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若不妖》 第1章 微楔子 雾气弥散,万籁俱寂。夜色深陷在粘稠的黑暗里,不见了月亮。墓地般沉重压抑的气氛,包围了这片妖异的山林。 上神将殒,天生异象。 林地里泥泞不堪,不见一丝活气。仔细望过去,却看见有坨灰色的毛团趴在泥地里。雾气在它身上凝结成水汽,更显得那小小一团灰狼狈得可怜。 那是一只濒死的小灰狼。 眼神几近涣散,却还不屈不挠挣扎着,一条肉乎乎的短腿徒劳地在泥泞里扒拉,似是忍受着极大痛苦。 它面前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 墨发玄衣,气质清冷出尘。即使身处恶念尽出之地,也卓然一副神圣气质自成一派。 那灰狼半阖着眼,见一双玉般的手传递着清冷气息伸向它,将它自泥潭轻轻抱起来圈在怀里。 灰狼虽然已濒临昏厥,却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嫩红的小舌头,感激地舔了一下他的手。 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音。 下一秒那人将一团火红的物什塞进了它的嘴。 那灰狼只觉一种极致的痛楚蓦地窜起,像细如针的火焰,尖锐地炙烤每一寸皮肉。它再也无法支持,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最后的记忆是一片玄色衣袍和沁入人心的清冷气息。 第2章 见此良人 她大概明白自己正处于一片冗长的梦境中。 梦里的自己是只短腿灰毛肉呼呼的小狼,蹲在那烧得正旺的火堆旁巴巴地瞧着。 火堆上方,一只烤得金黄的羊“嗞啦滋啦”地冒着油。 舔舔后槽牙,蹬了蹬后爪。她撑起一副蓄势待发的凶猛样子,呲着牙一阵助跑飞扑向那诱人的烤羊肉。 “咚!!!” 脑门被钝物猛然一击,她蓦地睁开眼,扒开扣在脑门上砖头厚的一本《阵法杂记》,迷茫地看着床榻边立着的俊逸男子。 那玄衣男子手上托了几册书,见她转醒,怔愣片刻回过神,伸手拿过砸在她头顶上的那册书,不痛不痒地甩下一句“手抖,失礼了”算作解释,脸上依旧无甚表情。 她不是个能吃气的主,冷冷一笑反击道:“你癫痫?” “……” 逞了口舌之快,素安才心满意足,抬眼看了看四周环境。 陌生。 又看看眼前的他。 陌生。 自己是谁?为何在这里? ……不知道。 她渐渐绝望地意识到,自己除了刚刚梦里那个没吃到的烤羊,其他记忆已经丢得一干二净了。 …… 迷茫无措的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转眼看见那玄衣公子已堪堪走到门口,一副理所当然弃她于不顾的混账模样。她慌乱中开口喊到:“那位公子!公子!留步!” 那人脚步一顿,回过头,似笑非笑道:“素安,这是个甚么称呼?” 素安怀疑又略带垂涎的眼神一点点舔过那人精致得规规矩矩的面容,带着不自信的语气犹犹豫豫道:“姑娘?” 他无言。却是懒得再说些什么,散散漫漫地走出厅门,坐在院里的仰椅上翻书晒太阳。 …… 阵法书看得无聊,他百无聊赖地掰扯着书页,思忖那乡间市野里常见的荒诞志怪话本子,是天界不曾有的东西。弄来一本瞧瞧,倒也新奇。 正兀自想着,一团阴影罩下来。他抬起头,见素安逆光站着,居高临下瞧着他。仍是之前清秀端正的一张脸,但眼眸眉间不经意地透漏着精明气息,全然没了之前他熟悉的孩童气。 他皱了皱眉,觉出了事情的不寻常。 “我忘了此前的诸多事情,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她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但仍保持着一丝防备。