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鸟恋歌》 第一章 缘起 西海龙王的小女儿,是一条托着七彩长尾的鱼。龙王索性给她起了个好记的名字,叫敖小鱼。 龙王他老人家,是一条身长百尺的金龙,他的女儿,又怎会是一条小小的彩尾灵鱼?四海八荒,无不啧啧称奇。 敖小鱼两万三千岁那年,正值仙界少女的叛逆年华。一日,她修书一封,离家出走,龙王夫妇心急如焚,寝食难安,险些引发一场惊涛骇浪。 此中缘由,皆要从一场满月宴说起。 ****** 西海之极,天海间苍茫一片,仙迹罕至。 天边瞬时聚起漫天红霞,忽见一道金光闪过,天界太子梵晔君,乘着坐骑犼犼兽,从天而降。 犼犼兽一身金色鳞片,身周有火光环绕,威风八面,所过之处风云变色,唯一欠缺的就是方向感。他长啸一声,四平八稳地落在一处小岛上。 梵晔从犼犼身上一跃而下,极目四望,岛上寸草不生,四下白茫茫的一片,再往前走,想必便是太虚深渊了。 他心下抖了一抖,扶额道:“犼犼,你又走错路了。看来回天宫后,还得拜托北斗星君,给你做一只引路的金箍。” 犼犼化作人形,尴尬地指着远处一个黑点道:“殿下,那边好像有个仙人,待臣前去问路。” 梵晔负手前行,走近时,见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头儿,于一处礁石上闪转腾挪,奋力往岸上拉拽一张渔网。 犼犼刚欲上前问路,梵晔手一抬,示意他暂且莫要打扰。 老头儿全然没有察觉身后的二位,全神贯注与网中的猎物博弈 海面蓦地升起一团七彩烟雾,老头似是拼尽了全身的修为,双手猛地用力一拉,抱着一团乱麻般的渔网,仰头倒在礁石上呼呼喘气。 犼犼好奇地探头一看,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忍不住问道,“这巴掌大的一条小鱼,您倒是没少费力气。” 老头儿挣扎着站起身,宝贝似地连鱼带网抱在怀里,转头看见二人,咧嘴嘿嘿一笑,直接岔开话题,“年轻人,此处乃西海之极,再往前便是孽灵汇聚的太虚深渊,凶险异常,不知二位到此有何贵干?” 犼犼干咳两下,开口问道:“我,我们途经此地,想请教一下,西海水晶宫的入口,在何方位?” 老头儿捋了捋银白色的胡须,点头笑道:“噢,我明白了,二位是去赴西海龙宫赴宴的吧。” 西海龙王的大儿子喜得麟儿,老头儿眼巴巴地盼了几百年,终于等来了西海龙宫的长子嫡孙,欢喜得日日活蹦乱跳,吃嘛嘛香,浑身的老毛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胖孙子眼看便要满月,龙王要摆一场盛大的宴席,给冷清了几百年的水晶宫,添添喜气。 老头手指着西南方向,“再往那个方向飞八百里地,能看见一座青葱翠绿的小岛,那里便是水晶宫的入口。” 八百里?犼犼汗颜,此次错得着实有些离谱。正想请太子重新上路,梵晔上前一步,对老头儿说道:“老人家,你的这条鱼,可否让给在下?” 老头儿将梵晔君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暗暗琢磨,这白衣公子霞举轩轩,一身精纯的修为,少说也有个七八万年,必定是个来头不小的神仙。 他不敢硬顶,想了个迂回的办法,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捕到的,你若想要,便拿东西来换。” 梵晔右手一翻,手掌上现出一只莹润的白玉觚,“此乃以瑶池之水制成的玉露,不知可否交换你的小鱼?” 瑶池玉露?!这可是天后送给西海龙王的大礼。 犼犼惊讶地看了看太子殿下,再转头看看那条小鱼儿,心里嘀咕道:“此鱼刺多,能好吃吗?” 老头儿眼珠一转,他听说寻常小仙喝一口瑶池之水,便能增加百八十年的修为。纵然舍不得怀里的宝贝,但见眼前人志在必得的神情,与其被他白白抢去,还不如退而求其次,挽回几分损失。 老头儿将渔网往梵晔手中一塞,一手接过玉觚,说了句,“成交!” 梵晔解开硬邦邦的渔网,双手将小鱼护在胸前,对犼犼说,“咱们走。” ******** 犼犼化回原形,长啸一声,四爪腾空,带着梵晔快速向西南方向奔去。 手掌里的小鱼奄奄一息,梵晔对着她吹了口仙气,缓缓地给她渡了几百年的修为,小鱼慢慢缓过神来,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将他望着。 半个时辰后,犼犼终于找到了进入水晶宫的仙岛,梵晔从他身上下来,双手将小鱼捧至眼前,唇角勾起一道优雅的弧度,柔声说:“以后别再四处乱跑,快快回家去吧。”便把小鱼送回海中。 小鱼回到水中,彩绸般的大尾盈盈一摆,恋恋不舍望了岸上几眼,转身消失在大海深处。 太子殿下这一系列举动,犼犼大惑不解,“殿下,如今路是找对了,但没有了贺礼,如何去赴宴?” 梵晔嘴角微微一扬,看着深邃的海水,缓缓开口:“我的这份贺礼比起那瑶池水,自是贵重不止百倍。” 犼犼挠了挠头,还是不明白个中缘由。 梵晔君负手向前,刚走两步,蓦地转过身,对犼犼道:“那个,我先进去道贺,你且去一趟昆仑,向王母再讨些瑶池玉露来。” “……” 犼犼君顿感五雷轰顶,那个古怪难缠的老太!便是天后都要受她几分脸色,早知如此,自己刚才就应该把那老头掀翻在地,哪还会扯出这些麻烦事。 太子殿下笑容如春天般温暖,犼犼倒吸一口凉气,怏怏地说:“是,殿下。” 第二章 宴席 刚行至通往龙宫的隧道口,龙王并几个皇子上前将梵晔团团围住,龙王笑靥如花,弯腰行礼,“臣敖闰恭迎太子殿下。” 梵晔温润一笑,“龙王不必多礼,天帝、天后因有公务在身,特遣本王前来祝贺。” 小小一场满月宴,因着太子殿下的出席,已经成了四海八荒瞩目的焦点,龙王心中早已喜不胜收,他龙须一挑,龙角一抖,拱手道:“得殿下大驾亲临,我西海龙宫顿感蓬荜生光。” 太子梵晔不喜喧闹,极少现身各类酒宴活动,然凡事皆有例外,皆因西海龙王与天后的娘家沾点亲,梵晔君受母后之托,携了天后的大礼,前来赴宴。 梵晔君可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美男子,宴席的帖子撒出去没多久,竟成了四海八荒的妙龄女仙趋之若鹜的大事件。 喜宴开始前半个月,请帖就已经被炒翻了天,一百颗夜明珠都换不来一帖。各路女神女仙,都想趁此机会,一睹太子殿下真容。 ******** 水晶宫的大殿中明晃晃金灿灿,太子梵晔入座首席,眼风一扫,殿中挤挤挨挨,早已座无虚位,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将他望着,他着实有些眼晕。 宴席过半,垂头丧气的犼犼君匆匆赶来,奉上天后的贺礼,将宴席的气氛推向高潮。 梵晔抬眼环顾几次,也没见着适才搭救的小鱼,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别是虚不受补,被自己的修为伤了元神? 他转头看了看一旁谈笑宴宴,眉飞色舞的龙王,不经意间垂眼问了句:“本王听闻,龙宫中尚有位公主?” 龙王他老人家表情一僵,含糊其辞道:“呃,难得太子殿下惦念,小女这就来,这就来。” 他回身对侍从使了个眼色,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低声问道:“公主为何还不前来?” ******** “公主,公主,快醒醒。”侍女陌陌将她摇醒。 敖小鱼悠悠转醒,顿感体内仙气充盈,气息中有挥之不去的白檀香。 一抬眼,对上一张气得歪七扭八的脸,她砸吧砸吧嘴,张口问道:“陌陌,酒宴开席了吗?” 陌陌拉着她的两条胳膊,将她从床榻上费力拽起,“酒宴已经开始一个时辰零三刻,君上派人寻了你二十三次!” “什么?”敖小鱼一个激灵,从榻上跌了下来,对着陌陌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公主,我寻了你整整一个上午,直到酒宴开始前,才发现你烂醉不醒,倒在龙宫的后花园里,我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避开君上的耳目,把你搬回来的。”陌陌双手叉腰,瞪眼道。 烂醉不醒,此话怎讲?敖小鱼一双杏眼水波流转,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又偷喝了父君的霸王醉。 想着想着,一张灿若繁星的脸忽而跳进脑海,莹白胜雪的肌肤,紫蓝色的长发,挺拔如松柏的身姿,还有,白檀香的味道,莫非,莫非自己不是醉酒,而是醉仙气? 陌陌望着一脸邪笑的敖小鱼,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喂,公主,要送你去南无药君那瞧瞧吗?” 神思猛地被陌陌打乱,敖小鱼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还不快快伺候本公主更衣,再不去大殿迎客,父君又会气得跳脚,难保不会又罚我禁足。” “迎客?送客都不一定赶得上。”陌陌低声嘟囔,拿出准备好的华服,为她换上。 套上以鲛绡裁制的月白色拖地长裙,敖小鱼在水晶镜面前晃了一下,美目盼兮,腰身细兮,身段玲珑兮,她伸手拢了拢散乱齐腰的长发,转头问陌陌:“发型还来得及做乎?” 陌陌掐指一算,干咳一声,“酒宴已经开始一个时辰零四刻零八秒。” “本公主听说,仙界近来流行披肩发。”敖小鱼对着镜子讪笑道。 ******** 敖小鱼三步并两步朝大殿奔去,所过之处,惊起一波气浪,珊瑚水草,鱼精水母,在她身后随气浪四处飘散。 奔至大殿门前,父君与几个哥哥正簇拥着一个男子往殿外走去,纤尘不染的白衣,蓝紫色的发,背影看着甚是眼熟。 本想追上前去看个热闹,脚底不知何时飘来一坨海蜇,敖小鱼脚步一滑,惊嚎一声,直挺挺向后倒下,摔出了她此生最惊天动地的一跤。 身后追来的陌陌,心中游过一万只乌贼精,闭眼哀叹:“完了,完了。” 咣当一声巨响,大殿门前一尊以万年冰晶精雕细琢而成的镇殿大龙虾轰然倒塌,一只霸气的虾钳向龙王的脑袋飞将过去。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龙王怪叫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麻利地屈膝弯腰抱头侧身,活似一只因嘴馋上树偷桃,误捅了马蜂窝而抱头躲避蜂群追杀的老猴。 虽是躲过一砸,可举止着实有失君王风范,龙王他老人家额角冒出两滴冷汗,直觉告诉他,自己于宴席间苦心营造的良好形象被毁之一旦。 众人皆瞪眼掩嘴,心中感叹老龙王着实是身手矫健,老而不僵,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般麻利。 无数只眼睛复又朝地面聚焦,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四脚朝天仰卧在地,面容被一头乌亮的长发裹得严严实实。 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一干侍从低头垂手,凝神静气,谁都不想成为率先打破尴尬气氛的炮灰。 电光火石间,敖小鱼的脑子在飞速旋转后灵光一闪,何不就地装死,反正有头发遮挡面容,谁也不知道我是谁,待父君离开后,再溜不迟。 她屏住呼吸,纹丝不动地仰面躺在硬邦邦凉冰冰的水晶地板上,形状甚是可怖。 敖!小!鱼!龙王气得七窍火星直冒,五脏六腑以各自独有的频率在体内短期性偏离相位,继而引发眉眼口鼻与四肢躯干的有规律抖动。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大皇兄讲义气,他向一旁的白衣男子拱手道:“太子殿下受惊了,殿下还有要紧公务在身,臣等恭送殿下回宫。” 梵晔君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本着见义勇为救死扶伤的一颗善心,朝躺在地上的女子缓步走去。 他单膝跪地,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因面容被头发遮盖,他只能凭经验,找到鼻子的大概位置。 敖小鱼紧闭双眼,感觉眼前忽明忽暗,一只手在鼻孔附近晃悠了几下,又轻轻抚上腕间脉搏,心里暗暗咒骂此人多事。 “无大碍,气息平稳,脉象不洪不细,可能是吓着了,扶她回去歇息片刻便醒了。”梵晔君诊过脉后,和缓地说道。 熟悉悦耳的声音,淡淡的白檀香穿过发丝传入鼻尖,敖小鱼内心百转千回,我是继续装死呢,还是不继续装死呢? 太子殿下如此宽仁慈爱,着实感人。 大皇子敖倪对着陌陌一挥手,“还不赶紧扶公主回去?” 敖小鱼心下一惊,本公主的脸遮得如此严实,大皇兄竟能把我认出来,果然是手足情深。 陌陌碎步走上前来,扶起不省人事的敖小鱼,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凌乱的发丝,轻声耳语道:“别装死了,赶紧睁眼看看,不看后悔。” 敖小鱼晃了两下脑袋,假作费力地睁开眼,眼前人面容皎如莹雪,蓝紫色的长发以金冠束起,星子般明亮的瞳仁中,映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形象。 是他?敖小鱼望着眼前美轮美奂的一张脸,心突突乱跳,眼前似有大群斑斓的彩虹鱼翩翩起舞。 他忽而对着她粲然一笑,柔声说:“摔得疼不疼?” 她朱唇半张,呆呆地将他望着,没有答话。 梵晔君长眉微皱,面露担忧之色,莫不是刚才那一摔,伤了神智? 他对着敖小鱼朗声说道:“小姑娘,听得见我说话便点点头。” 龙王已然对敖小鱼忍无可忍,大步走至梵晔面前,沉声说道:“太子殿下见笑了,小女顽劣,臣教女无方,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小孩子家,便是顽皮些,也属正常。”太子殿下显然没打算怪罪。 他转头又看了看敖小鱼,伸手将她脸上的一缕发丝拨至耳后,嘴角轻扬,双颊显出浅浅的梨涡,“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别再乱跑?” 敖小鱼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很想开口告诉他,自己刚过完二万三千岁的生辰,绝不该再归入小孩子的序列。 还没等她开口,一众人等把两人团团围住,有人将她从地上拉起,有人簇拥着梵晔往殿外走去。 混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熬小鱼脸颊上泛起的一抹红晕。她眼睁睁地望着他雪白的衣角,浮出海面,升上半空,穿过云层,消失不见。 第三章 报恩 西海龙宫的满月宴过后,四海八荒的神魔鬼仙们,又有了新的谈资。 “仙使可有耳闻?西海龙王的小女儿,擅自前往太虚深渊游玩,途遇黑鱼怪与之斗法,被黑鱼怪生擒并散了一身稚嫩的修为,幸得太子梵晔路见不平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小命。” “太子殿下着实心慈仁爱,话又说回来,他怎会出现在太虚深渊?” “那日是龙王家宝贝孙子的满月之宴,太子是代表天庭去西海龙宫赴宴的,据说敖小鱼顽劣之性不改,大闹了宴席,太子殿下不但没有怪罪,还帮她解围,害得老龙王很是尴尬,很是尴尬啊。” “太子殿下着实宽宏大度,话再说回来,他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太虚深渊,莫非是禁锢海魔条庸的封印有所松动?” “这便不得而知,天意命数,玄妙的很,玄妙的很啊。” ******** 好端端一场宴席,在敖小鱼的搅和下,导致龙王他老人家颜面尽失,家丑外扬。 龙王他老人家盛怒之下,捏碎了最钟爱的一条玉龙,在公主殿外设了三道禁制,怒吼的余音回荡在水晶宫足足八日:“三个月内,不准公主踏出寝宫一步。” 自打这日以后,陌陌总觉得公主似变了一条鱼,虽说君上在寝宫设下禁制,以公主的个性,别说三道禁制,即便是三十道禁制,她也会千方百计想办法解脱。 如今她日日呆在寝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捧着鲛妖镜苦读凡间书卷,就是对着珊瑚树凝眉沉思,莫非真是摔傻了? 见敖小鱼又在捧着鲛妖镜用功,陌陌在一旁唠叨:“公主,你明明是为了救海马精,才与黑鱼怪斗法,还差点被他拖进太虚深渊,为何不告诉龙王,也可不必受禁足的责罚。” “嗯。”敖小鱼看得入迷,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陌陌探头探脑地凑过去,“你在读什么?饭也不吃,觉也不睡。” “说了你也不懂。”敖小鱼嘴角一扬,抚媚一笑。 陌陌的好奇心进一步爆发,抢过她手中的鲛妖镜,在上面左点右点。 鲛妖镜以海妖的精魂铸造而成,海妖专靠吸食凡间渔人与航海者的魂魄修炼,其精魂中存有无数凡人一生的记忆,故鲛妖镜中包罗万象,可以搜寻到凡间的一切景象事物。 陌陌盯着镜中书卷上的文字,歪着头念到:“此龙物,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 “是尤物。”敖小鱼悠悠地说。 “鱿物?鱿鱼精吗?”陌陌蹙眉,似懂非懂地问道。 “还海带精呢,尤物,乃是至美至妖冶的女子,凡间男子,无论老幼,都会为她所颠倒。”敖小鱼瞥了她一眼,脸上荡起一抹红霞。 陌陌大惊失色,“公主,你怎能看此等淫邪之物,若是被君上知道,又是一场惊涛骇浪。” “嘘,小点声,这可是凡间最时兴的女修文,我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搜到的。”敖小鱼拿过鲛妖镜,低头继续研读。 真不让人省心,陌陌掐指一算,距她上一次闯下大祸,不过十八日零五个时辰二刻。 陌陌劝道:“公主,你年纪尚小,读不得这类书籍。” 敖小鱼缓缓抬头,用手支着尖尖的下巴,痴痴地问,“陌陌,你活了这七八万年,可曾参透情为何物?” 陌陌无奈地闭了闭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两千零一十五年的斗争经验告诉她,龙宫要出事,要出大事。 ******** 三月禁足之期一到,敖小鱼箭一般向司命星君的府宫冲去。 “司命伯伯。” 司命星君正书案前奋笔疾书,抬头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敖小鱼?” 天界仙规,仙者若要进阶,皆需遁入凡间,经历两世人道轮回,体悟人间生老病死、爱恨离别的人间至苦,回来后依据所见所感,作一篇独具真知灼见的劫后感,待评审团一致通过后,神识方可升至上一层仙阶。 据消息灵通仙士透露,太子梵晔即将飞升上神,上神可是天界至高无上的阶品,现任天帝在十二万岁时进阶上神,其时已是点赞声一片。 太子梵晔只用了八万年便得此修为,真真乃青出于蓝。 “你想去人间陪太子历劫?”司命星君讶然道。 敖小鱼点点头,脸上挂着壮士断腕的坚毅表情,“太子殿下既救我一命,知恩图报,我须为他做些事,把恩情还了,了却此番因果。” 这倒也无可无不可,太子下凡界历劫,自然需要仙使伴随左右,这本是一桩苦差,如今敖小鱼主动送上门来,既为报恩,也可免去其他仙使的差旅之苦,算是圆满之局。 半月后,龙王捧着敖小鱼亲笔写下的书信,瘫倒在御座上:“父君,母后,女儿为报恩,要去凡间走一趟,勿念。” 第四章 梦境 这是哪?悬崖!何夏诺挥舞着双手,试图抓住点什么,但四肢无力地展开,身体在急速下坠,失重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意识瞬间落入无尽的虚无。 她身体一震,从梦中惊醒。额头渗满细密的汗珠,伸手打开床头灯,心中哀叹一声:“又是凌晨五点!” 自打何夏诺记事起,刚才那个场景便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扰她清梦。 ****** 她起身倒了杯温水,端着杯子靠在窗前,望着楼下马路两边的路灯出神。 毕业两个多月了,面试了七八家公司,都不太理想,不是她不满意人家,就是人家不满意她。 今天要去面试的恒远集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何夏诺学的专业是城市规划,恒远旗下的建筑设计中心,计划招聘设计师助理一枚,她抱着必死的心态投了简历,没想到入围了面试。 自从接到面试通知后,兴奋加忐忑,她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 趁还有点时间,不妨再做做功课。何夏诺打开电脑,把之前收集的材料仔细地翻看着。 据说恒远每年新入职的员工不超过两位数,她不是名校毕业,又没背景,能进面试已经是奇迹了。 恒远集团,亚洲百强上市公司,业务涉及地产、旅游、创意设计。董事长华伟国,总裁华辰,副总周建斌,设计总监华一凡…… 啧啧,果然是拼爹的年代。看着屏幕上两张年轻帅气的照片,何夏诺心中感叹。 晨光初现,天边一抹妩媚的桃红。何夏诺打开窗户,气温微凉,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她双手扶着窗框,惬意地伸了伸筋骨,面朝朝阳自言自语道:“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加油!” ****** 洗漱完,何夏诺以极其生疏的技法,给自己糊了层淡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眸黑白分明,唇角微翘,眉眼间还挂着些许稚气。 她记得临毕业前,系主任站在礼堂的主席台上,皱眉看着台下清一色的t恤短裤与素面朝天,苦口婆心地反复交待:“为了表示对面试官的尊重,同学们参加面试时,男生一定要穿西装,女生一定要化淡妆。” 台下一众工科男女,有的相互对视一眼,有的抬手扶了扶脸上厚厚的镜片,呆萌地冲主席台不住点头。 同屋李明希睡眼惺忪地敲门进来,看见神采奕奕的夏诺,眼前一亮,“你这是成竹在胸的样子嘛。” “恰恰相反,恒远的门槛好高的,我现在紧张的要命。”何夏诺打开衣柜,扒拉着里面的衣服。 李明希勾勾手指,眼睛一眯,“还记得我教你的面试秘诀吗?一定要风骚中带着纯净,娇俏中带着妩媚。” “拜托,什么破秘诀,我是去地产公司面试,不是夜总会。”何夏诺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 “就怕碰到猪一样的队友。”李明希捶胸顿足道:“找工作,跟找男朋友同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让对方心动。” “还能不能说点靠谱的。” “靠谱的?面试秘诀第二条:用心留意公司的大好青年,随时准备勾搭。记住,长期饭票比工作更重要。” “没你那么无聊!快帮我看看,今天穿哪件衣服合适?” 李明希看着衣柜里可怜兮兮的几件衣服,基本都是她大学时买的,摇了摇头,“你这些衣服可以直接转送我奶奶了,为了我的终身幸福,我决定,把我上周刚买的套裙贡献出来。” “你的终身幸福?此话怎讲?” “这叫长线投资,你如果能成功打入敌人内部,我的终身大事还用愁吗?” 何夏诺一脸黑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真会为自己打算。” “嘻嘻,那是自然。”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报以甜甜地一笑。 李明希的家乡在江南,毕业后进了本市的一家银行上班,两人大学时就是室友加蜜友,为了工作方便,毕业后合租了这套两居室。 打扮齐整,刚过七点半,离面试还有两个小时,既然想打入敌人内部,知己知彼最重要,何夏诺果断决定早点出门,先去探探虚实。 最后检查了一次该带的资料,她冲房间里喊了句:“我出门咯!” 李明希满嘴牙膏沫,对着镜子嘟囔了一句:“要不要这么早就出门,刻板的处女座。” 何夏诺站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上,已经立秋了,微凉的晨风迎面吹着,格外舒爽。 第五章 那一世 华辰坐在公司楼下的太平洋咖啡,用手机翻看着邮件。他一身考究的深灰色西装,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深琥珀色的眼眸犀利而深邃,清冷的神情中,透着股遥不可及的气息。 每天早上七点半,他都会出现在这家咖啡店,早餐雷打不动,一杯黑咖啡加一个三明治。 他点开今天的日程邮件:九点到九点半,公司例会;九点半到十一点半,员工招聘面试;十一点到十二点半,与泛海公司会议。 泛海公司是两年前崛起的地产界新秀,据说背景神秘,实力不可小觑。 地产是恒远集团的主营业务,五年前,董事长华伟国力排众议,把恒远地产交给大儿子华辰全权负责。 