之后，哪怕千年万年，如梦也会救得你出这牢笼！” 。。。。。。。。。。。。。。。。。。。。。。。。。。。。。。。。。。。。。。。。。。。。。。。。。。。。 阳界，忘忧谷无忧洞。 倾城大王侧卧在床上，朦朦胧胧，已至梦乡之中。突然心中一动，便唤清风道：“清风，把我的玉如意拿来。” 接过神机玉如意，将凤目一闭，便在心中排盘。片晌之后，突的一惊：“不好！陛下与如梦现在有大难临头！果然不出我当日推算！”虽是如此，却是无计可施，只有干在一旁焦躁。突然心中一凉，那焦躁之气，立时被冲散，倾城大王连忙又起一卦，原本那大凶之卦，突然却转作了吉卦。然而变数在哪里，却连她也推算不出来。 倾城大王道：“这也是稀奇，难道那二人有吉星相助么？而且，那必定是一个了不得的吉星，因为连我的神机玉如意，也推算不出他到底是谁。那人的法力，当远远高出于我！” 究竟聂刑二人此番能否脱难，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二章 还阳 幽冥界。 那昏昏沉沉，灰灰暗暗的天空，亘古千亿年，永世不变。凝重的阴气堆聚，厚厚叠叠。 然而就在聂刑与白如梦各赴命程的时候，却有一团光明，刺破了那浓重的晦暗。 一团白色的光芒，从遥不可及的上空，缓缓降落下来，而后越来越近，光芒越来越盛，在这无穷尽的昏黑中，大放异彩。 整个幽冥界都能看到那团光芒，伴随而来的，还有香风缭缭，仙音阵阵。在那团光芒之中，逐渐现出一个也白色的人影，踏空步虚而来。 那人妙相庄严，神采非凡，羽袖飘然，霓裳千绕。那熠熠的白光，便是从他身上发散出来，令得众生不敢直视面貌。天工雕凿的英俊脸庞上，表情便如定格一般，无法揣测出喜怒哀乐。只是将嘴角紧闭，略而悲闵，又有凝重地望着下界众生。 那阎罗大王看得仔细，连忙下了谛听神兽，抢出几步，行了个大礼道：“恭迎玄清天尊！” 原来那人，正是北斗七元星君的顶头上司，北方玄清天尊衡暨。 下界众生，见得天尊亲来，齐齐跪下，随阎罗大王唱到：“恭迎玄清天尊！” 玄清天尊衣袂飘飞，降落下来，朗朗道了一声：“众等免礼平身。”便往聂刑看去。 聂刑依旧挺立，也望他看去。二人对视一阵，聂刑道：“一别千余年，君的风采，依旧不见当年，哈哈哈，朕心宽慰矣！” 天尊明明朗朗道：“奈何君却落到如斯田地，吾见犹怜！” 聂刑哈哈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朕虽破落，然而往后之事，又有谁能预料！” 如此叙完旧后，阎罗大王方才插得上嘴，道：“不知天尊今日大驾，是为公干，还是私事？” 天尊道：“私事。” 阎罗大王道：“不知是何要紧大事，竟要天尊亲自前来？” 天尊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便是请阎君宽宏，卖本尊一个人情。” 阎罗大王一听这番言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此番定然是为魔皇而来！ 便道：“天尊有何要求，尽管吩咐。下官能够办到的，定不推脱。” 天尊道：“甚好！本尊便与你开门见山罢！本尊近日推演天道，察知聂刑那厮，虽然作恶多端，然而气数犹未尽绝，他与我又颇有旧情，故而望阎君看我薄面，将他放回阳世去。” 阎王一脸难色地道：“天尊言之有理，这个面子下官本该给的。然而赤炎魔皇乃是天道大敌，只怕被玉皇陛下知道我私放了他，会龙颜大怒，降罪于我幽冥。我官低势微，只怕难以承担。” 天尊道：“你不必担心，倘若玉帝问起，万事皆有本尊做主。” 也不等阎王回答，便把袖袍一扬，聂刑身上的重重枷锁，顿时悉数退去，又将五指一收，聂刑忽的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到他的旁边。 阎王哪里敢动弹半分，任由他将聂刑收了过去。 那白如梦见得突然来了救星，心情一振，如同猴子一般，在原地又蹦又跳，希望天尊将她也收了过去。见天尊迟迟没有动手，不免有些焦躁。 天尊微微一笑，也是一扬一收，将她收了过来，立在聂刑旁边。 天尊道：“本尊还有琐事，不便久扰。诸君，保重！”脚下便升起一团祥云，将聂刑和如梦托到半空。 阎王及众人道：“恭送天尊！”言语之间，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时旁边转出陈判官，看那三人已经离去，好不甘心地道：“那玄清天尊好大的架子！招呼也不打，便将那二人掳了过去，还把大王你放在眼里么？” 阎王道：“诶，你这便不知了。天尊原是一番美意，你反而说他作甚？” 陈判官道：“大王，这个小的就不明白了。” 阎王笑道：“所以你见识还浅。你想，若是玄清天尊得到孤同意之后，才将二人带走，那到时玉帝追问起来，孤岂不也有连带责任？而今他问也不问，直接接走了他们，便把孤脱得个干干净净。届时玉帝问起，便说是他自带了去孤我又有何办法？天尊这么做，是不想让孤为难” 陈判官想明白个中道理之后，点头称是道：“原来如此！”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走超生门那一条路，玄清天尊以偌大法力，穿过阴阳两界的禁制，直接把他们带回到阳界。 忘忧谷口。 聂刑二人看着当头那灿烂的旭日，晴朗如洗的碧空，和清澈的无忧河水，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聂刑道：“衡暨，此番是朕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日必将加倍偿还。” 玄清天尊笑道：“你我多年的交情，还谈什么偿还不偿还，掉了情分。” 他将羽袖轻轻一挥，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白玉桌子，几把白玉椅子，另有几个白玉壶，里面是清香四溢的琼浆玉液。 白如梦看得呆了，道：“天尊，你是变戏法的么？” 玄清天尊微微一笑：“这小姑娘，倒也十分有趣。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区区小术，何足挂齿。聂刑，你我千年未曾同桌畅饮，此番还有兴致否？” 聂刑道：“当然。只有你衡暨，才配与我饮酒！” 二人对面坐下，天尊道：“小姑娘，你也请坐。” 那玄清天尊颇有气度，威仪非常，如梦不免扭捏起来。她又扭头看了一眼聂大哥的阴魂，相较之下，早已没了昔日气度，还发着幽幽绿光，和那天尊一比，真如同乡中野人一般。 她扭扭捏捏道：“天尊，你和聂大哥以前认识么？” 玄清天尊道：“我二人曾是同僚。他原是南方玄微天尊，执掌天地经纬，四时气候。风雨雷电四部众神，通通都是他的下属。” 如梦这才“哦”地一声想起，原来聂大哥以前是在天上当了好大的官的样子，后来又索性做了魔道至尊。结果现在再看看他，灰头土脸，还对孟婆啊张判官啊这些芝麻绿豆大的毛神点头哈腰的，真是丢死人了。 于是她无比鄙夷地朝聂刑望去。 聂刑面不改色。 咳，如梦，我昔日的兄弟在此，给我一点面子。 聂刑道：“往事莫提。来，喝酒！”当头便饮了一杯。衡暨也饮了一杯。 于是你一杯，我一杯，只是对饮，也不说话。却是苦煞了一旁的如梦。 “喂，你们这样喝些闷酒，本姑娘很无聊的！” 玄清天尊道：“不如叙叙旧事？” 聂刑道：“你又想为玉帝开脱么？我与他，不共戴天！” 玄清天尊道：“或许你当真是误会玉帝了，你听我与你分说。” 毕竟玄清天尊所说何事，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三章 把酒 聂刑一杯清酒下腹，道了一声：“好酒！一去千年，你这酿酒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衡暨道：“这壶丹阳酒，是我专为你而调酿的，你能喝得出味道来，我也十分欣慰。” 聂刑道：“我又如何不知你的一番美意！”那阴魂受得酒香润泽，越显清明，他忽然动容道，“青儿她还过得好么？” 衡暨道：“有我暗中看顾，你只管放心。” 聂刑长抒一口气：“有劳！” 衡暨略一摆手，道：“你我不必言谢。当年之事，你还记忆犹新吧？” “过往之事，真的需要重提么？” 衡暨笑道：“你若能放得开怀，当然无须重提。然而，你真的释怀了么？”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只是谈笑，听得如梦在一旁干着急：“哎，你们不要在唠唠叨叨的好不好？本姑娘很闷的诶！聂大哥，到底以前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反出天庭，你就乖啦，告诉我啦！” 衡暨道：“聂刑，你便再讲讲当年之事吧，或许今日再来回顾，会有新的感悟。” 聂刑只是饮酒，又满饮三杯，道：“好罢！我便长话短说，将千年之前的事情告知与你。其实不过寥寥数句，便可道尽：第一，玉帝担心我有反意，所以派了他的亲信九灵圣母，名义上是协助我，实则监视我。第二，我发现九灵圣母原来另有异心，想要谋害青儿，便先下手为强，反而将她除去。第三，玉帝见我杀了他的亲信，因此而责怪我，却又不敢动我，便在青儿身上下文章，让她在蟠桃会上为众斟酒，结果失手打碎玄昊杯，便要降罪，把她打落凡间。玉帝老儿如此针对于我，我又如何看不出端倪？青儿那件事情，分明是他在暗中捣鬼！第四，我便因此与玉帝对峙，盛怒之下，火烧玄微宫，反下天庭。我自知如此正中玉帝老儿下怀，他便除却了眼中钉。哈哈哈，可是朕又如何让他如此安坐？他万万不料朕会投身魔道，卷土重来！” 尽管聂刑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然而，一旁的如梦却是听得胆战心惊。她仿佛亲见了当年的那场波澜诡谲，剑影刀光。原来便是天庭，也并不是一派祥和，歌舞生平。 衡暨无奈地一笑：“我本来想听一场惊心动魄的故事，孰料这杯酒还没下肚，你便已经平平淡淡地讲完了。聂刑不愧是聂刑，哈哈哈！” 二人对饮一杯。聂刑道：“近年以来，这天地杀机越来越浓，相信过不了多久，三界六道，都要涌起刀兵，届时你可要小心，莫做了刀下亡魂。” 衡暨面目一肃，正色道：“原来你也注意到了么？” 聂刑道：“当然，我又不瞎不聋，怎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还料得我必要卷入到杀劫之中，你只管安心修行，莫要来趟这滩浑水。” 衡暨苦笑道：“可惜我已经身在这浑水之中了。天地变异，乾坤震荡，三界之中，又有谁能幸免？我看这六道众生，皆要被卷入杀劫之中，又岂会让我独享清静？” 聂刑道：“正是！如今你的觉悟，比千年之前要高得多了！” 衡暨道：“我知你是怨我为何那时没有出手助你。实不相瞒，那时我也和玉帝一般，认为是你自己修为不到，乱了神志。” “哈哈哈！那么，你又是如何想得分明的？” 衡暨道：“近日我反复推演天道。这五千余年来，乾坤已静至极点，静极必要生动，是为反复，所以便知一场浩劫，已至目前。又联想起千年之前的那桩往事。原来那时已有端倪，只可惜我修为不到，未能窥探得到。” 如梦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插嘴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本姑娘好像一句也没有听懂。是谁要来杀我们吗？” 衡暨道：“小姑娘，你不必听得懂，只管跟着你聂大哥便对了。他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 如梦脸上一红，心道：“我还是想跟着聂大哥，不过万一青儿姐姐回来了，我还不是只有乖乖滚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来。 衡暨将头转向聂刑，道：“还有一件事情，以你目前的修为，必定不会知情。” “哦？” 那秘密太过重大，便是玄清天尊，也不敢在青天白日说出口来。他便用传心之术，对聂刑道：“昨日我在玄清宫中，察觉到天界中有一丝异样的气息。我猜想，是邪道混入了天道，又或者，是天庭的人，正堕入邪道！” 聂刑大吃一惊，道：“此话当真？” 玄清天尊的心声，继续向他传来：“千真万确！不过那邪气转瞬即逝，再也无从捉摸。所以我想让你再深思熟虑一下，当年玉帝要迫害你，会不会与那股邪气有关？毕竟这件事情的始末，只有你才最清楚！” 聂刑听得，心下大动。当年他与玉帝不合，到底是玉帝的本意，还是他受了奸邪的挑唆，而他与玉帝，都只不过是那奸邪的棋子？如今千年杀劫即到，势必有人要应劫而生，操起这天地间的屠刀，广开杀劫。那应劫之人，是玉帝，还是幕后的势力，还是他聂刑自身？ 天道运转，本有章法可寻。然而天地反复，杀机四现之时，便只有先圣道君，方能了如指掌。便是他聂刑与衡暨，也是雾里观花，看不分明。 聂刑推演一番，全无所获，叹道：“如今局势尚不明朗，我也是不知。我有一句好言，相赠于君。” 衡暨道：“聂兄请讲！” 聂刑道：“万事凭着本心，才能应物不迷。待到杀劫四现之时，切勿昧了本性！” 衡暨细细品味，赞道：“多谢聂兄！也与君共勉！” 又将杯中酒饮尽，衡暨道：“聂兄，你今后有何打算？” 聂刑将头望向上苍，道：“乱世之中，只有不断精进自身，才能留有一线生机。无论如何，我也要救得青儿，保她过了这千年杀劫，方才能够安心！” 二人于是无话，默然饮酒。如梦一直旁听，却也不敢胡乱插嘴。他们刚才所说的，好像是将要发生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的样子。具体是什么事情呢？本姑娘才懒得理呢。哎喝酒喝酒！ 三人饮过数巡。衡暨告辞道：“我来凡尘会你多时，若被他人知晓，恐有不妥。今日还是暂且告辞罢，他日若是有缘，你我再痛饮一番。” 聂刑道：“也好，我便不送你了，你自去吧。” 衡暨便欲告退，临行之前，对白如梦道：“小姑娘，本尊有话跟你说。” 白如梦见那天尊随和，也没了先前那般拘谨，大大咧咧道：“老衡，你要跟本姑娘说什么？” 老衡。。。。。。 衡暨抹了抹汗，这小姑娘。。。。。。 他附到如梦耳前，轻轻道：“你现在已经是故事里的女主角了，还没有发觉吗？” 如梦心中一动，想起儿时做过的美梦来。她那幼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也要和温青姐姐一样，成为故事里的主角！” “早晚有一天，聂大哥也会为了我，历经千辛万苦，把我从坏人手中救出来的！” 她突然记得，在阴间发生的那一幕幕。聂刑丝毫没有表露出心思，所以将她瞒过了。 他只身一人，凭借一缕阴魂，将她带出酆都城，过三关，过背阴山，过黄泉，过奈何桥，千难万阻，才将她救了出来，立于这阳世之中。 这说到那里去，都可以是足以令少女感动，心砰砰跳的英雄救美人的故事。 其时衡暨已经走远，留下了一阵香风。 她转过头来，心潮澎湃地看着聂刑。他依旧是以前那般，一脸从容，笑看风云变幻。 可恶！可恶的聂大哥！她突然痛哭流涕起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如梦这些，害如梦差点就错过了这最值得珍藏的回忆！ 她真想立马便扑到聂刑怀里，好好地痛哭一番。然而，她终究是忍住了。 如梦，回家去吧。忘忧谷，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他们二人便肩并肩，朝无虑洞的方向走去。 第四十四章 团聚 将至洞口，白如梦却突然停了下来。 聂刑转头问道：“如梦，你为什么不走了？” 白如梦心事重重地道：“我突然不想回家了？” “哦？为什么？” 如梦道：“因为如梦突然觉得，尽管在阴间天色也不好，氛围也不好，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好，但反而还是更快乐一些。如今这里虽然什么都好，但心里面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因为在阴间的时候，只有你我二人。而在这里，却要多出一个我娘来。而且，你还要天天跟她眉来眼去。 这小姐脾性一耍起来，却是无可奈何。正自焦灼之间，倾城大王却从洞里迎了出来。 她望见二人，先是一喜，然而见得如梦那般扭捏的神态，心下又明白几分，低下头去。 良久之后，她才重新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如梦，道：“回家吧，如梦。娘已经亲手给你做好饭了。你一定饿坏了罢。” 如梦心头一暖，几乎落下泪来，但她依旧放不下来，仍旧是不动。 倾城大王上前两步，牵起如梦的手，道：“是娘对不起你。不过，我与陛下真的没有什么。况且，陛下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瑶光仙子，我们俩在这里争个什么？” 如梦却是不依不饶道：“娘，你敢发誓说你对聂大哥没有意思么？” 倾城大王却是为难了起来。这个誓，她自然是不敢发的。 如梦已经心知肚明，道：“所以，我还是走了的好。眼不见，心不烦。 倾城道：“但是我敢发誓，陛下对我的感情，真的是普通朋友一般，这点，你可以亲自问问陛下。” 如梦便向聂刑望去。聂刑无奈地苦笑道：“朕真的没有心思听你二人在此纠缠。你们都不必走，还是让朕走罢！” 说完，便掉过头来，向谷外走去。 哼，天大地大，哪里没有我聂刑的容身之所？朕便是不依托你们，也会在这乱世之中崛起！ 如梦看他走得坚决，十分不忍地唤道：“聂大哥！” 聂刑头也不回，只顾离去。 眼见得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如梦终于醒悟过来，大声叫道：“聂大哥，如梦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回来罢！” 哪知聂刑如此顽固，仍旧不听。急得倾城大王与白如梦一左一右，追了上去。 倾城大王道：“是我二人不对，将一些私心凡情，搅扰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如梦帮腔道：“是啊聂大哥，我们知道错了。你久居赤炎黄泉，初来阳世，人生地不熟的，要上哪里去啊？” 聂刑笑道：“这个便不须你操心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瓜田李下的场合，还是少惹为妙。汝等休要再劝，朕意已决！” 二人这才知聂刑乃是真丈夫，比不得那些凡夫俗子。如此再也不敢造次。 如梦见他说得果决，心中一苦：“不料方才从阴间回来，聂大哥就要离我而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永远都留在那里了罢！” 倾城大王却是见机极快，心念一转，道：“倾城倒是有一个主意，还要陛下裁决。” 聂刑道：“请说。” 倾城便道：“百花郎君那里，颇有几间房舍，不如陛下去那里暂住如何？一来可以避嫌，二来也不须四处寻找住处。我无忧谷中，日后定有许多事故，非要陛下出马才能疏通的了，不知陛下意思如何？” 原来倾城大王也是伶俐之人，早已嗅到日后定然有所变故，虽然变故到底是什么，业已超出她的算计。然而把聂刑留在无忧谷中，定然不会是一件坏事情。 聂刑思虑一番，道：“也好！” 倾城大王与白如梦皆是一喜。倾城道：“那我便派人去通知百花郎君一声，让他收拾两间房舍，与陛下公主暂住。” 聂刑道：“小柔也是女儿之身，与我呆得久了，终有不便。不如留在你无虑洞中吧。你帮我好生看顾，莫生差池！” 倾城大王赞道：“陛下真乃君子丈夫也！ 三人这才入了洞中。早有下人将聂刑与如梦的尸身抬了出来。原来那二尸口中，都含着一粒夜明珠，有倾城大王的法力护持，所以相隔数日，仍旧是完好如初。 小柔紧张得左顾右看，却看不出所以然来，便问道：“大王，我兄长他回来了么？” 倾城大王喜道：“陛下如今就在你身旁，不一时便可与公主团聚也！” 果然，聂刑与如梦皆是动了动手指，接着眨了眨眼睛。 顿时有清冽的空气，深深地吸入到肺部，整个人清清爽爽，如同初生一般。如梦兴奋得直想大叫。 果然活着，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啊！ 她“刷”地一下站立起来，却是有点打不到方向，歪歪扭扭，差点摔了一跤。连忙有下人将她左右扶住。 她憨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没想到好久没用这具身体，还有点不听使唤了呢！” 众人皆是大笑。 倾城道：“如梦，你以后切莫再任性调皮了！” 如梦吐吐舌头：“知道啦，娘！”原来方才那件事情，让她二人心中的芥蒂早已消除，和好如初了。 倾城便牵起她的手道：“快来尝尝娘的手艺，娘知道你今日还阳，特意亲自给你下的厨，全是你最爱吃的菜哦！” 一行人随即往洞内大堂走去。早已在餐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佳肴。时新瓜果，素炒，还有醇香的美酒。如梦食指大动，口水流了一地。不一刻百花郎君也兴冲冲地赶来，便与他们一起吃酒。众人谈笑风生，气氛融洽无比。 倾城举杯道：“来，我们为陛下和如梦的还阳共饮一杯，倾城由衷盼望，今后的每一天，也如今时今日这般美好！” 众人齐声喝彩，满饮一杯。唯独小柔，心中突然一酸。 看到兄长和如梦姐姐今天能够回来团聚，小柔真的好高兴。 可是长生哥哥，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想起小柔？ 小柔没有你的陪伴，好孤单，好寂寞。 一餐用过，聂刑道：“如今时日不早，朕还是告退吧。” 众人不敢挽留。百花郎君连忙站起来，道：“陛下请！请！” 于是便领着聂刑，出了无虑洞，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百花郎君的住处与无虑洞不过两三里路。出了洞口，沿着右手方向的小路，走不片刻便已到了。 远远看见一圈低矮的围墙，围了一个农家小院。百花郎君走在前面，把围墙打开，道：“万望陛下莫要嫌弃我这里简陋！” 聂刑看那院里，用泥土砌有有屋舍几间，做工虽不精美，到也还算讲究。亮点在于那屋外院内，都是种了满满的花朵，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一有风来，满院飘香。 聂刑笑道：“你这个百花郎君，倒也不是白叫的！” 百花郎君腼腆地笑笑：“陛下见笑了。这些鲜花，都是在下的兄弟姐妹。” “哦？” 百花郎君道：“实不相瞒，小生其实是一束百合花成的精。所以把我的兄弟姐妹安放在这里，免得风吹日晒。 “哈哈！原来如此！朕想起一个故事了，你要不要听？” 百花郎君道：“难得陛下有兴致，在下自当竖耳恭听。 聂刑便道：“故事的主人公，是我那小柔妹子的心上人。他常常会说：‘万物有灵，连小花小草，也是有生命的。’你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还真该让他看看，让他知道自己所言非虚啊！” 百花郎君称羡道：“不料世间上还有这样的善心人。连我们这些低微的生命，也如此看重。” 聂刑道：“是啊，而今他贵为上界的长生真君，你若看到他了，定要好好的结识一下！” 百花郎君喃喃念道：“长生星君。长生星君。在下记住这个名字了。他日能有缘相见，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百花郎君又请聂刑进屋。推开了房门，但见得屋内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那屋内桌椅床几，都是用石材做成，绝然不用木材，就连刚才那扇房门，也是用整块的轻石板所就。聂刑晓得他的心意，赞道：“好！好！你这住处，当真别致得紧，朕十分喜欢。” 百花郎君也是十分欣喜：“陛下高兴就好。” 当夜无话。 次日清早，天色刚白。聂刑兀自端坐，听得百花郎君在门外轻轻唤道：“陛下，醒了么？” 聂刑道：“何事？” 百花郎君道：“小柔公主和如梦小姐看你来了，我叫她们在前厅等着呢。” 这俩个丫头，还真是悠闲。一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这么一大早，便来扰朕清静。 聂刑叹口气，下了坐来。刚出房门，早听见白如梦扯着大嗓门道：“怎样，百花郎君？聂刑大坏蛋起来没有？叫你快点去告诉他，本姑娘等得不耐烦了，快出来见我！”又听见啪的一声，原来是如梦拍了一下百花郎君的后背，“还磨磨唧唧干什么，快去快去！” 百花郎君低着头匆匆赶去，正好跟聂刑撞个满怀。见得聂刑，如蒙大赦一般：“陛下呵，你出来了就好！再晚点，如梦小姐得把我家都拆了！” 聂刑摇摇头，这如梦，也太顽皮了。转出前厅，正欲发作。孰料如梦一见他出来，如隔三秋一般，腾地一下站起来，亲热地招手道：“聂大哥！你可算出来了，如梦等了你好久！” 却又发作不出来了。白如梦，算你狠。 另一只手却是藏在后面。她摇摇摆摆地走到聂刑身边，顽皮地道：“你猜如梦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嘿嘿，猜不出来吧！当当当当！” 把那手伸出来，原来是一个布口袋，装得鼓鼓涨涨。打开那布口袋一看，有十来朵血灵芝。 如梦道：“这可是人家一晚上不睡，连夜给你摘过来的，怎么样，感动吧？” 聂刑看她眼圈发黑，却是神采奕奕，道：“年轻人，精神就是好！”把那血灵芝接过，交到百花郎君手里。而后一脸淡然地道：“百花郎君，去与朕做点粥来，朕有点饿了。”便自顾自坐下。 如梦看他一番表演，本以为不说感动得痛哭流涕吧,等了许久的“谢谢”两个字，也是迟迟没有出场，不由得越来越气，越来越气，终于忍受不住，爆发道：“聂刑，你好坏！人家不理你了！” 跺一跺脚，就往屋外跑，跑到门口，陡然听见聂刑在后面懒洋洋地叫道：“如梦。” 她便停下来，猛一转身，气鼓鼓地道：“什么事？” “那个，谢谢了。” 淡淡两个字，竟似有无穷魔力一般，如梦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哼，还算你有那么一丁点良心，也不枉本姑娘这么待你。” 那三步两跳来到聂刑旁边坐下，托着下巴道：“聂大哥，今天天气好好，不如我们到外边去踏踏青，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可好？” 聂刑道：“朕很忙，下次吧！” 如梦知道这是在敷衍她：“哼，你哪里忙了！明明就是不想去！” 聂刑道：“朕当真不是在敷衍你。朕与那保山大王，有三年之约。而今朕也不愿再与你娘做那般功夫，单凭自己修为，势必要更加苦修才行。” 如梦突然听到一个好消息，眼睛一亮，道：“真的吗，你真的不跟我娘乱搞一些名堂了吗？” 聂刑道：“君无戏言。” 如梦突然心情舒畅了起来。她一把把小柔拉起来：“走啦，柔妹，聂大哥很忙的，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 小柔：“。。。。。。可我一句话都还没和兄长说呢。” 如梦：“哎呀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叙闲话家常嘛。三年之约，三年之约哟！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什么是三年之约吧，让姐姐我告诉你，就是这个啊。。。。。。”一边说，一边拉着小柔，逐渐远去。 聂刑长抒一口气，百花郎君也抹了抹一脸的汗。终于有惊无险，没有任何损失地把她送走了，真是太好了。 聂刑用过早餐，便回到房内，将那血灵芝服下一朵。登时体内气息大动。 连忙端坐下来，运功调息。那体内真气受得血灵芝催动，源源不断地翻涌出来。便将那真气紧紧摄住，运过任督，重新落入丹田。默默温养。少顷，那丹田又是气动，聂刑以神御气，往周身诸脉冲去，那一冲撞之下，体内囤积的阴毒被冲散不少，乃是“哇”地一声，吐出浓浓一口黑血，有许多阴毒，已借有这黑血，排除体外。登时人便轻松许多。 这血灵芝，当真是至宝一见，有它相助，相信很快便能将体内阴毒尽数排出，届时朕功力必然突飞猛进。不过依旧不可大意，唯有不断强横自身，勇猛精进，方能在杀劫到来之时，留有一线生机！ 第四十五章 守护 一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转眼之间，已经过去月余。白如梦与小柔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前来百花郎君的农舍里面来报道。时而送来几朵血灵芝，或一些奇珍异果。玩耍一番之后，二个丫头便会在这忘忧谷中四处游玩，而聂刑则会回到卧房，闭门修炼。挨到饭点，便由百花郎君送到房来，吃过之后，又继续苦修。如此日复一日，连大门口都没有出过一步。 如梦怕他闷得慌，屡次相邀同游，都被他断然拒绝，她便只有和小柔一起玩。这月余来两个丫头日日相对，也渐渐有了姐妹情意。倾城大王也时常到农舍来，偶然会提及阴阳功夫，也是被聂刑拒绝，然而她也并未多心，常常做几个拿手的小菜，与聂刑添添趣味。 经过连日勤修苦练，那体内的阴毒大致已被排解，长生的肉身本就强横，又有聂刑数千年的灵性指引，进境可谓神速，那体内的真气早已充沛，充盈诸身筋脉。而今只需待得真气精纯，便可择一良辰闭关，或一年，或数月，戒了饮食，断了昏睡，便可将纯阳之气，添补阴魂，而成就元神，则功力可直逼倾城大王千年的修为。 此番获得长生的肉身，也是幸甚。若是凡人身躯，便是以聂刑的灵性，也怕要花去数十百年，才能有他人千年的功力。只是那血灵芝的用途，便已经达到了界限。若日后还要如此精进的话，尚需寻找更高阶的灵药，这个就要请教倾城大王了。 那日聂刑下了坐，也是次日清晨。出了前厅，却并未见到如梦和小柔。聂刑奇道：“怪事来了，如梦那丫头每天这个时辰必然要来扰我清静，今日是转了性么？” 百花郎君将一碗蜜果粥呈给聂刑，随口道：“是啊，以往的这个时辰，小姐和公主早该来了。我想她们此时应该在路上了。今日阳光大好，陛下愿意出去踏踏青，采采风么？” 聂刑道：“也好，朕也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正言谈间，面外便响起了脚步声。百花郎君道：“小姐她们来了！” 那脚步声，却是匆匆而又忙乱。片刻之后，如梦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她一脸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聂大哥，不好了！” 聂刑心中一动，道：“小柔呢？为何没有与你一同来？” 如梦脸色一白，黯然道：“小柔她，她不见了。” “小柔公主不见了！”百花郎君惊呼一声，“什么时候不见的？” 如梦道：“我今早起来，便没有看到她，想必是昨晚不见的。我娘叫你赶快去无虑洞一趟，商量对策。” 聂刑“刷”地一下就起了身，提一口气就往无虑洞跑去。如梦与百花郎君在后面紧紧跟随。那聂刑进展极快，二人都是身法矫健之人，也只有勉强跟得上他，不至于落后太远。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无虑洞。门口的清风明月连人影也没看清，便如三股旋风一般，钻进了洞去。 倾城大王手捧着神机玉如意，瞑目推算。那玉如意扑闪几下粉色的光辉，倾城大王心头便浮现出四个字： 夜行山君。 她“咦”了一声，睁开眼来，自言自语道：“夜行山君？这可是怪了，那夜行山君，五十年前不是已经被我打杀了么？难道他侥幸没有死？” 这时三人正好走入大厅。倾城大王连忙起身，将聂刑迎上座。 聂刑看她一脸匪夷所思的神色，道：“可是大王推演时，遇上了难以解释的事情？” 倾城大王点头应了一声：“小女子方才在推算时，得了夜行山君四个字，有点想不通，还要陛下解惑。” “夜行山君！”如梦惊叫一声，“那个恶贼，不是被娘用神机玉如意打出了原形，死在那里了么？” 倾城大王道：“是啊。而且我怕有失，还将他的尸身用一把火烧掉了，方才作罢。这几十年来，一直都平平安安。难道当日他并没有真的死去？” 聂刑道：“那个夜行山君，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与你们有何仇怨？” 倾城大王道：“此事说来话长。如今时间紧迫，小女子也只有长话短说。那夜行山君，原本是断魂崖上的一条响尾蛇精，心狠手辣。他最喜好吃人，但凡有凡人来断魂崖上采血灵芝，便被他拖到洞里，活生生的吃下肚子。他本来只在附近一带，寻些凡人吃吃，而后便胆大包天。打起了我忘忧谷的主意。也是我那是疏忽，被他偷吃了我谷中好几个小妖，后来被我知觉，本想放他一马，便警告了他一通。不料他反而以为是我怕了他，还来抢走如梦。我一路追他到断魂崖上，打杀了他，此事这才罢休。一连五十余年，我谷中清清静静，直到昨晚又出现这样事故。倘若真是夜行山君干的，恐怕小柔此时已经凶多吉少！” 聂刑道：“倾城，朕相信你的卜算能力。依目前看来，那夜行山君定然已经卷土重来！此番朕和你一同前去，看看那夜行山君到底能耍个什么花招！” 倾城大王道：“陛下说得是！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如梦道：“我也要去！” 倾城喝阻道：“你不许去！那处危险，你去了必要添乱，给我乖乖呆在家里！” 其实如梦也不想见到夜行山君那厮，只是她又放心不下，见她娘说得坚决，却是不敢忤逆，心里憋了一口气：“哼，你不要我去，我就偷偷跟在你们后面，看你们拿我如何？” 聂刑却道：“如梦，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倾城与如梦皆是吃了一惊。 “陛下，这个？” “哼，你还不了解她的性子么？她要是偷偷跟来，等下落了单，岂不是更危险？”原来聂刑早已将她的心思看透。 倾城叹道：“好罢，如梦。兹事体大，等下你切记不可胡闹！” 言语之间，三人已出了山洞，向断魂崖疾驰而去。如梦担忧地问道：“聂大哥，我只是打个比方。假如，假如小柔真的遭到不测的话，该怎么办？” 聂刑淡淡地道：“果真如此的话，那夜行山君，定要被朕撕成碎片。” 言语虽是平淡，然而倾城与如梦皆知他是言出必行之人，也不禁透着一股寒意。 倾城不由自主，又做起法术，来推测此行的吉凶。突然间，她却停住脚步，道：“陛下稍待。” 那二人便停了下来，聂刑道：“何事？” 倾城道：“若小女子推算得不错的话，我们不必去救小柔了。” 如梦心中一动，隐隐作痛起来：“难道娘的意思是，小柔已经遇害了么？” 倾城道：“不是，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把小柔救走了。如今，他正朝我们这边赶来。” 倾城大王卜算之术，百算百灵，尽管二人也是颇为不解，却依旧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 正猜测之间，突然有清风飘来，三人连忙看去，见得一个飘逸的身影，向他们飞速而来。那身影朦朦胧胧，却是看不清容貌，似乎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然而他怀中，那一脸幸福满足，陷入了深深熟睡，并且似正发着一场绮丽梦境的，正是失踪了的小柔！ 第四十六章 守护 二 昨夜，小柔和平时一样，待到众人都熟睡之后，便下了床，披上衣服，来到洞外。 她坐在草地上，抬起头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去仰望星辰。 自从那天发现了天上的“秘密”之后，她便多了一个习惯，便是每天晚上，都要陪星星说一阵话。无论天晴下雨，从不缺席。是的，便是那最大最亮的一颗星星，长生星。 长生哥哥，或许世人早已经将你淡忘了。然而小柔并没有。你一直都活在小柔的心中，比谁都要生动鲜活。 小柔原以为，那天你离开我之后，便是永别。然而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沧海桑田。小柔依旧还是那个小柔，长生哥哥，也依旧是那个长生哥哥。 那长生星一闪一闪，似在回应，似在哭泣。 她并没有注意点，一股团浓烈的黑暗，正逐渐向她蔓延过来。然后那辛辣而又带着腐臭的腥风，猛烈冲进了她的五脏六腑之中。她急欲呕吐，突然腰身一紧，如同被一只麻绳紧紧缠住，整个人凌空腾了起来。 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把她飞速地往前方拖去，她惊恐万分，正要大声呼叫，突有一只粗糙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那手带着浓烈的腥臭味道，覆盖着乌亮的六角鳞片，在星光的照射之下闪闪发亮。 原来是一个人形的东西，把她扛在肩上，快速地朝前方飞驰而去。 小柔心突突地跳，她知道自己遇上妖怪了，而且，一定是个凶恶的妖怪。 那妖怪奔跑的时候，如同毒蛇一般，发出“嘶嘶”地声音。它突然转过头来，一条鲜红分叉的信子，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 小柔到看它的样子，几乎晕了过去，那分明就是一个蛇的脑袋，强安在一副人的身体上，还覆盖了一身的鳞片。三角形的脸旁，长了一对黄澄澄的鼓眼睛，那瞳孔竖成了一条线，一副阴森恐怖模样。 那妖怪驮着她一路狂奔，只见眼前的景物飞逝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一坠，屁股一疼，原来是那妖怪狠狠地把她摔在地面上。 四周都是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此时身在何处。但想必应当是在一个深幽的洞穴中，四周的空气不甚流通，夹杂着一股腐臭和血腥味道。她害怕起来，哆哆嗦嗦地道：“你是谁？要对我做什么？” 那妖怪却没有应答她。突觉右脸颊一冷，似乎被一条虫子爬过一般，留下了一股腥臭。原来是那妖怪用信子舔了她一下。她双手乱抓，正好抓到那妖怪的手上，摸到了一手冰冷光滑而又锐利的鳞片，把她吓得一声惊叫，双手双脚划水一般向后退去。那妖怪也是一个大步抄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只顾用信子在她脸上乱舔。 她被舔得又是恐惧，又是厌恶，连叫都不敢叫出声来。那妖怪舔了她一阵，将口一张，吐出一道毒气，她便晕了过去。 次日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天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累累的白骨，一堆一堆地散在四处，那白骨上面，还偶有腐朽不堪的衣服，只怕指头一碰，便要化作灰烬。地面呈暗红色，有的颜色略深，有的略浅，周围的石壁上，也是一滩一滩的红色。说得白了，这些都是死人的骨头，和曾经流出来的鲜血。哪里像是凡尘，分明就是地狱！ 小柔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翻腾起来，她强烈地想要呕吐，终于“哇”地一声，吐了一地的秽物。 昨晚的那只妖怪不知何时，已经游到了她的旁边。它依旧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用它的菱形眼睛盯着她看，看得她发毛。它闷声不响地在她旁边坐下，裂开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在她的右颈轻轻一咬，一股毒素便借由牙齿，注入到她体内。但它咬的不深，所以没有致命，小柔只是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朦朦胧胧像是隔了一层纱，手脚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动弹。 她已经看到那个妖怪露出贪婪的目光，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然而此刻的她，连叫都不能叫唤一声。 她原本以为，这次她已经必死无疑了。其实上次遇到王二那两个强人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 或许这是我邹小柔的宿命，所以才一次又一次，让我遇上这样的事情。 这一次，她并不奢望谁来救她。因为最在乎她，最疼爱她的长生哥哥，也在那次劫难中离她而去了。 反正是孤苦一人。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抱定如此的想法，以至于在她的前方，那妖怪的身后，突然现出一团淡白色的光芒的时候，她也无动于衷。 那妖怪正欲下口，突然听得背后有一阵清风朝他背后吹来，他诧异地转头一看，那股清风，已经飞速地朝他眼前拂过。 他再度看向那名被它的毒素麻痹得浑浑噩噩的女子的时候，却发现前方早已空空如也！ 一个年轻的男子，已经从它的手中夺过那名女子，把那如同奇珍异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中。 小柔看了那年轻的男子一眼，露出了幸福而温暖的笑容，便如同久经风雪的苦寒之地，突然升起了暖阳一般。 我莫不是在梦里么？ 此刻她的思维，也和梦境一般的朦胧。 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即便是在梦里，能够再看到你，小柔也好开心，好开心。小柔好累，好想要睡去了。但愿这个美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或者即便我醒了过来，你还会陪在我身边。 她渐渐地阖上了双眼，进入到了甜甜的梦境之中。 然而夜行山君，却不愿即将到口的猎物从他的指尖溜走。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也如同蛇一般，阴险而又干涩：“你是何方神圣？敢从本君嘴里抢食？” 男子并没有答复他。只是温情脉脉地凝望着睡梦中的公主。他略略一动，又化作一团清风，从他的眼皮底下穿了过去，转眼便已杳无踪迹。 第四十七章 守护 三 男子抱紧小柔，一路飘飞，那身形飘逸秀丽至极，如同刮起了一道清风。不多时，见得前方三个人影，原来是聂刑一行人。 男子微微一笑，便在他们面前立住脚步。 如梦凑拢两步，去看那男子样貌，一团亮白的和光，将他围绕起来，仍旧是朦朦胧胧，然而那身形，却与聂刑的肉身十分相似。如梦看了片刻，突然指着他道：“啊，我认得你，你是长生星君！” 男子道：“正是在下！” 果然是他！如梦顿时觉得亲切起来，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听小柔说，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你不知道那个小柔，每次说起你的名字的时候，都要哭鼻子，丢人死了！”她“咦”了一声，原来她手掌触及长生的肩膀，感觉很奇怪。 那并不是实实在在肉身的感觉，很奇怪，如同，如同。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大抵上，就像是一团气体，凝聚起来的那种感觉。然而她知道长生的肉身，还在聂刑这里，所以并没有过分去追究。 长生听得如梦说起小柔，心中也是一痛，动情地朝怀中看去。她睡得好甜，好美。 然而他不得不将小柔，转交给如梦。 “如梦姑娘，小柔与我的机缘还没有到，”他极为不舍地道，“所以我不在的时候，请代替我照顾好小柔，可以么？” 如梦嘴张得大大的样子：“啊？听你的意思，你马上就要走了么？” 长生颇不情愿地道：“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至少等到小柔醒了，与你说说心里话，再走不迟啊！” “我又何尝不想！”长生叹息一声，往高高的天空望去。 如梦还想说些什么，聂刑喝止她道：“如梦！” 如梦吐吐舌头，怏怏地退了下来。 长生朝前走了几步，猛地拜倒下来，道：“聂兄，请受长生一拜！” 聂刑连忙将长生扶起：“你这又是何必？” 长生道：“若非聂兄照料小柔，只怕她早已在阴间做鬼，我二人又如何能够再见一面！聂兄对我二人的情谊，长生定将谨记于心！” 聂刑笑道：“我聂刑做事，全凭心意，你不必言谢。” 长生也知道他的性情。便点点头，不再言语。他分别向三人拜了一拜，将头一扬，化作一阵清风，往上界飘去。 小柔，此番虽然离别。但你我定会有重聚之日！ 这是我长生哥哥，对你做的承诺！ 。。。。。。。。。。。。。。。。。。。。。。。。。。。。。。。。。。。。。。。。。。。。。。。。。。。。。。。。。。。。。。。。。。。。。。。。。。 三人目送长生远去。聂刑道：“却不能放过夜行山君那厮。如梦，你将小柔送回无虑洞去，接下里的事情交给朕与倾城即可。” “啊？为什么是我？人家也很想去啊。” 倾城道：“如梦，不要胡闹！护送小柔公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责任。要是她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如梦无精打采道：“是是是，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聂刑又叮嘱道：“切莫出了差池！” 如梦转过头来，冲他做了一个鬼脸，道：“交给本姑娘，万事放心！”便把小柔背在肩上，向无虑洞折返而去。 哼，你们哪里知道我白如梦的苦衷！我可是替青儿姐姐把你们看住，免得你们背着她偷偷摸摸！ “如梦，你在嘀咕什么？”倾城大王道。 “啊？没，没什么。”如梦调皮地道，“我是要你们万事小心，那个家伙很狡猾的。” “娘做事情，还需要你来操心？快去快去！” 打发走白如梦，聂刑便与倾城二人继续上路，往断魂崖赶去。 倾城催动起玉如意，开始卜算。算了片刻，那玉如意闪了几下粉色光芒，倾城轻轻一叹，摇了摇头。 “卜算的结果不能让人满意么？” “非也。”倾城沉寂片刻，道，“这次卜算，根本就没有结果。难道五十年未见，那夜行山君的法力，已经超出我了么？” 倾城修行千年，其修为大抵在炼气化神中期，体内虽有纯阴真气，然而还未将阴魂彻底淬炼做本性元神，所以虽然初具神通，但也极为有限。 而聂刑如今，刚刚得了纯阳真气，只在炼精化气后期，尚需闭关，才能入炼气化神之境。不过依他的进境来看，可谓飞速。那白如梦修行了二百余年，也不过炼精化气中期的程度而已。 五十年前，倾城打杀夜行山君之时，尚且游刃有余。难道短短几十年工夫，他的境界就已经到倾城大王之上了么？ 倾城大王念头急转，神情变幻不定。聂刑看出了她的顾虑道：“倾城，你有一个优点，也有一个缺点。” 倾城知道聂刑要点拨她，便道：“陛下请讲。” 聂刑道：“你诸事喜欢精打细算，此为优点。然而当事情超出算计之后，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没有主见，这是你的致命缺点。” 倾城道：“而今小女子该如之奈何？” 聂刑道：“凡是依照算计而行，久而久之，必然会落入规则之中，如此，便是你们口中的所谓‘天道’。所以‘天道’若要你今日便死，你唯有束手待毙，不能挣脱半分。岂不闻命由我造？我命在我之手，当由我来做主，而非你们那口口声声的所谓‘天道’，哈哈哈哈！你明白了么？” 倾城若有所悟地道：“多谢陛下赐教，小女子当谨记于心。” 聂刑知她一时半刻之间，必然不能参透其中奥妙。而这三界六道之中，碌碌众生，又有谁能参透。便是那一锤定音，生死早已成为定数么？然而不信命数者，肆意妄为，妄图以蚍蜉之力，逆天改命，终究沦入到轮回之中，万劫不复。此类人等，又比比皆是。究竟何为天道？浩浩皇天，是否早有诏诰，只是或执或迷，不能识得而已？ 正在此间，二人已不觉来到断魂崖上。 第四十八章 夜行山君 上 二人迎风立在崖前，倾城指着那崖壁的中间，道：“陛下，那夜行山君的巢穴，一定就隐藏在崖壁之上。” 聂刑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将四周上下检点了一番，道：“善者不来，来着不善。朕猜想，那夜行山君定然是故意引诱你我到此，他好瓮中捉鳖。” 倾城惊道：“陛下何以这样认为？” 聂刑道：“他前次与今次，都不与你在忘忧谷决战，而偏偏选在这里，所以朕断言，此处一定还有什么奥妙之处，只是你我尚不能知晓。” 倾城大王细细一想，突然呼惊道：“是了！难怪五十年前，他要一路逃命到此，却在这断魂崖上突然停下，与我决战。难道真如陛下所说，这附近有什么法阵之类的东西，可以助长他的法力，甚而让他重新复活？” 聂刑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法术，朕目前也不甚了然。而今我们却偏偏不要让他如意，先退回忘忧谷中，在山谷周围布起禁制。他必然忍耐不住，要来滋事，而我们再在那时，将他截住打杀，方才永除后患！” 倾城道：“陛下所言甚是！” 二人便起了退却之心，正当此时，猛然听得风声大作，一个干涩阴狠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太迟了！你们今日都要成为本君口中之食！”那言语之中，一股浓烈的黑气，夹杂着阵阵恶臭，向他们席卷而来。 “夜行山君！”倾城惊呼一声。黑气的笼罩之下，正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妖怪。 夜行山君稳稳落在地上，在他们面前站定，冷冷道：“倾城小妖，五十年前，本君惜败于你手，今日便要连本带利，一并发落！”他见得旁边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子，冷眼一观，道：“不过是个炼精化气阶段的凡夫俗子，今日撞见本君，是你的不幸！” 他尖啸一声，那声音又尖又长，刺得耳膜阵阵发疼。双手突然开始结印，那法印虽然繁杂，不过顷刻便已完成。断然有无数血红的影子，发出阵阵的凄厉叫声，从他的身上涌出。 倾城见得那厮的法力，比五十年前要威势得多，大呼了一声道：“陛下小心！”在仔细看那一条条血影，竟然如同人的样貌一般，有手有脚，有头有脸。更古怪的是，他们的面貌各不相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张张脸上，尽都带着说不出的凄楚和怨恨。 “血魂煞！”聂刑惊道，“你怎么会这种上古邪法？” “哦？”夜行山君也是奇道，“你这貌不起眼的凡夫俗子，竟然认得本君的法术？” 聂刑沉声道：“血魂煞，最是狠毒。要在特定的时辰，将人活活地把血放干，皮肉吃下肚子，然后把阴魂用法力禁制诸，不但不让其六道轮转，还要永生永世供施法者差遣。这种阴毒之术，不是早已经被禁绝了？” 夜行山君咧嘴笑道：“原来你还是个明白人，不过也得死！”双手向前一招，口中默念经咒。那无数的血魂发出凄厉痛苦的叫喊，朝他们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倾城大王连忙祭起神机玉如意，双手也是迅速结了几个法印，那玉如意顿时被一团粉色光芒笼罩。倾城大喝一声，从玉如意中，射出无数只利箭，如同蝗蚁一般，与那血红战作一团。 双方互相斗法，初时只是个旗鼓相当。而后倾城大王渐渐难以抵挡，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而夜行山君颇为游刃有余，他哈哈笑道：“倾城小妖！五十年前，本君的血魂煞法只有三重，况且并不输与你多少，如今本君已经到达五重，你又如何是我敌手？” 果然，神机箭雨开始落于下风，纷纷被血魂拍落在地。而血魂声势丝毫不减，便是神机箭当胸而至，也如同挠痒痒一样，哪里透得过去！ 猛听地夜行山君大喝一声：“死！“那一声呼喝，如同山崩了一般，震耳欲聋。神机箭全数被血魂打散，那无数血魂声势多人，铺天盖地向二人逼来。 倾城惊呼一声，终不是泛泛之辈，将手诀一换，神机玉如意扑闪两下，突然变作三丈大小，形如一个巨大的海碗，当头朝二人扣了下来，将二人牢牢罩住。 夜行山君哈哈大笑：“倾城小妖，想不到你倒甘愿当起缩头乌龟来了！本君这就把你的龟壳打破！”默诵咒文，那无数的血魂，渐渐团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红色十数丈方圆的血球。那血球还一涨一缩，便如同活物在呼吸一般。山君“哈”的一声，从那血球之中，竟蹿出一条十余丈来长的红色大蛇。那蛇头比磨盘还大，两眼如灯笼一眼闪着红光，气势汹汹，便朝玉如意撞来。 听得“嘭”的一声，一撞之下，把玉如意撞得抖了一抖，倾城的心也跟着抖了一抖，手心都冒出冷汗来。 那大蛇见得一撞之下，竟然未将“龟壳”撞开，却向后游弋出十丈开外，卯足了力气，又是恶狠狠地撞了过来。便如同敲了一个闷钟，那海碗一般的玉如意，竟被顶得翻了过去，碗口朝上地倒在一旁。 倾城顿觉喉头一甜，“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那玉如意和她的元神相连，方才那一下撞击，真如同心脏猛地被大锤砸了一下，连同全身上下，都是剧痛无比。玉如意顿时黯然失色，回复了本身大小，摇摇晃晃地坠落在她怀中，她自己也是筋骨血肉酸痛，竟然没有了再战之力。 夜行山君早料得如此，顿觉畅快无比，他双手叉在腰间，仰天大笑道：“倾城小妖，本君忍了你五十余年，一直潜心苦修，今日终于一雪前耻，哈哈哈哈！” 却是略微松懈了片刻。 聂刑也是窥得了个这个机会，早已将倾城大王横抱在怀间，双足疾点，向忘忧谷的方向逃离而去。 夜行山君见他急急忙忙，慌乱不迭，哄然大笑道：“哈哈哈，丧家之犬！我便看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如今完胜之下，哪里还将他人放在眼里，也是出了断魂崖上的法阵，紧追过来。 聂刑的身法颇为迅捷，然而那夜行山君也是不慢，一路紧追，直跑出两三里远。聂刑怀里抱了个人，终究是快不过他，看着渐渐便追了上来。 “还望哪里逃！”山君眼见将要追到，将两手一推，两条血魂如同弹丸一般蹿出，正好击中聂刑后背。聂刑重心本来就在前方，被那血魂一推，猛地一个趔趄，与倾城大王双双滚到地上。倾城大王随即便瘫倒在地，连动也不能动弹。聂刑勉强扑腾了几下，终究是没有爬得起来。 第四十九章 夜行山君 下 夜行山君见得此番场景，心中畅快无比，多年宿仇，今日终于一雪前耻。便将嘴一张，吐出一道毒气，将二人麻痹过去。这二人阴魂远比凡夫俗子强大，如今只需将他们拖回洞中，待得个三五时辰，把二人做成血魂，只怕自己离第六重血魂煞功也不甚遥远。然后再一举夺下忘忧谷，以此为根据地，将谷中的生灵，尽数如同牛羊一般饲养，渴了饿了，便宰杀几只尝尝鲜，美哉美哉。 如此心中美美，见那二人已经呆呆不能动弹。便将他们一人一边，扛在两边。 那倾城却还能言语，忍不住骂了一声：“混账东西！”那夜行山君将头一转，无比快意地看着他的猎物，得意地道：“你这婆娘，还要造口业，等下本君把你剥皮抽筋，细细剁碎了吃，看你还敢在本君面前叫嚣么？” 言毕，不觉胃口大开，伸出长长的信子，在倾城粉脸上舔来舔去。 倾城暗暗叫苦，此番落在他手上，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轮回也不能，永生永世都要在他奴役之下受罪。万幸的是，如梦并没有随他们一起前来，至少了宽慰了一分。 只是有一点难以理解：她自己败了，倒也寻常，然而鼎鼎大名的赤炎魔皇，为何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聂刑并非不堪一击，只是忍辱待时而已。他要等的，便是山君麻痹大意的那一刹那之间。 夜行山君浑然不觉，仍旧自顾自地在糟蹋倾城，舔了她一脸的涎液，粘黏无比。他怪笑一声：“哈哈哈，倾城小妖，本君本以为你可以多抵挡一阵，不料你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果然山君的一举一动，都未曾逃过聂刑那一双慧眼。 他嘴角一样，挂起一丝冷笑，突然腰部一沉，身体已经脱离了山君的肩膀，稳稳踩在地上，再顺势将手臂一环，扣在山君颈上，借由那下坠之势，将他往下一拉。 “啪”！山君猝不及防，身体便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连忙想要翻身起来，却见一条黑影如同饿虎一般向他扑来，骑在他的身上，他看得仔细，正是刚才被他忽略了的，那个柔柔弱弱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如同着了魔一般，不仅力大无穷，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戾气，让山君好生胆寒。他猛地一口，向夜行山君的脖子上咬去。那山君“哇”地一声惨叫，颈上顿时鲜血飞流。聂刑便去吸他的血，吸了满满一口，吞下肚子，这才满意地把他放开，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你，你”那夜行山君又惊又怒，“你干的什么好事？” 聂刑轻笑道：“我现在喝了你的血，看你的血魂煞，还能伤到我么？” 夜行山君惊恐得瞳孔急速地缩小：“你，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要破掉血魂煞，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喝他的血，然而谁有能想到这一点？ 聂刑哈哈大笑：“区区小法，朕怎会不知道！朕还知道，你自身不足以拘留如此多的血魂，所以在你巢穴中，定然藏有一块拘魂石。而它的法力范围，仅仅限于断魂崖上。所以你便引诱我等，去断魂崖与你决战。便是胜过了你，借由那颗拘魂石，你便可以很快得以复生。然而你现在放眼看看，你身处何地？” 那夜行山君全身上下，都流起冷汗。原来刚才得意之下，竟然不知不觉间远离了断魂崖。他惊慌起来，道：“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知道本君的底细？” 聂刑轻蔑地一笑：“凭你，你还不配问朕的名字，速速纳命来吧！”左手如铁钳般向前伸出，早已经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山君法力大减之下，竟然挣脱不得，被他死死掐住。 他双脚拼命乱踢，终于是从聂刑手中逃脱，却也气喘如牛，惶惶恐恐。聂刑见已得势，轻笑一声，早已将雨点般的拳头，朝山君身上打去。山君也非泛泛之辈，拼命防备回击，然而短兵相见，争勇斗狠之事，聂刑若认第二，天下再无他人敢认第一。那山君勉强回击几下，发现对方不但气力未减，反而更加凶狠。心中叫了一声苦，只得护住自己的头脸，捱了好一阵的痛打。 聂刑见得山君大势已去，沉喝一声，将自己全身的真气都集中在右手掌心，往山君的腹部拍去。那一掌在半空中，突然燃起一团火焰，声势颇为浩荡。 山君听得风势，抬眼一看，却见那一掌来得凶猛无比，若被它拍到身上，哪里还有命在！情急之下大声惊呼道：“不要杀我~”那“我”字还犹在半空的时候，聂刑的火掌已到。竟如同打在一团豆腐上，发出一声闷响。山君那软绵绵的肚子被打得爆裂开。他大叫一声，五脏六腑连同肠子，被那猛烈的一掌拍了出去，散落四处。黄澄澄眼睛一鼓，连动也不能动弹一下，已经一命呜呼。 却被打得现出了本相，原来是一条漆黑的三尺蟒蛇。 倾城大王万万不料转机竟然如此之快，殊不知聂刑取人性命，从来都只在顷刻之间。早知聂刑勇猛异常，如今亲身所见，更是对他五体投地。 赞叹之余，又是“咦”了一声，道：“陛下，好生奇怪！为何五十年前，他现出本相的时候，是一条响尾蛇？” 聂刑但只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十分易懂：五十年前与现在，都不是他的本相，都仅仅是他借体重生的工具罢了，你再耐心看看。” 言谈之间，却有一股浓稠的血液，从那蟒蛇的身体内流了出来，向四周扩散而去。渐渐地那血流越来越稀薄，化作了一粒粒的血珠，漂浮在半空中，随着微风拂过，又变成一条条惨绿绿的阴魂，呜呜咽咽，各诉衷肠。 聂刑道：“这些都是被那恶贼拘束的血魂，如今他已身死，摆脱法力拘束之后，又会变回阴魂。稍后便有阴差来将其悉数勾入地府轮回矣。” 又见得一个血影，鬼鬼祟祟，向断魂崖的方向飘去。聂刑笑道：“哪里逃！将手一指，一团火焰从手中蹿出，把那血影烤作了灰烬。聂刑道：”如今那恶贼方才形神俱灭矣。” 倾城道：“我五十年前杀他之时，却没有见得这般的景象。” 聂刑道：“你杀他之时，因为在断魂崖上，所以血魂及他的血影直接被拘魂石从地下拉走，你便不能够察见。” 倾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此番多亏了陛下，否则我这无忧谷中的生灵，定然都不能幸免。”现在想起，依然是后怕不已。 聂刑道：“我们这便去断魂崖，捣毁了拘魂石。一来可以让那些血魂解脱，二来永除了这后患，你还能走路么？” 倾城全身仍旧毫无感觉，苦涩地一笑，道：“对了，陛下，方才那厮放出了毒气，令我全身动弹不得，为何你却没有被麻痹到？” 聂刑笑道：“这便是长生的功劳了。他留下的这具肉身虽不能称作百毒不侵，但也真是不可多得的一件宝贝。” 聂刑便背着倾城，一路往断魂崖而去。那厮的巢穴，果真在悬崖之上，虽被一块石头遮住，但依旧未瞒过聂刑的一双火眼。 一走进洞中，顿时臭气熏天，污秽不已，一路向山洞深处走去，却是一堵石壁封住去路，原来已到了尽头。 聂刑在四周敲打一番，发觉有一处石壁略有一点凸起。稍稍一按，一道石门，向一侧滑开。 进了石门，又是一道阶梯，一路弯旋上去。沿着阶梯往上走了许久，只怕快要到达崖上面的地表了，终于发现那红色的锥形石头，，幽幽地发着光，那石头之中，隐隐地传出一些哭泣哀怨之声。 聂刑一掌下去，将那石头拍得稀烂。又有许多的阴魂，从碎石块中释放出来。原来不单只有人魂，还有动物魂，也被拘束在内。许许多多，不知有千百个。那山君手上沾满鲜血，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如今突然多出这么多阴魂，可够地府的人忙活一阵了。 第五十章 闭关 回忘忧谷的途中，倾城慢慢地开始能够挪动身体，然而一早便没有吃饭，肚子却是咕咕叫了起来。聂刑便将她靠在一颗蜜果树旁，跃上树去摘了几个蜜果。 她接过蜜果，轻轻咬了一口，突然满怀心事地道：“陛下，倾城好生羡慕瑶光仙子。” 猛然间提起青儿，聂刑乃是一怔，随即叹道：“你若知青儿现在究竟有孤单，多痛苦，便再也不会羡慕她。”如此铁石心肠如他，论及青儿的时候，眼角竟泛有泪光。 倾城幽幽道：“然而瑶光仙子她至少有个心上的人，在惦记着她，倾城却没有。” 聂刑心明如镜，知她一直对自己有所记挂，如今正好与她说个分明，便道：“你若有心，终有一天会寻得心上的佳人。若是在朕身上耽搁久了，蒙蔽了视野，只怕还要受孤独之苦。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倾城也是聪慧过人，自知他言下之意，叹道：“然而谁有会看得上倾城？毕竟我只是一个孀妇，更是区区一个法力低微的妖精。譬如陛下一般的绝世之才，哪里会入得半分眼！” 原来倾城大王对聂刑的爱意毕竟和如梦不同。如梦对他，是一种执着，甚而狂烈。倾城只是因为先夫身亡后一直孀居，又独立苦撑忘忧谷，自觉孤独凄凉，所以才对他倾心而已。 聂刑早已看得分明，安慰她道：“你只需稍安勿燥，静以待时，自然会有一段良缘。”说到此处，他突然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风姿俊朗的人影来。 聂刑也是吃了一惊，知此乃慧心所现，日后必然有所应验，喃喃自语道：“难道你与他之间，当真有缘分么？” 倾城不解道：“陛下在说什么？” 聂刑此时虽有所获，但并不敢断言，于是道：“方才朕与你说过的话，你千万记住。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朕必然为你做主，与你促成一段千世不遇的佳缘！” 倾城听他金口玉言，满心欢喜道：“那小女子全赖陛下做主！” 如此一来，聂刑便将倾城大王那一丝暧昧之情彻底斩断，从此清清白白。唯独那个白如梦，却是让他颇为头疼，当真不知如何应对。 吃过一些蜜果，倾城力气恢复了许多，慢慢开始自己行走。走了约莫一两个时辰，终于是来到无虑洞前。那白如梦正惦着脚尖站在洞口，仰着个脖子东张西望，眼珠骨碌碌地乱转。大老远看见二人回来，她一蹦三尺多高，急忙忙地朝他们奔来。 “怎样，办妥了么？” 二人齐齐点了点头。聂刑道：“那厮已经灰飞烟灭了。” 如梦却露出怀疑神色，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他们上下四周扫来扫去。 看得倾城鬼冒火，呵斥她道：“如梦，你鬼头鬼脑地看什么呢？” “啊，没事，娘！”又骨碌骨碌看了一阵，方才满意地一拍手。 鉴定完毕！依我白如梦的火眼金睛，这两个人应该没有私通，不过那个坏蛋聂刑肯定抱过和背过我娘，不知道揩油了没有，太可恶了！ 聂刑早已见怪不怪，从容问道：“如梦，小柔她醒过来没有？” “啊？回聂大哥，我半个时辰之前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有醒过来。现在吉祥如意在照顾她，你只管放心。” 邹小柔毕竟只是凡夫俗子，所以中了那厮的毒气之后，不仅不能动弹，便是昏睡个一天一夜，也是寻常之事。聂刑放心不下，便与倾城和如梦一同来到小柔房中探视。 吉祥如意两个丫鬟见了三人，施了个礼，便被倾城呼了下去。聂刑便在她床头坐下，看她睡得安宁。 自己在这月余时间以来，也只顾日夜练功，没有格外看顾这个妹妹，所以才有昨日那件事情发生。幸好被人搭救，否则，叫他良心如何能安？ 那小柔也许是有所感应，渐渐地动了动眼皮，终于缓缓将眼帘打开。