“但你是否觉得,咱们孤男寡女住在这荒僻的院里,有些不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寻个说法。” 他眼眸一眯,嘴角一弯,想之前那常闹得天界鸡飞狗跳的长不大的素安上神,却是被天雷劈成了这副谨慎精明的样子,真是有趣得紧。 他笑道:“你若有何疑问,尽数说来罢。” 素安这厢却被那笑容晃得七荤八素,开口来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这其一,我忘了自己的身份。” “素安,当今的神族天帝—帝俊,是你兄长。” “……” 他瞧着素安张大了嘴激动到失声,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小狼。他笑了笑,问道:“你还有何想知道的?” “你且……且等我缓一缓……” “不对!”素安回过了神,道:“我既是上神身份,却如何与你窝在这凡间乡野?” “这说来话长……你人神分离,魂魄窜入了一只小狼体内。帝俊为了救你,损失许多修为让你魂魄与肉身重新结合,他便闭关疗伤至今。你那魂魄不安生,神界神息太强,怕冲撞了你,帝俊便让我带你来这凡间,休养生息。” 素安有些不解:“我既是天帝的妹妹,理应被好好护着,如何搞出人神分离这等事?” “你为我挡了一道天雷。” “……” “说这话时,你可以适当露出个或感激或惭愧的表情”,素安鄙夷地瞧着他那张无关痛痒的脸,问:“你是何方神圣?” “东皇。” 素安虽是忘却了许多事情,但常识还是有的。上古神尊东皇太一,司战,嗜杀。与天帝帝俊拜了把兄弟。上古时期战事纷繁,东皇上神却是战无不胜。打出一片和平天下,却又不愿打理,留与兄长帝俊,自己满世界的逍遥快活。 “啧啧。”素安看着东皇那副闲散样子,唏嘘道:“若不是瞧见罩着这院子的神器是东皇钟,我是如何也不信那传说里超凡的天神,竟是你这么个样子。” 东皇挑了挑眉,笑道:“好一道天雷劈下去,倒是把那张嘴劈利了许多。” 素安一记白眼翻过去,冷笑:“还不是拜你所赐。” 说完转身进了屋内。 理清并接受这许多事情,废了她不少精力,素安决定好好歇上一歇。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那兴奋的小脑袋上演了一场又一场戏,她自言自语道:“从今以后,老娘要搜摸完四海八荒的宝贝,吃遍四海八荒的美食,嘿嘿,撩遍四海八荒的俊朗公子。因为……老娘的兄长是四海八荒的头子!” 这番话一字不漏被窗外的东皇听了去。东皇万把年没真心弯过的嘴角此刻却是弯得欢畅。 …… 翌日睁眼已是正午,素安下床草草活动了一下筋络,便迫不及待地调理内息,结果却大失所望。想自己有个以力量称霸四海八荒的兄长,而自己的神力,只堪堪抵得上平常散仙。这从前的自己在修炼方面,是有多么不思进取。 她的一番折腾被门口翻着书本的东皇看得分明。东皇看着那张沮丧的小脸,忍不住调侃道:“不习法术又何妨,你可是天帝的妹妹。” 素安一记眼刀杀过去,道:“回去便让兄长收拾你这老不修的结拜小弟。” 东皇默…… 素安念了个飞天的诀儿,心心念念着去天界瞧瞧。这厢刚动身,便只听“咚”的一声钟声响起,缓过神时自己已经四仰八叉扒在草地上,头上起了个不大不小的包。 她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揉着头质问东皇:“为何不收了你那碍事的罩着我的东皇钟。” 东皇平和又无辜地笑着:“你魂魄未养成,自是不能回天界。我用它护着你,有何不妥?” “再过几日我才能去天界?” “一个月。” “……”素安无语凝噎。想这一个月内若是天天困在这小院里,守着东皇那话不多说的气罐子,虽说他倒是秀色可餐,但闲不住的自己自己约摸是要挂。 须臾她眼珠子转了转,退而求其次道:“在凡间养魂可以,但总是可以出这栋宅子吧?” 东皇翻着手里厚厚的阵法书无甚反应。 “我看你天天翻着那无趣的阵法书册,无聊的紧。不如放我去市井寻摸寻摸,找些有趣的话本子来孝敬你。” 