恒远地产今年最重要的项目,就是与泛海公司合作开发的天琴湾。华辰从过完农历新年起,一直亲自紧盯着项目的推进。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程然。”华辰接起电话。 “辰哥,今天的日程你看了吗?”程然问道。 “我正在看。”华辰回答。 “泛海那边来电话,想把会议提前一小时。” “十一点半前是员工招聘面试,我必须在场,跟他们说,如果不能按原定时间,就推到明天。”华辰干脆地说。 “明白。” 程然的父亲年轻时是华伟国最得力的下属,他和华辰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进恒远工作后,他就一直是华辰的左膀右臂。 华辰挂上电话,抬眼望向落地窗外,大堂里人流穿梭,脚步匆匆。恍惚间,人群中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迅速起身,冲到门外,眼前只剩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她就像从天而降般,一转眼又消失了踪影。 是她,不会错,不会错的。 华辰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记忆的长河瞬间将他吞噬,像汹涌而至的海啸,他无法正常呼吸,手脚开始麻痹,浑身微微颤抖,胸腹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爆裂。 ***** 大旗朝天宝一十八年,兵部尚书白世廷擢升右相兼皇子太傅。 白芷颜是白丞相最宠爱的幺女,得知父亲当了皇子的师傅,日日吵着要进书房学本事,白相禁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将她扮作男孩,带进宫与皇子伴读,日日学习四书五经和骑射武功。 阿颜年纪虽小,读起书来却不亚于皇子和宗亲子弟,每日寅时即至书房,很是刻苦。 毕竟是女子,阿颜长相瘦弱,经常被同窗欺负。皇长子赫连璟在书房里年纪最长,最是看不惯不爱读书又好欺负同窗的宗亲子弟,日日把阿颜护在身边,时日一长,璟便把她当成亲弟弟一样,感情笃深。 “阿颜,你日日随我练习骑射,身子骨怎么还这么单薄?”璟坐在马背上,看着姗姗来迟的白芷颜。 阿颜骑马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小脸红扑扑的,柳眉下一双如水的杏眼。 “璟哥哥,我,我不喜吃肉。”阿颜费力拉紧缰绳,心虚道。 “连说话都似女子般细声细气,我大旗男儿若都如你这般柔弱,他日金国贼子来犯,如何抵御?”璟眉毛一挑,揶揄道。 阿颜不甘示弱,一本正经地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长得虽单薄,胜在足智多谋,日后当个谋士绰绰有余。” “不知昨日的兵法课,是谁因为昏昏欲睡被夫子打了手心?”璟捧腹,阿颜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 “璟哥哥,你!”阿颜眼睛瞪得溜圆,小脸气得又红了一圈。 璟望着她粲然一笑,深琥珀色的眼眸中,透着温暖和煦的光,他忽而转身,单手拉住缰绳,双腿轻夹马肚,马儿嘶鸣一声,四蹄腾空,向围场深处奔去。 “璟哥哥,等,等等!”阿颜手忙脚乱地在马背上折腾一番,磕磕绊绊跟了上去。 ****** 每日下了早课,璟和阿颜常常躲入御花园,偷看太监从宫外带进来的民间话本,都是些江湖武侠,恩怨情仇的故事。 两人看得如痴如醉,阿颜在一旁喃喃低语,“我也好想练就一身武艺,他日闯荡江湖,做一个自由自在、重情重义的游侠。 “自由自在,重情重义。”听到这八个字,璟抬头,痴痴望向高远的蓝天,他长阿颜几岁,已经到了初识愁滋味的年纪。 璟的母后苏皇后,在他不满周岁时,身染重病离开了人世。 惠帝感念与苏皇后的结发之情,对她嫡出的大皇子赫连璟厚爱三分,然而帝王的爱是严厉的,父皇对他极为严苛,再加上母后早逝,日日身处冰冷的宫殿中,璟的内心十分孤独压抑。 沉默了一会,璟开口说,“阿颜,你看宫外的天空,是不是比宫墙之内的这方穹顶,更蓝,更清透。” 阿颜伸着脖子来回张望,皱眉道,“有什么不同,不都一样吗。” 璟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若真能去宫外的天地闯荡一番,该有多好。” “等阿颜长大了,你我同去!”阿颜一脸的天真无邪,以她的年纪,自然听不出璟言语中的愁苦之意。 璟苦笑,看着阿颜清澈的眼睛,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头。 “你我何不效仿话本里的大侠,结拜天地,他日兄弟二人在江湖闯荡,也好有个称呼?”阿颜灵机一动,笑嘻嘻地提议道。 “结拜天地?是义结金兰。那是孩童玩的把戏。”璟不以为然。 “结拜,结拜嘛!”阿颜拉着璟的手臂,撒娇央求。 璟耐不住她的苦苦相邀,只好同意。两人选了御花园一处僻静之地,并排跪下,双手合十。 璟侧头看着阿颜,“该如何说?” 阿颜想了想话本里的情节,一拍脑袋,“有了,你跟着我说便是。” “我,白芷颜;我,赫连璟,在此立誓,愿结为兄弟,死生契阔,与子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偕老。”璟说完,愣了一愣,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二人对着天磕了三个头,阿颜觉得还少了点什么,“璟哥哥,按书中情景,你我还需交换信物。” “信物?”璟想了想,解下颈间一块羊脂玉佩,郑重地交给阿颜,“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便以此为结拜之信物。” 阿颜双手接过玉佩,稀罕地用手指轻轻婆娑,玉身细腻润白,泛着羊脂般莹润的光泽,皮色经俏色巧雕,火红的凤与凰交颈相缠,栩栩如生地立于几朵祥云之上。 阿颜小心翼翼地把玉佩带好,又摘下自己颈间的吊坠,给璟带上。 “我八字属水,出生之时,弘法寺的德云大师,嘱咐父亲打了这个给我带着,正好与你交换。” 是一条纯金做成的小鱼儿,鱼鳞以细碎的红宝石点缀,鱼眼嵌入两颗通透的蓝宝,形状与主人的性格一样俏皮可爱。 璟端详了一番,回手把它藏进衣内。 “礼成,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兄弟啦。”阿颜兴奋地拉着璟的手,左摇右晃。 那一生,那一世,他是皇家嫡子,她是相府贵女。一个是才貌无双,一个是娴静无瑕。 第六章 面试 “辰哥!你怎么了,咖啡店的服务员说,你像阵风一样冲出门,是被贼抢了吗?”程然手上拎着华辰的电脑包,朝他走来。 程然的声音把华辰从记忆中强拉出来,他转头说,“刚才好像看见一个故人,可能是认错人了。” 回到办公室,华辰双手撑着额头,低头闭眼坐在办公桌前,秘书小桃把一杯热茶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说,“老大,程然说你不舒服,喝杯热茶。” “给我换杯黑咖啡,通知他们,今天例会取消。”华辰抬眼,望向对面墙上的一幅画。 “咖啡?呃……”程然已经明令禁止再给华辰送咖啡,小桃为难地站着不动。 “下不为例。”华辰手抚眉心,低声说。 小桃轻手轻脚地走出总裁办公室,拿出手机,在群里大吼一声:“老大有令:今天例会取消。” 向来严谨的总裁,人在办公室里,却取消了每周一次的例会,群里顿时一片哗然,充斥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猜想。 ****** 蓝岛金融中心,处于市中心最黄金的位置,无数条公交和地铁线路在这里交汇。 何夏诺住的小区离蓝岛并不远,这么早出门,她毫无悬念地,提前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公司楼下。 蓝岛金融中心是市里的第一高楼,她仰起头,头与脖子几乎成了九十度角,才看见直插云端的尖顶。 随着人流走进摩天大楼,行色匆匆的上班大军,从身边川流而过,目标明确地奔向各自的办公室。何夏诺站在大堂左右张望,一脸新奇,与周围环境显得有些不协调。 她站在密密麻麻的公司名录牌前,搜寻着自己要找的目标。眼神不好,费了半天劲才找到:恒远地产,六十八至八十层。 超高速的电梯,耳压很明显。三十九层以上,还要在空中大堂转电梯。经历了一番跋涉,终于到了恒远公司。 何夏诺在前台表明来意后,被安顿在一个会议室里。 离面试开始的时间还早,会议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静静地坐着,四下观察,会议室布置得大气庄重,深灰的色调,精良的装修,一看就是大公司才有的手笔。 没过多久,进来一个人,长相干净斯文,平整的白衬衣外搭深蓝色毛衣开衫,面带职业而亲切的微笑。 “您好,我是人事部马皓,面试九点半开始,请先填一下这个表格。”马皓的态度彬彬有礼。 “谢谢您马先生。”何夏诺接过马皓递过来的表格,对他客气地点头问好。 “别客气,叫我马皓就好。”马皓笑起来很阳光,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陆续到了几个同来面试的人,大家互相介绍客套了一番,人人都来头不小,不是名校海龟就是资深跳槽,何夏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 离面试开始还有十分钟,何夏诺起身,要做最重要的战前准备。 她顺着前台小姐指的方向,走进洗手间,里面豪华得与五星级酒店无差,还意外收获了一堆桃色新闻。 “你看见早上老大刚进公司时的表情了吗?恍恍惚惚的,像丢了魂一样。” “没有啊,我当时正埋头写报告呢,怪不得今天例会都取消了,是不是病了?” “我看着不像生病,倒像失恋。” “不可能,他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哪有时间接近女色!” “吃醋啦哈哈,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百年不遇的骨灰级男神,世间俗物可望而不可及,就连先达集团的沈大小姐,都碰了一鼻子灰,伤心欲绝地跑到美国去了。” “咦?你有没有想过,老大到底是不是直男?” “这个嘛,要不我帮你问问程然?” “你想害死我吗?” “想堵我的嘴?除非你中午请我吃饭。” 何夏诺待外面没声了,才走出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想起照片里那张俊朗的脸,忍不住笑了笑。 ****** 回到会议室,马皓手里拿着面试人员的名单在一一核对,一共二十个人,何夏诺排在第八号。 “嗯,不错,还是我的幸运数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面试时间卡得非常紧,每个人只有七分钟的时间,两分钟自我陈述,五分钟提问。 “下一位是何夏诺小姐,请准备。” “好的,谢谢。”何夏诺深吸了一口气,敲门进去。 一进门,数道审视的目光朝她飞射而来,十几个人正襟危坐,一字排开,中间正在低头写字的男子,年轻得让人意外。他两旁坐着的,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气质应该是各部门的总监。 华辰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他身子突然微微前倾,一抹异样的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冷峻的神色。 何夏诺鞠躬问好,坐在椅子上,面对强大的面试官阵容,她感觉腿脚虚浮,心情忐忑,整个过程都盯着自己的脚面,说话带着颤音。 “何小姐,辛苦了,请回去等待公司的通知。” 面试结束后,马皓把她送到门口,例行公事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第七章 难题 何夏诺走出恒远公司,心情很低落,如此糟糕的表现,无需再等通知,她可以肯定地告诉自己,今天的面试又失败了。 乘电梯下到空中大堂,见有间太平洋咖啡,便进去点了杯咖啡,坐着平复一下心情。 店里很安静,加店员在内不超过五个人,何夏诺的心比咖啡还苦,恐怕只有自己这种无业游民,才会在这个时间段游荡在咖啡店吧。 ****** 新员工面试结束后,华辰马上开始了与泛海公司的会议。 午饭时间都过了,会议也没有一点要结束的迹象。小桃直接把简易的午餐送进了会议室。 程然匆匆走出会议室,递给小桃一个文件夹,“把这个复印十份。” 小桃一把拉住他,“今天这会啥内容,我怎么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征地拆迁。”程然没时间应付小桃的好奇心,转身就走。 “征地拆迁?什么情况!”小桃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嘀咕。 ****** 天琴湾的征地工作碰到了难题,鹏湾有三十几户居民突然反悔,拒绝已经谈好的补偿条件。 华辰坐在中间,冷眼沉默,谭均声色俱厉地说道:“你们不是打包票,征地不会出任何问题吗?现在景区的工程都收尾了,金总,到底怎么回事?” 泛海的总经理金飞,一脸苦相,“始料不及,始料不及啊!我私下打听到,他们要求把赔偿金增加三倍。” “三倍!”谭均拍案而起,“绝不可能!我们又不是冤大头。” “请各位放心,我们已经成立了突击谈判组,就差天天睡在那些居民家门口了。”金飞摇头晃脑,口沫横飞。 “放心?还突击?到底还要等多长时间,我们公司的损失你们能负责?”谭均话中带刺,不依不饶。 会议室里的两方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唇枪舌战。 “够了,”华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制止了双方进一步的争吵,“金总,征地的工作立刻移交给我们公司,请贵公司在今日下班前,把征地的资料交给程然。” 华辰的态度不留余地,金飞犹豫了一下,没有当场表态。 ****** 散会后,金飞一坐上车,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泛海的幕后老板,三哥。他知道华辰不好对付,重大的决策,还是得三哥拿主意。 “喂,三哥,我是金飞。” “今天的会议怎么样?”电话很快接通,对方显然是一直在等金飞的电话。 华辰提出的解决方案,正中他的下怀,鹏湾的居民一经忽悠,认为真能拿到三倍的赔偿,这扎手活儿,现在踢给恒远正好。 三哥叮嘱金飞,多派些人手,日夜守在鹏湾,盯紧恒远的一举一动。 ****** 泛海公司带来的坏消息,对天琴湾下一步的开发非常不利,华辰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飞速地思考要怎么应对。 程然敲门走了进来,突然接到这么个急难险重的活儿,他不敢贸然行动,“辰哥,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些居民中,肯定有带头挑事的人,尽快查清这个人是谁,先跟他碰碰面,探探虚实。”华辰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 别墅区的工程下月就要开工了,征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华辰早就对来路不明的泛海公司心存怀疑。 他又嘱咐程然,“你去查一下泛海的海外投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怀疑泛海?”程然问道。 “对,你知道的,我本不看好这个项目,要不是董事长坚持,我是不会同意跟泛海合作的。” “我明白了。”程然点头。 说完工作,程然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袋,放在华辰桌子上,“小桃说你这几天胃病又犯了?” 是两盒他常吃的胃药,华辰把药放到一边,淡淡地说了句,“不碍事。” “我已经让小桃盯紧你的饮食,你要是再不按时吃饭,我会扣她半年的奖金。”程然嘴角一勾,语气中带着要挟。 华辰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件,头也没抬地说:“做人要厚道。” 第八章 求不得 快下班时,华辰忙完手头的事,按下桌子上的对讲,“小桃,请人事部刘总来一下。” 人事部总监刘赫,五十出头,公司为数不多的元老之一,号称自己是除了董事长外,最熟悉公司历史的人。 小桃敲门进去,见他正在埋头整理面试的成绩,好奇地凑过去问:“刘总,今年招多少新人啊?” “跟去年一样,十个人。”刘赫摘下细金丝边的花镜,揉了揉眉心。 “今天来面试人都好优秀啊。”小桃探头探脑地,瞄了瞄他手上的成绩单。 “上千份简历里选出二十个人,我容易嘛我。”刘赫一想起前段时间办公室堆积如山的简历,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 “你有事吗?”刘赫见小桃贼眉鼠眼的,忍不住问道。 “噢,对,老大找你。” “你这死丫头,怎么不早说!” 刘赫猜到华辰找自己什么事,一刻不敢耽搁,把面试的评估报告带在身上,快步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 华辰扫了眼成绩单,何夏诺,排在第十一名。上午面试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她了,这三个字已经牢牢印在他脑子里。 “何夏诺,面试表现得不错,怎么才排第十一?”华辰抬眼问道。 “何小姐的教育背景偏弱了一些,也没有工作经验。”刘赫陪着小心,在一旁解释。 “天琴湾项目正缺学规划的人才,把她留在市场部吧。”华辰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刘赫面露难色,每年招新的名额,都是经董事会定好的,从没有临时增加的先例,他欲言又止地问道:“这?华总,今年招新的名额……” “增加到十一人,我会跟董事会解释的,把何小姐的档案发到我邮箱。”华辰冷冷的,语气没有丝毫游移。 “行,我马上回去处理。”刘赫不再多言,转身退出他的办公室。 “通知她,这两天尽快上班。”华辰又补了一句。 ****** 刘赫在恒远工作了十八年,公司上下,最让他佩服的人,不是华伟国,而是华辰。 他记得华辰刚进公司时,才二十出头,华伟国就让他接管集团最重要的地产业务,大家都私下议论,谁都不看好这个年轻的富家公子。 没过多长时间,华辰的沉稳、睿智和勤奋征服了所有人。不到五年的时间,公司的盈利翻了两倍,原本五年内上市港交所的计划,在他的运作下,生生提前了两年。 华辰在工作上,向来都严苛得近乎冷酷,从不会给任何人开绿灯的机会,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为了一个新人破例。 十分钟后,邮箱显示收到新邮件,华辰迅速点开,个人简历上,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何夏诺,二十一岁,毕业于南岭大学城市规划专业,云港市人…… 他一条条往下看,心里苦涩难耐,眼前渐渐泛起水雾,久远而鲜明的记忆,又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 ****** 大旗朝,天宝二十二年秋 惠帝病重,万贵妃日夜伺候在御榻前。朝野上下暗流涌动,夺嫡之战犹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以右相白世廷为首的一众官员力主按祖制,立皇嫡子璟为太子。 然左相之妹万贵妃独得圣宠,把持后宫十数年,以左相为首的一派势力,坚定地拥护万贵妃之子赫连瑜为太子。 两派势力只顾得明争暗斗,朝政日渐荒弛。 ****** 大皇子赫连璟已年满十八,赐封璟王,搬至临安北街的御赐府邸。 这日,白芷颜如往常一样,来到璟王府,陪他读书下棋,王府上下都知道璟王对相府家的小公子厚爱有加,阿颜在王府向来都是出入自由。 她长驱直入来到后殿书房,璟负手伫立窗前,身着宝蓝色锦缎长衫,身材颀长,面容俊美。 听到了阿颜细碎的脚步声,璟回过头,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嘴角荡起一抹柔和温润的笑。 阿颜顿觉有些目眩,胸口快跳了两下,急忙把目光移开,扯出句不咸不淡的话:“璟哥哥,窗外有什么好玩的事,让我也瞧瞧。” 璟只问道,“前日给你布置的策论写得如何了?” 阿颜将手中的纸卷展开,放在璟的桌案上,得意地笑了笑。 璟看完后不住点头,“下月便是科考报名之期,以你现在的才情,绝对能拔头筹。” “我,我不准备参加科考。”阿颜顿了顿,语气中有些无可奈何。 白芷颜天资甚高,又勤奋努力,如今已是太傅们最得意的门生,她也梦想能学以致用,可惜终究是个女子,不可能与男子一样,参加科考,日后为朝廷效力。 她只得借口道,“我自幼身体不好,家中自有几个哥哥为朝廷分忧,我想学习医术,救病治人一样可为国家效力。” 璟没有异议,反倒是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也好,明日我便进宫,请太医院的院正收你为徒。” 阿颜惊喜地望着璟,像幼时一样撒娇道,“我就知道无论我想做什么,哥哥都会支持我。” “你我对弈一局?”璟摆开棋盘相邀。 两人对坐桌前,璟凝神不语,眉宇浮现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落子间有些心不在焉。 阿颜明白璟的心事,皇上病重,金国贼子屡犯大旗北疆一代,当地又逢大旱之年,早已民不聊生。 朝廷早该增派兵力,痛击金人,并早日将赈灾的钱粮运至北疆,解百姓水深火热之苦。 可朝堂众臣却日日为立储一事明争暗斗,置北疆百姓于不顾,如此下去,恐有伤国祚根基。 在阿颜心目中,她的璟哥哥德才兼备,心怀天下,既有经世治国之才,又有博爱万民之心,绝对是大旗未来的明君。 皇上最看重的是皇子璟,可如今他一病不起,万贵妃日日守在御榻前,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圣上的各种旨意都是通过她才能传到殿外。 朝中有左相的支持,一旦皇上驾崩,难保她不会为了皇子瑜做出假传圣旨的事。到时必定会有一场恶战,自古夺嫡失败者的下场何其惨烈,阿颜连想都不敢想。 “我走错了,不算数。”阿颜捻起刚落下的一颗黑子,故意耍赖,但愿能让璟从忧虑中分神。 “好,你重来便是。”璟淡淡地应道,凝重的表情没任何变化。 阿颜轻叹口气,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哥哥,近来你时常愁眉不展,我听父亲提起过朝中的形势,你不要太过忧心,上天定会保佑皇上龙体安康。” “若我不是生在皇家,天赋重任不可推,我多想与你快意江湖,走遍我大旗的每寸河山。”璟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光彩,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望着璟的温情脉脉的眼神,阿颜脸上一热。她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四年的相知相伴,她对璟心生爱慕,情思萌动。 皇家的婚配是何等严苛,她心中了然,也明白璟一直以来,只是把自己当弟弟看待。 思恋而求不得,阿颜日日辗转煎熬,不敢表露半分心迹,她怕一旦暴露身份,与璟哥哥一起读书,作画,下棋,骑马,都会变成奢望。 第九章 录用 离开蓝岛中心,何夏诺在快餐店对付了顿午饭,打算下午回学校一趟,看看有没有最新的招聘信息,她刚晃悠到公交站,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她的家在鹏湾区,鹏湾从前是云港的郊县,祖辈们都以渔业为生,改革开放后,鹏湾县加之周围的几个滨海村镇升格为鹏湾区,现在是云港市有名的滨海度假区。 找工作的事一直不顺利,何夏诺怕爸妈担心,毕业后一直住在市里,没回过家。 何妈妈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何夏诺知道家里肯定有事,匆匆忙忙赶回家,一进屋,见二叔也在,和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 她这才知道,原来鹏湾区正在进行旧城改造,家里的房子要被征地拆迁,开发商之一,正是自己刚去面试过的恒远集团。 “妈,这么大的事怎么才跟我说。” “那段时间你在写论文,又忙着找工作,爸妈怕影响你,就没跟你说。” “现在问题出在哪,是恒远要强买强拆吗?” 何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话不多,二叔在一旁先开口说道,“徐强东说,地产公司把咱们都骗了,咱村这片地可值钱了,以后他们建了别墅,一栋房子少说也要卖个三五千万,对比起补偿金,咱们可亏大了。” 二叔比爸爸小几岁,但样子看起来却苍老许多,头发已经全白了,眉间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 徐强东是鹏湾出了名的混混,两周前,他挨家挨户劝说大家,恒远给的赔偿金太低,让大家千万不要签合同,过段时间,会有更大的地产公司,高价收购他们的房子,能给出比现在多三倍的赔偿金。 虽说徐强东在鹏湾臭名昭著,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居民们还是选择相信他的话,拒绝现有的赔偿方案,坐等天上掉下来的肉饼。 “二叔,征地拆迁的补偿金都是有标准的,想当钉子户代价很大,徐强东那种人能信得过吗,当年要不是他,我堂哥也不会……我找朋友打听打听再说吧。” “大哥,我就说嘛,咱们夏诺是大学生,见过世面,这事一定得让她拿主意。”二叔眼睛一亮,拍拍何爸爸的肩膀。 “夏诺这才刚进门,你们让她喘口气吧。”何妈妈端出熬好的红枣莲子羹,打断了三个人的谈话。 二叔走后,何夏诺又跟爸妈聊起了拆迁的事,爸妈原本打算,拿到拆迁补偿的钱后,再加上多年的积蓄,在市里买套房,女儿以后,就不用再租房子住了。 补偿的条件不低,何爸爸本已准备签合同了,被徐强东这么一闹,也没了主意。 何妈妈主张相信徐强东,再等等看,如果真能得到更多的补偿金,在市里给夏诺买房的钱,便能宽裕很多。 何夏诺想起上午的面试,心里觉得奇怪,恒远地产是上市公司,也是地产界的领军企业。对于这样的大公司来说,旧城改造项目的补偿金,是经过层层报批和审核,肯定不会是拍脑袋得出的数字,这样闹,真有用吗? ****** 华辰工作后,就有了借口出来单住,搬进了市中心美嘉国际公寓的顶层复式。 鹏湾征地的事出了这么大问题,这天下班后,他先回了父亲华伟国的家,把白天开会的情况告诉他。 继母周妙兰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虽然已年近五十,这些年养尊处优,她还保持着姣好的容貌和体态。 “华辰回来了,我下午就让厨房多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 “谢谢阿姨,爸呢?”这么多年,华辰一直没有改口,还是称呼周妙兰作“阿姨”。 “你爸在楼上书房,听说天琴湾项目出问题了?” “个别居民嫌补偿低了,别墅区不一定能按时开工。” 周妙兰声色俱厉,把金飞一顿痛批,末了,她加了句,“这事现在最好被告诉你爸,他老毛病又犯了,正吃中药呢。” 周妙兰心里很清楚,天琴湾是自己张罗来的项目,如果真拖累了集团的经营,她是推脱不了责任的。 与泛海合作之前,华辰坚决反对,理由很简单,泛海公司背景不明,成立了两年,只做了天琴湾这一个项目。 金飞故弄玄虚,借口泛海的大股东,是解放前就已迁往海外的大家族后裔,与政府高层也有着十分良好的关系,所以不便透露身份。架不住周妙兰的软硬兼施,华伟国最终还是同意与泛海合作。 “爸心脏又出问题了?什么时候的事?”华辰有些着急。 “上礼拜呗,都是被你弟气的,整天跟那些小明星小模特混在一起,三天两头被狗仔在网上胡写八写,也不知道是谁,还发给你爸看了,老爷子一生气,急火攻心。李医生来看过了,开了几副药。我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周妙兰拍了拍他的肩膀,女主人架势十足。 华辰三两步上了楼,华伟国正靠在书房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爸,你身体不舒服?” “没事,都是老毛病了。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回来看看你。” “没那么简单吧,是不是天琴湾项目出什么问题了?” “征地方面出了些小问题,别墅区可能得延期几天开工了,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 “行,你盯紧点。对了,听说今年的招聘你破格多招了一个人?” “嗯,她学的专业正是公司当下需要的,我就加了个名额。下个月的董事会,我会解释的。”华辰没想到老爷子的消息这么灵通。 “对了,下个月老沈家的姑娘就从美国留学回来了,你主动约她见见面。”华伟国一直想撮合大儿子和先达沈家的女儿,但华辰一直对沈晴不冷不热,从没主动接近过。 “到时再看有没有时间吧。”华辰不想惹父亲不高兴,含糊地回了句话。 “你和一凡,没一个让我省心,一个清心寡欲,一个天天在外面瞎混,上个礼拜……”华伟国一提起这个话题,就气不打一处来。 “伟国,华辰,下楼吃饭吧。”周妙兰在门口听见,华伟国又在拿华一凡说事,赶忙敲门进来。 ******* 马皓最近天天加班,本以为今天忙完招聘面试,就能松口气,正准备下班,见刘赫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刘赫把招新的名单交给他,交代他尽快准备用人合同,尤其是排在最后的那个何夏诺,两天内必须办好入职手续。 定好的招新名额,临时多加了一个,还要在两天内办好入职,马皓心里奇怪,也不好多问,只得怏怏地留下来加班。 合同做好后,他马上给何夏诺打电话,通知她尽快来办手续。 “什么?”何夏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先生,您确定是我吗,何夏诺?” “何小姐,我们是不会弄错的,明天上午十点,你有时间来公司一趟吗?” “明天?哦好,我、我会准时到的。”在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面前,何夏诺惊讶得话都说不流畅了。 马皓挂了电话,心里嘀咕,看来这姑娘完全没心里准备,还以为她公司内定的什么关系户呢。 接到恒远的录取通知,何夏诺有些心神不定,明天一早还要去恒远面谈,她在爸妈家吃完晚饭,立刻回了市区。 李明希还没回来,她坐在沙发上,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面试,房子拆迁,家里成了钉子户,恒远是开发商,自己竟又被恒远录用,她闭着眼睛不停地回想,试图理清思绪。 华辰此时也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桌上的红酒瓶已经半空,他站在窗前,望着墨色的天空出神。 幸福的彼岸触手可及,漂泊了千年的一颗心,竟泛起近乡情怯的苦涩。 第十章 犹豫 李明希早上起床,睡眼惺忪地游荡到客厅,见何夏诺已经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嗯?你今天又有面试?” “不是。” “难不成是去相亲?” “我被恒远录用了。” 李明希眼放金光,即时清醒过来,“真的?确定了吗?“ “嗯。”何夏诺点头,表情没什么起伏。 李明希双手握住她的右手,眼中泛起盈盈泪光:“夏诺,此时此刻,我心中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一股友情的暖流流经心间,何夏诺鼻子一酸,“谢谢你,明希。” 李明希的目光飘向窗外,阳台上的向阳花迎着晨风左右摇摆,她眯了眯眼,“我好像看见一大波高富帅,正向我冲过来。” “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恨嫁狂,我鄙视你。”何夏诺黑着脸,抽出被她握住的手。 李明希干笑了两下,搭着她的肩随她走到门口,“没有啦,主要还是为你高兴。话又说回来哈,大公司办事效率就是高,昨天才面试,今天就上班。” 何夏诺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嘴里嘟囔:“我赶时间,再见。” ****** 来到恒远公司,马皓将何夏诺迎进会客间,拿出准备好的人事合同,“何小姐,你先看看合同条款,有问题随时问我。” 何夏诺捧着合同认真研读,目光滑至工资报酬一栏,屏了屏呼吸,比她的预期高出太多,看来是希望越小,惊喜越大。 再看工作职位,更出乎她的意料,不是自己应聘的“设计师助理”,而是“市场部项目专员”。 何夏诺惊讶中带点心虚,听说市场部是恒远公司的核心部门,一般很少进新人,除了外公司挖来的金牌项目经理,即便是名校毕业的硕士博士,也要在别的部门历练几年,表现突出的,才可能调到市场部上班。 “马先生,我学的是城市规划,也没有市场营销的工作经验,我的职位怎么会在市场部。”何夏诺谦虚地问道。 “公司正在开发一个项目,叫天琴湾,项目组正好需要城市规划专业的人才。”马皓扶了扶眼镜,解释道。 何夏诺一听天琴湾,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想法,纠结来纠结去,抬起头对马皓说,“马先生,我想回去考虑考虑。” 马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年头工作难找,恒远这样的大公司,更是令多少人趋之若鹜。自己在人事部工作五年,凡经他手办理入职的新人,欣喜若狂或是自得意满的表情,他早就见惯不怪了,她还要回去考虑考虑? “没关系,考虑好了随时给我电话。”马皓客套地笑了笑。 ****** 何夏诺离开后,马皓立刻向刘总汇报了情况。 连刘赫这个老江湖听了,都暗暗吃惊,皱眉嘱咐道:“跟她保持联系,她是总裁特别交待的人,入职的事一定要处理好。” 华辰对着电脑,手中的邮件写了半个小时,只写了两行字。心神不宁,像被刚出生的小猫,用粉嫩的小爪反复挠抓。 他看了看时间,入职手续应该办得差不多了,起身走出办公室,在公司各处转悠,找了半天,哪有她的人影。 小桃疑惑地望着老大怪异的举动,突然醒悟过来,拿出手机,在群里大吼一声:“各部门注意!老大在查岗!” 群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少部分人得意的龇牙,大部分人表示很抓狂。 ****** 午饭时间,是同事间互通情报的重要时机,小桃坐在马皓对面,向他打探今年入职的新人。 “上午来找你的那个女孩,是公司招的新人吗?”小桃看着马皓出出进进,对何夏诺迎来送往,心想应该是未来的新同事,先打听打听背景资料。 “算是吧。”马皓低头吃饭。 “你跟我还卖什么关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小桃眉毛一挑,逼问道。 “你是在说绕口令吗,她要回去再考虑一下,你说算是,还是不是?”马皓被小桃伶俐的口齿所折服。 “啧啧,这么牛?听说她还是老大钦点的新人,本来成绩排在后面,是硬加进来的呢,看来真是有大后台咧。” “你别瞎猜,也许老大真觉得她不错,才把她加上的,况且现在天琴组本来就缺人。” 见马皓这么帮她说话,小桃有点吃醋,“好啊你马皓,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怎么可能,我是实话实说。”被小桃这么挤兑,马皓低着头吃饭,不再搭茬。 ****** 何夏诺的背景,在同事间被传得神乎其神。午饭后,程然在电脑前看文件,小桃凑了过去,刚打听到一堆八卦,绝不能让它们烂在肚子里。 “她可是被老大点名,破格录用的啊,但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说要回去考虑考虑,根本没把公司放在眼里。据说她的父母,是比董事长还厉害的人物咧。” 程然向来对小道消息不感兴趣,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闷闷地回了句,“哦。” 小桃撅着嘴,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没劲!” 第十一章 暗算 程然接到新任务后,找了鹏湾派出所的朋友,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派出所的民警告诉他,六同会的一帮小混混,最近经常在鹏湾晃悠,不知道会不会跟征地的事有关。 云港是个港口城市,改革开放之初,很多人铤而走险,靠走私发财。六同会就是这样起家,几个头目当年无恶不作,走私,贩毒,开地下赌场,收保护费,榨取小商贩的血汗,是盘踞在云港多年的一股恶势力。 这些年六同会收敛了许多,利用积攒的黑钱,开了几家夜总会桑拿,妄图洗白前些年犯下的恶行。 华辰听了程然得到的消息,揉了揉眉心,冷笑一声,“又是六同会!泛海的背景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委托了一家美国的私家侦探,正在加紧查。” 泛海公司的注册地在英属维尔京群岛,股本构成和董事名单,都受当地法律保护,是高度保密的,想查它的背景,不是容易的事。 华辰点头,顺便交代程然,公司今年招的新人中,有个学城市规划专业的女孩,这个专业正好是市场部急需的,打算把她分到市场部。 他仔细考虑过何夏诺进公司后的安排,市场部是与他接触较多的部门,又能学到公司的核心业务,留她在市场部是比较合适的。 程然想了想,记起小桃的话,“但我听说,她好像很犹豫,还没答应进公司上班,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哦?”华辰眉头紧锁,盯着墙上一幅重彩水墨,前世的记忆,如鬼魅般,在神思间穿行游走。 ****** 大旗朝,天宝二十二年冬。 惠帝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已然持续了两个多月。 璟王一派势力日渐强大,诸王纷纷开始表明态度,大部分都支持皇嫡子赫连璟,连惠帝的胞弟,德高望重的礼亲王,都偏向璟王,万贵妃惶惶不可终日,密召左相万荣进宫议事。 万荣身着黑色披风,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急匆匆走进坤和宫内殿,地上厚厚的羊毛毡毯,走在上面没有一丝声响,宫内暖意融融,缕缕青烟,从青铜鎏金的香炉里悠悠渗出,龙涎香的味道浓烈张扬。 万贵妃屏退了一众宫人,焦急地坐在暖榻上等待,一见万荣进来,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万荣欠身行礼,“臣参见娘娘。” 万贵妃扶着万荣的双臂,身上的珠钗叮当作响,“兄长快快请起,圣上的龙体,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诸王态度渐明,若他日璟王登基,你,我,瑜儿,恐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对策已有。”万荣沉着地说。 “哦?是何良策。”万贵妃凤眼一挑,脸上紧绷的神情稍有松缓。 “杀之。”万荣一摆手,低声说道。 “兄长,这可是步险棋,本宫听闻璟王府高手林立,璟王本人就身手不凡,他手下的护卫,也是武功高深莫测,就连宫中禁卫,都未必是对手。”万贵妃蹙眉,她没想到兄长会走此险棋,很是焦灼。 “娘娘莫急,且听老夫细细道来。”万荣一手捋着胡子,面露得意之色。 几日前,金国派使者求娶大旗公主,万荣脑子一转,想出个调虎离山的计策,和亲之事一定,便可假传圣旨,派大皇子赫连璟护送公主前往金国。 届时,万荣会安排亲信,在途中伏杀璟王。事成之后,他便可以与万贵妃里应外合,立赫连瑜为太子,璟王一派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果然是条妙计!只要引璟王出了京城,他便是兄长的囊中之物了。只是……。”计谋虽好,但大旗只有两位公主,且都已婚配,万贵妃实在找不出,可以担此大任的公主。 “娘娘请放心,臣早已找到合适人选。” “是何人?” “白世廷家的幼女白芷颜。” 万荣的探子早就查到,白世廷将幺女白芷颜扮作男儿,送进宫作伴读书童一事。他一直不动声色,寻找机会。如今可谓天赐良机,正好利用和亲一事,来个一箭双雕。 “大胆白世廷!这可是欺君之罪。”万贵妃低斥道。 “明日就请娘娘拟一道圣旨,册封白芷颜为昭阳公主,着璟王护送前往金国和亲。璟王与她感情深厚,于公于私,都必会领旨。”万荣不急不缓地说。 “若白世廷抗旨不遵,你我当如何应对?” “他断不会为了一个幼女,害了全族人的性命。”万荣已然成竹在胸。 “兄长果然心思缜密,万无一失。日后若瑜儿能登上帝位,本宫定尊兄长为皇太师,享无尽荣华。”万贵妃深深舒了口气。 “娘娘谬赞,臣愧不敢当!”万荣颔首行礼,眼中流露险毒之色。 第十二章 和亲 次日,京城的天空云幕低垂,乌云犹如一抹浓重的泼墨,一辆从宫里出来的马车徐徐驶来,停在了白府的大门前。 白世廷端坐于书房,赶写请旨赈济灾民的奏表,管家白福神色慌张,从前院跑进来,“老爷,老爷!” “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白世廷放下笔,抬头问道。 “宫里的王公公来了,说是请老爷和小姐出去接圣旨。”白福喘着粗气道。 “什么?圣旨?小姐也要去?你听清楚没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老奴听得真真切切,老爷您赶紧出去看看吧。” 白世廷大步走至前厅,王公公正伸头张望,见白相来了,站起来一拱手,“白相爷,杂家给您道喜啦!” 白世廷拱手回礼,“王公公,不知老夫何喜之有?” “白相爷,赶紧请您家小姐出来接旨吧。” 白世廷见来者不善,回头对管家说,“白福,把昨日端妃娘娘赐的黄岩蜜橘拿出来,请二位公公品尝。 “相爷客气了,我二人急着回宫复命,还请相爷体谅一二,快些请小姐出来接旨。” 听说宫里来了公公,要请小姐前去接圣旨,贴身大丫鬟玉儿急声唤道,“小姐,小姐,白管家说宫里来了两个太监,要请小姐出去接圣旨。” 白芷颜心下一惊,放下手中的书,匆匆走至前厅,见父亲阴沉着脸,疾步上前行礼,“臣女白芷颜见过王公公。” 王公公起身,整了整衣袍,缓缓展开明黄色的卷轴,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相白世廷之女白氏芷颜,德贤聪淑,恭言慎行,封昭阳公主,敕命前往金国,与金王也先那布结秦晋之好,以结两国世代邦交,边疆永固。”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白世廷拍案而起,气得张嘴说不出话。 白芷颜不想让父亲为难,跪在地上,瘦弱的腰身挺得笔直,伸出双手接过圣旨,恭敬地磕头道:“谢主隆恩!” 白家小姐已领旨谢恩,王公公不宜久留,对白世廷道:“白相爷,我等还要赶着回宫复命,告辞。” “公公且慢,可否借一步说话。”白世廷从悲愤中回过神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公公被白相请进前厅内院,白福眼明手快,往他袖中塞进一个沉甸甸的锦袋。 “王公公,小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圣旨是何因由,还请公公赐教。”白世廷强忍悲痛,便是死,也想死个明白。 “相爷,小姐虽足不出府,但聪慧贤良的美名,可早传到宫里去了。”王公公举手朝天一指,话里藏刀,白世廷心中一沉。 万贵妃早有交代,王公公按贵妃的授意,搬出一套说辞:“皇上近几日龙体有所好转,听闻北疆匪患严重,又遇大旱,很是忧心。正巧金国派使者前来求娶我大旗公主,许诺日后再不侵犯边疆百姓,这对我大旗来说,可是不费一兵一卒的好事。然圣上膝下只有两位公主,且都已婚配,皇上挑来选去,唯白府小姐知书达理,论容貌与德行,在官家子弟中,是最出众的,定能担此大任。” 王公公阴阳怪气,故意在“知书达理”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白世廷心中痛不欲生,看来和亲之事,已是没有扭转的余地。 王公公接着说,“白相爷,您想想,此次小姐前去和亲,为朝廷立了大功,您在朝堂上的地位更是显赫,就连这太子之位,您都可置喙一二。咳咳,不说了,不说了,杂家多言了。” 白芷颜躲在屏风后面,一字一句都听得真真切切。她紧紧攥着脖子上的玉佩,想起璟哥哥,眼泪簌簌落下,打湿了脚上的一双绣鞋。 ****** 送走了王公公,相府内愁云惨淡,白世召集全家,进书房议事。 白夫人和玉儿在一边默默拭泪,白芷颜安静地坐在父亲身旁,和亲之事已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尽力表现坚强,不想让父母和哥哥太过伤心。 大哥愤然开口:“父亲,金国路途遥远,金王狡诈残暴,小妹此去,可谓九死一生。” 二哥起身冲向屋外,“我去找璟王爷,他与小妹从小一起长大,让他知道小妹的身份,求他去面前皇上说情。” “站住!”白世廷大喝一声,“此事不可牵扯璟王,如今朝中势力变化莫测,断不可中万荣的奸计。” “便眼睁睁看着小妹去送死?”二哥气得用手锤着案几。 “父亲,母亲,哥哥,”坐在一旁的白芷颜开口说道,“皇命难违。阿颜身为大旗儿女,承蒙上天眷顾,皇上厚爱,受此重任,实属三生之幸。我此去定不负朝廷所托,尽心助我大旗边疆稳定,百姓安乐无忧。女儿不孝,此行归途无期,日后必不能承欢父母膝下,还请二位哥哥劳心,代阿颜为父母尽孝。” 白夫人和一众女眷哭成了泪人,白世廷鼻子一酸,“女儿啊,是为父害了你,连累你卷入朝堂之争。” “父亲千万不可自责,人各有命,身为官家子弟,注定身不由己,只要能报效国家,阿颜此生便不算虚度。” 第十三章 入职 何夏诺离开恒远公司,与李明希约好,在先达广场一家餐厅吃午饭。 “工资高不高?福利如何?什么职位?”一见面,李明希的问题就排山倒海而来。 何夏诺简短的一个回答,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我不想去恒远上班。” 李明希倒吸一口气,瞪眼问:“为什么,你疯了吗?” 开发商和钉子户之间爆发的极端冲突,何夏诺在新闻中偶有耳闻。家里的小区正在旧城改造,开发商之一就是恒远公司,如今爸妈和亲戚邻居又变身钉子户,恒远恰巧在这个时间录用她,会不会是想利用她和她的家人,在征地的事上做文章。 听完何夏诺一番义正言辞的言论,李明希忍不住开始大笑,“被害妄想症,哈哈哈,笑死我了。” “跟你说正事,你能认真一点吗?”何夏诺沉脸坐在一旁。 李明希捂着肚子,憋住笑,“恒远那么大的公司,投资几十亿的项目,中间碰到点难题很正常,你一个刚进公司的小职员,能利用你什么?” 李明希的话不无道理,真要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大不了辞职不干。 何夏诺皱眉想了一想,又说:“我今天看了合同才知道,我被分在市场部,那是公司最核心的部门,所以我才怀疑……” “你光脚的还怕人家穿耐克的?明天立刻去上班,我未来老公该等急了。”李明希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你可真会为自己打算。”何夏诺一脸黑线。 在李明希的催促下,何夏诺当晚就给马皓回了电话,约好了第二天去公司签约。 ******* 总裁特别关照过的新人,所有手续都是一路绿灯,入职办得非常顺利,何夏诺被分配到了市场部。马皓很贴心地带着她在公司各处熟悉环境。 蓝岛金融中心,是恒远地产开发的商业地产项目,除了全市最高的写字楼,还有配套的购物中心和五星级酒店。三年前项目建成后,公司从集团总部搬到了这里,占据了写字楼顶部的十二层。 市场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和总裁办公室一同在最顶层。站在窗前俯瞰脚底的城市,让人有种傲视一切的自信。 办公室的采光很好,眼前一派明亮开阔,办公桌上清一色的苹果电脑,每个人都花了心思,把自己的一方天地布置得别出心裁。 一上午何夏诺像进了大观园似的,拼命记着每个部门的位置和每个同事的名字。 小桃见马皓带着何夏诺在公司里打转,主动地凑上去,“马皓,何小姐的座位已经安排好了。” “我差点忘了这事,还是小桃细心。夏诺,这是小桃,咱们的大内总管。”马皓介绍道。 “小桃你好。”何夏诺微笑点头。 “何小姐坐哪?”马皓问道。 “哦,华总交代过了,就坐我旁边那个位置。”