见得聂刑，道了声：“兄长”，又道了声“倾城娘娘”，“如梦姐姐”，却往那三人身后及四周看去，见得再也没有一人，不禁泛起一阵失落。 “长生哥哥，他。。。。。。”她嘴角略发苦涩。 聂刑连忙道：“长生他还有要事操办，暂时不能留下陪你。然而他临走之前，特意托朕转告给你，他必然会与你有重聚之日，叫你切莫伤心难过。” 小柔听罢，满怀心事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其实今天能够再见到长生哥哥，小柔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她露出哀愁模样，“只是小柔觉得，他如今变了好多。所以小柔在想，若是长生哥哥觉得小柔只是个乡下丫头，配不上他的话，我也绝没有半点怨言。” 如梦听得，按耐不住插嘴道：“小柔你真是个傻瓜，你家长生哥哥那么疼你爱你，你还故说八道个什么？” 小柔顿时俏脸一红，低垂下头，轻声道：“哪里有。” 如梦道：“你当时昏都昏迷了，当然没有看见。你那个长生哥哥啊，一直盯着你看，把眼睛都盯绿了，临到要走的时候，那个舍不得啊，只差没有哭出来。那个倒霉催的聂大哥要是能有那一半对我好，我真是死也值了！” 聂刑：“。。。。。。你说长生说得好端端的，提我干什么。” 如梦这么一说，小柔方才安下心来。聂刑道：“妹妹，你好好休息，莫要再胡思乱想。”便把如梦轰出了房间。 待到傍晚时分，小柔终于下得了床来。他们围在一桌，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聂刑仰头喝下一海碗酒，言道：“小柔，在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切要好生看顾自己，不要再单独乱跑，否则长生他日来寻你之时，找不到人，却是要来责怪于朕。” 小柔听他意思，似乎是要离开这里，便问道：“兄长你要出远门吗？” 如梦在一旁啥都懂的样子插嘴道：“就你不知道了，你兄长要闭关去啦。” “闭关？” “唉，说了你也不懂。简单点吧，就是在一个房间里傻坐着，啥都不干，也不吃不喝，搞个十年八年，突然有一天把门打破，跳出来大笑道：哈哈哈哈！我神功大成，天下无敌啦！” 聂刑：。。。。。。。 拜托你不要乱解释好么如梦？ 小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倾城大王道：“陛下选在何处闭关？” 聂刑道：“保险起见，朕还是在你这无虑洞中吧。你替我寻一个僻静的房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来，也不得在四周喧哗。再派两个人手，日夜不离朕的左右。勿得让蛇虫鼠蚁近朕的身旁，更不要让朕的肉身受到丝毫伤害。” 倾城道：“这个省得，陛下尽管放心。陛下预计何时可以出关？” “或数月，或数年，这个朕也说不准。” 如梦突道：“你千万可别坐久了啊，万一保山大王打过来了，你还在闭关，到时候你就不战而败了。” 聂刑突然想起一事，郑重地叮嘱倾城大王道：“对了，还有一事。在朕闭关期间，千万不要放白如梦进来，免得她调皮捣蛋，坏了朕的大事。” 倾城与小柔皆是掩嘴一笑，如梦哪里听得这话，哼道：“坏蛋，又在胡说！我白如梦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吗？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料你的。” 聂刑呵呵两声。 但愿，，吧？ 第五十一章 受罚 上界，北斗七元星君府。 “长生星君！长生星君！”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个清秀小童，明目皓齿，不过□□岁左右的相貌。 “长生星君人呢？”那小童问府中的杂役王靖夫道，“天尊有事要请长生星君到玄清宫去一趟。” 王靖夫知道那小童是玄清天尊衡暨的侍童明心，恭恭敬敬的道：“回大人，星君刚刚还在房间里呢。” “快快带我去见他，天尊催得有些紧急。” 王靖夫便带着明心，穿过长勺模样的走廊，一连走过前面六间房门，来到最末一间，那房门紧闭。便敲门道：“星君，玄清宫的明心大人来了，要您赶快去见天尊。” 一连敲了几声，不见应答。王靖夫奇道：“这便怪了，我方才分打扫的时候分明还见过他。” 明心道：“顾不得了，我们进去看看。”将门一推，进了长生的房间。 那丹房里面，香火缭绕，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王靖夫道：“兴许在观地台，长生星君最喜欢呆在那里。” 于是便穿过丹房，走入里面的一个长长甬道。却现出一个大大的露台，露台外面，群星璀璨，清风习习。二人站在观地台上，向下望去，却见得如同镜子一般的地上，浮现出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少女。 二人皆是大声叫道：“长生星君！” 明心着急起来：“这长生星君，怎么无端下界去了，若是被天尊知道的话，该如何是好？” 便将十根指尖相对，做喇叭状放在嘴边，用千里传音大法道：“长生星君，速速回来，天尊正叫你呐！” 长生猛然听得上界法音，面上一苦，却也不敢抗命，便把怀中的那名少女递与他人，又与那下界的几人交谈几句，对明心说道：“长生知道了。”便急急忙忙地往上界赶来。 不多一时，长生回到七元星君府中。明心连忙拽起他的手：“快跟我走，再晚一点，天尊该责罚我了！” 长生不好意思地道：“实在万分抱歉！” 明心道：“我倒不打紧！倒是你，好大的胆子！要是被天尊知道你偷偷溜到下界去，管保打得你屁股开花！” 长生却是笑道：“便要是全身都开花，我也是值得的！” 明心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去和情人幽会了？我刚刚看到你抱着一个女孩子。你现在可不再是凡人了，那些私情私欲，可得抛到一边去，不然又要受那轮回之苦了！” 长生道：“多谢明心老师的指点！不过长生。。。。。唉。。。” 长生叹息一声，已经来到了玄清宫前。明心先去通报了天尊，不一时，又回到殿前，对长生道：“快进去吧。我偷偷告诉你，天尊的脸色很不好看！” 便领着长生，进入到大殿中来，明心起手道：“启禀天尊，长生星君到了。” 玄清天尊道：“本尊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得明心退下之后，玄清天尊猛地一拍香案，喝道：“长生星君，你好大的胆子！未得本尊的批示，你安敢偷偷下界去与凡人私会！” 原来玄清天尊早已算到今日之事。长生倒头便跪，道：“长生有负天尊厚望，请天尊责罚！” 天尊道：“好！长生星君，你私自下界，本尊便罚你在思过阁内受七日夜的冰火之苦，你服不服？” 长生道：“谨受天尊法旨！” 天尊笑道：“如此甚好！你受完罚后，再来我这里一躺，我还有事情要跟你交代。” 长生便退了下去，明心问他道：“怎样，天尊有没有罚你？” 长生笑道：“天尊罚我在思过阁受七天七夜的冰火之苦。” 明心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道：“你这呆子，受了责罚，还笑什么？那凡间的女子，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他哪里省得长生心中之事。莫说七天七夜，便是七十年，七百年，长生也是心甘情愿。 那冰火之苦，便是每天白昼，便有熊熊烈火，来炙烤身体，而到了夜间，又有漫天冰雪，来浇冻身体。如此昼夜交替，足足七日。在上界之中，也是极重的刑法。 长生受完了那七日之刑后，便如同大病了一场般。他半走半爬地来到玄清宫前，明心慌忙将其扶起，摇着头道：“看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哪里有个神仙的样子？我要是你，羞也得羞死了。以后一定要乖乖听话，不要在任意胡为了。” 长生点点头，又来到大殿去见天尊。 天尊看他一眼，道：“长生，冰火之苦的滋味如何？” 长生道：“真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天尊呵呵一笑：“你知道苦，便好了。本尊问你，你知错了么。” “长生知错了。” “那倘若下次，你那个凡间的女子又有危难的时候，你还会如此莽撞么？” 长生想起邹小柔那柔弱的样子来，心中一痛。他犹记得自己在身死那天，对她的誓言。 “我刘长生，会永生永世地守护着你，小柔。” 他一咬牙，毅然地道：“会！” 天尊大怒：“长生星君！本尊早就知道你凡心未死，冥顽不灵！看来是你的苦头吃得不够多！你再给我到思过阁去，受三日天雷之苦，再来见我！” 长生拖着病体，出了大殿，明心扶住他，道：“怎样，天尊原谅你没有？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否则受苦的是你自己而已！” 长生苦笑道：“天尊又罚我去受三日天雷之苦。” 明心惊道：“怎么会这样？你又说什么话惹恼天尊了吗？” 长生道：“天尊问我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冒失。我答了‘会’，所以惹恼了他。” 明心指着他道：“你啊你，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了！该！真是活该！” 天雷之苦，便是用九天之雷，日夜不断地当头劈下，那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受那雷电之威，又要必冰火之苦，严苛更多。 三日受完，长生竟已不能移动身体半步，哪里去得了玄清宫。这时思过阁外，有一阵声音传来，原来是明心带着两个差人，抬着一个担架来了。 第五十二章 金丹 “天尊知道你起不来，便让我来接你。” 明心看着长生瘫倒在那里，一动也不不能动弹。不由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 便命那两个差人把长生抬上担架，往玄清宫而去。一路上明心见着他就难受，也不言语，长生全身被雷劈得抖抖颤颤，也没有言语。将近玄清宫了，明心好意提醒他道：“长生，等会你进去的时候学个乖，天尊不论要你什么，你只管点头就是了。先过了这一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再受一次罚的话，你就要魂飞魄散了。” 将担架抬上了大殿，天尊见长生那般模样，道：“怎样，长生星君，苦头吃够了么？” 长生苦笑着点点头。 天尊笑道：“好，本尊再来问你一遍：要是以后那个凡间的女子再遇上危难的时候，你还会不会如此莽撞！你先不要急着回答，本尊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下。” 哪知长生立刻便答道：“会！会！会！”他挣扎着爬起来，“天尊，你再责罚死我吧，长生不想活了！” 天尊骂道：“你这呆子！我分明已经让明心提醒过你了，你敷衍我一下，答我一个‘不会’又如何？你倒好，这么老实，真的嫌自己命长了么？” 长生凄然道：“我刘长生，生来便不会撒谎。天尊，你要罚便罚吧，长生绝无怨言。” “好！”天尊大喝道，“来人呐，把长生星君拖到思过阁去，受七七四十九天万箭穿心之苦！” 长生一脸凄惨，心道：“我刘长生今日终归是难逃一死了！” 明心领着那两个抬担架的差人，又来到殿中。天尊道：“本尊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还会不会如此冥顽不灵？” 明心万分担忧地看着他，给他使了个眼色，轻轻地摆了摆手。 长生却是与生俱来的一个老实人，依旧是答道：“会！” 明心听得，眼皮一翻，被气得转过身，不去看他。 天尊听罢，哈哈大笑，鼓起掌来：“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手一翻，一个洁白无瑕的小瓶子飞到了明心手中，天尊道：“此乃太上道君八卦丹炉里炼就的九转金丹，你给长生星君服下吧。” 凡尘有言：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九转金丹，乃是道君亲手炼就的至宝，须炼三千年，方才有七七四十九颗。可谓稀罕之至。金丹入腹，纵然愚昧凡夫，也可立跻成圣！ 不曾想长生此番不仅未受责罚，反倒受了如此褒赏。明心也不料事情转机如此之快，颤颤抖抖地把金丹紧紧捏住：“天尊说的是真的么？我当真喂给他吃了啊！” 天尊笑道：“你这小童！本尊何时跟你开过这样无稽的玩笑么？” 明心还犹怕天尊反悔，连忙将那手中的九转金丹，给长生服了下去。天尊将手一拍，殿下便转出六个人来，原来是北斗诸星君。 天尊朗声道：“长生星君至情至性，大仁大义，所以道君亲自下降，赐了他这粒九转金丹。北斗诸星君听令！” 北斗六星君齐声应到：“属下在！” 天尊道：“尔等随本尊在此，为长生星君护法七日，助他成就法身！” 六星君道：“谨遵法旨！” 天尊又道：“明心，你领宫中侍卫，在殿前守护七天七夜，任何人等，不得进殿半步。便是有玉皇的旨意下来，也不得放入！” 明心遵了法旨，退出殿外。 其时长生已将那粒金丹吞入腹中。一团紫光，通明大作。原来他如今的这副身体是阴魂受了日精月华，凝聚而成，故而阴气未曾消除。那紫光一起，体内阴气顿时尽消，直达本心。 天尊叮嘱他道：“长生，你听我言。这七天七夜之内，定然会有无数幻象，从心头升起，谓之过魔。你切记不可起丝毫贪念执着，昧了本心！每过一魔，你法力神通，便会增长一分。然而你若是不能得过，便会沦为魔道！此事尤为紧要，切记切记！” 长生点点头，闭目冥坐。天尊又命六星君在四周结上法阵，以防有阴邪进入。在这七日之间，倘若有丝毫阴邪入体，小则走火入魔，大则顷刻毙命，实在是凶险万分。 那六星君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祭出法器，结起法阵。 天尊也在长生面前盘坐下来，用手望半空一托，便多出了一面镜子，有半个人高，却是两面反光。将镜子立在长生面前，一面朝向自己，谓六星君道：“此乃鉴心镜，等会长生的心中所有幻象，都会于此显现出来。” 那长生眼皮渐渐沉重，逐渐睡去，已入到森罗万幻之中。 初始仿觉自己还是孩提，母亲病于床头，唤长生道：“长生儿啊，娘怕是时日无多了。” 刘长生紧紧捏着她的手，哭道：“娘，你不会死的，孩儿不让你死！” 长生母道：“长生儿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要太难过！” 长生重重点点头，道：“娘教训得是，长生知道了！” 她娘又道：“长生儿，你听娘说，以后你一个人生活，一定要自立自强，不可攀附拖累别人，知道了么？” “孩儿知道了！” “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一定要还回去，他进你一尺，你便进他一丈，否则别人就会以为你好欺负，反而变本加厉，你知道了么？” 通过鉴心镜，天尊与六星君都看得仔细，长生的第一个心魔来了，且看他如何应对。 长生听得她娘如此说法，心疑起来：“娘啊，你先前不是教导孩儿凡事以德待人，不可与别人争勇斗狠的吗？” 长生母道：“是吗？断然是你记错了。娘长期教导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所犯我，我加倍偿还。你再好好想想，娘是不是这样说的？” 长生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却是想不起来了。 辅元星君用心意与其他六人交流道：“不好，长生迷了！” 天尊微微一笑，心意也传至六人：“不会。若是第一关都过不了，道君又怎会亲自下降，送长生这颗九转金丹？” 第五十三章 过魔 长生便心中一疑，道：“奇了怪也,怎么我娘今日所说之言语，怎么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啊？” 长生之母见他犹豫不决，道：“怎么了，长生儿，你连为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长生道：“倘若娘说得有道理的话，孩儿自当听从，倘若娘说得不对，孩儿恕难从命。经书上讲：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我时时刻刻已真心实意待人，又岂会担心受别人的欺负呢？便是他当真蛮狠无礼，要欺负我，我只求内心清宁，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娘见他说得言之凿凿，怒道：“你翅膀长硬了是么，竟敢连娘也敢忤逆！” 长生道：“娘啊，凡是以德以礼为先，方乃孝道之本。若孩儿愚信你的话语，不加辨别，而让娘本性受昧，才是大大不孝。” 他娘辩解不过他，只顾耍横，听到他如此说法，怒道：“好哇，你气死我了！”“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一命呜呼了。 长生看着她娘的尸体，心道：“这番当真是奇怪，为何我娘突然变得不通道理起来？”终究没有被那幻想迷惑，不曾动心分毫。 突然画面一闪，重回到大定之中，方才知刚才全是幻象。 天尊见他神识回来，叮嘱他道：“速速入定，勿作他想。前事已过，后事莫咎！” 长生便敛紧心神，不敢有丝毫放纵。方才已经过魔一重，腹中那紫色光团，便增大一分，法力也增长了一分。 于是如此这般，纷纷幻象，不可尽述。时而化身为猪狗动物，时而有见得妖魔神仙。时而又回到人情世故，时而又入过去未来。如此前三世，后三世，因因果果，终究不昧丝毫本性。那紫气便冲散开来，向全身周流而去。 如此循环往复，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已足了七天七夜之数。天尊一算，长生已过魔八十重矣。尚差一重，即可出关，得证无上法身。 那一身紫气，通体周流运转不休，便是无数求道者梦寐以求的太初真气。倘若由凡人起修，没个数百千年，断难成功，而凭借太上道君一颗九转金丹，可谓顷刻而就。不过那老君八卦炉中的仙丹，又岂会是凡人可以索求而得？必得老君重重考量，方才下降赠与大德之士。而若是浊流，即便是得了这仙丹，也必定不能过魔，而落入魔道。 突然画面一转，又起幻像。诸星君在一旁看得分明，也是纷纷捏了一把汗。这便是九九八十一难中的最后一难，成圣成魔，只在一念之间！不过那最后一难，究竟是什么？ 在前面八十难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从来都没有出过场！ 邹小柔！ 最后一关，定然是要过了她这一关。而天尊与其余六星君，都知道长生对她的执念，不知这最后一关，他能不能经受住考验，还是会功亏一篑？ 画面急转。 那是一个阴森冷淡的山洞。血腥浓厚，白骨成堆。 一个蛇首人身的妖怪，将一个柔弱的女子抱住，露出锋利的尖牙，张嘴欲咬。 他突然顿住，因为身后，有一道清风扑来，回头去看时，手中一空，原来那女子，已经被人救起。 夜行山君大怒道：“你是何方神圣？敢从本君嘴里抢食？” 长生并没有答他，只是脚下一动，化作一阵清风，往洞外吹去。 夜行山君哈哈大笑：“愚蠢！以为能逃得脱本君的手心么？”将手一招，突然飞来一块大石，将那洞口堵住，“我看你而今还想望哪里逃！” 长生见得退路已被封住，看着他怀中的小柔一眼，她正睡得香甜。心中一痛，道：“我的命可以给你，请放过小柔好吗？” 夜行山君冷冷一笑：“瓮中之鳖而已，还想要讲价还价。本君偏偏要在你面前将她杀死，你又能奈我如何？” 将身体一抖，无数血魂飞出，阴阴惨惨，往二人飞来。长生哪里抵挡得住，被那血魂纠缠住，小柔“啪”的一下，从他的手中滑脱，坠落在地上。 长生慌忙去救，去被数十个血魂将自己的手脚牢牢缚住，眼见那夜行山君嘿嘿冷笑，向小柔一步步走来。 “不要~~~！”长生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夜行山君咧嘴一笑，猛地一口下去，小柔连哼也没有哼一声，鲜血汩汩地冒出。 长生终于挣脱了束缚，发了疯似的像小柔扑去。 小柔面色惨白，她缓缓地将眼帘打开，无限哀愁和不舍地看了长生一眼，有气无力地道： “长生哥哥，你知道吗？” 长生泪水泉涌而出，紧紧地握住小柔那冰冷苍白的手。 “小柔今天能够再见到你。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她艰难地说了这几句话，大口大口喘息着，“小柔好想，好想永远都陪在长生哥哥身旁，天天都看着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只是耳语。长生的心，碎作了千百万块，再也不能复原。 她终于用尽最后口气，冲长生微微一笑，说了她此生之中，最后一句话： “长生哥哥，保重。。。。。。” 那个“重”字说出口的时候，她的舌头突然打了结，表情定格在了最后的那一抹微笑之中。 长生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哭泣起来。那抑制不住的泪水，就如同河流一般。 如此温柔善良的小柔，为何命运总要这么捉弄她！ 为何！ 为何！！ 为何！！！ 他一遍一遍地问，一遍一遍地问，一遍一遍地问。 突然凶光一闪，如同野兽一般转过头去，狠狠地望向夜行山君。 为何你如此下得去手，连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也不能放过！ 你这个畜生！畜生！！ 他咆哮起来，像是一头失去了幼崽的孤狼，眼中蹦出了怒火，向夜行山君扑了过去。 今日，便让你用鲜血来偿还你所犯下的滔天大罪！ 他体内涌动起无限的力量，连连挥拳，把山君打得趴到在地上，那一腔的愤怒和哀痛，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他紧紧掐住山君的脖子，那山君的面容痛苦得扭曲起来，然而这样，更激发了他复仇的快感。 死吧！死吧！ 。。。。。。。。。。。。。。。。。。。。。。。。。。。。。。。。。。。。。。。。。。。。。。。。。。。。。。。。。。。。。。。。。。。 “不好！长生他入魔了！天尊，我们该怎么办？”辅元星君一脸焦急地看像玄清天尊。 “长生已经彻底丧失理智了，如此下去，必然迷失本性，而沦入魔道。”天尊淡淡地说道，仍旧是不悲不喜，“然而太上道君既然把九转金丹赐给了长生，必然有他的用意。无论他成圣也好，入魔也罢，我等坦然面对，便是了。” 难道长生真的要在这最后一关功亏一篑了么？ 诸君千万不要走开哦，后面会更精彩。 第五十四章 出关 辅元星君见得形势紧急，便道：“天尊，或许长生只是一时沉迷，如若我等能对他稍加提点，或许他便能翻然醒悟。” 天察星君道：“不可。长生内心之魔，也唯得长生自己，方才能够解脱。我等总不能永生永世，时时刻刻，都在长生近旁。倘若他日我等不在，长生心中又生起心魔，又如之奈何？” 天尊一番沉吟，道：“天察星君言之有理。长生之事故，终归还得由他自己来定夺。我等都不要插手罢。” 那诸星君应了一声，再不言语。 其时长生有如疯狗一般，眼珠崩出，骑在那夜行山君当胸，十指如同铁钳一般，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山君的面皮渐渐涨得青紫起来。长生见山君将死，心中却登时发虚起来，那手上的力道，也减去几分。山君见得如此，眼中仿佛带着无尽的蔑视，嘴角轻轻扯起，似乎有些笑意。长生见他笑得古怪，心中乃是一惊，放了山君，喝道：“你这狗贼，死到临头还在笑什么？” 诸星君看到此节，皆是大喜道：“太好了，长生终于发现本心了！此番定然能够破除迷妄，回归正道！” 那山君嘿嘿冷笑：“本君是在笑你婆婆妈妈，假仁假义！你还磨叽个什么？快点来杀了我罢，这样便能为那个女子报仇了！” 长生骂道：“狗贼，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山君脖子一仰，道：“你若敢杀本君，尽管出手罢，本君绝不躲藏，就怕你是个孬种，连血海深仇都不敢报！” 长生大声道：“我不是孬种！你再苦苦相逼的话，我当真会杀了你！” 山君咆哮道：“来啊，杀了我啊！你这孬种！窝囊废！狗娘养的！” 长生气得颤颤抖抖地指着他：“你，你还敢骂我娘！” “骂你娘怎的！我还要骂你祖宗十八代！骂你那个短命的邹小柔，你能拿本君怎样？” 好哇，你这恶贼！你不但残忍将小柔杀死，还要如此这般辱骂于她，在你心中，究竟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良善之心！ 长生的面皮顿时涨得通红，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只怕又要失去理智。看得天尊与诸星君都是一阵心惊，这魔劫当真厉害！不知长生究竟能否过了这一关？ 长生气楚楚地望着地上小柔的尸体，咬牙切齿地道：“你怎样骂我刘长生都无所谓，然而你断不该骂我娘和小柔！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教化之德，我刘长生敬重父母，爱惜。。。。。。” 他猛地一惊，如同在心灵的最深处响起了一道炸雷。 他想起以前曾叨念过无数次的口头禅来。 我既有生身父母，那便是我爹娘，又有长养父母，皇天为父，后土为母。我刘长生，敬重父母，爱惜万物！ 好一个敬重父母，爱惜万物！ 那么这眼前的杀了小柔的妖怪，究竟算不算得万物，由不由得我刘长生去爱惜？而我刘长生若是此番将他杀死，算不算对父母不尊，对万物不敬？ 刘长生为试图为自己找一个杀他的理由，然而纵他搜肠刮肚，终究无法说服自己的本心。 即便是大凶大恶之徒，他也是天生地养，与我长生一样，皆是父母之子女。 我若是杀了他，虽能抒我满腔怒怀，又能如何？小柔又能够回到我身边来么？ 而我刘长生违背了自己的立身处世之道，又有何颜面，再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他凄凄楚楚地看着地上的小柔，一把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放声哭泣。 “小柔，我究竟该怎么做，你醒醒，告诉长生哥哥，好么？” “倘若我不能为你报仇，你会原谅长生哥哥么？” 他悲痛万分地望着怀中那冰凉的躯壳，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儿，早已不知道飘落至何地，终于翻然醒悟。 小柔，既然你已远去，那么无论我报不报得了仇，对你我而言，已经不甚重要。 重要的是，我刘长生对你今生今世，乃至永生永世所做的承诺。 原谅我，小柔，我竟然会因为怒气攻心，让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走了那么久。 在那条凄寒的路上，你一定会觉得孤苦冷清的吧！但是不要紧，我马上便下来陪你！ 刘长生念及此处，那满腔的怒意，顿时化作乌有。他心如死灰的盘坐下来。在这一刻，世上的一切都已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永生永世地信守着自己的这份诺言。无论她是生，是死，是美，是丑，是贫，是富。无论她身处何方，他都会在她身边，看顾着她。 这便是我刘长生，万世不移的信念！ 他排除了其他一切的杂念，只留得了这一个至真直性之念。而这个信念，会让他克服重重阻碍，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天涯海角。 这个时候，玄清宫中。 全身的紫气，都汇聚在了刘长生的泥丸宫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灼灼不可逼视。突然那光芒剧烈地一闪，便如鲜花盛开一般，涌至全身上下。他原先那具发着淡白光芒的灵体，被这宛如洪流的紫气一冲，周身的脉络都如同久经干涸的河道突然来了水流一般，周流运转。那淡白色的光芒渐渐消失了，他面上的轮廓，筋肉，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最后，变得和生前的肉身一般的模样，只是这具“肉身”，全身上下，都如同白玉一样完美无暇，没有污垢，没有瘢痕，更没有病痛饥饿的折磨。 他法眼一观，早已清清楚楚地洞见到，小柔仍旧在那下界无虑洞中，平平安安地思念于他。 原来方才的一切，全都是幻象而已。而我刘长生终于穿破幻象，将神识真真切切地来到了你身边。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再也不会让你受那苦海的折磨！ 他想到这一切之后，突然睁开双眼。 诸星君见状大喜道：“太好了！长生他终于冲破了魔劫，成就了法身！如今他便和我们六人一般神通了。而我们北斗七元星君，终于在今日重新团聚！” 天尊也是含笑对他道：“长生，你终于醒觉过来了，可喜可贺！” 长生站起身来，向四方行了一礼，恭敬道：“还全赖天尊及诸位道兄扶持，方才教长生重获新生！” 天尊道：“此乃我等本分之事，你无须客气。”他将手往半空轻轻一托，只见得金光一闪，便已将一把细长的宝剑拿在手中。那剑洁白的剑柄，乌黑的剑鞘，“长生，你还记得它么？你在五百年前下落人道之事，曾经托我保管。” 刘长生两手将剑接过，捧在手心细细抚玩。他抽开那剑一看，原来剑身也是乌黑，却钝钝的没有剑锋。 长生端视着那剑，喃喃道：“世间万物，皆是由父母所生，所以都有灵性。我虽有宝剑一柄，然只为防身，不为伤人。故而此剑便取名为‘君子剑’。君子不争，而利于人，以义理为先，而自身在后。” 天尊见他说出了当日炼制君子剑时的话，呵呵笑道：“你果然还记得。” 长生也是一笑，五指轻轻拍打剑身，肉身道：“老朋友，许久不见！”那剑颇为通灵，立时便微微震颤，发出清鸣。 天尊又道：“长生，你法身初凝，且先回府休息。三日之后，便来此处听候我调令。另外，”他略略一顿，“半月之后，便是一千五百年一届的蟠桃盛会了，你记得往准时赴往瑶池，勿要缺席！” 辅元星君道：“蟠桃大会！我几乎忘却了！上次的蟠桃大会，可不太平！” 原来一千五百年前，瑶光仙子温青在蟠桃会上打碎了玄昊杯，引得玉帝震怒，要将她法力尽废，再逐出天庭，贬下凡尘，惹得玄微天尊聂刑忿忿不已。一怒之下，那聂刑竟火烧了玄微宫，出逃到了赤炎黄泉，不多时就统一了魔道，公然与天界为敌。 而后天魔两道频频交战，皆是伤亡惨重。眼见战事焦灼，便由陆为，苏天泽，蒋均，蔡廷四位天师，各引门下道众，合计三百六十人，用自己的法身元神，布下乾坤封魔大阵，将赤炎黄泉封印将近一千年。而那四位天师连同道众自身也化作法阵的一部分，永远丧失了自己的性灵。 想起那次蟠桃会的惨烈，众人皆是记忆犹新，心中生起阵阵寒意。 延命星君道：“但愿这次蟠桃大会不会像上次那样了。”诸星君皆是点头称是，唯有玄清天尊衡暨默然不语。 那众人法眼太浅，不知这其间的因果造化。依本尊看来，上次的蟠桃大会不过是预演而言。而如今这次，才是真正的拉开了帷幕。不知这次盛会上，又有那些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 天尊心中，隐隐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事当来则来，来则应之即可。妄自猜测，又有何用？ 衡暨便与诸星君道：“这七日来有劳诸君，想必大家也都困顿了罢。且都回府去歇息三日。三日之后，再来听我调遣。” 北斗七元星君齐应一声，出了大殿之外。 明心童子在殿外守护七日，见得长生出来，连忙奔出两步，赶到他面前。却见他此番修为大进，早已不似从前。明心面有喜色地道：“好哇你！竟当真叫你凝结了法身！此番感觉如何？有没有上天入地，唯我独尊那种感觉？” 长生摸了摸头，想了一下道：“其实，也与平日并没有太大差别。” 明心噗呲一笑：“你果真是个榆木脑袋，如今你便可上天入地，逍遥自在，怎么可以说没有什么差别！你运气也忒好，能有老君亲自赐药。我明心就福薄了，恐怕还有修个几百上千来，才可能有你今日这般造化。” 长生道：“你若是志信勤行，不昧本心，只管安心修行，自然会有大道来居。” 明心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不可思议地道：“当真是不一样了，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看来改天我反而还要向你请教了！” 长生笑道：“请教不敢当。若是你想到我家里饮茶，尽管来便是了。” 明心道：“一定！一定！” 于是长生抱了一礼辞别明心，与六位北斗星君一起，往自己的府邸而去。 第五十五章 匡济 眨眼之间，便已过去了三日。那日清晨，长生星君随了其他六星君，出了北斗七元星君府，来到北方玄清宫外听宣。 稍时，天尊坐下明心童子来到面前，道：“天尊请七位进殿。” 于是天察星君，玉玑星君，玉轮星君，开化星君，辅元星君，延命星君，长生星君依次第鱼贯入了玄清大殿。北方玄清天尊衡暨高坐殿首。众星君握太极印，恭恭敬敬唱到：“福生玄清天尊！” 天尊道：“诸君免礼！” 七元星君便各自站定。天尊朗声道：“北斗七元星君听我调令！” 七元星君齐声应道：“属下在！” 天尊道：“适才十日之前，因保长生星君过关降魔，下界囤积了许多事务。本尊即命七元星君火速前往北方监察司，务必在蟠桃盛会之前，将下界事务全部处理完毕。” 七元星君得了调令，便出了大殿，来到了北方监察司。那陈监司坐在案旁，见了诸人招呼道：“六位大人，好久不见！” 天察星君笑道：“监司今日却说错话了。你再仔细看看我等现在是几个人。” 陈监司数了一数，突然见到长生，又惊又喜道：“长生星君！你终于脱劫重生了！甚好甚好！” 长生作了一揖，玉玑星君道：“你这陈老头，消息也忒不灵通。长生都出关三日了，你现在方才知晓。” 陈监司捋捋胡子，呵呵笑道：“正是！长生星君得以重归天道，此乃天大的喜事，老夫竟然没有及时到府祝贺，该罚！该罚！” 天察星君道：“闲话他日再续。现今公务屯集，还劳烦监司把申诉簿拿来。” 那白胡子老头便拿出厚厚一本账簿，翻开一看，原来从十日之前，已经有一百三十二件公务需要处理。 天察星君一一看过，道：“事务繁杂。我等还是分头处理罢。”便将拿些公务给其他六星君一一划分，划分完毕后，对长生星君道：“长生，你还记得七星坠如何运用么？” 长生从怀中摸出一个紫色玉坠，道：“记得。” 将玉坠捏在手中，默念咒语，那玉坠放了一道紫光，顿时现出了其他六个星君的□□，立在长生左右。那□□栩栩如生，和真人并无二致。此乃七星坠第一个用途，有此用途，七元星君虽然分布各地，然而世人却以为七元星君一直如影随形，左右不离。 长生手中掐诀，又念了一通咒语，咒语过后，那六星君的真身忽然一闪，竟然全数消失。 天察星君的“”道：“七星归一神咒，你果然未曾生疏。”原来那六个镜像，已经全数变作了七元星君的真身。借由七星坠和七星归一神咒，北斗七元星君无论身处何地，但得听闻密咒，便知有人召唤，顷刻之间便能赶到。 天察星君叮嘱道：“长生，下界事务，有轻重缓急，我已经处理的先后顺序给你排好，你依次序而行即可，莫要自主主张，误了人家大事。” 长生道：“多谢道兄提醒，长生省得了。”于是七元星君各自分散而去。 长生将手中那书函一看，见得第一个任务，乃是位于南赡部洲西昌国西南边陲云逸村内，岂不正是自己的前世家乡？那请愿的信善是何红花居士，因为自己的独子邹小宝病重垂危，望得北斗星君搭救续命。 此事也当真凑巧，那何红花，正是邹小柔的生身之母，而邹小宝，便是小柔的亲弟弟。只是何红花却对小柔刻薄，不但不许小柔与他相见，还要将她嫁给孙家少爷，逼得小柔离家出走，他二人这才撞着山贼，被迫分开。 长生一边默默回想往事，一边驾起祥云，往云逸村而来。此时正是清晨，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生火做饭。 长生星君隐了身形，很快便见到了小柔的家。在流落人道，还是那个病怏怏的刘长生的时候，他曾在小柔家院子门口，看顾过无数次，如今短短数月，又怎会有太多差别？如今风景依旧，而人面全非，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涩。 开启法眼，往那屋内看去，但见那内室之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苍白着脸色卧在床上，口中说着胡话。在病榻旁边，点着七盏长明灯，依北斗七星的形状而放置，民间称这七盏灯为七星续命灯。灯前有一对中年夫妇，正一脸虔诚，口中念念有辞：“老天爷发发慈悲，救救我孩儿，北斗星君开开恩，救救我孩儿。。。。。”如此反复叨念。 长生此时已是心明目清，早见得那小孩的额前有一道黑气，正是中了阴邪，以自己如今的法力，驱散它不过吹灰之力。长生心道：“不管怎样，也是活活一条性命，先救了他罢！” 正欲施手相救，突听得何红花啐了一口，骂道：“都是那个短命肺痨鬼刘长生！祸害了我家小柔。如今二人都不知去向，多半是私奔了。那两人倒也快活，却害的我家小宝病成这样，都是他！都是他！可恶的刘长生，老娘日日诅咒你不得好死，被雷劈死被乱刀砍死！” 长生顿时苦笑，邹老头道：“孩子他娘，积点口德罢，孩子病成这样，是他自己的命苦，跟长生有什么关系？” 何红花一听便来气，喷得唾沫横飞：“不怪他！不怪他！不怪他老娘怪谁去？他个害人精，扫帚星，杀千刀的。。。。。。”一直喋喋不休，把长生里里外外骂了个透。 长生心道：“这妇人顽固愚昧，我自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不过终要让你明白，究竟是谁对你好。否则你仍旧是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便运用神通，只是将手轻轻一挥，便在屋里刮起了一阵香风，把那七盏长明灯吹得烛火摇曳，满屋都清香无比。那何红花一见异象生起，顿时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拉邹老头朝北方跪了下来：“北斗星君显灵了！显灵了！请众星君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小宝，我老两口他日一定到北斗观里上高香还愿！星君开恩！星君开恩！” 长生星君便捏着七星坠，念动咒语。那夫妻二人看得真切，但见那屋顶之上，仿佛开了一个大洞一般，竟可向上空看去。在那高空之中，升起一道七色彩虹，有七个天神现出法相，地耸立在云端。 那何红花兴奋地血脉喷张，鸡飞狗跳地叫道：“北斗星君！真的是北斗星君！邹老头，你看清楚了么，北斗星君显灵了！” 邹老头不住点头，二人连连跪拜，磕头磕得咚咚作响。 邹老头突然去扯何红花的裙角，何红花极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悄悄说道：“你干嘛呢死老头，老拽我干什么？”邹老头也是压低了声音道：“你看看最边上那个星君的模样，像不像某个人？” “哪个边上，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右边。” 何红花便悄悄去看。见得那尊天神瑞气缭绕，衣袂飘潇，虽然看得不太真切，却隐隐有那个人的身形相貌。 邹老头小心地道：“孩子他娘，你看那个人像不像。。。。。。” 红花话连忙打断他道：“像个屁！不像不像不像。人家堂堂北斗星君，你竟然敢拿他跟刘长生那个短命肺痨鬼对，若是被他听了去，一时气恼，不救你孩儿了，你找谁哭去？”连连磕头，心中道：“星君勿怪，星君勿怪，那老头快入土的人，老眼昏花，您切莫往心里面去！” 他那二人的对话尽管轻之又轻，却早已被长生星君听了去。星君见那妇人依旧执迷，朗声道：“下界凡夫，你二人嘀咕我作甚？” 何红花顿时心中一抖，满眼恨意地瞪了邹老头一眼：“星君勿怪！星君勿怪！我夫妻二人只是说说闲话，绝不敢偷偷摸摸议论星君！” 星君道：“你也无须如此卑躬屈膝，本星君与你夫妇，本是旧识。” 那一句话，如洪钟一般飘来，重重地砸在何红花心上，当当作响。 不会吧，真的有这么巧？ 她嘴上却道：“星君，您不要开我两口子的玩笑啊。” 星君道：“本星君不曾开过玩笑。本星君的名号是长生星君，你千万记得。” 何红花连连点头：“记得，记得！长生星君，长。。。。。！？”她突然顿住，一脸不可置信难以理解莫名其妙地朝星君看去，“长，长生星君？” 长生星君道：“正是。本星君前世姓刘名长生，与你二人是旧识。” 何红花心越听越寒，脑子也嗡嗡作响，完全不能做主，原，原来，那星君当真就是那个短，那个大慈大悲，大仁大义的刘长生！ 何红花顿时泪流满面。完了，这下不仅小宝没了，我老两口就算死一千次，也不够陪的。 长生星君见她这般模样，起了怜悯之心，和颜悦色道：“何红花，你听本星君一言。” 何红花连忙竖起耳朵，聆听教诲。 星君朗声道：“世间万物，皆是天地生养，故而有灵。下界凡人，必要心生敬畏，爱惜万物，方可破除愚昧，造化登真。” 何红花连连点头。星君又道：“你先前行事乖张，不通人情，是因为愚浊蒙蔽，本星君并不怪你。不过以后为人处事，务必宽以待人，多立功德，方有善终，否则，必定祸患连连。你明白了么？” 何红花与邹老头皆是叩拜三拜，发自内心地道：“小人明白了！” 长生星君道：“甚好！本星君这便施展神通，将那幼子救治。”手指轻轻一弹，便有一道绿光，飞入了小宝的泥丸宫中，那阴邪之气如何能够抵过星君法力？立时便被逼了出来，消散无踪。且见小宝散乱的眼神一下子便清澈起来，他一下子便坐起，脆生生地叫道：“爹，娘！” “哎，我的小乖乖耶！” 那夫妇二人大喜过望，将他抱入怀中，相拥而泣。哭了一阵，又倒头便拜：“多谢星君大恩大德，我老两口来日做牛做马，也要偿还！” 长生星君笑道：“为民间消除疾苦，本就是我北斗分内之事，尔等此番志信虔诚，所以才能让我等显灵。此番过后，切莫忘了今日之事，从今不再痴迷。”遂将神通一收。那七元星君又化作七色光芒，转眼便消失无踪。 那屋内顿时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只留得那夫妇二人感慨万千。 第五十六章 重逢 离了小柔的家，长生心道：“此处离忘忧谷不远，我既然来也来了，不如顺道去看看小柔吧。”念及小柔，顿觉心中一暖，便驾起祥云，往忘忧谷而去。 如今他的神通法力，早已不必当初。短短数十百里路，转眼即到。他突然思道：“我若是贸贸然去找小柔，勾起了她的相思之苦，而后却回到天上，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与她再见，只怕不妥。还是偷偷见她一见吧。”便隐匿了身形，化作一阵清风，拂入了无虑洞里。 一路上遇见几个丫鬟婢女，哪里能察觉他混了进来？转眼便进深处。见得三人正在用餐。倾城大王与白如梦闲聊得火热，小柔黯然坐在一旁。 那白如梦嘻嘻笑道：“娘啊，你说聂大哥出关之后，会不会把他的肉身变得更加英俊一点，长生星君这副肉身，还真是配不上他。” 倾城大王听得，掩嘴一笑：“如梦，就你口无遮拦。我看长生星君的那具肉身，也斯斯文文，俊俊秀秀的，怎么入不得你的眼？” 如梦道：“就是他斯斯文文，俊俊秀秀才入不得我的眼啊。”说完她俏脸一红，“聂大哥那般的男子，附在他身上，总有一种怪模怪样的感觉。” 倾城大王连连使眼色，叫如梦不要胡说，小柔在旁边呢。 小柔的存在感很低，又不喜与人攀谈，如梦早已将她忘却。直到她娘提起，方才记得，“哦”了一声，拉着小柔的胳膊道：“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长生哥哥在小柔妹妹的心里，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呢！” 小柔“啊？”了一声：“长生哥哥他怎么了？”原来刚才却是走神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在说什么。 如梦笑道：“我们刚刚在说，你的长生哥哥英俊潇洒，又气质不凡！” 小柔脸羞得通红：“他，他。。。。其实我压根就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如梦与倾城也是“啊？”了一声。如梦道：“他就长聂大哥那个样子啊，要不你再去看看？” 小柔将眼睛一闭，无限神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的，长生哥哥长什么样子，对小柔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小柔只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也是对小柔最好的人，这便够了。” 长生在一旁听到耳里，心中一暖，他立时便想要现身，却又是作罢道：“唉！还是等我可以与小柔能够长相厮守的时候再说吧。如今，我便这样看着她，便已经知足。” 孰料倾城大王甚是警觉，长生方才这么动了一动，她突然神情一肃，便已经知觉。连忙捧起神机玉如意，开始推算。那玉如意扑闪了几下，又暗淡下去，却是一无所获。倾城大王便知来者的法力当远胜自己。不过所幸那来者并无敌意，反倒是有一些亲切之感，便环顾四周一眼，朗声道：“何方神圣莅临寒舍？既然来都来了，为何不现身，躲躲藏藏是何用意？” 白如梦听得，心中一寒道：“娘，你说，你说有人在我们周围吗？” 倾城大王极其肯定地道：“方才分明有法力涌过，绝对不会错，不过应该不是敌人，反倒像是一位朋友。” “朋友，哪一位朋友？” 倾城大王摇摇头道：“我也是不知。”她哪里能够料得到是长生星君！ 长生见得倾城已经有所察觉，况且还有许多公务要忙，也是不便久留。便欲离开这无虑洞。 正待要走时，突听得角落里柔柔弱弱地传来一声呼喊。 “长生哥哥~” 那一句中，既有无尽的爱意，又有无限的哀思。 那正是从邹小柔口中喊了出来！ 长生心中一惊，以我如今的法力，她断然不会发现自己才对。 哪知邹小柔立时又呼喊一声。 “长生哥哥，是你么？” 长生听得，心中猛烈地翻动起来。小柔果真是发现了自己。 小柔也不知为何，然而她总觉得，这四周有一双眼睛在看顾着她。令她的心中无比温暖，无比满足。这份直觉，之何等的敏锐！ 所以她更加肯定地道：“长生哥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如此坚决，哪里有丝毫的犹豫？ 白如梦正准备问她，你怎么知道那是长生哥哥，连我娘都不知道他是谁。倾城大王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阻止了她。 “别多嘴，如梦！” 如梦怏怏地闭上了嘴，好，我倒要来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心意相通！ 长生听得小柔唤他，一时之间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小柔焦急起来：“长生哥哥，为什么你不肯现身？可是有什么苦衷么？还是，”她咬了咬嘴唇，哀伤地道，“还是你如今做了神仙，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疼我了？” 长生心中顿时柔肠百转起来：“傻瓜！长生哥哥答应过你，永远永远都会疼你，你为何说这样的话？” 他见得小柔大有不见他一面，不肯罢休之势，事到如今，也唯有随着缘分心意而已。于是轻叹一声，但见金光一闪，一个身着飘逸的羽衣，腰悬宝剑的神仙，缓缓露出了俊秀倜傥的仪容。那男子面部犹如白玉雕刻一般，毫无半点瑕疵，双眸犹如宝石，发出璀璨的光明，一时之间，香风四起，满室生辉。 那在场的三人，皆是惊叹一声。小柔更是看得呆了，反倒是疑惑犹豫起来，不敢相认，结结巴巴地道：“长生哥哥？可是你么？” 长生点头，一刻不离地看着小柔，眼中晶光流转，轻轻地应道：“是我。” 二人相向而视，然而出乎长生预料的是，小柔看他的眼神之中，竟带有一丝退避和迟疑。 “小柔，”他呼唤道。 小柔摇摇头，好像是被长生的那份光辉所感，令她心中的自卑无地自容。她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话虽如此，她的脸上，却写满了不开心。 “长生哥哥，他变了。”她思绪翻飞着，“他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长生哥哥了。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我，仍旧是那个地位卑贱的乡下丫头。”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心中苦笑：小柔啊小柔，你又怎么会阻碍你最最深爱的长生哥哥，去找到真正般配与他的神仙眷侣？今日的重逢，便会是永远的别离吧。我会永远把你放在内心深处，最重要最重要的地方，永远地思念你。 她这样想着，却见长生早已如同清风一般，吹拂到她的面前，把她吹得心中一暖。他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腰间。 她惊叫一声：“长生哥哥，你要做什么！”突然身体一轻，身体竟然悬浮在了半空之中。原来，长生已经将她横抱在了怀间。 然后双足一起，向那山洞外面御风而去。 “小柔，长生哥哥要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他们飞出山洞，飞过一片片繁花盛开，绿草如茵的风景，飞向那蔚蓝色的，高高的苍穹。 耳旁是呼呼的风声，那下方的万事万物，逐渐变得渺小，如同是在掌中一样。 “看，小柔，那便是天下的苍生！”长生温柔似水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小柔循着长生的声音，向那苍茫一片的下方看去。这，就是长生哥哥心中的天下。 长生指着远方那一条蜿蜒如玉带的河水道：“还记得那里吗，那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她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温暖，动情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那俊秀的面庞。长生也将深情的目光照来，二目交接，情意绵绵。 “长生哥哥！”她终于绽放出了最开怀的笑容，娇艳得如同盛开的鲜花，把头紧紧地贴在长生的胸怀。她的耳边，传来长生那心意的表达。 “小柔，无论我是刘长生也好，是长生星君也好，我永永远远，都只是你的长生哥哥。” 她的眼泪顿时涌落下来。原来那日她在星空下说过的话，他果然都听得，记得。 “哭鼻子干什么，小傻瓜。”长生怜爱地看着她，为她拭去泪水，“我不许你哭。我要你永永远远，都开心地笑。” “不，”她带着哭腔回应道，“小柔只是太高兴了！” 他不言，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他们飞过一座座高山，一片片丛林，然后，又重新回到了渭河边上，他们初遇的地方。 那渭河边上，依旧是那般风景如画。 那里有一朵深红的野花，不知被何人采撷，丢弃在了地方。 长生将它捡起，轻轻捏在指尖，去嗅它的芬芳。 “你一定很痛罢。”他喃喃地轻语道。 小柔冲他会心地一笑，道：“不如，我们给这朵可怜的小花，举办一场葬礼吧。” 长生点点头。二人便将那花的“尸体”，埋进了厚厚的土中，然后磕头祭拜。 长生轻轻地念动着神咒，他的食指发出绿色的光芒，然后他便将指头往那土堆中一指，一阵破土而出的声音，那里竟开出了一株茂密的花树，树上繁花朵朵，开得好美。 小柔看着那花树，高兴地快要蹦起来。却早已被长生搂在了怀间，向她的唇上吻了下去。 这一个吻，更多的是双方心意的交织。 那浩渺的苍天，便是这一对挚爱的见证人。 。。。。。。。。。。。。。。。。。。。。。。。。。。。。。。。。。。。。。 如梦坐立不安地在山洞中走来走去，倾城笑道：“如梦，你紧张什么呢？” 如梦道：“我在担心他们会不会玩出火来。你说万一要是有了宝宝，被玉帝知道了的话，可是要受到责罚的。唉真担心啊！” 倾城：“。。。。。。” 却听得丫鬟道：“小柔公主回来了。” 如梦登时一震，连忙跑到小柔面前去：“怎么样，有没有怀上宝宝？” 如梦，你懂得可真多。 倾城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如梦推了开去，问道：“长生星君呢？” 小柔道：“长生哥哥还有公务要忙，所以先走了。” “那以后，他还会回来么？” “我也不知道。”小柔的眼中，却并没有失落和遗憾的神色，因为她有一种感觉，他们一定会再次重逢，而以后，便再也不会分开。 其时，长生已经飞走了很远，在他临走之前，曾叮嘱了小柔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柔，你千万要记得，多修功德，我北斗星君，不但可以消灾解厄，更可为人注死得生。届时你功行圆满，我便上报天尊，将你从生死薄上除名，而后你便与我一样，长长久久，做一对神仙眷侣！ 第五十七章 瑶光 前前后后一共七日，长生星君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将民间堆积的公务处理完毕。那日他回到了监察司中，将公事交割过后，正欲回府中略微休息一下，见得明心童子向他走来。 “长生星君，天尊请你去玄清宫一趟。” 长生道：“请问童子，天尊唤长生是为了何事？” 明心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你还是亲自去问问天尊吧。”他笑着用手肘捅了一下长生，“是不是你又去偷偷私会那个凡间的女子，被天尊知道了，又要受责罚啊？” 长生想了一想，道：“应该不会。我与小柔的情意，正大光明，天地可鉴！” 明心道：“好哇！听你的意思，果然还是去了，完了完了，天尊发起火来，又把你吊在思过阁拿天雷打你七七四十九天，看你还敢嘴硬！” 长生微微一笑，道：“无妨。我们且去看看天尊怎么说。” 于是二人来到玄清宫，上了大殿。玄清天尊一脸庄重，无悲无喜，见得长生到来，缓缓将眼帘打开，道：“长生，你来了。” 长生抱印恭敬道：“福生玄清天尊！” 明心看天尊的神色，倒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中一舒。天尊道：“明心，此处没有你的事了，下去罢。” 待得明心童子退出殿外，长生问道：“不知天尊此番唤长生来，是有何要事么？” 天尊道：“是有一件要事。你知道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么？” 长生道：“大名倒是听过，不过不曾得见。” 天尊道：“便是那位仙子，昨日传信于我，希望你能抽空去她的广寒宫一趟。” 长生却是起疑心道：“我与那位嫦娥仙子素无交集，不知她要我去作甚？” 天尊道：“具体的情况，本尊也不甚明了。你今日正好闲暇，还是趁早去她那里一趟吧，勿要人家久等。” 长生道：“既然仙子相邀，如若拒绝，也是拂了情面。好罢，我正便往广寒宫去一趟。” 于是便出了玄清宫，驾起祥云，往那广寒宫而去。 将近广寒宫，远远便见得一颗参天桂树，有数百丈高，树旁有一个丈二男子，手握着一柄巨斧，连绵不休地往那桂树上面砍去，一斧下去，那桂树便缺掉一块，不过又随即愈合，那男子也不闻不问，依旧只顾往那树上一通砍。 长生见了十分好奇，便问那男子道：“道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徒劳无功也！” 那男子见得有人询问，手上仍旧是不停，答道：“我吴刚原为玉帝侍前大将，曾在瑶池蟠桃会上偶遇嫦娥仙子，自此迷恋于她。玉帝曾许诺与我，倘若我能将这棵树砍断，便可将嫦娥仙子许配给我。” 原来也是个痴情种子！ 长生问道：“那你砍了多久的树了？” 吴刚道：“将近三千多年了。我是不是很傻？” 长生沉吟一阵，缓缓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吴刚听得这般言语，突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迄今为止，你是第二个鼓励我的人！除了你们这两个人，其他人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嘲笑我。” 长生笑道：“或许我也是个傻瓜的缘故吧。那第一个人是谁？” 吴刚道：“哦，他就是那个大魔头聂刑。不过现在恐怕是难得见到他了。” 长生听得是他，心中一动，不过细想一下，也只有他，方才有如此见识。 长生道：“或许，他也和我们一样，都是傻瓜吧！” 吴刚哈哈大笑道：“是啊，这样一来，就有三个傻瓜了，吾道不孤啊！” 长生也是畅快地大笑起来。而后辞别吴刚，往宫内走来，一路雕栏玉砌，奇珍异草，看之不尽。正行走前，见得前方有一个白衣仙子，孤自一人，怀抱一只玉兔，凭栏远眺。 那仙子听得人声，回眸一顾，却见一双凤目，流光溢彩地向这边飘来。那仙子的美貌，真不可用凡间的笔墨能够叙述，便是长生这般一等一的正人君子，也不禁怦然心动，只叹世间尽有如此天作佳颜，难怪那吴刚为了她，肯伐上三千年的桂花树。 嫦娥仙子见了长生，却十分亲切地道：“星君，你来啦！” 长生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仙子有礼！” 嫦娥仙子掩嘴一笑，摇曳几步，恰似一阵暖风，飘忽至他面前，送出一阵秋波，道：“星君真是俊俏得紧！我这广寒宫中，出了嫦娥之外，断无二人，星君明白我的意思么？” 若换作了寻常人，被嫦娥如此挑逗，哪有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之理？便有千年的道行，也要一朝功散，便如同那吴刚一样。 然而长生毕竟不为所动，仍旧是彬彬有礼地道：“长生听得仙子请我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嫦娥仙子呵气如兰，顿有馥郁香气，纷纷扰扰向长生袭来，定让他迷乱。 仙子道：“也无什么要事，只是嫦娥最近有些孤寂，闻得星君大名，想请星君来叙叙旧罢。”便去瞧长生的神色。 见得长生一眼清澈明朗，哪里有丝毫的迷乱，不由得赞叹道：“好一个正人君子！”她哪里知道，长生心中只得邹小柔一人，此情之真，直令那天下所有私情，都汗然变色。 于是长生又施了一礼，道：“倘若仙子无甚要事的话，那长生便就此别过了。”言讫，转头便走。 引得嫦娥仙子“噗呲”一笑，道：“你急什么？又不是本仙子要见你，是另外有人要见你啦！” 长生听得，便转过身来，道：“哦？何人想要见我？” 嫦娥仙子此番却是端正了颜色，再也不来故意勾勾搭搭，道：“星君，请跟我来。” 于是自顾自在前带路，长生也不起疑，跟着她一路穿过曲曲折折的亭台廊回，来到一个偏殿前面。那偏殿上有一金匾，上书道“冷香殿”三个大字。那字体也是别具一格，深深有一股孤苦之意。殿门前横着一把金锁，竟有七个锁头。 嫦娥从怀间摸出一串钥匙，指着那金锁道：“此乃七窍连环锁，除了我手中的这串钥匙，再也没有打开它的办法。” 她便将那串钥匙，一一插入那七个锁孔之中，吹一口仙气，那锁应声而开。她打开殿门，领长生走了进去，却是长长的一个通道，走到尽头，又是一个殿门，门上一把七窍连环锁。如此往复，一连走过六扇殿门，直到第七扇门前。 长生暗暗心疑，这重重深锁，锁着的究竟是谁？正猜测之间，突听得那门后面，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那叹息之声，好生凄怨，听得长生顿时起了阵阵寒意，不过那音色却偏偏又如同和风拂过竹林，露珠滴淌清泉，端的是绝美无比。 叹息过后，那声音的主人又道：“姐姐，他来了么？” 嫦娥应道：“来了。诚如你所说，他是个一等一的正人君子。青儿妹妹，你虽被幽禁了这千余年，看人的本领却一直都没有差过。” 长生猛然听得“青儿”这两个字，心中陡然一惊。难道她便是。。。。。。 嫦娥此时已经将最后一道锁打开，门“吱呀”一声，在那门面，显出一个眉头紧锁，一脸愁容的青衫女子。那正是赤炎魔皇聂刑那画像中的女子。那女子的容貌，也当真如同一副绝世画作，完美无暇，又岂是简简单单的文字，能够叙诉得出来！她一抹愁容在配以她的容颜，大凡世间上的男子见了，都要顿起怜惜之意，便连长生也不例外！ 长生顿时脑中一空，他的身心，已经被那女子带入到深深的哀伤之中了。在那一刻，他仿佛自己便是那女子一般，有着一段凄怨而难以回眸的往事。 直到那女子轻轻将他摇醒。 “星君，你还好么？” 长生长吸两口气，从那沉醉中回转心神，微微笑道：“久闻瑶光仙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温青叹道：“我已有千余年未曾出此房门一步矣！如今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还是否一如当年！” 她目光晶莹流转，回忆起往昔情景来：“不料那次与聂郎分开，竟如同永别一般久远！” 长生星君的心意，顿时又开始纷飞起来，仿佛与她一起，回到了那一千多年前的岁月来。 她回转神来，而长生此时，也恰回转过来。 温青道：“还请星君到我房内稍坐。” 长生点点头，便进了那扇房门，而嫦娥却退了出去，将那七重门重新锁上。 闺房之内，极为干净素洁，还有淡淡的花香。温青请长生坐下，道：“贵客远来，我这里也无茶水招待，唯有为贵客抚琴一曲，以诉我心怀。” 长生道：“久闻瑶光仙子琴艺超凡，三界内外无人能及，今日长生能够听闻，实乃三生有幸。” 温青微微含笑，轻轻将头一点，将那双玉手盈盈望半空一托，手上一出现一个淡青色的瑶琴，温青道：“我已千余年未曾对外人弹起我的玄微瑶光琴，琴艺若是生疏了些，还望贵客勿要见笑。” 便将珠玉一般润泽的手指，往琴弦上轻轻一拨，但听得一声清响，长生的内心也跟着轻轻一动。温青看似随意地在琴上拨弄几下，数个低音打来，却如同阳光普照一般，和煦温暖，又如同有两个恋人紧紧相拥，情意切切。长生听得痴了，不自觉也进入到那梦幻也似的场景之中。 而后温青秀眉一蹙，如同响起了什么伤心往事起来，琴音渐频渐繁，长生便觉有一厚重的乌云，遮蔽住了朗朗的晴空，那两个相知相爱的情人，似乎也变得忧愁起来。温青表情渐渐凝重，琴音随着她的十指，越变越高，那沉沉的乌云，已带来了风云雷电，那两个恋人，被这漫无边际的风雨阻隔，再也不能相见。长生的心，也随着琴音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它时而高亢悲壮，时而凄凉婉转，似在诉说一段千年的悲壮往事，而这段往事已亘古恒久，依然遥遥无期，如此纠缠盘桓，正当长生觉得永无终点之时，它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几乎变作了刺耳的鸣叫，令得长生心中大惊，一定又有什么变故，要出现在这对苦命的情侣身上，长生的呼吸，也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 那琴声在这个时候，嘎然而至，长生的心情被那琴声牵引，久久才回过神来。却见温青一脸哀伤神色，丢了瑶琴，朝他面前走来，却是倒头便拜。 长生大惊失色道：“仙子，你这是何故？快快请起！” 扶起温青之时，发觉她已泪流满面，哭诉道：“还望长生星君高抬贵手，救救我家聂郎！” 第五十八章 七星阵 长生一怔，一时之间云里雾里，茫然地道：“仙子在说什么，恕长生愚笨，没有听得明白。” 温青便用衣袖，去拂拭那抑制不住的泪水，然而方才擦干，又不断涌落下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好生怜惜，她尴尬地道：“温青方才失礼了，望星君勿要笑话。” 长生的心境，也随着她忧伤起来，应道：“仙子哪里的话，但有用得着长生的地方，尽管吩咐。” 温青听得，破涕一笑，道：“当真么？” 长生道：“绝无虚言！” 温青这才收起愁容，转悲为喜。长生长吁了一口气，那埋在心里的愁云也化散开去，阳光和煦。 温青便邀长生坐了下来，道：“最近几日，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一股莫名奇妙的悲伤，无端涌入，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流泪，所以我便知道，聂郎定然会有一场大灾劫。” 若是旁人说起这话，也就是当做疯言疯语，笑笑便过。但若是瑶光仙子温青所说，那定然不会有错。只因她的心地有如明镜一般，最是通灵。长生听得，也是不敢怠慢道：“聂兄重情重义，对我那小柔也照看有加，长生一直受他恩惠，无以为报。但请仙子放心，倘若聂兄真有什么危难事故，长生一定舍身相救！” 温青得了他的言语，面有喜色地道：“星君乃是真君子，真丈夫，有星君这般话，温青也放心不少！”她虽如此说，然而那面上的忧郁之色，终是难以挥去。 她沉吟一阵，突然道，“小柔姑娘一定是个非同寻常的女子。因为他在星君心目中，竟然比自己的性命更为紧要！” 长生一愣，自己的心意，果真是没能瞒过温青，不过她仍旧有一点说错了。 长生道：“小柔也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个女子，才情美貌，若与仙子相比，只怕不及十分之一。然而在长生心目中，小柔便是小柔，这世间上，也绝无任何东西可以替代她！” 长生的话语，如此赤赤诚诚，坦坦荡荡，温青知他是从心中而发，绝无半句虚假言语，不由对他大为欣赏，称赞道：“星君的心怀，真是世上罕有人能及，日后定然会与我家聂郎，成为一对莫逆之交。” 长生道：“其实我也一直想结交聂兄，只是目前没有这个机缘。” 仙子的双眸中，又起了忧愁：“唯愿聂郎能平平安安，过了此番劫数。