东皇也懒得废话,手一抬收起东皇钟。 “去这凡间转转无妨,但你兄长将你托付于我,我总要负些责任。” 东皇念个诀儿凭空变了个珠子,又施些法术,交与素安道:“遇见什么应付不了的事情,便将它往地上砸碎了,我自会赶去助你。” 素安倒对东皇难得的关心忸怩起来。别扭地接过珠子,又别扭地道一声“多谢”,别扭地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冲东皇道:“你若懒得去凡间瞧,就呆在这儿不要走。我玩够了,自会回来寻你。” 东皇眼睛没离开书本,敷衍“嗯”了一声。 素安却是了了心事,欢欢喜喜地走远了。 东皇抬起头,望着素安渐远的背影,眼神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第3章 闲情几许 素安欢欢喜喜出了院子,欢欢喜喜走了百十步路,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片荒郊野岭中。 这岭子树木繁茂,遮蔽了阳光。再加上寥无人息,因而略显阴森。 素安心里有些毛,只好嘀嘀咕咕为自己打气:“你怎么说也是个上神,有些许法力。凡间寻常的小妖小怪,如何伤得了你?” 这番念叨下来,无甚效果。更由她的聒噪衬出了这林子的死寂。 素安定了定神,摸出怀里的珠子,想起东皇那不露锋芒又高深莫测的样子。 “若有何不测,招这尊大神来救,总是没事的。”想到这素安才堪堪定下心。 风平浪静走了几里路,素安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个村落。素安抬头看了看日头,约莫一个时辰便天黑的样子,她便盘算着自这前方小村歇息一晚,明日问清楚路径,捏个诀儿窜去京都瞧瞧。 走近那小村落,素安觉出了气氛的不寻常来。本该温馨热闹的小村子,却静谧得让人发毛。这个时辰里,已经有几家紧闭了大门。 一位正要关门的大爷瞧见素安,很是着急的唤着她:“姑娘,姑娘!” 素安匆匆走上前,问到:“大爷可有何事?”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孤零零一个人跑来这地方?你可知道我们村子最近不太平,搞不好,命都不明不白给你送进去。” 素安好奇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先进来,姑娘。” 老大爷把大门关上,里面上了把锁,又费力地推了几块石头顶在门后,才擦擦手把素安拉进了里屋。 “姑娘啊,我们村子本是太平祥和的,前些日子却不知为何被妖物盯上了。可怜村里已有八个人口,在夜里被那畜生害了去。天明了便见他们的尸身在后山脚下横着,那尸身里,每每都找不到心脏!” 素安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唉……”老大爷叹了口气,抹了把眼睛,说:“我有个儿子,与我相依为命。他看不下去这惨状,便自告奋勇要下山请道士。这都几日了,也不见音讯……” 素安心里不落忍。这闭塞的小山村,本应该是祥和的世外桃源,奈何遇到这样的事,无计可施地任那妖怪作祟。 素安这上神的觉悟瞬间就觉醒了。 “大爷,你放心罢。我修道多时,有些法力。此情此景,我自是不会坐以待毙。” “姑娘,你……” 素安念了个诀儿,凭空化了把剑握在手里。 大爷看直了眼。 是夜,素安自村口大树后侯着。 夜色渐浓,村子里也漆黑一片。素安早没了白日里豪气万丈的侠义精神,手把着大树吓得要命。 一抹红色自黑夜里一闪而过。 等素安反应过来时,那红狐狸的爪子离自己的心脏仅有三寸距离,素安狼狈后退,堪堪稳住了脚。 红狐的尖嘴一张一合,竟是吐出了人声。 “我已生食八颗人心,只差你一个,便能聚出千年修为化成人形。对不住了,今日你必命丧我手。” 素安懒得与那狐狸多话,提起剑,气凝周身,朝红狐猛扑过去。 