小桃指了指华辰办公室对面的办公桌。 何夏诺嘴上跟小桃道谢,心里却暗暗吃惊,华总交代过?这种小事总裁还亲自过问? 小桃是人来熟,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何夏诺,同事间都在疯传,这个新来的姑娘有天大的后台,小桃见她打扮简朴,态度谦逊,素净的脸上不带一丝跋扈之气,不像是有什么深厚背景的人。 何夏诺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着,面前的小桃长相甜美,精致的妆容稍稍掩盖了她的年纪,但估摸着跟自己差不了两岁,长度恰到好处的包裙下面,露出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 小桃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问道,“夏诺,你脖子上那个是什么?” 何夏诺一出生,脖子上带着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粉色胎记,由于形状特殊,经常能吸引好奇的目光,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是胎记。” 小桃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好玩,像一条小鱼的形状。” 第十四章 初见 午饭时间,公司里静悄悄的。何夏诺想尽快把办公桌收拾好,下楼买了个三明治,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忙活。 华辰一上午都在集团总部开会,走进公司,眼风一扫,就看见了何夏诺。 他心跳如雷,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抬步向着她走去,每一步都均匀而厚重,这十几步的距离,对他来说,等于跨越了一生一世。 何夏诺正在摆弄刚领到的电脑,不是她常用的操作系统,用得有些不太习惯。聚精会神间,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夏诺?我是华辰。” “华辰”两个字飘入耳朵,何夏诺打了个哆嗦,猛然抬头,一双深邃的眉眼,正打量着自己。 她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稳住神,点头微笑道:“您好华总,我是今天刚入职的何夏诺。” “华总?你叫我华总?”华辰眼中的光芒褪去,死死地盯着她,神色有些凄凉。 何夏诺被他问得有点蒙,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 “你还好吗?”华辰的表情冷得可怕,一张脸还是英俊得让人眩晕。 “很好,谢谢您的关心。”何夏诺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说错什么,语气变得更加客气。 华辰欲言又止,沉着脸,转身回了办公室。 何夏诺深深出了口气,我说错什么了?不过是打个招呼,问个好,他的表情怎么这么阴晴不定。 也罢,作为入职不满一天的小员工,老板的心思,多想无益。她回到办公桌前,继续研究自己的电脑。 华辰回到办公室,巨大的紧张感过后,手脚开始发麻。为什么她没认出我?难道我的装扮变了,或者名字改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他此刻不安的情绪。何夏诺脖子上的胎记,令他更加坚信,没错,她就是阿颜。 ******* 市场部两年没进新人了,小桃提议聚餐,表示对新人的隆重欢迎。 市场部同仁这半年以来,几乎日日加班,埋头忙天琴湾的案子,正好趁此机会放松一下,纷纷积极响应。 小桃正在统计参加的人数。 “小桃,算我一个。” 小桃一回头,是华辰在跟自己说话,她问道:“老大,算你什么一个?” 华辰淡淡地说,“市场部的聚会,算我一个。” 小桃眨了眨眼,话都说不利索道:“老,老大,你的意思是,市场部迎新,算你去聚会? “对,我请客。”华辰说完,转身回了办公室。 小桃愣了愣,又愣了愣,一个兴奋的巨浪劈头盖脸朝她打来。 华辰一向倨傲寡言,公事之外从不参加公司的任何大小聚会。公司女同事含泪奔走相告,不到半小时,小桃手机里的未读信息,已经突破一百条大关,内容清一色,都是来跪求客串的。 大boss要出席市场部聚会,聚会规格瞬间升至白金级,标准从大排档直接跳到大酒店。 小伙伴纷纷感叹,幸福来得太突然。 谭均瞬间从主角降至第一男配,心里叫苦不迭。为了充分维护本部门利益,他果断指示,聚会范围不准扩散,只邀请人事部的总监刘赫和马皓参加。 小桃接到谭总的指示,一下午频频发功,刀枪不入,把各路女神女仙女妖精,抵挡在她的金钟罩外,群里哀鸣嗷嗷。 市场部的女人则幸福得像花儿一样,一下午,工作效率异常的高。 熬到下班,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向粤海大酒店进发。何夏诺只跟马皓比较熟,搭了他的车一起过去。 两人在车上聊了一路,马皓也是云港市人,说起来两人还是中学校友,多了不少共同语言。 聚会以迎新为主题,何夏诺自然是女主角,谭均安排她坐在华辰旁边,她实在推脱不了,坐了过去。 不一会儿,华辰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翩翩而至。 包房很大,经典的粤式酒楼装修,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中间一张巨大的圆桌,三十几个人全坐下了,一桌子品相精美的粤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难得有机会和老大一起吃饭,大家敬酒的敬酒,拍马的拍马,美女们更是媚眼纷飞,双颊绯红,气氛十分欢乐。 华辰没怎么动筷子,被敬酒时喝的也是白开水。表情倒是放松了不少,不像他平时那么严肃。 其乐融融的一顿饭,何夏诺跟大家熟络了一些,最起码牢牢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 晚饭结束后,有些意犹未尽,有人提议去乐宴唱歌,谭均斜眼看了看华辰,没有接茬。 华辰表情淡淡的,“好,小桃去订房间吧。” 所有人都拍手惊呼:“老大万岁!” 乐宴的vip包房里,小桃左手一只麦,右手一只麦,情歌,摇滚,中文,英文,没有她不会唱的,抱怨声和白眼此起彼伏。 “小桃,这是我点的歌,把麦克风放下。” “小桃,你又插歌!” “小桃,这么冷门的歌你也会唱?” 何夏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做最忠实的听众。她很少来这种场合,又是第一天上班,稍稍有些拘束。 马皓见何夏诺无聊,主动凑过去和她聊天,“怎么不点歌?” “我不会唱歌,我一开口,会把你们全吓跑的,你呢,你怎么不唱?”何夏诺笑着说。 “我哪能抢得过那个麦霸。”马皓朝包房中央努嘴,小桃又点了首苦情风,悲戚戚在自己的歌声里翻腾。 两人又接着聊起高中时的旧事,房间里太吵,要直接冲着对方耳朵喊话,脸贴的很近,动作有些暧昧。 正聊得起劲,何夏诺感觉一道灼人的目光射向自己,她眼风一扫,是华辰,他正在用探寻的目光盯着自己!她心下抖了一抖,在不经意间换了个位置,避开了他的视线。 华辰整晚都在暗暗观察何夏诺,她的口味很清淡,不爱吃肉;她紧张或局促时有个小动作,喜欢抿一下嘴;她不爱凑热闹;她与不熟悉的人,话说得不多,她滴酒不沾,只喝可乐…… 第十五章 心碎无痕 一群人闹到一点多才散,从乐宴出来,大家都自觉地聚在门口,目送老大先走。 “有顺路的吗?可以坐我的车。”华辰扭头问道。 他住的美嘉公寓在市中心附近,问来问去只有何夏诺与他顺路,老板主动提出要带自己一程,怎么好驳他的面子,何夏诺在女同事们艳羡的目光下上了他的黑色路虎。 夜场的喧嚣过后,夜显得格外宁静。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华辰打开收音机,这个时段,电台播的都是伤感的情歌。 女主持的声音醇厚甜美,“你有没有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这首学友的经典老歌,有没有让收音机前的你,回忆起伤心的往事?” “每个人都在问我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到春夏秋冬都过了难道还不够 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有一个缺口 等待拿走的人把它还给我……” 这歌还真是应景,华辰在心里苦笑,开口打破僵局,“你是云港人?” “是。”何夏诺点头。 “我们以前在哪见过吗?”华辰试探地问。 “嗯?我没印象,你见过我?”何夏诺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表情中满是疑惑。 “觉得你有点眼熟,随便问问。”华辰冷冷地,余光扫过她茫然的脸。 何夏诺嘴角抽了一抽,呵呵干笑两下,他是在暗指,我的长相比较亲民吗? 她歪着头,又想了一想,语气中带点小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华辰的心突突直跳,眼中闪过一抹希冀,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想起来了?” “嗯,上大学时,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专访。” 何夏诺脑子里灵光一现,回想起刚上大学的时候,几个师姐花痴一样捧着一本杂志不放,她好奇,凑过去瞄了几眼,标题是什么恒远新任掌门人之类的,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无非是极尽溢美地吹捧一番,师姐们盯着杂志上华辰的照片,个个都眼放绿光。 华辰苦笑,眼中光芒褪去,心碎了一地。 “你怎么学了这么枯燥的专业?”他又问了句。 “不枯燥,我喜欢和图纸打交道,市场部的工作根本不适合我。”何夏诺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华辰沉默了一会,语气似乎有些不悦,“我会考虑把你调到别的部门。” 额头登时冒出两颗冷汗,是不是自己说话太直,惹老大不高兴了。话已出口,越描就越黑,何夏诺只得干干地说了句:“谢谢您的关心。” 她对自己如此客气疏离,华辰已然碎了一地的心,又被车轮碾过。 没有了白天的车水马龙,道路上一马平川,从乐宴到何夏诺住的小区,只用了十多分钟。 华辰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何夏诺正准备下车,他也拔了钥匙,对她说:“太晚了,我送你到楼下。” 夜静谧而美好,能听见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两人一路无话,并肩缓缓而行,身后拖出两张平行的暗色人影。 “华总,谢谢你送我回家,晚安。”何夏诺礼貌地与他道别。 华辰的心情无法言喻,他轻轻点头,挥手示意她上楼。 第十六章 梦破 夜深了,何夏诺轻手轻脚进了门,家里没开灯,黑暗中响起两声干咳。 她拍拍胸口,吸口凉气道:“你吓死我了,怎么还没睡。” 李明希嘿嘿怪笑两声,“据可靠线报,一个极品帅哥,深夜送你到楼下。” 何夏诺打开客厅的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一点半,“你的线人如此敬业,别忘了付她加班费。” 李明希习惯晚睡,夏诺第一天上班,这么晚都没回来,打电话又不接,她担心地趴在阳台上张望,看见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与她一起走进小区。 “闲话不提,刚才送你回来那个人是谁?” “公司总裁。” “总裁?为何亲自送你回家?” “顺路。” “顺路?上班第一天,深夜与总裁顺路?” “一起参加公司的迎新聚会,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李明希指指阳台,“我亲眼看见的。” “偷窥癖。”何夏诺嗤了一声,走出阳台向下望去,夜幕朦胧中,树下现出一个黑影,她揉了揉眼睛,又什么都没有。看来自己的确不能熬夜,已经累出幻觉了。 何夏诺没有看错,华辰并未离开,他一直等在原地,仰头目送她上楼。 九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伴着她上楼的脚步,楼道里的灯,一层一层点亮,又一层一层熄灭。 华辰的心里荒凉一片,记忆在脑海中纠缠,前所未有的孤独把他笼罩。她没有守约!她把我忘了,把我忘了…… 我用了千年也学不会遗忘, 相遇之前, 你是天边的云, 是拂面的风, 是夜空中与我遥遥相望的星, 哪怕只能默默思念, 我还有期待,还能盼望。 恍然梦醒, 说好的幸福只余我一人坚守, 你近在咫尺,眼中却只有茫然与陌生, 你从天而降,把我的世界砸得粉碎。 ****** 华辰十六岁那年,母亲出车祸去世,他紧接着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终日沉默,近两年时间没开口说话。 家人都以为是母亲的死对他刺激过大,但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母亲离世的打击再加上一场重病,居然令他重得了前世的记忆。 那一世,他是大旗国第七世皇帝赫连璟。 鬼门关外,浊气缭绕,一派毛骨悚然的阴郁,忘川河水流湍湍,腥风扑面。唯有七彩的奈何桥,宛若一道彩虹浮于河上,与对岸鲜红似火的彼岸花相连,前往投胎的魂魄无不见之忘忧,迫不及待地从桥上通过,重入六道,开启新一世浮沉。 一缕男子的魂魄从黄泉路上缓缓走来,步履平稳地踏上奈何桥。 拱桥中央,一个姿容绝世的妙龄女子,慵懒地靠着桥上的石栏,她瞥一眼走上前来的男子,眼睛一亮,直起柔若柳条的纤腰,飘至男子面前。 女子翻手化出只薄如蝉翼的玉杯,杯中雾气氤氲,她双手拖着杯子,奉至男子面前,软糯的话音撩人心弦,“好个气度不凡的美男子。来,喝下这杯一饮忘情,前尘往事,便化烟云。你乃真龙天子,来生也将享荣华无尽。” “孟婆大人,恕难从命,在下与心爱之人有约在先,来世还要相遇,故不能忘却前生之事。”男子一拱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孟婆杏眼一挑,轻捂朱唇嗤笑道:“浮生一梦,世间万物皆如梦幻泡影,你还是早日抛却痴念,不要为前生的爱恨嗔痴所累。” “还请大人行个方便。”男子眼望前方,岿然屹立于桥上。 孟婆指了指奈何桥下的深不见底的河水,“这可是触犯我冥界律条的大罪,你若坚持,则须跳入忘川河中,等上千年方可重入六道。” 男子毫不犹豫地说,“好,在下跳便是。” 孟婆心下一惊,拒喝汤药的魂魄她见惯不怪,可每每听说要在河水中浸泡千年,没有一个不吓得当场退却的。 “这河水凶险无比,冰冷蚀骨,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会吸你精血,嗜你心智,意志稍有不坚定者,熬不过百年,便会灰飞烟灭。” “无妨,在下逆了天律,定要受这罪责之苦。”男子又一拱手,笑容温润如玉。 “即便你能熬得过这千年的蚀骨噬心,你可知带着前世的记忆生活,是何其痛苦,你的记忆无处安放,无迹可寻。你未必能找到前世所爱之人,即便重遇,人世间变数不定,你与她能否再续前缘,还要看天意造化。” 孟婆不甘心,还是决定再劝上一劝。 “谢过大人的好意,在下心意已决,千年之后请大人履行今日所诺,让在下重入六道,完成心愿。” 男子说完,飞身一跃,消失在墨色的河水之中。 孟婆急忙探出身子,桥下哪还有男子的身影,她轻叹了口气,硬如铁石的心,竟抽了一抽。 第十七章 天降大任 程然日日忙于鹏湾征地的纠纷,他明察暗访,查到带头挑事的人叫徐强东,由于嗜赌如命,周围人都叫他徐老千。 十几年前,徐老千是六同会的一个小混混,后来发了一笔横财,在海滨开了家小商店,没过两年又因为欠下赌债,转卖了出去。 徐老千神出鬼没,程然找了他几次,他都拒绝见面,口气很强硬,一定要三倍的赔偿金,才肯签合同。 程然驻点在鹏湾,挨家挨户与居民们谈判,忙得分身无术。 ****** 周一公司的例会上,人事部总监刘赫宣布,因工作需要,程然升任市场部执行副总监,总裁助理一职由何夏诺小姐担任。 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事决定,在公司上下引起了轰动。总裁助理,俗称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职,在任何公司,都是由心腹之人担任,况且华辰对工作要求极高,怎么会选用一个没有工作经验,刚进公司新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何夏诺本就神秘的背景,又被各种猜测推向顶峰。 何夏诺收集了一大堆部门资料,整个周末闭关在家,潜心研读。一早到公司后,正想向同事请教业务,突然接到通知,被请进了人事总监的办公室。 刘赫客气地请她坐下,亲自给她到了杯茶,脸上挂着春天般温暖的笑容。 “小何啊,公司在人事方面,有一些小变动,会调整一下你的岗位。” 何夏诺心里一咯噔,心虚地问,“刘总,我被调整到哪个部门?” “从今天开始,你在总裁办公室上班,担任总裁助理一职。” 听到“总裁助理”四个字,何夏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您,您说让我做什么?总裁助理?” “程然同志公司另有重用,人事部左选右选,做了充分的考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刘赫心里清楚,人事部再怎么左选右选,充分考虑,老大指定的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总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让何夏诺更糊涂了,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她才刚来公司不到一星期耶! “我才来公司几天,什么业务都不熟悉,恐怕不能胜任这么重要的工作。”她本着对公司负责的态度,一脸无辜地推脱道。 “小何,不要有压力,你很聪明,做事又踏实,很快就能上手的,公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当了这么多年的人事部总监,刘赫的太极功夫可谓炉火纯青。 ****** 从刘赫办公室出来,何夏诺感觉天旋地转的,晃悠到供员工休息的咖啡吧,想给李明希打个电话诉苦。 咖啡吧里有自助的甜点和饮品,又进来两个女同事,是她没见过的生面孔。两人取了点心和咖啡,坐在一旁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何夏诺对八卦向来不感兴趣,但两人的言谈中,竟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就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简直不可思议,才刚来几天,居然能当总裁助理? “她是什么背景,长得好不好看?” “我没见过,听说大学刚毕业。” “这么牛?不会是什么人的女儿吧?” “谁知道呢,以后小心点,千万别得罪这种有后台的人。” 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就惹来一堆是非,何夏诺满腹委屈,回到座位上,坐着生闷气。我不想当什么总裁助理,非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刚进公司,就给同事留下这样的坏印象,真是无妄之灾。 “夏诺,恭喜你,听说你要当老大的助理了?”小桃喜滋滋地凑过来。 “小桃姐,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何夏诺怏怏的。 “加油哦,当老大的助理,很锻炼人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程然,他是我手下,听我指挥。” 小桃嘴上替何夏诺鼓劲,心里却暗暗为她叫苦。她最清楚不过,老大是人尽皆知的冷面天王,做他的助理,对一个刚进公司的新人来说,可不是什么美差。 经小桃一番忽悠,何夏诺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哼,兵来将挡,只要我努力把工作做好,我就不信,还会有人在我背后说闲话。 华辰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请新任助理进来谈话。 小桃朝何夏诺努努嘴,“老大召唤。” “啊?哦,好。”何夏诺抓起桌上的本子和笔,敲门进去。 华辰的办公室大约一百多平米,一面是落地窗,一面是书柜,硕大的办公桌上干干净净,除了电脑,只有一叠正待批阅的文件,规整地放在桌上。 华辰还是一套深色西装,伸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说话。 何夏诺拘谨地坐下,对面墙上一幅显眼的重彩水墨,吸引了她的目光,画中意境幽远,有美人的背影,有清雅的寒梅,她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公司最新的人事安排,你知道了吗?” 刘总找我谈过了,我刚进公司,业务不熟,这么重要的岗位,也许不能很快适应。”何夏诺很认真地实话实说。 “你每天的工作,无外乎安排好我的工作日程,偶尔需要陪我出差。就这些,不复杂。”华辰语气平缓,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沙发扶手。 何夏诺用手中的笔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嘴里不住地说,“哦,好,嗯,明白。” 第十八章 谭医生 从这天开始,何夏诺以瘦弱的肩膀,挑起了总裁助理这一重任。根据华辰的原话,助理的工作不复杂,不过是帮他排排工作日程。 何夏诺接手后才发现,程然前辈绝对是长了三头六臂的超人,华辰每天的日程,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排得满满当当的,很多在时间上有冲突的事务,全靠助理来协调安排,每天光是接电话就接到手软,对她这个业务不熟的菜鸟来说,真是头都大了。 刚上班的第一个月,何夏诺每天都处于手忙脚乱,头晕脑胀的状态。 华总,市场部召开紧急会议,世贸中心项目的leed金极认证申请,明天就要送审了,有个关键环节出了问题,需要你出面主持会议。 华总,明天下午三点,原本安排与艾弗里建筑事务所开会,审看天琴湾最新设计图,但国开行刘行的秘书打来电话,想把上午的会议改在下午。 华总,地产高峰论坛送来邀请函,请你当演讲嘉宾,但你那天要代表公司,去领鲁班奖。 华总,董事会召开紧急会议,你需要马上回集团总部,但恒远公益基金的理事会,半小时后开始。 华总…… 救命! 有困难,找老大,面对她一脸无辜的求助,华辰每次都会放下手头的事,默默地打几个电话,帮自己的助理解决难题。 老大越是包容自己,何夏诺越是心里发虚,她谨记勤能补拙、笨鸟先飞的古训,每天下班后,都留在公司,挑灯夜读各种资料,想尽快熟悉公司的业务,每日加班到晚上十点以后。 十点钟以后离开公司,是华辰工作的常态,每天晚上,两个忙碌的身影,你在那边,我在这边,这无心的陪伴,让他有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心。 有天下班后,华辰路过她的座位,鼓起勇气,装作随意地问了句:“还不走,我顺路带你?” 何夏诺像只受惊的小鹿,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委婉地拒绝道:“有朋友来接我,不用了谢谢。” 来公司时间不长,是非倒是不少,她可不想再多加一宗罪,被同事误会,跟老大有什么暧昧关系。 这么晚,能来公司接她下班的,是男朋友?