若是他有何不测的话，温青也决计不会苟且于世！” 长生看她说得坚决，心中也生起浓厚的阴霾，挥之不去。他长长叹息一声，道：“天道无常，祸福难测！”叹过之后，抱拳道：“长生也来贵处久扰多时，此外府中还有些许事故，冒昧向仙子请辞。” 温青也不挽留，便站起身来，将他送至门口，又叮嘱他道：“星君千万记得温青今日所说的话，我聂郎的性命，全系在星君的手中！” 长生决然道：“一定！” 仙子投来感激的目光，便轻轻将房门关上，从来房门背后，传来长长的，悠悠的一声叹息。那叹息之中，包含着太多的思念和哀伤，令得长生听来，也要柔肠寸断。 他满腹心事地走出了冷香殿，见得嫦娥仙子，正站在那殿前等待。 “青儿跟你谈过了么？”嫦娥问道。 “谈过了。” “那么，你答应她了么？” 长生点点头。 嫦娥赞许地看着他，道：“长生星君古道热肠，大仁大义，定然不会让青儿失望。” 长生道：“仙子过誉了。长生处事为人，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嫦娥会心地点点头，她回头看了那重重深锁的冷香殿一眼，无不怜惜地说道：“青儿她好可怜！不知还要在这深宫之中，过得多少年月，方才能与情郎再见！” 长生也是心中一痛，忧肠顿生。他想起温青被思念和担忧折磨的那般模样，不由得想起小柔来。小柔她会不会也和瑶光仙子一样，一天天记日长短，盼望着我能回到她身边？我千万不可以负了她的这片情意。 二人皆是感触良深，长生一拱手拜别道：“仙子，他日有缘再叙！” 嫦娥应道：“再叙！。” 于是长生离了冷香殿，出了广寒宫，回到了北斗星君府上。他思前想后，仍旧不知聂刑要遭逢什么样的劫难。只是瑶光仙子说得坚决，他必定不可怠慢。 其时北斗七元星君也尽皆回到了府中。天察星君见到长生归来，欢喜道：“长生，你回来便好，我们就等你了！” 长生见得那余下六星君都在一旁，问道：“道兄有何吩咐么？” 天察星君道：“还有五日时间，便是瑶池盛会，天尊方才唤我过去，让我等在这期间，好好演练一下北斗七星大阵。” 开化星君听得，抚掌笑道：“北斗七星大阵！好啊好啊！，自从长生下界之后，我等已有许久没有合演过阵法。”他突然生起一丝忧虑，小心翼翼道，“借问道兄一句，瑶池会上，可是会有什么变故么？” 原来他也隐隐有这种感觉，所以才有如此一问。 天察星君道：“那日之事，连天尊也不能察见，更遑论我等。当务之急，是要多多熟悉阵法，以防事故。诸君随我来。” 于是便由天察星君起头，七星君依次穿过回廊，来到了演武大厅。 天察星君上前一步，对诸星君道：“我北斗七元星君，同气连枝，生死与共。自长生五百年前下到凡尘之后，一直缺憾。如今长生终于归位，而我七元星君，再开北斗七星大阵，诸位道友，准备好了么？” 北斗七元星君齐应一声，纷纷祭出了手中的兵刃法宝。天察星君祭出赏罚鞭，玉玑星君祭出惩恶杖，玉轮星君祭出观天轮，开化星君祭出扬善书，辅元星君祭出定心珠，延命星君祭出长寿玉，长生星君祭出君子剑。 天察星君大喝一声：“北斗大阵，布阵！”一声令下，颇具威势。七元星君不敢怠慢，各依方位站定。但见那大厅的地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七星长勺，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彩光。但凡此等大阵，必要布阵之人，心意相通，一旦有人稍有异心，则阵法不攻自破。 “进！”诸星君听得天察星君号令，皆是脚步划一，努力向前，那长勺七个关节整齐严密，分毫未差，前方地快速逼去，其声势夺人。 “退！”号令方毕，长勺已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也是丝毫不乱，阵势严整。 “七星朝元！” 七元星君听得，便将手中兵器法宝往空中一投，那七般法器向一处飞去，团结在一起，发出浩浩光威。 “同气连枝！” 天察星君一声令下的，是七星阵的一个杀招。众星君听得号令，皆是一声厉喝，催出自身法力，从那团聚在一起的七件法宝，突然向前方射出一道耀眼夺目的七彩光束，一路向前咆哮而去，眼看就要撞到大厅的墙壁上，势必要把那墙壁撞得粉碎，天察星君又号令道：“生死相随！” 这生死相随，又是七星阵的一个壁障法术。七元星君听了号令，掐诀换咒，那七色彩光前进势头突然停止，随即慢慢向后退缩回来，再向上下左右展开，形成了一个厚实牢固的七色光罩，将七元星君护在里面。 “收！” 那光罩迅速便暗淡下来，七件法宝，又重新回到七元星君手中。 虽然已有五百余年未曾再开阵法，然而方才演过一场之后，其默契程度丝毫不减当年。七元星君互相对望一眼，突然爆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同气连枝，生死相随，便是我北斗七元星君的妙义所在！ “诸位道友，还要继续么？”天察星君问道。 “当然！方才只是试演而已，哪里能够尽兴！” “畅快！畅快！五百余年，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天察星君道：“如此，我等七星便连演五日阵法，方才酣畅淋漓！”高声一呼：“七元星君归位！” “七星荟萃！” “七星连珠！” 。。。。。。。。。。。。。。 于是北斗七元星君星君日夜操演阵法，时光飞逝，不觉已经过去五日，正是瑶池盛会召开的时节也！ 玄清宫，大殿之上。 天尊一脸肃然，高坐殿首。七元星君立于下方。 “诸位星君，这五日之间，可否遵了本尊的口谕，将阵法演练精熟么？” 天察星君上前一步，道：“福生玄清天尊！我等七人，定然不会让天尊失望！” 天尊笑道：“甚好！甚好！” 此时明心童子步入殿堂，禀告道：“天尊，王母娘娘的使节来了。” 天尊道：“请！” 不一时，便有一个红衣仙子，提着花篮，进入殿中，行了个礼，托着一个金光闪闪的请帖，道：“福生玄清天尊！蟠桃盛宴已经在瑶池召开，王母娘娘特意命小的来请天尊和北斗七元星君赴宴。” 便由明心童子接过请帖，递交到天尊手上。 天尊看过，道：“好！”随即起身。 仙子道：“天尊，诸位星君，请随小的来。”将手中的花篮往空中一抛，便如同下起了花雨一般，香风四溢。那花雨似有灵性一般，一直不离左右，随着诸人前行。 长生星君走过大殿，却见明心童子哭丧着脸，立在殿前，笑着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明心童子好不甘心地道：“你们倒好，一个一个都去吃蟠桃，喝仙酒去了，留得我在家里喝西北风。” 长生星君道：“所以你要更加努力修行才行，或许下一次蟠桃会，就成了王母娘娘的座上宾了。” 明心垂头丧气道：“下一次，又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那丧气话传到了天尊耳朵里，天尊登一回头，一道严厉的目光打来，吓得明心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再蹦出半个字。明心看那天尊的眼神，非但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露出了些许的担忧和顾虑，心道：“天尊这等神色，难不成这蟠桃盛会还成了鸿门宴不成？幸好幸好，我修为这么低，便不凑热闹了。老实看家！老实看家！” 第五十九章 蟠桃宴 众人随那红衣仙子，驾起云雾，一路香风阵阵，花雨漫天，径往瑶池而去。 不一时，便见得前方瑞霭缭绕，祥云不绝，但见一潭澈蓝的池水，氤氲腾腾。仙子喜道：“瑶池到了！” 早有悠悠扬扬的妙曼仙乐，从那亭台楼阁中传了过来，那乐曲极为入耳，听得人心神沉醉，但众人听那仙乐，似乎总要美中不足之处，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红衣仙子喃喃自语道：“今年瑶池会，没有了瑶光仙子的绝世琴艺，果真令得仙乐失色不少！” 众人恍然大悟，想起瑶光仙子温青，还深锁在广寒宫冷香殿中，不禁皆是喟叹不已。 近了瑶池，见得里面早已人头攒动，宴席摆得满满，那珍馐美味，琼浆玉液数之不尽。 红衣仙子唱到：“北方玄清天尊到~北斗七元星君到~” 守门的仙子便道：“天尊远道而来，王母娘娘已为天尊及诸星君摆下筵席，请里面就坐。” 红衣仙子又领了众人，朝里面走去。一路上皆有相识的神仙，不断寒暄。那正中的一大片宴席，都是由中天玉皇大帝部下就坐，再往里走，见得前面正中有两张金桌，分别坐着左方的玉皇大帝和右方的王母娘娘。两张金桌下方，又有四张玉桌，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布，便是四御天尊的坐席。 夫妇二人见了玄清天尊，站起来施礼道：“玄清道友别来无恙！” 天尊回礼道：“多劳陛下于娘娘挂怀，在下安好。” 二人客气道：“道友请就坐。” 玄清天尊抱了一礼而后坐下。七元星君也在北位上合坐一个席。那先前领路的红衣仙子立在一旁，专为诸人斟酒夹菜。 西王母道：“宾客尚未来齐，还有劳天尊稍待。” 玄清天尊看那四御的坐席，只坐得他一个，道：“无妨。” 坐了一阵，又听得门口唱到：“东方玄元天尊到~东方七宿星君到~” 不多时，玄元天尊岑冉领着七宿星君来到座前，依旧是一番寒暄过后，玄元天尊东方七宿星君分别落座。那七宿星君，乃是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都是动物历经数千万年，终成大道。原来这东方玄元天尊，执掌三界的江河湖泊，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但凡下界妖怪灵精想要得成正道，皆要得到玄元天尊批示。 玄元天尊见了玄清天尊，施了一礼道：“自上次蟠桃大会，已有千五百年未见道兄矣，可安好么？” 玄清天尊颔首道：“安好。” 玄元天尊见南位桌子空空荡荡，原为南方玄微天尊聂刑的坐席，心中不免神伤，叹道：“只可惜我四御，今日注定要缺席一人！” 衡暨虽然感怀，却是不露声色，淡淡言道：“此尽皆是命数安排，道兄何必太过悲伤。” 玄元天尊点头道：“道兄说得是！” 交谈之间，门口唱到：“西方玄妙天尊到~斗战四星君到~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到~” 那玄妙天尊伏凤威风凛凛地领着诸神祗，旋即来到座前。 玄妙天尊的法相，乃是一个妙龄女子，掌管三界征伐战事。三界之中但兴刀兵，必要上表令她知悉，否则即为不义之战。座下斗战四星君个个骁勇，乃是天机星君，天勇星君，天威星君，天烈星君。其中天机星君与天烈星君，也皆是女儿法相。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原为南方玄微天尊座下，聂刑叛离天到之后，便并入玄妙天尊座下。故而玄妙天尊又执掌天地经纬，四时气候。 玄妙天尊一脸严霜，眼神凌厉。她并不与二位天尊交谈，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聂刑的空座，冷哼一声。这千百余年，聂刑并未将她放在眼里，悍然发动数次天道与魔道的战争，令得天下苍生，受尽荼毒，实在罪该万死！ 那二位天尊也知道她的心意，便停止攀谈，只是枯坐，气氛一下冷场。 所幸门口那迎客之声不停，也聊以略微暖暖场。 南天门四大天王到~ 九曜星君到~ 四值功曹到~ 阎罗大王到~ 四海龙王到~ 那三界神祗，尽皆来到，依地位官阶落座。 西王母见众宾客来得齐了，这才下令将出蟠桃来，有数十个仙子，一路将蟠桃分发下去。三位天尊各分了三个大桃，诸位天王分了两个大桃，诸星君分了一个大桃。另有一些小桃，则给仙子官吏分了。于是那与会者人人都摆上了蟠桃，芳香四溢。 那蟠桃色艳肉细，乃是天地灵根所结，三界之中，也只有西王母的蟠桃园中才有，而且也只有一千五百年一届的蟠桃盛宴，方得品尝一次。若是凡人吃了一个小桃，可以延寿数十百年，若吃了一个大桃，直可保全形神，往生天道。 如此罕见之物，众等皆是不敢怠慢，细嚼慢咽地一番品味。那蟠桃一经下肚，便觉有一股清气，在四肢百骸往来游走，令得神清气爽，而且口唇舌鼻，尽皆清香，回味无穷。 诸神一边品尝，一边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又有众位仙子，将些奇珍异果，珍馐美味，玉液琼浆摆了上来，尽是一些千万年间的都难得一见的珍奇之物，极有补养功效，一时之间，诸人皆觉饥肠辘辘，食指大动。 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斟满一杯美酒，与众人道：“方今三界清宁，四海咸平，朕心甚慰。有赖诸公长年苦劳，朕敬诸公一杯！” 众人齐声喝彩，满饮一杯。 王母娘娘也举杯祝道：“今日幸得诸公赏光，来我这瑶池一聚，令得蓬荜生辉，破窑添色，哀家也敬诸公一杯！” 众人又满饮一杯。两杯仙酿下腹，口鼻一片舒爽。于是众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谈天说地，觥筹交错，热烈融洽无比。唯得三位天尊这边，却显得冷冷清清。 东方玄元天尊见冷了场，举起一杯酒，道：“我们三人也同饮一杯罢！” 玄清天尊衡暨微微一笑，将酒杯举起。玄妙天尊伏凤却是冷笑一声，一双犀利的眼睛将二人一一扫过，也不招呼，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那二位天尊酒杯举在半空，相视尴尬地一笑，也喝了下去。至此整个席间，三位天尊再无半句言语，皆是各怀心事，闷头吃喝。所幸三人皆是道行高深，丝毫不觉得时光悠悠难耐。 近旁的玉帝与西王母也是二人对饮，全然不管余下众人，也未对三位天尊有丝毫请酒闲聊之意，于是尽管台下热火朝天，台上的这五个人，却是氛围异常的怪异。 酒至酣时，又有仙子前来歌舞助兴。那轻歌曼舞，引得一片赞叹。不知是谁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要是瑶光仙子在这里就好了，那琴声当真难得。”传入到了玉帝耳中，他顿时神情一肃，将那金桌一拍，一脸不悦。 那热闹喧嚣的场面突然冷却下来，一时之间，四面悄然无声。 西王母见得如此，向四面赔了一笑，轻言细语道：“陛下，请息怒。” 玉帝冷哼一声，哪里停的下来，怒道：“上次便是那个温青，打翻了玄昊杯，如此有失体统之事，本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朕念她年幼无知，也是从轻发落，只将她贬下凡尘。叵耐聂刑那厮，不但不领朕的恩情，反倒与朕针锋相对，更是不听劝诫，叛出天庭，一直与我天道作对，哪里将朕放在眼里！” 一番言语下来，众等皆是默然。龙颜大怒之下，个个兢兢战战，生怕一个不好，便引火上身。 玄清天尊听得分明，心道：“正戏终于要开幕了么？本尊便看你这一次，又要玩个什么花样。” 便有西方玄妙天尊伏凤站起身来，道：“那聂刑乖张无礼之至，全然不把本尊放在眼里！如今我已经察知聂刑那厮正在忘忧谷无虑洞中闭关，妄图打磨元神，卷土重来，恳请玉皇即刻降旨，让本尊将他拿来，打入天牢之中，以肃清三界歪风邪气！” 玉帝思忖一番，道：“玄妙天尊一心为朕分忧，朕十分欣慰。”他却突然将目光对准衡暨，“然而要让聂贼伏法，朕心目中有一个更加适合的人选。” 衡暨突然心中一动，当下已经心地分明。原来此次蟠桃会，玉帝的这一把火，要烧到自己头上来了。 玄元天尊岑冉站起身来，道“玉皇，在下认为不可。世人皆知，玄清天尊与聂刑是多年故人，试问玄清天尊又如何忍得下心来，对故人下手？” 玉帝不答，仍旧将严厉的目光直直射向衡暨。 衡暨却一副风轻云淡地模样。他慢悠悠斟满一杯酒，将那酒仰头喝下，一脸闲适地赞道：“美酒！美酒！” 玉帝登时怒火中烧，强自压抑下去，冷声道：“玄清天尊，聂刑如今乃是地地道道的大魔头，三界中的毒瘤，他杀我多少天兵天将？但凡略有忠心护道之人，皆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你若有心匡扶天道的话，朕劝你还是不要推脱的好！切勿拂了众人的情面！” 玉帝言毕，那下方的诸人望风使舵，纷纷道：“是啊玄清天尊，不要再推脱了！” 玄清天尊又怡然自得地满饮一杯酒，好似玉帝及众人的言语，丝毫没有半点传入到他耳中。他悠然地站起来，对四方一拱手道：“本尊今日疲乏了，先行告辞，诸君务必饮得开怀。” 北斗七元星君也一下全都站立起来，拥立在他左右，往出口而去。 玉帝见得他如此不给自己颜面，大喝道：“衡暨，你往哪里去！” 一声厉喝之下，那座下中天玉帝统摄的天王将帅，皆是纷纷站起身来，将那八个人围在中心。玄妙天尊伏凤也是拍案而起，将身形略略一动，正挡在衡暨面前，冷若冷霜而又鄙夷地望着他道：“早先便有人告诉本尊，你与那逆贼聂刑又有暗地往来，只怕生起反逆之心，本尊尚且不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衡暨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伏凤道：“你还要狡辩！那日你私下将聂刑从幽冥界救出，还与他在忘忧谷前喝了许久的酒，当真以为本尊不知么？” 衡暨呵呵笑道：“我与朋友喝酒，与你有何干系！” 伏凤道：“只可惜你那个朋友，是个三界不容的逆贼！你与他喝酒，便是与他同流合污！事到如今，本尊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衡暨道：“尔等有心构陷本尊，我自然是百口莫辩！” 伏凤道：“那好！我今日便将你这逆贼拿下，交付玉皇受审！” 当胸便一掌，朝衡暨拍来。 第六十章 雷劫上 那一掌来得好快，鼓起惊雷阵阵，看着将要欺近身前，突然掌势一换，化出无数掌影，密不透风地朝衡暨全身上下罩来。别人出的掌法，无论他变化有多么巧妙，也只有一个实掌，其余都是虚掌。然而玄妙天尊伏凤的这一掌下来，无数的掌影，都由祖阴真气催动，每一掌都是实掌！ 那掌影漫天盖地涌来，哪里有丝毫缝隙，衡暨顿时显得凶险异常。然而他泰然自若，哪里有丝毫慌张神色！只是将羽袖一拂。那羽袖突然向上下暴长，如同屏障一般，将衡暨罩在其间。那无数掌影拍马即到，把宽大的衣袖荡得猎猎作响，衡暨却是纹丝不动。 玄妙天尊冷冷一笑，她突然暴喝一声，催出祖阴真气，那无数掌影，竟汇聚在一起，化身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焰凤凰！ 火凤仰天一声嘶鸣，震得人双耳发疼，它扑动翅膀，带起烈烈火焰，狠狠地扑向衡暨。一旁的北斗七元星君哪里插得上手，尽皆捏了一把冷汗。 衡暨丝毫不乱，左手画诀，右手将衣袖向前一挥，也催出祖阳真气，喝道：“去！”那衣袖顿又长大十数倍，如流云飞霞，向那火凤包裹而去。 却是把火凤包了个正着。火凤哪里肯屈服，与它扭捽一团。但见衣袖被胀得圆鼓鼓，越长越大。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火凤与衣袖同时爆炸开去，四周的众人皆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得四散开去，甚而连天地都在摇晃。漫天的尘嚣过后，诸神祗七零八落地爬起身来，衡暨与伏凤岿然不动。 伏凤只将凌厉的杀气死死盯住衡暨。衡暨哪里看在眼里，微笑道：“玄妙天尊，还要继续么？” 伏风大怒，正欲答话，却被玄元天尊抢住话头，劝解道：“二位天尊休要再争执了！莫为了聂刑那个大魔头，伤了自家的和气！” 伏凤冷眼看着衡暨道：“玄元天尊！你也知聂刑是个大魔头，如今衡暨这厮一心想要维护他，本尊问你，你愿不愿意与本尊一起，将这厮拿下伏法？” 玄元天尊却是一心想要圆场，道：“玄清天尊也是明理之人，只是与聂刑一直交好，感情颇为深厚，他不忍心与聂刑撕破脸皮，也是人之常情。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为难玄清道兄了罢！” 玄妙天尊沉思一阵，觉得那话也倒有几分道理。便道：“那好，既然衡暨不肯去捉拿聂刑，那便由本尊亲自出手，取了那厮的性命！”她转头问玄元天尊道，“聂刑那厮罪恶滔天，玄元天尊，你素来公正，便告诉本尊，他该受个什么惩罚？” 玄元天尊向衡暨看过一样，道：“本尊也是秉公，道又莫要怪我。”朗声道，“聂刑罪大恶极，依天律，当受五雷轰顶，形神俱灭之罚！” 衡暨听得，心中一惊，道：“好哇！若是五雷轰顶，以聂刑目前的修为，哪里还有得命在！”伏凤听得大喜：“甚好！甚好！雷公，你即刻召集雷部众神，随本尊下界执法！” 孰料衡暨道：“且慢！” 伏凤哪里容他辩解，大喝道：“衡暨！本尊便知你要袒护聂刑，你休要再言语，本尊罚完聂刑之后，再来与你问罪！” 便大步走出瑶池，兴起风云，往下界忘忧谷投去。不一时，雷公领三十六员雷部神将，也赶了过来。那三十六员雷将，个个神威凛凛，杀气腾腾。 伏凤将那众神扫过一眼，喝道：“布雷！” 那雷部诸神不敢怠慢，纷纷祭出手中法器，不一时，便有乌云漫天，将这小小的忘忧谷，团团遮住。 且说白如梦正在无虑洞中午睡，突然听得外面有丫鬟吵闹道：“大王，不好了！不好了！有好多天兵天将，已经将忘忧谷围住了！” 如梦心中一惊，一翻身便爬了起来，听得脚步匆匆，见倾城大王一脸惶恐地朝洞外走去。但只往上空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煞白，冷汗涔涔。她突地跪倒在地，往天上告道：“不知小民犯了什么大罪，要劳烦诸位大神来我这小小的忘忧谷中？” 玄妙天尊在云层之中喝道：“倾城小妖！你包庇窝藏逆贼聂刑，本该治你死罪！你速速叫聂刑出来伏法，本尊尚可放你一条生路！” 倾城大王见那领头之人法相庄严，威仪端肃，不禁暗暗叫苦：“不料今日竟然有此等上神亲自前来，陛下断然是逃脱不了了！”她连爬带滚，朝无虑洞中跑去，如梦也知道厉害，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一颗心脏就要跳出了嗓子眼，心中悲凉道：“我聂大哥的命真的好苦！方才见得丁点希望，转眼之间便要落得破灭！” 聂刑仅仅闭了半月的关，定然没有炼出元神，如今正是紧要之处，若遭惊扰，只怕未及天罚，自身已经走真气错乱。倾城与如梦立在门口，不断徘徊，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柔见了这般模样，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何天突然黑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如梦一下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那黄豆大小的眼泪，滚个不停：“小柔，你还有什么要跟聂大哥说的，赶快说吧！只怕再过片刻，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柔猛地一惊，见如梦哭得厉害，便知道她没有乱说，却也不敢再问，只得胆战心惊地立在一旁。 这时那扇门“吱呀”一声，聂刑一脸平淡地从房中徐徐出来，缓缓道：“朕此番闭关，颇有成效。再过半月，便可将元神炼制，如今却不得不重头再来，实在可惜！”那语调平常无比，哪里有丝毫慌乱。 “聂大哥！”如梦心中剧痛难当，一下便扑到他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那音调起起伏伏，未得一个准音，“如梦，如梦！聂大哥！。。。。。”她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儿地痛哭。 聂刑见她哭得伤心，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突听得外面擂鼓声起，玄妙天尊的法音浩浩荡荡地传来：“逆贼聂刑，你再不出来，本尊便引雷劈了你这无虑洞，将你这一窝老小，尽数劈作焦土！” 那满洞的老小听得玄妙天尊的威严肃穆，尽皆害怕起来。一时之间，扫地的，烧火的，做饭的，洗衣裳的，通通都停止下来，瑟瑟抖抖地向天上望去。 哪知如梦紧紧将聂刑抱住，咬牙切齿地道：“聂大哥，你偏不要出去！就让他劈死我们好了，如梦愿意陪你一起死！” 聂刑轻轻一笑，佯嗔道：“胡闹！”便把白如梦扶开，吩咐道：“尔等只管将洞门紧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言讫，便挺直胸膛，朝洞外走去。 白如梦兀自不舍，低低地唤道：“聂大哥。。。。。” 聂刑便回头冲她微微一笑，在如梦看来，那一笑，竟像是永别。她脑海中蓦然出现了在走黄泉时路，聂刑亲吻她时的那个画面，她脑子猛地一热，又是朝他扑来，用双臂将的后背紧紧地搂住。 “聂大哥，你陪我走过幽冥界，所以，如梦也要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 聂刑便举起右掌，向她的颈后，轻轻地切了下去。。。 白如梦应声便倒。聂刑看她那柔美地脸庞，犹自挂着泪珠，轻轻地唏嘘一声，柔声道：“这段路，朕只想一个人去走。” 他将白如梦交给倾城，道：“待到她醒来的时候，恐怕朕已经灰飞烟灭，哈哈哈哈！你切记要叮嘱她努力修证，莫生惫惰之心，更不可无端生起执着怨恨，坏了她的道业！” 倾城大王垂泪道：“倾城定当谨记于心，陛下，一路走好！” 聂刑再无言语，昂然走出了无虑洞。此番，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这满洞的老小，皆早已认定他已经难逃劫数。 然而朕的心意，丝毫无悔！ 他闭目凝神，只希望在这一片嘈杂之中，捕捉到那一片心声。 那淡淡的哀风，如同一声叹息一般，拂过他的脸庞。 “青儿，我今日要先行一步了！” 那哀风在他身边盘旋，如泣如诉。 “聂郎，你若身死人亡，青儿也随即便来。” 聂刑仰天大笑。 好！ 他便指着那高高的苍穹，厉声吼道：“你这贼老天，聂刑在此，你又能奈我如何！” 玄妙天尊本自凝神，猛地将法眼一开，见得聂刑时至今日，仍旧耀武扬威，怒道：“你这逆贼，还敢要逞强！雷部众将听令！” 那三十六员雷将齐应道：“在！”声威浩大，震得下界众生，阵阵发寒。 天尊道：“聂刑罪恶滔天，天理难容！本尊便令尔等，即刻以五雷轰顶，将他形神俱灭，为天地涤恶除秽！” 三十六员雷将应道：“听令！”便将各种手中法器祭出。 顿时浓雾滚滚，天地变色。那一团巨大的黑云，将天日遮蔽，令得整个下界漆黑一片，不见五指。惊得小孩哭啼，大人发抖，飞禽坠落，走兽乱跑。突然一道电光划破长空，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便如同山崩海啸一般，震得双耳阵阵发麻，连心脏也几乎停顿。一道炸雷不偏不倚，径朝聂刑当头落下！ 第六十一章 雷劫下 那天雷发出耀眼白光，一路从九天之上咆哮下来，狠狠落在聂刑的身体之上。聂刑被那天雷劈得猛一震动，扑的便栽倒在地，顿时被劈得四肢焦黑，披头散发，全身上下皆是震震酥麻，竟连痛感也消失了，只是不停抽搐。 天尊见得那雷劈得严实，哈哈笑道：“聂刑，你身为天尊，却知法犯法，忤逆天道，当有此劫！” 聂刑哆哆嗦嗦，颤抖个不停，却是嘴角一扯，冷哼一声。 朕，岂会屈服于尔等的yin威！ 他突然大喝一声，全身青筋暴出，汗如雨下，竟然叫他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凭你这狐假虎威的杂鱼小卒也想看朕的笑话，真是发了你的春秋大梦！” 天尊不料聂刑死到临头，还要满嘴喷粪，污秽不堪，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然记起雷公与那三十六员雷将，以前皆是聂刑的旧部，转头怒道：“方才聂刑明明已经受全了水雷，为何还能够站得起来？定然是尔等在暗中搞鬼！若接下来的四雷再是如此的话，本尊定不轻饶！” 那雷公见得天尊发怒，连连赔礼道：“天尊息怒！息怒！我等众人方才依足法度引雷，确实没有丝毫的私情，请天尊明察！” 天尊冷冷一哼：“少说废话，赶快引火雷罢！” 雷公与雷部诸神，又做起法来。又是一声雷鸣震响，那血红颜色的火雷，把漆黑的天幕也染成了红色，而后奔雷滚滚，毫不留情地朝聂刑身上落了下去。这一雷下来，把聂刑如同木鸡一般劈在了原地，动也不能动弹。聂刑顿时自己的一颗心脏，如同被放在火堆里灼烧一般。他面孔扭曲地捂住心口，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飞速地消失。 一般受过水雷之人，身体便不能动弹分毫，而受过火雷之人，心神便不能思考想念分毫。水雷火雷受全过后，便如同植物人一般，只剩得微微一丝呼吸，以及那渺渺一点灵性。而后再以金雷将那呼吸之气也打得灭绝，木雷将那最后一点灵光也尽情抹杀，而后最后用土雷，将整个身体及灵魂，都化作灰烬。此便是五雷轰顶之劫。 聂刑受过水雷，本已该如同槁木一般，再也不能思想。然而那内心深处，总有一抹哀伤和不甘，挥之不去。他隐隐约约，听得一个忧愁而牵挂地声音藏在内心深处，呼唤他的名字。 “聂郎，聂郎。。。。。” 他脑中一片茫然，你是谁？聂郎又是谁？ 那声音饱含深情地道：“我是青儿啊，是你的青儿。而你便是聂郎，是我的聂郎。” 青儿。。。。。青儿。。。。。。 这个名字，好生的熟悉。青儿，你在哪里，为何我看也看不到你？ 那声音道：“青儿，一直就在你的心里啊。” 在我心里。。。。。我心里。。。。 一千五百年前。。。。。。 当温青即将要被押送到冷香殿，与聂刑最后诀别的时候。 她的双眼早已哭得红肿，泪眼蒙蒙。她哽咽痛哭道：“聂郎，此刻一别，只怕永世再难相见！”她突然想起了黄泉路上如血绽放的彼岸花，恸哭念道：“彼岸花开，花叶不相见！” 言讫，便被那成群的天兵天将带走，从此就要被重重深锁。 彼岸花开，花叶不相见！ 哈哈哈哈哈！ 不，青儿，你错了！两人相爱不真，所以才有间隔阻碍。如是至真至深，天地之间，又有何物可以阻挠你我心意？ 你我早已将各自的情意长存于心，永世不渝！便是天命，也无法叫我更改！ 青儿，我聂刑便要让你知晓，何为至真，至深！ 哼，什么狗屁天尊，我不当也罢！ 什么狗屁天命，我不听也罢！ 天要你我分隔，我偏偏却要让我们永世永世，都不分离。 青儿，你要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为你打破这重重的枷锁，冲破命运的牢笼！ 他的身体，已经化作熊熊的烈焰，将这玄微天宫，燃烧作了灰烬！ 那一千五百年前的那个画面，早已深深镌刻，如今这区区一个火雷，又怎能将它消除？ 于是他那呆若木鸡的双眸，又重新喷出了火光。 他长啸一声，那凌厉的声音早已刺破苍穹：“尔等小辈听好！我赤炎魔皇聂刑，怎可败在你们手上！” 玄妙天尊又惊又怒，狠狠地瞪了雷部诸神一眼：“本尊刚才已经说过，叫尔等不要手下留情，尔等为何不听我号令，是要造反么？” 雷公及诸位天神也是一脸茫然，十分委屈地道：“天尊，我等当真没有丝毫留情啊。若是有丝毫假言，管叫我等他日也受这五雷之刑！” 玄妙天尊见他诸人说得坚决，也知他们说的是实话，心中焦虑道：“难道这聂刑当真是气数未尽？倘若这番没有将他打杀掉，以后却是不好再轻易发难了。” 便对雷部道：“尔等已经失手两次了，若再失败，叫我天界颜面何存？休管什么法度不法度了，只管全力劈下这一记金雷即可！” 雷公进谏道：“天尊，万万不可。我等行五雷轰顶，必要量定对方，依足天数。倘若对方当真受了五雷而未曾灭绝，也是天数使然，不得强为。天尊若是一味强蛮地话，只怕违了天道！” 玄妙天尊大怒道：“放肆！是谁给了你们的胆子，敢这样跟本尊说话！你区区一个下神，岂会有本尊洞悉天道运转？你只管照我吩咐行雷，一切后果自有本尊承担，否则唯你是问！” 雷公摇头叹道：“诸公方才可听见天尊吩咐了么？照做吧！” 那三十六员雷将极不情愿，然而却不敢抗命。也不管什么法度，纷纷催起自身法力，望那金雷中注去。但见那长空之中，一个比方才要大出了许多的雷影缓缓浮现，周围闪电交加，乌云厚裹，只怕这一雷下去，也不用再行剩下两雷，聂刑便已经灰飞烟灭了。 聂刑也见得那雷的声势异常，嘿嘿冷笑。尔等一群猪狗，果真是狗急跳墙了，竟然不顾天道，滥加私刑来将我打杀，强夺我的气运，还满口称什么替天行道，真是无耻之至！ “兄长！” “陛下！” 突听地背后两个声音，原来小柔与倾城，都已经站在了无虑洞的门口，一脸忧心。 “倾城，方才朕不是嘱咐过你，要你将洞门紧闭的吗？这厮穷凶极恶，倘若等会迁怒你等，该当如何？” 倾城大王不能答复，只是捂着嘴，两眼蒙泪。 聂刑哈哈大笑道：“你们能来见我这最后一面也好！只怕我此番终是在劫难逃了吧！不过我的精神，势必要在这世道长存！” 他正自豪放，突然一怔，原来从倾城大王背后，闪出了一个白色的俏丽人影。 如梦，你。。。。。 白如梦一脸蒙霜，绝望无助地看着他，无比惨痛地摇了摇头。 她突然猛地咬住嘴唇，把鲜血也咬了出来，眼神带着无比的坚决，朝聂刑这边奔跑了过来。 “聂大哥，如梦陪你一起死！” “如梦，不要过来！” 然而聂刑方才受过水火二雷，能够站立，已经是极为勉强，哪里还阻止得了她。 她早已将聂刑抱得紧紧的，将头贴在了他温暖的胸膛上面。 她犹记得那日在黄泉路上，聂刑给她的那个吻，还有跟她说过的话。 “如梦，你且听好，所谓花开彼岸，花叶不相见，只是狗屁废话！倘若二人相恋至真至深，哪里有什么可以阻隔得了！若是真被阻隔，只怪二人用情不真，何必去怨天尤人！” 聂大哥，我不管你对我感情如何，但我今日便要你知道，我白如梦对你，到底是不是至真，至深！ 一条晶莹的泪河，从眼角滑落，然而在她的嘴角，竟然有幸福和甜蜜的笑意。 那一道巨大的金雷，已经从万里高空中急剧落了下来。小柔与倾城皆是惊声高呼，不敢再看。 聂刑聂刑的嘴角，露出微微笑意，然而他依旧是不冷不热地低声问道：“值得么？” 如梦听着他心脏起伏搏动的声音，喃喃地答道，依旧只有那两个字：“值得。” 聂刑听得，便回了一个字。 好。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万物有生有灭，有荣有败，本是造化自然，大道运转。又何须执着于生，忌惮于死？ 白如梦，先前是朕低估你了。你和青儿，和朕一样，都是至情至性之人。 今日能与你二人共同赴死，也是朕的福缘，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死到临头之时，他终于将心中的隔阂，清除得干干净净，于是明心一片，爽爽朗朗。若仍旧是拘拘执执，反倒是违背了自然。 既然难逃一死，又何不潇洒一点？ 然而诸人毕竟没有想到的是，在那金雷离两人头顶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一个细长的物体极快地飞了过来，架在了他们的头上。 原来那是一把宝剑。银白的剑柄，漆黑的剑身。它钝而无刃，只因万物皆有灵。长生星君把这把剑，呼作“君子剑”。 那剑便如同一个屏障，独自承受了金雷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它扑腾几下，黯然无光地坠落在地。 便有一个瘦削却是飘逸的身影，默默地将它拾了起来，无比怜爱地看着它。 “老朋友，为了救我的恩人，叫你受苦了。”他温柔地对着那剑呢喃道。 君子剑轻轻地颤动几下，予以回应。 他道：“老朋友说得对。所谓君子，便是受人滴水之恩，也要舍身相报。何况他救了我挚爱之人的一命，便是叫我用这性命抵给他，也是分内之事。” 他说完，转而用温暖怜爱的目光，向邹小柔望去。 “长生哥哥！” 邹小柔大喊一声，早已奔跑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六十二章 七星汇聚 原来方才蟠桃宴上，玄清天尊衡暨与天庭众人闹翻，幸得有玄元天尊调和，所以得以全身而退，带了北斗七元星君朝玄清宫驾云而去。行至半路，长生星君突然停了下来，道：“天尊，长生有一事相求。” 玄清天尊自然知道他所求何事，叹道：“此番聂刑遭逢如此大难，也是天数使然。本尊业已经尽力了。若是再强加阻拦，只怕连本尊也要搭了进去，然而对聂刑的命运，终究是于事无补。” 长生星君道：“长生非是要求天尊出手相助，我只是想向天尊请辞而已。” 玄清天尊苦笑道：“你想凭你一个人的绵薄之力去与天庭抗衡？长生星君，你方才得了老君的九转金丹，成就法身元神，本是前途无可限量。何苦为了聂刑，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长生星君毅然道：“丈夫立身于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聂兄对我有大恩大德，长生本该引颈相报，便是自身遭殆，也绝无半句怨言。天尊尽管放心，长生此去，只是我自己一意孤行，绝计与天尊及六位道兄没有丝毫干系，若是他日玉帝问责，也有长生一人来承担！” 那六星君好不容易才汇聚七星，哪里舍得放他走，都来好意相劝，长生始终不听。那诸星君见劝他不过，都只是摇头。天尊叹道：“好罢，你既然心意已决，本尊也不拦阻你了，速速去罢，晚了片刻，聂刑也要形神俱灭了。” 长生连忙驾起祥云，便往忘忧谷赶。那六位星君皆是不忍别离，皆是道：“长生，保重！” 长生也回头抱了一拳：“诸位道兄，保重！”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诸星君见他走得孤单，知道他此番定然是凶险重重。皆是泛起了苦涩之意。延命星君哀笑道：“哈哈哈，可笑！可笑！” 玉玑星君心情大为不好，怒道：“你笑什么！” 延命星君笑道：“我笑我北斗七元星君，日日夜夜将‘同气连枝’四个字挂在嘴边，结果长生有难，我等皆是袖手旁观，这难道不好笑么？” 其余星君与玄清天尊皆是默然不语，无言以对。 其时，长生星君已经赶到忘忧谷，正见那一个巨大无比的金雷，正要朝聂刑当头落下，连忙将手中君子剑祭起，为他挡住了那必死的一击。 玄妙天尊在云顿看得一清二楚，震怒道：“好你个长生星君，真是胆大包天！雷公，给我将他拿了，待到罚完了聂刑，再将他治罪！” 那雷公头戴虎冠，面红如枣，背插双翅，足如鹰鹯，右手持雷公锤，左手持引雷凿。听了天尊法令，和应一声，便扑扇两下翅膀，朝长生星君飞纵下来。 长生星君慌忙将小柔推至一旁，挺起君子剑便来相迎。雷公早已风驰电掣，欺至身前，当头便是一锤，往长生的顶门砸来，长生连忙举剑来挡。那锤来势沉重，哐当一声，震得虎口阵阵痛麻。又有一道雷电，从那雷公锤中奔脱出来，君子剑是引雷之物，顿时那雷电穿过君子剑，朝长生星君的法身扑来。 所幸长生星君的法身强横，被电过一下之后，却是不痛不痒，只是阵阵酥麻，他全然不放在眼里，反手一掌，便朝雷公拍去。雷公不曾料到长生竟然这等厉害，不及躲避，被拍了个正着，人早已飞出了数十丈之外，他连连拍打翅膀，方才稳住了阵脚，狼狈不已。 雷公颇为不甘，振奋起精神，又来相斗，将那雷公锤舞得如花团锦簇，长生也不甘示弱，举剑相迎，剑势有如龙飞凤舞，颇为写意。这两个斗了多时，长生终于窥得一处破绽，抬剑往雷公腋下一刺，雷公顿觉疼痛难忍，连雷公锤也拿捏不住，掉下地来。 长生见得了势，也不苦逼，只是举剑抱拳道：“道兄，请了！” 雷公自知抵敌不过，忿忿羞羞地回到阵中。 玄妙天尊也未料得雷公修行了数千年，竟会败给刚得法身的长生星君，那老君的九转金丹，端的不是等闲之物。只是自己身为尊长，却是不好出手。便令雷部众神道：“尔等全力作法，将长生星君给我拿了！” 雷部众神齐应一声，各自催动法力，一起做起法来。只听得诸神齐诵咒文，有如闷雷沉沉响起，声势浩大而且庄严。那咒文诵过一番之后，但见那高高的苍穹之上，缓缓浮现出一团巨大的黑云，将天空也遮蔽。黑云之中，有亮光闪闪，恰似夜空中的繁星闪烁。 聂刑见得那阵势，冷哼一声，道：“哼，星云雷法阵！这阵法颇有些威力，长生，你千万小心！”原来那雷部曾为聂刑管辖，所以他知根知底。 长生“嗯”地应了一声，心道：“那阵法看起来颇有威势，若是殃及了聂大哥和小柔他们，我怎能心安！”于是将身形一晃，如同一道清风一般，飞到了高空之上。 其时众神已经将阵法布好，顿时有一道天雷撕破天幕，如同猛虎跳涧一般坠落下来，直往长生身上奔去。那雷与凡雷不同，带着耀眼的黄光，看着将要落到跟前，突然向四面延开，如同下起了大雨一般，化作了千百个分支。长生竟然避无可避，恰似被一张大网，当头罩住。自身便如同入网鱼虾一般，挣脱不得。突然他一个哆嗦，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震麻得厉害。 而后雷笼慢慢收缩，慢慢浓聚。越是收缩，长生身上的痛麻之感越是剧烈，竟然打熬不住，低声叫唤起来。 邹小柔在下界看得心惊不已，大声唤道：“长生哥哥！”长生听得小柔呼喊，强自振奋起来，不断催出体内的太阳真气，以抵御雷亟，然而一人的法力毕竟微薄，却哪里抵御得住！ 此时雷笼已经团聚成一个半人大小的光团，那黄色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把高山也震得抖抖颤颤，那雷光正好从长生的身体正中炸裂开来，把长生炸得猛烈地晃动起来。也亏得长生的法身强横，若是稍微薄弱了一些，只怕已经形神俱灭矣。 长生受了那一道重击，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痛难忍，哪里还能够御风飞行，如同一片枯败树叶，从那高空中摇摇晃晃地飘落下来。倾城大王抄前两步，伸出双手将他接在怀里，顿觉他那身体如同方才在火堆上烤过一般，烫热无比，眼神也已经涣散起来。 小柔大喊一声，朝他便扑了过去，将他的手紧紧捏住，垂泪道：“长生哥哥，你还好么？你千万不要再死了，丢下小柔孤零零的一个人。” 长生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傻瓜，长生哥哥答应过你，会永远陪着你的。你不要哭了，看着你哭泣，我好心疼。”便吃力伸出那颤颤巍巍的手臂，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看得周围的众人，也皆是唏嘘不语。 玄妙天尊冷笑一声，厉声喝道：“倾城小妖，还有那个凡间女子，劝你们早早离开逆贼长生星君，否则，本尊连你们也一同打杀了！” 小柔不但不走，反倒是紧紧将长生星君紧紧抱住，哀告道：“天尊，求求你大发慈悲，放了长生哥哥和我兄长吧，他们都是好人。你若是放了他们，我邹小柔愿意那命来偿还！” 玄妙天尊喝道：“胡闹！你那命值得几个钱！好吧，既然你们执迷不悟，也休怪本尊无情！雷部众将听令：将长生星君，连同那二人一并以天雷处置！” 雷公劝道：“天尊，那二人只是下界凡人，也无甚过错，哪里受得了天雷之苦，不如由小神将长生星君拿来，送往我西方玄妙宫伏法，岂不是更好？” 天尊断然拒道：“你是何人，还来使唤本尊不成？那二人虽目前尚无过错，但受那两个逆贼熏陶，久而久之，必成祸患。尔等速速施行，休要拖延！” 雷公无可奈何，连同雷部众将再次作起阵法。见得那下界的一共五人，皆是脸上毫无惧色，不禁暗暗钦佩。心中也不由得犹豫起来：我等今日，当真是在替天行道么？ 思忖之间，那星云雷法阵已经布妥，只是众神心中皆有想法，迟迟不肯下手，玄妙天尊怒道：“尔等磨磨蹭蹭，是要等本尊亲自动手么？待到那时，那几人死得更加难看！”众神无奈，便要引天雷劈向下界。 长生见得事已不谐，长叹一声，道：“聂兄，大王，如梦，还有小柔，是长生今日无能，不但没有救得你们，反而还连累了你们。” 聂邢只是笑道：“长生，你何必说那丧气话，让那几个毛贼看我等笑话？生则生矣，死则死矣，有何幸哉？有何悲哉？” 长生不得不佩服聂邢那博大的胸襟和气魄，深深受其感染，也是豪情万丈地道：“聂兄说得是！俗话言，人生得一知己，死而足矣！我长生有幸能结识诸位，真乃百世之缘！” 聂刑道：“正是，哈哈哈哈！快哉！快哉！” 二人一起放声大笑，引得那无虑洞中的诸人，也是慷慨悲壮，真想与他们一同赴死。长生星君衣襟之中，有何物事在闪闪发光。他取将出来一看，原来是七星坠。本来凭着七星归一神咒，北斗七元星君在片刻之间，便能团聚，然而长生又岂忍牵连其他道兄？他凄惨一笑，将那七星坠，抛落在地。 那知那坠虽然滚落，依旧闪个不停。突然有一道紫光，从坠中投了出来，直直地射向天空，而后在紫光旁边，又有赤橙黄绿青靛六色光辉，予以回应，那光辉之中，隐隐现出六个庄严法相，一脸肃穆，正是那北斗诸星君。 长生起初还以为只是其余星君的镜像，直到那六星君将长生围在当中，一脸关切，方才知道是真。 长生心中又悲又喜：“诸位道兄，你们。。。。。。” 天察星君上前一步，将长生扶起，道：“我们回到了北界，辞别了天尊之后，就赶过来了。” 长生道：“但是，此番若将诸位牵连进来，叫长生如何能够心安？” 诸星君道：“长生，你休要再提此般言语！你说得对，我北斗七元星君，同气连枝，生死与共，试问我的又如何忍心让你孤身赴难，而将我等置身事外？” 长生终有不忍，苦劝道：“如是诸位今日帮我，便是天尊，也保不得诸位，诸位千万深思！” 诸星君道：“我等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便是要我等葬身此地，也绝无半句怨言！” 有良朋知己如此，人生又复何求！长生不再相劝，只是慨然一笑：“长生他日定当粉身碎骨，以报诸位兄长恩情！” 诸星君道：“他日之事，他日再提，长生，你还站得起来么？” 他们六人一起施法，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长生体内。 而后，长生笔直地站了起来，眼中带着坚毅果决的神色，哪里有丝毫的怯懦怀疑？ 天察星君道：“诸位道友，准备好了么？”诸人连同长生一起，皆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便好”天察星君沉声一喝，“北斗七星大阵！” 第六十三章 天意 玄妙天尊见得北斗七元星君齐聚，冷冷一哼，向雷部诸神喝道：“尔等还在发什么呆？还不速速用星云雷法阵接战迎敌？休要折煞了本尊的威名！” 雷部诸神这才反应过来，庄严整齐的咒诵再次悠悠扬扬地响起，久久地回荡，从黑云团中，一道黄色的天雷滚滚落下，直朝七元星君奔突而来。 七元星君早已依照方位站定，地面上赫然浮现出一个七星长勺模样，发出七彩宝光。诸星君齐喝一声“出！”，将手中法器祭出，那法器聚在一处，七色光芒生辉，猛地一动，直往那天雷冲去。“轰”的一声巨响，两股力量撞了个正着，在半空中炸裂开来，激得狂风大作，尘嚣漫天。 七元星君喝道：“起！”便齐齐往上空一跃，那北斗阵法丝毫不乱，潮水一般浮上苍穹。天察星君将手往雷部诸神一指，众人立时会意，以法力催动法器，顿时那七件法器如拉连珠弓箭一般，依次射出七色光芒，纷纷向雷部诸神四处打来。 诸神见来得凶猛，也连忙将各自法器丢出，聚拢一团，化作一团雷云形状，罩在当空。从那雷云中，也发出雷鸣电闪，与那七色彩光互相碰撞接战。 一时之间激烈无比，却是斗得个旗鼓相当。雷部众神正暗暗喘口气时，突然见得一个巨大的北斗长勺，朝这边横飞过来。原来七元星君那七件法器，也排列作北斗七星状，被星君用法力催动，向着雷部诸神直奔过来。 那势头似无可当，雷部这边，皆是大惊失色。方才抵挡那七星连珠，已经是极为勉强。如今尚未喘息，敌人势头不但为减，反而更胜一筹。眼见那巨大的长勺顷刻便至，无奈之下，也只得将自己法器汇成的雷云向前推出接战。 然而雷部众将虽是占得人多，终究不如七元星君法力精深，加上雷公在内的那三十七件法器，零零落落，远远不及七元星君的七星荟萃工整严谨。七星荟萃飞至中间，突然变换方向，便如同一个大大的磨盘，朝这边竖直碾压过来，那雷云如同豆腐稀泥一般，轻易便被切割开来，而七星荟萃势头丝毫未减，几个翻转，又换了方向，横着如同旋风一般，向雷部诸神的本阵扫来。 却如同驱饿虎入了羊群，那众多雷将哪里防备得了，顷刻之间便有十数人被那阵旋风扫到，巨大的冲击力，将人扫得四散飞出，其余人见事不谐，也纷纷脱了本阵，落荒而逃，一时间，那雷部本阵中如同一盘散沙，人人鸡飞蛋打一般，慌乱不迭，真是兵败如山倒。 这叫一旁观战的玄妙天尊好生恼怒。不料这雷部人多势众，反而这等惨败，让本尊的颜面丢尽，实在可恨！ 她一时怒气上来，也顾忌不得其他，便怒喝一声，纵身往那七件法器跃去。 七元星君见得天尊亲自出手，也是不敢怠慢，更是加倍催出十成法力，指引那七星荟萃，朝天尊碾压过来。 天尊冷笑一声，区区毛神，也敢如此放肆，连法器也懒得祭出，仅凭一双肉掌，往虚空一推，顿时有两条火凤，呼啸着从掌中蹿出，迎风便长，化作数十百丈大小，连天日也遮蔽住了。火凤带起烈烈火焰，仰天厉啸一声，迎头便冲向阵中。 诸星君见那火凤势大，心中一惊，却是不甘示弱。七星荟萃势如飓风，忿忿朝火凤扫来。一个巨大的撞击，已经横扫到那两条火凤的身上。孰料那火凤看来空灵，七星荟萃却硬是不能将它们切开，反倒被它们逼止了旋转，向着后面倒退过来。 天察星君高呼道：“诸君千万挺住，莫让它们过来！”诸星君齐声应和，透支出自己的十二分法力，势要将那双火凤拦下。 玄妙天尊付之一笑：“便凭尔等，也想要拦阻本尊么？”略略一用力，那火凤居然又涨大一倍，前方顿时宛如一片火焰，热浪逼人。七星荟萃再也无力支撑，迅速向本阵败退。天察星君见事不济，喊了一声：“散！” 诸星君只得撤下天罡阵法，迅速向四面散去，七星荟萃也化成七件，回到各自手中。 玄妙天尊哈哈大笑：“小贼还望哪里逃！”迅速变换法诀，那一双火凤也是突然散开，化作无数条小凤，宛如流星火雨一般，向七元星君追击过来。七元星君以各自手中的法器去抵挡那火雨，然而那火雨当真是密密集集，哪里能够抵挡得住！七人皆被那无数的火雨重重击中，纷纷坠落下来。 七元星君暗暗叫苦。不料我等日夜演练天罡北斗阵，然而在天尊这样级别的人物看来，竟如孩童一般戏耍，只怕那玄妙天尊，连五成法力都没有使出来，便已落得如此惨白。此番我等七人，皆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玄妙天尊看那七人四散躺倒，心中升起无限快意：“北斗七元星君，尔等今日知法犯法，助纣为虐，本尊立时便要将尔等全部正法，尔等还有什么话说么？” 天察星君苦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哪里还有话说！” 玄妙天尊道：“好，尔等既然无话可说，便休要怪本尊无情了！”一时间杀意涌了，便要大开杀戒。正当此时，突然一道罡风迎面吹来，打得她脸上一寒。她愣了一愣，不惊反笑道：“哈哈哈哈，衡暨，你终于来了吗？本尊等你好久了！” 北方玄清天尊衡暨，不知何时，已经肃穆站在那七元星君当中。 诸星君皆是又喜又愧，齐声道：“天尊！” 衡暨苦笑一声，道：“尔等果然是不听本尊劝告，硬是要来强出头，如今反倒受辱蒙羞，还有什么颜面叫我？” 诸星君皆是羞愧道：“天尊，属下罪该万死，请天尊责罚。” 衡暨道：“罚你们有何用！”又对长生星君道：“长生，你可知道错了么？” 长生星君凄然一笑，道：“我长生今日连累诸位道兄陷在此处，是我不该。然而长生做事，不问对错，只求无愧于心。要让长生做出违心之事，长生便是死，也决计不从！” 听得一旁的聂刑纵声大笑：“好！好一个无愧于心！我聂某生平从来不肯服人，刘长生，你是我第一个佩服的人！” 长生星君道：“我也当真钦佩聂兄！”他突将话锋一转，深思道，“聂兄，长生前几日见到了瑶光仙子。” 聂刑一惊：“青儿？” 长生颇有感触地道：“瑶光仙子她十分想念聂兄，并托付长生，要好好看顾聂兄。”他长叹一声，“可惜长生无能，不但负了仙子，更是负了聂兄，还望聂兄恕罪！” 聂刑笑道：“长生兄弟，你说的哪里的话！我如今宽慰得很！只可惜此间无酒，否则你我兄弟痛饮一番，岂不快哉！” 聂刑言毕，突然心念一转：“此时只因我一人而起，若是牵连了他人，我又于心何忍？”于是上前几步，朝上空大声道：“伏凤，我有一言相告！” 玄妙天尊冷声道：“你死到临头，还有何事？” 聂刑道：“伏凤，你我如今虽然反目成仇，但昔日同为天尊之时，也略有薄缘，此间诸人，全是我聂某的兄弟亲人。聂某一人做事，一人来当。你若要罚，便罚聂某一人，与他人无尤！” 伏凤哼道：“聂刑，你如今终于知道错了么，可惜为时晚矣！” 错？我聂刑心中，哪里容得下个错字？ 然而他毕竟是妥协道：“天道无常，无恒对错。你我虽贵为天尊，然而一朝没有得成大道，便有一朝迷茫。对对错错，哪里又说得清楚。” 伏凤思量一阵，见得聂刑服软，也便没有了方才的怒意，答道：“好！那本尊便答应你，不再追究他人的责任。聂刑，你准备好领死了么？” 聂刑将颈脖一扬：“聂某的命便在这里。你要取便取罢！” 哪知白如梦偏偏不识趣，突跑到聂刑身旁：“聂大哥，如梦陪你一起死！”又对玄妙天尊道，“天尊，聂大哥生，我白如梦便生，聂大哥死，我白如梦也死！” 天尊也是痛快，道：“好，本尊也答应你。” 刘长生却也站到了聂刑身旁，一副凛然模样，聂刑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长生苦笑道：“我曾答应过瑶光仙子，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将聂兄照看。如今长生食言，又岂可独活？” 聂刑方未作答，邹小柔也是叫道：“长生哥哥要死了的话，我也不活了！” 看得一旁的玄妙天尊哭笑不得，道：“尔等是在作弄本尊么？本尊略略一发慈悲，便立马放肆了起来！既然尔等一心求死，本尊便通通成全你们！” 玄妙天尊素来说到做到，哪里留得丝毫情面，一怒之下，将手一翻，早有一条火凤从掌中穿出，直取下界众人。 那火凤正在当空，突然有一个青色铃铛，滴溜溜地朝它旋转过来，那铃铛本是极小极小，随风便迅速长大，待到将至火凤跟前时，已经变作和它一般大小。火凤一路冲来，便如同撞钟一样，闷头撞上了铃铛，原以为如此猛烈一撞，本要震耳欲聋，孰料非但没有刺耳，反倒是激起了妙曼的仙音，在这天地之间悠悠回响。 那枚铃铛，正是北方玄清天尊衡暨的清音洗心铃。他常常将这铃铛放在怀间，每每心中升起不平时，便取将出来摇晃几下，以洗脱心中污秽。 衡暨望向聂刑那四人，心中升起一个疑问：到底是所为何事，才令得他们如此不顾生死？ 情者，心之所出也。世间诸多感情，非但于修行无益，反倒损耗精神，蒙蔽内心。 所以我衡暨，早已舍却凡情，只求洗练内心，明哲保身。 所以在一千五百年前，聂刑与天道争执，我并未出手救他。如今，也一直都未出手。 然而长生星君方才说了一句话，始终令我耿耿于怀。凡事勿分对错，只求无愧于心。 那我玄清天尊衡暨的真实心意，到底是什么？ 为何我自己竟然不能知晓？ 难道久久的洗练内心，反而将它清洗得麻木不仁了么？ 若是如此的话，我便是成就了大道，又和死灰槁木，有什么分别？ 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大道。我要的大道，究竟是什么？ 他思前想后，刹那之间灵光一闪，已然捕捉到了自己的丝丝心意。 玄妙天尊见他阴晴不定，大怒道：“衡暨，你果然一心要维护逆贼，你难道不知，刚刚你的所作所为，早已违背了天道。” 衡暨天尊如梦方醒，他踏前一步，凌风而立：“天意？你当真以为你今日所做，便是天意么？本尊恰恰觉得，你，还有玉皇，才是真正在忤逆天意！” 玄妙天尊怒发冲冠：“好哇，你果真是反了，既然如此，本尊便连你也一并发落了罢！” 衡暨天尊道：“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将手一招，一柄青色长剑已经捏在手中。那剑青色湛然，颇为冷寒。 “哼，清明神剑！看来你今天是铁了心要阻拦本尊了，好，本尊也唯有全力接战了！” 第六十四章 操刀之人 玄妙天尊厉声一喝，双手抱圆，望虚空中画一个圈，顿时画过之处，红光四溢，一杆火红颜色的丈二长刀，缓缓显现出来。那刀身恰如一只飞舞九天的凤凰，周围环绕着团团火焰。一圈一圈的热浪拍打过来，便是百十丈外，也能感受到那份热度。 玄妙天尊双眼也几欲喷出火来，怒笑道：“本尊这柄凤翔烈焰刀，许久都没有见过血了，如今真是饥渴得很，哈哈哈哈！”她笑声犹在空中回荡，人影一晃，只见火光一闪，早已欺身至衡暨两尺远近，举刀便当头落下！ 衡暨毕竟不慌，仗剑来迎。那刀坠下之时，浑如一只凶猛的烈火凤凰，气焰咄咄，刺耳的巨响划破长空，震得耳膜生疼。而那清明神剑上挑之势，却柔美得紧，便宛如潺潺溪水，又似丝竹翠鸣。 这一刚一柔，碰了个正着，但见得一团青光与一团红光相互靠拢，但一接触，突然如星云裂开，那下界的众人与雷部众神，皆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飞了出去，两只耳朵嗡嗡乱叫，眼前金星乱涌。正是那两雄相斗，殃及池鱼。 玄妙天尊见得那猛烈的一击被迎头拦下，叫了声：“好哇！”其时正是旗鼓相当。便将刀锋一转，变了个势，拦腰朝衡暨横扫过来。早有冲天火光，从刀锋中奔溢而出，将远方的山也渲染得通红。 衡暨见得势头猛烈，也是不甘示弱，手腕轻轻一抖，那清明神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剑锋朝下竖在当空。衡暨连连画诀，原本潺潺的溪水，突然咆哮起来，化作巨大的洪流，扑向了那片大火。水火不容，斗得正是难分难解。清明神剑也与凤翔烈焰刀缠在一起，互不相让。 喜得玄妙天尊哈哈笑道：“衡暨，你这千年以来，精进不少！” 衡暨也是笑道：“你也不差。” 两人突然同时大吼一声，又将各自法力催出几分，朝前逼近数步，几乎脸贴上脸，那刀与那剑，皆是咬得死死的，浑如两只凶兽。 正当难分难解之际，突然上空传来一道威严宏音。 “二位道友，暂请住手，听本尊一言！” 二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玄元天尊的庄严法相，从高高的天幕中下降过来。 伏凤见得，哈哈笑道：“昔日四御天尊，今日终于同聚一堂，不过片刻之后，就要消失两位了！玄元天尊，还不快快助本尊一臂之力，将逆贼衡暨拿下正法！” 玄元天尊劝道：“伏凤道友，我四御天尊本是同根相连，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不如罢手吧？” 伏凤怒道：“听你的意思，反而是在责怪本尊咯？” 玄元天尊道：“我非是在责怪你，只是以好言相劝罢了。” 伏风冷冷道：“是非黑白，本尊尚能分辨出来，道兄的心意，伏风心领了！” 玄妙天尊无言，只是不住摇头叹息。 正当此时，又见得彩霞纷飞，宝盖金辉，仙乐遍天，香风阵阵，原来是那玄慈高上玉皇大帝，竟然亲自下降凡尘。 左右有仙子执七彩掌扇，前后有四大天王拥立其间，又有众多天兵天将，皆是神威凛然，好一派帝王风彩，不愧是三界之主！ 玄元天尊与玄妙天尊见了，皆是不敢怠慢，恭敬作了一揖，道：“玉皇有礼！” 玉皇大帝也回了一礼，道：“二位道友有礼！” 衡暨只是默然，聂刑却冷哼一声，怒目相向。 玉皇大帝见得聂刑此番模样，生起厌恶之心，强自压制下去，打起笑颜道：“聂刑，别来无恙否？” 聂刑喉间一声冷哼：“我有恙无恙，与你何干？” 玉皇大帝道：“呵呵，聂刑，你五次三番，皆败于朕之手，证明唯有朕，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你为何始终执迷不悟，不知天命？” 聂刑哼道：“所谓天命，不过是尔等的一派谎言，哄骗无知小儿而已，又岂能哄骗得了我！” 玉帝怒道：“岂有此理！朕亲身受命于太上道祖，执掌这三界六道，难道在你眼中也是儿戏么？你既然有这般大能，为何道祖不委命与你，却偏偏是朕？” 聂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尔若是仍旧这般忤逆大道，乱弹天意，再过百十余年，你以为道祖仍旧会站住你这边么？” 玉帝道：“笑话！也不知是谁忤逆大道，藐视天意！” 他二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肯服谁。聂刑见再要争辩，也是无果，便道：“好！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是非曲直，自有报应之时！” 玉帝也道：“正是！正是！聂刑，你可知朕明明要灭掉你，只是翻掌之事，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么？朕便是要亲见你追悔莫及，方才称心！如今你又侥幸避过五雷劫，朕便再放你一马，看你又能威风到几时！” 玄妙天尊哪里肯放过聂刑，进道：“玉皇，你切莫中了聂刑诡计，而今正是除去他的最佳时节，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便为你挥下这屠刀！” 玉帝听得“屠刀”二字，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有一个念头，浮上心来。他上下打量伏风一眼，道：“道友的心意，朕领了。只是聂刑如今气数未尽，强打杀了他，不仅落人话柄，更是有违天道，不如放过吧。” 伏风还要相劝，玉帝断然道：“够了！朕意已决！”伏风天尊极为不悦，愤愤退至一旁。 玉帝又转头望向衡暨道，“玄清天尊，你一意偏袒聂刑，阻碍天道执法，这于情于理，都难以说得过去吧？” 衡暨见得玉帝竟然放过聂刑，也便松了口，道：“此番是我不该，愿领玉皇责罚。” 玉帝笑道：“好！难得天尊如此爽快！今日一事，朕已然察见天尊道心不坚，容易为邪魔引诱，做出不理智之事。朕意欲让天尊往束心殿养性百年，不知意下如何？” 那束心殿，乃是当年老君下降，以通天彻地的法力，所建造出来的一个宫殿。但凡进去，便必要被禁上百年，方才走得出来，便是以天尊的神通，也绝无可能在百年之内走出。 衡暨心道：“说得倒冠冕堂皇，分明就是囚禁！不过本尊恰恰喜欢安静，况而杀劫转眼即至，进去避一避祸，也是不亏！”盘算已定，笑道：“甚好！本尊正好嫌世道喧嚣，想寻得一僻静处，潜心悟道，多谢玉皇成全！” 那座下七元天尊却是不忍，皆是唤了一声：“天尊！” 衡暨道：“众等也不必来劝我，此番真是遂了我的心意，美哉！美哉！” 玉帝不料衡暨竟然如此爽快便答应下来，他眉头一皱，脸上狐疑不定，却叫人猜不出他的算盘。他心中想到的是： “难道，连衡暨也不是“那个人”么？” 玉帝思忖良久，方才回转心神，道：“北斗七元星君，你等今日本也免不了要受责罚。然而朕若将你们也问罪，北方事物便无人能够打理。权且先记你们一过，待到他日，再来我凌霄宝殿领受责罚！” 那言下之意，其实也是不再计较七元星君今日之事。众星君虽然不知就里，却难得玉帝如此宽宏，不住称谢。玉帝道：“尔等不必谢朕，只是天意该当如此。玄清天尊，你既然要离开十年，可将手中的事务，暂时交付给信任得过的下属代理。” 衡暨听罢，也是细细一番思量，突道：“本尊不在的期间，便交由长生来打理我北方事务，众等务必悉心尽力，辅佐长生！” 诸星君齐应道：“谨遵法旨！” 长生心中一虚，瞻前虑后道：“天尊，长生何德何能，哪里堪得如此重任，还请天尊三思！” 衡暨笑道：“你也毋须推脱。既然你数次受道祖点拨，自然事必有因。日后你行事，但全凭本心即可，勿让昧了良心！” 长生推脱不得，唯有感激道：“多谢天尊信任，长生尽心竭力，不负天尊所托！” 衡暨赞道：“好！这才是那个敢于担当的长生星君！”他交割已毕，便向四方一拱手道：“衡暨今日暂别诸位，百年之后，再来与诸公叙旧！”于是便将羽袖一扬，驾起祥云，往束心殿去了。 玉帝见他远去，心道：“今日之事，也唯得如此了罢！”他向四方顾看一眼，道：“诸位卿家，今日诸事已了，起驾回宫罢！”顿时仙乐缭绕，彩云飘飞。各方神祗，徐徐升向天空，渐渐不见仙踪。 白如梦见得众神走远，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是落了下来，顿如虚脱了一般，跪倒下来，庆幸地道：“好险！好险！差点就没命了。” 她兴高采烈地转头望向聂刑，见得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好奇问道：“聂大哥，玉皇大帝已经放过你了，为何你一点也不开心？其实那个玉皇大帝，还蛮宽厚仁慈的，可能以前你当真是错怪他了。” 聂刑冷冷道：“哼！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如梦道：“聂大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聂刑道：“此番，我终于看明白玉帝老儿打的什么算盘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狐狸？我才是狐狸啊。 聂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回洞再说。”他转头道，“长生，你也进来坐坐，喝几杯美酒，再走也不迟。” 长生与诸星君对望一眼，道：“多谢聂兄的一番美意，只是我与六位道兄，皆是身负重伤，若是不及时调理，只怕有损修为。” 聂兄也不劝阻，道：“好！他日有缘之时，再与你喝个痛快！” 小柔见得长生要走，虽也不劝阻，却是幽幽看他，难分难舍的模样，好生叫人怜惜。长生哪能不知她的心意，握住她的手，道：“小柔，你且等我些许时日，带我等众人养好了伤，必定来看你。” 小柔垂泪道：“长生哥哥，保重！”于是长生随那众人驾起云彩，往北天飞去。 聂刑等人也回到无虑洞中，围桌而坐。 白如梦道：“聂大哥，你刚才卖了半天的关子，现在可以说说，玉帝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吧！” 聂刑笑道：“你等三人之中，倾城最为明理，所以应该最能领悟我所说之话，然而你白如梦的话，只恐怕只会让我白费一番口舌吧。” 如梦忿忿不平：“哼！你休要看不起本姑娘！本姑娘也是冰雪聪明，你快说快说！” 聂刑便道：“其实玉帝老儿的算盘，说来也极为简单。我四御天尊，权力极大，他定然是感到皇权受了威胁，便一心想要削弱我等。一千五百年前，他故意挑青儿的刺，其实真正的矛头，指向的是我聂刑！我果然不负他所望，被他逼入魔道。而今日他又故意找我的茬，其实真实的目的，是，” “玄清天尊！”众人一起惊声叫了出来。 “没错，正是衡暨！他定然怕将衡暨也逼上了我这条老路，所以便装模作样，假意宽恕于我，于是衡暨便心甘情愿的被他软禁。如今我四御已去其二，接下来的那两个痴人，也定然难以逃脱那老贼的算计！” 听到聂刑的分析，诸人恍然大悟，不料那玉皇大帝的心机竟然如此深沉，实在可怕。 