红狐惊异中匆忙躲开,见素安习得术法,便又开口道:“刚刚奴有眼无珠未识得仙上,仙上可否行个便利,莫再为难我?” 素安想自己一个上神竟被误认为小仙,窝火得很,故只言一句“别废话,打呀”便又冲上前去。 红狐侧身避开素安的第二招,也怒了:“如今你若是执意多管闲事,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一抬爪子迎了上去。 素安表面镇定,实际心里也是没底。眼看硬碰硬十招过去,没自那狐狸身上占着半分便宜,心里更是慌张。心里一乱,半边肩膀被那狐狸爪子划了道口子。 素安定了定神,生死攸关之际也感觉不到伤口的痛。她在心里默默拆解那狐狸的招式,思索它的弱点。 执剑直冲狐狸脑门,反手一剑算准它的躲避方向跟上,不想这一剑仍是虚的,接着飞起一脚踹上了它的面门。 那狐狸痛哼出声。下一秒,使出障眼法瞒过素安,在素安还未反应的一刹爪子穿透皮肉刺进素安胸口。 素安勉强着急急后退。 她随意抹一把嘴角的血,拿剑支在地上撑着身体,虽是重伤至此,却冲那狐狸邪邪笑了。 素安早就明白自己功力不济,若想胜了那狐狸,必先以身犯险来几回合慢慢寻它弱点。至此,自己虽然伤势严重,却也摸清了对手的套路。 素安勉强立起身子,剑指狐狸冲了过去,狐狸亦迎了上去。 “唰!” 一道白光闪过。素安惊讶地看到眼前的狐狸鲜血喷溅而出,一条前腿被砍断了。 下一秒,自己被一个人拽过来揽进了臂弯。 素安无力回头,瞥了一眼扶在自己肩上玉般的手指,顺势瞧见那玄色衣袖上古朴的朱红花纹,才反应过来刚刚那狐狸抓向自己胸口时,应是捏碎了自己放于胸口的珠子,招来了这尊大神。 素安既知来人是东皇,便放心椅在了他身上。自己虽是满身伤口狼狈不堪,此刻却是安心的。 东皇紧皱着眉,明显动了怒气,手上却忙活使着神力为素安疗伤。 也不知是东皇疗伤得当还是东皇的怀里太舒服,素安觉得自己这身可怖伤口并无太大痛感。于是捉住东皇施着神力的手道:“无碍了。” 东皇顿了一秒,未作何动作。 素安看着失了前腿痛苦挣扎的狐狸道:“你这妖孽,骨子确有几分仙气。好好修炼一番,正正当当地化为人形多好,却又为何残害生灵,非要生吞那九颗人心来增修为求人形?” 血泊里的狐狸艰难地回答道:“禀告两位尊神,这……这几日我们妖王纳妃,我只为有个人形能前去见了妖王……便……便偷食人心增进修为。” “只因为思慕妖王,想要个人形见妖王一面,你就杀了八个人。”素安不能理解。 “罪孽深重。”东皇冷哼一声,手起刀落利落地送那狐狸去见冥王。 “哎呀……”素安看着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狐狸,甚是不忍。这狐狸大约是对妖王情根深种,才在妖王选妃的日子里着急修成人形犯此过错。 东皇斜睨一眼,道:“心软了?” 素安却不想被东皇笑自己的妇人之仁,故撑起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道:“我是盘算着那张红狐皮能做件漂亮的袄子,你这手起刀落坏了好好一张皮。” 东皇未理会她的胡话,揽着她站起身。 素安瞧着东皇冷峻的侧脸,回味他刚才褪去散漫外衣,露出的神圣强大气势。回想一番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窝在这尊大神的怀里,想来很是心满意足。 东皇未察觉怀里正垂涎他的孩子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只顾皱着眉向四周看着,想找个地方安置伤势过重的素安。 “那一家,对。”素安指挥着东皇越过围墙进了那位老大爷的门。 “活神仙呐!”老大爷看着狼狈的素安,惊了一惊,“您可还撑得住?” 东皇没与他废话,在里屋门口设了结界,揽着素安进了里屋安置在床上。 素安的脸少不了红上一红。道:“刚刚你予我疗过了伤,已经无碍了。” “那是仅仅调理过内伤,你这些皮开肉绽的外伤,可真是无碍。” 