华辰表情一僵,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何夏诺望着他脚步如飞的背影,心里打鼓,老大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心情不好?我没说错什么话吧? ***** 华辰心神恍惚地坐在自己车上,车子已经发动了,他手握着方向盘,却想不出该去哪里,回家?家在哪里?自己有家吗,无非是个冰冷的寓所,回去只会感到更加的孤单。 他深深吸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谭远芬博士的电话。 “谭医生,你在哪?” “还在诊所,今天的预约特别多,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 “我现在过来,会不会太晚?” “来吧,我等你。” 谭远芬博士是国内著名的心理医生,华辰跟她认识于十年前,母亲出车祸那年。 ****** 母亲出事后,华辰由于太过悲痛,三天三夜高烧不退,人病得神志不清。 病好后,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无所适从,每天不言不语,晚上经常被噩梦惊醒。 华伟国以为儿子因为受刺激过大,得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暗中四处寻医问药,最后把他送到了谭远芬这里。 刚来的时候,华辰不肯开口说一句话,谭远芬也不逼他,每次他来了,就让他在诊室里看书,睡觉,发呆。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华辰对温柔知性的女医生,有了信任,渐渐开始跟她聊天,一点一滴,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她听。 华辰原以为,谭医生一定会把自己当成疯子,不会相信他的话。 没想到她专注地听完后,打印出一叠材料,递到他手上,“你的案例在心理学界不是特例,国外有许多研究这个课题的心理学专家,目前为止已有几千例类似的个案。” “真的?”华辰激动得看着谭远芬。 “你仔细看看手里的资料。”谭远芬点头,眼神中透着真诚和理解。 当时的华辰,在谭远芬眼里,还是个孩子,她很清楚,他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根据心理学界的研究,百分之九十以上带有前世记忆的人,都表示自己生活得十分痛苦,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们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人们正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经历,有了共同的记忆,才能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才能与你在乎的人,分享人生的喜怒哀乐。 可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他们记忆里的一切无处可寻,也无法与人分享,他们是孤独的,内心像被分裂成两半,有一半的自我,是不完整的。 “有了这些记忆,很痛苦吧。”她关切地问道。 “嗯。记忆中爱的人,关心的人,甚至恨的人,都早已灰飞烟灭,了无痕迹。感觉很孤独,很无助,很沉重。”华辰垂眸,眼眶微微泛红。 “我懂。国外有一种催眠疗法,能帮到你,可以逐渐把记忆抹去。”谭远芬咨询了自己在美国的博导,想尝试帮他脱离眼前的痛苦。 “不要!我不治。”华辰猛然抬头,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你还是决定要等她?”谭远芬暗暗吃惊。 “如果我把她忘了,我们相遇了,她该怎么办。”他轻声说,嘴唇微微发抖。 “你有没有想过,人海茫茫,万一,万一你们不能重遇,你该怎么办?”谭远芬心中,略略有些担忧。 “一定能遇到的,她值得我等,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继续等下去。”听了谭医生的话,华辰心中泛起苦涩,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坚持等下去,绝不会放弃。 “那个女孩,真幸福。”谭远芬哽咽,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也不由为这凄美的爱情所感动。 十年间,华辰每个月都会来诊所,跟她聊聊天,或干脆在沙发上睡一觉,临走带回一小袋治疗失眠的药片。 ******** “华先生您好,谭医生在诊室里等您。”门口护士小姐的笑容,还是那么甜美。 “不好意思,小林,连累你加班。”华辰与护士点头问好。 他快步走进诊室,与谭医生问好后,坐在熟悉的沙发上,状态有些疲惫。 “谭医生,我遇到她了。” “真的?你怎么确定是她?”谭远芬的反应很是激动。 “相同的长相,还有,她脖子上的胎记,和阿颜肩膀上的,一模一样。”华辰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悦的神色。 “怎么这幅表情,应该开心才对。”谭远芬想象过无数次,等待千年的重遇,该是何其的感天动地,没想到华辰现在的情绪,比从前还要落寞。 “她没有守约,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已经不是她了。”华辰用手撑着额头,声音暗哑。 她已经忘了他,对华辰来说,她等同于身边任何一个女孩,不管她叫何夏诺还是林夏诺,都没有差别,天荒地老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谭远芬失望地叹了口气,十年了,她知道华辰所有的故事,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她能感同身受。 “谭医生,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华辰的眼神中,充满绝望和无助。 “不如直接告诉她,你和她前世的一切?”谭远芬知道,这对华辰的打击实在太大,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告诉她?我要怎么说?谭医生,你试想一下,一个陌生人突然走到你面前,嘿,我是你前世的爱人,我等了一千年,终于与你再次相遇,让我们立刻开始这段感情吧。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谭远芬被问得一时语塞,华辰说得对,又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你是爸爸,我是妈妈,她是宝宝,我们现在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人的感情多复杂啊,爱上一个人,既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也是最困难的事。 刻骨的爱情与共同的经历,全都保存在记忆里,今生得以重遇,两个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前世的记忆。 可是她把他忘了,她变成了一张白纸,她是自由的,感情不受任何约束,她的人生有无数种选择,不一定会再爱上华辰。 如果,如果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爱上了别人,真是想想都令人伤感。 诊室里的气氛有些悲凉。 谭远芬思考良久,试着劝道:“世界那么大,你和她能再次重逢,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你不是说过吗,她值得你等。你要等的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总比以前漫无目的,毫无希望的等待要强吧。” 华辰不说话,只是轻声“嗯”了一下。 “你的记忆,不也是遭受过至亲离世的悲痛,才恢复的吗?这种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玄妙现象,你也不要太强求,既然上天安排你们重遇,你和她肯定是缘分未了,你何不试着先走近她,去了解她?” 华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稍有松弛,“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九章 出狱 何夏诺二叔的儿子,何勇,离家十年,终于回来了,从监狱里。她周末回了鹏湾,陪爸妈来到二叔家,探望刚出狱的堂哥。 十年没见,何勇的身材比以前更壮实,他留着平头,皮肤黝黑,人变得很沉默,眼神中却多了几分犀利。他跟大伯一家打了招呼后,坐在沙发不说话。 何爸爸对何勇说,“阿勇啊,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想学点什么,干点什么,大伯一定尽力帮你。” 夏诺也顺着爸爸的话安慰道:“哥,你想学点什么,我帮你去市里的技校问问。” 何勇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屋里的气氛有些冷,何妈妈让夏诺陪哥哥去海边走走,开导开导他,年轻人之间,好沟通一些。 何勇从小就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上了初中后,迷上了网络游戏游,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初中毕业,何勇没考上高中,天天泡在网吧,爸妈给的钱花完了,就在附近的景区,打零工赚点钱后,又一头扎进网吧。 他十八岁那年,认识了徐老千和一帮黑社会的混混,有一天,跟着所谓的大哥进市区玩,一晚上都没回家。第二天就有警察找上门,说他吸毒、醉酒加无照驾驶,撞死了人。 由于何勇主观过失严重,被重判了十年。二婶悲伤过度,一病不起,这么多年,家里全靠二叔一个人支撑。 ******* 鹏湾背山面海,何夏诺家所在的居民区,走出来就是海滩。两人来到海边,脱了鞋,光脚走在沙滩上。 十年来鹏湾变化很大,已经成了云港市的度假圣地。 “哥,里面苦不苦。”何夏诺先开口问道。 “不苦。就是心里憋得慌。” “过去的事已经翻篇了,你可得振作起来。要不我明天就陪你去技校问问?” “不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什么事,我能帮你吗?” 风很大,卷起几米高的海浪,带着冲刷一切的气势,层层叠叠翻涌而来,撞击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何勇面朝大海,默不作声。十年来,他的心没有一天能平静,他悔恨自己因无知而闯下大祸,成为被黑社会利用的棋子。 他心里挣扎了一番,对何夏诺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 十年前,何勇刚满十八岁。他天天沉迷在电脑游戏中,考不上高中,也找不着工作。 爸妈白天都要上班,没时间管他,也管不住他。何勇每天把爸妈给的饭钱,都花在网吧里,钱花光了就在网吧泡着,看别人玩,一来二去,就和一个叫徐强东的人混熟了。 徐强东比他大十岁,已经从小混混升格成大混混,初中就辍学,靠帮地下赌场望风,挣些生活费,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徐老千。 他时不时给何勇些甜头,帮他结网吧的账,介绍他去景区打零工,还声称自己的大哥是大老板,跟着他,保证吃喝不愁。 何勇不谙世事,受了些徐强东的小恩小惠,以为他是个大好人,是真心想帮自己,天天跟着他,对他言听计从。 第二十章 车祸 就这样过了半年,有一天,徐强东跟何勇说,他大哥在市里开了个酒吧,要带他去市里玩玩,见见世面。何勇一听乐坏了,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酒吧。 酒吧里声色犬马,红男绿女们疯狂摇摆着身体,何勇喝了几瓶啤酒,人晕乎乎的。 “来,阿勇,吃了这个,保证你爽到爆。”见何勇喝得进入状态,徐老千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小药片。 何勇想都没想就吞了,醉眼迷离地问:“这是什么好东西?” 徐老千咧嘴笑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在药片的刺激下,何勇感觉人轻飘飘的,像要飞上天一样。 徐老千搂着他的肩膀,对着他耳边大喊:“阿勇,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好爽,嘿嘿。”何勇一边说,一边随着劲爆的音乐摇头晃脑。 徐老千带他到店外的清净处,低声说:“我没骗你吧,只要跟着咱们大哥,以后好玩的事多着呢。只是大哥最近有件烦心事,咱们做小弟的可不能不管。” “东哥,你就是我亲哥,大哥就是我亲大哥,你说吧,什么事,我来帮大哥搞定。”何勇在药物和酒精的作用下,自我不断膨胀。 “有个女的,欠了咱大哥的东西不还,咱俩开车去吓她一下,看她还以后敢不敢得罪大哥。”徐强东在他耳边耳语道。 “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何勇一拍胸脯,嘿嘿笑着说。 ******* 徐强东带着摇摇晃晃的何勇,上了一辆桑塔纳,开车来到一栋写字楼大厦前,他跟何勇说,“阿勇,你坐过来,等下那个女的一出来,我让你踩油门,你就踩,冲过去吓她一下。” 何勇换到了司机的位置上,他虽然没有驾照,但他学过开车,在景区打零工时,经常晚上偷偷开车,帮海鲜店送货。 晚上十点多,附近都是写字楼,上班族们早已离开,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发动机躁动不安的轰鸣声。 等了十多分钟,大厦里走出一个女人,徐强东摇了摇何勇,“就是她,快,快撞过去。” 何勇猛踩油门,向那个女人冲过去,就在快撞到她的一刹那,女人尖叫一声,他一个激灵,赶紧踩死刹车。 何勇哆哆嗦嗦,跳下车查看,女人倒在地上,应该是腿受了伤,站起不来。 就在这时,何勇感觉浑身发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已经躺在看守所里的地上了。 ******* 法庭审理的时候,检察官摆出条条铁证,有人看见何勇偷开酒吧老板的车出去;案发现场,车里只有何勇一个人,他由于吸毒加醉酒,撞了人后,在驾驶室里昏睡;何勇所指证的徐强东,也有不在场证据,有人能证明徐强东一直在酒吧,根本没出过门。 何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监狱里呆了十年。十年牢狱,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夺走了他最好的青春年华。他曾惶恐迷茫,不知道出狱以后,该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何勇听说同监狱的一个囚犯,家人帮他找到了新的证据,证明他是被冤枉的,案子已经发还法院重新审判。 何勇回想当年的情景,脑子虽然迷糊,经过那么一吓,人已经清醒了大半。他清楚记得,是徐强东开车带自己出去的,为什么警察非说,勘察现场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驾驶室里,徐强东还有不在场证据?而且,他肯定那个女人只是腿受了伤,他下车查看的时候,还听见她在说话,怎么可能死。 何勇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出狱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不能让当年害他的人,继续逍遥法外。 何夏诺听了何勇的叙述,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原来那场车祸有这么大的隐情,不仅何勇被陷害坐牢,车祸中的死者,也有可能是被谋杀的。 她想了半天,问何勇:“这么严重的事,当时你怎么不告诉警察?” “警察?就是警察威胁我,如果我不乖乖认罪,交通意外变成故意杀人,更是死路一条。”何勇双眼发红,愤恨地说。 当年的何勇才十八岁,已经被吓傻了,妈妈伤心过度中了风,家里乱成一团,连妈妈的医药费都出不起,更拿不出钱给他请律师。 “现在我自由了,一定要还自己一个公道。” 何夏诺皱着眉,“那个徐强东,从没干过什么好事。可案子已经过去十年,还能找到证据吗?” “一定能。”何勇盯着翻滚而来的海浪,一字一顿地说。 真相不会被掩盖,因为贪婪永无餍足。 第二十一章 阴谋 云港市的一间出租屋里,脏衣服卷成一团,胡乱堆在沙发上,茶几上满是烟头,空的饮料瓶、啤酒瓶、泡面碗,堆在客厅的一角,电视里响着抗日神剧里的对白。 徐强东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昨天下了猛注的那场球,又输了,他心里烦得不行。快到饭点了,他扫了眼茶几上的泡面,肚子里泛起一股酸水。 两个月前,邱虎找到他,交代他办一件事,还承诺他,这事要是干得漂亮,他欠公司的五十多万,可以一笔勾销,算是给他的报酬。 提起他欠泛海的那笔钱,徐强东肠子都悔青了。去年,他为了还赌债,对老妈连哄带骗,用家里仅有的房子做抵押,向泛海公司借了五十多万。没过多久,鹏湾开始旧城改造,自己家的房子,就在征地的范围之内,一下子翻了两倍的价钱。如果再还不上这笔钱,房子被泛海拿去抵债,拆迁的补偿金,他可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五十多万,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数目,本想靠赌球把钱赢回来,偏偏总是手气欠佳,老妈的养老钱,都被他输得一干二净。 徐强东听了邱虎交给自己的任务,心里乐开了花,这事对于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不就是去磨磨嘴皮子嘛,这可是他的长项。 邱虎给他租了这个房子,让他没事就呆在着儿,除了出门执行任务,哪都别去,这事涉及的,是几十亿的大项目,不能出半分差错。 为了拖延征地时间,三哥想了个办法,找人去挑唆鹏湾的居民,让他们相信,可以拿到更高的补偿金,拒绝现有的补偿方案。 金飞和邱虎考虑再三,这事让徐强东去办,是最合适的。他脸皮厚,能忽悠,本身又是鹏湾的居民,他的话是有说服力的。人心都是贪婪的,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了他,在邻居间一鼓动,其他人会生怕自己吃亏,自然会跟着受到诱惑。 徐强东家的房子在他们手上,可以以此来控制他。但这人出了名的无赖,难保不会干出两面三刀的事。如果他与恒远联系上,很可能会反将他们一局,以他知道的内幕与恒远作交易,要到更多的钱,搅黄三哥的计划。所以一定要看紧他,不能让他跟恒远的人接触。 ******* 这天中午,邱虎带着几个手下找上门来。 徐强东见是邱虎来了,把沙发上的脏衣服往角落一扔,满脸堆笑地说:“虎哥,您老人家大驾光临,快坐,快坐。” 邱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坐了,说几句话就走。鹏湾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我办事你放心好了,那帮人听我这么一忽悠,都说坚决不签合同,我已经说服三十几户了,过段时间,我再鼓动他们去景区拉横幅,把事情闹大,看恒远怎么收场。”徐强东手舞足蹈地比划。 “放屁,让你尽量把时间拖长,谁让你去闹事了,三哥还指望那片地赚大钱呢,你给我放聪明点。”邱虎听了他的馊主意,喝斥道。 “我懂了,遵办!”徐强东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恒远的人满世界找你,这段时间没事别出门。”邱虎的口气很硬。 徐强东信誓旦旦地说:“我知道,他们想跟我谈条件,门儿都没有,我就是不出现,看他们怎么办。” “这还差不多。对了,当年坐牢那小子,前些天放出来了,他有没有找过你?”邱虎点了一根烟,问道。 “坐牢?你说的是那个阿勇吧,没有啊,我都不知道他已经放出来了。”徐老千听说何勇出狱了,回想起十年前的事,他打了个哆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年那事没留什么后患吧,这小子要是来找你,你好好应付,别给我找麻烦。”邱虎叮嘱道。 “您放心,他要是敢来找麻烦,我灭了他。” 邱虎点点头,把手里的半根烟往地下一扔,转身要走。 徐老千拉着他的衣服,“等等,虎哥,我生活费花光了。” “这才几天时间,两千块钱就没了?”邱虎恶狠狠地看着他。 “我一个人呆在这儿不是闷嘛,我就上网买球,这几天运气特别背,您看我……”徐老千掏空口袋,身上只剩下几十块钱。 邱虎恨得咬牙,从钱包里拿出两千块钱扔给他,转头跟几个手下说,“走!”。 邱虎走后,徐强东把钱装进口袋,对着门呸了一下,“去你的吧,等老子有了钱,第一时间找人揍你一顿。” 几个人下了楼,跟在一旁的老六问:“虎哥,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派人盯紧鹏湾的居民,恒远的人一跟他们谈,你就带徐老千回去搅和。这边也要派个兄弟,盯着徐老千。”邱虎低声对老六吩咐道。 第二十二章 晚宴 自从何夏诺进了公司上班,华辰每天早上,都会在太平洋咖啡多坐一会儿,见到她赶来上班的身影后,才回办公室。 华辰总想,她那么努力地工作,想必压力不小,她能比自己早一步到公司,心里会轻松一些。 国内地产界最大的上市公司,举办二十周年答谢晚宴,业内够分量的人物都接到了邀请。 华伟国由于身体欠佳,委托儿子华辰代为出席。 华辰看了眼何夏诺递过来的请柬,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今晚一起去。”他从来没约会过女孩,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邀约,只好利用公务之便,制造与她在一起的机会。 何夏诺有些犹豫,晚宴?她在电视剧里看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职员,到了那种社交场合,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完全不知道到时该说什么,做什么,真的很不想去。 华辰见她没有说话,停下手中的工作,对她说:“没什么复杂的,你陪在我身边就行,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 老大是会读心术吗?何夏诺心里一惊,硬着头皮答应了。只是,她穿了一身普通的职业套裙,这样出席晚宴,会不会有点失礼呢? 汇报完工作,何夏诺向华辰弯腰鞠躬,毕恭毕敬地说:“华总,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华辰微微点了点头,冷着脸没有看她,低头继续批阅面前的文件。每每见到她客气又疏离的样子,本就伤痕累累的一颗心,又像被钝刀狠狠割过。 十年来,华辰封闭自己的内心世界,他总认为,只有阿颜的出现,才能救赎这颗沉睡千年的心。在这个世界上,她才是自己唯一的灵魂伴侣,可以与他一起,分享共同经历的一切记忆。 可如今,她虽然近在咫尺,他却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再一次承受命运无情的打击。他甚至想直接问她,你为什么没有信守诺言,为什么忘了我,你知不知道,每当我看到你眼里的陌生,我的心有多痛,多无助吗?可问了又有什么用呢,他心里明白,对于她来说,这永远是一个给不出答案的问题。 理智告诉他,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何夏诺不是阿颜,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克制不住情感上的冲动,想去接近她,了解她。 ******* 下午刚过五点,华辰从办公室出来,对她说:“走吧。” 何夏诺看了看表,提醒他:“宴会七点开始,现在走会不会太早?” “不早,走吧。”华辰向大门走去,何夏诺拿起包跟了上去。 华辰开车,直奔大牌云集的永隆购物中心。 两人走进一家专卖店,何夏诺虽不认识是什么牌子,店里奢华的装修和陈设,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地方。 几个店员热情地迎了过来,华辰对何夏诺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礼服。” 店里顾客不多,两个店员热情地伴在她身边,帮她挑选合适的礼服。 一个店员走过来对华辰说:“华先生,您上周定做的西服到店了,需要试一下吗?” 华辰点头,对店员说:“何小姐麻烦你们照顾一下。” “您放心,保证把何小姐打扮得美美的。”店员笑容可掬地说。 看不出来,老大还挺细心的嘛,何夏诺的小心脏,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挑选衣服这种事,她向来不喜欢费时费力,一眼看中一条黑色斜肩礼服,她举在眼前晃了晃,对店员说:“就它了。” 换好礼服,店员引她到化妆间。造型师是个时尚干练的女孩,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 造型师拢了拢她的长发,仔细看看她的脸型五官,问道:“想要什么造型?” 何夏诺果断地说:“越简单越好,千万别弄成杀马特。” 一旁的店员被她逗笑了,与她闲聊道:“何小姐,华先生对你真细心,你们好般配。” 何夏诺摆手解释,“你们误会了,我是他的下属。” “别逗我们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带女孩子来买衣服,他看你的眼神,可是深情款款的哦。” 不愧是名牌店,店员可真会说话,何夏诺干笑两下。 化好妆,做好发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优雅的妆容,斜肩礼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修长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 她朝镜子偷偷做了个鬼脸,自言自语说了句:“感觉好奇怪。” 走出化妆间,华辰已经站在店门口等她。 他在公司永远是一身深色西服,今晚换上枣红色西装礼服,里面搭了件白色帝国领衬衣,领子与领带间,配了个金色镶钻领针。 何夏诺蹬着尖细的高跟鞋,别扭地向他走去。头一次打扮成这样,很不适应,她小声问华辰:“华总,这样打扮可以吗?” “不错。”华辰微微点头,走到她的侧面,手臂支起一道优雅的弧度,“高跟鞋不好走路,你挽着我,会轻松一些。” 这样,好吗?何夏诺看了眼身边的店员,姑娘们一脸羡慕,捂着嘴窃笑。 华辰的手臂没有半点要放下去的意思,何夏诺抿了抿嘴,忐忑地伸出手,挽住他的手臂。 第二十三章 偶遇 晚宴地点在美爵酒店。云港是国内著名的旅游城市,市内豪华酒店林立,美爵酒店由米高梅集团投资,内设极奢华,据说堪比迪拜的那艘帆船。城内巨富名流时常云集于此,一派纸醉金迷之象。 到酒店门口,华辰把车交给服务生,两人乘观光电梯,直上八十八层的顶楼酒廊。 整个酒廊没有一面墙,围以三百六十度巨幅落地玻璃,可以从各个角度俯瞰云港市,酒廊外的超大露台,一直向外延伸,与顶层的无边泳池相连。 晚宴是鸡尾酒会的形式,各路名流盛装出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华辰一露面,便是场中焦点。熟人笑着过来打招呼,不认识他的人,向旁边人打听他的身份,名媛贵女窃窃私语,在玉树临风的华辰面前,纷纷失去了抵抗能力。 何夏诺在华辰身边,也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她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有些许拘束,紧跟在华辰身边。 庆祝仪式很简短,只用了二十分钟,仪式结束后,司仪请出一支小有名气的美国爵士乐队,黑人女歌手用独特的嗓音,演绎一首首经典老歌。 华辰不爱交际,宾客中认识的人有限,和主人家客套几句,跟熟人打过招呼,正准备离开,身后有人轻拍他的肩膀。 华辰回过头,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哈,我刚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冷面总裁要走下神坛了?”华一凡双手抱臂,揶揄道。 华辰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华一凡又把何夏诺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充满好奇,“哥,这位小姐是?” “何夏诺小姐,我的助理,夏诺,这是我弟弟华一凡。”华辰给两人互作介绍。 华一凡伸出手,笑嘻嘻地说:“何小姐你好。” 何夏诺与他握手问好,心里暗想,兄弟俩长得真不像。华一凡细眉细眼,一身色彩浓烈的紧身西服,头发染成了流行的栗子色。 华一凡握住何夏诺的手不放,凑到她面前,“何小姐,我哥不好相处吧。” “呃……”何夏诺不知怎么接话,尴尬地笑着。 华辰拉开华一凡的手,蹙眉道:“你忙你的,我们要走了。” “辰哥?”旁边又过来一个美女,五官浓丽精致,穿一条粉色亮片礼服裙,手上拿着贴钻的小包。 “沈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华一凡开口问道。 “辰哥,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好巧。”沈晴的眼里只有华辰,华一凡的话她选择直接过滤。 “啧啧,沈大小姐,我在你眼里是透明的啊。”华一凡不满地说。 “不好意思,一凡,我回来四五天了。”沈晴这才注意到华一凡和何夏诺,又问道,“辰哥,这位小姐是?” “我的助理,何夏诺小姐。这是沈晴,我的朋友。”华辰见到沈晴,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淡淡的。 听到“朋友”一词,沈晴心里一抖,表情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她主动伸出手,亲切地与何夏诺问好,“何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在美国呆了四年,沈晴说话带着台湾腔,嗲嗲的。 沈晴?先达集团的沈大小姐?果然是超级白富美。何夏诺点头微笑,握着沈晴柔弱无骨的手,礼貌地与她问好。 华辰早就知道沈晴回来了,华伟国催了他好几次,他一直没联系她,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碰到。 “最近比较忙,过几天我抽时间约你吃饭。”华辰对沈晴说完,又回头对华一凡说:“到时你也来,一起聚聚。” “别,我可不当电灯泡,是吧沈晴?”华一凡挑衅地看着沈晴。 沈晴有点不好意思,娇滴滴地说:“什么嘛,华一凡,你少拿我开玩笑。” 何夏诺想起在公司洗手间偶得的八卦,知趣地说:“你们先聊,我去那边吃点东西。” 她蹬着尖细的高跟鞋,脚趾胀痛,双腿发酸,华丽丽的礼服裹在身上,为了防止春光乍泄,坐姿也得保持直腰并腿,比站着还难受。索性来到酒廊外的露台,双臂支在玻璃围栏上,假装看风景,把宝贝脚丫偷偷伸出鞋子,让它喘口气。 这晚秋高气爽,空气很透净,能隐约望到远处的大海。 ******* 沈晴和几个闺蜜,围在华辰身边,聊起在美国的生活,沈大小姐不时嗔怪华辰,不回她邮件,也不给她打电话。 华辰没法脱身,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睛时不时瞟向窗外。 终于等到个熟人过来与华辰寒暄,他趁机起身离开。 一个凤眼红唇的女孩,话中带刺地对沈晴说:“华辰对你好像不怎么上心耶。” 沈晴甜甜地一笑,眼神却凌厉如箭,“因为你们在身边啊,辰哥当然会不好意思。” 又一个肤白腰细的女孩,酸溜溜地说:“听说华辰一直没找女朋友,是在等你从美国回来?” “你听谁说的,可能是吧。”沈晴轻笑一声,优雅地将胸前长发拨至耳后。 沈晴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她回国前,就让爸爸和身边的朋友,给华辰放消息,让他知道自己要回来了。回国几个星期,也没等到他的一通电话。 她听说今晚的酒会华辰会来,兴冲冲地跑来与他“偶遇”,单是挑选衣服,就费了一下午的功夫。 可华辰一晚上心不在焉的,对自己比以前更要冷淡,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助理,他对待工作,向来是要求极高,怎么会找来一个年轻女孩当助理。 女人的直觉告诉沈晴,要提防这个姓何的女助理。 第二十四章 尴尬 华辰来到露台,一眼就看见围栏边的何夏诺,走近她身边问道:“吃过东西了?” “嗯,吃过了。”何夏诺听见华辰的声音,侧过头答应。 “在看什么?”华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呃,总不能说自己腰腿并痛,坐也不是,走也难受,在这里疗伤吧,何夏诺用手指着远处的大海,“今晚空气好,我在这里看海。” 两人并肩倚在围栏上,静静地望着远方。 “当我的助理累不累?”华辰忽而问道。 累不累?何夏诺顿时警觉起来,该怎么回答。累?无能的表现;不累?说明工作不积极。上次就是因为自己直言不讳,被挪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这回可不能再乱说话了。 她脑子飞速地转了几秒,回答道:“跟程然前辈比,还差得远,但我会继续努力的。” “程然从没在十点前下过班。”华辰淡淡地说。 十点?!何夏诺倒吸一口凉气,艰难地蹦出一句话:“我可以变成一个女汉子的。” 华辰看似不经意地问,“今晚,你男朋友会来接你吗?” “啊?呃,我没有男朋友,呵呵。”何夏诺干笑两下。 他望向远处的大海,表情里揉进一丝如释重负,沉默了片刻,又对她说:“以后在公司,不用跟我那么见外,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这……公司上下,好像还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大名,何夏诺怯怯地问:“好像不太合适吧?” “这是助理的特权,只有你可以。”华辰似笑非笑,表情比平日柔和了很多。 特权?我可不想要什么特权,万一被同事听见,又不知道会怎么编排我了,她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初秋的季节,晚风一起,有些许凉意,何夏诺抱起双臂。 华辰很自然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晚上风大,小心着凉。” 何夏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扭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俊朗的五官晃得她失神,衣服上温热的体温,还有淡淡的白檀香,在她的五感间弥漫。 她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你俩在这吹风不怕感冒?”华一凡的出现打破了尴尬。 何夏诺松了口气,把身上的外套还给华辰,“我喝点热水就不冷了。”说完便往酒廊里走去。 华一凡好奇地打探,“哥,头一次见你接近女色,这小妞什么来头?” “她是我的助理,自然要陪我出席一些应酬。”华辰一句话,抹平了华一凡这颗八卦的心。 华一凡眼睛一眯,透过落地窗,看着里面仰头喝水的何夏诺,怪笑一声,“身材不错,你不会这么老土,想追她,才让她当助理的吧。” 华辰皱着眉,语气不悦地把话岔开,“前几天爸被你气病了?” “老人家就是古板,我是集团的设计总监,身边没有美女,我怎么工作。”华一凡冷哼一声。 “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注意你的行为举止,别让记者乱作文章。”华辰板着脸,沉声说道。 “我错了,不该招惹你,我忘了你比爸还古板。”华一凡最怕哥哥说教,立刻服软。 华辰瞥了他一眼,一只手扣上外套的扣子。 “辰哥,我有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沈晴出现在酒廊门口,笑意盈盈地对着华辰招手。 华一凡对华辰做了个鬼脸,“今晚的主题是新欢旧爱喜相逢吗?” “你?!” 华辰黑着脸,正要发作,华一凡举起双手,往酒廊里快步走去,边走边说,“我投降,当我什么都没说。” 宴会结束,华辰带着何夏诺离开,来到酒店大堂,华一凡和沈晴也在。 沈晴凑过来,挽住华辰的手臂,“辰哥,我今天没开车,能不能做你的车回去?” 华辰正想拒绝,华一凡蹦了出来,“哥,你送沈晴,我帮你送何小姐回去。”说完拉过何夏诺,向外走去。 当着沈晴的面,华辰不好再说什么,开车送了沈晴回家。 第二十五章 杂念 华一凡的跑车噪音大,速度忽快忽慢,完全不像华辰开车那么平稳。 何夏诺坐在车上,头晕目眩,胃里一阵阵翻涌,紧拉着门侧的抓手,闭眼忍受晕车的痛苦。 见她不说话,华一凡主动问道:“何助理,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是在公司认识的,我是他的助理,你忘了?”何夏诺睁开眼,应对他无聊的问题。 华一凡嘿嘿笑了笑,“也是哈,我应该问,你是什么时候,来上班公司的?” “上个月,我是刚进公司的新人。” 华一凡想了想,“新人?你就是我哥破格招进来的新人?” 破格?何夏诺想起同事间的流言蜚语,华一凡的问题,陡然刺激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她咬了咬嘴唇,气恼地说:“不是,不是,我是通过正规面试进公司的,哪来的什么破格。” 华一凡不明就里,见她急得嘴都歪了,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很是可笑。他话锋一转,干脆换个话题。 “我哥很难相处吧,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老大只是表情清冷一些,人是很好相处的。”何夏诺的语气更冷,脸更黑。 “……”华一凡噎了一噎,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何夏诺斜眼瞅了瞅华一凡,心里嗤了一下,大大咧咧,流里流气的,典型的纨绔,跟老大比起来,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里。 跑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居民区晚间的宁静,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嘎吱一声,停在何夏诺家的小区门口。 何夏诺礼貌地点头,“谢谢你送我回家,二公子。” 华一凡一只胳膊支着方向盘,手托着下巴,自嘲道:“二公子?这个称呼挺好。” “我先回去了,开车小心,再见。”何夏诺跳下车,往小区里走去。 华一凡干笑两声,望着她别扭地蹬着高跟鞋,一步三晃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有点意思。” ******* 何夏诺一进屋,完全不出意料,李明希朝她飞奔过来,啧啧惊叹,“哇塞,你这身太炫了,人靠衣装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穿成这样?” “陪老大参加一个酒会,为了不给公司丢人,现买的行头。”何夏诺脱掉脚上的高跟鞋,舒服地长叹一声:“脚踏实地的感觉太好了。” “你这衣服太好看了,是什么牌子?”李明希拉着她左看右看。 “英文的商标,我也不认识。” “你快脱下来,让我试试。” 李明希穿上裙子,美滋滋站在镜子前,感慨道:“你这工作太让人羡慕了,我每天从早到晚,对着一堆数字,无聊死了。” “我可不喜欢应酬什么的,宁愿每天图纸打交道。”何夏诺靠在沙发上,揉了揉酸疼的小腿。 李明希瞪她一眼,“雷公怎么不劈死你!对了,我听说恒远的总裁长得特别帅,是不是真的?” “是很帅,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比他长得更好看的。”何夏诺点头,实在太累,直接躺倒在沙发上。 李明希艳羡地看着她,“老天保佑,你天生愚钝,要是换作我,每天看见他就醉了,还怎么工作。”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华辰发来条短信,只有四个字:“到家了吗?” 何夏诺马上回复:“已经到了。” 等了许久,他也没再回复。 何夏诺望着天花板,华辰的脸蓦地跳进脑海,她想起在露台上,与他对望的一瞬,小心脏不自觉地,跳了一跳。 她赶忙闭上眼睛,心里碎碎默念:“心无杂念,心无杂念。” 第二十六章 不期而遇 工作后的何夏诺,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并时常要占用周末,回公司加班,学生时代的很多兴趣爱好,都只能暂时雪藏。 作为一个规划专业的毕业生,每年的国际城市规划展,是她必看的展会,前几届她都会约上三五个同学,连续几天泡在会场里。 今年的展会,同学约了她几次,她都挤不出时间。本周六是展会的最后一天,她不能再错失了,周五晚她加班到十点,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周六一大早,她挣扎着把自己从床上揪起来,撑着还没睡醒的身体,摇摇晃晃向展馆进发。 展馆的外墙上,挂着设计感极强的巨幅海报,“让城市回归生活本源”,海报上鲜红色的几个大字,让人一目了然本届展会的主题。 每个展区都有不同的主题和背景,视觉艺术,行为艺术,还有主题演讲,艺术家们通过自己的作品,传递对建筑、对城市、对时代的独特理念与思考。建筑是越高越好吗?人类真的需要越来越奢靡的空间吗?未来世界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进了会场,何夏诺一下就精神了,她走遍展馆的所有角落,细细地品味每一件作品所诠释的内容。 ******** “夏诺?” 聚精会神之际,她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生活中果然处处充满惊喜,“老大?” 华辰穿着休闲西装和烟灰色牛仔裤,西装内搭了件白色t恤,很休闲随意的样子,与平时一丝不苟的形象反差很大。 “来多久了?”华辰走到她面前。 何夏诺看了看手机,下午三点多了,不知不觉,已经在会场泡了五六个小时,“我上午就来了,你呢?” “刚到。”华辰淡淡地说。 “还有两个小时就闭展了,这么多展区,你肯定看不完。”何夏诺显得比他还着急。 “既然你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不如挑你认为精华的展品,你带着我看,效率会很高。”华辰倒是不跟她客气。 老大既然开口了,她怎么好拒绝,何夏诺变身展会的导览加讲解,还十分热心地,边看边把自己的理解讲给他听。 华辰是个很配合的观众,跟着她在展馆间穿梭,很认真地倾听她的见解。 “这个展会你每年都看?”华辰问她。 “嗯,刚开始是为了完成教授布置的作业,看了两届就喜欢上了,每年都会来,今年的主题对我尤其有启发。”何夏诺说。 “哦?说来听听。”华辰感兴趣地问道。 “古人云揠苗助长,欲速则不达,城市在疯狂地生长,我们似乎跟不上它的脚步,住在奢侈豪华的居所里,就会更加快乐吗?城市和建筑应该令生活变得更美好,而不是成为人类和环境的负担,把人变成城市的奴隶。真不敢想象再过几百年,地球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如此高深莫测的一番话,何夏诺一口气连贯而出,忍不住对自己心生佩服。 “很有道理。”华辰听完,点了点头。 地产大鳄被自己润物细无声地洗脑了,何夏诺心里美滋滋的,很有成就感。 “will!”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朝华辰走来,笑着与他打招呼。 “hi steve.”华辰与他打过招呼,对何夏诺说了句:“稍等我一下。”转身迎了过去。 何夏诺越看越觉得此人眼熟,脑中灵光一闪,她在会刊上见过他的照片,是展会的总策展人史蒂夫·灵顿先生。 她仔细听着两人的谈话,说的是英语,她能听个大概。听了几句后,她眼睛瞪得比荷叶还圆,不敢置信地望着华辰。 “take care, be sure to joi year.(保重,明年一定要再加盟我们的团队。)”史蒂夫说完,拍了拍华辰的手臂。 “that depends on how much more you pay.(那得看酬劳会不会比今年高。)”华辰风趣地回答。 史蒂夫大笑了两声,与华辰挥手告别。 待他走远,何夏诺问华辰:“老大,你是展会的策展人之一?” 华辰点了点头,浅淡地说了句:“只是帮steve的忙。” “……” 何夏诺来之前做过功课,今年的总策展人史蒂夫·灵顿,是建筑设计界当之无愧的大师级人物,他邀请来的策展团队成员,全是国际顶尖的设计师和各自领域的精英。 一句云淡风轻的回答,何夏诺冲华辰干笑两下,想起自己刚才稚嫩的讲解,嘴角抽了一抽。 “我只是奇怪,前几届的展会上,怎么没见过你。”华辰轻声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二十七章 约会 两人从展馆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晚上一起吃饭。”华辰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把盖子拧松,递到何夏诺面前。 何夏诺顿了一顿,伸手接过水,说了一下午的话,的确有些口干舌燥。 车子安静地行驶在环城高速上,华辰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搭在车窗边,夕阳的光晕从车窗透进来,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何夏诺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她觉得有些目眩,难道是被落日的余晖,闪到了眼睛? “想吃什么?”华辰忽而转脸,看了她一眼。 “随、随便。”何夏诺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华辰选了家上海菜,清清淡淡的。 他似乎对何夏诺的过往挺感兴趣,整顿饭都是他在问,她在说。 提起自己的童年,何夏诺的脑子里,全是快乐的回忆。爸爸从不逼她样样拔尖,小时候一放学,她会和同学一起,去沙滩挖螃蟹,捡贝壳,在浪花中嬉戏,用沙子堆出各种各样的城堡。到了晚上,小姑娘们躺在沙滩上,望着漫天闪烁的星星,天马行空地幻想,互相交换心中的小秘密。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海,爸妈总是骗我,说我是大海里蹦出来的。”何夏诺说。 华辰听得饶有兴致,胃口都比平时好了很多。命运着实奇妙,两人虽是最近才相遇,却一直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十六岁前,妈妈也时常带他去鹏湾海滩,他在努力回想,有没有见过一个扎着马尾辫,在海滩上堆沙子的小女孩。 晚饭后,时间还早,何夏诺提议:“去看电影?” “好。”华辰点头。 除了自己的妈妈,华辰还是头一次,单独和一个女生看电影。他记得妈妈特别喜欢看电影,她还在世的时候,只要有新电影上映,就会第一时间带他去电影院。 这,也算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约会吧,他心里想。 