与此同时，瑶池。 其时宾客早已散尽，西王母怜爱地看着愁眉紧缩的玉皇大帝，心疼道：“陛下，你也不要太过操劳，若伤了身体，乱了心智，便是不美！” 玉皇大帝转过头来，苦笑道：“今日之事你是不知！那衡暨竟然心甘情愿领了入了我的圈套，往束心殿紧闭百年去了！” 王母听罢，大吃一惊道：“他当真如此么！那这么一来，衡暨就不可能那道邪气的主人了！” 原来前些日子，在天道中，突有一股巨大的邪气，而后转瞬即逝。此事在衡暨将聂刑从幽冥界救回，与他在忘忧谷口把酒时也有提及。 玉皇大帝道：“朕一直以为那邪气是衡暨发出。此人一直韬光养晦，城府深沉，那邪气又在他所在的北天附近出现，叫朕如何不怀疑他？” 西王母忽然想到：“陛下，您说会不会聂刑与衡暨，都是清白的？而真正的操刀之人，却一直在暗中蛰伏？” 玉帝沉思道：“朕也在想这个可能，所以今日才把聂刑放过。然而你还记得么？上界蟠桃宴召开前一月，朕疑心聂刑有反意，便派九灵圣母去监视他，孰料他竟然狠心将她打杀。这不是给朕一个下马威，又能如何解释？” 其实，玉帝与聂刑的一切嫌隙，便是从那九灵圣母开始的。只是这二人纵然皆是雄才，一时之间，也没有看穿其间的猫腻。 正是有了九灵圣母的那件事，才有了日后的玉帝嫁祸温青，从而激怒聂刑，从而火烧玄微宫，沦入魔道。 这一环一环之间，其实隐隐有一条细细的线，只是便是三界主宰的玉皇大帝与四御天尊，都被那浓烈的杀机一时蒙蔽灵性，谁也没有发现那线头。 而那拉线的人，正用他的智慧或权谋，挑战这三界六道的至尊。那个人，便是操刀之人。也即是应了这天地之间的滚滚杀劫而生，欲要天翻地覆之人。 玉皇大帝深思良久，道：“而今四御天尊，已去其二。那聂刑与衡暨，朕自然不会放松警惕，然而这余下的两人，更要格外谨慎对待。” 西王母道：“陛下，倘若那操刀之人并不在四御之中，又当如何？” 玉帝道：“不会，其实今日已有一人，让朕格外担忧。” 玉帝口中的那个人，自然就是不将聂刑置于死地不肯罢休的，西方玄妙天尊伏凤！ 第六十五章 金天倩 一个月后。 无虑洞深处角落，那常闭着的小木门徐徐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徐徐走将出来，用如火焰一般炽烈的眼神，将四周扫过一遍。足足一个月，没有用过这双眼睛了，如今却更比从前锐利。 这一个月中，除了那两个日夜侍卫的丫头，就连倾城白如梦小柔，也没有被允许踏入那门内一步。所以他上前两步，走到白如梦身前的时候，如梦突然呆了，有些陌生地看着他。 “你，你是？” 她望着眼前这个高大冷漠的男子，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股格外的高贵气息，一双眼眸，如同红宝石一般清澈，又如同火焰一般炽烈。 男子哈哈一笑，那声线极其雄伟宽厚，颇有帝王气韵：“如梦，你不认识朕了吗？” 如梦十分诧异地看着他，嘴皮微动：“聂大哥，你真的是聂大哥吗？为何你的模样变了？” 聂刑将手负在身后，仰天笑道：“有何奇哉？这本来就是朕的真实面目。如梦，你可知何为借假修真？” 如梦哪里知晓，道：“这个嘛，不知道！” 聂刑道：“所谓借假修真，便是凭借肉身凡躯，得纯澈元神。朕闭关足足一月，已经得见元神，而长生星君先前的那具肉身得元神淬炼，也脱形成为朕的本来面目，你明白了么？” 如梦大声道：“不明白！” 聂刑：。。。。。。 如梦嘻嘻一笑，道：“聂大哥，你这一个月以来除了变帅了一点，还有其他收获没有？” 聂刑道：“如今朕的法力，已至炼气化神阶段，与你娘相去不远矣。只需假以时日，慢慢将元神炼养纯粹，便可大有一番作为。” 如梦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竖起大拇指赞道：“聂大哥，你好厉害！我娘苦修了千年，才修到这个程度，而你前前后后不过数月功夫，就有这般造化，果然不愧是老奸巨猾！” 聂刑：“。。。。。。朕，与你娘不同。朕是二次起修，所以关口火候，都知道得详详尽尽，况且朕的灵性，也远远不是你娘能够相提并论的。” 如梦笑道：“聂大哥，你吹牛的本事越来越厉害啦！咳，我是说，我当真好崇拜你哦！好，我这就告诉我娘和小柔她们，让她们多多准备一些酒菜，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如梦便一阵小跑开去。却见得她娘正与一个黄脸老婆婆聊着什么。那老婆婆先前从来未见过，想必不是本谷之人。她不仅脸色蜡黄，连衣服也黄，是金闪闪的黄。不仅衣服黄，全身上下，也都穿金戴银。然而看她那言行举止，又不像富贵人家，只是一般下人模样，却如何穿得如此雍容华贵？着实令人费解。 倾城大王只看了一眼，便道：“如梦，你先出去一下，我与这位贵客有要事相谈。” 不知为何，如梦觉得倾城大王的神色与往日不同，颇有一些严肃，甚而有隐隐的悲伤，便好奇问道：“娘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还有，聂大哥出关了。” 倾城听得聂刑出关，面上一喜，随即又暗淡下去，仍旧是那副严肃模样“你先出去，我等会自然回来迎接陛下。” 如梦唯有怏怏地走了出去。娘真是的，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聂大哥出关更加紧要吗？不过她娘的脸色，十分不善。如梦虽然平时顽皮，也多少知道一些分寸，也只得乖乖在门口等着。 那二人在里面谈了多时，如梦隐隐约约从门后听得那“黄金婆婆”说了什么承诺，什么两百年前之类的话，也未明所以，然而有三个字格外扎耳：白临风。 那正是如梦生父的名字。 白如梦从一生下来，便从未见过爹，后来她无数次追问她娘，也没有向她透露过半句。只是十分哀伤地对她说道：“如梦，你要记住，你爹是个伟大的男人，他为这个忘忧谷，牺牲了很多。” 如梦便问道：“娘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爹是不是死了？” 这个时候，倾城大王便会忍不住哭泣起来，重重地点点头：“你爹虽然死了，然而他的精神，一直在这忘忧谷中，源远流长。” 她关于生父的一切，也仅限于此，此后无论怎么追问，她娘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当她正在追思中时，那老婆婆已经拉开了门，走了出来，倾城大王毕恭毕敬地将她送至洞口，老婆婆道：“不劳远送，只是切要记得三日之后的事情！” 倾城大王道：“吉音婆婆只管放心，倾城必当准时赴约，不忘那时的承诺。” 吉音婆婆点点头，转身便走，恰好邹小柔摘了一些野果，与两个丫鬟一起走入洞中。吉音婆婆见了小柔，眼睛登时直了，一路盯着她从自己身旁擦肩而过。她突然唤道：“公主？” 小柔茫然地转过头来：“婆婆，请问您是在叫我么？” 吉音婆婆赶拢数步，凑到小柔身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一阵，突然用那双枯树一样的手，紧紧捏住小柔的手腕，吓得小柔“啊”地一声惊叫。吉音婆婆浑浊的眼眸中，竟然闪出了泪光：“公主，真的是您！您还记得老身吗？” 小柔只是一个乡下丫头，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一些穿着补丁衣服的庄稼汉，哪里见过这等华贵之人？她摇头道：“婆婆，小柔从来都没有见过您。” 吉音婆婆道：“公主，您现在叫小柔了么？” 小柔莫名其妙地道：“我一直都叫小柔啊。” “那公主，您还记得金天城吗？” 小柔想了一阵，断然摇了摇头：“抱歉啊婆婆，小柔从来没有听过金天城。” 吉音婆婆十分失望，摇着头道：“公主，您当真什么都不记得！老身是你的乳娘啊，要不您在好好看看？” 小柔猜想，一定是这个年老的婆婆眼睛昏花，她笑道：“婆婆啊，像您这么体面的人，我若是先前见过，一定有很深的印象才对，然而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吉音婆婆依旧不肯罢休：“公主啊，您再好好想想！以前您还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老身，要我给您讲故事。我记得最清楚，您最喜欢听的，就是叶仙客的故事，您再仔细想想，一定能想起什么来。” 小柔好心，却不忍骗她，十分肯定地道：“老婆婆，你真的认错人啦，我并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我也不知道什么叶仙客的故事。” 吉音婆婆十分难过地摇着头，她伸出颤颤抖抖的手，来抚摸小柔的头，摸着摸着，竟然垂下泪来：“可怜的公主啊，都怪老身不好，让您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小柔不敢答话，只是无可奈何地朝倾城大王和白如梦吐吐舌头。白如梦乐呵呵地在一旁看戏，然而倾城大王一脸严肃，若有所思。 不料吉音婆婆接下来那一句话，却让小柔大感吃惊：“公主，老身再问你一句，您要如实答我：您你的胸脯中央，有没有一个金色，像花骨朵一样的印记？” 小柔顿时头皮发麻起来。 这个印记，也只有他父母知道，从生下来便带着的。便连长生哥哥也不知道。她父母也是十分奇怪，为何还会有怎样的胎记？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吉音婆婆见她愣了神，追问道：“有，还是没有？你您莫要欺瞒老身！” 小柔点点头。 吉音婆婆顿时嚎啕大哭，一下便将邹小柔抱在怀里：“公主啊，老身想您想得好苦！您这次千万不要再干出傻事，离老身而去了！” 小柔心中疑窦大生，道：“婆婆，你为什么知道我有那样的胎记？” 吉音婆婆擦了擦眼泪，怜爱地看着她道：“我的公主，因为您是金天族的人。每个金天族的人，都会有那样的印记。便是地老天荒，便是投胎轮回，也都会存在！” 小柔听罢，脑海中顿时嗡嗡作响。似乎有一些掩埋许久，几乎磨灭掉的回忆，要翻滚入了脑海。然而她始终有回想不起来，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吉音婆婆见她辛苦，连忙劝道：“公主，你千万不要强迫了自己！等到您见到女王陛下的时候，一切都能水落石出了。” “女王陛下？” 吉音婆婆道：“我的公主，便让老身来告诉你吧。我们金天族人最敬爱的女王陛下金天觉，也就是你的生母。而公主您的名字，叫做金天倩。” 金天觉，金天倩。 那是一段古老而又悠远的回忆，那回忆早已随着轮回转生，被尘封在了记忆的最深处。然而当吉音婆婆重提这两个名字的时候，那被尘封的记忆，又如同漆黑夜空中的一点寒芒，虽是至微至弱，却是光明的先驱。 她的口中，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名字，连续不断地重复着。 吉音婆婆热切地看着她，然而她突然醒过神来，一摇头道：“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 吉音婆婆虽然略有些失望，却很快便被无穷的喜悦冲淡：“没关系，陛下一定有办法让您重新想起来的，您快跟我们回家去吧。” “回家？”小柔苦笑，“我早已经没有家了，还能回得了哪里去？而且，我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知道。我宁可呆在这里，和倾城娘娘，如梦姐姐，还有聂大哥呆在一起。” 吉音婆婆还要相劝，倾城大王建议她道：“不如这样可好？我正好三日之后，也要到金天城赴约，那时我再将公主带来如何？” 吉音婆婆想了一阵，道：“也好！如此便有劳你了！”便向小柔深深地行了个大礼，道：“我的公主，老身不便久留，要先行告退了。三日之后，您一定要跟倾城大王一起，来金天城啊！” 小柔不忍拂她好意，只得道：“好罢，有倾城娘娘陪我一起的话，小柔倒也十分愿意过来看看。” 那婆婆听得，面上一喜，又行了个大礼，便向无忧洞外，慢慢腾腾地走去。 第六十六章 误入 倾城大王道：“如梦，方才娘听你说，陛下已经出关了是么？” 如梦道：“是啊，娘！你一直跟那个老婆婆罗嗦了半天，人家聂大哥还等着呢！对了她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何你对她这么恭敬？” 倾城道：“先不说这个，你快去请陛下来，娘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跟他商量。” 不一时，四人围坐在一起。 倾城大王从未见过聂刑的真实面目，又惊又喜地打量一翻，喝彩道：“陛下果真是英伟不凡，器宇轩昂！” 聂刑笑道：“你谬赞了，哈哈哈！” 倾城道：依小女子的见识，陛下法力又增长了许多！” 聂刑道：“朕在这一月之间，确实精进不少！” 他察言观色，见得倾城虽然面上带喜，然而眼角总有愁态，好奇问道：“倾城，可是有何难处么？不妨与朕直言！” 倾城大王沉吟一阵，道：“小女子也无甚重要事情，只是恳求陛下日后能对我小女如梦多加看顾，倾城便以愿足！” 她那话语之中似乎别有深意，如梦惊疑地问道：“娘啊，你可是要出远门去么？”她隐约听得她娘曾对那婆婆说起什么“三日之后”，什么“金天城”之类的事情，故而有此一问。 不料倾城长叹一声，突然眼中垂泪，将如梦拉至身前，道：“如梦，你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如梦惊道：“娘啊，你怎么哭了！”心中疑窦丛生。她先前从未见娘这般伤心模样，更未曾见她哭过。 倾城只是摇头，欲言又止。聂刑道：“倾城，你平日也不是扭捏之人，为何今日这般模样？你万事只管说来，但有朕为你做主！” 倾城谢道：“多谢陛下一番美意！然而此事，却是说来话长，诸位可有耐性听倾城从头道来么？” 聂刑道：“请讲！” 于是她轻吁一声，道：“此事的起因，还要从我和我郎君白临风，最初来到这里讲起。” 如梦听了个苗头，突然叫了起来：“爹！娘啊，你不是从来都没有说过爹的事情吗？” 倾城怜爱地看着她道：“如梦，先前娘从来没有给你提起你爹的事情，只因为你还小。我本期等你长大了一些再告诉你，然而终究不知如何起头，于是便拖拖拉拉，直到今日。如今金天城的使者找到了我，原来她们并没有忘记当日之事，要我三日之后去赴那约定。我便知以后我倾城也会和临风一样，再也不能与你相见矣！” 她又一次提到了金天城和那三日之约，这些都是如梦先前闻所未闻的。她张大嘴巴，一点不敢插嘴，因为她知她娘今日一定能给一个答案。 果然，倾城大王站起身来，她扬起头来，然而思绪早已经翻飞到往昔的岁月里。她悠悠地讲道： “那一年，也就是两百年前，我刚刚有了身孕的时候。我和我夫君本来漂泊四海，无家可依，来到了这里。那时候，这里还不叫忘忧谷，只是一片穷山恶水。” 。。。。。。 两百年前。 一男一女。男的身着白衣，清秀洒脱，潇洒倜傥，那便是白如梦的亲身父亲，白临风。而女的身着粉裙，挺着一个大肚子，便是倾城。 倾城身怀六甲，走了许久的路，感到颇为劳累。白临风十分关切，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坐到一块青石之上，为她拭去滴淌下来的汗珠，口中柔情切切地道：“娘子，你辛苦了。” 倾城与他四目相投，微微笑道：“有夫君在这里，倾城一点也不觉苦。” 白临风望着四周那一片荒凉的乱石枯草，自怨自艾道：“是为夫没用，连个安身立命之所，也不能提供给娘子，还要娘子陪我一起浪迹天涯！” 倾城善解人意道：“夫君说的哪里的话，此番我们能够逃过仇家追杀，保得了身家性命，便已经足够了，倾城又安敢再作他求！” 然而白临风终是心中有愧，他向四周观望一阵，道：“娘子，我看此处虽然破落，但却也隐蔽，你快要临盆了，不如我们暂且隐居在此，待到你产了子再作打算如何？” 倾城道：“小女子但凭夫君做主即可。” 于是白临风便在一处山洞，也即是如今的无虑洞，为他们用枯叶干草搭了床铺，升起了火堆。日间就摘些野果，接些山泉，夜间就抱头同眠。夫妻俩过得虽然清苦，然而整日夜情话绵绵，也颇为惬意。 十数日之后，倾城终于产下一女，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她与临风都是狐妖，所以子女在未成气候之前，也是个狐狸之身。临风为女儿起了个乳名，唤做思思。又把他们居住的那个山洞，呼为无虑洞。他们一家三口，又在洞中过了一月，倒也其乐融融。 一日，夫妻俩相偎在一起，互诉衷肠，当真是情真意切，难分难舍，小狐狸思思调皮，在四周乱跑乱走，却趁着夫妻二人一时不备，走出洞外去了。 白临风夫妇好一阵寻找，终于在洞外数百丈之遥的一个山壁之前找到思思。白临风将她搂在怀里，呵呵笑道：“你这个小调皮，从小就这么爱捣蛋，长大了一定是个没人要的讨厌鬼，哈哈哈！” 倾城在一旁佯嗔道：“临风！哪里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她要是真的嫁不出去，还不来找你算账！” 二人皆是开怀大笑起来。白临风笑着笑着，突然“咦”了一声，道：“娘子，你快来看。”原来在那山壁下角，原本裹有一层泥土，然而那层泥土由于思思淘气，被她用爪子刨了一点下来，露出了一角精黑的石头。白临风只看了一眼，便断言道：“此一定是黑玉矿石，我挖一些出来，与你们打成几件饰品吊坠，不仅好看，还有安神的功效。” 于是便去把周围的泥土挖开，挖着挖着，那一整块黑玉矿石露了出来，有一尺来高，半尺来长。白临风皱着眉头看了半天，道：“娘子，你看这石头，像不像是一个石碑的模样。” 倾城也是看了一阵，道：“别说，还真像！” 白临风打趣道：“我看这个石头，定然不简单，说不定有天大的秘密呢！”于是便去搬那块石头，孰料那石头却格外沉重，白临风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是不能动它分毫。 “怪事了！”白临风喃喃念道：“黑玉矿石温软很，哪里有这般沉重！”他“唰”地拔出了随身的长剑，狠狠向那石头劈去。只听得“当”的一下，那石头只溅起了零星一点火花，竟然丝毫无损，而自己的长剑，却被砍出了一块缺口。白临风一脸懊丧，看着那黑石头道：“我原以为这是块黑玉矿石，这么看起来的话，又不像是了。这到底是块什么石头呢，当真是稀奇地很。” 倾城劝道：“夫君，这块石头抱又抱不走，砍也砍不动，看来我们是拿它没有辙了，妾身出来这一阵子，也感觉有些劳累，不如回洞里去罢。” 白临风道：“好！”于是抱着小狐狸，便欲抽身而走。 此番却是事有凑巧，那块精黑石头突然发出巨大的亮光，令得三人皆是睁不开眼，等到光芒散尽的时候，夫妻俩向四处看去，周围的风景早已经大变，哪里还是他们熟悉的那般模样！ 他们看过一阵，此处却是山青水绿，清风习习，脚下青青草地，头上朵朵白云。倾城疑道：“夫君，我们这是在哪里？” 白临风哪里能知，摇了摇头。不仅不知如何进来，更如何才能出去，索性道：“我们且往前方走走看吧。”于是便怀抱着思思，且看且行。见得此处风景怡人，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走不多时，白临风突将手往前方一指，指尖之处，在高高的山脊之上，现出好一座巍峨壮阔的城池，那城墙，房舍，皆如同用黄金打造一般，发出璀璨的金光。从城门之处，一条宽阔的大路形如长蛇，盘旋至山脚下，那路面也似由黄金铺就，夺人眼球。 夫妻俩看了好大一阵，完全被那黄金城壮阔的气势所吸引，久久不能动弹。隔了好久，白临风方才说道：“娘子，我们前去那城一探究竟如何？” 倾城大王道了一声：“好！”二人便循着路头，向那座黄金之城而去。走了许久，方才走到城角。那城门口大开，里面竟然热闹繁华，有许多居民，穿着打扮十分奇特，与现今的风俗颇有不同。那衣服饰物，也皆是金色。城中居民见了几人，纷纷朝这边顾看过来，满是疑惑神色。 夫妻二人看了许久，发觉那城中全是女子，竟然无一男丁，又惊又奇之下，白临风便不敢迈进城中一步。正当此时，突听得有骏马嘶鸣，一队官兵打扮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朝城门口疾驰过来，顷刻便至他们面前。 当头一名女将，一身金盔金甲，颇具威严，将□□战马勒停，马鞭指着夫妻二人道：“方才女王陛下传我，说两界石法阵有所松动，有外界凡人贸然进来，想必说的就是你们了吧！” 白临风恭敬道：“回大人的话：我等夫妇二人连同犬女，不知为何突然就来到了此处，也是蹊跷得很。”便将方才如何发现那两界石，又如何无意间走到这里，详详细细讲述一遍，言语十分谦和有礼，又道：“敢问将军一声，此处究竟是何处，将军又如何称呼？” 那女将听罢，再察言观色，见他几人却也不像居心叵测之人，便道：“此处乃是金天城，本将乃是金天族护国将军列御风。” 白临风道：“小生见过将军！我夫妻二人孤陋寡闻，却从未听过金天城。” 列御风笑道：“莫说你二人不知，便是那上界神祗，也少有人知。我金天族传承至今，已有数十万年矣。万余年前，上代女王金天英厌倦尘世，便以偌大法力，布下这须弥空间，我们便在此处，建造了这金天城，从此再也未曾踏入外界一步，当然鲜为人知。” 夫妻二人听罢，皆是啧啧称赞。白临风道：“小生冒昧，乞求入得城中游览片刻，不知可否？” 列御风道：“我金天城从建城以来，从来不曾有外人踏足。若非今日两界石突有松动，你二人便有再大法力，也是进来不得。虽说也是缘分，但此事重大，待我前去请示女王，由她定夺。”于是催起战马，往那城中而去。 第六十七章 白临风 不多一时，那护国将军列御风又策马回来，道：“恭喜二位，女王有请！” 夫妻二人皆是欣喜不已，便在那队官兵的护卫之下，走入城中。 城内道路极为平整，四通八达。除却整齐的民舍外，另有许多广场，在广场中设许多条凳，再种上花草树木。便有许多民众，或坐在条凳上互相攀谈，或在广场中间载歌载舞。 好一派歌舞升平，生机盎然的景象！ 列御风见得那二人不住称奇，笑道：“我女王陛下文韬武略，治国有方。所以我这金天城，便是与上界天宫相比，也是毫无逊色！ 二人虽然未曾到过天宫，但见得眼前这番景象，也是深以为然。且看且行，也不知走了许久，直到前方赫然一座恢宏大气的黄金宫殿。列御风道：“圣王宫到了。”便下了战马，领着二人，步行上长长的阶梯，也不通传，进了大殿之中。 那殿首凤椅之上，高坐着一位女王。长得虽然绝美，却透着隆重威严，令人不敢心生遐想。那女王黄袍加身，戴九旒冕，见了二人，也不言语，只是将一双凤目，紧紧凝视。白临风夫妻二人，顿觉有一股摄人的气魄，向他们压制过来，连呼吸也是倍感局促，忙不迭地跪拜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王淡然道：“免礼平身。”二人这才觉得轻松许多，弓着腰，立在一旁。 女王凝视二人良久，突觉心中一动，默默盘算，过去千年之事，未来千年之事，早已经尽入脑海。 她突然心中一悲：“不料倩儿此番要遭如此变化磨难！不过也是天数使然，寡人又能奈之如何？况且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来她方才盘算之下，早已经将金天倩未来两百年之事算尽，知她有一场大灾劫。然而却又不忍违了天意，只得任由放过。 女王道：“二位今日能进入我这金天城中，也是机缘巧合，便是万年之间，也难得一遇。既是天数，寡人不忍拂逆。便由你二人在我城中住下，待到他日机缘生起，寡人也留你们不得之时，再行离去如何？” 那夫妇二人被仇家追杀，逃到了穷山僻壤之中，正愁没有安身之处，听得女王如此说法，哪里有不欢喜之礼，连声称谢道：“多谢女王！多谢女王！” 于是那女王便令宫女将二人引至客房，晚间又设厚宴相待，席间王公大臣，都来作陪。夫妻二人心中欢畅无比，喝得酩酊大罪。而后隔三差五，又来请他们赴宴。 如此过了月余，有一日，倾城在房里与思思嬉戏，白临风出去了半日，突然忧心忡忡，回到房间中。 倾城见他神色大为不妙，关切地问道：“夫君，看你愁眉不展，可是有何烦心事情么？” 白临风道：“娘子，今天早晨金天女王唤我入殿中去，说我夫妻二人不能再继续在这金天城中呆下去了。” 倾城在这城中，住得正当惬意，猛听得如此，突然一惊，道：“为何？” 白临风道：“我也不知，她只说是天意使然，勒令我等今日便要离开，不得丝毫耽搁。”言罢长叹一声，道：“娘子，我夫妇二人的命运好苦！先是被一路追杀，还不容易才有了一方净土，如今又要被迫四处流浪！” 倾城道：“夫君且莫忧伤，大不了我们回到无虑洞中，便是吃住得差点，只要夫妻同心，也没有什么不妥。” 白临风道：“话虽如此，那无虑洞终究不是长久之所，倘若被仇家一路寻来，我一家三口的性命便危如累卵，又该当如何？” 倾城也是无言以对，那二人四目相投，颇为凄苦。白临风道：“娘子，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 倾城连忙问道：“只是如何？” 白临风却是不答，摇头叹息不止。良久之后，他突然下定决心，奋然站起身来，决绝道：“好罢，为了你们母子平安，便是牺牲我一人，又有何妨！”于是便欲抽身外出。 倾城连忙将她拦住，问道：“夫君，你要到哪里去？” 白临风依旧不言不语，那眉目之中，颇为哀伤，竟如同烈士就义一般。 倾城聪慧女子，如何察觉不出来，落泪道：“夫君，你可千万不要去做傻事，将我母子二人，孤苦伶仃地抛弃在这世上！” 白临风长叹一声，颓然坐倒，道：“好罢，娘子，我也不瞒你了。早晨那金天女王还答应过我，若是我能牺牲自己的身心性命，她便可将我的形神用偌大法力化作一个巨大法阵，把我们目前所住的那个山谷，也变得如同金天城一般，四季如春，繁花盛开，便可保全你母女二人性命。” 倾城听罢，惊呼一声：“夫君，你切莫要答应她！我柔弱女子，思思又年幼待哺，哪里能离得了你！况且夫妻之间，本当生死与共，祸福相依，倾城便是出了这金天城，遭仇家打杀，与夫君一并入了黄泉，也是值得！” 白临风看她如此坚决，肝肠寸断，道：“娘子，你才是说的傻话！如无金天城庇护，我等早晚就要遭殃，既然如此，何不牺牲我一人即可！你若是听为夫的话，便要从今以后，好好生活下去，懂了么！” 言讫，无论倾城如何坚持，再也不能听之入耳。便往大殿中而去。倾城一路哭哭啼啼，哪里拉得住他。 到了殿中，白临风昂首挺胸道：“陛下，我准备好了！”那话语十分坚决，全无一丝犹豫。 女王看过他两眼，道了一声：“好！”双手一招，一个黄金□□，早已托在空中。她将那黄金轮往上一抛，那□□滴滴溜溜，便在白临风头顶盘旋。 白临风一脸凌然，瞑目等死，苦得倾城大哭着朝他扑去，早有护国将军列御风，将她按在一旁，不让她靠近白临风半步。 突然有一道金光，从黄金轮中射出，形如一个圆筒，将白临风牢牢罩在其中。金天女王默默念诵咒语，那金光便越来越盛，白临风的音容笑貌在那金光之中，渐渐模糊。突然那金光发出夺人的光华，晃得四周众人，皆是睁不开眼，待到金光散尽之时，白临风早已杳然无踪！ 倾城心中剧痛，大呼一声：“夫君！”终于摆脱了列御风的拘束，向着白临风方才所站的地方扑去。然而事到如今，却上哪里去寻他！倾城仰天长叹，泪流满面道：“夫君！你好傻！” 从今往后，便只得倾城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金天女王缓缓道：“倾城，你也勿须伤心难过。白临风有此下场，也是他命中注定。与其苦苦思念，不如放得开怀，你明白了么？” 倾城也知此番道理，然而一时三刻之间，哪里能够说放便放？ 金天女王见她依旧啼哭不止，将手指一招，便有一物，缓缓落至倾城手中。 女王道：“此乃我金天族至宝神机玉如意，寡人见你也是聪慧之人，今日便将它相赠与你。你得它相助，相信你功力进展，要比以前快上许多，更能审时度势，知天尽神。” 倾城接过玉如意，突觉心中一阵清澈明朗，那神机玉如意便如为她量身打造一般，真是十分合衬。倾城不住叩谢道：“多谢女王陛下！大恩大德，叫倾城何以为报？” 女王道：“我今日对你三人的恩情，你也不必偿还。只是在两百年后，你务必要来我金天城一趟。届时你我之间的恩怨情仇，皆是一笔勾销，你明白了么？” 倾城心道：“两百年时光，已是漫长，我这孩儿也已经长大成人了，便是她要我以死来还债，我也是余愿已足！ 便满口应承下来：“好！两百年后，倾城定当不负约定！” 女王哈哈一笑，将袖袍一挥，倾城突觉眼前一晃，脑海一昏，待到再次醒转过来，已经身处在无虑洞口。 她满腹狐疑，出了那无虑山洞。突然眼前一亮。原来在艳阳高照之下，原本那荒凉一片的山谷中，突然之间绿草如茵，繁花似锦。那一片片森林，葱葱绿绿，还有那一湾河水，清澈见地。 见得如此美景，她本该一笑，却突然心中酸楚，那无边的泪水涌落出来。从今往后，她终于不必再四处躲藏，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然而那身边的人儿，早已经随风而逝。 于是她便对着这如画一般的山谷大喊道：“临风，你听到了吗？倾城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一定！ 无虑洞中，火烛通明，四人团座。 白如梦默然不语地听完了她爹娘的前尘往事，强忍着泪水。待到她娘讲完，她突然肩头耸动，嚎啕大哭起来。 “娘啊，为什么你早点不把我爹的事情告诉给我！” “如梦，娘也想早点告诉给你。”她也是泣不成声地道，“但是每每话到嘴边，娘都不知如何开口！你爹他是个伟大的人！如梦，日后你若也能找到你爹那般的如意郎君，娘以后即便是死了，也死得瞑目！” 如梦哭道：“娘，你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她一边哭，一边向聂刑望去。 哪知聂刑面上，竟无半点喜怒哀愁。她心中一悲，凄凉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聂刑听得，突然哈哈一笑，道：“尔等凡人，只是感情用事，却叫凡情，蒙蔽了双眼！” 倾城听得他话中有话，连忙问道：“陛下为何如此说？” 聂刑笑道：“倾城，朕本以为你与白如梦那榆木脑袋不同，要通朗许多，结果你们母女，皆是一样货色，实在叫人失望！” 白如梦听得聂刑不但不起怜悯之心，反而还是百般嘲弄，顿时按捺不住火起，拍案而起道：“你这坏蛋！你到底想说什么！” 聂刑扫了她一眼，见她眼角尚有泪痕，可怜巴巴的模样，也不忍再戏弄她，便柔声细语道：“如梦，你先坐下，容朕与你们道来。” 聂刑语气一变，如梦那冒了三丈的火气顿时便委顿下来，结结巴巴道：“聂，聂大哥请说。” 聂刑便分别扫了倾城与如梦一眼，道：“朕方才有些心直口快，还望二位勿要见怪，只是倾城，在你叙述的故事之中，有着诸多疑点，难道你竟一点也没有觉察出来吗？” 第六十八章 归故里 倾城大王思忖一阵，仍旧是摇着头道：“倾城愚昧，实在不知道陛下所指的什么意思。” 聂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金天倩。” 白如梦疑惑道：“金天倩？不就是小柔咯？她和我爹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然而聂刑只是摇头不语，无论如梦如何追问，他再也不肯多说分毫。 饶是如此，聂刑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已经在倾城大王的内心深处，掀起了一阵波澜。 聂刑道：“倾城，如今你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倾城大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时阴时晴。聂刑见状，道：“倾城，你也勿须胡思乱想，朕也是随便臆测，再随口一提。事情真相如何，三日之后，自有分晓。不过你须有个心理准备。” 倾城大王谢道：“多谢陛下的一番美意，倾城明白了。” 如梦却是没有明白，一片云里雾里。她突然问道：“对了，聂大哥，你那么见多识广，有没有去过金天城？” 聂刑道：“朕虽然隐约听说过金天城的传说，却是没有亲见过。” 如梦喜道：“连你也没有去过，那正好！不如三日以后，我们也一同去长长见识如何？” 倾城大王道：“只怕女王不会答应。” 如梦笑道：“女王不答应，公主答应就行了啊！”说着便搂起小柔，“是吧，公主？我们一个是你的兄长，一个是你的姐姐，你不会那么抠门，连你家都不让我们去吧？” 说得小柔脸上一红：“如梦姐姐，小柔连一零星的东西也记不得了，哪里是什么公主啊，你不要取笑我了！” 如梦耍起赖来：“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去。再说了，我以前小的时候，不也在金天城住过一段时间吗？现在我回去看看，难道还不行吗？” 她说的是自己还是只小狐狸，叫做“思思”的时候。 聂刑突然记得，不免一汗。原来这个家伙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调皮捣蛋。要不是你到处乱跑，能把那个两界石刨出来，惹出这么多事来？ 三日之后，初生的朝阳方才羞涩地在山腰上露一露脸，便有洞外两个把守的丫鬟匆匆奔入了洞内，道：“报告大王，金天族的使者来了。” 于是倾城大王便与邹小柔一起出了洞去，那白如梦蹦蹦跳跳，也跟在后面，顺便把聂大哥拉拉扯扯，朝洞口拽去。 倾城大王见了吉音婆婆，施了一礼。婆婆也是恭敬地还了一礼，道：“倾城，公主，陛下还在城内等候，我们出发吧。” 倾城大王道：“婆婆，倾城有一个不情之请。” 吉音婆婆笑道：“可是说魔皇陛下和如梦小姐的事情么？” 倾城顿时讶异，随即分明，道：“也是，女王法力通玄，能算出这个来，也是寻常。” 吉音婆婆道：“正是！陛下早已得知今日之事。更要让老身好生将魔皇陛下和如梦小姐接到城中，勿要怠慢。况而，女王还有要事须和魔皇陛下商量。” 吉音婆婆转头望向聂刑，略有一些挑战意味：“魔皇是否业已算出陛下找您商量何事？” 聂刑沉吟一阵，缓缓说出两个字：“杀劫。” 吉音婆婆合掌大笑道：“正是！魔皇果真名不虚传，难怪陛下提及魔皇的时候，也是钦赞有加。闲话不多说，魔皇，请！” 一行人便离了无虑洞，来到那两界石前。 在两百年前，倾城大王早已将那石头用一些泥巴敷住，而后又索性在两界石前，盖了间房舍，房舍之前，又种了一些鲜花。只因那石头内面虽有重重禁制，三界之中，想要打破禁制进到金天城之人，也屈指可数，然而任其luo露在外，终究是觉得不妥，所以才有了这等掩饰。 进了房舍之后，取下墙上的砖头，那两界石便暴~露出来。聂刑但只看了一眼，笑道：“这哪里是黑玉矿石，分明是先天元晶，便是这区区一点，也是世上罕有。若是用它来打造法器，也只有天尊级别的，才配用得！” 吉音婆婆赞道：“陛下果然是好眼力！” 如梦便偏过头来，上下扫了聂刑一眼：“不愧是包打听，老王八，连我爹都看走眼了，你这么略略一看，就清清楚楚的，叫我如何不佩服你啊！” 聂刑：“。。。。。。你要是真心佩服我的话，便把前面那两个形容词去掉好么？” 吉音婆婆便在两界石前立定，念诵过界咒。黄金圣殿中的女王听得，便施展神通，开了那重重禁制。 吉音婆婆念过一阵，道：“可以了！”话音刚落，那两界石顿时光芒大盛。光芒过后，他们已经身处在那须弥空间之中。 方进得此处，小柔突然脑中犹如电光一闪，一些零星的记忆碎片，错落地涌入脑海。她虽然不能将这些碎片拼凑，但模模糊糊，有了一个印象。 吉音婆婆见她愕在原地，便牵起她的小手，无比怜爱道：“公主，想起什么来了么？” 小柔点点头。那眼见的一景一物，甚而那蓝天白云，那拂面而来的和风，都是如此的清晰熟悉。在她此生之中，从未曾来过此处，然而那熟悉的感觉，却又不知从何而来，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小柔一边行走，一边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左顾右看，故而那一行人，皆是走得很慢。 不时有模糊的映像，有时如电光火石飞过，有时又久久长留，来敲打着她遗失的记忆。她一边走，一边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而当那一座金光闪闪的高城伴随着朝阳的光辉，映入她眼帘的时候，她猛然间震了一震。那一个清丽脱俗，身着华彩服饰的少女形象，顿时涌进脑海。少女的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的熟悉。她时而坐在青青嫩草上，去仰望苍穹，时而又在深宫重纬中，去唏嘘人生。她时而欢笑，时而哭泣。 而那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突然顿住脚步，嘴唇轻颤，喃喃念道：“金天倩。我叫做金天倩。” 言讫，她突然转头望向吉音婆婆，眼中闪动着泪光：“乳娘，是你么？乳娘！”她“哇”地一声，痛哭进了吉音婆婆的怀抱。 吉音婆婆也是老泪纵横，一双枯树般的手，将她紧紧拥住，泣道：“倩公主，你总算是想起老身了！老身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倩公主了！” 她们二人相拥痛哭，便是倾城与如梦在一旁，也是一阵莫名的心酸落泪。也不知过了多久，吉音婆婆扶起小柔的头来，道：“公主，陛下还在等您呢，咱们快回家去吧！” “娘？”小柔缓缓而道。然而她此际，却无法回想起她娘是何人，又长得何面貌。他 们继续前行，终于来到城门口。然而怪异得很，那门后面半个人影也无，一片冷清的模样，看得人也阵阵发寒、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诧异之间，突然一阵擂鼓，划破了这份沉寂。那鼓声悠悠扬扬，如同从远古传来，听得人血脉喷张。接着一声绵长的号角，顿有无数身着金甲的卫士，宛如长蛇一般，向城门口浩浩荡荡地奔赴过来。 当头两名威风凛凛女将，骑着高头大马，一个是护国将军列御风，一个是安定将军金真。他二人远远见了小柔，随即滚鞍下马，赶上前去叩拜道：“公主殿下！” 那无数的兵将也同时跪拜在地，齐声道：“公主殿下！”场面异常壮观。 小柔内心深处，仍旧是那个乡下玩泥巴长大的淳朴少女，哪里见得如此的场面，顿时心虚起来，躲躲藏藏地掩在吉音婆婆身后。 吉音婆婆道：“公主说，你们都起来罢。”那些金甲兵将这才站起身来。 列御风与金真上前一步，道：“还请公主殿下在此稍待片刻，女王马上便至。” 小柔惊道：“啊？我娘要亲自来么？” 列御风道：“正是！女王有两百年不曾见到公主，定然无比思念吧！”便与安定将军金真一左一右，将小柔护在中央。 聂刑抬眼去看那两位将军，见她二人仪表端庄，威武不凡，只怕论起神通，与上界的北斗七元星君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不由啧啧称叹。 正当此时，突然听一阵号角悠悠扬扬的响起，而后金鼓喧天，一个黄金銮舆，由六匹健马所驱，缓缓朝城门行来。那六匹马，也是戴了黄金鞍辔，极其高大，銮驾四周，都有窈窕女官，曼妙相随。 吉音婆婆见了那排场，道了声：“陛下来了！”随即跪下，那一干人等，也皆是跪下，山呼海迎道：“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惊得小柔与倾城母女也是倒头便跪。 那黄金銮驾在离他们十丈远近之处，缓缓停下。帘门一开，走出一个身材高挑，风姿绝伦的女王。 那女王双瞳皆为金色，其风度神韵，便与魔皇聂刑相较，也毫不逊色。她缓缓将四周一扫，一道威严的目光打来，唬得一干人等战战兢兢，皆是不敢抬头。而后她便慢慢向这边看来，见了小柔，突然柔肠一转，唤了一声：“倩儿！”便把那一双慧眼，紧紧凝视在小柔身上。 小柔方才被女王那气魄所震慑，正兢兢战战，猛听得她这么一声呼唤，心肠一动，竟然不知如何作答，呆呆地跪在原地。那女王早已上前两步，将她扶在身前，上下打量一便，怜爱道：“倩儿，这两百年来，你受苦了！” 小柔听她说得，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阵酸痛，无边的哀楚涌上心头，接着鼻子也是一酸，“哇”地一声啼哭，好不悲伤，便扑在她的怀里：“倩儿好想念你啊，娘！” 第六十九章 记忆 小柔那些久远之事，早已记不清楚。然而这最近七八年人道生活，也是有悲有苦。先是弟弟小宝出生，而被父母冷漠，再不如往昔一般疼爱自己。而后又被孙大少爷逼婚，逼得她要离家出走，偏偏又遇上强盗贼人，差点受辱丧命，连最爱的长生哥哥也在那场劫难之中撒手而去，未过多时，又被夜行山君掳劫，九死一生。 她虽然坚韧，毕竟只是个年轻女子，却又无处诉苦，只把那许多苦果，默默咽下肚里。直到今日碰见自己的娘亲，那无尽的酸楚方才脱离了压抑，尽情地宣泄出来。 她伏在女王身上，放声痛苦，那连绵不断的泪水，只把衣襟也打湿。 女王将手轻放在她背后，慈爱地抚摸着她，任她哭了个痛快，而后高声道：“倩儿，从今往后，便由娘亲为你做主！谁要是再敢来欺负你，便是与我金天觉，以及整个金天族为敌！” 那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她说过之后，那成千上万的将士，皆是整齐地呼喝一声。声势大得连脚下的大地，都抖了几抖。 令得一旁的聂刑也喝彩道：“金天女王，果然名不虚传！” 小柔听得女王如此果决，心中突觉温暖无比，那过往的不快哀伤，尽皆被驱除得干干净净，她擦拭掉眼泪，道：“娘，其实倩儿也除了苦，也有快乐欢笑，以后我再慢慢告诉娘。” 金天觉道：“好！”便牵起小柔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近旁，又将一双神俊的双眼，向聂刑照来：“这一定便是名动三界的赤炎魔皇了吧，久仰久仰！” 聂刑顿觉浑身上下，皆被她的慧光笼罩，连内心深处，也彷如有一双眼睛，在不住探视，他微微一笑：“朕也是久仰了女王的赫赫威名，今日一见，着实不同凡响，哈哈哈！” 金天觉也是仰天一笑，颇具气概：“寡人已经在殿中设下酒宴，为魔皇接风洗尘。”打个响指，便有两辆黄金马车，缓缓驶至身前。女王道：“请！”聂刑缓缓步入其中的一辆马车之中。 女王又道：“倾城信守两百年前的约定，寡人甚为欣慰，也请入座。”倾城大王听得，也上了第二辆马车。 白如梦未得女王的邀请，呆呆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弹，女王微微一笑：“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小思思，两百年前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活泼得很，如今反倒拘束起来了！还不快进去坐？” 白如梦吐吐舌头，心道：“这个女王架子虽然大，不过还是蛮随和的。”顿时如同被解开了定身法一般，浑身轻松起来。三步两跳，坐到了倾城大王的身旁。 女王牵起小柔，将她送上了自己那辆帝王銮驾。马车辚辚地朝着圣王宫驶去。一路上，小柔皆是默然不语，似有心思。 金天觉道：“倩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故么？但与娘分说无妨。” 小柔轻叹一声，道：“娘亲，实不相瞒，倩儿对过往的种种，仅仅有朦朦胧胧的一点印象，便是对娘，也只是记得个大概，实在让倩儿好生烦恼！” 女王哈哈一笑：“无妨，娘自有办法让你讲一切都想起，”她顿了一顿，“只是有时，忘却未必是一件坏事。你准备好了么？” 小柔点点头。 她便将手掌，搭在小柔的额头之上。顿有暖暖温温，涌入小柔的心怀。女王那悠长缓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倩儿，你乃是金天族的王家血脉，是我金天觉唯一的子嗣。”那字眼似有魔力一般，铿锵有力地砸入到小柔的心田，“你，记得了么？” 小柔那零碎的记忆，正在被一点一点的唤起，拼凑，她应道：“记得了。请问娘亲，什么是金天族？” 金天觉那富有魔力地声音再度响起，同时，掌心放出淡淡的金辉：“我金天族，是流传至今最古老的氏族之一，以女为尊。而金天族人世世代代，都无一个男丁。你可知为何？” 小柔道：“倩儿不知。” 金天觉道：“好！便让娘来告诉你！”她略略停顿，又随即娓娓道来，“在遥远的洪荒年代，还未曾有三界六道之时，便有了我金天族的先祖。我那先祖，为远古五大神祗之一，本来法力无边，却因一时糊涂，与一位男神相爱。 “孰料那男神是个风流种子，与先祖厮守一段时间之后，竟又移情别恋。当时我那先祖已然怀有身孕。她产下女婴之后，却郁郁成疾。在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时，便千叮万嘱那个女童，从今往后，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后人，再不可对男子心生情愫，否则定会同她一般，遭那沉沦病痛之苦。 “先祖在弥留之际，用大神通将血液化作了女泉之水。但凡喝了这泉中之水，便可不需阳精，也可自育自产，产下的婴孩都是女儿身。在那之后，我金天族慢慢发展繁盛，直至今日。 “然而终有部分族人不听先祖劝诫，与男子私通，结果皆是落得身死人亡的下场，你倩儿知为何？” 小柔道：“倩儿不知。” 金天觉道：“先祖曾言：大凡世间男子，皆是贪利忘义之人，所以用情不专，时常变易。 “而我金天族人的身体里，有不坏不灭之金情。若与男子相恋，而他却无同样之金情与之匹配，便要污浊我族人的身驱性灵，所以必然要被败坏，而落得身死人亡。 “说来也是讽刺，这世间男子不可胜数，能有如此真情真性的，却是难得。因我族人不断勿入歧途。于是在万年以前，由我娘亲，也是你祖母金天英，将我金天族与世隔绝，不与外界往来，如此来约束族人。” 小柔问道：“祖母？她还好么？” 金天觉笑道：“你祖母她早已经证得混元大道，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与太上道祖同列，何其逍遥！ “倩儿，我本来期你也能随我先圣一般，得证大道。孰知你与生俱来，便比她人多情。娘知你在这金天城中，时时忧虑，刻刻孤独，只怕早晚之间，要步那些堕落族人的后尘。于是两百年前，来了一对夫妇，男的叫做白临风，女的叫做倾城。” 其时马车缓缓驶过城中，一排排房屋慢慢过去。那族人们都来顾看公主，而城中的风景大好。然而小柔终究无心贪看，一是被金天觉得法力牢牢牵引，更为重要的是，她心跳骤然加快起来，有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正要一鼓作气，闯入心怀。 小柔惊声道：“那个白临风，那不正是如梦姐姐的爹么？” 金天觉恨恨地道：“正是那白临风！倩儿，你还记得他么？” 小柔的心，不明所以地剧痛起来。然而她摇摇头道：“娘，我不记得了。但是一说起她的名字，我的心就好痛。” 金天觉道：“你不记得也好。你若不想听，娘也不会再提起他。” 然而小柔突然很想知道那个男人的事情，以及他的所作所为。 金天觉苦笑道：“好，你既然要听，我便告知于你。” 她的腔调突变得愤怒起来： “白临风，这个虚有其表的伪君子！他初来我金天城时，我已算出他的所作所为。那厮天生便是多情种子，又如何瞒得过我的双眼！ “在他之前，他曾因私通阳世一个妖王宠妃，被妖王得知后，一路追杀至此。因机缘巧合，而闯入到我金天城中。 “我本应轰他出去，却心中一动。推算之下，原来你与他还有一段孽缘。 “本来凭我法力，要你避过那孽缘也是极易之事。然而避过一次，却不能避过每次。你命中该有情劫，便是娘，也不能逆改。 “而后我继续推算，发现你流落人道之后，却另有一段佳缘。而那一个男子，或能解你这情劫。 “我左思右想，最后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天意命运。那白临风果然不出所料，当夜便来勾搭你，你也果然没有提防得住。 金天觉叹气一声，继续说道： “然而他终究还是抛弃了你，你随后便大病一场，不久便撒手人寰！ “都是可恶那白临风，背情弃义，卑鄙无耻！ “我本来早知有此结局，仍旧不免震怒，欲将白临风处死。 “他死到临头，突然害怕起来，不住哀求。我哪里能够饶他！ “而当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之后，他又担心妻女得知了真相之后，令他无地自容，便请求我与他演一出戏，好骗过妻女。哼！此种男子，当真是虚伪至极，死不足惜！ “但我怜他妻女无辜，便让他演过一场，方才叫他形神俱灭，也算对他不薄！倩儿，你回想起来了么？” 往昔那一幕幕的画面，被金天觉一边言说，一边用法力灌注她的神识，不断地觉醒过来。 她久久地闭目凝视，蓦然一惊，脑海中浮现出那曾经的画面来。 那是一个带着甜美笑容的女孩，躺在一个俊美男子怀中，痴痴地道：“白郎，你愿意娶我，做你的妻子么？” 男子猛地一惊：“倩儿，你为什么说如此的话？我们之间的事，决不可让我妻子知晓！试问我又能如何能够娶你？” 金天倩猝不及防：“你，你若不想娶我，又何必与我来往？我都不介意你已有妻子，你又顾虑什么？” 白临风心中一动，这女孩难道当真动了真情？他以前风流债无数，却都是玩过就罢，从未有人这般痴缠，于是硬起心肠道：“倩儿，你休再胡思乱想了！我与你，终究只是萍水相逢，你我玩玩便罢，勿要沉迷太深！” 原来白临风一点也不了解金天倩 “哈哈哈！” 金天倩凄楚大笑，一边笑，一边流泪：“好！好一个萍水相逢！娘说得对，世界上果真没有一个男子，值得我去托付终生！可惜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她突然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坐倒在地，那光鲜亮丽的脸庞，刹那间已然苍白。 白临风顿时慌乱起来：“倩儿，你，你还好么？你好好保重身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言讫，他头也不回，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而那一次，便是她与白临风之间的永别。 小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那段记忆中醒转过来，她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倩儿，你还好么？”金天觉关切道。 小柔喘几口气，点了点头。 金天觉本以为她会被那段往事折磨，所以她本是不愿告诉倩儿的。然而这一次，她猜错了。 小柔带着微笑仰起头来，用那纯真无暇的大眼睛看着她，道：“娘啊，倩儿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心疼了。” 金天觉本以为她只是在自我安慰，然而她突然明白了。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金天倩了，她现在只是邹小柔。那个纯真善良，傻傻爱着一个男子的邹小柔。 而这个男子，也深深地爱恋着她，从未让她失望过。 他诚然不会做出背情弃义之事，然而他若真有一天，要离开我的话，我也不会怪他。 娘，你可知为何么？ 因为，那是我的长生哥哥啊！ 第七十章 宴请 小柔想起长生那清秀俊朗的脸庞，和他那双清澈明皓的眼眸，顿觉心中一暖。 长生哥哥，无论你是刘长生也好，是长生星君也好，你都永永远远，是我邹小柔的长生哥哥。 她带着甜甜的笑容，沉浸在幸福之中。能在这轮回之中，此生与你相逢，便是要我立时便死，也再无遗憾！ 金天觉静静地看着女儿的喜怒哀愁，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两百年前的那个赌注，快要到了结的时刻吧。不知道那位长生星君，究竟能不能把倩儿从这苦海深渊中挽救出来，抑或者，也如同那白临风一样，反倒将她推向泥沼深渊？ 究竟寡人作的那个决定对不对，答案很快便要揭晓了！ 此时，那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金天觉先下了马车，将小柔也扶了下来，便与那后面的三人，一同来到偏殿。早已有宫女将蔬酌摆满一桌。 金天觉邀众人入了座，她将杯中酒斟满，举杯道：“此番仰劳诸位，护送小女顺利归国，寡人在此谢过了！” 诸人同饮一杯。倾城大王忽然想起一事，道：“原来陛下叫我两百年后，无论如何都要来宝地一趟，便是为了倩公主么？” 金天觉笑道：“正是，不然你以为如何？以为寡人会要你的性命么？”言讫大笑。 倾城那悬着的一颗心，方才落了下来。叹道：“只可惜我那亡夫，却不如倾城这般好运。”念及白临风，也是唏嘘不已。 看她事到如今尚儿蒙在鼓里，金天觉与聂刑也不多言，皆是冷哼一声。 金天觉看聂刑也是这般反应，饶有兴致地道：“哦？看魔皇的样子，似乎对那白临风颇为不齿啊，可是他做了什么事情，让魔皇不满意么？” 聂刑望了倾城与如梦一眼，道：“朕虽然心知肚明，然而他人未必如我一样明理，还是不谈也罢！来，喝酒！”便举起酒杯，与女王对饮一杯。 女王笑道：“魔皇有话，不妨直言，正是因为他人愚昧，方才需要魔皇这般明达之人，指点迷津。” 聂刑略一思忖，笑道：“也对！倾城，那天你对朕讲过那故事之后，朕便告诉你，你那夫君，定然与金天倩有所牵连，今日女王在此，你可亲自问问她罢！” 倾城半信半疑，望向女王：“魔皇陛下方才所说，可是事实么？” 女王叹息一声，突然沉声怒道：“你那个龌龊夫君，还提他作甚！便是他在你身怀六甲之时，与别人妻子勾搭，害你挺着大肚子，遭人追杀。寡人宽宏大量，不计他往日过错，让你二人留在我金天城。孰料他不但不知悔改，反倒又来勾搭我倩儿！倩儿见识短浅，单纯善良，哪里禁得住他的百般诱~惑！终于对他情根深种，原以生死性命相托！那恶贼却翻脸不认账，害倩儿流落人间两百余年，今日方才与寡人团圆！他倒好，为了保全脸皮，反倒诓骗于你，说什么要牺牲自己，好让你们母子安身立命，真是一派胡言！” 那一番话，咬牙切齿说来。也不由倾城不信。她越往后听，心中越是发凉。 然而她终究不能接受：“陛下，当真没有哄骗倾城么？” 金天觉哼道：“寡人哪有闲心骗你？魔皇乃是局外人，难道他也骗你不成？” 倾城无助地看向聂刑，他只是淡然地点点头，以示肯定。倾城苦道：“陛下何不两百年前便告诉倾城，为何要等到如今才来提及？” 金天觉道：“你仍旧没有发觉寡人的一片苦心么？两百年前，你正那个伪君子如胶似漆，我若告诉给你，你只怕立时便要寻死觅活！寡人知你聪慧，过了两百年，旧情冷淡，定能从中醒悟，看透那恶贼的真面目！” 倾城默然许久，突然恨恨道：“好哇，你这个白临风，骗得我好苦！我便说我二人本本分分，怎会无端遭人追杀，还当真以为是恶人无端生事，原来却是你惹下的风流祸！” 白如梦原本以为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如今得悉真相，恨得牙痒痒。所幸她与她那老爹感情不深，恨过片刻之后，也便如破衣服一般丢弃开来。 金天觉望向白如梦，心中突然一动，叹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白临风往日种下的祸根，竟要让你来偿还，如梦，真是辛苦你了！” 如梦愣愣地道：“陛下，你说什么，如梦听不明白。” 金天觉只是摇头，却不分说，又将双目投向聂刑：“魔皇可愿意说么？” 聂刑不动声色，只是饮酒。这二人都已心知肚明，白临风当年以有妇之夫勾搭金天倩，令她遭浊情所辱，而沉沦苦海。而今他的亲生女儿白如梦也如同当年的金天倩一般，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个早已心有所属之人，与当年倩儿的遭遇与痛苦何其相似。真如同替白临风还当年旧债一般。 世事当真是如此巧合，还是早有天数注定？不得不教人唏嘘。 白如梦突然脸色一白，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恐惧起来。 父债子还，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之事。难怪我还在年幼之时，便已经深种情根，不能自拔，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做主么？ 她的内心开始动摇，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究竟是否真心喜欢聂刑。 倾城大王看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关切问道：“如梦，你还好么？如梦！” 一连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恍然未听。 她久久地沉吟，久久地苦思。突然放声一笑。 “尽管是如梦一厢情愿地喜欢聂大哥，然而聂大哥至情至性，又哪里白临风能够比得！ “想如梦初见聂大哥之时，便因一时冲动，而轻生寻死，聂大哥为了不负于我，不惜千难万险，将我从幽冥界中搭救回来。 “试问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便是要我白如梦立时便为他而死，又岂会半句怨言？便是让我白如梦余生永受孤独相思之苦，而成全他与青儿姐姐的天造之和，又岂有何半句怨言？ “如梦笑那白临风，用情不真不深，所以连累妻儿，祸害他人。若是至真至深，这世间上，又有何事可以阻挠我白如梦对聂大哥的爱意？” 那一番话说得即是热切，又是真诚，听得那在场众人，无不拍手称赞。 金天觉哈哈大笑：“白临风，你有女如此，真是死也瞑目了！如梦，寡人敬你一杯！” 如梦也爽朗地举起酒杯，便一饮而尽。那一番话说过之后，当真是身心内外，皆畅快无比。 金天觉祝道：“从今往后，白临风的事情已经化为烟尘，无论是倩儿，还是倾城或如梦，都无须再次提起，诸位若是赞同寡人，便与我同饮一杯！” 于是高举酒杯，与众齐饮。饮过之后，皆是如释重负一般，一片欢畅。 白如梦道：“我们再来为小柔妹妹终于找到了娘亲干一杯！女王啊，你不知道你小柔妹妹一个人在外流浪，有多可怜！” 金天觉又悲又喜道：“好！倩儿此番能够重回金天城，寡人欣慰异常，诸位，再来与寡人同饮一杯！” 诸人皆是齐喝一声，饮过一杯。 如梦道：“唉，可惜小柔那心肝宝贝的长生哥哥没在这里，不然大家像这样坐在一起喝酒，多快活啊。” 小柔那张白净的小脸刷的一下就变得通红：“如梦姐姐，你又在胡说什么啊？”将头低低的垂下。 如梦调侃道：“你看你看，还不好意思了。你敢说我说错了么？长生哥哥不是你的心肝宝贝么？” 倾城喝止她道：“如梦！不要胡说八道！” 如梦怏怏地吐了吐舌头，打住了话头。 金天觉笑道：“倩儿，你若是想见那刘长生，其实也并非难事。” 那“长生哥哥”四个字，却比什么都要灵验，小柔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晕顿又如火烧一般，她扭扭捏捏地道：“娘啊，你好端端地又提他干嘛？” 金天觉道：“你只管答复娘，想，还是不想。” 小柔满腹心事地叹道：“想便是想，只怕没有这个缘分。” 金天觉大笑道：“只要你想，便好说了！娘这边带你去找他如何？” 小柔又惊又喜道：“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么？不是在哄倩儿开心么？” 聂刑听得，也是哈哈一笑：“小柔，你也当真小看你娘，便是那玉帝老儿，也要给她几分面子，何况区区一个长生星君！有她为你做主，还怕请不动长生么？” 金天觉道：“正是，万事有娘为你做主！” 她也是想到即做之人，说到此处，当即便站起身来，向四周一拱手道：“诸位，寡人与小女暂且失陪片刻，诸位先行畅饮，寡人稍候即来作陪。”言讫，抽身便走，走不两步，回头道，“傻女儿，还不快来？” 那小柔心中砰砰乱跳，将牙关一咬，便跑到金天觉身旁站定。金天觉随即默诵咒语，开了这两界禁制，便一手扶好小柔，驾起祥云，往上界北天投去。 第七十一章 拒婚 顷刻之间，二人便已经来到北天玄清宫。 那天宫之地，以白玉为栏，琉璃为瓦，又有云雾缭绕，丹桂飘香，端的是气派非常。 宫门前立着一排金甲神人，个个体魄雄伟，威风凛凛。小柔哪里见过这般景象？不禁怯懦起来，畏畏缩缩，不敢前行。 金天觉微微一笑：“有娘在此，倩儿勿怕。”便昂首阔步，走上前来，朝那门口的守卫道：“寡人乃是金天族女王金天觉。快叫你们的长生星君速速出来见我！” 那守卫见金天觉趾高气昂，威仪非常，皆是又惊又惧，慌忙跑进殿去，却正好撞见明心童子，喝住他道：“你这么急急忙忙，是要到哪里去？” 守卫喘着粗气道：“回大人，外面来了一个什么金天族的女王，好大的口气，指名点姓要长生星君亲自出去见他。” 明心见识短倩，却是不曾识得，叱道：“什么金天族不金天族，听都没有听过。现在的长生星君是什么身份？哪里能让她区区一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女王在这里呼来喝去的？让我出去会会她，看她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数！” 于是拿着拂尘，忿忿地出了宫门，看也不看，就呼喝道：“哪个是银天族的什么王，出来见我！”他故意说错，意在羞辱对方。 却听得冷冷一个笑声传来，他眼皮略略一抬，见得一个高挑瘦长的身影，颇为威严冷艳，气势逼人。他顿时心中一惊，气势也矮去几分。然而方才在人前夸了海口，如此肯如此便败下阵来？强自出头道：“好哇，你以为我玄清宫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这个女流之辈来这里放肆？” 金天觉暗暗发笑：“寡人不与你这小童一般见识，你叫长生星君出来见我，寡人有要事找他。” 明心童子见她语气似乎方才那么骄横，认定是怕了他，蹬鼻子上脸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长生星君又是什么人，哪里能说见就见？不见不见！快走快走。” 金天觉心想：“长生星君是什么人？是个巴不得当我女婿的人。寡人既然身为未来的丈母娘，若是叫这些小辈看轻了的话，却把我家倩儿显得低了。也罢，便让你们瞧瞧我金天族的手段！” 于是她自顾拉起小柔，毫不理会旁人，大摇大摆地朝门内走去。 明心童子看她渐渐逼近，叫了一声：“放肆！”也是不敢怠慢，将手中拂尘祭起。那拂尘顿时发出万丈金光。 明心掐诀念咒，使了个定字诀，口中喝道：“定！”从那拂尘中，涌出一串金色密文，往那母女身上投去。 金天觉哪里看在眼里，只把衣袖轻轻一挥，顿有一道金光如同利箭一般，直直地穿透那金色符文，将它从划为两截。而金光势头丝毫不减，更往那半空中的拂尘打去，正如同一箭射中飞鸟，那拂尘顿时气焰全无，有气无力地垂落到明心手里。 明心目瞪口呆地捧着那拂尘，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 方才他虽也未曾用尽全力，只想将那二人定住羞辱一番而已。孰料那女王当真好生厉害，举手抬足之间，便轻易地破了他的法术，更将他的法器打落。若是刚才她再略略加一点力，自己的这个拂尘恐怕早就化成灰烬。 他痴痴呆呆地看着那人，心道：“这是哪里来的高人？难道当真是我孤陋寡闻了？”再也不敢轻易妄动半分。 四周的金甲守卫见得明心如此不堪一击，纷纷围拢过来，喝道：“大胆妖人！再要踏前一步，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金天觉理也不理，仍旧是自走自路。 那群守卫见了，顿时各持兵刃，群起攻来，那势头有如一团厚厚的阴云，将二人重重笼罩。金天觉何许人也？哪将这群酒囊饭袋看在眼里？她一边走路，一边五指朝天，向上一托，口中默默一念，突有一股金色旋风，从身体中奔涌出来，将她二人护在中间。 那群守卫兀自不知死活，手拿各色兵器，要强行突入，但稍稍碰一碰那旋风，突然被一股莫名巨大的力量，高高卷起，直往远处飞去。 立时便有七八个守卫，被卷得七零八落，倒在地上哀嚎，余下的人皆是不敢再近一步，手中捏了一把冷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天觉又呵呵一笑，默诵咒文，那金色旋风如同水晕散开一般，突向四周扩散而且，将那宫门前的守卫连同明心童子在内，全数卷起在空中，却不抛出，任他们在空中不断飞旋。 那些人越飞越高，越转越快，只听得呼呼风声，转得头晕眼花。 金天觉这才收了法术。那股巨大的龙卷风顿时杳然无踪。那在高空中的众人皆是“啊呀呀”的惨叫连连，一个一个重重的跌落在一团，堆叠成一个尖尖的小山包。最上面的人还好，最下面的人，几乎被压得个半死。 刚刚出口不逊的明心童子，此时恰恰就被压在人山的最底下，只怕把头也压得扁了，不住惨叫，一边惨叫一边呼喝：“起来！快起来！你你你，还又你，哎哟不要碰我的胳膊哟胳膊要断了，快起来快起来！” 小柔见那些方才威风凛凛的神人，在她娘手中却如同玩物一般，这才知道她老娘到底有多恐怖，心中顿觉惭愧，只叹自己不争气，丢了她老娘的面皮。 金天觉道：“倩儿，长生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先躲一躲，不要做声，待娘来戏耍他一下。” 小柔也不知她娘打的什么主意，正欲询问，她娘已然朝她轻轻吹一口气，她的身形突然隐藏起来，与周围的景致浑然一色。金天觉道：“倩儿，你到娘身后来，切记不可出声，待到娘叫你，你再出来，否则便不好玩了！” 小柔只得应道：“知道了，娘！” 长生星君本在殿中端坐。如今天尊不在，由他来全权处理北天事务。其实也并无甚要事，各部各司，都各行其职，也是井井有条，况而还有那六位道兄相助，倒把他一个人凉在一边，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就日日里打坐用功。也唯有自己努力变强，方可保护他所爱之人。 突然间听得外面喧闹四起，遥遥见得一个高挑女子，朝着大殿这边大步过来。而那宫中的卫士，皆是被放倒在地，他心中一惊：“难不成又是那玄妙天尊跑来这里生事了？” 慌忙便下了坐，跑出殿外，正好撞见那高挑女子。 那女子上下看了他一眼，傲慢并不屑说道：“你便是长生星君么？” 