两人选了一部好莱坞最新的动画大片,离开场还有些时间,何夏诺对华晨说:“老大,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她捧着爆米花和可乐回来,见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偷偷用手机对着不远处的华辰,手舞足蹈地比划。 “你拍到正脸了吗?我看看,快发给我。” “我自拍了一张,背景里有他。” “好帅啊,比都教授还帅。” 何夏诺的目光越过她们的手机,华辰站在人群中,有种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遗世而独立的气质。 他看见了她,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硕大的纸筒,疑惑地问:“你晚饭没吃饱?” “嘻嘻,看电影必备。” ******* 装满复杂程序的机器人,竟有一颗温暖阳光的心,好莱坞的想象力着实让人赞叹。 华辰正襟危坐,看得十分入神,何夏诺递过手中的爆米花,他微微摇头。她像个小老鼠一样,在黑暗中,嘎吱嘎吱嚼着爆米花。 两小时后,放映厅里的灯光点亮,身边的观众纷纷起身离场,华辰还是稳稳当当地坐着,认真地看完片尾字幕。 回到何夏诺住的小区,已是午夜时分,天空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华辰把车停好,照旧和她一起下了车。 雨不大,混着清冷的空气,令人寒意四起。华辰脱下外套,撑在两人头上,说了句:“快跑。” 两人一路小跑,离得太近,身体在不经意间碰撞摩擦。 楼门口堆满了自行车,只留够一个人进出的空间,他和她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对面站着,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跑得太急,何夏诺的心跳得很快,她深吸两口气,稍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对华辰说:“你等我一下,我上楼拿伞。” “不用,快上去吧,晚安。”他转身,消失在雨夜中。 第二十八章 陷阱 天琴湾的项目被拖延了近一个月,程然日日守在鹏湾,总算弄清点头绪,他赶回公司,把情况汇报给华辰。 “我们的人在鹏湾明察暗访,初步得出了点线索。”程然说。 “辛苦了,说说看。”华辰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沉着的表情。 公司按开发成本定下了解决方案,每户增加的补偿金,最多不能超过原定金额的百分之十。 恒远的工作组,天天上门与居民谈判,百分之十也不是个小数目,有部分急等用钱的居民,本已同意签约,但到了第二天,恒远的工作人员带着新拟好的合同上门时,居民又反悔了。 程然心里纳闷,晚上也派人在鹏湾暗中观察,发现天黑后,有辆车从市区方向驶进鹏湾,车上下来的人,会去当天谈好的居民家,呆上一两个小时,第二天,同事们再拿着合同上门时,头天谈好的条件就又变卦了。 “查过车上坐的是什么人吗?” “我们悄悄跟踪这辆车,有重大发现,坐车来的人,就是带头闹事的徐强东,而这辆车,是六同会的车。” “果然不出所料。”华辰皱着眉头说。 “真想不通,六同会为什么要跟我们作对。”程然愤愤地说。 “泛海的背景查得怎么样了?”华辰问道。 “正在查,这件事跟泛海有关?”程然想不明白。 “拖延工期,让我们的资金链出问题,再把我们踢出局。”华辰解释,他早猜到了问题的关键。 “什么?天底下还有这么混账的公司!当初真不应该跟它合作,掉进他们设下的陷阱。我有个办法,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程然说。 别墅区的工程一直拖着没开工,施工队的日常开销和工人的工资,是一分不能少的。公司的资金已经吃紧,程然有些慌了。 何夏诺入职时,程然看过她的简历,隐约记得,她身份证上的地址就在鹏湾。这几天征地的工作屡屡受挫,他想起了何夏诺,去人事部调出了她的档案,跟自己手上居民的资料一对,确定了自己的推断,她的父母就在没签约的居民中。 程然想出一个办法,如果何夏诺能出面,跟居民谈补偿的合同,进展会顺利很多。她是鹏湾人,又刚来公司不久,她代表公司在居民家走动,肯定不会引起六同会的注意。 “不行,不能让她卷进来。”华辰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涉及她的个人利益,她没有义务为公司做这些事。” 六同会里都是为非作歹的流氓,何夏诺的家就在鹏湾,她在明,六同会在暗,万一暴露了身份,会置她于危险的境地,华辰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华辰的反应这么强烈,程然有点意外,“我知道这会让何助理进退两难,但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要不我先找她谈谈?” “资金的问题我有解决的方案,我不希望把员工的私人利益牵,扯到公事上来,这不是上策,我不同意。” 华辰态度坚定,程然知道他的个性,再多说也是徒劳。 第二十九章 不如相忘 程然走后,华辰找出鹏湾居民的资料,仔细地查看,看着看着,他忽然眉头紧皱,心里苦笑,老天果然喜欢捉弄人!他合上文件夹,陷入了沉思。 ******** 大旗朝,天宝二十二年冬,璟王府。 王府的后花园里,杀气腾腾。刺眼的阳光映在剑尖上,银光缭绕。璟王被夹在几个黑衣人中,剑气飞旋流转,耳边铮铮作响。他挥剑间亦守亦攻,招招致命却点到为止,脚下劲风飒飒的步法,被笼在一片扬起的黄尘中。 一奴仆禀报道:“王爷,连顺大人求见”。 璟王收了剑,身边陪同练剑的暗卫,跪地行礼后退下。 “宣。”璟王道。 “参见王爷。”连顺单腿跪地行礼。 连顺,璟王心腹之臣,大旗朝天宝一十八年武状元。 “免礼,何事?”璟收起剑,问道。 “启禀王爷,今日宫里下了一道蹊跷的圣旨,白家小姐被皇上封为公主,不日便要前往金国,嫁与金王也先那布,行和亲之策。”连顺禀报道。 璟脑子嗡地一下,死死盯着连顺,“哪个白家?” “回禀王爷,左相白世廷家。” 璟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怎么可能,阿颜平日以男儿身份出现,白府的小姐根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为何父皇偏偏选中她? 他以剑支地,定定地站了半晌,哑声问道:“此事是何来龙去脉。” 连顺见璟王反常的表情,不敢怠慢,赶紧回禀了来龙去脉,“前几日金国派使者前来求亲,万相让礼部拟了个名单报上去,也不知怎地,选中了白府的小姐。” 万荣,必定是他在暗中作祟!和亲的人选既没有经过群臣议定,圣旨又颁布得如此仓促,这其中必有阴谋。 璟王气得脸色青白,愤怒地说:“我堂堂大旗,文武百官终日明争暗斗,置国务和百姓于水火,如今竟要靠一个弱女子,来背负一国之难。来人,备车,本王要进宫面见父皇。” “王爷,万万不可冲动啊!”连顺跪在地上,拦着气势汹汹的璟。 和亲一举关乎边疆稳定,大旗历代派往边疆和亲的女子,一旦被选中,从无更改的先例。如若抗旨,便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如今立储之事千钧一发,况且皇上最恨结党营私,璟王若此时帮白家说情,正是中了万荣一派的奸计。不但保不住白家小姐,恐怕自己都会受此事牵连。 “臣万死,肯请王爷三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连顺伏跪在地,死死抱着璟王的腿。 璟痛苦地闭上双眼,喃喃自语道:“阿颜,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 四年的相对,一千多个日与夜,阿颜纵然是男儿装扮,可瞒得过旁人,如何能瞒得过璟。他一直在等,等父皇的病有所好转,便请旨赐婚,娶阿颜做自己的正妃。 璟王本以为阿颜扮成男儿,是保护她最好的方法,不想反被奸人利用,成为打击自己和老师的砝码。 白世廷是璟的老师,璟王一派在朝臣中的坚实力量,此事看似是白相立下大功,对璟王有利,然而据探子回报,和亲的人选是右相万荣所拟,皇上的口谕又是万贵妃代传,是真是假无从得知。夺嫡之战已是箭在弦上,万氏姐弟又怎会在此关键时刻,做出对璟王有利的举动? 唯一的解释是,万荣既能选中阿颜,想必已然知晓她假扮男装之举,自己若是为白家小姐求情,则正中敌人下怀,表明他早已知道阿颜的身份,万氏定会趁机大做文章,来个一箭双雕,陷自己与白相于欺君之罪。 事已至此,何不将计就计,实现心中所愿。 ******* 阿颜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她整日粒米未进,玉儿急得在屋里打转。 “小姐,璟王遣人送来一封信。”白福在门外求见。 阿颜一听“璟王”两个字,眼神一亮,从床上跳下,接过信,信封上俊逸的字体,是璟亲笔所写。 她急忙拆开信封,见信上写道: 人生一梦,匆匆如白驹过隙;江山帝位,于吾不过浮云尔尔。心为离别苦,惟愿与卿长相伴。 阿颜抱着信哭成了泪人,原来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在她心里,璟乃经国治世之才,必定要继承大统,成为大旗的一代明君,她不知道璟心中有何打算,但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牵绊。 她吩咐玉儿伺候笔墨,用颤抖的笔尖,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天命难违,愿君舍弃痴念,两两相忘,各自珍重。 读完阿颜的信,璟彻夜未眠,思谋了一整夜,心中略略有了把握。 和亲圣旨颁下的次日,璟王上书皇帝,请旨亲自护送昭阳公主一行,前往金国和亲,并在七日内筹集钱粮,赈济北疆的灾民。 第三十章 出差 何夏诺刚进公司时,被流言蜚语传得神秘至极,同事们摸不清她的底细,最初都不太愿意与她深交。 古人云,日久见人心。与何夏诺接触久了,同事们发现她爽朗纯真,努力上进,逐渐与她亲近起来。当然最重要的,是看重她身上的另一传统美德——乐于助人。 在公司里,不管是不是她份内的工作,只要有同事求助,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陈大美女从总裁办公室出来,满脸纠结地站在她面前,跪求帮助,“夏诺,江湖救急,我今晚约好去相亲的,刚才老大交代,明天一早,要给他华南区的市场调研报告,我现在连资料都没找齐呢。” 何夏诺安慰她道:“终身大事要紧,我晚上没事,下班后我留下来,先帮你找找资料。” 财务部小李抱着个文件夹,着急忙慌地在她面前打转,“夏诺,有一笔工程款,我昨天忘找老大签批了,明天就是周六,今天不签,钱就付不出去了,可他现在还在总部开会,怎么办?” “别急,我去总部跑一趟,保证一小时内搞定。”何夏诺停下手里的工作。 临近午饭时,综合部的刘姐痛苦地扭了扭脖子,皱着眉头抱怨:“夏诺,杭州的项目组送来一批文件,我粗略算了一下,要盖两百多个章,上午忙了两个小时,我脖子都快断了,还没弄完。” 何夏诺帮刘姐捶捶肩膀,“中午我帮你盖。我早餐吃撑了,正好节省一顿午饭。” “夏诺……” ******* 何夏诺从面试到进公司上班,一应手续都是马皓办的,两人都是本市人,还颇有些渊源。何夏诺长相不错,性格温顺,有上进心又不虚荣,接触时间长了,马皓对她很有好感。他在人事部工作多年,形形色色的女孩见得多了,看人还是很准的。 周末将上映一个美国大片,马皓邀请何夏诺一起去看。她欣然同意,还坚持在看电影前,要请他吃晚饭。 周五正好是圣诞节前夜,马皓订好一家意大利餐厅的圣诞套餐,首次约会,得给姑娘留下个好印象。 ******* 星期四下班前,华辰把何夏诺叫到办公室,“订两张明天一早飞香港的机票。” 何夏诺点头,“明白,订你和谁的名字?” “我和你。”华辰的目光清冽有神。 “你和我?我也去?”何夏诺一听要去香港出差,有点小激动。 “你的公务签证,我前天已经让人事部办好了,早点下班,回家收拾一下行李。”华辰交代道。 一次说走就走的公差,华辰的行动力果然超乎常人。 何夏诺是个严谨的姑娘,头一回出差,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她上网查了一堆出差必备物品,下班后先去趟了商场。 她推着车在超市里逡巡,常备药,防蚊水,转换插座,洗漱用品,小手电,密码锁,折叠晾衣架,辣椒酱……不知不觉,推车里已经塞满东西。 防狼喷雾?何夏诺拿起货架上的一个小瓶子,看了看说明,这个有用吗?不管了,有备无患,她顺手放进推车。 第三十一章 失约 在家收拾完行李,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何夏诺总觉得,好像忘了件什么事,她努力地回想,忽然从沙发上蹦起来,大叫一声,“电影!” 马皓接到何夏诺的电话,听说她临时要出差,心里叫苦不迭,安排好的节目都泡汤了。 这么晚才想起来告诉他,自己明天要出差,何夏诺一个劲地道歉,马皓反过来安慰她,工作要紧,看电影而已,以后机会多得是。 ******* 与马皓通完电话,门外响起钥匙的声音。 李明希见客厅里立着个行李箱,听说何夏诺要去香港出差,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飞奔到电脑前上网。 何夏诺不解地问:“你上网干嘛。” “查香港购物攻略,等会给你列个单子,你照着买就行。”李明希在电脑前忙活。 “你还真不客气。”何夏诺龇牙道。 “嘻嘻,下周请你看美国大片,作为回报。”李明希嬉皮笑脸地说。 “那太便宜你了,已经有人要请我看了,你换个别的回报方式。” 李明希眼睛骨碌碌一转,“请你看电影?谁啊?” “我的一个同事,本来说好明天去的,只能等下周再说了。” 李明希问清楚了来龙去脉,笑嘻嘻地说:“这个同事肯定对你有意思,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是觉得人家不错,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噢。”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聊得来而已。”何夏诺想都没想,当即否定。 李明希想起大学时代的往事,她认识何夏诺这么多年,她和男生从来就只用两种关系,聊得来,和聊不来。 比如大学时经管系的吴师哥,时常约何夏诺吃饭,看电影,天天在图书馆给她占位子,去旧书市场,淘她爱看的日本漫画。半年后,当吴师哥鼓起勇气,向她表白时,她连眼睛都不眨,告诉人家,只是当他聊得来的朋友,仅此而已。吴师哥受伤得紧,听说喝了一个多月的闷酒。 ******* 李明希唏嘘完往事,一脸正经地说:“以我情场小魔女的经验来看,你的这个同事,在圣诞节前夜,约你吃饭看电影,很明显是在追求你。” “吃饭看电影,是很正常的人际交往,你不要瞎联想。”何夏诺还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追女孩都是从吃饭看电影开始的。”李明希说。 “可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何夏诺摇了摇头。 “哦?请问小何同学,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什么类型?这还真考倒她了,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启动脑子里的搜索引擎,想着想着,脑海中居然浮现出华辰的脸。 不可能,不可能!何夏诺心头一颤。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求佛祖宽恕我的大不敬之罪。 李明希见她一脸拧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嘿嘿,”何夏诺奸笑两下,“我可能喜欢女人。” “你想干嘛?女女授受不亲。”李明希顿时花容失色,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退了几步。 第三十二章 缺点 第二天,华辰和她约好,七点钟在小区门口见面。 何夏诺收拾妥当准时出门,天边晨光微露,清晨的城市,像个睡眼惺忪的少女,正在酝酿新一天的精彩。 走到小区门口,华辰已经站在车旁边等她,他向她走来,伸手接过她的行李,又帮她打开车门。 时刻保持绅士风度,哪怕是对身边的小职员,何夏诺内心感叹,世间果然有如此纯粹的美好。 就好比一个人的老爸是富豪,让周围人欣慰的是,此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或者一个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身高长相却差强人意;又或者一个人有沉鱼落雁之貌,脑子里却包了一团稻草。 可如果将以上三点的首个条件,集合于一身,而此人现在就在自己身边……转念一想,人无完人,老大不可能没有缺点,对,他的缺点就是,就是,外表太清冷。 何夏诺坐在车上,正在天马行空地畅想,听见身边的华辰开口问她:“吃早饭了吗?” “没有。”何夏诺摇头,起得太早,胃还没睡醒,感觉不到饿。 “去机场一起吃。”华辰淡淡说了句,复又专心地开车。 何夏诺扭头,瞄了眼他的侧脸,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表情太冷,勉强也算是他的缺点。 清晨的机场高速空空荡荡,高速路两旁整齐划一的香樟树,飞一般地往身后倒退,晃得她有些眼晕。 ******* 到机场后,两人进贵宾厅坐下,有工作人员过来,协助办理了登机手续,华辰把时间算的刚刚好,用了二十分钟吃完早餐,便开始登机。 起飞过程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四个多小时的航程,华辰拿出笔记本电脑,继续办公。 何夏诺见他眉头紧锁,还是那副冰冷得欠扁的表情,她看了看面前的屏幕,心里偷偷一乐,嘿嘿,有缺点没关系,改了就是好同志。 空姐过来送饮品,她趁机打断他,“老大,你在忙什么,我能帮你吗?” “明天白天有个重要的会,我提前看一下材料。”华辰从文件的海洋中回过神来,表情稍稍舒缓了一些。 “不如一起看电影?”何夏诺诚意拳拳地发出邀请。 “在这里?怎么看?”头等舱讲究的是私密与舒适,华辰看了看两人的距离,至少相隔一米以上。 “安啦,我有高科技的手段,你喜欢看什么片子?”她咧嘴一笑。 “都可以。”他对她口中的高科技,倒着实有些好奇。 何夏诺探身过去,拿起华辰座椅上的遥控器,挑选着电影,选了半天,她嘴角一扬,就它了。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三,二,一。”她同时按下两个遥控器的播放键,两人面前屏幕上的电影,分秒不差地同时开始播放。 “……”华辰嘴角抽了一抽。 去年上映的搞笑片,足以让人放空大脑。何夏诺时不时地捂嘴,花枝乱颤地闷声傻笑。 华辰依旧面无表情,真正的奇迹是,他坚持把电影看完了。 第三十三章 烛光晚餐 下午两点半,飞机准时抵达了香港国际机场。一辆黑色的奔驰接上两人,向东方文华酒店驶去。 从下飞机开始,何夏诺就感受到浓浓的异国风味,虽然已经回归祖国十几年,毕竟是百年的资本主义殖民地,香港处处渗透西方文化的印记。 车子穿过隧道来到港岛区,港岛是香港的商业和政治中心,多是上下起伏的山丘地形,寸土寸金,鳞次栉比的建筑大都依山而建。 道路很窄,车子在密如森林的高楼间穿梭,街边店铺林立,熙攘的路人肤色各异,行色匆匆。 东方文华是香港老牌的五星级酒店,接待过不少名人政要,虽然经过大的翻修,仍保留了不少旧时欧式的设计风格。 两人的房间相邻,何夏诺开门进去,是个小套房,房间外有个大露台,正对着维多利亚港,满眼的无敌海景。 房间的内饰相当精美,每个细节都彰显了酒店不凡的品味,客厅里一圈设计感极强的真皮沙发,最新款的无边界液晶电视,客厅与睡房以玻璃做隔断,一张床大得能睡下四五个人。 从清早折腾到现在,何夏诺有些累了,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见,响起了门铃声。何夏诺打开门,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女孩,手中拿着几套衣服和配饰。 其中一个笑容可掬地介绍,她们是楼下专卖店的店员,华先生为她选购了几套礼服,送过来请她试穿。 试衣服对何夏诺来说,绝对是个体力活,一想到明晚又要装扮成圣诞树,她难受地叹了口气。 衣服的码数出奇的合适,款式也很配她的气质。 店员用蹩脚的普通话,称赞华先生的眼光和何小姐的气质。她本想只留下一套礼服,应付明晚的宴会,店员坚持说,所有衣服都是付过钱的,没办法,只好照单全收。 两个店员走后,何夏诺看着铺满沙发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小箱子,很是犯愁。 ******** 下午六点,华辰打电话来,约她在酒店顶层的法国餐厅见面。 她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公务活动,随手挑了一套礼服,是件粉色的中式领连身裙,乘电梯前往顶层餐厅。 餐厅的装潢以原木色和深咖啡色为基调,深沉高雅,落地窗外是世界闻名的维港夜景。 何夏诺走进餐厅,侍者将她引到一处靠窗的座位。 华辰已经到了,他穿了一套灰色格子西装,颈上系着乳白色丝质领结。他见她来了,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这样的架势,何夏诺虽有些不习惯,但环顾四周,餐厅里的客人大多是外国人,权当入乡随俗,她冲他微笑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法国菜的出品公认的讲究,一道道按顺序呈上,食材都是从法国新鲜空运来的,在米其林星级厨师的料理下,每道菜都精致得像艺术品。 餐厅内的灯光暗得暧昧,周围全是动作亲昵的情侣,餐桌上摆着精巧的银质烛台,浪漫在烛光中冉冉摇曳。 二人烛光晚餐?华辰面色如常,何夏诺却是食不知味。 华辰觉察到了她的不自在,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今晚是平安夜,外面的餐厅都不好订,所以选了这里。” 这里可是香港最好的法国餐厅,平日里的预定,都须提前半个月,更别说圣诞夜了。 何夏诺点点头,“明晚的酒会,也是在这个酒店吗?” “在楼下的宴会厅。” “出席的嘉宾都是什么身份,我需要提前准备什么资料?酒会时我需要干点什么?”走得太匆忙,华辰什么都没交代,她生怕出差错。 “什么都不需要,你只负责吃吃喝喝就好。”华辰回答。 呃……这活儿,也太轻松了吧。 云港市的西部港区,去年获批成立自贸区。五年前,华辰刚接手公司业务,他买下港区附近的一个地块,当时公司许多人反对,理由是位置太偏远,地价又不算便宜。如今这个地块,被划进了自贸区的范围内,自贸区内有各种创新的优惠政策,发展前景不可估量。 恒远集团计划在自贸区内,建设一个综合性的商业中心,并成立互联网金融公司,搭建免税商品的购物网站,以电商为平台,利用自贸区的金融创新政策,发展互联网金融业务。 项目由华一凡负责,正在和香港的零售业巨头谈合作。所以,才有了明日的答谢晚宴。 “明天的酒会晚上八点才开始,白天我有个重要的会,你不用陪我,我让司机送你四处逛逛。”华辰说。 这样真的好吗?好歹是陪着老大出来工作,什么都不用准备,会议也不用参加。 何夏诺心虚地问:“确定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确定不扣你工资。” 身穿燕尾服的金发侍者,推来一架银光闪闪的小车,上面插满五颜六色的玫瑰,走到两人桌前,说了句法语,伸手示意男士给女士送花。 华辰很自然地伸出手,抽出一支娇艳的红玫瑰,递到她面前,“圣诞快乐。” 此情此景,扭捏就显得矫情了,何夏诺接过花,大方地回了句:“圣诞快乐,too。” “bo(祝你有个好胃口)。”金发侍者鞠躬行礼,微笑时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 第三十四章 最美的风景 最后一道甜点下肚,华辰提议,饭后去维港边看夜景,也算是没有辜负美好的圣诞之夜。 何夏诺兴致盎然,她早就提前看了旅行攻略,咧嘴说:“据网友点评,在天星小轮上看维港的夜景,别有一番风味。” “好。”华辰点头。 