长生也是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个女子，他之前不曾见过，不过举手抬足之间，皆有帝王之气。却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在下正是长生。敢问尊驾大名，来我这玄清宫中所为何事？” 金天觉方才故作傲慢之举，见得长生丝毫不以之为忤，反倒是客气有礼，又见他仪表堂堂，颇有风度，心中一喜道：“这个长生，倒与我家倩儿般配！” 便道：“寡人乃是金天族女王金天觉，今日到你这玄清宫来，是要为你说一桩婚事。” 婚事？长生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道：“原来是女王陛下，在下有礼！不过实不相瞒，长生其实早已心有所属，女王的美意，却是不敢接受。” 女王道：“哦？你问也不问，可知寡人要将何人许配与你么，这么快便断然拒绝？” 长生道：“无论陛下将何人许配给我，长生也是要拒绝的。因为长生心中，至始至终只有一人而已，还望女王勿要见怪！” 金天觉笑道：“你这呆子！依寡人料得，你喜爱的那个女子，不过是个凡间女子而已。难道我金天族的公主金天倩殿下，也便是寡人的爱女，还比不得一个凡间女子？还配不上你区区一个长生星君？” 长生道：“我那小柔，虽是一个凡间女子，也比不得陛下的金枝玉叶，然而长生与她，却情比金坚。实不相瞒，长生早已立下誓言，此生非她不娶！陛下若是可怜长生，便休要再提那桩婚事，便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长生也不会动心分毫！” 那一番话，说得金天觉身后的小柔柔肠顿生，她心中大叫一声“长生哥哥！”正欲出去相见，却听得金天觉咳嗽一声，想起了她娘的嘱托，只得强忍不动。 金天觉拍手赞道：“好！好！好！长生星君，果然是有气节之人，堂堂之丈夫，你当真是要断然拒绝寡人的这番心意么？” 长生毅然道：“当真！” 金天觉道：“不会后悔么？” 长生决然道：“不会！” 金天觉哈哈大笑，便收了那隐匿的法术，朗声道：“倩儿，出来罢！” 长生本以为他见得的是那个不知何许人也得金天族公主，谁料得小柔满是感动的泪水，出现在了那今天女王的身后。 长生顿时一惊：“小柔！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长生哥哥！”小柔大叫一声，便扑进了他的怀里。那一刻，长生的心中好温暖。为了你，便是叫我吃再多苦，受再多难，也是值得。 孰料金天觉却见他两人分开，道：“倩儿，到娘身边来。他都不要你，你还粘着他作甚。” 长生顿时错愕万分：“陛下，你叫她，叫她什么？” 金天觉道：“倩儿啊。她便是金天族的公主，我的爱女，金天倩！” 长生顿时傻了眼，哭笑不得：“陛下，你千万不要跟长生开这样的玩笑！” 金天觉道：“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是不是啊倩儿？” 小柔连忙求情道：“娘~求求你不要再戏弄长生哥哥啦！” 长生听得头都大了：“娘？我没有听错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小柔，还是什么倩儿？” 小柔解释道：“小柔就是倩儿，倩儿就是小柔，怎样长生哥哥，你听明白了么？” 长生哭丧着脸，头嗡嗡乱旋：“不明白~~” 金天觉道：“寡人管你明白不明白，总之你刚才拒绝了寡人的婚事，倩儿，我们走！”说罢，拉着小柔便走。 长生顿时慌道：“且慢！陛下，有话好好说。” 金天觉道：“你不是当真果然不会后悔么？还有什么说的？” 长生好想哭：“我哪里知道陛下要许配给我的就是小柔。” 金天觉道：“总之，你已经拒绝过了。”她看着长生那要哭不哭的模样，心中暗暗发笑，假装正经道，“好罢，寡人看你可怜，再额外开一次恩，你若是通过了寡人的考验，寡人便将倩儿许配给你。否则，你今生与她再无相见之日！” 长生也是老实，如此就入了圈套，毅然答道：“好！” 金天觉一喜，道：“好罢，你随我们来。” 长生面有难色，环顾四周一眼，道：“这个，只怕，，” “倩儿，我们走！” 长生：“。。。。。” 5555! 明心童子慌忙凑拢几步，道：“长生，你放心去，这里有我和北斗诸位道兄就够了，若果真有事，我们再通知你。”又坏笑道，“终身大事为大哟！” 长生这才如释重负道：“多谢！” “陛下，长生准备好了，请！” 金天觉笑道：“好！” 于是那三人便驾起祥云，往金天城而去。 一路上，金天觉心道：“还别说，这女婿愣头愣脑，傻不拉几，作弄起来还怪有意思的，以后经常作弄他一下，哈哈哈！” 第七十二章 试金石 且不说长生进了那金天城后，如何被那庄严宏伟的城池和建筑震撼，且说他们一路来到金天圣王宫殿，聂刑那三人还未曾散席，兀自畅饮。见了长生，聂刑笑着将杯中美酒举起，道：“长生兄弟，你来得太慢了，让朕等得好不耐烦！” 长生见了聂刑，也是一喜，连忙斟满一杯酒，道：“多劳聂兄久等，长生先自罚三杯！”于是满饮三杯，喝一声彩，道：“好酒！” 聂刑赞道：“兄弟果真是豪爽之人。酒虽好，也须寻着对饮之人，方可称心。岂不闻：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来，为兄敬你一杯！” 长生口中道：“不敢当！不敢当！”却不推脱，又满饮一杯。 倾城道：“倾城也想敬星君一杯，不知星君可否赏脸？” 长生道：“小柔妹妹久得大王照顾，长生哪里有推脱之理！”举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终于轮到如梦了，她见长生一连干了五杯酒，坏笑着举杯道：“长生大哥，我也来敬你一杯，我看你腼腼腆腆的，等会你趁着酒劲，才好入洞房，免得到时候不敢上干瞪眼。” 众人：“。。。。。。” 小柔看不过眼，道：“你们好坏，看长生哥哥老实，都来欺负他！” 如梦道：“你看你看，新郎官，你的小娘子心疼你了。” 那小柔哪里禁得起如梦捉弄，羞红着脸退了下去。长生道：“如梦姑娘平日里也对小柔厚重，这杯酒我自然不会推脱。”微微一笑，将那酒一鼓作气吞下，引得周围众人满堂喝彩。 如梦也是拍手称赞，又道：“还有两杯酒，你是万万不能推脱的，一杯是丈母娘的，一杯是新娘子的。” 听得“丈母娘”三个字，长生顿时一苦，哭丧着脸向金天觉看去。金天觉暗暗好笑，道：“你这呆子看我作甚？刚才不那么义正言辞拒绝我的一番好意，寡人才不和你喝酒！”说着便把头转到一旁。 长生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诸人讲述一遍，引得大伙一阵欢笑。如梦乐不可支地道：“这下可好了，惹恼了丈母娘，以后有你好果子吃了！” 小柔连忙替他解围道：“长生哥哥，我来陪你喝酒！”便斟满一杯。 长生道：“好！”也斟满一杯。 那二人的酒杯举在空中，都是默默不语，只是将彼此凝望。此时双方心地通明，心心相印，真是无声仿有声。 一杯酒下肚后，小柔那白滑的脸上显出朵朵红晕，更平添了几分艳丽。小柔见长生那一双灼热的目光一刻不停地看着他，害羞地垂下头去，口中娇嗔道：“长生哥哥，你老看着人家干什么！” 长生喉头也哽咽住了，十分动情地道：“我刘长生一生命途多舛，做梦也没有想到，还能如今日这般看顾着你。”他二人同时想起过往的种种，皆是又是心酸，又是幸福。长生将小柔那双小柔牵起，温存道：“小柔，愿得从今往后，你我再也不要分开！” 小柔重重的点了点头，予以回应。二人皆是泪光闪动。 如梦原本带着坏笑，要看他二人的笑话。孰料那笑容渐渐冻住，突觉心中翻起一阵酸涩，又有甜蜜，令得她动容不已。 那二人的情谊，当真是感天动地。 那在场诸人，除了金天觉之外，都是有心事之人，气氛突然沉寂下来，只闻得众人砰砰的心跳之声。 长生尴尬地一笑，道：“是长生不好，本来开开心心的，却叫我弄成了这般模样，来，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皆是欢呼一声，连同金天觉在内，都是高高地将杯中酒举起。 “干杯！” 于是一番畅饮，正如聂刑所说，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在座之人，皆是同生共死的知己良朋，故而你来我往，也不知饮了多时。但见那日头渐渐西沉，又有那弯弯明月，挂上枝头。众人皆是酩酊大醉，方才抒怀。 金天女王身为主家，便唤来宫中下人，将那众人一一扶至客房休息。临行前叮嘱道：“明日晌午时分，还望诸位朋友来我这里一躺，寡人有一件十分紧要之事，要与诸位共谋。” 一夜无话。 待到第二日的中午，众人如约而至。 女王早已经筵席备好，饭菜虽是丰盛，不知为何却无美酒。 众人用餐完毕，金天觉道：“寡人今日召诸位前来，是要让诸位见证一件事情。” 如梦听得，心中一动，欣喜问道：“是要见证长生大哥和小柔妹妹的婚事么？” 金天觉淡淡一笑，道：“非也。” 如梦顿时没得好没趣，怏怏将头垂下。 金天觉道：“然而却八九不离十了。” 如梦又两眼放光地将头抬起，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金天觉道：“这一切，全须取决于长生星君的心意和表现。” 如梦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丈母娘要考验女婿了。长生大哥，你可要加油啊，不然到手的新娘子就要飞咯！” （聂刑、倾城：如梦，我真心看不出来这件事跟你有鸡毛的干系，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如梦：哼，本姑娘就是这么一副热心肠，要你们管！ 聂刑、倾城：我看是你八婆还差不多! 如梦：。。。。。。） 金天觉正色道：“长生星君，请你过来。” 长生见得女王如此严肃，也是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两步，道：“陛下如用得着长生的地方，尽管差遣，赴汤蹈火，也是再所不辞！” 金天觉道：“昨日寡人已将我金天族的过往故事，和倩儿的前尘往事让你尽数知悉，然而还有一件事，寡人并不曾言说。只因这件事□□关重大，你务必好生对待。倘若你能成功，寡人便将倩儿许配给你，然而你若是失败的话，只怕你与倩儿的缘分，从今往后便是到了尽头！你明白了么？” 众人见她口气十分坚决肃穆，也是心中一凛。长生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肃然道：“在下明白了！” 金天觉道：“好！还有劳诸位随寡人来一趟。” 她便下了座，朝前而去，那诸人在后面紧紧跟随。他们一路曲曲折折，直到来到圣王宫一隅的一个偏殿，方才打住。 那殿上书着“先祖殿”三个大字。 穿入宫殿，殿中有先祖雕像一个，以及历代先王的神牌。 金天觉在先祖神像前跪拜三拜，方才起身。 那先祖是一个婀娜高挑的女子，眉宇之间，与金天觉颇有神似，只是那眼眸虽然明艳，却总似有一弯愁态，似在感叹这世上真情难寻。 金天觉道：“倩儿，长生，你们也来拜祭一下。” 那二人也在那神像面前，摆了三拜。金天觉道了一声“好”，便将神像前的地毯揭开，却有一块方形的地面，与周围隔了细细的一道缝，那上面又有一个把环。 金天觉握着那把环，望上一提。那地板随即被提了起来，露出一个深幽的地下室，借由弯弯曲曲的阶梯相连。 金天觉拿起一盏长明灯，率先走了下去。 待得众人进入之后，顿觉下面清寒。 壁上三五步便有一个火烛。金天觉一边走，一边用长明灯将火烛点起，是以所过之处皆有亮光。 那阶梯有三尺来宽，两旁的石壁本就呈金黄色，被这烛火一照，更是黄得亮眼。壁上刻有一些古老的语言，诸人之中，无人可以辨认出来。 金天觉道：“那是先祖训诫我族人的字句，大意便是：我金天族人，从今往后，生生世世，切不可被凡人男子勾牵，而丧尽体内金情，落入凡尘，沉沦苦海。世间男子，皆是薄情寡行之徒，见异思迁之辈，已有吾先例在此，子孙后辈，切记吾人之言，否则定然难逃劫数！” 金天觉念完，众皆凛然。金天觉叹道：“纵然先祖声声劝诫，然而总有族人置若罔闻，而致于大错，悔之晚矣！不知倩儿此番能否逃过这一劫？还是从今往后，永堕红尘而不得翻身，唉！” 嗟叹之下，那阶梯已经走到了尽头。原来那下面只是一个并不甚宽阔的石室。石室前壁，有一祭坛，祭坛上放着一个金漆箱子。 金天女王又引小柔长生跪了下来，摆了三拜，那神情端庄肃穆至极。 如梦顿时生起疑心，道：“方才陛下拜那先祖神像也便罢了，为何连这口箱子也要拜一拜？” 金天族道：“小姑娘，你不知道。这箱子里面的，正是先祖的法身灵石！” 那在场诸人，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金天觉拜过之后，便将那箱子缓缓打开，顿时有五彩光芒从中升起，将那小小的石室映照得满壁生辉，众人向那箱子中看去，但见一块半尺多长的透明石头，扁扁平平，棱角分明如同钻石模样，虽自身晶莹剔透，却不住散发出无色彩光，着实令人称奇。 金天觉道：“当年先祖金情受污，已自觉不能长久于世，交代完后事之后，便将她的法身元神，凝结成了这一块五彩试金石。 “此石有无穷法力，内藏幻境五重。 “若世上男儿，真有心与我金天族人共携连理，双宿双飞，便要依先祖遗训，入这五彩石中，破五重幻境，方可真正称心如意。 “若是不敢入这五彩石，或者破不得五重幻境，便是情意不真，必定会败坏族人金情，使之永堕苦海。” 她突然哈哈大笑道，“先祖当初幻化做此石，本是为我族人着想，偏偏有族人不听劝诫，私自邀会外界男子，甚而与之私奔，结果无一不是落得身死人亡的下场！” 如梦咽了一口口水，道：“陛下，请问一下，若是没有没有破除那个什么幻境的话会怎么样？” 金天觉冷冷道：“若是破不得幻境，必然会被灵石中的无穷烈焰烤作灰烬，哼，虚情假意的男人，只是贻害世间而已，留之何益？” 一番话把如梦唬得心惊胆战，她又小心问道：“那陛下，先前有几个人破了这五重幻境？” 金天觉哼道：“一个都没有！因为这世间上，根本就没有真情真意的男儿汉，皆是一群负心忘义之徒！” 她突然转向长生，道：“怎样，你敢不敢进到五彩试金石中去，接受先祖的考验？” 第七十三章 幻境 一 未及长生答复，小柔却抢先道：“长生哥哥，还是不要进去了罢！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叫我一个人如何是好！” 金天觉笑道：“傻女儿，既然你不相信长生，为何还要和他在一起？不怕他到时和那白临风一样，让你再次受到伤害吗？” 那话颇有道理，竟让小柔无言以对。 刘长生道：“小柔，你的心意，长生哥哥都明白，然而这一次，我非进去不可。若我能侥幸破了那五重幻境，便可堂堂正正地将你迎娶，若是我被困在那幻境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便是我对你的情意不真。既然如此，我又有何颜面存留于世？” 金天觉抚掌笑道：“好！长生说得有道理。寡人也想看看，我两百年前那个赌注，到底是输还是赢！长生，小柔，你们都来寡人这里。” 她便一左一右，把二人拉到那祭坛之前，无比虔诚地将那五彩试金石从箱子取出，放在祭坛之上，道：“小柔，将你的右手伸出来，掌心朝上。” 小柔依她吩咐伸出右手。她只管默诵咒文，突然小柔手心一疼，原来掌心之处，有一股殷红的鲜血，一路爬向手背，直滴淌到灵石之上。那灵石得了血液，原本晶莹剔透的体部，慢慢化作深红颜色，那五色彩光更是炽烈。 金天觉道：“长生，将你的左手掌心，放在五彩试金石上。” 长生也伸出左掌，往试金石上按去。正一接触，一道红气便随着手掌向他的身体躯干蔓延而来，不多一时，他全身上下尽数被染作红色。而金天觉诵咒越来越疾，越来越密。 突然，长生那具红色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便往灵石上扑去，而他的胸膛正好撞到灵石的时候，他竟然倏忽一下，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金天觉也恰好将咒诵完。 只看得一旁的众人目瞪口呆。小柔惊呼道：“娘，长生哥哥到哪里去了？” 金天觉将手往那灵石上一指：“我金天族，最善于创造须弥空间，否则，也不会有我这偌大的一个金天城了。如今长生已然身处先祖所创造的五重幻境之中。” 她说毕，那石体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左顾右盼。小柔高叫道：“长生哥哥！”一连叫了几声，他都毫无反应。金天觉道：“不要唤他了。我们虽能看见他的面貌，听见他的声音，他却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得我们，这便是那须弥空间的精妙之处。倩儿，你要看清楚，接下来这个男人，会把自己的本心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你便可以真真正正的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金天倩听得，不由吞了一口口水，那旁边的几人，心里也如同擂鼓一般。瞪着大大的眼睛，向那灵石中看去。 又见那灵石之中，突然又出现了一个小柔，与真实的小柔乃是一模一样，便连小柔自己也分辨不出真假，不由得错愕不已。 金天觉道：“倩儿，那里面的那个人影，是由你的鲜血所化，她的性情相貌，言行举止，与你丝毫无差，你大可以将那个人影，当做另一个自己。” 小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此事毕竟太过玄妙，而见得另一个自己赫然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既有一些古古怪怪，却又有一丝惊奇新鲜，不从缘何而来。 且说长生那里面，脑海中朦朦胧胧，竟然对身处幻境这个事实毫不知情。他一边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边四处顾看。 突见得远处有一个人影，垂着头，虽不见面目，但那身形好似小柔。他便加快脚步，来到那人面前，问道：“小柔妹妹，是你么？” 孰料那人只是将头低垂，也不答他。长生怕她刚才没有听清，又道：“小柔？是你么？你听见我说话了么？” 那人依旧不答，也不把头抬起来，只是不住摇头。 长生瞧得仔细，那分明就是小柔，然而为何她总是摇头？他好不甘心地道：“小柔，我知道就是你，可你为何不理我，可是我做错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么？”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是小柔，你认错人了。”听得出来，她刻意在隐藏自己的声线，然而长生又岂是那么容易糊弄？他斩钉截铁地道：“你分明就是小柔，为何还不承认？还有，为何你至始至终，都不肯抬头来看我一眼？” 他便俯下身去，想要看到她的面目。孰料她突然惊叫一声，十分慌张地又将脸转到别处。长生越来越是心疑，小柔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像是要刻意躲他？ 他正猜疑之间，突然脚下响起滴答一声，连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滴水珠，溅落在地面上。未过多久，又是滴答滴答几声。 他终于觉察出那水珠是什么，于是沉声问道：“小柔，你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么？还是我刘长生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好，才惹得你伤心流泪？” 小柔终于哭泣答道：“都不是。长生哥哥，你走吧，不要管我了！我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长生哪里肯就此离去，他坐到小柔身旁，挽起她那小手，温柔地道：“小柔妹妹，以往你但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来找我诉说，为何唯独这一次，你却要一个人承受？” 小柔痛苦道：“因为这一次，便是长生哥哥，你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而且，我压根也不想让长生哥哥知道。” 她越是这样说，长生就越是不放心。他叹口气道：“若是你不肯说的话，我也不会逼你，但是我一直会在这里陪你，不管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我都会陪着你。” 小柔顿时泣不成声。长生哥哥他太好了，他真的比小柔自己都要疼爱自己！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更不会让你看到我。 她这样想着，将心一横，突然掩着面跑了开去。长生大吃一惊，连忙在她身后紧追，一边追一边呼唤。小柔终究跑不过长生，被他撑开双臂，拦在面前。 她见长生一步步朝她逼来，突然尖叫道：“长生哥哥，不要过来！你再过来的话，我便咬舌自尽！” 长生听罢，乃是一怔，他料不得小柔为何要如此对他，顿时示弱道：“好，我不过来。但你也不要做傻事。” 小柔一边哭，一边点头。她至始至终，都用手掌将自己的面目掩得死死的，所以长生断定，她的问题一定就在那双手的后面。 他俩默不作声地相互站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长生见她逐渐开始疏忽，便突然将足一点，向她猛地冲来。她大惊失色，连忙掉头便跑，却被长生死死抱住。她慌张且惶恐地道：“长生哥哥，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好么？” 那颤抖的声音，听得长生心都碎了。长生也是喉头哽咽。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长生突然道：“小柔，你的脸怎么了？” 小柔顿时有如一只失去了母亲保护的雏鸡，暴~露在苍鹰的利爪之下，她战战兢兢地向后退去。孰料长生突然跨上一步，将她捂住脸的手劈头夺去，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原本是光滑平整的俏脸蛋上，不知为何长满了大大小小，墨绿色、深红色的恶心疙瘩，脸鼻子，嘴角，额头上都有，小柔那清秀的面目，瞬间变作了一副怪物的模样，丑陋得令人作呕。 他终于明白小柔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意让他见她了。 而她，早已经呆若木鸡，泪流面目。 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一边颤声道：“长生哥哥，我不怪你讨厌我，因为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恨不得自己立马就死掉，那样便好了！” 她说完转身便跑，沿途洒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了那细嫩的手腕。 她不由得回转头来，正见长生那一双无比怜爱的眼睛，早已凑拢到她面前。 接着他那片柔和温暖的嘴唇，早已轻触到了她的唇上。 一个深情的，痛苦与快乐交织着的拥吻。 吻过之后，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原本以为长生会对他说，他根本不在乎她的面目，如此这般的话，然而他并没有。 他只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路朝前方走去。他们一路走了许久，小柔终于按耐不住，转头问道：“长生哥哥，你会嫌弃我丑么？你会不要我了么？” 长生依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缓缓道：“小柔。无论在我睁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在开心，还是不开心的时候，我的心里，始终都装着一个人，从来都不曾放下。然而可笑的是，我竟然无法回想起她长得漂亮不漂亮了。因为我知道，不管她漂亮也好，不漂亮也好，老也好，年轻也好，她依旧是她，从来都未曾变过。”他说完，灿烂的一笑，“就连她的名字也不重要了。无论她是叫邹小柔也好，叫金天倩也好，她至始至终，都是我的小柔妹妹。” “长生哥哥！” 伴随着一声呼喊，泣不成声的，是站在灵石之外，默默地看完这一切的小柔，还有两个人，是白如梦和倾城。 而金天觉与聂刑的脸上，则挂满了笑意。 “看来，长生兄弟轻轻松松便过了这一关。”聂刑看着那灵石内的场景在慢慢变化，微笑说道。 金天觉道：“世上多少薄情男儿，连这第一关也没有过得去，长生与他们相比，的确强了太多。不过也不可大意，毕竟这才刚刚开始。” 然而她隐隐开始觉得，若是长生的话，一定能过了这接下来的四关吧！ 第七十四章 幻境 二 那画面转过，似在一间卧房里面。 房中有高床软枕，又有四个温软如玉的女子，皆是风流妖娆，环绕在其左右。 长生不住顾看，却不曾见得小柔的踪影。唯见那四个女子一边吟吟带笑，一边向他慢慢靠拢过来，带来一阵浓郁的女儿香气，熏得神魂也如醉一般。 长生提放道：“尔等乃是何人，意欲何为？” 那众女子道：“大爷您不记得我们啦？我们便是怡红院里的小梅，小兰，小竹，小菊啊。是大爷您昨夜到我们哪里，出重金将我们四人包下，带到这里来的，昨天夜里，我们还快活风流得紧呢！”言讫，嘻嘻媚笑。 长生道：“胡说！我见也没有见过你们，又岂会与你们干那些苟且之事？” 众女子道：“哎呀，大爷！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耶。你昨夜不是说，你那个叫小柔的心上人突然脸上长满了麻子，变得好丑好丑，你憋不过，所以来找我们解解闷。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其时长生的神智朦朦胧胧，哪里记得了如此许多？只觉隐隐约约，好像是有类似之事，不觉心下一慌：“难道我昨夜当真糊涂，干了对不起小柔的事情？”正猜疑之间，卧室的门突然一下打开。其中一个女子笑道：“啊！是您那个脸上长麻子的心上人来了！” 那门口站立着，一脸震惊的，果然便是小柔。而她的脸上，仍旧是长满恶疮，十分丑陋的模样。 小柔向四处看过一眼，愣了一愣，眼中闪过一阵失望，却是异常镇定地道：“搅扰了你们的好事，是小柔不该，小柔这便离开。”言毕，转头走出门外。 长生突觉心中一痛，连忙追上前去，那四个女子哪里肯就此放过，将长生团团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道：“大爷，那个女子果真是好丑，哪里有我们万分之一漂亮。我看你不如不要管她，日日与我们快活作乐，岂不美哉！”各自伸出玉臂，来勾搭长生。 长生左右躲避，竟然不能避开，被那四人如同膏药一般黏住，脱不开身。那四人又索性一面将他按在床上，一面为他宽衣解带。 长生浑身软绵无力，如同深陷在泥沼中，唯有将双手乱舞。 那众女子见他挣扎得辛苦，嬉笑道：“大爷，您就不要挣扎了罢！只管安心躺好，由我们四人好生服侍您！” 孰料长生不肯就范，仍旧不断挣扎。众女子劝他道：“大爷，您这又是何必！正是那：春宵一刻值千金，莫待老来空余恨！” 长生苦笑一声，道：“尔等只知肉~欲快活，岂知道那肉身只不过是皮囊而已，况而欲望越是放纵，越是不得满足，待得亏空了精神，而性灵永失，沉沦苦海，岂不悲哉！听我一言，速速将我放了罢！” 众女子哪里肯听，嗔道：“好哇你，是谁昨晚还与我们姐妹如胶似漆！男人果然是薄情寡性之物，一旦快活满足过后，立马便翻脸不认人了！岂知我们早已对你动了真情，欲图将此身心都奉献给你！” 长生暗暗叫苦，昨夜之事，他也不过朦朦胧胧有一点印象而已，如此一笔糊涂账，将他如何说得清楚？ 一女子见他支支吾吾，便道：“姐姐，看来他是不打算认账了，怎么办？” 另一女子道：“哼，我原本以为他与其他男子不同，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负心汉而已！” 又有一女子接茬道：“早就劝告过你们不要将真心随意轻付，你们却偏偏不听，事到如今，我们也唯有认栽了罢！” 最后那女子道：“诸位姐妹听我一言：虽然这男子无情无义，过河拆桥，翻脸不认账，但我们却不能跟他一样。我们虽然是风尘女子，也知道守信守约，我们不但不要怪他，还偏偏对他更好一点，好叫他无地自容！” 那三个女子皆道：“姐姐的话，最有道理！” 那几人一唱一和，攻守兼备，把长生整理得好不难堪。便是围观一旁的白如梦几人见了，也是暗暗抹一把汗。如梦忽然掉过头来问道：“聂大哥，换作是你，你该怎么办？” 聂刑轻哼一声，只是道：“你还记得你我初遇之时的情景么？” 白如梦想起那时，连自己的琵琶骨也被打折了一根，不禁心中一寒，再也不敢再问。 然而长生处事，毕竟与聂刑不同，他恳切道：“诸位说的话，十分有道理。是长生昨日一时糊涂，犯了此等大错。诸位倘若要让长生做牛做马偿还，我也绝无怨言，便是要取了我的性命，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只是长生如今的心意昭昭分明，对诸位只有愧疚之心，却无男女之情，还望诸位深明大义，了解我的一番心意。” 那四女子见得刘长生在如此遭遇之下，还能保持谦谦君子风度，说起话来也是有理有据，有进有退，却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年长的女子突然喝道：“哼！你这伪君子，还来假仁假义！你既然对我们无意，为何要把我们唤来供你寻欢作乐？” 长生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长生明知是错，又岂可一错再错？以后定当谨记此次教训，再不犯此类差错，才不枉称君子！”那番话说来透彻分明，令得那四女子皆是张口结舌。良久之后，那四人相视一笑，击掌相赞。 “星君果然是真君子，真丈夫！我等四人今日叹服！” 那四人说罢，便将长生从床上扶起，也不再来纠缠他。 长生见他终于是解了围，一一谢过四人，便发足疾奔，往房外跑去。 如此场景又见见变幻，第二重幻境也叫他过了去。金天觉喝彩道：“好！能过这第二重的，已是万中无一！寡人果真没有看走眼！” 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未及喘息，见得长生又置身于第三重幻境之中。 但见得小柔在前面疾跑，而长生在后面紧追。 两人跑了很长一截，小柔终究是跑不过长生，被他紧紧抱住，挣脱不得。 “小柔，你听我解释。”长生气喘吁吁地道。 小柔仍旧想像刚才一样，装一副冷淡的模样，强制压抑了片刻之后，突然“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长生哥哥，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长生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在一旁静静地陪伴着她。 待得她终于哭了个痛快的时候，他方才坚决地道：“小柔，是长生哥哥一时糊涂，对不起你，你骂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会怪你！” 孰料小柔道：“长生哥哥，小柔压根就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怪你。” 长生大为诧异。 “那你为何方才哭得如此难过？” 小柔顿时眼睛又红了一圈：“小柔只是怕失去长生哥哥你，所以才那么难过。” 长生叹道：“看来，你仍旧没有原谅我。” 小柔摇摇头。却似乎另有心事的模样，欲言又止，叫长生好生奇怪。 正当此时，突有一道金光闪过，乃是金天族女王金天觉，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柔叫了一声“娘”，金天觉点点头，道：“长生，你过来一下。” 长生见她神情严肃，也是不敢怠慢，随她走到一旁。 金天觉道：“倩儿方才跟你说过了么？” 长生却是莫名其妙地道：“说过什么？” 金天觉叹道：“原来你还不知情！倩儿她如今肉身凡胎，数十年后，便要老死，落入到轮回之中，生生世世，永远无休。然而我金天族有一种秘药，可以令她再造肉身，变得和她未曾遭难之前一样。只是这种秘药一旦服下，在人道流转的一切记忆，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也就是说。。。。。” 长生突然明白，小柔何以方才那般伤心难过了。 “也就是说，她连对我的记忆，也都要一并勾销。” 金天觉沉重地点点头，道：“如是那样的话，你在她面前出现的时候，也和其他陌生人一般，毫无分别！倩儿那傻孩子，正是担心这个，所以一直不肯服药，我好说歹说，她都不听，你去劝劝她罢！” 长生终于弄明白了。顿时，那个艰难的选择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要么他将失去小柔的那份爱意，以及他们之间的一切，要么小柔就一直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生死轮回。 这似乎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然而，长生果然是长生。 他连想都没有想，便果断答复道：“好，我去劝她！” 然后走到小柔面前，在她身旁坐下。 他却一直都没有开口，只是陪她静静地坐着。 小柔见他始终不言，忍不住问道：“方才娘已经告诉你了么？” 长生点点头。 “娘她一定会叫你来劝我，对不对？” 长生点点头。 “但是你并没有劝我，为什么？” 长生终于开口，缓缓道：“因为，我比谁都要了解你，所以，我知道劝不了你。” 小柔顿时一暖，又是心中一痛，扑倒在长生哥哥怀里：“长生哥哥，我不会去服药的，因为我不能忘记你！” 长生轻轻一笑，将她扶起来，热切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庞。 小柔脸红地低下头去，嚅嗫道：“我的脸这么难看，你还一直看什么！” 长生动情地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他的一番话说来那般真诚，小柔大为所动，便伸出她的小拇指，轻轻地碰了碰长生的手背。 长生顺势便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突然叹道：“可惜啊可惜，我只能看你不过数十年而已。数十年过后，我又要到何处去寻你？” 小柔道：“数十年的时光，也算漫长，小柔早已知足了。” “那我眨一眨眼睛的时光，是否短暂得很？” “眨一眨眼睛，当然十分短暂。” 长生道：“正是！那数十年的时光，对于这悠悠天地来讲，也不过是眨一眨眼睛的事。而那以后，虽然我们彼此都不愿意分开，但终究难逃命运轮回，小柔，我要永永远远，都能这般顾看着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小柔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我明白了，长生哥哥。我若是不服药，百年之后，终将离别，而若是服了药，还有无限的可能。我愿意去尝试一下。” 长生听罢，顿时愁眉舒开，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七十五章 幻境 三 白如梦突然想到一事，转头问向金天觉道：“请教陛下一声，您当真有那种神奇的丹药么？这幻境中的一切，是不是就是现实的预演？” 金天觉笑道：“我哪里去寻得这样的丹药！幻境终究只是幻境而已，你切莫要当了真。” 白如梦等人方才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只怪那幻境太真，便是他们这些局外之人，也几乎分不出真假，有何况是局中人的长生？ 此时灵石中的小柔已经将丹药服下，顿时从她足下，涌出一朵金莲，一路向上绽放，直达天灵之上，那小柔的身体，顿被那金光映衬得绚烂夺目。 金光过后，小柔那脸上的恶疮早已尽数消退，一张小脸，真比玉石还要光滑剔透，连气质也不比那乡村丫头模样，举手投足之间，颇为高贵。 此时她已不再是邹小柔，而是那金天族的尊贵公主，金天倩。 而金天倩所痴迷喜爱的，也自然不再是刘长生，而是白临风。 所以当金天倩顾盼了一下四周，看到刘长生的身上，形容陌路人一般，很快将眼神移了过去，转到了金天觉身上，她哀声道：“母王，白郎呢？他仍旧是不肯理我么？” 她果然不记得自己了！ 长生顿时心中一痛，猛烈地跳动起来。在刹那之间他已然知晓，他刚刚失去了此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东西。 此时的他，已经身处在第四重幻境之中。 金天觉叹息一声，道：“倩儿，你好傻，那白临风这般对你，你还要痴痴念叨着他！” 金天倩嘴角一苦，愁眉涌上面容：“白郎他虽然如此对我，而我却不能辜负了他。我金天族的女子，个个三贞九烈，要么不爱，要么就爱得轰轰烈烈。” 在这一刻，长生突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原来眼前这高贵的金天倩公主，竟与他的小柔何其相似！ 金天觉道：“只可惜那白临风，根本配不上你。倩儿，你来看看这是谁？还认得他么？” 金天倩听得，便将一双秀目，将刘长生上下打量一番。 这个人，似乎有一点面善，然而我该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才对。 她看了许久，终是摇摇头道：“母王，倩儿认不得他。他到底是谁？” 长生猛地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金天觉叹道：“你若是认不得他是谁，母王也认不得，还是要他自己说吧。” 此时此刻，长生哪里说得出半个字来！ 那思来想去，也是久久不语。 金天倩叹道：“难怪我不认识他，原来他自己也记不得他到底是谁！” 长生泛起苦笑，终究无语以对。 正当此时，又从殿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金天倩听得，顿时一喜道：“那是白郎的脚步声！白郎来了！” 一个潇洒倜傥的白衣男子，一阵风一般穿了进来，果真就是白临风！ 金天觉怒道：“你这厮，还敢厚颜无耻地来这里么？” 金天倩立时便袒护道：“母王，请不要再责怪白郎了，他也是迫不得已！” 白临风感激地望向金天倩：“谢谢你，倩儿。”他踱了几步，悠悠道，“倩儿，我回去之后，思前想后，发觉始终是不能没有你！我已经对倾城坦白了，她也很理解我，愿意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倩儿，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去珍惜你？” 金天觉哪里相信，怒道：“你这恶贼，满口巧言，来哄骗倩儿！你只欺倩儿单纯善良，哪里骗得了寡人！倩儿，你好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千万不要被他的胡言乱语蒙蔽！” 金天倩如今沉溺爱河，哪里能够分得清楚！她不但不听金天觉劝告，反而对白临风求情道：“母王，白郎他分明已经知道错了，您又何苦再为难于他？” 金天觉不料倩儿如此执迷不悟，气道：“他先前与你交往之时，也曾说要与你双宿双栖之类的废话，结果呢，方才多时？厌倦之后，便将你丢到一旁。如今又心血来潮，来故伎重演，你这女儿，为何这般痴傻？” 倩儿哭泣道：“母王，我正是这般痴傻，这般执迷不悟！只我求求您成全我和白郎，好么？” 金天觉将衣袖一拂，气得不能言语。她哆哆嗦嗦地举起手，指向长生道：“你问问这个人，看他如何说法！” 倩儿疑惑道：“母王，我们之间的事，与他何干？况而他又岂能知道我的一番心意？” 长生她那番话，心中顿时碎作千百万块。 小柔，你当真连一点也记不得我了么？ 如今，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难道我要这样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就将我的挚爱拱手相送么？ 而小柔跟着眼前的这个人，究竟能否幸福？ 他的脑海中，不禁想起那次小柔她被孙少爷逼婚时的场景。 然而这一次，却与那次不同。 只因那次，小柔的心是在他这一边，而如今小柔，不，金天倩她却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她的心意，自始至终都在白临风那边！ 然而他还没有完全绝望的时候，因为金天倩还是准备给他一次机会。 金天倩看着长生阴晴不定的面容，心中莫名其妙地痛了起来。 她不知为何会这样，然而她总觉得自己心里某个角落里，似乎隐隐留藏着那个人的一些零碎片段。 终于她对那人说道：“这位大哥，倩儿虽不认识你，但总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我想知道在你心目中，你觉得我该不该原谅白郎？”、 她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倩儿心目之中，早已有了抉择，但我依然想听听你的意见。” 长生叹息一声。 你既然已经有了抉择，又何必来问我？ 那么我刘长生的抉择，又是什么？ 他脑海迅速地翻转着，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了初次遇见小柔时的那个场景，想到了小柔为了他而离家出走，想到了小柔每天晚上，夜夜不休地来看着天上的他，与他说话。 然而那样爱着他的小柔，此时心里面装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这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然而他不得不接受。因为，他是真心的，毫无保留地喜欢小柔。 所以，你喜欢我也罢，不喜欢我也罢，我都不会违了我对你的誓言。 我只愿你永远都能开心，幸福。那这便是我刘长生的开心与幸福。 在这一刻，他不仅明白了小柔的本心，也明白了自己的本心。 于是，他终于找到了那打开这重幻境的钥匙，开启了一扇通往真正不朽与永恒之爱的大门！ 刘长生走到金天倩面前，他的泪水，早已经无法抑制地奔涌下来。 然而，他依旧是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道：“小柔，你的心意，便是我的心意。” “你若是想要展翅高飞的话，长生哥哥便愿意化身作你的翅膀，来陪伴你飞翔。” 短短的两句话，已经将他内心的想法与爱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说完这两句之后，又走到白临风旁边，道：“你听好！你若是有朝一日，违背了你今日的诺言，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于是，他向这两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哽咽道：“祝你们幸福！” 便捧着那一颗破碎的心，坚定地向远方走出。 他原本以为，此生都再也无法与陪伴在小柔身旁，看她开心地笑，陪她一起难过，然而世事又那么地难以预料。 他仅仅走出了数步，背后突然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长生哥哥！” 他的脚步顿住了，动作也凝固了。 他惊讶地回转头来，正见金天倩眼中带着滚烫的泪珠，深情默默地看着他。 他喉头也哽咽住了，情不自禁地唤道：“小柔！” 金天倩的眼神更加坚决，更加确信。他们久久地对视着。两颗默契的心，从来都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便是千山阻隔，便是轮回变迁，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如实地明了对方的心意。 金天倩，不，邹小柔突然大哭一声，跑上前来，扑倒在长生的怀里。 “长生哥哥，你真是好傻好傻！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你要是真的走远了，我还在哪里去寻找你！长生哥哥！呜呜呜！” 她还是那个小柔，她至始至终都是她的小柔！ 这这一刻，长生终于确信无疑。 小柔哭得很难过，也很幸福。 长生亦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泪水，随着她一起哭泣。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痛快地哭过一次之后，他们手挽起手，只喜了一旁的金天女王，和傻眼了一旁的白临风。 “倩儿？这个男人是谁？你，你们，我，我”他结结巴巴，不知所措。 小柔拉着长生的手，一起走到白临风面前。有些事情，是该让他知道的时候了。 “白郎，他便是长生哥哥。无论他是刘长生也好，是长生星君也好，他永永远远，都是我的长生哥哥。 “而我，无论是邹小柔也好，是金天倩也好，我永永远远，都是他的小柔妹妹。 “白郎，你明白了么？” 白临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而有一点他十分确信，他这次的心血来潮，只怕要无疾而终咯。不过没有关系，天下的女子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况且，我还有倾城。 他如此想着，随意地四处一望，却见倾城正在一旁的角落，难以置信，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倾城，你听我解释，我和公主之间，并没有什么。”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将他与金天倩的事，告诉给倾城。 然而现在，无论他如何解释，那目睹这一场面的人，甚而单纯善良的金天倩，都已经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就连在灵石之外的白如梦与她的娘倾城大王，也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这个恶贼，真是死有余辜！” 那目睹了这一场面的众人，皆是如此想到。 然而他们都是洒脱之人，所以很快便将这不快的事情忘却，全副精神集中在灵石中的长生身上。 因为此时，里面的画面又开始变幻，他终于来到第五重幻境了！ 而这最后一关的考验，连一向冷静的金天觉，也不由心虚起来。 因为在刘长生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进入过这最后的考验！ 第七十六章 最后考验 那幻境之中的世界，是一片晦暗，无论是天地，还是周遭的一切，都是那般朦朦胧胧，模模糊糊。那模糊不辨的模样，好似天地未开的混沌一般。 然而在这混沌的世界里，终究是出现了一丝光明。而后那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点透了这天与地的间隔，从此清浊相离，阴阳相分。 对于这幻境世界而言，这团金色的光芒所做出的丰功伟绩，不亚于盘古当年的开天辟地。只因它，便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 那团光芒渐渐变化，逐渐化作一个人的模样，而且还是一个高挑美艳的女人。那一头乌亮的头发披洒在肩头，是何等的飘逸脱俗，而那宛如天工的美丽脸庞，又是何等的惊艳绝伦。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惊艳绝伦的女人，却被同为远古神祗的情人抛弃，恨恨而终。于是她将自己的身躯与心灵化作五彩灵石，谆谆劝诫她的后代，勿要重蹈她的覆辙。 不单是这个须弥世界，便是这世界之外，先祖圣殿地下室中的那块五彩试金石，也发出灼灼光明。 灵石之外的金天觉早已拉着小柔，跪拜在那灵石之前。无须她多言，小柔早已知晓，那幻境世界中出现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先祖，金天一族的开创者，金天孤独。 孤独这个名字，正是她遭到了遗弃之后，当时心境的表达。 那一片一片的忧伤与孤独，恰似冬日里的飘雪，让整个心灵的世界都变得彻寒。从今以后，孤独一人，孑然一身，直到生命的尽头。哈哈哈，何等讽刺！何等落魄！ 先祖立身在高高的天上，她的身形是那样的挺拔与尊贵。她顾看着下方一片茫然地刘长生，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便在下界刮起了一阵凄寒的风，直沁入骨髓，钻入心窝，让人从心内外，也能感受到她的不甘与屈辱。 她长长地叹道：“一百万年？还是一千万年？一亿年？我寄身在这灵石里，从沧海等到了桑田，然而这无数年的等待，竟然没有一个男人，能够闯过前面的四关，站在这里来见到我！这世间上的好男人，当真是死绝了么！” 她痛苦的摇摇头，然而那陷入绝望的双眼，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不，还有你，刘长生！你上前一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刘长生随即上前，仰视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便如同天上最闪亮的明星一般，便是在浩瀚的星海中，也不能将其淹没。 先祖端视了许久，终于喝彩道：“好！长生，或许你远不如那个男人潇洒倜傥，然而你的心境，却比他透彻得多！” 刘长生很想问她一个问题，他犹豫良久，终于问道：“请问先祖，那抛弃了您的男子，最后的结局如何？” 先祖略微一怔，悠悠叹道：“他？他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滚滚的红尘之中，谁又能记得他？谁又能救得了他？长生，你千万要牢牢把持这份真心，切莫要去学他。否则，纵然有千般能耐，万般神通，也终将难逃一死。哈哈哈！ “长生，我便告诉你，大道从来只在近旁，偏偏世人不识。 “世人常喜欢以假当真，以为能够诓骗得了。然而待到杀机近前，生机不再，谁又能够逃离得出！长生，你记住了么？” 长生听她一言，受益良多，由衷感激道：“多谢先祖教诲，长生定当谨记于心，绝无悔改今生情义！” 先祖哈哈笑道：“好！长生，如今你还有最后一个考验了！只要你过了这最后一关，便能够堂堂正正，与我的祖孙在一起了，我也很想你能过了这一关，好叫那个负心人看看，原来这世道上还有好男人！长生，你准备好了么？” 刘长生庄重的点点头。其实他此时也是心虚紧张不已。如今他的神智并未受那幻境迷惑，而是十分清醒。所以他也知这灵石的里里外外，都有许多人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其中更还有小柔。 他忽然开始觉得，先前所过的那几个，不过是侥幸而已，而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先祖也看出了他的紧张不安，笑道：“长生，你也无须太过拘束，只要洒脱自如，凡事但凭本心，相信也是难不了你。她的脸忽然转到灵石外边，道：“孙儿，你到我这里来。” 小柔看得真真切切，顿时吃了一惊，愣在当头。 幸得金天觉轻轻拍打后背，方才叫她醒觉，金天觉柔声道：“倩儿，先祖叫你呐，还不快去。” 小柔这才战战兢兢，走到那灵石面前。先祖凝望她一眼，道：“我这孙儿，也是金情之人，没有辱没我金天一族的名声。” 小柔腼腆道：“多谢先祖婆婆称赞！” 先祖呵呵一笑：“好！好孙儿！现下，先祖婆婆想请你玩一个游戏，你愿意么？” 小柔十分顺从地点点头：“我愿意！” 先祖笑道，好：“你附耳过来！” 于是小柔便将耳朵贴到那灵石跟前，似乎有耳语之声，然而无论长生，还是其余诸人，皆是不能听得，唯有小柔一边听，一边点点头。 “乖孙儿，听明白了么？” 小柔道：“先祖婆婆，孙儿明白了。” “好！” 那一声“好”字方毕，突然灵石金光一闪，小柔的身形一下便从众人面前消失。未及众人错愕之时，只见那灵石之中画面急转。俨然出现了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甚而有城池宫殿，屋舍人家。 那一幕幕画面迅速流转，最后定格在长生身上。而长生所站立的位置，正是在金天城先祖殿地下室中，与真实的地点同出一辙。 先祖的身影早已消失，然而她的话语依旧悠悠传来：“长生，现在你所处的，是我用法力化作的须弥世界，与你那真实的世界如出一辙。 “而我的乖孙儿，现在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你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在这个广袤的世界中去寻找出她的下落。但是我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务必不要拖沓。 “还有一点你须注意，倩儿她并不是以真实的面目存在，而是凭借她的心意，化身在这世界中。或许化作一个人，也或许化作一个物事，你是否能够找到她，全赖你与她之间的心意是否真的相通。 “切记，你的机会只有一次，不容许有丝毫的差错。你若是认错了的话，你的身心便会永久被囚禁在灵石之中，再也不能与倩儿相见，你明白了这游戏的规则了么？” 不得不说，这虽是一个艰难的游戏，但长生很愿意去挑战它，以证实自己的心意，和小柔她是否真正相同。 于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先祖道：“好，现在你便出发去罢！” 引得一旁的如梦也是热血沸腾，亢奋地道：“长生大哥，加油啊！冲吧，去把你娘子接回来！” 她一番激情鼓励之后，却转念一想，道：“可是这天大地大，也不知道小柔变成了什么，长生大哥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聂刑看长生一脸坚决的心情，笑道：“我想长生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 诚如聂刑所说，刘长生确实已经有了答案。 在他的脑海中，一直不能磨灭的记忆，便是那七年之前的渭河边上，他与小柔的那次初遇开始。 从那之后，他开始了全新的生命历程，那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到快乐，幸福，也不再孤单。 正是那一次的邂逅，让两个原本孤立分隔的人，找到了各自的依托，从而拍打出了一串串激荡人心的浪花。 所以，小柔一定在渭河边上，我确信无疑！ 于是他出了先祖大殿，驾起云彩，向着目标坚定不移地飞去。 然而当他站在渭河边上时，向四周顾看之时，无论是他，还是围观着他的白如梦一群人，都已经惊呆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沿着渭河一路排开，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或是围坐一团，侃侃而谈，或是垂钓，或是放纸鸢，甚而或是叫卖，或是乞讨。 这人海茫茫，上哪里才能寻得小柔？而时间也太过仓促，仅仅只有一个时辰而已。 看来，先祖早已经在这个世界动了手脚，绝不会让长生轻易便赢了这场游戏。 而这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难题。 于是众人的目光伴随着长生的脚步，紧张不安地向四处张望着，妄图从那人潮之中，寻得小柔的身影。 有几次如梦见到了几个年轻的女孩，皆是大叫出来：“那里，小柔一定在那里！”然而长生顾盼几眼之后，又往前方行去。 未过多时，他已经置身在当年与小柔初见的地点。那一旁的红色小花，依旧是那般生机勃勃，鲜艳动人。然而那里却并无他人，仅仅有一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妇人，孤苦无依地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埋着头沉思。 长生在这里停住了脚步。他内心的感觉告诉自己，小柔一定会这这里，断然不会在其他地方。 此时，如梦突然恍然大悟道：“那个老婆婆！那个老婆婆一定就是小柔变的，长生大哥，快上啊！” 长生虽听不得外面如梦的叫喊，却也忍不住多看了那老婆婆几眼。那老婆婆恰也抬起头来，用那昏黄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眼神交汇之下，似乎就要擦起火花。 然而长生却将眼神转向别处，不再顾看那老婆婆。 她绝对不会是小柔。她的眼神之中，更多的是沧桑与无奈，而小柔她是那般纯真和生机盎然，哪里会有这般的眼神！ 既然她不是小柔，那真正的小柔到底在哪里？ 眼看时间，已经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第七十七章 同心石 如梦急得大叫道：“长生大哥，不要犹豫啊！那老婆婆一定就是小柔了，相信我没有错的！” 惹得聂刑在一旁连连摇头道：“若真是相信你，长生早就完了。便连朕也看得出那老婆婆不会是小柔，更何况长生！” 如梦惊道：“啊？当真么？”她一直都很相信聂刑的判断力，“老油条，这个怎么说？” 聂刑：。。。。。。 如梦，麻烦你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能不能不要无厘头好吗，会让人很出戏啊！ 又过去许久的时间，长生不断地左顾右看，依旧是没有小柔的踪迹。此时他的心中，也开始慌乱起来。 是要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去乱碰乱撞，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以及他和小柔之间的心意，在这里守株待兔？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终究是选择了后者。 我便在此处不走了，直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或是我发现你的踪迹。 小柔，我把这当做你和长生哥哥的约定，好么？ 小柔虽然听不见他此时的言语，但是他依旧相信，那个人若是真心相爱，世间上便是任何事物，也绝对不能阻碍！ 如今，他俩的情谊终是到了有个见证的时刻了！ 于是他索性端坐在地，闭目冥思。 如梦伸出颤颤抖抖的手指，指着长生道：“长生大哥他，他这是放弃了么？千万不要啊，时间还有的是，赶快站起来再找啊！” 然而长生依旧是一动不动，她焦急起来，转头望向聂刑，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聂刑也是一脸平淡模样。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放弃希望？明明还没有结束啊！”如梦气苦道，“我不能理解，我真的不能理解！” 聂刑转过头来，淡淡地道：“如梦，长生他并不是放弃了希望，他只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你可知为什么吗？” 如梦不知道，因为这个东西，正是目前的她所欠缺的，于是她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 聂刑悠悠地道：“因为信任。长生他坚信小柔一定不会走远，一定就在这附近。这是一对真正的恋人之间，必不可少的东西，如梦，你现在明白了吗？” 聂刑的话，十分的意味深长。如梦久久地沉默中，她的脑海突然“嗡”的一声，无尽的往事炸裂开来。 信任么？信任。 我白如梦，虽然口口声声对聂大哥的爱至死不渝，然而我信任过他么？ 上次我自杀，说到底，都是源于对他的不信任。 而如果换作温青姐姐的话，她就一定能够理解聂大哥，更不会犯下如此莽撞的错误。 若不是有玄清天尊相救的话，他二人的性命，势必要交代在阴间。 想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信任一个人，和爱一个人同等重要。 所以她终于理解了长生为何选择守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肯离开。 因为他这是他们初次邂逅的地方。他相信小柔一定会在这里，而小柔也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这里。 在那一个时辰接近尾声的时候，一旁的白如梦手心后背，都爬满了汗，长生却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转机终于出现了。 正当此时，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以及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好漂亮的小红花啊，”她道，“我要将它带在头上，这样，我就能看上去像是个新娘子了！” 众人听罢，皆是心中一动。 长生他苦等许久，终于等到了！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清澈的大眼睛，洁白的俏脸蛋，一副单纯善良的模样。 虽然她的样貌与小柔略有不同，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一定便是小柔！ 那姑娘这般说着，而后轻轻摘下了一朵小红花，捏在手心玩赏。 她玩得兴起，便用鼻尖凑拢花心，去嗅闻它的芬芳。 长生早已下了坐，如风一般朝这边赶来。 于是在那女孩身后，响起了一个清新爽朗的声音：“小妹妹，你这样采摘小花的话，可是会弄疼它的哦。” 小女孩听得声音，偏过头来，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懂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大哥哥，我听不明白。” 长生笑道：“小妹妹，大哥哥便告诉你，小花小草，包括这万事万物，都和你一般，是天地这个父母生养出来，所以通通都是有生命的！我们立身在这世道上，便应该尊重父母，爱惜万物，你明白了么？”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一阵，突然开心地道：“我明白啦，大哥哥，谢谢你！这朵花我不要了，给你吧！” 于是长生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鲜花，拿到鼻尖轻轻一闻。 那一刹那，他的心跳骤然剧烈的跳动起来，一种暌违已久却莫名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 那正是孤独流浪在茫茫人海，找到了另一半的依托之后的那种欣喜与满足。 他欣喜无比。小柔，我终于找到了你！ 众人看他一脸喜悦的模样，也知他终于找到小柔，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接下来便会是感人的重逢画面。先是一个甜蜜而幸福的拥抱，接着手拉着手，接个吻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这些都没有。 令得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长生竟然转头离开了那个女孩！ 这实在难以理解，难道长生脑子突然抽了，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突然改变主意，不想与她相认了么？ 然而长生那一脸的快慰模样，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点，便是聂刑也想不通。他虽然有极强的洞察力，但毕竟和如梦他们一样，只是一个看客。 长生的脑子并没有抽，相反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他竟然满是泪水地跪倒下来。 我知道是你，我知道那一定是你。 也只有你，我最最心爱的小柔，才能经受地住这样的委屈，这样的伤害。 他满眼泪水地看着那朵娇小无依的野花，如同是在看他的恋人一般。 小柔，你一定会很疼对么？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有长生哥哥在这里，保护着你。 是的，我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会保护着你！ 他在心中重复这一誓言的时候，那眼前的一切，包括那喧闹的人群，那条清澈明亮的渭河，都渐渐的消散开去。世界重又在一片混沌之中。唯独他，与他手中那朵娇小柔嫩的花，清晰可见。 而那朵花，突然绽放出了傲人的金华。便如同原本是一个穿着褴褛的乡村丫头，突然穿起了华美的服饰，摇身变作了公主一般。 他慌忙将那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那金光愈发的艳丽，而那朵野花也渐渐开始蜕变。直到它褪去了那一层伪装的外衣，露出了她最最真实的容颜。 那真是邹小柔，端立在他面前，泪眼蒙蒙地看着他。 那正是幸福与喜悦交织的泪水。 原来那朵花才是邹小柔。它或许蒙蔽住了所有人的眼睛，但却没有蒙蔽住刘长生的心意。 虽然金天族的先祖在沿途布下了重重的迷障，然而长生终究是从中穿脱出来。 “长生哥哥！”小柔情绪激动，一下便扑进了长生的怀中，哭作了泪人，“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一定会来保护我的！” 长生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道：“长生哥哥当然不会丢下小柔妹妹不管。”他哽咽住了，隔了好久方才续道，“长生哥哥一直都会在你的身边，看你哭泣，看你欢笑。” 那二人深情地拥在一起，惹得外面围观的众人，也是热泪盈眶。 长生他当真是做到了，他终于打破了这千百万年间，从来都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打破的五重幻境，也从此终结了金天一族永远都要背负孤独落寞的命运！ 在那一片混沌的世界中，先祖缓缓现出她庄严肃穆的身形。她的面容上已然带有笑意。 她很是欣慰地道：“恭喜你，长生！也祝福你，我的孙儿！”随即又长长的一声叹息，“我由于那一丝不甘的执念，在这灵石里呆了这漫长的岁月。如今，我终于能够解脱出来，重入轮回，从此翻开新的生命篇章。眼下只须再做一件事情。” 她说着，轻轻将手一抬，那二人顿觉眼前一晃，再看时，已经出了这灵石中，回到众人身边。 而灵石随即发出五彩祥光，光芒扑腾一下，往小柔身上投去。乃从顶门而入，一路直奔到足底涌泉。 小柔顿被那祥光映衬得五彩绚丽，明艳照人。 而后那祥光慢慢散去，小柔的身体顿觉灵台清明，身体发肤皆如获新生一般，又有一股强大的内气，在体内不断流转。 先祖的声音飘渺地传来：“乖孙儿，先祖婆婆投胎去了，你好生珍重！从今与长生相亲相爱，勿要挥霍了这缘分。你身上的法力，以及那灵石，便是先祖婆婆留给你的礼物。”她顿了一顿，道，“觉儿，我去之后，定要约束族人不可寻我踪迹，以扰我清静，诸位，永别了！” 那声音随即消失。众人皆是默默祝道：“一路走好！愿来世终能得遇佳人，得偿夙愿！” 小柔将那灵石小心翼翼地捧起。此时先祖虽去，然而那灵石似乎仍然灵性不减，隐隐与小柔的心意相照。 长生也望着那灵石，道：“从今以后，这灵石若仍叫五彩试金石的话，只怕不太合适，我心中有一个更好的名字。” 小柔道：“正好，我也有一个好名字。” 长生笑道：“那我们一起说出来。” 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大声说道：“同心石！” 而后相视一笑。 第七十八章 噩梦 诸人出了先祖殿时，天色已经大晚。金天觉早已吩咐宫人排下筵席，故而他们回到正殿的时候，早已有丰盛的佳肴与美酒，摆满一桌。 又是一场欢畅宴饮，此番个个脸上皆是欣喜。金天觉举杯道：“倩儿终于能和长生冲破桎梏，叫寡人好生安慰。寡人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诸位。” 众人大致已然猜出她将说何事，也纷纷举起酒杯，听她宣布。 金天觉道：“寡人已经决定，将倩儿许配与长生星君。他二人真乃是天作之合！诸位若无异议，便与寡人同饮了这一杯！” 诸人满堂喝彩，满饮一杯。 小柔心中激动万分，自然是羞红了脸，低垂下头去，长生便将她的手握起，放在心怀。那二人的心意，早已不说自明。 金天觉待得诸人稍安，又略微皱起眉头来：“只是如今天地动荡，杀机越演越烈，却不宜筹办婚事。寡人先将这婚约定下，待到杀机平定，天下太平之时，你二人再完大婚，长生，你看这样好么？” 长生道：“陛下肯将掌上明珠下嫁于我，长生余愿已足，又岂敢复作他求？凡事但凭陛下做主即可。” 金天觉赞道：“好，长生果然是明理之人，不愧是寡人的贤婿！” 于是又来敬酒，众人你来我往，言笑晏晏，气氛热烈无比。待到酒足饭饱，已是深夜。 于是众人请辞。 金天觉命宫人将他们一一送回，只对聂刑道：“还请魔皇陛下稍待，寡人有要事相商。” 聂刑也知她所言何事，道了一声“好！”于是辞别众人，随她来到内室坐下，屏去左右。 二人皆有思绪，一时不语。金天觉盘桓良久，终是开口道：“依魔皇看来，我金天族是该避，还是该战？” 聂刑呷一口茶，悠悠地道：“其实女王的心意，仍旧是希望能够避避风头吧。” 金天觉道：“正是！我金天族数万年来，一直隐居此处，于世无尤，只求一个宁静而已。至于外面的情势，管它天翻地覆，寡人还当真不想搭理。” 哪知聂刑道：“朕的意思，与你恰恰相反。” 金天觉惊道：“为何？” 聂刑道：“此番杀机，乃是这数千年，甚而数万年以来最浓烈的一次，想必女王也有察觉。而此番与以往皆有不同的是，在杀气如此浓烈，足以令你我这等强者也神智昏昏的情况下，那操刀之人竟隐而不现，连踪迹也未曾寻得，这实在令朕好生难安。” 金天觉听得聂刑言说，深以为然。 那杀气至千余年前已经生起，而后慢慢弥散，已有漫长光景。而今更是重重散布，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然而怪就怪在，如此浓烈的杀机下，操刀之人竟能逃脱这么多能人的法眼洞察，一直未曾显露其庐山真面目。 这暂时的宁静，其实远比一个凶恶之人拿刀站在面前更加可怕。因为你不知何时何地，突有一只暗地里的刀子，从后背往你心窝上一捅，取了你的性命。 聂刑续道：“所以朕敢断言，这一场杀机，比以往都要来的剧烈，届时三界六道，人人自危。女王若是听我劝告，便即刻开始准备战事，磨好刀枪，休要起半分退避之心，以进为退，以攻为守。否则一旦外界失陷，女王这金天城，也必定不能幸免！” 聂刑的这一番话，说白了也就四个字而已。 以杀止杀！ 这便是他在这场杀劫中应对的策略。 金天觉细细思量一番，道：“此事重大，寡人还要再考虑清楚，方可实施。” 聂刑道：“好！女王也是女中豪杰，必然能够看得分明。” 金天觉道：“魔皇以后有何打算？” 聂刑道：“朕如今最想做的，是先回魔道，重振旗鼓，方才有一战之力。不过那乾坤封魔大阵，却是棘手的很。” 金天觉默默演算一阵，欣喜道：“虽说杀机近前，寡人的推演也是越来越有限，然而寡人依稀能够得知，魔皇可能不久之后，便能重返魔道。” 聂刑犹难相信：“哦？依朕目前的能力，定然不能打破乾坤封魔大阵，那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才能冲破这层禁制呢？” 金天觉道：“这个寡人也是不知了。会不会是由玉帝亲自将封魔大阵撤下，送你回魔道去？” 聂刑讪笑道：“他那个愚昧独夫，如今满腹心思都在如何打压四御天尊上，正要让我等四人一蹶不振，方才如了他的意。他不踩朕一脚，便算对得起朕了，又如何会来帮朕，哈哈哈，女王说笑了！” 金天觉道：“然而寡人终究觉得，玉帝也有他的道理。魔皇莫怪我直言，若玉帝想要将而今的你赶尽杀绝的话，只怕只在反掌之间。而他却偏偏让你到处逍遥，这其间一定还大有文章。” 聂刑忿忿道：“朕也休管他什么文章不文章。他这般对待青儿，朕哪里还原谅得了他！” 那贼人，若是肯立马便放了青儿，朕或许还能对他网开一面！否则，朕定然亲自挥兵打上凌霄宝殿，把他从宝座上扯下来，往冷宫一锁，让他也尝尝青儿的痛苦！ “魔皇所说的青儿，可是瑶光仙子温青么？” “正是！青儿名头并不响亮，女王也听说过么？” 金天觉道：“魔皇说笑了，瑶光仙子的大名，三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仙子不仅才貌双绝，而且心地通灵，与魔皇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唉！”聂刑只是一声长叹。 可惜青儿运气不好，碰上了我，连累她一千五百年来，都被锁在冷宫，不见天日。 是我害了她！ 金天觉安慰道：“魔皇也不必太过伤怀，我那倩儿与长生，不也是好事多磨，历经了千难万险，方才走到一起的么？” 聂刑道：“正是！不过休要怪朕直言，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只怕那二人还有磨难未曾过完！” 听得金天觉也是一叹。于是二人各怀心思，默然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聂刑终于起身道：“时候不早，朕今日先行告退了，他日再与女王畅谈！” 金天觉道：“好，我来送魔皇！” 于是一路将他送出殿外。聂刑一路满腹心思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也不知是饮了许多酒，还是什么，他本想调炼一阵再睡，谁知刚一合眼，那无穷的倦意顿时涌了上来，未及片刻工夫，他竟然沉沉睡去。 睡至半夜，突然一道冷风打来，令得他心下一寒。他睁开眼来，突然听得耳旁传来一阵幽怨而又凄凉的声音。 “聂郎~聂郎~” 这这般漆黑的夜里，那呼唤的声音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猛地一惊，立时便翻身下床。去寻那声音的源头。 那声音虽然千年不曾听闻，然而他但只听得一声，便绝无可能听错。因为他无时无刻，脑海中都在回荡着那个声音。 那正是青儿的声音！ 聂刑四下一看，见得在门边的角落上，蹲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那夜月不甚明，所以看他看不清那人影。 隐隐见得它披头散发，衣服蓬乱。他惊讶地朝它走去，越是走近，心越是跳得厉害，而那人影越是见得分明。 那是一个女子。 她虽是埋着低着头，但那身材，衣着，皆与青儿好生相似。 然而那青色的纱衣上，四处都溅有斑斑血迹。而她又在低低呜咽，直让聂刑的一颗心脏，也几欲跳出了嗓子眼。 他步伐越是急促，奔到那人影面前。 正欲询问，不料她竟然突得将头仰起，幽幽哭诉道：“聂郎，我死得好惨，你要为我做主！” 沿着她眼角落下的，竟是殷红的血泪。而她的脸庞早已惨白，没有丝毫生气。 聂刑大叫一声，顿时惊慌失措，他颤抖着要去将她扶起，谁知道触碰到的，是空空的一片。 伴随着嘤嘤的哭泣，青儿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青儿，她死了？ 死了？ 聂刑愣愣地立在原地，反复不断地问自己。 他久久地沉默着，沉默着。然而内心的痛楚，却一刻比一刻难捱。正如有千百只刀子，在反复不断地捅着他鲜红跳动的心脏。 久久地沉默过后，他终于爆发了，一声怒火与哀楚交织着的吼叫，撕破了这万籁俱寂的夜，也撕破了自己的声带。 而他在这一声怒吼之中，惊醒过来。 原来是一场梦境！ 他又惊又恐地望了那门口一眼，所幸那里只是空空一片。 于是他低着头，也不去管一头的冷汗和颤抖的身躯，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之中。 而后，他突然一跃而去，拔足往长生星君的房间奔去。 未及敲门，他便一头撞了进去。此时长生正在端坐，猛然间吃了一惊，见得聂刑一脸紧张古怪的样子，惊疑道：“聂兄，你。。。。。。” 聂刑的话语，便如骤雨一般急促：“长生，不要多说！快带我去广寒宫！青儿她一定出事了！” 长生只略略愣了一愣，随即利索地道：“好！” 他并不需要问情由，也不需要考虑后果。 事态紧急，他相信聂刑的判断力，正如当时，他相信瑶光仙子的判断力一样。 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有着奇妙的连结，所以才在一个人有事的时候，另一个人产生强烈的预感。 二人急忙觐见了金天女王。她也没作多问，便急忙开了那两界禁制，而后长生驾起云彩，将聂刑托到了空中。 正当此时，小柔站在房间的门口，向着天空高高的喊道：“长生哥哥！兄长！你们要到哪里去？” 长生远远地问道：“去广寒宫，救瑶光仙子！” 小柔乖巧地点点头，朝他道： “长生哥哥，兄长，小心！” 于是长生越是加快了速度，往广寒宫飞去。 第七十九章 袭击 上界。 玉皇大帝半垂眼帘，坐凌霄宝殿，左右文武手擎朝笏，分列两班。 有太白金星出班奏曰：“启禀陛下，今日乃是后土娘娘的整千寿诞，理应大赦天下，以积功德。” 玉皇大帝道：“哦？朕明白了！传朕旨意，将监牢里刑期十年以内的，全部释放，十年以上的，刑期减半！”传过旨意，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太白金星，那瑶光仙子在冷香殿中，关了多少年了？” “回陛下，已满整整一千五百年了！” 玉帝道：“原来已有如此许久！想必这一千五百年来，她已经翻然悔悟！传朕旨意，将瑶光仙子从冷香殿中释放出来！” 当时即有一人出班奏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可！那瑶光仙子，与魔头聂刑有私，若是将她释放，只怕助长了聂刑的嚣张气焰！” 视之，乃是烈阳真君顾贤，此人素来与西方玄妙天尊伏凤交好。 玉帝看过一眼，暗记于心，道：“多劳爱卿为朕分忧。不过朕已有决断，爱卿先行退下罢。” 烈阳真君只得悻悻退下。 玉帝便道：“今日朝毕，退朝。” 于是拂袖出了大殿。 烈阳真君心道：“此事重大，还须报得玄妙天尊知晓。”连忙驾起祥云，往西天赶去。 不一时，玄妙天尊同烈阳真君风风火火，赶到广寒宫殿。正见太白金星持了玉帝圣旨，往宫内走去。玄妙天尊高声呼道：“长庚，哪里去！” 太白金星听得声音，转头一看，见得是玄妙天尊，行了一礼道：“福生玄妙天尊！小神奉了玉帝圣旨，要去冷香殿将瑶光仙子释放出来。” 天尊道：“此事极为紧要，长庚先不要传旨，待本尊去见过玉皇之后，再行定夺。” 太白金星面有难色：“这，” 天尊道：“放心，但有事故，皆由本尊一力承当！” 于是连忙驾云，朝陶养殿去了。 孰料一进殿门，便见玉帝立在殿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 “朕便知道友一定会来，所以在此久等多时了！” 玄妙天尊道：“玉皇，你听本尊一言，仍旧将那温青锁在冷香殿中，休要成全了那逆贼聂刑。否则，天法难明，天道难昭，于三界安宁，有极大的妨害！” 玉帝冷笑道：“荒唐！你是玉帝，还是朕是玉帝？朕做事情，凭什么要你来帮朕拿主意？” 那言语极为不客气，玄妙天尊心中也有一丝不快，道：“本尊也是一番好意，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玉帝怒道：“朕咄咄逼人？朕只想问问，你到底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玄妙天尊无言以对，道：“好！你既然如此说，本尊便不管你的事了！”将衣袖一拂，抽身便离了大殿，忿忿往西天而去。却是闹得个不欢而散。 且说那太白金星，在宫外左等右等，也不见玄妙天尊回来答话，他也不能做主，又往陶养殿赶来。玉帝见他，怒道：“你回来作甚？” 太白金星道：“陛下息怒，方才微臣见到西方玄妙天尊，她叫我先不要传陛下旨意，由她去与陛下分说，再做区处。谁知微臣左等右等，也不见天尊回话，微臣不敢擅做主张，只得来请示陛下。” 玉帝呵斥道：“朕的旨意，不是早已经清清楚楚的么？还需要你请示什么！还不快去放人！” 太白金星见得龙颜不悦，连滚带爬地离开大殿，往广寒宫而去。 这一来一往之间，广寒宫早已经发生变故。 嫦娥仙子正怀抱玉兔在庭院闲步，忽然起了一阵阴风，有四个黑衣劲装的身影，蒙了面罩，从四个方向不动声色地包抄过来。 嫦娥顿时心下一凛，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们。 这四个人，皆不是泛泛之辈，个个都有十分精深的法力。 未及她多想，便有其中一人冷冷道：“嫦娥，速速把七窍连环匙拿来，免你一死！” 嫦娥本想是魔道中人受了聂刑指使，来强抢温青，但只需稍加思索，便可得知。整个魔道除了聂刑之外，断无一个人冲破了封魔大阵，而能来到这里。 那他们到底是谁？又是如何冲破了天庭的重重禁制，浑水摸鱼来到这广寒宫中的？ 或许，他们本来就是天上的神祗也说不一定！ 来人见嫦娥不答，挥一下手，顿时从四个方向迅速朝嫦娥逼拢。嫦娥不敢怠慢，一手抱定玉兔，一边取出霓虹玉带，舞将开来。 那玉带发出彩光，如同七色彩花一般团团簇簇，将她前后左右牢牢护定。尽管看上去十分妥当，然而她的额角，却不觉滴下几滴冷汗。 只因那四个人尽皆不是善男信女，任中一人，也要比他修为高深。 而四人更是一起出手，那漫天的掌影密不透风地向嫦娥拍来，哪里能够避得过去！ 刹那之间，胜负已定！ 嫦娥惨叫连连，身上早已中了数十百掌，她“哇”地吐一口血，趴倒在地上。 四人一拥而上，要来抢她怀中的七窍连环锁。正当此时，突觉身后有一道杀气扑来，连忙转头一看，见得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倒提了一把开山巨斧，向着他们大步过来。 那男子见得嫦娥仙子被打倒在地，顿时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好哇，你们这帮恶贼，竟敢打伤我的女人，本大爷要让你们拿命来偿还！” 黑衣人道：“吴刚，这里没你的事，还不退下！况且，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吴刚听那男子的声音，似乎有几分熟识，然而一时片刻，却又想不出那到底是谁。他也管不了许多，喝道：“放你娘的屁！你们来广寒宫闹事，还动我女人，竟然说不关老子的事？” “哇呀”一声怪叫，将那大斧拼了老命往前一丢，那斧头带起风势，骨碌碌地便朝那个说话的黑衣人当头旋转过去。 那去势又快又疾，黑衣人眼见无法躲避，突然腰间一沉，猛一用力，只听“喝”地一声，那人竟然提起右拳，向那大斧砸了过去，那一拳正好砸在斧刃上，黑衣人的拳头非但没有被利斧削为两半，反倒是哐当一声，将那巨斧打落在地。 那拳头犹泛着铁青色光芒，丝毫未伤。 吴刚顿时脸色一沉。那个招式，他是看过的！ 我便觉得这几个家伙似曾相识，原来竟然就是斗战四星君！ 而刚刚出手的那家伙，一定就是天勇星君，决计不会有错！ 斗战四星君，正是受西方玄妙天尊伏凤统管。他们此次集体出动，若说不是受伏凤指使，还真是说不过去！ 吴刚冷冷道：“斗战四星君，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底细了！” 那来人身份被人识破，不但毫不惊慌，反而也是冷笑一声：“自作聪明！本星君本来还可以免你们一死，如今，也只有随温青一起格杀了！大家先杀吴刚和嫦娥，再杀温青！” 那四人一起调转矛头，转朝吴刚过来。 吴刚也深知对方厉害。若被他们围攻，自己断无生还之理。 他不由捏了把汗，局势顿时凶险起来。 嫦娥也不是痴傻之人，趁四人背对自己之时，她频频朝吴刚打眼色，示意看准机会就逃。 吴刚会意。 于是嫦娥突然摸出七窍连环匙，猛地望远处一抛，叫道：“钥匙在那里，还不去抢！” 那四人果然中计，一同朝那钥匙望去。 趁着这当儿，吴刚和嫦娥早已拔地而起，往远处遁去，再追也是不及。 天勇星君仍旧镇定地道：“不要管他们了，杀温青要紧！” 便捡起钥匙，谁知还未来得及开锁。背后又有一阵清风吹来。不知是那个不速之客，又要前来相阻。 天勇星君横眉一撇，已经到来者。 “哼，长生星君。”他又极其不屑地望向聂刑，“还有你，这只对我天尊摇尾乞怜的狗也来了。” 聂刑的双眼早已喷出火光，双足疾蹬，朝他们冲突过来。 方才那梦境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便是这几个恶贼，想要杀害青儿，实在可恶至极！ 他原本也不是如此莽撞之人，只是因那梦境，加上感情用事，一时冲昏头脑，竟然不顾双方实力的差距，一味横冲直撞过来。 那当真如同送羊入虎口一般。 天勇星君冷冷一笑，喝道：“诸位随我杀了聂刑和长生星君！”四人便卷起一阵狂风，朝聂刑冲来。 直让落在身后的长生叫苦不迭。 方才聂刑若能给他些许时间，让他将北斗归一神咒念过，七元星君会和之后，以八敌四，局势本来大好。 如今聂刑却深入险境，他若是放任不救，顷刻便要被那四人所杀。而今别无他法，他唯得硬着头皮，举起君子剑也冲上前来。 然而终究是慢了半拍，那四人的无数道掌影已经落在聂刑身上，将他打得大叫一声，倒着往后飞出数十丈，重重地撞在宫墙之上，几乎把整片墙也撞塌。 聂刑脸色煞白，倒吐几口老血，早已经身受重伤，不能动弹。 聂刑自得神通以来，与人争斗无数，便是上次天魔交战，被数万天兵围攻，也没有这样狼狈过。 如今因为急火攻心，狠狠地吃了一亏之后，方才清醒过来，心道：“糟糕！方才朕太过意气用事，只怕还要连累长生！” 果不其然，长生一个人独战斗战四星君，那君子剑虽然也是舞得虎虎生风，但是终究有所不及，很快便露出颓势。长生左支右挡，当真狼狈至极。聂刑虽是有心支援，却连爬也爬不起来，真是捶胸顿足，悔之晚矣。 所幸这二人命不当绝，那来传圣旨的太白金星，也终于赶到了广寒宫，随他同来的，还有刚刚落荒而逃的吴刚。而嫦娥仙子早已经天庭中跑去搬救兵了。 那斗战四星君见得援手到来，互相对视一眼。 “走！”见得形势不妙，天勇星君果断地一声令下，那四人便弃了长生，各纵云彩，往远处遁逃而去。 第八十章 真伪 长生见得那四人跑远，方才长吁一口气，连忙上前几步，将聂刑扶起：“聂兄，你没有事吧？” 聂刑伤得不轻，口角犹有鲜血。他苦笑一声：“长生，此番是为兄太过冲动，差点将你也拖累进来！” 长生道：“聂兄说得哪里话！”他沉吟一阵，道，“换作长生，也会这样做的。” 二人会心一笑，却听得远处有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聂刑，还认得我吗？”原来是那吴刚，捡回了地上的巨斧，咧着嘴望他笑道。 聂刑艰难地笑了笑：“哈哈，你这痴情汉！伐了这千年的树，得偿夙愿了没有？” 吴刚虽是摇摇头，却满怀希望地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原来这句话，正是长生当时初见吴刚之时所说。聂刑称赞道：“好！好！好一个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先前吴刚曾说，这世上有三个傻瓜，如今，这三个傻瓜终是齐聚一堂了。然而刚刚叙完旧，那吴刚便仓促说道：“我不与你们在这里磨叽，浪费大爷我的时间！”于是倒提了那斧子，往桂花树闷头走去，一语不发地砍起树来。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恭敬道：“玄微天尊！” 聂刑勉力爬了起来，坐直身体道：“你这老儿，记性颇差，我已有千五百年不是你天道中人了，你为何还以原来的称谓呼我？” 太白金星道：“旁人不记得阁下是玄微天尊，偏偏老夫却记得清清楚楚，阁下为何反倒说老夫记性差？” 聂刑听他言语，心中无端泛起一阵酸楚，道：“往事不提也罢，你爱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 太白金星喜道：“多谢天尊开恩！其实下官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天尊！” “哦？” 太白金星又上前两步，眯眼笑道：“今日早朝，下官向玉帝进言道，今日乃后土娘娘寿诞，于是玉帝陛下开了金口，不但要大赦天下，更要将瑶光仙子释放，天尊顷刻便与仙子团圆矣！” 聂刑心中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道：“长庚说的可是真话？没有诓骗我么？” 太白金星将出那道圣旨道：“有陛下的亲笔圣旨，岂能有假！天尊但且安心，长庚必不诓骗！” 聂刑听他如此说法，心中虽是难以理解，却突如一块莫名巨大的石头落地一般，身心皆是一轻。随即又紧张起来，那颗心脏有突突地跳个不停。 那一千多年漫长的等待，便是行走坐卧也日夜思念的事情，难道今日终于能够得偿所愿？ 就在数月之前，他还苦守在赤炎黄泉。原本希望凭借魔道之力，打上这天宫，将青儿从深宫中解脱出来，孰料却一败涂地。 如今他早已不敢奢望，只求脚踏实地，隐忍待时，孰料却又有望外之喜。正应了那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命运，端的如此作弄人！ 恰好嫦娥领了一班天兵天将，前来解救。那兵将皆是认得聂刑，纷纷举起刀剑，将他团团围住。太白金星急忙道：“住手！通通住手！天尊此来并无恶意！老夫有玉帝亲笔圣旨在此！” 他高高将圣旨举起，道：“圣旨到！众等接旨！” 那兵将连同嫦娥诸人皆是不敢怠慢，纷纷跪下接旨。太白金星朗声念道： “玄穹高上玉皇大帝，诏曰：兹因一千五百年前，瑶光仙子温青，不识大体，有违礼数，打翻玄昊玉杯，被朕贬至冷香殿中，囚禁至今。恰逢今日承天效法后土先圣娘娘千年寿诞，朕顺天应命，大赦三界，念及瑶光仙子刑罚已满，颇有悔意，特命太白金星长庚，为朕御使，传朕旨意。天旨到处，即刻将温青释放，勿得阻拦，钦此！” 太白金星念过圣旨，它便化作一团祥光，徐徐升上天空。众等皆是拜了三拜，方才抬起头来。太白金星望那众兵将道：“此间没有尔等事了，且退下罢！”那当首的将领诺了一声，领部众退守到广寒宫外。 嫦娥也是喜上眉梢道：“我那青儿妹妹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言罢，竟然垂下泪来。她扶起聂刑道：“快跟我来！” 于是往怀间掏去。突然脸色大变：“糟糕，方才我将那七窍连环匙丢开，才得以脱身，此番只怕叫那四个贼人捡了去，这可如何是好！”众人遍寻一圈，皆是未曾寻到那串钥匙。 于是叫起苦来。若无那串钥匙，这三界六道，也只得太上道祖，方才可能打开那深锁的大门。 聂刑叫苦不迭。本以为此番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不料又起了事端！曾几何时，他的心早和青儿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故青儿每在那牢笼里多待一阵，他便觉内心无时不刻，不受到煎熬。 太白金星还不知状况，问道：“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老夫吗？” 于是便由嫦娥仙子将如何遭到四个神秘人袭击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金星，再后来的事情由长生补充。二人讲完之后，仙子一口咬定道：“一定是斗战四星君干的好事，七窍玲珑匙，一定还在他们的手上。” 太白金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抬起头来，不置可否地道：“此事太过重大，必须即刻告知陛下。诸位且在此稍待老夫！”急急忙忙纵起祥云，朝陶养殿赶去。 玉帝听了金星的汇报，大为震惊。 竟敢公然在天宫中干出这等叛逆之行，若真是斗战四星君所为，那他们的胆子真是大得可以。不，他们只不过是棋子而已，在他们背后支持的那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金星又道：“陛下，玄微天尊目前也已经来到了广寒宫。” 玉帝又是一惊。 朕虽然不与你计较往昔之事，然而你如今身处魔道，这天界重地，是你说来便来的么？ 他压抑住那惊讶之情，淡然道：“朕知道了。传朕旨意，将整个天界再加五重禁制，休要再让不相干人等浑水摸鱼进来。” 他见太白金星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样，叹道：“长庚，可是有何话说？” 金星道：“陛下。长庚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于是太白金星近前一步，道：“陛下方才开了隆恩，将瑶光仙子刑满释放。如今玄微天尊或多或少，必然心有感激，此番正是陛下与天尊消除这千余年来的嫌隙，重新携手合作的大好时节。陛下以为如何？” 玉帝听得，心中也是起了一阵冲动。聂刑那厮虽然桀骜不驯，然而有勇有谋，任何人与他为敌，都颇为头痛。他与聂刑争执了这千余年，也深深领教到了这一点。 然而聂刑，甚而整个四御天尊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并不十分听从自己号令，凡事喜欢独断独行。这一点，在聂刑尤甚。若是放在太平盛世，朕尚可忍他一忍，而今正是是紧要关节，多事之秋，朕若是由着他胡来的话，只怕要将整个三界六道，推到深渊火海当中。 所以千余年前，朕才痛下决心，打压四御天尊。如今四已去二，只差一朝功成。 若又与他合作的话，岂非是自食前言？ 玉帝念及此处，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不知的是，他的性灵已受那杀气所染，早已蒙尘，不若往昔清明，故而才有进退两难。 不单他一人而已，那四御天尊，皆是多少受到了影响，所以才有连连的变故发生。 并非只是他们几个上位者，其实整个三界六道的生灵，都受到了影响，甚而要严重地多。 只是唯独他们几人，担当最多，最不能失误。而玉帝作为三界至尊，便是那最中之最。 他抬起头来，深邃的眼光凝望着太白金星，缓缓问道：“长庚，换作你是朕，你以为如何？” 太白金星突被这么一问，略略一作思索，顿时冷汗直流，面色苍白，仅仅这片刻之间，他方才明白道玉帝肩上承担的重量。他做出的每一个决断，都不容许有丝毫的失误，否则，必然晾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他只得哆哆嗦嗦地道：“微臣，微臣不知，不知。” 玉帝一笑：“为今之计，只有且看且行罢了。只要聂刑不来惹朕，朕也不与他撕破脸皮。你先点起兵将，将广寒宫牢牢守卫，朕唯恐那些杀手会卷土重来，而后去西方玄妙宫传朕旨意，叫伏凤即刻交出七窍连环锁。” 太白金星道：“依陛下的意思，那四人果真是受玄妙天尊指使的么？” 玉帝摇头，而后又点头，太白金星正当茫然之际，他突而吟道：“真则伪之，伪则真之。真真伪伪，唯心而作。” 随即将眼帘闭上，一片肃然。 与此同时，上界一隅，旁人难察之所在。 烈阳真君疾步走入密室，里面早有三人在等着他。 那三人问道：“真君，可曾妥当？” 烈阳真君微笑着点点头：“一切顺利。尔等三人勿要耽搁，即刻下界去。此后勿得本君传唤，切勿再上天来！经此一事，吾料玉帝必定会加固防备，以后再像这般做事，只怕极难成功。” 那其中一人道：“然而此番我等已经做足，玉帝必将怒火烧到玄妙天尊身上，我等从今只须好生藏匿，隔岸观火可矣！” 真君道：“正是！如今诸事渐渐齐备，只须静俟天时而已。如今天命尽在我等手中，岂有不成功之理！” 那四人齐声大笑，而后，那三人齐声道：“真君，保重！下次再见时，必要地覆天翻！”随即迅速出了密室，望下界投去。 第八十一章 逼反 那太白金星领了圣旨，正要出去，玉帝忽道：“且慢，朕与你一同去。此事非要朕亲自出马，方可成功！” 于是那二人点起各部人马，浩浩荡荡，向西天开赴过去。途经广寒宫时，又分了一部人马，将宫中内外牢牢防护。太白金星道：“玄清天尊便在那里，陛下可有兴致见他么？” 玉帝轻笑道：“我与他那愚莽匹夫有何话说？莫要耽搁了正经事情。”一路不作停留，直往玄妙宫而去。 那宫前卫士，见得锣鼓喧天，旌旗蔽日，隐隐有玄穹高上玉皇大帝的车辇大旗，夹在其间，便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战战兢兢地跪下三拜，便慌慌张张跑进去通报去了。 不一时，玄妙天尊引着斗战四星君，风雨雷电四部人马，前来接驾。那面前的大队人马潮水一般向两侧分开，现出玉皇和太白金星来。西方重兵将皆跪拜在地，山呼万岁。 唯得伏凤身为四御天尊，可以免此大礼，抱印作揖道：“玉皇远来苦劳，不知是有何要事？” 玉帝十分直接，也不与她拐外抹角，当头便喝道：“伏凤！你好大的胆子！不但处处与朕留难，更私下违我旨意，暗中遣人欲图杀害瑶光仙子，你该当何罪！” 玄妙天尊被那当头一喝，愣在那里：“玉皇你说的什么话？为何本尊听不明白？” 玉帝怒道：“你还要狡辩，此乃朕的御旨，亲笔所书你犯下的大罪，你看过再说吧！”言讫，将手一抛，一道圣旨冒着金光，飞到伏凤手里。 伏凤接过细细一看，脸上时阴时晴，不可名状。 她突然一下，将圣旨撕得粉碎，大怒道：“一派胡言！玉皇，本尊一直敬你明白事理，你为何受那奸人蛊惑，如此陷害本尊！” 玉帝见她竟将自己的亲笔圣旨撕碎，怒不可遏道：“你当真是目无法纪，为所欲为惯了！单凭你撕我旨意，我也可以上告道祖治你的罪，更何况你行刺之事，人证物证俱在，你又如何能够抵赖？” 天尊道：“笑话！本尊倒要看看，你哪里来的人证物证俱在！” 玉帝道：“广寒宫嫦娥仙子与那吴刚，皆看得切切实实，下手之人便是你手下斗战四星君，你如何能够推脱！” 玄妙天尊冷笑一声：“如此诬赖，实在拙劣！四星君今日未曾踏出我玄妙宫门半步，哪里来的行刺？我宫中将士，皆可为此作证。” 玉帝道：“哼，你有心干坏事，当然是滴水不漏。凭你那偌大法力，想要做个障眼法，骗过那一干人等，又有何难？正是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百密一疏之下，仍旧是露出马脚，方才被朕寻到了这里。”、 玄妙天尊此时终于尝到了聂刑与衡暨当日尝到的苦果，有心构陷之下，当真是百口莫辩，她怒火中烧，强忍下来，冷哼道：“本尊不与你纠缠那些无稽之辞，你那所谓人证，不过是一句屁话而已。” 一番无礼至极的话，听得那玉帝也是三昧真火起，将那御车把手重重一拍，竟是拍了个粉碎，他站起身来，指着伏凤怒道：“混账！朕今日不让你伏法，便枉做了这三界之主！” 他自知与伏凤继续泼妇骂街一般，有失体统，也强忍不发，冷声道：“嫦娥仙子保管的那七窍连环匙，被那四个贼人所夺，朕敢断言，一定是藏在你这玄妙宫中，来人哪！给朕进去搜！” 玄妙天尊横在门口，喝道：“你当此处是什么地方？谁敢上前一步，本尊定不轻饶！” 那诸多兵将惧于玄妙天尊的威势，俱是不敢上前，愣愣地望向玉帝。玉帝正欲动怒，太白金星连忙上前道：“陛下，天尊，都请息怒，勿要伤了和气！天尊，您听下官一言好么？” 玄妙天尊也不愿太过放肆，终是稍微缓和道：“长庚请讲。” 太白金星于是告道：“福生玄妙天尊！正是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倘若天尊当真没有做过，陛下自然也不会无端责怪。既然陛下要搜，便让他老人家搜去罢。钥匙若是当真不在天尊这里的话，自然会还天尊一个公道。” 玄妙天尊沉吟一阵，道：“好罢！”便退至一旁。玉帝那大队人马，方才敢往宫中涌去，翻天覆地搜索起来。 过了一时，有一天将手拿一件物事，走出宫外，道：“启禀陛下，七窍连环匙找到了！”众人望去，那手中拿着的，正是嫦娥仙子那串钥匙。 顿时天尊脸色一沉，玉帝却是一喜，道：“好，你在哪里寻得这串钥匙？” 那将领道：“正在玄清天尊的丹房枕头下面，诸人都见得清清楚楚。” 玉帝抚掌大笑：“好！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天尊道：“你分明是在诬陷，本尊绝不承认！” 玉帝道：“人证物证俱足，哪由得你不承认！来人哪，将伏凤给朕拿下，押往凌霄宝殿受审！” 玉帝手下那九耀星君，四大天王，四方神君等诸多神祗，此番再也不留情面，皆是杀气腾腾，祭出手中法器。 西方的斗战四星君见对方势大，也是不敢怠慢，严阵以待。而那风雨雷电四部众神，本与玄妙天尊并不十分亲熟，故而尽皆退到一旁，以免惹祸上身。 天尊一一将本部人马看过一眼，谓那四星君道：“此事因本尊而起，与尔等无关。尔等切莫要出手来帮本尊，本尊一人来承担即可！” 那四星君皆是不忍道：“天尊！” 天尊厉声喝道：“尔等休要言语，退下！” 四星君无奈，只等怏怏退至一旁。扶风天尊早已将凤翔烈焰刀提在手里，横刀道：“便凭尔等想要擒拿本尊，还须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玉帝道：“大胆伏凤！事到如今，还敢大放厥词！众将士努力向前，将伏凤生擒活捉，与朕治罪！” 那数十百员神将，数万天兵皆是抖擞精神，潮水一般涌上前来。 伏凤冷哼一声，将身一纵，高高跃起百余丈。把那通天的法力，注入到长刀之中，她猛地将那长刀往下方一掷，双手画诀，口中颂咒。 但见那凤翔烈焰刀顿化作一片绵延数千丈的火海，仿佛是天塌了一般，从高空中倾倒下来。 那滔天的热浪将身上的衣甲，面上的皮肤都烤的滚烫，似在油锅里炸过一般，便连那玄妙宫的宫墙屋顶，也都是染成通红。 众人仰望那一片火海，当真是无边无际，真如同被困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只怕在那火海中略略一滚，不消片刻，身形神魂，皆要化作灰灰，那玄妙天尊的法力，实在是不可小觑。 然而天道众神毕竟久经战阵，也是骁勇异常。见那火海倾倒下来，早已做好提放。 那五万天兵天将，迅速结成方阵，将一张天网向高空一抛，各自做起法来。 五万人一起做法，阵仗也是浩大。那漫天大网，随风便涨，也有千百万丈，正好将那火海牢牢抵住。 那天网虽然有孔，却是滴水不漏。那火海中的巨焰，毫无一丁点跌落下来。众人又齐心发力，将天网一收，那火海随着天网渐渐缩小，最后变得不盈三尺大小。 众兵将见火海终于被扑灭，皆是齐声喝彩，更打起十二分精神，誓要将伏凤一举擒获。孰料待得众人往高处一看，伏凤所立之处早已空空如也，其人也不知所踪。 原来她早已计较对方势大，若是硬拼，必定不是对手，折煞了自己威名。所以便化出那片火海，趁乱逃下界去。 众神见得伏凤出逃，哪肯放过，皆请愿道：“启奏陛下，臣等愿下界去将伏凤捉回，以正法纪。” 玉帝摇头拒道：“不必了。她若有心躲藏，但凭尔等之力，尚显不足，空劳精力而已。谅她藐视法纪，罪大恶极，自然会有因果报应，无须我等劳神，且班师回朝吧。” 众将见得如此，也便不敢强为，于是那五万天兵天将便随同玉皇大帝，浩浩荡荡地向中天而去。 一路走来，太白金星皆是愁眉不展，似有所思。玉帝看他神色，关切道：“长庚可是在想方才之事么？” 李长庚点点头，叹息一声：“想以往四御天尊济济一堂，何等威风！如今不过千余年，四天尊逃了两个，关了一个，四已去三，如何不叫老臣扼腕叹息！” 玉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道：“长庚，你为人老实憨厚，所以才有此一叹。不过此间道理，非你能够看得明白！所以与其哀叹，不如放得逍遥，方才不误道业。” 玉帝说得固然有理，然而李长庚终究是耿耿于怀，忧心忡忡。 玉帝和颜悦色道：“长庚，其实方才伏凤做了一件事情，朕很是欣赏：她虽然是犯下了如此过失，也要一人来担待，不肯将罪果丢给心腹手下。所以朕也告知于你：三界之过去未来，皆由朕一人担待即可，尔等臣子，只需为朕出谋划策，而无须为朕分忧。善恶因果，皆由朕一人承担，你明白了么？” 那一番掏心置腹的话，令得太白金星心中一暖。 原来陛下，一直默默地将所以重担都挑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气魄！ 他感激涕零道：“当真是辛劳陛下了！” 玉帝不语，只是肃然将眼一合，心神退避至混沌虚无当中。 第八十二章 苦与乐 且说聂刑与刘长生二人在那广寒宫中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一个音讯。聂刑焦躁起来，心里像被架在大火上烧烤一样，一口气总是不顺，不住来回盘桓。本来如他这般的强者，如此躁动不安乃是大忌，然而此事对他而言，太过重大，以至于任其自然，全然不去压制。 这时太白金星那老头终于慢悠悠地出现在远处，往这边飞来。聂刑按捺不住，正欲询问状况，突见那老儿手中拿着一串七彩钥匙，喜上眉梢地道：“恭喜天尊，贺喜天尊！托陛下洪福，此番天尊终于可以与瑶光仙子团圆矣！” 。。。。。。。 不辨天日，千年悠长。 两情相悦，相隔一方。 深宫紧锁，佳人流泪。 情之所系，夜夜牵肠！ 此为温青在冷香殿中那一千五百年漫长时光的真实写照。 当七窍连环匙打开最后一扇门打开的时候，听得里面传来那幽幽而哀婉的一声叹息，那叹息之声，直让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叹息声的主人坐在床头，低头蹙眉。她闻得房外有一阵脚步声响，却是连头也不抬，道：“姐姐，可有长生星君的消息么？聂郎他而今还好么？” 然而来人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回答她。 她听到一阵嚅嗫的声音，似乎那来人想要说话，声音却被梗在喉间。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一看，突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而后，那双眼犹如定格了一般，痴痴地盯着来者。 她也竟和来人一般，喉间哽咽，泪流满面，瘦削的肩头剧烈地耸动起来。 那正是河水决堤之间的征兆。 她突然“哇”地一声，像个孩子一般哭泣起来。 一千五百年了，你还是当年的那般容颜，而我，早已憔悴不堪。 数百千次，我都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这般煎熬，但我只要想到你，我便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因为我要活着见到你。 而我也相信，你一定会来到我的门前，接我出去。 彼岸花开，终有相见之日。 聂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却那么轻盈。每一步都是那么漫长，却那么短暂。 他的脑海中早已经乱作一团，被那怜爱，喜悦，感触轮番轰炸，不能思考。而温青也如他一般，浑身颤抖地从床头站起，一步，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 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碍他们最后的这段距离。他们突然加快脚步，而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聂刑双眼流出两行清泪，断断续续地道：“青儿，这一千五百年来，叫你受苦了！” 温青泪流满面，哭泣答道：“苦，也值得。” 二人再无其他言语，只是默默温存，心心相照。 。。。。。。。。。 白如梦一早起来，便得知聂刑与长生出了金天城，她心知一定有事故发生，便与小柔并排坐在高高的宫门外，翘首以盼。谁知盼了许久，也不见二人回来。如梦昨夜睡得不好，此时倦意上来，竟叫她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小柔突然地一声呼喊惊醒过来。 “如梦姐姐，他们回来了！”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望向云端，见得有三个人影，正向她们飞来。 她奇怪道：“不是只有两人么，为何有三个影子？莫不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却见得在聂刑身旁，有一个清丽脱俗的绝代佳人。那女子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又与聂刑颇为亲昵，一路手挽着手，有说有笑。 正自猜疑之间，突然脑中“当”地一声想，蹦出那两个字来。 青儿。 她的心猛地一沉、青儿姐姐，终究是回到了聂大哥身边了！ 她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不知该祝福他二人的重逢，还是哀痛于自己的孤苦。顿时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于是当那二人如风一般从自己身边拂过的时候，她依旧是呆若木鸡，直到小柔轻轻唤她，而后重重地唤她，一连唤了她四五声的时候，她才“啊？”地应了一声，而后又进入到呆滞里面。 随即便安排了筵席。她也如同众人一般，强打起笑意，向那二人举杯庆贺。然而她自始至终，脑海里都是一片茫然和麻木的状态，形如朽木一般，木然地应对着这一切。唯有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喝酒。 那一天她到底喝了多少酒，已经记不得了；她到底是如何回到房间里去的，也记不得了。只是她烂醉如泥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嘴边依旧是喋喋不休地叨念道： “聂大哥，我祝福你们。祝福你们。祝福你们。。。。。。” 念叨这些的时候，她依旧会扯起伪装出来的笑意，然而她的心，分明就在流泪。 她念叨着，念叨着，终究是欺瞒不了真实的心意，呜呜哭泣起来，而后嚎啕痛哭。 世间之事故，唯情之一字，最叫人欢喜，叫人哀愁。 我白如梦，终究只是个过客而已。 永别了，聂大哥！ 她忽然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漆黑夜晚，觐见了金天女王，乞求让她离开金天城。 “如梦，你要去往何处？”女王心疼地看她泪眼涟涟的模样，关切问道。 如梦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要离开。” 天大地大，总有我白如梦的容身之所吧。 金天觉意味深长道：“为何想要离开？” 如梦懵在那里，不能回答。 她仅仅想要离开，然而为什么，她也不知。 或许她不想成为他们的阻碍，或许她，只是想要逃避。 金天觉凝望着她，用她那满是智慧的目光，照耀着她。 “如梦，寡人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清楚。” 如梦经她提醒，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她突然发觉，原来自己好幼稚。 那两人之间的感情比金还坚，岂是我区区白如梦，便能够阻碍得了的？而我若真心喜欢聂大哥的话，又何必去计较他心里面装的是我，还是青儿姐姐呢？ 只要我心里面有他，就足够了。 金天觉收起她的慧光，道：“如梦，想通了么？” 如梦点点头。 “那么，你现在仍旧想要逃避么？” 如梦摇摇头。 我白如梦不会再逃避了，我要勇敢地去面对。 那一次正是因为我的冲动，害得聂大哥差点沦陷在幽冥，没有出得来。如今我又做傻事的话，只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到时候可能又要连累许多人。 我长大了，聂大哥。 我不再是当初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孩了，现在，便让你看看我白如梦的心意，还有坚强吧！ 她如此思索着回到房间，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起床，白如梦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走出了卧房。正好见到聂刑与青儿携手，向她走来。 白如梦打起笑颜，灿烂地道：“聂大哥早！青儿姐姐早！” 聂刑点头微笑。温青凝望着她。在那一刻，白如梦突觉自己的内心深处，彻底无遗的暴露在温青的目光之下。 短短的一个沉默过后，温青带起笑意，道：“如梦妹妹，早！” 白如梦觉得，温青的笑容并不虚假，而是充满了真诚。 “清晨的天气好好，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四处走走？”温青问她道。 “不，不必了。”如梦连忙摇摇头，“我，我还有事情要忙。”于是吐一吐舌头，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也没有那么难，对么，白如梦？ 她突然倦意上来，打了个深深的呵欠，而后倒头便已睡去。 而此时，温青与聂刑依旧手挽着手，在这繁花似锦，空气甘甜的大地上徜徉。 她已有千年未曾站在这阳光照耀的地方，看这广阔壮丽的山河，所以格外的珍惜。 此时，旭日的金辉恰好洒落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将她映衬得分外娇艳。 聂刑一语不发，痴痴地看着她。 她突然轻笑一声，转头道：“聂郎，人家脸上有没有痣，你老盯着看干嘛？” 聂刑终于回过神来，也是笑道：“我有千年没有看你，当然看不够。” 她脸上顿起红晕，更添美艳，娇嗔一声：“讨厌！”于是便将头靠近他灼热的胸膛。 他便紧紧拥抱着她的香肩。 在那一轮红日之下，暖意浓浓。 如此过了许久，温青突在他怀里道：“如梦姑娘，她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 说实话，这世上又有何人心事故，是温青的玲珑妙心看不出来的？ 聂刑不置可否，只是坏笑道：“你吃醋了么？” 温青鼻尖轻哼一声：“切，才不！” 聂刑道：“当真？” 温青笑道：“聂郎，你忘了么，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瑶光仙子。所以你不需要讲，我便已知道：你对我的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 聂刑点点头。 然而温青终有一些话，并没有说出口来。她宁可永远埋藏在心里。 但是，在聂郎你的内心深处，另外埋藏了一颗叫做白如梦的种子，你将它埋藏得很深，很深，深得只有我一人才能看见。 其实你不必如此。 或许它终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结满累累果实，或许，他会被你永远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无论怎样都好。 因为，我压根就不在乎。 她双手轻轻一托，那淡青色的玄微瑶光琴早已捧在手间，她席地一坐，随手轻轻一拨，便有动人的音符，从琴间蹦了出来。 那是一篇欢快的，愉悦的乐章。 第八十三章 出城 不知不觉又过去三日，那日用过早膳之后，长生忽然请辞道：“女王陛下，长生来宝地叨扰许久，本来不忍别离，只是在天界还有要事，实不敢久留，故而来向陛下请辞，还望勿要怪罪长生。” 女王笑道：“你要走也可以，把我家倩儿也捎上即可。” 长生面有难色地道：“自从瑶光仙子那件事后，天界已加了许多禁制，只怕不能再如以往一般，将生人带上天去。” 女王道：“便是自家娘子也不能带上去么？你们那玉皇大帝，究竟怎么在当？” 那“自家娘子”四字，说得长生与小柔都是面皮一红。小柔替他圆场道：“娘啊，您也不要为难长生哥哥了，他也只是忙公务，若是隔三差五来看倩儿，倩儿便已知足了。” 长生连连道：“正是！正是！我但有闲暇，必定来看小柔妹妹你。” 金天觉道：“傻孩子，娘是怕你受不了这相思之苦！” 哪知小柔异常坚决地道：“倩儿什么苦都可以受得！” 金天觉唯有苦笑道：“好罢，既然你这样说。长生，你可千万不要忘了今日言语，否则我又闹上你那个破玄清宫，把你捉将下来。” 长生记起上次金天觉带着小柔上界，把玄清宫搞得个鸡飞狗跳，心中一寒，连声道：“不会！不会！请陛下放心！” 而后倾城大王道：“倾城与小女如梦也正好想向陛下请辞。忘忧谷许久无人打点，倾城也是常常挂念。” 金天觉道：“好罢！反正你忘忧谷离我金天城并不甚远，但凡想起寡人来，便可来我这里叙叙。” 倾城大王道：“多谢陛下美意！” 金天觉看聂刑沉默不语，问道：“不知魔皇而后有何打算？”正当此时，她突觉心中一动，连忙一算，而后笑道，“恭喜魔皇，不日便可得偿所愿矣。” 聂刑却已忘了那次与金天觉的夜谈，疑道：“哦？朕如今已得与青儿团聚，还有什么所愿么？” 金天觉笑道：“哈哈哈，看来魔皇忘了！寡人推算得知，不久便会有一人来与魔皇开了那封魔大阵，魔皇不日便可重返魔界矣！只是那人究竟是谁，寡人尚要卖个关子。” 聂刑惊道：“竟然有这等事情！倘若能让朕返回魔界卷土重来，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也多少有些保障。” 金天觉虽被那杀机染了灵性，不如以往神通，然而此事她毕竟推算得千真万确，乃是肯定地道：“魔皇请先回忘忧谷略等，不出十日，寡人今日预言必要应验！” 聂刑道：“甚好！” 小柔见得昔日朋友皆要离去，不免心中一酸。她在忘忧谷住了许久，早已经将那里当做自己家一般。如今十分想念。 金天觉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叹道：“倩儿，你已在人道沦落许久，再非往日那个金天倩了！况而你始终心系外界，若是强留在我金天城中，不但于你修行无益，更有一些妨害，你也随他们一起出城去罢。” 小柔听得，又是欣喜，又是难过地道：“娘，倩儿舍不得您！” 金天觉微微一笑：“傻丫头，女儿长大了，总归是留不住的。只要你肯常常回到娘家来看一看，娘便已经知足了。若然是有人敢欺负你，你便告诉给娘，娘一定替你做主！” 小柔听她说得，突然心中好痛。 在金天觉身上，她终于找到了失落多年的母爱和依靠，如今要与她分别，心中难舍难离，她扑到金天觉怀中，哭泣道：“娘，您要多多保重！” 金天觉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你啊，就是心肠太软，动不动就爱哭。” 你哭着哭着，惹得娘也差点忍不住哭了。 她突然厉声道：“长生，要是你敢欺负我家倩儿的话，寡人定不轻饶！” 刘长生正感同身受地与小柔一起受那离别之苦，被她这突然一喝，吓了一跳，苦笑道：“娘，咳，陛下！请放心，长生一定好好照顾小柔。”他那个“娘”字口误，脸一下红了起来，惹得众人一阵轻笑。 金天觉从怀间取出一个心形的金色宝牌，交到小柔手里：“倩儿，这枚心意宝牌，你妥善保藏，他日你但凡你思念娘亲时，便念动咒语，便是你我相隔万里，娘也能够听到你的言语。你若遇上危难，也可用此宝牌告知于我，娘自会来与你排忧解难。”于是传了她宝牌咒语。 小柔将那宝牌贴肉保藏，如此一来，顿觉娘亲无时无刻不在身边一般，她欣喜万分地道：“谢谢娘！” 女王又命人去取出几件珍宝，道：“此番你们别离，寡人作为主人家，也无什么贵重礼物相赠，只有一些细小玩意，还望诸位笑纳。” 首先便取出一个朱红锦盒，交付倾城道：“两百年前，寡人已将神机玉如意赠与你，而今这锦盒之中，有清心丹一枚，你服下之后再坐关一月，可令你法力神通再更上一层楼。” 倾城不住拜谢道：“多谢陛下！陛下屡次三番，馈赠倾城大礼，叫倾城何以为报？” 金天觉笑道：“勿须多礼。”又取出一枚淡黄玉牌，道：“如梦，寡人知晓你精通幻术，而你先前那枚迷魂玉牌被魔皇打烂，一直也没有寻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寡人便再送你一个迷魂玉牌，你看比不比得了你原先那枚。 如梦接过那玉牌，但一触碰，便知那玉牌里面灌注了金天觉的法力，比先前的那枚，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她爱不释手道：“多谢陛下，如梦就不客气啦！” 金天觉笑道：“勿须言谢。”又取出一对宝剑，一赤一青，将那赤色的宝剑递于聂刑，道：“此为离火剑，”又将青色宝剑递于青儿，道：“此为巽风剑。” 那二人接过宝剑，出鞘一看，那离火剑剑身也为火红，那巽风剑则为木青，剑刃锋利无比，端的是好剑！ 金天觉道：“此两把剑，大有来历。数万年前，有两只神鸟，一名青鸾，一名火凤。那朱雀是一只凶鸟，见青鸾尾随于他，便以为是想对它不利，于是挥出利爪，把它打伤。 “青鸾在垂危之中，引吭高歌，那歌声婉转动听至极，而又充满了深深的爱意。火凤这才得知，原来它是爱上了自己。 ”可惜为时已晚。青鸾最后不治而亡，火凤在又是愧疚，又是懊悔之下，殉情而亡。 “而后有我祖母机缘巧合之下寻得了它们的尸体，铸成了这两把宝剑。祖母还曾说过：“若是有两个心意相通的情侣同舞这两把宝剑时，若能至诚至信，便能亲见青鸾与火凤脱剑而出。只是寡人也是听说，并未曾亲见。” 那二人捧起宝剑，细细把玩。因那一双剑寓意颇深，所以人皆是格外珍惜。此后更是时时佩戴那剑，不离于身。 这几人都受了金天觉的礼物，唯独刘长生没有。长生虽说并不在意，却也好一阵失落。 难道真的不讨丈母娘的喜吗？好可怜的长生！ 小柔也是一会看看她娘，一会看看长生，意思再明显不过。 金天觉噗呲一笑：“长生，你来。” 长生心中一喜，连忙赶了过去。 金天觉道：“长生，你可知寡人为何没有格外再送你礼物吗？” 长生摇摇头，不知。 白如梦心道：“兴许是长生大哥愣头愣脑，不讨丈母娘的喜吧。” 金天觉微微一笑，终是打破了谜团。 她颇为感触地道：“因为寡人实在找不出比宝贝女儿更加稀罕珍贵的礼物了！”言讫，她那双眼带起晶光，向小柔看来。 在这一刹那，小柔被金天觉那博大的母爱深深的感染，不禁流泪，而众人也是恍然大悟。 长生动情地道：“请陛下放心！长生必定会将您最珍贵的宝贝，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金天觉欣慰一笑。 好！ 于是众人都离了金天城。 金天女王也催起大队人马，一路将众人送到两界石旁，方才依依不舍地别离。 长生自回玄清宫去了，其余众人则回了无虑洞。此番虽才别过数日，重回此处，却恍如隔世。 聂刑犹恐他与青儿于如梦有所妨害。便与青儿合计道：“不如我们别处寻一处地方，建一座房舍，只你我二人独住如何？” 青儿思索一阵：“无妨。我们便在无虑洞住下好了。” 如梦也是微微一笑：“哪里有什么妨害！聂大哥，青儿姐姐，你们只管安心住下，如梦高兴还来不及呢！” 自青儿回来以后，她依旧如往常一般说说笑笑。只是与聂刑之间，终究生疏了起来，不再似往昔一般嘻嘻哈哈，随意调笑。 聂刑道：“好罢！” 如此过了数日，相安无事。 待到正好十日之后。突有一个丫鬟进来告道：“魔皇陛下，外面有一个人求见。” 聂刑心中一动，那日女王说的人终于来了么？ 他连忙步出洞外。却见那人从头到脚，都被一个厚厚的黑色斗篷遮住，脸也遮得严严实实，显得神秘兮兮。 聂刑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道：“故人。” 他有意隐藏声线，令人无从分辨。 聂刑笑道：“我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个古古怪怪的故人。” 神秘人不答，只是道：“借一步说话。” 聂刑心道：“好，便看看你耍的什么把戏！” 领着他来到一件偏房，那人十分谨慎，四处看了一周，并瞪了随同而来的青儿一眼。 青儿会意，出了房门，与门外等候。 那人将房门紧锁，方才满意地轻哼一声。 聂刑默默地看他做完这一切，略有些不耐烦道：“现在，可以让我看看朋友的真面目了么？” 那人答道：“好！” 那一个好字，终于用了他本来的声音，聂刑只觉得格外熟悉，确实是一个故人。 而待到他将面罩摘下之后，聂刑大吃了一惊。 原来那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正赫然站立在自己面前。 第八十四章 中道 聂刑见得是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道：“你这老儿，来我此处为何？” 玉帝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呷了一口茶，悠悠道：“聂刑，朕原以为我们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 聂刑道：“哼！说得轻巧，你可知你害得我二人有多惨么？” 玉帝道：“往事勿提，往事勿提。朕承认，朕先前是一时糊涂，这你可满意了么？” 聂刑纵声大笑：“哈哈哈，可笑可笑！你堂堂玉皇大帝，只有英明之至，哪里会一时糊涂！你休要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连你自己都欺瞒不了，又如何欺瞒得了我！” 玉帝叹了一声气，道：“唉，你听朕与你解释：朕原本一口断定那操刀之人是你，所以才那般对你。后来朕渐渐察觉，原来操刀之人也可能是另有他人。你或许还不知道玄妙天尊伏凤已经叛逃出天道了吧？” 聂刑虽然早已预料到玉帝接下来一定要对伏凤动手，不过未曾料到会这么快便应验，不免得吃了一惊。他半是发怒，半是责怪道：“你这糊涂蛋，老是做一些蠢事！伏凤那厮虽然顽固迂腐，但也算尽忠职守，根本不可能是操刀之人，你动她作甚！” 聂刑言语之间，对玉帝丝毫不曾客气，然而玉帝竟然不以为忤，却是笑道：“你以为朕当真是你口中的糊涂蛋么？朕所做的每一步，每一件事情，自然有朕的道理，又岂是尔等莽夫能够揣测得出来！”他突然压低声音道，“此事无比重大，你休要告诉他人，便是温青也不行：伏凤叛逃，其实是与朕串谋，所演的一出戏罢了！” 原来当日，他递予伏凤的那张圣旨上，这样写道： “福生天尊，匡道济世。近日杀机浓烈，扰乱朕心，又有奸邪贼人，暗中施为，欲图离间朕与天尊。如今贼人势大，朕势微薄，乞得天尊相助：天尊览信之后，可佯装与朕不合，而后可暂时下界，一来以麻痹骄敌，二来可为朕耳目。朕久知天尊嫉恶如仇，忠义无私，必然不负朕之厚望！” 于是玄妙天尊在看过之后，将那道圣旨撕作粉碎，以毁灭证据，再与玉帝演过一场，而后下界以为天界耳目。 玉帝道：“当时的情况，便是如此。不过那伏凤当真是站在朕这边，与朕演戏来迷惑对方，还是戏中做戏，来迷惑于朕，还为未可知。” 聂刑笑道：“你这老儿能做到这般地步，也算不差。我料伏凤他日必定大有作为，为天道立下大功！” 玉帝道：“如此最好！” 聂刑道：“只是你这老儿，将我逼入魔道也便罢了，为何还要对玄清天尊衡暨下手，将他软禁在束心阁中一百年。若无衡暨相助的话，你无异于少了左膀右臂。” 玉帝再次做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更沉：“朕有一个习惯，万事不喜欢做绝，便是你当年如此对朕无礼，朕也未将你逼入绝境。” “于是？” “于是，朕早已想好两个对策。若衡暨那天不听我劝，执意不肯去束心阁的话，朕便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捉去伏法。然而他如此痛快便已然答应，朕却早已暗暗差人将他拦住。如今他并未在束心阁里，而是暗暗藏于某处！只待杀机到时，便要来为朕分忧！” 聂刑如今，才不得不对玉皇大帝刮目相看，也知为何太上老君在亿万生灵之中，不选别人，唯独选中他做了这三界之主。 中道！ 在不明对方真实身份，甚而自身也有所染的情况下，他能够做的唯一正确的，便是秉承这中道。他布下的这张大网，当真是圆滑至极，进退皆宜。 玉帝见聂刑那样的狠角色也对他大为改观，甚而出现钦佩之情时，洋洋得意道：“如何，聂刑？朕还是不是那个糊涂蛋？朕还有一个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你。” “哦？” 玉帝又呷了一个茶，慢悠悠地道：“此番对方动作太大，终于是让朕抓住了一点头绪。烈阳真君必然是奸细无疑。” “烈阳真君？” 玉帝笑道：“便是那个时常与玄妙天尊有所往来的烈阳真君。他也知朕动了衡暨之后，下个目标一定会是伏凤，所以伪装成斗战四星君，想要嫁祸伏凤。便是这一步棋，终于让朕抓住了把柄。哈哈哈，玄妙天尊何其人也？亏他们往来许久，竟一点也不了解她，实在让朕意外，并且发笑。” 聂刑道：“正是！若说伏凤大张旗鼓来攻打广寒宫，我便信了。若她来搞些暗杀行刺的勾当，我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那烈阳真君自以为下了一步好棋，其实偏偏是一步臭棋！不过在这之前，他们当真是戏弄得朕好苦！令得朕与你反目成仇，又将温青打入冷香殿，而后又针对衡暨。虽然如此，不是朕自夸，除了朕，换作任何人，包括你聂刑在内，也早已入了对方的圈套，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点，连聂刑不得不承认。他在魔道之时，一度想将玉皇置于死地，永世沉沦，然而玉皇，却从未对他有此想法，依旧秉承他的中道，一边打压他，一边暗暗放他一条生路，所以他才能在此时此地，与玉皇密谈。 玉帝道：“如此想来的话，朕当年派来监视你的那个九灵圣母，必然也有问题！” 聂刑道：“正是，那九灵圣母，原来想要行刺青儿！所幸被我撞破，一怒之下，便杀死了她。我原本以为她是受你指使，所以才迁怒于你！” 玉帝道：“而朕却一直以为，你将朕派遣的密探杀死，是要达成你不可告人的阴谋，所以便对你起了芥蒂，才有了上次蟠桃宴上的事件。” 纠缠二人足足一千五百年的嫌隙，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那二人也是颇有感触，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只是这二人固然都是三界中绝顶英明之人，仍旧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一千五百年前，九灵圣母想要行刺青儿。一千五百年后，烈阳真君依旧想要行刺青儿。 两个人都没有顾及到的是青儿，她在对方整个阴谋中的重要性，使之不得不先除之而后快。 其实原因说破也十分简单，只因为青儿的心意通。 只要青儿存在一天，便令得对方的心思计量，阴谋诡计，皆无处遁形。所以她不得不死。 