来到楼下,车已经等在门口,司机见到华辰,正想帮他们打开车门,华辰客气地对他说:“暂时不需要车,我们想散散步,谢谢。” 两人并肩向天星码头走去,路面干净整洁,行人比白天少了很多,身边时不时经过一对亲昵的情侣,看样子与他们同路,都是往码头方向去的。何夏诺有些许尴尬,悄悄与华辰拉开了点距离。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便能远远望见天星码头的仿古钟楼。码头小楼是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渡轮的船身上白下蓝,分上下两层,下层的座位均是黑漆的木头座椅,简陋得没有一扇窗户,风大的时候,浪甚至会溅湿靠窗的乘客。 何夏诺惊叹,如此繁华的国际都市,还保存了这么怀旧的交通工具。 两人上船后,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十二月的香港,气温还保持在二十来度,湿润的海风迎面吹来,丝毫感觉不到冷。 一声低沉的汽笛响起,渡轮缓缓开动,驶向对岸的尖沙咀。海面平静无波,两岸的建筑物霓虹闪烁,与海水交相辉映,人仿若置身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 何夏诺侧身向外望去,海风吹起她的头发,轻柔地扫过华辰的脸庞,还带着淡淡的甜香味。他看着她被霓虹照亮的侧脸,不经意间,嘴角微微扬了一扬。 轮渡航行了十来分钟,停靠在对岸的尖沙咀,在拥挤的人流中,两人紧挨着向外走去。 没有雪的圣诞节,也别样的流光溢彩。维港边人流如织,欢快的节日音乐在耳边飘荡,各大商场的橱窗,都换装成圣诞主题,有的梦幻华丽,有的充满童趣。 对岸的港岛似一颗璀璨的明珠,倒映在海面。一棵五层楼高的巨型圣诞树,淋漓尽致地渲染着节日的气氛,慈祥的圣诞老人笑声洪亮,不管是大朋友还是小朋友,都抢着跟他合影。 何夏诺看得眼花缭乱,兴奋地举着手机,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刻。 华辰站在她身后,嘴角轻扬,表情微醺,来过香港很多次,从来没觉得维港这么美。 何夏诺正陶醉在美景中,忽然发现同行的小伙伴不在身边,左右看看,还是没有,不会是走散了吧。 她猛地转身,人海中,一个极出挑的身影,正凝视着自己,深沉的眼眸中,有种异样的光彩。 乐极生悲了吧,居然把老大抛在脑后了,她有些汗颜,讪讪地笑了笑。 “呃,老大,我给你拍照。” “不用,我不喜欢照相。” “照一张嘛!” “手机拿来,我给你照。” 华辰看着照片里的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面容纯净,眉眼柔和,灿烂的笑容中,不带一丝杂质。 第三十五章 护花使者 第二天的会议非常重要,华辰九点前就到了美亚公司。 两年前,华辰力排众议,投资八千万港元,控股了一家名叫“美亚”的投资管理公司。 美亚的前任大股东,是英国一家著名的投资管理公司。香港回归以后,英国公司逐步撤资,计划退出亚洲市场,华辰收购美亚的时候,公司基本已经没有业务,股价也徘徊在退市的边缘。 连华伟国都想不明白,华辰为什么坚持要收购美亚,并极力挽留原有的管理团队,继续付以高薪。 两年间,美亚公司连续亏损,恒远集团每年的股东大会,股东们的质疑和指责之声不断。 没有人知道,华辰顶着巨大压力保住美亚,真正看中的,是它在海外投资基建设施的资质。 美亚的团队准备了两年,计划投资一个海外项目,华辰此次的香港之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参加今天的会议。 这样的会议对何夏诺来说,会很枯燥,没必要把她拴在身边,华辰把她交代给华一凡,安排好车,让她随意出去走走。 ******* 何夏诺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后,她换上一身运动衣裤,背着双肩包,轻快地下到酒店大堂,在门口等待来接她的车。 有人用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臂 何夏诺回头,见是华一凡,点头与他问好道:“二公子?哦不对,小华总……”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啊,不是二,就是总,叫我华一凡。”华一凡打断何夏诺的话,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呵呵,好巧,你去哪?”何夏诺朝他眯了眯眼。 “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华一凡不屑地说。 她诧异地问:“啊?什么便宜,卖什么乖?” “冷面总裁逼我陪你玩转香港,走吧。” 车来了,停在两人面前,华一凡打开车门,手往车里一挥,示意她上车。 何夏诺听明白了,华辰怕自己人生地不熟,让华一凡来当护花使者。 上车后,华一凡慵懒地靠在座椅上,“你想去哪?” “我查了网上的点评,驴友一致推荐香港仔郊野公园。”何夏诺拿出手机,看着事先找好的攻略。 身旁传来一声哀嚎,“什么公园,还郊野,我昨晚熬夜加宿醉,能不能换个轻松休闲的项目?” “你要真不想去,要不现在下车?”何夏诺真诚地劝道,她巴不得一个人去,可以玩得随性一点。 华一凡想起华辰古板的臭脸,冷笑两声,“本公子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 ******* 冬日的香港,公园里没有丝毫凋零败落,树木郁郁葱葱,各色勒杜鹃抱成团儿,簇拥在树林间,入眼是浓烈蓬勃的景象。 郊野公园有好几条远足径,沿途的风景各有不同。何夏诺展开导览图,问一旁的华一凡,“你想看山岭、丛林、水塘还是大海?” “有别的选择吗?”华一凡不耐烦地撇嘴。 何夏诺决定直接忽略他的意见,盯着地图研究了一番,“哇,这条线路不错,还能看到猕猴、豹猫、穿山甲和箭猪咧。” 华一凡把她上下打量一通,粉红色肥大的运动套装,纯白色阿迪耐牌球鞋,冷嗤一声:“还能看到土行孙呢。” 何夏诺瞥了眼他脚上崭新锃亮的皮鞋,指指手中的导览图,摇头说:“鉴于你没有专业的装备,我委屈一下,选最短的这条线路吧。” 华一凡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大叫一声:“什么!14公里?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说话间,何夏诺已经迈开大步,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前走去。 身后的华一凡真真不让人省心,何夏诺每走一段路,就得折回来照顾一二,她边走边叹气,老大真是好心办坏事,难得有机会出来徒步,还得带个累赘,到底谁才是护花使者? “何夏诺,我的脚崴了,你背我吧。” “我这里有跌打软膏。” “何夏诺,我被蚊子咬死了,永别。” “我这里有蚊怕水。” “何夏诺,别走那么快,这里阴森森的,我怕被劫财劫色。” “我这里有防狼喷雾,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 郊野公园的门口走出来两个人,一个健步如飞,一个垂头丧气。 华一凡钻进等在公园门口的车,瘫坐在座位上。他感觉浑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脚后跟已经磨起了泡,火辣辣地疼,今天这趟被逼无奈的征途,应该是自己这辈子,走过最长的一段路。 “完了,忘了明希的采购清单。”何夏诺坐在车上,望着路边五光十色的商场,忽然想起李明希交办的事。 “别告诉我你还要去逛商场?”华一凡痛苦地看了她一眼。 “最后一站嘛,我也是受人之托,没有办法。”何夏诺双手抱拳。 一通血拼过后,两人顶着咕咕直叫的肚子,风驰电掣地杀回酒店。晚上的酒会是公司的大事,也是何夏诺此次出差的主要目的,她可不敢迟到。 华一凡一路在车上抱怨:“我饿死了,我累死了。” “你的善举我会记在心上的,回去一定请你吃饭。”何夏诺冲他甜甜地一笑。 第三十六章 天使的微笑 何夏诺回到酒店房间,洗澡,吹头,换衣服,化淡妆,还好她是个手脚麻利的姑娘,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才花了半个多小时。 离酒会开始还有半小时,天色已然全黑。她走处房间的露台,隔壁的露台上,也立着个挺拔的身影。 华辰还没穿西装,纯白的法式翼领衬衣搭配修身西裤,显出健美而修长的线条,手腕间的蓝宝石袖扣,透着幽冷的光晕。 他转头看着她,自己为她选的那条藕荷色蕾丝裙,淡雅清新,穿在她身上,跟她的气质很配。 “白天玩得如何?”华辰开口问道。 “我过得很惬意,但华一凡被累得不轻。”何夏诺狡黠地笑笑,给他讲述了两人白天的经历。 海风轻扬,云被吹散了,一弯精巧的上弦月挂在半空,像天使的微笑。 华辰安静地听她说完,抬头望向天空,“人人都喜欢满月,觉得圆满,可月满则缺,我更喜欢新月,看着它慢慢变圆,多有意思。” “说明你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害怕失去。”何夏诺分析道。 “你也看心理学方面的书?”华辰问她,自从有了前世的记忆,他阅读过大量心理学方面的书籍。 “没有啦,我喜欢研究星座,你是什么星座?”何夏诺向他打探。 “星座?我不知道。”华辰摇头。 “告诉我你哪天生日,我就知道你的星座了。”何夏诺问。 “我不过生日。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华辰语气一沉,愉快的谈话戛然而止。 何夏诺被他的话噎住,心里暗暗嘟囔,哪有人不过生日的?有钱人的想法真是古怪。 ******** 两人几乎同时走出房门,华辰一身墨绿色的西装,衬得他肤白如雪。 在电梯里,华辰神色淡淡的对她说:“等会你会见到我的父亲,华伟国董事长,还有我的继母,一凡的母亲,周妙兰。” 何夏诺点头,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吃惊不已,周妙兰居然是他的继母,难怪他和华一凡长得不像,原来是同父异母。看兄弟俩的年纪,应该差不了几岁,如此说来,华辰的妈妈很早就离开他了,是离异?还是……早逝? 她暗自感叹,上天给予你什么,同时又会夺走点什么,没有亲妈在身边,华辰在家里,估计没少受压抑,才会变得不苟言笑,终日冷着脸。他莫非像灰姑娘一样,从小在后妈的淫威下,披荆斩棘地成长? “叮”一声,电梯停在宴会厅所在的楼层,打断了何夏诺的思绪。 华辰带着何夏诺走进大厅,雍容的巴洛克式宴会厅,色调以米白色和金色为主,墙面配以描金的欧式雕刻,璀璨奢华的水晶灯,自穹顶上盈盈垂落。一支小型室内交响乐队,在大厅的一角演奏着轻快的乐曲。 落地窗前半弧形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一见到华辰,纷纷打招呼让他坐过去。其中一对年纪较长的夫妇,何夏诺见过他们的照片,是华伟国和周妙兰。 周妙兰身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国字脸,眼睛不大,暗红的唇色,脑门以上油光锃亮,已经开始谢顶,听周妙兰对他的称呼,应该是公司的副总周建斌。 三人斜对面的年轻女孩,是在美爵酒店见过的沈小姐,她双手挽着身旁一位颇有风度的长者,何夏诺想,兴许是她的父亲,先达集团的董事长沈家声。 何夏诺的猜测没错,华伟国笑着对华辰说:“沈叔叔和小晴一来,今晚的酒会真是增色不少。” 华辰与沈家声点头问好,转头轻声示意何夏诺,陪他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沈家声亲切地跟华辰说:“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的地产峰会,最近很忙吧?” “最近事比较多,一直没抽出时间去拜会您。”华辰彬彬有礼地回答。 “小晴不在家,你哪有心思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沈家声说完后,仰头哈哈大笑。 “爸,你又开我玩笑。”沈晴撒娇地说。 沈家声又对华辰说:“上个月我在伦敦,拍了一幅范宽的画,你有空来帮我参谋参谋。” 华伟国在一旁说:“老沈,苏富比拍的东西还能有错?他年纪轻轻,得向你学习才是。” “你可别这么说,什么叫英雄出少年。前年我看好一幅字帖,亏的是华辰在一旁提醒,才没花那冤枉钱。”沈家声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华伟国一贯以大儿子的博学多才为傲,嘴上谦虚,内心却十分受用。在座的人不管真心假意,都很配合地笑着,周妙兰面带假笑,心里却把不争气的华一凡,从头到脚骂了无数遍。 何夏诺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华辰还有这样的才艺,崇拜地冲他挤挤眼。 坐在一旁的沈晴,热情地跟何夏诺打招呼:“夏诺,你也是今天到香港的吗?” 只是一面之缘,沈晴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何夏诺有点小感动,笑着与她问好:“你好沈小姐,我和华总昨天就到了。” 此时此刻,何夏诺不会想到,记住一个人,可以因为喜欢她,也可以因为讨厌和忌惮她。 他俩昨天就来了?沈晴心里极不是滋味,她回来这么久,与华辰只见过两次面,每次他身边,都有这个何夏诺。 华伟国这才注意到何夏诺,朝华辰问道:“这位小姐是?” “我的助理,何夏诺小姐。” 华辰向在座的各位介绍何夏诺,她礼貌地逐一问好。 华伟国冲何夏诺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今年的招新,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两家人聊性正浓,你来我往间,话题永远围绕同一主题,你我过往是如何相亲相爱,今后更要互助互利,共同进步。 何夏诺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在座的只有她一个外人,似乎不太合适在场,便找借口走开了。 华伟国可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一定要让华辰和沈家多亲近亲近。他低声对华辰说:“明天是星期天,你多留一天,陪沈晴在香港逛逛。” “恐怕不行,周一上午公司还有会。”华辰面露为难之色。 “沈叔叔和沈晴专门来捧场,你说什么也要尽地主之谊,抽时间陪陪沈晴,公司的事往后推一推吧。”华伟国沉着脸,语气不快。 华辰无奈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三十七章 恨铁不成钢 两家人的叙旧时间结束后,周妙兰拉着周建斌,走到宴会厅外的露台上,她一身黑色贴碎钻真丝长裙,能显露出年纪的上臂和小腹,以一条貂皮披肩做了遮掩。 “那个死老头子,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大儿子,大半个公司都交给他打理了,现在还要撮合他和沈晴。”她的眉眼拧在一起,大红色的嘴唇快速地一张一合。 周建斌已经开始不耐烦,这个年纪的女人,整日不是抱怨老公,就是抱怨孩子。要不是有要紧事要跟她说,他才懒得听她唠叨这些家长里短。 他耐着性子劝道:“姐,咱们一凡这么优秀,以后还愁找不到好姑娘?那个沈晴也就那么回事。” “你懂什么,老沈就一个宝贝女儿,她要是和华辰结了婚,死老头子还不得把整个家都分给他。” 周建斌轻蔑地一笑,对她耳语了几句。 周妙兰不住地点头,表情柔和了一些,掩嘴笑道:“好,你这个办法好,我儿子这么招女孩喜欢,我就不信,沈晴能看得上那个木头。” 她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华一凡,周建斌拉住她,“你别走,正事还没说呢,我跟国土局的李局约好了,下周见面吃饭,你是公司的大股东,一定要来。” “行,听你安排,不过是吃个饭,我一定去。”周妙兰打开他的手,快步往里走去。 ******** 何夏诺吃了点东西,找了个位置稍偏的沙发坐下,走了一整天的路,腿脚有些酸胀。身边的沙发坐垫忽然一沉,她转头,见是华一凡,他坐在她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何夏诺正愁没人说话,眼前一亮,“你怎么才来?” 华一凡懒懒散散的,戏虐地问:“一会儿见不到我,就想我了?” 何夏诺干咳两下,“我听说,今晚的宴会,你是主角。” “有他们撑门面就行了,不用本公子亲自出马。”华一凡伸开双臂,放在沙发的靠背上。 “华辰说自贸区的项目是你在负责,加油,看好你哦。”何夏诺说。 华一凡眼睛眯成一道弯,“干脆你炒了我哥,来给我当助理,我给你双倍薪水。” “一凡!” 两人正聊得火热,华一凡听见有人在背后叫自己,他回头,“妈,你找我有事?” 何夏诺见周妙兰脸色不虞,知趣地起身,点头问好后离开。 周妙兰板起脸,瞪了一眼华一凡,她好不容易说服华伟国,让儿子负责自贸区的项目,可他完全没表现出踏实做事的样子,还是吊儿郎当的,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来的都是香港零售业的高层,他不借此机会,和客人们多聊聊合作的事,反而躲在这里,与女员工插科打诨。她心里凉了半截,华一凡这副样子,这种做事的态度,日后怎么争得过华辰?真是想起来就头疼。 “今天你爸爸在,能不能正经点,装装样子也好。”周妙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低声训斥。 “我怎么不正经了,何小姐是公司的员工,我们在聊工作。”华一凡见老妈表情不对,预感她肯定没好事,起身想溜。 周妙兰把他摁在沙发上,“给你个任务,明天陪沈晴在香港逛逛,她想去哪你就陪她去哪,想买什么你来刷卡,花多少钱妈帮你出。” 华一凡扯着嗓子大喊:“凭什么!我明天约人了,哥不是也来了吗,应该他去才对。” “你小点声,妈跟你明说吧,我很喜欢沈晴,想把她娶进门当儿媳妇。”周妙兰捂着他的嘴,在他耳边说。 “你搞什么突然袭击,别是看上人家的钱了吧。”华一凡不屑地说。 “胡说,妈就是觉得,只有这样的女孩,跟咱们家才是门当户对,才能配得上你。”周妙兰一脸正色,加重了语气。 “她根本不是我的菜。妈你别烦我了,我头开始疼了。”华一凡捂着脑袋,做痛苦状。 “你!你干脆气死我得了。想当年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那十来年我多苦啊,为了你受尽了白眼,连你外公都不认我,把我赶出家门,现在你长大了,不听话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周妙兰眼睛加嘴角统统下垂,来势汹汹准备使出绝招。 “行行,我去,别每次都来这招。” 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更年期女人发起脾气来,那横扫一切的架势,华一凡咬牙点头,接下这门苦差。在华辰的驱使下,他已经做了一整天的苦力,没招谁没惹谁,又摊上事了。 周妙兰的心思,华一凡很清楚。他心里苦笑,老妈太不了解华辰,更不了解自己。 第三十八章 我不能输 华辰白天忙于开会,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晚上为了应酬,又喝下几杯红酒。空腹喝酒,身体表示严重抗议。他竟有些醉了,头越来越晕,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 他撑着精神,找到何夏诺,压低声音对她说:“快扶我回房间。”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何夏诺见他步伐有些不稳,连忙挽着他的胳膊。 “可能,可能是醉了。”华辰小声说。 为了保持老板的形象,何夏诺挽着他的手臂,暗暗用力支撑着他,华辰也保存了最后一丝清醒,靠着她慢步向门外走去。 沈晴正在与熟人寒暄,余光扫到两人亲昵的背影,心中一阵发凉,她不顾礼仪和风度,生硬地抛下正在与她聊天的人,三两步追了出去。待她走到宴会厅门口,只看见徐徐关闭的电梯门。 看来自己的预感没错,华辰和那个女助理之间,绝不只是上司与员工那么简单。沈晴失魂落魄地回到宴会厅,闷声坐在角落里,连着喝了两杯红酒,也难以缓解此刻低落的情绪。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华辰,是自己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天,那天的情景,她记得十分清楚。她跟着父母去华家做客,两家人坐在客厅里闲谈,她透过落地窗的浅黄色纱帘,隐约看见一个白衣青年,坐在院子的一角看书。 沈晴好奇地走到落地窗边,用手拨开窗帘,向外往去。青年的心思沉浸在书本里,客厅内飘出的阵阵欢笑声,丝毫引不起他的注意,那种专注而超然的气质,仿若世界上,只剩了他一个人。 从那一刻起,沈晴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华辰。在美国读书的四年,追求她的人很多,她也谈过几个男朋友,有了对比之后,她越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与华辰相提并论。 沈晴通过朋友打探到,自己在美国期间,华辰也一直没交女友,心里暗暗自喜,每次放假回来,都会想尽办法,制造与他见面的机会。 华辰对她向来都是淡淡的,她也没太介意,她喜欢的,就是他那高冷的性格。 心高气傲的沈大小姐,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求不得的人和事,可是这一次,她害怕了,莫非华辰真的喜欢何夏诺?她不能接受,更不甘心,明明自己和华辰,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喜欢华辰,一想到女友们嗤笑讽刺的表情,她的牙齿一用力,嘴唇被咬出了一排暗紫色的痕迹。 “小晴,发什么呆呢?”沈家声在她身边坐下,问道。 沈晴苦着脸看了眼爸爸,没有答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谁都不想理。 沈家声搂着宝贝女儿的肩膀,“我跟你华叔叔商量好了,明天让华辰多留一天,陪你在香港逛逛。” “真的?他答应了?”沈晴露出一丝惊喜。 “那是当然。”沈家声说。 沈家声的父亲,早年是本省的高官,靠着家里的背景,他从一家小的外贸公司做起,成为云港的零售业巨头,市里几家最大的购物中心,都是沈家的生意。 最近三年,零售业在互联网商务的冲击下,一年不如一年,先达集团今年的业绩,比去年整体下滑了百分之三十。在外界的眼光中,集团依旧是零售界的巨无霸,可沈家声心里清楚,再以传统模式运营下去,前方已是死路一条。 沈家声很是看好恒远集团的自贸区项目。由于自己的战略失误,先达集团没有在自贸区内,争得一席之位。自贸区内有最好的金融创新政策,如果能参与到这个项目中去,对先达集团未来的转型与发展,将是绝好的机遇。 恒远集团在自贸区的商业项目,总预算是四十五个亿。由于受天琴湾项目的拖累,资金有些吃紧,正在寻找合作伙伴。 钱对于先达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找到好的项目。沈家声已经向华伟国抛出了橄榄枝,双方进行了几轮的初步磋商,始终没有就股权分配达成协议。 虽说两人是多年的朋友,可商场的规则,向来是以利益为上,哪有什么友情可讲。恒远提出的合作方案,在先达看来是苛刻的,与预期中的股权比例相差甚远。 经过反复考量,沈家声又琢磨出了更大的一盘棋。他知道沈晴的心思,女儿喜欢华辰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阅人无数,对这个正直沉稳的年轻人,也是钟爱有加。 沈家只有一个女儿,若是沈晴与华辰能走到一起,两家不仅能强强联合,公司的一大摊子产业,日后交到华辰手里,他也是再放心不过。 沈家声的这一想法,与华伟国不谋而合,两个父亲私下沟通好,会尽量为一对年轻人,创造些相处的机会,日久生情是自然而然的事。 沈晴听了爸爸的话,心情放松了许多,有父辈们做她的后盾,她要去争一争,没有什么是她争取不来的,包括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