所以在得知青儿要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对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杀了她！ 所幸青儿命不该绝，避过那次追杀之后，又脱离了天道，来到这忘忧谷中。 也只有在她无从发挥自己能力的地方，才能暂保性命。不过他们此时一定在暗暗的酝酿，如何能够既不引人注意，又能暗中除去青儿。 然而这次，只怕他们要等上很久了。 因为青儿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他们目前还不能伸手触及的。 魔道，赤炎黄泉！ 玉帝道：“聂刑，接下来朕又要行一步险招了。然而朕为了秉中道，不得不如此而为之。” 聂刑道：“你且说来听听。” 玉帝道：“朕打算放你回魔道！” 聂刑虽在十日之前，已经听得金天女王说他必定要重回魔道，然而虽然如此，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依然感到震惊。 “为何你突然想开了？” 玉帝笑道：“朕的心思谋略，远远在你之上。你能想到的东西，朕又岂会想不到？若是如此放任魔道不管的话，他们必会重立魔皇，而新魔皇，必定会与那操刀之人联合，来反我天道，到时我重重受敌，只怕更加凶险。” 聂刑笑道：“依你的个性，你不怕我回魔道掌权之后，也来反你么？” 玉帝道：“固然也是怕的。朕从不会相信任何人，甚而朕自己。所以朕处事，必然会留有后路余地。然而朕左思右想，若是你的话，无论怎样，都会比新魔皇要好一点。但愿你和伏凤都能不负朕所期望吧！” 聂刑道：“日后朕未必不会反你。只要违背了朕的心意，便是道祖，朕也要反了他！只是今日你的言行，十分合朕的口味。你只管将朕放回，拭目以待吧！” 玉帝道：“好！朕今日也尤其欣赏你的率直，切莫要让朕失望！” 玉帝从怀间掏出一个锦盒，将它打开，里面有紫色丹药一枚。玉帝道：“此乃我天宫中的至宝，太阳复命丹。虽比不得老君炉中的那九转金丹，然而这世上除了朕有这么几颗外，断无他处可以寻得。你服将下去，坐七日关，必可助你成就法身！” 聂刑将那丹药接在手中，笑道：“你这老儿，何时变得如此大方？” 玉帝道：“朕一下宽宏慷慨，只是你小肚鸡肠，不能得见而已。”又掏出两枚玄色令牌，道：“此乃朕亲手炼制的过阵令牌，你待成就法身之后，打开黄泉魔径，在乾坤大阵面前将出此令牌，自然会将你放过阵去。你与瑶光仙子一人一枚，务必妥善保管，若是失落在魔道，朕也不能保你能再回到这阳世之中！” 玉帝交代完毕之后，将兜帽面罩带上，抽身便走，又道：“勿送！” 聂刑原本便无送他的打算，哪里在搭理他，自顾玩赏那太阳复命丹和过阵令牌。玉帝且怒且笑道：“好你这厮，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无论怎么说，也是这三界之主！” 他暗暗道：“难怪朕以前要将你认作反贼，当真是没冤枉了你！” 聂刑哈哈大笑，说出八个字来： “天下天下，唯我独尊！” 第八十五章 缥缈幻境 当日，聂刑便召集众人道：“朕决定明日开始，坐七日大关。此番不比上次，容不得半点疏忽，否则，朕必有性命之虞，所以还有赖诸君为朕守关。” 温青道：“聂郎只管放心，有青儿在此。” 聂刑与她对视一眼，轻轻地点点头。 如梦却是不明就里道：“请问聂大哥，什么叫做七日关？” 聂刑道：“所谓七日关，便是这关一定要坐上七天七夜，方才能够圆满。在此期间，不断用体内太初真气，与元神和合，而后熔炼法身。此节功夫最是凶险，共有九九八十一个内魔外魔，要来侵扰，若是被魔障所扰，小则走火入魔，大则倾丹害命。因为朕是二次起修，灵性圆满，故而无须过足九九八十一之数，只需与自身所化之魔影一战，胜之即可。尔等必要在我身边结起法阵，切莫让他人侵入半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而看聂刑与温青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也知此事非同小可。 倾城问道：“陛下，恕倾城冒昧。陛下的法力与倾城相较，并不高出许多，而倾城离七日关还有十万八千里，陛下为何如今便能坐七日关了？” 聂刑将出那粒太阳复命丹道：“此番还须赖它才行。此乃是，”他突然想起玉帝那神秘兮兮的模样，话锋一转道，“乃是方才那个高人送朕的灵药，比你手中的那枚清心丹，还要妙用非常。” 倾城手中也有一枚灵药清心丹，乃是金天女王所赠。也本是上品丹药，却与那绝品的九转金丹及太阳复命丹，不可相提并论。但凡熔炼元神，必要生起太初真气，男子为太阳真气，女子为太阴真气，方可与元神混溶，而成法身。然而元神若不炼的纯澈，根本不可能生起太初真气。 于是那清心丹，便是将尚有污浊之元神，炼作纯粹之元神，而后再续苦修数十百年至数百千年不等，待得那太初真气渐渐充盈，方可淬炼法身。而长生服下的那粒九转金丹以及聂刑手中的这枚太阳复命丹，一经服下，直接在体内生起太初真气，故而可片晌成圣，端的是直达造化。 只是这等绝品灵药，当真是可遇不可求，你便有通天法力，若无机缘，也是难以求得。 而这等绝品灵药，虽见效迅速，然而凡人也不可轻易服得，否则必要走火入魔，甚而倾丹害命。 长生那粒九转金丹，也是得太上道祖重重考量，亲自下赐，而聂刑本就二次起修，轻车熟路。 若是倾城大王或如梦此等法力，必定不能驾驭那太初真气，反倒往来冲突，百弊而无一利。 如梦道：“对了聂大哥，方才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啊？为何你原本说到嘴边，又吞吞吐吐不肯透露？” 聂刑打趣道：“他啊，他是朕的一个朋友，平日里就喜欢偷鸡摸狗，神经兮兮，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听得青儿掩嘴一笑，想必她早已知悉那人便是玉皇大帝，如梦却仍旧是云里雾里。 小柔道：“兄长，既然这番这等凶险，需不需小柔请娘还有长生哥哥他们来为你守关？” 聂刑道：“长生他在天宫中也有事务，而你娘一心只想隐遁，搅扰他们终是不好。如当真有事故时，用你手中那枚心意宝牌再呼她不迟。” 如此计议定下。待到次日，聂刑独坐中央，青儿，如梦，倾城，小柔四人环卫在旁，四人结起法阵，小柔掌心紧紧捏着那枚心意宝牌，但有丝毫变故，便立时呼她娘金天觉前来救驾。四人的神色，皆是凝重无比。 聂刑见了此番景象，先是内心温暖一片，而后又哈哈大笑道：“尔等不必如此紧张，朕料得此番必定万无一失！” 此番守关的阵容，虽与长生那次不可相提并论，然而聂刑却知必定没有凶险。因为他手中捏有一张王牌，未曾告诉众人。 玉帝。 此番闭关，玉帝也参与进来，他虽不亲身在场守关，不过一定会格外注目忘忧谷周围，一旦有风吹草动，必然要派遣麾下军马下界守卫。 由此王牌在手，何愁大事不成？ 他神情轻松地将那粒绝品灵丹送入腹中，凝神瞑目，以神光下照丹田。神光到处，有如阳光普照，那丹田渐渐温暖，有如鼎中温水。而后神光渐凝，越来越盛，那鼎中温水也慢慢升温，逐渐沸腾。 聂刑见得鼎炉已炽，便将那元神慧光，尽数投入鼎中，便如同锅里突然丢进一块烧得火热的大石头一般，那鼎中水泡乱冒。太阳复命丹又不断挥发，终于有氤氲紫气，从鼎中慢慢化开，如同云雾一般，向乾宫漂浮去。聂刑却不等它升上来，便出了元神，入于中宫。这中宫又称作黄房，正是那元神与太初真气的交~合之所。 元神入房之后，紫气便不再上浮，而是留在其中，与它结作一团。不断有紫气上腾，那中宫开始紫气缭绕，聂刑如痴如醉一般，正是那妙不可言的当时也。 正此时节，突然灵觉一惊，若是旁人，便有魔障生起。而聂刑乃是二次起修，故无魔障。而是恍惚之中，突然眼前有一团赤红光芒。 那光芒初时朦朦胧胧，微微弱弱。而后渐渐明明光光，晃得眼前皆是赤红一片。 那红光之中，隐隐浮现出一个蒙蒙的影子，不辨形貌。随着红光的不断明亮，那影子也渐渐清晰起来。 而聂刑只觉此身心皆被那红光团团围住，似与这周遭融为一团。除了眼前这光，再也不见其他，不知其他，也不知时间流逝，也不知世事变换。 突然蓦地一惊，他终于惊醒过来，开眼一看，见得自己已然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之中。 那法阵有数百丈方圆，远远望去，尽是接天的赤色巨石，将四方围住。脚下的土地也是火红颜色，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滋滋冒着热气。一阵阵的热浪拍打到脸上，灼热无比。原来他已经进入到缥缈幻境当中。 如他这般见识，自然早已知道那缥缈幻境的存在。而当他真正进入之时，依旧免不了一惊。他愣在原地许久，直到眼前有一道火光闪过。他慌忙抬眼一看，见那巨石阵上方，从天外飞下一块燃烧的陨石，那陨石初时极小，而后渐渐变大，当它近在头顶之时，已有数十丈大小，而它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激起一股暴风，令身形也难得站定。 那陨石急速下落，终于在理他二十丈远近的地方，轰然坠地，激起的碎石块与尘土，满天飞扬，巨大的冲击波，将他向后推出一二十丈，那胸口闷痛的厉害，几乎吐出一口老血。 聂刑好不容易才站定脚跟，咳嗽几声，吐出满嘴的尘土。 那法阵的地面上，被砸出一整个大坑来，整个法阵四周都是一个斜坡，朝正中心倾斜下去，其深度与边缘竟相差了近一百丈高！ 而后硝烟渐渐散去，陨石却已不见踪影，而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那人影有三丈来高，极其雄壮。磨盘一般大小的脑袋上，是铜铃一般火红的眼珠，胀鼓鼓地向外吐出。整张脸凶神恶煞，狰狞无比，钢刀一般的獠牙，伸出血盆大口之外，更添恐怖。他那红火色的皮肤如同岩石一般坚硬，更穿着一身火红的战甲，连周围的空气中，也带着一股烈焰。 这便是聂刑所幻化出来的魔影，呼作赤炎魔主。他的穷凶极恶，因是聂刑本性所化，所以丝毫不输与他本尊。 聂刑见了那魔主，便连自己也惊惧了三分，一时片刻之间有些痴呆。 那魔主见他愣神，早已冲突上来向他发难。他几个大步，把地面震得轰隆隆响，已然欺进聂刑身前，扬起那张蒲扇般大小的巴掌，便朝聂刑脸颊扇来。聂刑猝不及防，耳朵嗡地一响，人已经翻转着向后飞去，啃了一嘴的泥，这才清醒过来。 然而那魔主的凶狠，真与聂刑如出一辙，未及聂刑喘息，便又大步上来，抬起一只比大象还要粗壮的脚掌，向聂刑的后背踏去。聂刑急忙往旁边一滚，狼狈地躲了过去，正自庆幸之间，突觉身上一轻，原来他已经被魔主拦腰抱了起来，两只手掌像夹馅饼一样，将他夹在中间，他痛得大叫起来，汗水出了一脸，拼命去扳，哪里扳得开一分一毫！他腰间吃痛，全身的力气如同被卸去一般，软绵绵如一团棉花。而那魔主更连一点挣扎的机会也不给他。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了过来。他哪里能够闪躲，被那钢刀一般的利齿一切，半截身子便被咬了去，一命呜呼了。 又是方才那般朦朦胧胧，身心被红光笼罩。那种感觉，正如同胎儿还未曾分娩出来，还存在于母腹中一般。这样的懵懵懂懂，也不知过了多久，聂刑又是一惊，醒转过来，身处于那巨大的法阵中间，而他眼前的，正是方才将他咬作两截的赤炎魔主。 这一次，他一定要击败他，从这缥缈幻境中冲突出去，才能重凝法身，得通天彻地的神通。 念及于此，聂刑早已忘却了刚才他带给自己的痛楚，大喝一声，朝那高大的身影冲了出去。 第八十六章 法天象地 聂刑足下疾蹬，此际他的身法，又要比刚才快上许久。赶至魔主身前之时，竟让那魔主愣了一愣，而聂刑早已将双掌推出，朝他的腹部按来。 那双掌有如烈火一般，又疾又猛，魔主不能防备，被拍个正着。他踉跄一退，却又迅速稳住身形，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向聂刑的腰间卷来。 聂刑看得真切，将身体向上一提，轻轻便跃了过去，使了个“踏虚步”的身法，双足往虚空点去，足尖在虚空如同平地一般。他疾点几下，而后身形一旋，侧身飞踹一脚，正中魔主的面上。 “嗷！” 那一脚力大无比，魔主吃痛，仰面朝天地往后倒去。 聂刑见占了先机，哪里肯就此放过，翻到魔主身上，与他厮打起来。那魔主看似巨力无匹，然而聂刑在暴怒之下，竟也与它有一战之力，双方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互有往来。 终于聂刑大喝一声，双手抱树一样环抱住魔主那硕大的头颅，将它颈脖用力一旋。那魔主哼也没有哼一声，脑袋已经被旋到后面去，一命呜呼了。 聂刑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抹了抹一头一脸的汗。 奇怪的是，他此时竟无半点喜悦之情，反倒是一脸紧张神色。 只因他是十分清楚缥缈幻境的。刚刚那个被他杀死的家伙，一定会再次重生的，正如他自己重生一般。而且下一次再见到他的时候，法力要比刚才高出许多！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稍稍喘息，未过多久，果然眼前有一道火光闪过，接着一块巨大的陨石重重砸落下来，此情此景，和方才如出一辙。那脆弱的地表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得几乎龟裂，形成了一个可怕的坡度。 一个比刚才还要大上一倍的身影，慢慢浮现在弥漫着烟尘的深坑之中，聂刑看着那如高山一般壮硕的躯体和一对灯笼大小的双眼，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他只要在这一次杀死了对方，而不被对方杀死，就可以赢得这次较量。然而，以他目前的法力来看，又何异于天方夜谭。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应对这怪物的攻击，接下来，它会像捏碎一颗煮熟的鸡蛋一般，捏碎自己的骨骼。 然而他没有丝毫的退路可言，唯有勇猛无畏地承受着自己的命运。 于是他厉喝一声，毫不迟疑地冲了上去。 。。。。。。 距离聂刑的七日关已经过去六天六夜了。 那守关的三人，陪着他一起不吃不喝，寸步不离。 她们甚至不敢交谈一句，因为即便是一点点细微的声响，也有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 她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盘膝而坐的聂刑，看他被一团紫色的光芒渐渐笼罩，而那紫光越来越盛，看来一切都十分顺利。 而这六天六夜的时间，聂刑与对手不断地与对方生死角逐，你死一次，我死一次，双方都死了八次，而谁也没有连续杀死对方两次。 现在，双方的法力十分接近，然而赤炎魔主似乎要略胜一筹，因为它刚刚被杀死了一次，现在复活了。而这一次若依照轮流死一次的规则的话，是该聂刑死了。 然而聂刑若是死了第九次的话，他也就真的死了。这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谁也死满九次，谁就是输家。 在那幻境之外，他那真实的肉身，以及要逐渐凝聚的法身，会被这幻境吞噬，而归于虚无。 而后他又只得剩下一缕阴魂，浮游在这天地之间。 他也想到了这一层，然而，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 反而在嘴角，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真是一个有趣而刺激的游戏啊，朕很久都没有玩得这么开心了。 尽兴就好！ 他哈哈一笑，望向了站在他数十丈开外的赤炎魔主。 眼前的那个怪物，也正用它那足足有两丈方圆的眼睛，恶狠狠地俯视他。 而它的身形，早已经不可计数地巨大，当真是如同撑天的柱子一般，充塞了天地。 那怪物的四周，都是层层荡开的灼热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向外散发着逼人的热度。 然而聂刑竟然对这热度浑而不觉。 决战的时刻来临了！ 聂刑与人争战无数，还从未像这次一样，如此斗争盎然。 因为以前他是与人斗，现在是与自己斗。 长长地一声厉啸，他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他捏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手诀，那捏法诀的速度，已经不能用快字来形容了。同时，体内的太阳真气不断地散发出来，漫布在这空间中。 接下来的这一招，会让你见识到朕的真正实力。 千里焦土！ 他一声暴喝，从那地面上，顿时蹿出了数十丈高的赤红火焰，顿时天地皆被染作火红。那火海犹如一直贪婪的巨兽，四溢地舔舐着周围的一切，舔过之处，顿成灰灰。 千里焦土，正是说那火焰过处，寸草不生，皆成焦土。 除了那赤炎魔主。 它本也是属火，所以那千里焦土，又如何能够伤得了它？ 然而聂刑偏偏就是这般任性，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 他手猛地向上一扬，那魔主足下的火焰，顿时沿着它的双足，一路向上咆哮而去，直冲到顶门之上。原本那一片火海，顿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火柱，连魔主那巨大的身形也被火柱遮蔽，只听到一片灼烧之声。 魔主许久都没有动弹，它当真被这冲天的火柱烧死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它张开那张足以吞了日月的大口，猛地往腹中深深的一吸，那熊熊燃烧的火柱顿时往它的腹中冲去，被它全数吸了进去。 “哈！” 它大叫一声，将满肚子的火焰喷射出来，如同火龙一般，向聂刑激射出来。 那火焰本是聂刑招摄出来，它当然不会伤了聂刑。所以他略一变诀，便化解了那团火焰。 然而事情又岂会如此简单。 仍然有滔天的火焰，向着他直扑过来！ 这魔主当真是十分精于战斗。它刚刚喷射出来的，不但有聂刑的火焰，更有它自己的火焰，夹杂在一起，而这火焰，聂刑是无法化解的！ 聂刑哪里预料得到，再想闪开已经来不及了。他被那团火焰打个正着，顿时全身上下都熊熊燃烧起来，足足燃烧了数十秒方才熄灭，吃了一个大亏。 那刚刚重生过的赤炎魔主，果然极为强悍，计谋与法力，都胜过他许多。要战胜它，单单凭着一腔热血，还不够。 然而魔主并没有给聂刑太多思考的时间，那一只遮天蔽日的铁拳，已经向他锤击下来，他顿时觉得眼前一暗，只见那拳头如同一座高山一般，向他压来。换作普通人，若被那一拳打中，只怕连渣都不剩，便是轻轻擦上一擦，也是九死一生。 然而聂刑竟没有躲避。 非是他不想躲避，而是他根本躲避不了。 那个家伙，虽然体型无比巨大，但是那一拳下来的速度，早已经快过了他的身法。 所幸的是，聂刑并不是普通人。 他双手往上一托，有如霸王举鼎一般托住了那拳头，同时源源不断地催出真气。那真气化作聂刑的虚像，只是面容恐怖凶恶地多，正好与那拳头一般身高，也是双手上托，迎头接住了那轰然落下的铁拳。 然而铁拳有急速下落的势头，而虚像却没有，如此便已落了下风。 铁拳的速度虽然是被压制了不少，但仍旧是往下方落去。那虚像被渐渐压缩，最后“轰！”地一声，那虚像抵挡不住，化为乌有。聂刑略一皱眉，唯有将一双肉掌，接在了那铁拳之上。 聂刑的身高大小与那庞然大物相比，真如同蚂蚁一般的大小。而照这个势头看来，魔主想要捻死他，也如同捻死一只蚂蚁一般的容易。 这次他若是死了，一切都完了。 聂刑苦苦地支撑着，凭借着他那微不足道的渺小身躯，去与如天塌下来一般势头争斗着。 远远地看去，那副景象便如同一个大人，去挥舞拳头捻一只蚂蚁一样。 虽然是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恐怕不会有人认为，大人会输给那只蚂蚁。 然而那却是一只不肯服输的蚂蚁，一只欲与天斗的蚂蚁。 这只蚂蚁曾经在幽冥界，说下了这样一番豪言壮语： “我要天存，天不可不存。我要天亡，天不得不亡！” 而那时，他仅仅剩有一缕阴魂，多少人若是听了这句话，会当做一句疯言疯语，一笑置之。 然而，他现在总算回复了许多的法力。而若他迈过了这一道坎，便离兑现他这一句话，又接近了不少。 所以我赤炎魔皇聂刑，又岂可败在这里！ 朕不但不会被你杀死，恰恰相反的是，朕会在此时此刻，重铸法身！ 因为朕总算看透了这缥缈幻境，以及眼前的这个敌人的真实面目！ 这一切，都不过是朕内心的恐惧和怯懦幻化所出而已。 那是朕在失却法身之后，所生出的恐惧与怯懦，日积月累，渐渐堆积。 直至今日，几乎不可收拾。 然而朕在过去同你的不断较量之中，已经逐渐找到昔日的境界。 如今朕法身将成，只差临门一脚而已，朕又岂肯败下阵来! 现在,便让你看看朕的心意！ 他暴喝一声，体内的紫气贯通，发出耀眼的光芒，在这不可逼视的光芒之下，他那渺小的身形迅速地增大，铁拳被他一点一点地向上抬起，直到他长到与对方同样大小。 他将双眼冷冷一扫，正见那魔主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眼神，在他面前。 此时的他，已有了法天象地的神通，真正的胜负，现在刚刚开始。 第八十七章 斩己 聂刑已扣住了魔主的手腕，原本想借势一扭，将他锁住，然而那魔主也是凶顽异常，丝毫不作理会，山岳一般大小的头如木槌，向聂刑当胸撞来。聂刑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个正着，捂着胸口向后倒退了数步，胸闷难受之极，连口角也渗出鲜血来。 这赤炎魔主，当真跟他自己一般骁勇凶狠。 魔主见得了势，裂开大嘴一笑，聂刑也是一笑。 这场战斗，当真是有趣得很啊，哈哈哈哈！ 朕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狂笑声中，聂刑早已拔起身形，而魔主也如跳涧猛虎一般，向他跃来，两个人拳脚相交，开始了一场针锋相对的肉搏战。 这确实是一场实力十分接近的战斗，双方你一拳，我一拳，拳拳到肉，无论是打中了对方，还是挨了对方的打，都是一声闷雷一般的轰鸣声，而双方的战意更加炽烈。他们斗了个昏天黑地，飞沙走石，硬是不分胜负。 最后他们都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喘息，双眼如同饿狼一般瞪着对方。 正当聂刑以为双方接下来仍旧要陷入一番焦灼不堪的苦战之时，那魔主似乎已经无心再跟他纠缠，因为接下来，它将展现出自己最强大的力量和真实的实力。 “吼~~吼~~~” 那是魔主张开布满獠牙的嘴，厉声嗥鸣。那巨大的声响，连天地也为之所动。 从九天之上，一道火红的闪电伴随着雷鸣，向下方划空而来，将地下打出了一个冒着烟火的深坑。而那个深坑里面，倒插着一根有他们这法天象地之身半人高的碎骨狼牙棒，那狼牙棒的四周，也冒着深红的火焰。 魔主用它那粗壮的手臂提起狼牙棒，冷漠地一笑。 胜负已经了结了！ “吼~~~~~” 它奋起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道，倒举着狼牙棒，将它往地上猛地一插，巨大的碰撞下，那足下的地面被整得四分五裂，聂刑顿时如同此身如同汪洋大海里的孤舟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他唯有努力支撑，方才不至于跌倒。 而此时，有无数参天的火柱，从地下穿脱出来，每一根火柱，都比聂刑刚才那火柱那更具威势，那无数的火柱结成一个圆形，汇聚在聂刑的四周，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令他不能走脱分毫。 而那个由火柱汇成的圆形，快速地旋转起来，一边旋转，一边缩小半径，慢慢地向聂刑靠拢。那真如同逐渐收紧的渔网，而聂刑便是那网中之鱼。 这个阵势，其实聂刑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正是他自己的独门法技，烈焰圆法阵，遗憾的是，这一次他要自尝其果。 而他如今的法力，还不足以破这个巨大的阵势，换句话说，他要被自己的独门绝技葬送掉。 他看着那逐渐逼近的滔天巨焰，正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难道今时今日，朕终将要败北于此地，葬送掉性命吗？ 想起一千五百年前，他面对那无穷无尽的天兵天将围剿，都不至于落到如此的绝地中来，而这一次，他面对着这个由他自身演化而来的怪物，竟然感到深深的无力。 朕战胜不了它。 他呆呆地矗立在原地，双手无力地垂下，陷入到绝望之中。 幻境之外，无虑洞中。 那守关的四人猛地见得围绕在聂刑身上的那一团紫气，突然暗淡起来，竟有消失的趋势。几人面面相觑，白如梦茫然的眼神与温青对望一眼，仿佛是在道：“聂大哥他，他怎么了？” 温青缓缓地摇了摇头，怜爱地看着聂刑。而他的身体，此时开始猛烈地颤抖起来，他已经坐不稳这七日关了。而他若是被逼出关来，迎接他的，不但是法身化作泡影，更是肉身的坏灭。 这是在聂刑坐关之前，绝没有估量到的。聂刑原本以为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于那操刀之人的阴谋诡计，但是有玉皇大帝介入的话，也足以让他安心。然而谁又曾料得，他自己才是那最大的威胁。 自己不能战胜自己，说来是多么的可笑。但这又是这世间上，不变的真理。 也唯有战胜了自己，才是真正的强者。 这件事情，也唯有他自己能够办到，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 除了一个人例外。 温青已经在他身旁盘坐下来，阖上了双眼。 这世间上只有她，才能与聂刑的心意如此亲密无间，所以便是聂刑的心意进入到那缥缈幻境之时，也阻隔不了他们。 而白如梦，又一次亲眼目睹到了她与温青之间的区别。 当聂刑已经放弃了抵抗的时候，原本灼热凝滞的四周，突然起了一阵清风，一阵足以穿透他心灵的清风。 聂刑猛然间动了一动，他明白那清风代表的是什么。便是他失却了双眼双耳舌头，甚而触感，单凭那心意，他也能够知道。 那正是他的青儿。 他泛起一丝苦笑。 青儿，让你看我的笑话了，实在不好意思。然而这一次，我可能确实是要败在这里了。 青儿那悠扬婉转的声音，在这周围的空气中回荡。 “聂郎，青儿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自始至终面对的敌人，都不过是自己而已。” 那一番话有如醍醐灌顶一般，聂刑猛地惊醒过来。 眼前那无比凶恶的敌人，原本就是他自身幻化出来，而它的法技，神通，甚而凶狠，都与自己一模一样，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对方太过强大，不可战胜。 然而对方却能轻而易举地战胜自己，岂非可笑？ 难道我赤炎魔皇聂刑的本尊，会败在自己的化身手上？哈哈哈，实在可笑！ 青儿，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提醒。 现在，你再好好看清楚，你将真心托付给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孬种！ 他也如同方才那怪物一般，发出了一阵狂傲的咆哮，那咆哮声撕破了天际，引得周遭的气流阵阵回荡。 我，绝不会输！ 聂刑燃烧起来了，在这缥缈幻境中，一切的法力来源，都取决于他的斗志。而在这个时候，他的斗志燃到了极致，而法力，也达到了极致，甚而达到了他在数月之前，率领魔道大军与天道激战的高度。 虽说这法力的高度仅仅限于这缥缈幻境中，然而此时此刻，已足以让他受益良多，以及打破这幻境，击败眼前的这个怪物。 因为他接下来要使用的，是他最强的法技，强大得足以毁天灭地。 一柄红火颜色的巨剑，缓缓浮现于胸前，而他的身心，也仿佛同这巨剑合为一体了一般，无穷无尽的杀气伴随着热浪，一层一层的向外排开。这天地之间，无不被这无边杀气所感，渲染成通红的颜色。 单单是那滚滚的杀气，已足以令众生凋零，天地变异。 那环伺在侧的烈焰火柱，被那赤红的热浪一经触碰，顿时便销声匿迹，无影无踪。在这幻境之中，又有何物能够抵挡这威能？ 聂刑冷笑，将弑神剑提在手中。 原本这弑神剑，只能用来对付天道众神，否则必被污浊，而威力大减。 而此时的弑神剑，弑的不单是神，而是敢于挡在他身前的一切。 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但凡阻碍我，皆杀之！ 他将剑一挑，指向了面前的那怪物，那正是他自己的化身。 杀！ 他的双眼喷出怒火，暴喝一声，将那弑神剑往虚空一劈，一股赤红的热浪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那魔主法天象地的身形，与那洪潮一比，竟然如此渺小。 巨浪滔天，随即卷起了他，如同惊涛骇浪，卷起了沙滩上的一个贝壳。 魔主竟连哼也没有哼一声，身形便已消失在洪潮之中。 而洪潮过后，他所站立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 便是有一百条性命，也在刚才的一击之下葬送了。 聂刑收回了弑神剑，迎着那清风，傲然而立。 历时七天七夜，终于要破关而出了。 白如梦等人惊讶的发现，那原本微弱的紫气顿时又旺盛起来，将聂刑的身形紧紧包围。 聂大哥他，他终于成功了！ 青儿姐姐她刚才做了什么？为什么形势突然就逆转了？ 白如梦虽然不了解，但她由衷地感谢青儿。她也很庆幸，青儿一直都陪在聂大哥的身旁。 他们当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白如梦，终究不过是多余的人而已。 白如梦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一些伤痛，然而这伤痛与聂大哥的幸福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如梦，如梦。 我与聂大哥之间，当真是如梦幻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不过不要紧，能与你有那么多值得珍惜的回忆，如梦已经知足了！ 她阖上了眼睛，想到了那在幽冥界中，与聂刑相处的时光。 而与此同时，聂刑与温青同时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 “恭喜陛下出关，证得法身！”倾城欣喜道。 聂刑道：“此番，还有劳诸位一连七日，为朕把关护航。诸位的心意，聂刑定当不会忘怀！” 聂刑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了白如梦。而白如梦也恰将眼帘打开，与他四目相投。 她原本以为会很尴尬，然而无论是聂刑，还是站在一旁的温青，他们的目光都是那么的朗然通透，足以将她内心的阴霾，都全部驱散。 聂刑道：“如梦，做人只需洒洒脱脱，依真情真性而为，又何必去拘拘执执，失却自然造化？朕看你近日颇有心事，你好好品味一下朕今日之话，朕日后再来看你是否有所领悟。” 如梦隐约有些领会地点了点头。 聂刑道：“好，诸位，今日聂刑先与温青暂别一段时日，他日必有再会之时。” 如梦大吃一惊道：“聂大哥，你和青儿姐姐要走？去哪里？” 聂刑缓缓说了四个字：“赤炎黄泉。” 第八十八章 赤炎黄泉 众人将他二人送至洞口，聂刑道：“送到此处即可，诸位先回罢。” 倾城与小柔颇为不舍，与他二人依依惜别。如梦见得青儿与他同去，而自己更连想都别想，不禁心中一悲，良久都不知如何言语，待得二人走了几步，她方才想起道别，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在他身后低低地道：“聂大哥，保重！” 她原本以为聂刑并未听见，更不会回答她的言语,只是黯然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孰料聂刑突将头转过来，柔声道：“如梦，你也保重！” 青儿也道：“是啊，如梦妹妹，他日必定有再见之时！” 如梦顿时心中一暖，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 黄泉魔径。 那是一条用法力打开的通路，一头连接外界，一头连接赤炎黄泉。 而今，聂刑与温青正在这通路之内。 而眼前，有一度厚厚的高墙，拦在了他们面前。 那当真是一堵光秃秃的玄色巨墙，竟连门也没有一个，上下左右，皆是无穷延伸。而那巨墙是那么地坚不可摧，便是你有通天法力，也决不能动得了它分毫。 千万不要小看了这堵墙。便是它，彻底阻绝了外界与魔道的往来。而它，更是由天庭四大天师极其门下弟子的法力化成。想那时聂刑纠集了魔道全部战力，更牺牲了自己的法身，才将它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但却因为它的反击，令得牺牲者无数。元气大伤之下，又被围堵在大阵后方的天道大军截杀，其余人皆是死的死，逃的逃，只有魔皇聂刑侥幸逃到外界。 这堵墙，以及那墙中隐藏的无尽禁制，便是乾坤封魔大阵。 聂刑此番在此站在那宏伟的高墙之下，感慨万千。然而这一次，他并不打算硬冲过去，而以他如今的法力，也绝无这个可能。 他拿出怀间的过阵令牌，高高举起。 此令牌是玉帝亲手所制。三界之中，也唯有这枚小小的令牌，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过得阵去。 口中默诵咒文，那手中的令牌突然放出一道金光，往墙中投去。 这一次，高墙中并没有天雷地火，滚石箭矢涌出来反击，而是格外地安静。 聂刑也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在那金光的照耀之处，隐隐出现了一个通路。 聂刑与温青对视一眼，一边举着令牌，一边缓缓朝那亮光之处靠近。 而后轻轻将头往前一探，身体也随即穿过了墙去。 在厚墙的另一头，便是聂刑在没有温青的陪伴下，生活了一千五百年的地方。 那绝不是聂刑想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并不适合他这样的人居住。然而却是他非去不可的地方。 赤炎黄泉。 当聂刑与温青从黄泉魔径中走出，站在那如同烈火一样通红的地面上时，向四周望去，那视野之中，尽皆都是一片火红色。 这里的温度很高，不论是地面，还是周遭的空气，都是滋滋地冒着热气，熏蒸着人的皮肤四肢。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人很容易就变得暴躁起来。 那里虽然无风，却总有滚滚的红沙，慢腾腾地在四周漂浮晃荡，只是因为每隔数十百丈，便有火山口一般的地坑，从坑中不时蹿出红色的火球，如同喷泉一般，冲到半空之中，而后放烟花一样爆裂开来，爆得红沙阵阵。 在这样的条件下，凡间那些绿色的树木，鲜艳的花朵，自然是寻不得踪影，然而总会有一些深红色的高大树木，那树冠又有大大的伞盖，在顽强地生存着。 对这周围的一景一物，温青都格外的注目着，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 因为这里，便是聂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而从她一踏入赤炎黄泉的时候，她便能深深的感觉到，聂郎在那一千五百年的时光里，和她在冷香殿中一样，无时无刻，身心都不在受到煎熬。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将头依偎在聂刑温暖的胸膛上。 聂刑用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将青儿的香肩环抱，他二人对视一眼，那一刹那的眼神之中，既有苦涩，又有欣慰。 从今往后，再不分离！ 于是他们挽起手，向着那一片赤红的天地走去，而他们的衣襟，也尽皆被染作红色。 魔道，赤炎城。 这是魔道中仅有的一座城池。没有城墙，没有军队，没有官差，只有那用火岩和红沙所堆砌的房屋和魔道的芸芸众生。 这城池中住下来的，都是相对安分的一点魔道中人，也是地位和法力比较卑微的。 而若是法力高强的魔头，早已经自立山头，成一方教主老祖，或是洞主。而这些魔头之间，时常互相火并厮杀，而这赤炎城从未受到波及。第一个原因是，这些上位魔头从未将这小小的赤炎城看在眼里，第二个原因是，魔皇聂刑曾经下令，决不允许以任何原因滋扰这城中的住民，否则必定要追究责任。而后果往往便是整个势力被剿灭。聂刑对敢于违抗他命令的人，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这城中相对的稳定和安全，大规模的杀戮是没有的，小规模的斗殴和谋杀也是很正常的。 如今在赤炎城的街头上，出现了两个身影。 那二人都在一袭黑色的斗篷隐藏之下，不辨容貌，显得格外神秘。然而却并没有引来太多的注意，因为这样的装束在魔道，当真是稀疏平常之至，总有人不愿意让旁人看见他面罩之下，隐藏的表情，因为那往往是足以丢掉性命的。 现在大街小巷上讨论得最热烈的，便是在三日之后，新魔皇青云老祖的登基仪式，告示贴得街头巷尾都是，大意便是：前任赤炎魔皇聂刑在执政其间，庸庸碌碌，胡作非为，不但让魔道元气大伤，自己也落得个凄惨下场。本座修炼多年，法力精深，英明睿智，当可接替聂刑，为魔道至尊。三日之后，但凡魔道中人，皆要来赤炎魔殿，见证本座的登基仪式，如有违者，定不轻饶。 那两个黑衣人也看过了这张文榜，却是不露声色，仍有那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他们安安静静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三拐两拐，拐到一处民房之前，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去。 听得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惊问道：“谁？” 那二人也不答，锁好房门，自顾走了进去。却见得里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与魔道中那普遍的杀气腾腾的模样不同，长了一副温厚老实的模样，见得这两个黑衣人不请自入，大吃了一惊，叹道：“好哇，老夫便知道青云那老贼不会放过我！”他将颈脖一仰，凌然道，“该来的始终要来，你们动手吧！” 却迟迟不见那二人动手。突听得一个声音道：“隐芝，一别数月，朕十分挂念你。” 贺老头听那声音，顿时又惊又愕，显得难以置信。而那时，那两个黑衣人将面罩摘下，其中一个是相貌绝伦的女子，而另一个男子，赤瞳如怒，颇具威严，正是那赤炎魔皇聂刑。 贺隐芝又仔细打量了数眼，确认无疑，不禁老泪纵横。他上前两步，倒头跪拜道：“陛下！老臣想你想得好苦！” 聂刑连忙将他扶起道：“隐芝起来。”贺隐芝慌忙便为他二人看座。待他二人坐了个安定，方才恨恨道：“可恶的青云老贼，谣传陛下已经驾崩了，害老臣日日夜夜悲伤难过，如今得见圣颜，实在欣慰！”他这才看见那女子，道，“想必这位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瑶光仙子了吧。” 温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贺隐芝大喜道：“恭喜陛下，终于得偿夙愿，和仙子团聚！” 聂刑一笑，便牵起青儿的手，放在心口，道：“隐芝，这前段时候去过幽冥界，见到了孟婆。” 贺隐芝又是一惊：“陛下见过贱内了？她有没有冲撞陛下？”他眼神一转，哀婉道，“这么多年了，她还好么？” 聂刑道：“令妻对朕十分恭敬，她目前倒也无碍。朕答应了她，定会让你夫妻二人破镜重圆！” 贺隐芝听得孟婆无事，方才舒了一口气，谢道：“有劳陛下为我夫妻二人费心，叫隐芝何以为报？” 聂刑摆手笑道：“你我之间的交情，不必如此客套。朕离开的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青云老祖，又是个什么来头，为何朕以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贺隐芝思忖一番，开口说道：“陛下啊，这个青云老祖，不但是陛下您，便连这整个魔道之中，只怕也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在陛下离开魔道之后一月余，突然冒了出来，宣称陛下已死，一心想要篡位登基，也有许多高手并不服他，与他起了争执。孰料那人法力十分精深，皆是被他或者打杀，或者入狱，如今整个魔道再也无人敢来出头。他今早刚刚贴了榜文，要在三日之后篡位。陛下回来便好，可与老臣速速去赤炎魔殿，好断绝了那贼人的念想。” 聂刑听罢，轻轻摇头一笑。 贺隐芝忠心耿耿，自然是无可置疑，然而这权谋机变，却是毫无半分。那青云老祖一直暗暗伏藏，处心积虑这么久，方才等到今日，朕去找他理论，与送羊入虎口有何分别？他只需轻描淡写，说朕乃是假冒，再一拥而上，将朕打杀，又找谁人说理去？ 要在魔道中生存下去，历来只有一个法则。 力量，绝对的力量！ 第八十九章 知音 聂刑毫不留情地，将上述道理讲述了一遍。 贺隐芝听得脸色通红，但他毕竟是正人君子，十分愧疚地道：“是老臣考虑不周，出此下策，请陛下降老臣的罪吧！” 聂刑哈哈大笑：“隐芝，朕知你也是一片忠心，岂会降你的罪？朕无非想要告诉你，想要在魔道生存下去，就要比方更奸诈，更狡猾，更凶残，更不择手段。因为那满口的仁义道德，君子约束，在这里统统都行不通！非但不能自保，更会祸及旁人，甚而至亲之人。你明白了么？” 贺隐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而心中终有不甘，道：“陛下，你休要怪老臣絮叨。老臣也知陛下的宏愿，是要成就无上大道，老臣只是唯恐陛下在魔道中越走越远，不能自拔。” 聂刑道：“哈哈哈！隐芝，多谢你好意提醒朕。所谓‘道’者，不过一阴一阳而已。故而阴阳清浊，皆是道化，故而有神道贵生，便有我魔道贵杀。汝又何必言唯贵生方是道，而贵杀则非道？岂不知道在屎尿，天地玄元，皆是道！” 隐芝唯唯诺诺，似有所悟。 聂刑又道：“无论神道，魔道，还是三百六十旁门左道，有心者，皆可成道，道只在心，最是通化自然，故而因时取需，因地制宜。当生之人，朕便令其生之，当灭之人，朕便亲手灭之，如此皆成自然，不拘不执，又岂会越走越远，不能自拔？然而你与朕，终有不同，朕可为之，而你不可为之。你只需操持本性，不使蒙尘，则可矣。” 那最后两句话，才点出了问题的关键。聂刑本非寻常之人，所以生杀皆随心意，皆可为之，换作旁人，此路定然难通。只因聂刑是因杀灭而悟道，所以杀灭于他，只是平常，此时他日若有机缘，当会在文中提及。 贺隐芝见聂刑说得头头是道，方才放下心来，道：“不知陛下日后有何打算？倘若三日后那老贼顺利登基，更是不好料理。” 聂刑道：“无妨。那所谓魔皇，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朕从不放在心上。如今那青云老祖羽翼已丰，单凭朕等三人，势单力薄，实在不好剪除，朕意欲在左右多募集一些支持，再与之相争。” 贺隐芝道：“好！” 聂刑便又蒙上了面罩，道：“事不宜迟，你也不要再收拾打点了，我等即刻便动身罢！” 那三人便出了房门，离了那赤炎城。 那城中的魔人，皆是法力低微之徒，且不喜争斗。平日里听听号令也便罢了，如今时刻，却不能拿来当作战力。而此去西南两百里处，有一黑水洞，那黑水洞的洞主平日里多受聂刑恩惠，于是聂刑决定先去找他。 未过多久，三人便穿行在赤沙和红岩堆积的荒漠之中。那西南一片土地，皆是如此单调，寸草不生，寸木不长，更无一个行人。天大地大，除了这漫漫的沙石，再无其他。然而聂刑与温青丝毫不觉得单调烦闷，反而格外愉悦。 有你在的地方，便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又何须其他来作点缀？ 在赤炎黄泉，天空上有层层禁制。众人却是驾不起云来，也只有凭双足走路。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温青突然停下，道：“聂郎，后面有人。” 聂刑随即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那一片荒漠空空荡荡，视野极好，哪里有半个人影？也就在这时，耳朵里有细微的声响，轻轻地传来，若不是有意去听，还当真听不出来。 聂刑竖起耳朵，凝神听了许久，他突然脸色一变，一个箭步上前，将手臂往贺隐芝的腋下一夹，抱着他想高空跃起数丈，也就在此时，突然从地上钻出一直暗红颜色的长虫，正好在贺隐芝刚才站立的位置。 那长虫足有七八丈长短，比大殿上的圆柱还粗，没有眼睛，一张大嘴长在正前方，长了两排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倒错尖牙。 他蹿上地面，将倒错钢牙一合，却是咬了个空。而聂刑正好借着那下落之势，拔出灵明离火剑，往那大虫身上切去。 正好劈到那大嘴之上，那灵明离火剑锋利异常，不但把牙齿劈断，更如同破竹一般，一路向下切去，把那条长虫从正中间劈作了两截，死在那里。 四周又顿时恢复了平静。 聂刑高声喝道：“何方英雄，何不现出身来？在此鬼鬼祟祟，岂不折了威名？” 那地底下，再无半点动静，然而那周围弥漫的杀机，却又分明在提醒众人，有一个可怕的杀手，在周围潜伏，伺机待动。 可惜聂刑如今的法眼尚不甚分明，那人又有心隐藏，故而无法洞悉出来。若换作从前，哪里轮得到此等鼠辈在此碍眼？所幸的是，他虽然不能看破，却自然有人能够看破。 那不是法眼，那是心眼。 温青不慌不忙，取出那瑶光玄微琴，道：“聂郎，你也有段时日未曾听我琴音了，青儿这便为你抚琴一曲。” 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下，温青竟有闲心抚琴，却不知为何？ 聂刑不问。他只是笑道：“好！” 于是温青席地坐下，用那一双巧手，去轻轻拨弄琴弦，登时那天籁之音，悠悠扬扬的响彻起来。那曲调格外舒缓，且有一股格外的吸引力，便是如贺隐芝那般不通音律之人，心神也被那袅袅的琴音吸引了去。瑶光仙子的大名，当真是不同凡响。 聂刑听得兴起，便应着那悠扬的琴音，将手中的宝剑轻舞。那身姿飘逸俊秀，正与琴音相得益彰。 以前温青还深锁在冷香殿时，曾对长生星君说道，当今世上，她只得聂刑一个知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能尽知她琴中之音。当时长生还以为是她夸大其词，如今看他二人，一琴一剑，配合无间，便知她当日所言不虚。 所谓知音，便是那心意相通，仅仅凭一个音节，一个眼神，甚而连音节也无，眼神也无，便可明明白白地知道对方的心意。 而琴声，便是那心意的表达。 不知不觉之间，那琴音也逐渐加快了节奏，也聂刑也将那一柄剑，舞得如龙蛇飞舞，似行云流水。刹那之间，温青将双手一拨，一个疾音打来，聂刑“喝！”地一声，射出一道剑气，直往那地面打去。 那并非普通的剑气，而是聂刑的太阳真气，剑气笔直地刺入地面，将那坚硬地红岩贯出一个深深的洞，只怕有十数丈。未及喘息，温青又拨出两个疾音，聂刑便连连刺出两剑，此时那地面下，虽有琴音缭绕，但依旧可以听见一阵响动，那潜伏着的人终于开始动了。 温青连连拨弦，聂刑便左指右打，那琴音与聂刑的动作，竟似同时所出，看不出半点迟缓，那二人的心意，当真是紧紧相连，毫无半分嫌隙。 而后温青一边拨琴，一边优雅地向上空一跃，那一跃轻轻盈盈，却有十余丈高，衣袂在半空中飘飞，端的是飘潇秀丽。而在她方才席坐的地方，又蹿出一条暗红大虫，想她扑了过来，大嘴一合，而温青早已躲开，又是扑了个空。 温青将十指一拨，那琴音又疾又重，一道青色光束，随着琴音而出，直往那大虫身上打去。聂刑的剑气也到，一上一下，将那大虫断作两截。而温青那道琴光，与聂刑的剑气恰好交汇在一起，却如同两个恋人相抱一般，蹦出了动人的光彩。 正当此时，温青的琴音戛然而止。 三人向前方望去，见得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人影站在他们面前。 而那一声装束，颇让人心寒。 那人一身黑色罩袍，面上带了个铁青面具，只有两道阴冷的寒光，从双目中激射出来。 然而最诡异的是那个面具。面具上是一个女子的笑脸，笑得怪异无比，令人心下发毛，更有两滴血泪，从眼睑一路流淌下来，直到那下颌角。 那怪异的面具，给聂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聂刑从那阴寒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善于隐忍，出手狠辣的人，并且法力不俗。 方才一直躲在地底下，放出大虫偷袭的，也正是他。不过此时，他终于被逼了出来。 他冷声道：“在下奉命来取逆贼贺隐芝的性命，与阁下二人无关。请二位速速退下，留下贺隐芝，否则，”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然而那言语之间所透露出来的寒意，已经知道他的打算了。 因为聂刑和温青也是蒙着面的缘故，所以，那人只把他二人认作是贺隐芝的保镖爪牙，却不知他面前的，正是赤炎魔皇。 聂刑道：“你的主人是谁？是不是青云老祖？” 那人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 而温青此时，心中突然一动，这个人，他。。。。 那人见这二人毫无半分退意，道：“既然阁下不肯离开，一心一意要来阻碍在下，便不要怪在下无情了！” 他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这空气中，众人未及错愕，他早已现身在聂刑的身前，而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锯齿匕首，当胸便快如闪电地朝聂刑心口插来。 第九十章 刺客 坦白来说，聂刑与人争斗无数，从来没有看到过这般果敢凶狠，毫不留情的进攻。那带着怪异面具的黑衣人从决定出手直到真的出手，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而且一出手，便要置对方于死地。 那个人，与其说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不如说是一个可怕的杀手。 而且是能够隐忍待时，关键时刻一击毙命的杀手。 然而聂刑只是轻巧地向后一跃，已经避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因为他早已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意图，并且做好了防备。 聂刑那飘逸的身法，令得那隐忍而致命的杀手，也是略微错愕。而此时，聂刑早已将长剑递出，朝他的咽喉之地刺来。 这是那名刺客绝没有料到的举动，他呆呆地立在原地，而长剑早已贯穿了他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不，还没有。 聂刑剑下的那个人影，迅速地委顿着，最后变作一滩红沙，簌簌地落到地下。 原来那只是个假身而已，而他的真身，正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身后，那面具之下的眼神冷静而又残酷，他挺起手中的匕首，往聂刑的后心窝剜来。 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而迅速，而动作又是那么干净和彻底，就连一旁观战的温青，也没有揣摩到对手的心意，而聂刑正背对着他，对眼前的危机似乎浑然不觉。 然而当那利刃离他的心窝只有一拳之距时，他突然轻巧地向前一跃，又正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而后略略转过头来，轻蔑或是挑衅地一笑。 令得那刺客也是呆了。眼前的那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何对如此轻易便能避过我的技法？ 聂刑已然转过身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四个字。 刺客宝经。 那是一本书的名字。聂刑断定，方才那名刺客所用的招数，出自于《刺客宝经》。 书成于约莫数千年以前，因为其全面独到的刺杀技巧和经验，一直被后世的刺客奉为经典。只可惜书中有些内容太过博大精深，凡俗之人很难窥测其中奥妙。有些人费数十百年心血，也不过只能领会十中一二而已。 而那本书的作者，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刺客绝无情所写。据传，从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他的刺杀下逃脱。 那是一个神秘而又满是传说的刺客，绝无情只是他的化名。据说他最后放弃了刺客的身份，因为他已经不再无情。 而原因，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那刺客听到了这《刺客宝经》四个字，顿时全身一震。原来对方已经知道他的路数了。然而他的震惊在刹那之间，又化作镇静，冷冷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聂刑纵声大笑：“冷眼看浮云，今生绝无情。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那音调凄冷无比，而又杀气凌然，听得那刺客也是一寒。 聂刑口中的那一首诗，正出自于《刺客宝经》的开篇。 刺客听他念完这几句诗，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无法言喻的古怪感觉。 他惊疑道：“难道你是绝无情？” 那音调之中，既有惊讶，也有紧张，更有一丝激动。 聂刑不答，只是冷冷一笑。而那笑声犹在当空的时候，却突然凝固，而他的眼神也早已僵硬停止。 那刺客眼中顿时一阵慌乱，原来聂刑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 他大吃一惊，随即也学着聂刑的模样，往前一跃。 然而聂刑的长剑早已朝他递来，而且速度和准度，都令他避无可避。 长剑“呲”地一下，刺进了胸膛。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那长剑只刺进了一寸，嘎然而止。 饶是如此，又在他胸前，溅起了一股血花。 他立时明白，是对手放过了他。而他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个敌人，便是那可怕的天下第一刺客，绝无情。 只有他，才有这么犀利的杀人技法。 只是他如今已不再无情，否则，他此时断没有性命在。 而那改变了他命运的女人，就站立在一旁。 聂刑冷冷地道：“你输了。” 他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虽然精通刺客之道，但无论如何，也绝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而他身为一个刺客，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无情，只因为他也如同他的前辈绝无情一样，爱上了一个女人。 爱情，当真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而这个女人的性命，现在就掌握在他手上。所以，他绝不可以认输，即便对手是他崇拜爱戴的人，也不可以！ 他突然燃烧起来，咆哮一声。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躲躲藏藏，伺机偷袭夺命的刺客，而是一个战士，与抗争命运的战士。 他将手一扬，一根黑色的长针朝聂刑身上打来，而当它将要来到身前时，突然摇身一晃，顿化作了千百万根，如同一场豪雨，密密麻麻地呼啸过来。 这已经不是刺客宝经上的技法了，而是一个在魔道混迹了千余年的魔人，所具备的神通。 他的执着，也点燃了聂刑无穷的战意，他将长剑一抖，顿有一道凌厉的剑气，也朝着那刺客直奔过去。而那密集的针雨，无法阻拦那道剑气，被它突围而出，直逼近前。 而剑气刚放出的那一刹那，聂刑早已一跃，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轻轻松松地便避过了那针雨。那刺客却有点猝不及防，堪堪避过那剑气，正当狼狈时刻，聂刑长剑早到，当胸便刺。刺客急忙招架，却是左支右挡，颇为难堪。 聂刑杀气正盛，攻势越来越猛烈，刺客不是对手，被他刺中数下，挂起了彩。他见形势不妙，突然从怀间掏出一把暗红色的小丸，往地上一洒，却如同放了鞭炮一般，噼啪大响，而后飞沙走石，在聂刑四周，蹿出无数条暗红色的大虫，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耀武扬威。 那大虫虽然不济，不过数量极多，真如同杂草一般，遍地都是。聂刑顿时皱起了眉头。挺剑左突右刺，瞬间便斩杀几头，不过只是九牛一毛而已。而那刺客更乘乱来攻，招招直逼要害，聂刑反倒是难以支吾，局势一下便逆转起来。 温青见聂刑难以抵挡，便要仗剑相助，孰料她见聂刑轻轻摇头，便又收回宝剑，待在一旁。 青儿，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朕想与他玩一玩。 好吧，聂郎，你万事小心。 他们虽然没有言语，但心意早已经做了交流。 所以她不但没有帮聂刑，反而带着贺隐芝，走得远远的。 因为聂刑接下来，要做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聂刑又抵挡了一阵，余光一看，见得温青他们躲得远了，方才嘴角向上一扬。 现在，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便让你看看朕的厉害！ 他突然大喝一声，将长剑往前一掷。那剑宛如一道流星，直往那刺客的胸膛而去。 那刺客本自得势，突生险情，却不敢接那剑，慌忙向旁一滚，惊险万分地躲了过去。 那一剑，当然只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杀招，马上便要来了。 此时聂刑早已经掐好九重火诀，他源源不断地将体内的太阳真气送出，而后暴喝一声。 那一声厉喝，天地也为之变色，顿时那原本就是火红色的沙石地面，变得更加灼热通红，仿佛被置于烈火上炙烤一般。而在刹那之间，有熊熊的烈焰，从地面上涌出来，形成了一个高达数十丈的火海。那火光冲天铺地，而且不是凡火，而是太阳真火。那些长虫哪里能够抵挡，尽数被那火海烧做了焦炭。 千里焦土，当真不负其名。 那刺客被困在熊熊火海中，左右无路，进退无门，当真是凄惨无比。 而聂刑又将火诀一换，双手往上一招，那火海顿时纷纷聚拢，赤红之光不可逼视，突化作一个巨大的火柱，直冲到高高的空中，与穹庐相接。 而那火柱只离刺客不到一尺之距，熊熊的火光，将他的身体皆染作通红。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若刚才那火柱冲着自己而来的话，自己便有九条命，也只怕要交待了。 非是聂刑失手，只是有意留他一条性命。 聂刑收了术法，笑问道：“还要继续吗？” 那人摇摇头。他输了。 其实开始他就已经输了，只是他不服，想做最后的挣扎。 而输了，就意味着任务失败，而任务失败，就意味着她，要被杀害。 我不想看你死，至少不想亲眼看见。 所以，就让我先走一步吧。 他突然抬手一掌，向自己的额头拍来。 再见了，素娥！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有一只强而有力地手臂，拦下了他。 他惊讶地抬头一看，见得聂刑那面罩上的双眼，如此的坚强而果敢。 “大丈夫顶天立地，逆流而上，岂可自寻短见？” 他苦笑。 “你不会知道我的痛苦的，绝无情。” “我知道！” 说这话的并不是聂刑，而是一个女子。 青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其实从最开始，青儿就已经知道了。她只说出了三个字，便已经叫那刺客目瞪口呆。 陈素娥。 他猛地一惊，眼眶也湿润了。 他那张古怪的面具上，那流泪的女子，便是陈素娥。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和素娥一起，安安静静地在这个世界的一隅厮守。 然而青云老祖发现了他的才能，要他为自己办事。而他的才能，便是暗杀。 可惜现在的他，不想再做当年的那个冷血的杀手，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青云老祖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绑架了素娥，并以此来要挟他，继续去做那血腥的买卖。 现在的他，已经陷入了绝境。 他长叹一声：“我已经无路可退了，绝无情。” 聂刑笑道：“其实你仍旧有一线生机。你只需告诉青云老祖一个名字，他一定会放过你。” “什么名字？”他无法相信，仅仅凭借一个名字，便能够救他一命。 直到聂刑缓缓揭开了面罩，露出了那冷若冰霜而又孤傲的容颜。 “赤炎魔皇，聂刑！你只需要告诉他，是朕打败了你，他一定不会再追究你的失败。” 那个刺客惊呆了，也终于释然。他知道素娥已经从鬼门关里逃离出来了，因为诚如那人所说，这当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名字，足以让青云老祖接受他的失败。 于是他跪倒下来，行了个大礼。 “陛下对荆翼的大恩大德，荆翼他日必当舍身相报。” 刺客荆翼，生平最崇敬两个人，一个是天下第一刺客绝无情，另一个便是赤炎魔皇聂刑。 而令他错愕万分的是，绝无情和赤炎魔皇，原来只是一个人，而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 释然了，终于释然了。 素娥，对不起了，此番我夫妻二人，当真必死无疑了。 因为我不能为了你，而出卖他。所以，为了他的安全，我一定不会告诉青云老祖他回来的消息。 那样的话，你一定会死。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陪你的，直到永世永世。 然而他的心思，依旧没有逃过温青。 “荆翼，你要对魔皇陛下有信心。虽然过早地暴露他，对他十分不利，但是我想，他一定能够扭转乾坤的，而且，他更不愿意失去你这个左膀右臂。” 聂刑点点头，正如温青所说，他已经将荆翼当做自己最得力的部下之一了。 荆翼眼含泪光的看着眼前的二人，能在有生之年得见这一对神仙眷侣，当真是大慰平生。 多谢陛下，多谢瑶光仙子，荆翼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九十一章 黑水 三人继续旅程，向那茫茫无边的荒漠中穿行过去，此番后面终是没有杀手，算是一时逍遥，青儿也不管那前程未卜，也不管那赤沙高温，只是兴致盎然地搭起聂刑的手，轻快地朝前走着，活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聂刑也贪婪地吮吸着从青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那如瀑丝一般的发梢时而拂到面上，既是幽香，又是柔和，当真是快慰无比。 他二人郎情妾意，言笑晏晏，活脱脱把一个惨烈的赤炎黄泉，当做了郊游出行的绝好去处。想那数月之前，聂刑困在这赤炎黄泉之中，无一时无一刻不感到身心煎熬，而如今那烦闷寂寥，早已一扫而空。风景依旧，而他也不再像当时一样在魔道呼风唤雨，然而有青儿之处，便是晴天。 他们且看且行，终于来到黑水洞前。正如其名，那黑水洞，藏匿在黑水潭中央的一片沙洲之上。这黑水潭方圆百里。潭水不能流通，恶臭无比，而深有千尺，鹅毛置于水面立沉，所以不能泅渡。 而那黑水洞正在潭当心，故而与外界不通往来，唯有黑水洞主有一紫金葫芦，可大可小，也可浮于水潭之上。那洞中但与外界往来，便将葫芦变大，坐了上去，而渡得黑水。 此葫芦原非凡物，乃是昆仑山脚下一缕仙藤所结，原为太上道君所有。而为何会落到黑水洞主手上，只因那洞主也并非凡俗。 他原是老君兜率宫中的童子。 道君本在大罗天中，不在三界，超脱五行。那大罗天，未证混元道果，皆不能往。 而道君便常常下降，垂训世人，于是又在离恨天建起一座宫殿，作为下降之址，即为兜率宫。宫中有童子数名，谨修道法，并临炉看火，炼制那九转金丹。 孰料若干年前，有一童子被凡心所染，偷吃了一粒九转金丹，却不能过魔，而沦入魔道，便是那黑水洞主也。 聂刑昔日掌权之时，曾因他是老君弟子，对他颇有援助，此番便因势危，而念旧情，助己一臂之力。 他便在黑水潭旁，把金锣敲响，不多一时，黑水洞主驾着紫金葫芦亲来。众人看那洞主，穿八卦锦衣，戴五行冠金巾，腰悬七星剑，一副道人打扮。生得也是俊秀白皙，举手抬足之间，有礼有节。世人皆知他是老君高足，故而给他几分薄面，他法力神通，也是不低，在这魔道之中，进可争权，退可保身。 黑水洞主看那三个来者，另外两个神秘兮兮，不辨形貌，而其中一个却是认识的，乃是前辅弼帝师贺隐芝。自从聂刑下台之后，他也已经归隐，不知此番来找贫道，凶焉？吉焉？ 洞主遥遥做了一礼，客套道：“帝师别来无恙！” 贺隐芝连忙回礼道：“多劳洞主挂怀！老夫此番来拜谒洞主，是有要是相商，还劳烦洞主借一步说话！” 洞主心道：“这贺老头如今是个落水狗，正被那青云老祖一番痛打，想必是要来我这里来避祸，这惹火上身的勾当，却做不得。” 便道：“贫道一向直来直往，光明磊落，老友若是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躲躲藏藏，遭人猜忌？” 贺隐芝见那洞主不肯买账，也不知如何区处，聂刑便上前一步，将面罩揭下道：“洞主，还认得我么？” 洞主见得是他，大吃了一惊；“不料聂刑这厮尚在！此番重回魔道，定然要干起一番勾当。如今也唯有先观望一番，再审时度势，方为明白人。” 却是不好在推拒了，突然做惊喜状：“原来是陛下亲来，实在荣幸！陛下一别数久，让贫道好生挂念，陛下快快随我到洞府一叙！” 便驱了葫芦，邀他三人上来。那道人工于心计，城府颇深，便连聂刑也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然而他那心思计量，又岂能瞒过温青的玲珑妙心？皆是被她尽数看在眼里，却是不将他点破，暗暗不露声色。 洞主已看见温青，好奇问道：“这位是？” 未及聂刑回答，温青抢先说道：“回洞主，小女子巽风，与陛下在凡间结识，因仰慕陛下，便做了他的贴身丫鬟。”因刻意隐藏身份，连声线也变了。洞主未及多想，便将此事放过。 聂刑若无其事地看过青儿一眼，青儿也回过一眼，顿时两人心下皆了了明白。 洞主催起葫芦，一路往水潭中央驶去。渐渐看到一个宽广的沙洲，上面高大的火树丛生。几人下了葫芦，走不了多时，便见得前方有一个灯火通明的洞府。进得洞去，又见得里面装饰华美，金碧辉煌，全然不似在魔道，还仿佛是在皇宫。 再往里走。全是一些妖娆魔女，一个个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略略一数，不下数十百人。原来那洞主是一个风~流道人，平日里醉心于男女双~修之道。 那洞中魔女见了外人，也不避讳，一个个浪言浪语，来挑逗这几人。唬得贺隐芝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只怨自己多长了这对眼睛耳朵，聂刑却是定力极佳，谈笑自若，全然不放在眼里。 温青见那众多魔女没完没了，十分厌烦，喝道：“尔等真是好没见识！魔皇陛下在此，岂容尔等在此放肆！” 那一声喝，颇有威势，唬得那帮魔女战战兢兢，纷纷磕头道：“贱女子不知魔皇大驾，还望恕罪！”言讫，皆是退了出去。 洞主却是饶有兴味地望向温青，见她虽然蒙着面罩，但眉目秀丽，身段玲珑，断然是个绝代佳人，心中痒痒起来：“这个女子，十分有味道！我这洞里女子虽多，只怕一个也比不得她！不过她终究是聂刑的人，还须小心谨慎！” 温青当然已明了他的心思，只当做不知。任聂刑与隐芝随他坐下，自己侍立一旁。 聂刑开门见山道：“朕刚刚回来，却知有逆贼妄图篡夺皇位，道友忠义之人，必然会助朕一臂之力，是么？”说完，便将一双锐利的眼神，凝视在洞主身上。 洞主也是干脆道：“好！既然陛下看得起贫道，贫道自当竭尽绵薄之力，助陛下成事！” 若是以前，聂刑听他如此爽快果决，自然不会半分起疑。正是那：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善伪装者，真可以假戏真做，令人防不胜防。 而那洞主表面上干脆，心里却暗暗发笑：“你这厮也忒愚蠢。我在这里有吃有玩，凭什么跟你拼死拼活？况而你如今势弱，而老祖势强，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我要不去帮老祖，反倒来帮你，脑子进水了么？” 他自以为演技天衣无缝，得意洋洋。 聂刑却也不好糊弄，便道：“多谢道友！那逆贼不日便要登基，形势颇为紧急，洞主这便随朕一同，再募得盟友，兴起兵马前去问罪如何？” 颇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不由得你不从。洞主笑道：“陛下勿虑，贫道早有打算。眼下洞中还有事务尚需处理，陛下不妨先行一步，待到兴兵之时，贫道必定前来相助！” 聂刑也是单纯，便信了他的言语道：“甚好，道友切莫负朕！” 洞主道：“陛下只管放心！” 心中却是计量道：“倘若聂刑一味逼我入伙，倒也当真不好推脱。贫道断定他此行必败无疑。为今之际，不如一边敷衍他，一边暗暗向老祖报信，叫他提放聂刑，而后再见风使舵，无论聂刑胜，还是老祖胜，皆少不了我的好处！” 他又看温青那曼妙身材，越看越流口水，突然心生毒计：“且慢！倘若聂刑死了的话，那这女子，不就手到擒来了吗？如此却留你不得了！我便亲手将你除去，也好在老祖面前表一大功！” 便亲自为聂刑斟酒，却暗暗使了个手法，将□□投到杯中。此毒无色无味，虽不能将聂刑毒死，然而废他七分功力，也是寻常。聂刑一废，贺老头与那丫鬟当然不在话下，如此又对新皇有功，又坐拥美人，真可谓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他举杯道：“贫道祝陛下旗开得胜，成就不世之功！” 聂刑豪爽之人，丝毫不疑。洞主见他痴傻，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表面上装得一派忠诚，连眼神都是那般诚挚，心中却暗暗得意。 聂刑正当举杯饮下，却突然眼神一变，无比惊恐地向他身后望去。 那神色竟连洞主也大吃一惊，连忙转头一看，却是空空荡荡。 他正自古里古怪之间，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当此时，脑后突然风响，他连忙转头，正见聂刑早已变了一副嘴脸，十分凶狠地朝他打来，他猝不及防，被聂刑一掌拍到胸膛，扑的连人带椅，向后面倒去。 他赶紧爬起来，惊恐委屈地道：“陛下，你这是何意？” 聂刑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抽出腰间宝剑，冷冷道：“杀你！” 他大吃一惊道：“陛下，贫道一直忠心耿耿，为何你要杀我！” 聂刑不答，只是冷笑。温青也赫然抽出宝剑，上前一步，揭开了那层面罩：“你这恶贼，认得我么？” 那洞主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哆哆嗦嗦地道：“瑶，瑶光仙子？” 原来他想打主意的那个叫巽风的丫鬟，竟然是那玲珑妙心的瑶光仙子。 如此一来，他方才那些花花肠子，不是早就被窥探得干干净净？ 他又羞又愤：“好哇！你们竟然联合起来作弄贫道！以为贫道当真是好欺负的么？” 也抽出七星剑，迎头冲了上来。 第九十二章 剑阵 那道人一时被怒气冲昏头脑，不由分说，提起宝剑便乱刺乱砍。然而对方人多势众，聂刑拿离火剑，温青拿巽风剑，贺隐芝也举起龙头拐杖，将洞主围在中心一顿乱打，斗不数合，洞主便不能抵挡，露出败像。 却心中暗暗生疑道：“这聂刑如今功力竟然退步了这么多？换作以往，在这三五回合之间，早就取了我的性命，如今却只将我逼得了个下风，也未必胜得了我多少！真是天幸，看来此番还有胜算！” 一边抵挡，一边取出紫金红葫芦，唤道：“聂刑！” 聂刑却早知他的伎俩，任何如何叫唤，硬是不开金口。原来那紫金红葫芦最能吸人，但凡叫那人名字，只要一开口说话，便要被吸进葫芦里去，一时三刻，便化作一滩脓水。（此事在《西游记》中已有论述，不做多言，顺带一提，黑水洞主并非是金角大王，老君的紫金红葫芦也并非只失窃了一次。） 道门有言：开口神气散，意动火工寒。修为不到之人但一开口说话，则神动气离，是为漏。而气一散，则必被紫金葫芦吸了去也。 而聂刑偏不开口，便不妨事。那洞主见他不上套，又画一诀，还未及施行，温青突然叫道：“大家快躲！”登有一道红光，从葫芦□□出，聂刑早已会意，往旁一闪，躲了过去。而那贺老头耳背眼花，丝毫不明温青的意思，红光近前来时，还愣在当头，将那龙头拐杖高高举起，要来打洞主。早被那红光一照，吸进了葫芦里去。 那葫芦一次只能装一个人。洞主见偏偏吸了个最不顶事的贺老头进来，大为懊恼，却也聊胜于无，取出老君的符咒，往葫芦上一贴，那贺老头便不能出来。 聂刑二人见贺隐芝失陷，攻势越急，一左一右向洞主扑来，洞主勉强支撑了一两个回合，见得不是对手，掉头便往洞穴深处跑。二人在后面紧追。 越往深处走，反而越加宽敞起来，他们跑不许久，便来到一个极为宽阔的洞里，洞主一边跑，一边高喊救命，顿时有许多魔女提着利剑，从另一侧的洞口涌了进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洞主跑到那堆女人中央，大感安心。看得聂刑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好歹也是堂堂的道君弟子，竟然要靠一帮女人来保全性命，不觉得羞耻么？” 洞主此时已和他撕破面皮，破口大骂道：“你这厮屁都不懂，贫道懒得跟你啰嗦！”大手一挥，那一群魔女纷纷朝前涌来，却摆起了阵势，八名女子为一小阵，而八个小阵又合为一个大阵，一共合计六十四人，乃是黑水洞主所创的八卦剑阵。 那洞主虽然作风糜烂，但毕竟跟道祖混了这么久，那群魔女平日里嬉皮笑脸，全无正经，待到当真接战迎敌之时，却是变作一番模样，一个个杀气腾腾，耍起剑来也虎虎生风，有模有样。 聂刑二人与那八卦剑阵一经接触，顿时皆暗叫了一声厉害。那八人组成的小阵，若每个人单独拆开，确实不值一提，但八人一合，却是攻守兼备，浑然一体。只见得剑影重重，风声萧萧，逼得二人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那八个小阵步步催逼，将二人围在垓心，二人背靠着背，左冲右撞，硬是打不开丝毫破绽。而八个小阵又如同车轮一般，不断变换方位，只把二人搞得头晕目眩，全然不知所措。 二人勉强抵挡一阵，终于开始挂彩。虽然都是小伤，但也叫人好生懊恼。看得一旁观战的黑水洞主大喜，叉着腰，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 靠，以为老子跟了道祖这么多年，是白吃干饭的么？ 那二人被剑阵的威势所逼，越是手忙脚乱，拼命支撑，只怕稍有疏忽，便要被那六十四人一拥而上，剁为肉酱，何况隐芝还在那葫芦里面，若是再拖拖拉拉的话，只怕就算赢了，也不用给他收尸了，直接将葫芦一倒，一滩脓水出来：看，这就是辅弼帝师贺隐芝。 形势当真是十分凶险。聂刑也不由得焦躁，发起狠来，往前方迈开几步，唰唰几剑下去，没砍到人，自己反倒被那剑阵唰唰几下，受了几处伤，哭丧着脸回来，背靠着青儿。 想不到我堂堂赤炎魔皇，今日竟然被这几个婆娘逼得这么惨。强横如他，也一时没了主意。 然而此时，温青却认为时机终于到了。 她道：“聂郎，你现在冷静下来了么？” 聂刑苦笑：“我好了。” 原来方才见得贺老头被吸进葫芦里去，聂刑着急起来，一味恃强猛攻，失却了冷静的头脑，便与温青的心意起了隔阂，所以二人纵然有制胜之法，却没有办法用出来。 而温青一直在等他清醒过来，认清眼前的形势。 这已经不是靠好勇斗狠能够摆脱得了的局势了，必须要他二人通力合作。 而聂刑也不负她期望，很快便搞清楚了状况。 二人对视一眼，聂刑忽然将离火剑换到了左手，而温青依旧是右手持剑。他们不再背靠着背，而是并肩站在一起。两只没有持剑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黑水洞主也被二人这怪异的举动愣住了。这两个人，是要携手殉情了吗？ 当然不是。 聂刑与温青同时行动，再次朝剑阵发起了冲锋。 而这一次，他们不再各自为战，而是互为攻守。那柄宝剑闪着寒光，四处飞舞，便如同两只花丛中飞舞的彩蝶，时高时低，时近时远。把那一片刀光剑影，只当做嬉戏玩耍的场所。 剑阵的威力，绝大程度上取决于配合，默契的配合，又绝少不得心意的相通。而在这世间上，又有谁能比他们二人更加心意相通？所以，当二人结为阵势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威力，绝不是那些本来就没有太多感情，甚而互相争风吃醋的魔女能够比拟的。 转瞬之间，巽离剑阵（姑且这么叫）便破了一个小阵，二人毫不留情，滚瓜切菜一般，瞬间便砍倒三人，那剩余的无人没有了依托，顿时大乱起来，被二人三下五除二，又全数砍倒。其余众人见的局势突然逆转，慌张之余，纷纷举剑来攻。不过终究是乌合之众，哪里比得上这二人的阵法严密精湛？ 这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问题，而是要多少个三四岁的孩童，才能打得过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的问题。 二人便如同一道利刃，那方才还看似工整的八卦剑阵，此时却如同一块块移动的豆腐一般，被二人走到哪里，切到哪里。很快那剑阵便被打散，众魔女见形势不妙，一哄而散。 二人连忙去看那黑水洞主，却已不知所踪。原来他见得形势不妙，早已经一溜烟跑路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此灵活变通，果真没有跟道祖白混这么多年。 然而贺隐芝还在他手上，这该如何是好！ 聂刑当即判断出他一定是往洞外跑去了。于是牵着温青，拔足向洞外跑去。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我跑出了这黑水潭，你二人就要被困在岛上了，我再去向青云老祖一汇报，派兵来剿杀你，你还能往哪里逃？ 然而他苦心操练的八卦剑阵太不争气，以及那帮心思各异的魔女太窝囊，看见主人跑路了，一个二个跑得比他还快，是以聂刑二人并未耽搁多久，在岸边拦住了黑水洞主。 聂刑冷冷地看着他，将手一摊：“交出葫芦。” 洞主只有认栽，乖乖地交给了他。 于是，让聂刑操碎了心的贺老头终于在没有化成脓水之前，便被放了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处置那倒霉的洞主。 洞主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陛下，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尽心竭力，为您复位立下汗马功劳！” 奸诈之徒说的话能信么？也许今天还拍着胸脯保证，明天便把你卖了。 洞主也知道了这一点，因为聂刑眼中的杀气丝毫不减。 “只有我才知道紫金葫芦的咒语，你们杀了我，就再也不能从这黑水潭中出去了！” 然而一个人的回答，又让他的美梦落空了。 “我也知道！”说话的是温青。 他现出了失落的神色，瑶光仙子，她当然也知道。 然而他并没有绝望，因为他还有最后一招。而且他相信一旦使出这一招来，三界中便没有人能够动他分毫。 “贫道好说歹说，也是道祖的亲传弟子。贫道只是一时糊涂才下了界来，难保有朝一日不会得道祖传唤，重新回到天宫，难道尔等不怕贫道在道祖面前告你们状吗？” 这才是他能够生存在这世道上最强大的武器。只要抬出道祖他老人家，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动我，哈哈哈！ 聂刑眼中的杀气终于暗淡了不少，而是怜悯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人，真是可悲！ 惹谁不好，偏偏惹恼了朕！ 朕管你是道祖的什么人？便是道祖本人惹恼了朕，朕也一样不给他面子，何况你这区区一个叛逃的逆徒？ 朕今日便代道祖来清理门户！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黑水洞中洋洋自得的时候，表情突然定格。他的眼中，无不流露出惊怒和不甘。 原来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咽喉。然而这还不足以令他毙命，所以聂刑的火掌，又在他的顶门重重的拍下。 他顿时低垂下头，死在那里。 而惨绿的阴魂从身体里出来的时候，他见聂刑还不肯罢休。 “聂刑，你已经废了我的道行，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了！你当真不怕天谴么？”他又是惊恐，又是愤怒。 然而又让他失望的是，聂刑恰恰是一个喜欢把事情做绝的人。 一团烈火朝他打来，将他烤得连渣都不剩。 天谴？可笑！ 朕的心意，便是天！ 第九十三章 生机 聂刑此番来黑水洞，倒也不是两手空空，一无所得。至少他解决了一个潜在的敌人。而这个敌人太过狡猾，若不是被青儿识破的话，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未曾料到那黑水洞主身为道君亲传弟子，人品却如此败坏，实力又如此不济。 只是目前还有一个难题：那一洞的魔女该当如何处理？ 这些女子或被拐来，或心甘情愿死心塌地跟着他，但既然身在魔道，必定不会是善女子。 虽然魔道中也有如贺隐芝一般因执而魔，本性良善者，但聂刑更愿意相信，十有八九的魔道中人，不可能做朋友。 所以当贺隐芝这样问他时，他只是淡淡地答道：“杀无赦。” 其时那些魔女失却了依托，或惊或怒或哀或恨地看着聂刑，听到了他这三个字，情绪更加波动。 其实聂刑的思路很简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呆在黑水洞主身边的，绝对不会是好人。 不过温青毕竟心软，道：“聂郎，还是容我看看再说。” 聂刑道：“好罢。” 于是贺隐芝喝令那众魔女一字排开，由温青挨个审视。大家都非常听话，十分配合。只因为有不听话的几人，早已被聂刑当场格杀。 “洞中所有人都到齐了么？”贺隐芝发问道。 确实都到齐了，大家不敢不来。 于是温青逐个逐个观望过去，最后叫了四个人出列。 “聂郎，这四个人不应该被杀掉，她们都有苦衷，而且尽力与那恶人周旋了。”温青最后得出结论。 聂刑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道了一声：“好！”便命令那四个人站到自己身后。 杀！ 举手抬足之间，那其余众魔女所站立的地方，已经变作了焦土，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然而这丝毫没有扰乱聂刑的心意。 贺隐芝亲眼目睹了这惨剧，终究不忍地背转头去。他时时在想，聂刑这样残忍和杀戮，究竟是对还是错。 而聂刑已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一脸淡然地道：“隐芝，倘若你觉得杀戮违背了你的本心的话，便无须如此，只须操持本心即可。然而朕不得不为之。与魔道中人谈论五德五常，无异于对牛弹琴。唯有以杀止杀，方可立身于这魔道之中。” 想要在魔道的浊流当中立身成圣，本就不是一条坦途。而历来仙真大德，也都是敬而远之，不见为净。唯有聂刑阴差阳错，投身魔道，更要凭借魔道之力而对抗杀劫，证得混元。 温青也亲见了这一切，然而她并没有隐芝那般优柔，因为她知道，聂郎在哪里，她便在哪里，而聂郎做什么，她都会支持。 这并非是因为爱情的盲目，而是心意的相通，还有信任。 那四个侥幸存活下来的魔女眼见同伴的惨死，非但没有难过，反倒是拍手称快。 终于从这囚笼里面逃脱了！ 这再次让贺隐芝那不甚灵光的老头大跌眼镜。 那四女子跪倒下来：“多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明察秋毫，惩恶扬善，令我等四人终于摆脱牢笼，愿誓死追随陛下。” 聂刑听她那四人的口气，也是吃了一惊。笑道：“尔等不必谢我，真正明察秋毫，惩恶扬善的，是瑶光仙子。尔等要谢便谢她吧！” 那四人又朝温青跪下道：“多谢瑶光仙子！” 后来，那四人成了温青的贴身护卫，因擅长用剑，而唤作瑶光四剑。分别是：心剑，意剑，灵剑，明剑。 瑶光仙子看人的眼光，从来都很独到精准。 温青见得诸事已妥，便将那紫金红葫芦朝天空一丢，口念咒文，那葫芦瞬间变大，落到黑水潭中，稳稳当当地浮在上面，如同一只扁舟。 于是聂刑众人随同那四个女子一同上了那葫芦船，向着岸边驶去。 那四个女子不约而同地回望了渐渐远离的黑水洞一眼，相视一笑。神情皆是快意无比。 再见了，这可恶而令人憎恨的地方，我们终于熬出头了，从今往后，便可用手中宝剑，建功立业，成就不世之功。 而后她们回转头来，无比坚定地向远方望去。 葫芦船已经驶到岸边。 众人下了船，温青收了那葫芦，递与聂刑。聂刑笑道：“我也是得物无所用，还是你自己保管吧。” 温青也笑道：“那正好。以后太上道君亲自来找我讨要葫芦，顺带治我个杀徒之罪，那便好了。” 聂刑道：“老倌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只管放心。”他牵起温青的手，“何况，谁要是敢来欺负你，我跟他没完。” 温青冲他一笑，便将葫芦收进了怀中：“你可要好好保护好我哦，我当真是个柔弱的女子。” 聂刑道：“当然！我一定会把我家青儿捧在手里，放在心口的。” 逗得温青噗呲一声笑道：“你何时开始这般油嘴滑舌了？” 聂刑道：“我一直都是这般油嘴滑舌的啊，只是以前没有机会展示罢了。我这般精明，当然是一个很懂情调的人。” 于是他也不顾及贺隐芝等人的感受，当众把青儿搂在怀里。 现在好了。 现在可以天天看着你，跟你油嘴滑舌了。 等这一天，等了我足足一千五百年。 青儿也温存地看着他，即是苦涩，又是幸福。 聂郎，我又何尝不是！ 但愿从今往后，再不分离！ 贺隐芝待得那两人打情骂俏够了，方才恭恭敬敬地问道：“请问陛下，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求援？” 聂刑受了那黑水洞主的打击，对于求援一事，也是心灰意冷，答道：“这魔道之中，难有可信之人。与其寄希望与他人，不若依靠自己。所幸的是，朕知道一个旁人都不能知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就藏在魔道之中！” 在聂刑之前有一两千年，魔道都处于四分五裂的纷争之中，而当他从上界的玄微天尊落入魔道，用了三百年时间一统魔界，住进了赤炎魔殿之后，在他寝宫极其隐秘的地方，他发现了一个内室。而内室里机关重重，所幸的是他法力高强，一路披荆斩棘深入进去，搜寻了半天，发现只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箱子。而箱子里面，仅有一封书信而已。 这封书信是由上代魔皇所写，他已经身死于魔道的战乱之中。而信中只提到一个内容。 万魔幡。 这是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法器，他本可凭借这件法器，一举打败作乱的叛军，然而当他终于找到了那隐秘的所在，真正见识到了这件不为人知却极为强大的法器之时，他退却了。 他最后宁愿战死，也没有再去打它的主意。因为那万魔幡实在太过恐怖，它集中了世间上一切的罪恶和负面的情绪。尽管他也是双手沾满血迹，然而他仍旧是有梦想的。他的梦想和所有魔道，或者天道，三界六道的强者一样，成就混元大道。 而这万魔幡虽然有巨大的力量，却足以毁掉他，令他永生永世，都只配呆在魔道，在无穷无尽的黑暗当中，不得超脱。这真比死还要让人绝望。 事实上魔道并非如同世人所想，仅仅只有罪恶和黑暗。既然他们能够修炼有成，掌握这世间的至高法则，便注定他们不是简简单单的恶人，品德败坏的人。 比如王二那样的愚昧恶人，又岂可窥得大道的一丝端倪，岂能掌握天地法则？更岂谈成魔？ 而神魔之间，往往只有一念之差。这一念只差，往往只有一个抉择：生，还是杀。天道贵生，魔道贵杀。正如聂刑所说，生与杀，皆可得混元道果。只是魔道众生要走的路，比天道更加崎岖坎坷，往往一个不好，便会被大道所弃，而落入无穷的黑暗当中。所以魔道，便让人闻风丧胆，见者心惊。 而聂刑此刻和他的前任所处的情况，出奇的相似。同样都是有叛徒作乱，而同样的单凭自身实力不足以平叛。 现在那个选择题又摆在了他的面前。而所幸的是，前任魔君似乎已经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事实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如今他势单力薄，唯有万魔幡，方可扭转乾坤。 他讲述完这一切之后，又沉思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即刻出发，寻找万魔幡！ 而此时贺隐芝的心境，正如数月之前，聂刑领着魔道大军出征之时一样，一股深切的担忧，不知从何处涌来。 他一直都担心这个孤傲的男子最终会沦入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而万魔幡这个故事，更加加深了这个想法。 这千余年来，他虽然身在魔道，但无一时不向往光明。他和聂刑之间，也不单单是君臣那么简单，而是真挚的朋友。 他看着聂刑那坚毅的嘴角，终于没有将心中的忧虑说出口来，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老臣都会陪伴您走完这最后的一段光明，因为我们是朋友。 真正的朋友。 他有如此想法，是因为他认定聂刑一定会被那黑暗吞噬，而迷失在深渊。 他这悲观的想法，自然而然也影响到了温青。温青不由自主地带着担忧的望向聂刑。而聂刑则以如火焰般炽烈的眼神予以回应。 这，便是朕要走的道，而唯有朕，才能在这条道路上，义无反顾，勇往无前地走下去！ 第九十四章 风火连诀 聂刑当初选择西行这一条路，不单是要说服黑水洞主这么简单，更是因为他早就有拿取万魔幡的打算了。 而那件法器，便隐藏在黑水潭西面的奇门山中。 奇门山还有两个称呼，一个叫做石兵山，因为那山上也无树木，只有一些参天的大石，便如同哨兵一般，密密麻麻地陈列在山上。另有一个称谓，叫做说谎山。那山仿佛具有魔性一般，任你有多大法力，在里面一转也要晕头转向，转着转着发现又回到了山脚下，所以魔道中人便认为那山当真是一个狡诈的魔头，喜欢说谎来欺骗世人，然而它的秘密只怕当今世上，只有聂刑一个人知道，而它那谎言所隐藏的真实，便是万魔幡。 这一行人一路朝西面挺进，不曾留意到的是，在高高的上空上，有一只长得奇怪而又极为细小的鸟儿，不露声色的盯着他们。说它长得奇怪，只因它并不如同其它鸟一样，有顺滑的羽毛，相反的，它整个看起来如同是一张红纸折叠而成的纸鸟一般，与那深红的天空融为一体，极是隐秘。 那纸鸟观望了一会儿，旋即离开了他们，扑腾到一个人的手背上。 那人微微一笑，诵念几句，那纸鸟便燃烧起来，化作灰烬散落在地上。而后他回过头来，对着身后杀气腾腾的人马道：“发现贺隐芝的踪迹了，他果然还活着！我便知荆翼那厮必然要搞砸，等杀了那老贼后，再回去好好惩治他！” 他一声令下，那一干人马便跟随着他的脚步，快速地向前方逼去。 聂刑他们见得那高高的奇门山已近目前，正欲登山之际，聂刑忽然将手一扬，止住了前进的队伍：“且慢，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不消一刻，便听见人马攒动的声音，后方乃是尘土大起。正是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此大张旗鼓的冲来，动然不会是那请他喝酒叙旧的，众人不消多说，早已纷纷抽出兵器，严阵以待。 远远见得二三十名穿着漆黑战甲的魔将，个个身材魁梧，手拿玄色战戟，恶狠狠地朝这边冲来，而领头的却是一个奇异的道人，那道人身材虽然中等，但与身后那群壮汉相比，便显得瘦小单薄。他穿着一领白色道袍，然而面色却如同焦炭一般，漆黑无比，手中也不拿兵刃，只捏着几张符纸。 贺隐芝看他那行头，却知道那人的底细，便对聂刑道：“陛下小心，那是青云老祖座下的头号部下如意道人，不但精于权谋，而且法力极为精深，是个难啃的骨头。” 那帮人其时已在众人面前站定。如意道人双耳极其聪慧，早已听得了贺隐芝刚才的言语，纵声笑道：“不错！贫道正是老祖手下的第一能人，也是未来的国师如意上仙！尔等逆贼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说完，极其不屑地望了贺隐芝一眼。 原来他最嫉恨的便是聂刑身旁的辅弼帝师贺隐芝。若论才学神通，他不知比那糊涂蛋贺老头强了多少，那魔皇聂刑也是愚昧至极，竟然重用这么一个废物来做国师，于是一直忿忿不出，隐忍待时。直到青云老祖以重礼聘他出山，方才一展抱负。而更是对贺隐芝那尸位素餐的废物恨之入骨，一直有心置他于死地。 聂刑也是无奈地望了贺老头一眼。 隐芝啊，朕原本想来是希望你给朕打打援手，谁知道你混得这么不济，三番两次叫朕来给你擦屁股。不是朕保你的话，只怕上次就叫荆翼剁了。如今找你的人又来了，你看着办吧。 贺隐芝也是十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老脸通红。叫陛下几次三番陷入危机，老臣实在罪该万死。 唉，算了，啥也不说了，谁叫咱俩是朋友呢？ 聂刑对朋友一向很够意思，更何况对方一心要杀贺隐芝，其实也是因他的缘由。所以他早已提着宝剑，横在贺隐芝身前。温青也上前一步，举剑相护。 如意道人见那两人不知所谓，一心要保贺隐芝，不禁大怒：“大胆！来人哪，将那几人给我剁了，不留活口！” 那一干魔将齐应一声，挺起手中战戟，潮水一般地朝众人涌来。 如意道人却不来打帮手，只是袖手旁观，因为他对这些亲手调练的玄甲军，有足够的自信。 聂刑众人连同新招收的那四名魔女，也是呼喊一声，冲上前来。但只与敌人交手片刻，便知对方颇有实力。那群魔将不但力量强横，身法也是极为敏捷，聂刑三人尚好，那四个魔女但一接触，便知不是对手。那战戟格外沉重，招架起来直令虎口发麻，很快便东支西挡，连连败退。所幸魔皇陛下与瑶光仙子的双人剑阵骁勇异常，连杀数员魔将，也吸引了绝大多数战力。这四人才不至于死于乱军之下。 然而怪事发生了。 那被杀死的魔将竟然又重新战立起来，除了双眼呆滞，行动较为迟缓之外，力量反而比刚才更大，也更加勇猛。 长剑刺在身上，浑无疼痛之感，更舞起战戟，朝二人劈来。聂刑发狠，一剑横斩过去，那剑光一闪，划出一个弧线，正砍在那员魔将颈上，连头带颈斩了出去，那头在地上骨碌碌转，身体却屹立不倒，兀自举战戟砍来，逼得聂刑也唯有后退些许，方才躲过了这一击。 这便是个稀奇事情了。方才聂刑看得仔细，那魔将身死之时，阴魂早已离体，往天空飞去，如今已不在魔道之中，投往地府去了。 此间又有一故事不得不提，否则看官定然不能分明。原来在上古魔神造出赤炎黄泉之时，曾在空中下了禁制，故而但凡活物，便连魔皇也不能在其间腾云驾雾（如意道人的纸鸟因是死物，所以例外）。而唯有阴魂不受禁制。 但凡身死，阴魂出体之后，便被那法力吸至空中，而天空又直与幽冥鬼道相连。所以魔道众人身死之后，除了少数被人形神俱灭之外，大多都能借着这条通道，而重入六道轮回，以图后续之功。所以聂刑的前任魔皇才宁可选择身死，也不愿去碰那万魔幡。因为他推断出，自己便是身死，还有机会卷土重来，而若是碰了那万魔幡，当真是万劫不复。 这条通路，便是赤炎黄泉被乾坤封魔大阵所封，也依旧存在。 所以赤炎黄泉，当做两个词来拆解。其一是赤炎，代表那炽热的大地，其二便是黄泉，代表那通往幽冥黄泉的天空。 于是便可知聂刑为何如此惊讶了。那魔界阴魂既然离体，便一定会被吸入到幽冥界，重入轮回，然而他身体为何不倒？ 答案就在如意道人身上。因为他对每个玄甲军人，都种下了行尸符。所以便是没有灵魂，单凭那道符，也可以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继续战斗。 这便是他自信的来源，因为那是一支杀不死的军队。 聂刑也很快推测出了大概。他其实是有办法可以彻底摧毁那支军队。 那就是令他们灰飞烟灭。 然而便是千里焦土，作为他最大的杀器，也不足以将他们消灭。因为单单是千里焦土的话，杀伤力实在平平，也就能和荆翼养的那几条软不拉几，又不灵活的大虫子玩玩。 而千里焦土真正的厉害之处，还是那后续的一道功夫，烈焰焚身。但这些魔将是不会乖乖听话，站成一团让他一次性来个烈焰焚身解决问题的。 所以他陷入到一筹莫展的困境之中。 所幸的是，他身边还有青儿。 而正是这个心明如镜，聪慧绝伦的女子，在这场平定叛乱的战争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先是识破了黑水洞主的阴谋，又平复聂刑躁动的情绪，与他结成严密的阵势，如今，她又要将这巨大的作用发挥出来，令世人知道，除了她温青，再没有其他人能够与魔皇陛下如此心意相通，给予他如此巨大的能量。 唯有她与聂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虽然这些名头对她而言，通通都不稀罕。因为她只需与聂郎朝夕相对，心心相照即可。 皇后也好，难民也罢，与他二人的感情相比，又有何干？ 温青已经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了聂刑，而聂刑也立时会意。 也在那时，聂刑催逼出太阳真气，汇聚在离火剑上，发出了一道赤红色的剑气，而于此同时，温青也催出太阴真气，汇聚在巽风剑上，发出一道青木色的剑气。 两道剑气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射出，却无比巧合，或是必然地重合在了一起。 风助火势。 那离火剑气顿时暴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柱，如同一只咆哮的巨龙，迎头撞上了前面的一个魔将。 熊！ 那熊熊的烈火顿时将他整个身体点燃。他立时便知道单凭这身躯已经不能支撑，慌忙又画起避火诀，然而任他手忙脚乱，那火焰半分也不曾熄灭，将他的血肉舔得干干净净，最后化作一团焦炭。 只留有一缕阴魂，孤苦伶仃地向上空飞去。 对于这些魔将，聂刑倒不想赶尽杀绝，所以放了他一条生路。 那周围的魔将看得呆了。未曾料到的是，那平平凡凡的离火剑气，经由巽风剑气的鼓舞之后，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势，令得他们这般强横的身躯，也不能硬扛下来。顿时战意全无，慢慢向后退去。 第九十五章 如意道人 上 面对部下的败退，如意道人虽然很不情愿，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得不出手了。 贺隐芝起来的这几个帮手绝不普通，而且有极为高深的法力。 所幸他不比贺隐芝那虚有其表的混世盗名之徒，他如意上仙，可是有真才实学的。 饶是如此，他仍旧踏前一步，准备给那两人一个机会。 “二位法力了得，何不弃暗投明，以展胸中志向？替贺隐芝那老狗卖命，无异于明珠暗投。” 而这一席话，令得温青确信，这个如意道人，品性虽比不得那刺客荆翼和身后的瑶光四剑，但也是可以争取的。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于是她将这个心念传递给聂刑。聂刑随即领会，朗声问道：“那请问阁下的胸中志向，到底是什么？” 如意道人一愣，他没有料到这人竟然反过来问自己。他凝思一阵，道：“贫道的志向，便是不负一身所学，于这乱世之中，建立功名。” 聂刑摇摇头，缓缓答道：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此十二个字，乃太上道君五千言开篇总述，多少人历经一世，苦熬智慧，自以为此句简单易懂，实则并非如此。 如意道人既然常读这十二字，读起来也朗朗上口，然而聂刑在此处引用了这十二个字，令得他生起一阵迷茫。他不禁问道：“还请朋友解惑。” 聂刑道：“但凡能名，皆非恒常。所以虽得功名，但必反受其桎梏，而不能得证混元。不证混元，终不能超脱三界，得逍遥自在。”他顿了一顿，又道，“况而今杀机弥漫，以先生之修为，必知其九死一生，凶险万分。” 如意道人也是聪明人，顿知那人境界必然在他之上，又谦虚问道：“敢问此杀劫中以何立命安身？” 聂刑说了四个字。 以杀止杀。 神道贵生，魔道贵杀。自从由玄微天尊摇身一变而成为赤炎魔皇之后，聂刑便对那杀劫不再心存侥幸，也不再想浑水摸鱼糊弄过去，而是选择与它面对面死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后的事实证明，他的战略相当超前，也相当独到。 所以当一心想要和稀泥（中道）的玉皇大帝和一心想要避祸的金天女王这两个当世的强者，在面对对方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下有些茫然失措的时候，是聂刑挥舞着手中的屠刀率领着魔道大军一路血拼，将他们唤醒，从而开始针锋相对的角逐。这是令众位上神都始料未及的。 这便是以杀止杀，聂刑心中的志向。 此时的如意道人虽不能彻底明白聂刑这四个字的真正意义，然而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蒙着面的神秘男子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但新魔皇青云老祖的命令，和贺老头的旧账，是不得不算的。 所以他道：“朋友的嘴上功夫倒是十分了得，但是有没有真才实学，还要试过才知道。既然朋友一味要挡我的道，也休怪贫道手下无情了！”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算数，是骡子是马，还是要打过才知道。 力量，从来都是魔道的话语权。 虽说如意道人刚刚态度谦恭，不耻下问，而当真打起来，却是一点不含糊。他随即祭出一块符牌，以抢占先机。 那符牌呈朱红色，上刻有一只怪兽相，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符文。他祭出符牌之时，口中早已诵念不停。而那朱红符牌看风便长，越长越大，而形状也渐渐变化，颇为怪异。 突听得一声巨大的嘶吼，伴随着一股腥风，那符牌竟化作一只小山一样大的红色凶兽，扑落下来。 那只凶兽形状如同一只猛虎，而后背插有双翼，两只前足有如两条真龙，覆裹着厚厚的赤红鳞片，而后足又覆盖着浓密的长毛。利齿如刀，长尾如鞭。 聂刑见识广博，看那凶兽的形貌，与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如出一辙。而它并非真正的穷奇，是以如意道人的符牌所化，名曰“符兽”。这只符兽，正是以穷奇为蓝本所制。 那凶兽耀武扬威，十分嚣张。而如意道人尚嫌不足，又将出一块青色符牌，又有一声厉吼，青色符牌化作另一只凶兽的模样。 那凶兽全身长满青色硬毛，浑如一根根尖刺，也如小山一般大小，长有一张大脸，那脸却不像兽面，却像个恶人的模样，圆眼鼓起，眉毛倒竖，一脸的怒意，让人不寒而栗。而两只如同野猪一般锋利的獠牙，倒插上天，更添凶恶之感。 这正是四大凶兽的另外一个，唤作梼杌。 这两个应该就够了吧。如意道人想到。 本来如意道人有四大凶兽的全部符牌，然而他并不想就此掏出家底，况而对方口角虽然凌厉，但法力只是稀疏平常，这一切都早已被他看在眼里。 道人大喝一声，如同发号施令一般，那两只凶兽便拖着山一样的躯体，向着对方狂奔过来。巨大的声势，将地面也被震得发抖。 贺隐芝与瑶光四剑见得对方厉害，很知趣地退了开去，把聂刑与温青二人顶在前方。 所幸如意道人并不知那二人身份。他要是知道堂堂的前赤炎魔皇和瑶光仙子竟然亲自为贺老头顶锅，而那老头却自己在一旁凉快的话，只怕要当场气死。 他如今想到的是：那两个人当真是了不起的护卫，若能收为己用的话，便再好不过了。 而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他以为是护卫，其实是魔皇的聂刑。 这个如意道人确实有能力，当为朕的左膀右臂！ 只可惜那个如意道人一直嫉恨贺隐芝，死都不肯出山辅佐魔皇，更连照面也没有打一个，才有了今日的这一战。 聂刑与温青见得那两只凶兽越逼越近，也是毫无惧色，挺剑便迎了上去，如此便中了如意道人的下怀。 原来他见那二人心意相通，配合亲密无间，便有意召出两只符兽，便是要分隔他二人。而那二人果然中计，聂刑敌住了穷奇，温青敌住了梼杌，却是不再携手进退，而是各自为战起来。 而那两人的法力早已被如意道人计量得清清楚楚，若单打独斗的话，决计不会是符兽的对手！ 这便是他打出的算盘。 交手不过片刻，聂刑与温青便已露出败像。 聂刑与穷奇对攻一阵，初时极占优势。那穷奇将前爪一挥，五根钢爪如闪电一般，朝聂刑当胸而来，聂刑连忙将身体一偏，轻轻巧巧地闪了过去，同时将离火剑朝前一指，一道剑气从剑身蹿出，直打到那凶兽的胸前。孰知那凶兽强横无比，剑气竟不能透入，仍旧是耀武扬威，向他扑来。 原来如意道人在制作符兽之时，便已在符牌上配以五行符文，而穷奇五行属火，所以一般的离火剑气，也奈何它不得。聂刑刚才试过一次，已然知道其中玄机，见得那厮来得凶狠，急忙将足尖一点，朝后翻滚过去，堪堪躲过了它的猛扑。而那厮竟不停歇，又出前爪来掏他，聂刑岂是任人鱼肉之辈，大喝一声，举剑往下劈去。 那一剑凶狠无比，穷奇不及将前爪缩回，被他劈了个正着，入肉三分。聂刑见已得势，哪肯放过，暴喝一声，狠狠将那剑向下透去，穷奇那前爪竟被他生生地切了下来。 然而出乎聂刑意料的是，如此凶狠的一击，那凶兽竟然浑无一点痛楚之态，反而将两只铜铃大眼睥睨一视，满是嘲讽。那半个人身高的手腕扑通一声，落到地上，扬起阵阵尘土，却滋滋冒着黑气，而后或者一缕黑烟，消失无踪。 而于此同时，穷奇那只断掉的手腕，又重新长了出来。 聂刑大为错愕，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状况。 因为眼前的这只凶兽虽然活灵活现，但它并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符箓之躯。它也并非是真正的穷奇，而是如意道人的符兽。 所以，一般的方法，根本就杀不死它。这比刚才的玄甲军还要棘手得多。玄甲军的单体作战能力，远远逊色于这凶兽，更何况还是不死不坏之身！ 很快，聂刑便在那凶兽凌厉的攻势之下渐渐难当。方才凭着一腔热血和好勇斗狠，硬生生地给它一记重创，然而却发现自己这凶狠的一击，其实屁都不是，不得不叫人好生沮丧。而聂刑的精力终有限度，渐渐开始疲乏，那凶兽却是越来越生猛，攻势越是凌厉，聂刑唯有败退。 温青那边，也是被那梼杌压着打，上气不接下气，勉强还有招架之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且便是还手也是百搭。 二人发现，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打赢的可能！ 于是他们遥遥互望一眼，商量跑路。 很快便达成了共识，跑！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一直游手好闲，虽说是他主导了这场战斗，却并没有参战。 如意道人！ 如意道人一直冷静地观察着局势，他已看出二人已经撑不下去，要开始溃逃了。 不过，想从贫道的手中逃脱，何其困难！ 他淡然地摸出一叠符纸，将之往上空一洒，随即默念咒文。那符纸便如同烟花一般，四散开来，而后向四面八方飞舞而去。 一只飞到极其遥远的地方，隔空相望，围成了一个方形，将那二人连同两只凶兽，都罩在其间。 如意道人连连画诀，突然厉喝一声，那符纸在这一喝之下，纷纷爆炸开来。而后由滚滚的雷电蹿出，上下左右相连，随即连城一个巨大的雷笼，将他们罩在其中。 道人冷笑。 天罡雷笼阵，想要从中逃走的话，就得看看你们的骨头够不够硬了。 第100章 第九十五章 如意道人 下 聂刑与温青二人，终于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意道人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否则他们早就已经倒下了。 而如意道人之所以没有杀他们，也是因为聂刑之前的那一番话。作为他这样强横的人，自然也知道杀劫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会心生忌惮，渴望从中解脱。 贫道虽然身负绝学，仍旧是有些地方不能通透。而那人法力稀疏平常，竟要比贫道看得深远吗？ 或者只是他的信口开河，痴人说梦而已。 如意道人仍旧在观察。而只要在观察，他便不能将他杀死。 还是把你们打趴下了，再留在身边慢慢观察吧。 那两人也却是快要趴下了。聂刑与温青，都是伤痕累累。原因很简单，你要是不能把对方打趴下，就要自己趴下。与人争斗了多年的聂刑，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然而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胜机吗？ 答案是有的。胜机便藏在金天女王送给他们的礼物当中。 在离开金天城时，金天觉送了他们两把剑，一把名为离火，一把名为巽风。 而这两把剑的特别之处不在于它们的名字，而在于制作它们的材料。 因为它们，是用青鸾和火凤的尸身所铸。（详见第八十三章《出城》）。而另一个秘密少有人知。其实青鸾和火凤的灵魂，还留存在剑身当中。这个秘密，可能也只有金天觉那位铸剑的祖母知道，便连金天觉本人，也或许并不知情。因为那一对相爱的灵魂沉睡了太久，太过微弱，以至没有人能够从中发现分毫。 除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灵性，便是那一点点微弱的灵光，也传入到了她的识海之中。 她随即捕捉到了，并且回忆起了金天觉所讲述的那个故事。 她知道，那沉睡的古老灵魂，在慢慢苏醒。而为何会苏醒，也许是这宝剑的主人如面临的困境以及她那焦急不甘的心意，感染了它。 温青一边持剑御敌，一边后退，突然有一道灵识，无端地涌了进来。 那是青鸾的声音，直接与她的心意对话。 “看来，你是遇到大麻烦了。” 温青苦笑。 “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温青点点头。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青鸾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当你和你的爱人，注定只能活一个的时候，你会选择谁活下来？” 它问过这个问题之后，哀叹一声。 这个女子，必然不会知道它的答案，它心中所要的答案。不单是她，这世间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答案。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如它一样，那般深爱着火凤。 在听到了这个问题后，温青触动了，呆立在那里，以至于当梼杌那利爪朝她当头挥来的时候，她竟然浑然不觉。 那将是致命的一击。因为不论是梼杌，还是控制着她的如意道人，都没有料到她竟然会不闪不躲。 不过如意道人终究无妨。女的死了不要紧，男的留下就行。 他却不知道的是，若女的死了，男的又岂能独活？ “青儿！” 聂刑大叫一声，疾步向前，将她扑在怀里，而他的后背，整个暴露在梼杌的利爪之下。 他这一个动作，再次体现了他与温青之间那非同寻常的勾连。在一个人即将遇到威胁的时候，另一个人必然会预先知觉。 而聂刑也付出了代价，他的后背被梼杌的利爪翻土一样地刨开，出现了一道可怕的伤痕。 温青终于清醒过来，被聂刑那一口滚热的鲜喷到脸上，所以清醒过来。 她看着深受重伤聂刑，苦楚地颤声唤道：“聂郎！” 聂刑勉强的一笑，欣慰地看着她的脸庞：“你没事就好。”那双眼却毫无神采，开始慢慢暗淡。 如意道人不料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然而他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于是在他的操纵之下，那两只凶兽停止了下来。 而正是这样的一幕场景，终于让温青知道了答案。这个答案虽然不一定是青鸾希望的答案，却一定是她自己真实所想的答案。 温青缓缓地道：“若我与聂郎当真只能活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会选择聂郎死。” 哈哈哈！ 青鸾爆发出了轻蔑的大笑。人心，果然如此卑微低贱。它笑过之后，它说道：“两个人情话说得多真，然而真正的生死关头，想到的依旧是自己。劣根性，自私自利，始终是凡人不可逾越的劣根性。” 温青答道：“我希望聂郎死，并不是因为我自私。” 青鸾轻蔑地道：“哦？除了自私，还有什么？遗忘？移情别恋？哈哈哈！” 温青道：“因为我知道，若是我先死了的话，聂郎一定会很痛苦，而他会在这无比的痛苦中，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要聂郎这样痛苦，所以，我宁愿那个痛苦的人是我，那个殉情的人，也是我。” 青鸾不再讥笑她，而是沉默了。 在那数万年前，火凤失手杀死了它，而后为它而殉情，那份无比的痛苦，它原本以为，这世上只有它自己才能明白，而这个女子，原来也同样明白。 温青的话，正是它心中的答案。因为在那个时候，它好想死去的是火凤，而痛苦殉情的是它。 所以在它得到了答案之后，它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温青手中的那柄巽风宝剑，突然不由自主地从手中飞出。在半空中，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鸣。这一声鸣叫，恰似一首悲歌，直入到灵魂骨髓当中。 而聂刑手中的那离火剑，在这厉声的鸣唱声中，也醒觉了过来。它也发出了一阵清啸，与那歌声一唱一和。 那两柄宝剑并排而行，在这周围往来盘旋。 而当它们有时候“一不小心”触碰到天罡雷笼阵的时候，浑然无事，继续着飞翔。 如意道人说过，要想从雷笼阵过去，得骨头够硬才行。而那两柄怪异的宝剑随意地穿来穿去，显然是够硬的。 所以他虽然不明就里，依旧是重新操控起那两头凶兽，严阵以待。 而那两柄飞来飞去的宝剑，突然发出了一赤一青两道光芒，巨大的光芒照耀下，有两头巨大的鸟，便如同两条火青色的云彩，从中穿了出来，四目相投，深情地注视着对方。 哪里将面前的那两只符兽放在眼里！ 然而那凶兽显然也不是善茬，齐头并进，便朝那两头怪鸟扑了过去。这次这两只凶兽也仿佛意识到了对方的强大，一边狂奔，一边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以壮声势。这两声怒吼，终于将那两只只顾恩爱的鸟拉回到现实中来。 它们也同时厉声鸣叫，以予还击。顿时那又高又疾的音波冲来，将那两声怒吼压制了下去，差点把一旁众人的耳膜震裂。音波更带来一股凌厉的声势，鼓得那两头巨兽也硬生生的被逼停了前进的步伐。 所幸在场众人都是颇有修为，若是凡夫俗子见了这样的阵势，只怕要肝胆俱裂而死。 乘着那两头巨兽停下的当儿，青鸾火凤将翅膀一扇，大嘴一张，吐出一青一红两个光球，那光球一路挟风带雨，以雷霆之势奔向了那两头巨兽，而那巨兽犹在愣神，全然不知防备。 轰~~~ 巨大的爆炸声，如同彗星撞击，顿时尘埃漫天飞舞，天地难辨。 那两条巨兽虽然是硬骨头，但也没有强横到这样的程度，能够在这样的爆炸中侥幸存活下来。 尘埃终于散尽之后，那原本是巨兽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两个大坑，而那原本张牙舞爪的符兽，早已消失无踪。 便连那两枚符牌，在早已变作了灰烬。 如意道人的脸色变得和土一样难看。他虽然法力精深，但要抵挡住这样的攻击，只怕还不够。 在发出这样可怕而致命的攻击后，青鸾与火凤拍打着翅膀，双双往天空盘旋而去。 在赤炎黄泉的天空中，有这偌大的禁制。这禁制除了灵魂和死物，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破。 而青鸾与火凤，恰恰都是灵魂。 它们的灵魂已经沉睡在这双宝剑中数万年之久，现在，终于是解脱的时候了。 它们深情地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然而心意再明显不过。 来世，还要在一起。 于是它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空中，而有一赤一青两把宝剑，从空中垂落。 失去了灵魂的宝剑。然而聂刑与温青都相信，他们会对这两把宝剑，赋予新的灵魂。 用他们的爱意。 如意道人早已经呆滞了。 温青不失时机地取出了紫金红葫芦，将洞口对准他，唤道：“如意道人！” 如意道人漫不经心地道：“何事？” 话音刚落，他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牵引着，钻进了葫芦里，温青迅速将符咒贴在葫芦上，道：“如意道人，而今你已经被我装进了紫金红葫芦，一时三刻便要化为一滩脓水，我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如意道人这才回转过神来，暗骂自己大意。如今成了砧板上的鱼，不由得不低头，连声道：“饶命，饶命！” 温青道：“饶你命也可，我来问你，你愿意归降么？” “愿降！愿降！” 温青道：“你也是道门弟子，当知信义为何物，我放你出来之后，切莫反悔！” “贫道绝不反悔！” 温青虽知他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但她仍旧是将如意道人放了出来。只因她知道，这个道人，可以做朋友。 如意道人吓出一声冷汗，终于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心中长吁一口气，开始重新审视这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脑海中始终带着厚厚的疑团。 其实，他与那问题的答案，只差捅破一层纸了。 “是时候告诉他了，聂郎。” 聂刑点点头，然而揭下了面罩。 “朕，便是赤炎魔皇聂刑。” 那层纸终于捅破了。 若是那个男人的话，能够说出刚才那番话，以及发生刚才那件事就不足为奇了。 以杀止杀，贫道终于明白了。若是他的话，一定能办到。 只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处观战的贺隐芝。 贺老头随即会意道：“你若能辅佐陛下的话，老夫宁愿让出国师的位置。” 他又望向聂刑。 聂刑哈哈大笑：“你仍旧没有从名利中清醒过来。以先生的才能而言，实在可惜！” 他沉思了良久。 终于恍然大悟，叩头拜道：“贫道情愿永生永世追随陛下，至死不渝！” 聂刑将他扶起，道：“好！朕能得先生相助，实感万幸！从今往后，先生便是光复帝师，与隐芝互为朕的左膀右臂。” 如意道人点点头，然而他终究不能明白，为何那贺老头在魔皇心中，有如此高的地位。 直到很久以后。 第101章 第九十六章 万魔幡 上 在前往奇门山的路上，聂刑问如意道人道：“先生的法力神通，与青云老祖相比如何？” 如意道人思忖一阵，答道：“贫道的法力远远不及老祖，而老祖的法力又远远不及陛下。” 聂刑笑道：“愧煞朕也！如今朕只得一个虚名而已！便是与你，也相去甚远！” 如意道人道：“一时成败，岂可定论英雄？陛下虽而今暂且失势，但他日必可东山再起！” 聂刑也不自谦，大笑道：“好！” 言谈之间，一行人已经走近奇门山。 那只是一座光秃秃的大山。山势并不崎岖，反倒颇为平坦，而绵延千百余里。 山上也无树木，更无人烟，只有一块块参差不齐的石柱，或隔三五丈，或隔七八丈，陈列其间。那石柱外表与寻常的火岩别无二致，远远望去，便如同一排排站立得笔直的士兵，所以才被唤作“石兵山”。 如意道人指着那山道：“这里面有些门道，进去容易，出来却难。” 聂刑道：“先生可曾进去过？” 道人答：“三五百年前曾进过一次，差点陷在里面。贫道足足找了七天七夜的路，方才归还。”又问道，“不知陛下为何要去那里？” 因他新降，聂刑并不敢尽信他，而此事又太过重大，所以道：“先生稍后即知。” 道人知他心意，所以也不再多口。 而此时众人已经来到山脚。聂刑止住众人，抬眼一观，见得那满山遍野的石柱，看似杂乱无章地排列着。 众人此时尽皆被那一根根石柱吸引住了，所以没有留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而他的表情，可以用怪异来形容。 那一张常常冷漠孤傲的脸上，竟有一丝恐惧的神色，而恐惧之中，又有一丝欣喜，欣喜之中，又有一丝忧虑，忧虑之中，又伴随着激动。 怪异，说不出的怪异。 且不去管聂刑的怪异，先说说奇门山。 这奇门山，也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怪异。 第一个怪异的地方在于，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它的来历。 在不可计数的上古年代，奇门山在一夜之间便凭空而成，没有人知道它因何而来，存在的意义又是为何。只知道这并不是一座好客的山。因为进来的人很多，出去的人很少。而侥幸出去了的人，只怕没有人愿意再进来一次。 这就是奇门山的第二个怪异之处了。但凡进去过的人，都坦言自己的性灵被莫名其妙地控制住了，令他们心神烦闷，不辨西东。所以猜测那一根一根排列着的石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切地指出，那法阵的源头是在哪里。 正是这两处怪异，所以便连如意道人立在山脚，正对着那巨大的石阵之时，也不禁皱起眉头，头皮发麻。 聂刑道：“尔等都不必进去，朕一个人去即可。” 当然有一个人不会同意，而聂刑也无法拒绝。 正因为这里凶险无比，所以她更不能让他独闯龙潭。 温青不同意，那四个对温青越来越忠诚的魔女也不同意。她们也要一起去。 贺隐芝也不同意。所以如意道人思索一番之后，决定铤而走险。 这样他手下的玄甲军也不得不陪同了。因为如意道人为了保证他们的绝对忠诚，在每个人的体内都种下了死符。如果没有按时拿到解药的话，他们就会毒发身亡。 于是，众人无一落单，全数进入了那石阵当中。 仅仅是几步路的时间。每个人的脑海里，皆是“嗡”地一声响。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意识，试图操纵他们的头脑。他们迅速地头晕眼花起来，看着那一根根石柱，在天旋地转，而自然而然地生起一股烦闷和眩晕的感觉。 如意道人说，他曾经在这石阵里呆了七天七夜的时间，而法力相对较浅的瑶光四剑及众玄甲军，实在连一刻都呆不下去。无端地恐慌涌来，令他们想要逃离。 而此时，四面八方都是路，四面八方都没有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正确的路到底在哪里。 这众人中，便连进来过一次的如意道人也开始慌张起来，唯有一个人相当镇定，聂刑。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这石阵当中，到底埋藏了什么秘密。 他淡淡地问道：“青儿，你听到了吗？” 青儿答：“听到了。” 也只有她这样的性灵，才能如此快的接近事情的真相，虽然还不能透彻。 聂刑继续问：“青儿，那是什么？” 青儿答：“哭泣，和愤怒。” 每个人心里，都升起一股寒意。 谁在哭泣？谁在愤怒？他们除了那烦闷眩晕，和无穷的恐惧之外，一切都茫然不知。 聂刑继续问道：“青儿，那是谁？” 青儿摇摇头，她并不清楚。因为她此时，也和众人一样，也被那烦闷和恐惧影响了。 于是他们继续向前走。走不了几步，瑶光四剑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再也走不了了。 所以他们停了下来。 聂刑又问道：“青儿，那是谁？” 青儿这时知道了。她答：“很多，四面八方都是。” 他们的对话，异常的诡异。恐怕除了他们自己，再也没有人能够听懂。 而这时众人都顾不得听，因为眼前那景象摇摇晃晃，光怪陆离起来。那不断旋转的石柱，又突然弯弯曲曲，歪歪扭扭，不仅不能分辨东南西北，甚而连天和地都不能分清。 众人都抱着头倒了下去，除了三个人，聂刑，温青，还有如意道人。 但是如意道人的脸色，也并不好过，他在拼命坚持，拼命抵抗，和看不见的敌人抵抗。 温青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然而，那脸色突然浮现出了和聂刑刚才一样怪异的表情。 “聂郎，这，” 聂刑道：“看来你都明白了。朕也明白了。那信上写的，果然都是真的！” 然而温青道：“其实我还有很多都不明白。” 聂刑道：“好！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他伏下身躯，将贺老头扶起：“隐芝，你还好么？” 贺老头苦笑道：“陛下放心，老臣只是头有点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聂刑又问道：“你们呢？” 众人皆纷纷表示，头晕目眩，但身体还是吃得消的。不过能够坚持多久，也很难说。 聂刑道：“那好。朕便将这山的秘密告诉你们。这山叫做奇门山，其实不贴切。” 不是不贴切，而是相当不贴切。正是这个称谓，误导了多少人。而让多少人以为，这一根一根的石柱，构成的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聂刑继续道：“它的真实名字，可能要叫做殉葬山。”众人听得这个名字，有些懵了，然而聂刑很快便消除了他们的疑惑，“因为这些石柱，并不是真正的石柱，而是，” 尸体！ 聂刑最后那两个字，让所有人心中一寒，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是九黎族人的尸体。 在遥远的上古时代，也有一场大杀劫。而当时的操刀之人，便是九黎部落的首领，兵主蚩尤。 而蚩尤带领着九黎族人，在涿鹿与轩辕氏为首的联盟会战，随后蚩尤不敌，被枭首示众。然而蚩尤并没有真正死亡，因为他不甘和屈辱的灵魂逃了出来。当时的轩辕氏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所以并不知情。 在蚩尤身死后，九黎一族也销声匿迹。 世人都不知道的是，九黎一族那最后的一万个勇士，并没有分崩离析，而是偷偷地与他们首领的灵魂一起，来到一个地方。 赤炎黄泉。 而那时的赤炎黄泉，荒无人烟，原因很简单，所有的人，都死于那场杀劫之下！ 在失去了一切之后的蚩尤，并不指望能够东山再起，他惟愿有一天某人能继承他的遗志，操起那把天地的屠刀，将世上的一切都斩杀得干干净净。 于是他将这遗愿，还有无止境的杀意，凝聚在一面幡幢下。而那一万名九黎勇士，也追随他们领袖的步伐，将身躯化作了巨大的石阵，而灵魂，则凝聚成幡。 于是便有了后世的奇门山，而万魔幡，也就此而生。 这是一个无边强大的法器，但是且无论使用它，便是要接近这它，也势必要受到影响。它诅咒那些靠近它的人们，令他们的性灵受到污染，使他们感到无边的恐惧和迷茫；而那强烈的不甘和杀意，又足以令任何使用它的人迷失自我，陷入到永无止境的杀戮和黑暗之中。 而那个人，必然要成为另一个操刀之人，开始一段血腥而残忍的杀劫。 所以上一代的魔皇，到死来也不敢去触碰他。 聂刑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讲完了这一切。这便是在那魔皇的遗书上，所写出的故事。 而所有人听到这个故事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不约而同回忆起聂刑说过的四个字。 以杀止杀！ 放到这当前的环境下，便是说：聂刑将会成为操刀之人，去阻止另外一个操刀之人，是为以杀止杀！ 想到这里，连一向冷静的瑶光仙子温青，也打起了寒颤。 她固然清楚聂刑的一贯想法，只是这个故事的内容，实在令她胆寒。所以，她痛苦并且哀婉地朝聂刑摇了摇头。 聂刑却向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青儿，除了这样做，我别无选择。” 她不置可否，只是猛然见扑到了聂刑的怀里，哭泣道：“聂郎，我们好不容易才又团聚，我不想再失去你！” “青儿，我也不想！” 所以，我更要迎难而上！宁可做那杀人的屠刀，也不要做待宰的羔羊！ 不过青儿你放心，我这屠刀，只为恶人挥起。良善之人，绝不动他半分。 温青抬起头来，将信将疑道：“聂郎，当真么？若你被那杀气吞噬，而迷失自性，不辨善恶，不知黑白，只知一味杀戮，该如何是好？” 聂刑哈哈大笑：“若是自性受染，则是修为不精，道心不纯，又岂能怨得他人！成就混元，得逍遥自在，方为我只夙愿，又岂肯败在此处！此番虽说对我是一大考验，然而我若畏惧不前，便已经输了，今日不死，异日也必死于他人屠刀。青儿，你明白了么？” 温青擦干眼泪，破涕为笑：“聂郎，青儿便预祝你马到成功。”她顿了一下，又果决地道：“青儿还有一个请求。” 聂刑心中一动，问道：“何事？” 温青一字一句地道：“倘若聂郎不能自持，性灵被杀气所染的话，便请第一个杀死青儿，好为聂郎试刀。聂郎若不答应我这个要求，我便不能允许聂郎试险。” 说完，她便将一双慧目，紧紧盯着聂刑。 聂郎，倘若你当真万无一失的话，又何必拒绝我这个请求？而倘若你拒绝的话，心中必有犹豫。而既有犹豫的话，性灵必然不得纯澈，则外魔有机可乘，扰你本心，还不如就此作罢！ 聂刑又何尝不知道她的一番苦心！所以，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高声道：“好！此番我二人皆以性命搏之，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