素安见东皇怒气隐隐未退,也不敢说些什么。 东皇抬手招了土地出来,那佝偻的老头未曾见过他们,却也明白他俩是个人物,恭恭敬敬行礼道:“神尊可有何地方用得着小的?” 东皇报了几味药草的名字,便挥手让那土地自去寻找。 这一切安置下来,东皇才道出了自己越想越窝火的事:“若非那狐狸自打斗中抓破了我予你的珠子,我怕是无幸欣赏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能回头掬抔黄土将你埋了。” “……” 素安不服气:“你可见最后我摸清那狐狸的套路,正准备给它致命一击呢。” “你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盘算,有何好炫耀的。” 素安不吭气了。 东皇看着素安垂得很低的的小脑袋,自觉话说得重了些。他叹了口气,草草解释一句:“我怕你出事。” 听到这句的素安只觉心一暖。 “我从前大约是习惯一个人的,打场架而已还没有搬救兵的习惯,拼着全力想来也能活的下来。”委委屈屈小声辩解到这里,她突然灵机一动,贼贼的眼睛咕噜了两圈,道:“你若是怕我出事,可以随处跟着我,嘿嘿,做个专职护卫。” 见东皇有些犹豫,素安补充道:“你看你天天闷着看那一本一本无趣的书,非要闷出什么病来。这凡间趣事多得很,反正都要捱过一个月的日子,你我多瞧瞧凡间乐事,多好。” “油嘴滑舌。”东皇简短评价。 素安却笑得无赖:“你就是应该陪着我的。” 第4章 十里柔情 亏得东皇那几味药和细心的照顾,素安一身伤仅用了几日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就在这几日里,素安逐渐寻摸出了对付东皇的好方法。 这其一,他散漫无赖,你就要比他更无赖。无赖到他无法超越了,他便无法,只得事事顺着你。 其二,他护短。自己好歹算他一个无血缘的妹妹,他自会护着。譬如换伤药时,那村子里的大夫手上重了些,你轻轻“嘶”一声,他便会凉凉看一眼,抬手甩开大夫,放下手里的书册子来亲自伺候你。 其三,他脾气好,也忍得了你的没大没小。偶尔调戏调戏他,他倒不会说什么。调戏得狠了,便低头看书不再理你,看那样子也不是生气应该是……额……害,害羞? …… 综上,素安得出,东皇这个人虽是清冷了点,但若拿住他的这些个弱点,那么这散散漫漫的上神,委实是个好玩伴。 想到这里,素安瞅着院子里晒太阳的东皇“嘿嘿”笑了。 阳光下的东皇莫名打了个寒战。 …… 在这小村逗留了几日,素安便闲不住了。她原本就皮实,那身伤也没放在眼里。于是在风和日丽一个上午,向东皇委婉提出出去玩玩的提议。 “你看着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多么适合在繁华闹市逛上一逛。” “嗯。”东皇盯了册书头也没抬。 “咳咳……窝在这小村庄,我俩成了供凡夫俗子膜拜观赏的奇观,委实令人烦躁。” “嗯。”东皇继续敷衍。 这副模样激怒了素安,“你就说你陪不陪我去游玩吧!” 东皇抬起头,嘴角却是弯着的。道:“我倒要看看你几时能学会不拐弯抹角,将心里想法如实与我说了。” 素安垂了头:“我不是怕你,怕你……” “只要你说出来,我便不会拒绝。” 素安心里暖得很,面上却维持着平静的形容。接着像想到什么,奸诈笑着冲东皇道:“我倒是有个心愿,你说准不拒绝?” “……”东皇看着素安的一张狡黠小脸,觉得有些不妙。 “人说东皇太一你是上古时期自火里烧出来的一只金乌……”素安“嘿嘿”笑得很欢畅,“你可否变个原型来让我抱一抱顺顺毛?” 东皇默…… 素安逞回口舌之快,心里舒爽得很。这舒爽不过一刻钟,便见东皇对自己抬了抬手,约摸使了个什么术法。素安愣神的功夫,觉得对面的东皇高了。 反应了反应,不是东皇高了,而是自己……矮了。 素安看着自己两个灰扑扑的前爪,呲着一嘴狼牙冲着东皇。 “嗷呜~~” 东皇笑得很是欢畅。 “嗷呜嗷呜~” 东皇笑道:“你要说些什么,灰狼?我虽不识狼语不过大约能感受到你的悲伤。” 悲伤你奶奶个头!老娘这是愤怒,愤怒懂不懂! 素安扯着喉咙扬起脖子,继续冲东皇“嗷呜嗷呜”怒吼。 下一秒东皇却抬手将自己抱了起来。 素安自己身体不过东皇两个巴掌大,在他怀里扑腾着挣扎看起来更像撒娇。而且她虽不愿承认,但窝在东皇怀里的感觉很是舒服,她也就顺从趴着了。 玉般的手指轻轻顺过素安灰色的光亮皮毛,清冷却并不疏离的气息围绕着她。 阳光暖暖洒下来,素安最终很没出息地窝在东皇臂弯里睡着了。 过了多半个时辰,东皇顺够了毛,觉得抱个她有些碍事,低头见怀里的灰狼睡得香,便想着将她放在床上任她睡。 刚动了动手臂,素安却警觉睁眼醒了。 东皇抬手将素安化成人形。“你睡个觉也那么警觉。” 素安睡醒也来了精神,冲东皇磨了磨牙。 “你也就仗着我是只幼狼好欺负,等哪天我长成大大一只灰狼,第一个啃了你的骨头!” 东皇笑得随意:“我便等着你来啃我。” 素安最见不得东皇的笑脸。剑眉薄唇,如刀刻般精致深沉的面容,本应是清俊板正的模样,笑起来却像只撒娇的小猫,让人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素安没了火气,思索来却有些糊涂:“人说我兄长帝俊是只三足金乌,我却为何是只灰狼?” 东皇看着那张蹙眉思考的小脸笑了笑。觉得自己闲来无事,就将事情原委细细告与她罢。 “你本是要同帝俊一同浴火出生的金乌,但帝俊身上杀伐气颇重,你又先天太过软弱,帝俊便聚了一部分你的先天灵力于自己身上,你被他欺负得原型已失,便聚魂缩成了只蛋勉强出世。” “帝俊当了天帝,顾念你这个妹妹,便亲自日日施法,将你自蛋里……约摸是……孵了出来。” “噗……” 素安脑袋里思索出了威严不苟言笑的天帝孵蛋的多种姿势,笑意没能绷住。 “你破壳而出,已化成了人形。奈何前些日子你神魂相离,肉身被帝俊小心护着无损伤,魂魄却偏偏误入了一只小狼体内。是以你现在的真身,就是那小灰狼。” 素安似懂非懂,也无甚介意,她心里在意的是另外的事——似东皇这般性子散漫懒得多吐一个字的神仙,倒是真为她多废了些口舌。 东皇拿眼瞄了想得出神不自觉微笑的素安,想这人空有外表一副硬硬的壳子,内里却真是柔软的。如此这般,真是让人不自觉想要护着。 东皇那千万年来懒得多思虑的脑袋此刻也走了神,想这太阳神是好的,阳光柔和舒爽;风神是好的,细风和煦温暖;眼前这人是好的,不无趣也不聒噪,一切刚刚好。这习惯独居的上神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日子如现下这般过,才是好的。 这想法一瞬而过,剩下东皇自嘲的笑,笑自己竟把亲自设计的戏入了心,真是荒唐。 …… 玩笑过后,素安与东皇自那村子悄悄匿了,走之前素安留了自己与红狐狸打架时的剑,算是谢过了村民多天的照料。 东皇应了素安的请求,念个诀儿带着她去了京都。 京都是极尽繁华奢侈之地,人来人往,喧嚣热闹。虽是不及天界肃穆高雅,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素安被满街琳琅的物什勾起了兴致,一件一件买得起劲。东皇怕素安肩上的伤没好利落,便帮她拎着。街上的人偷偷瞧着,悄悄嘀咕好一对郎才女貌的恩爱情人,女人清秀水灵,男人更是面目俊朗,气概非凡。 素安与东皇自是瞧得出来众人目光的含义,皆视若不见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只是东皇是真不介意,素安脸却是红的。 又一次的不经意对视,素安不自然地移开眼乱暼着四周。 “咦……”素安不经意看见了城墙上贴着的皇榜,惊奇道:“皇宫里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东皇抬头,粗略看了一遍皇榜,眉头皱了皱。 皇榜上说后宫许多妃子得了怪病沉睡不起,且气色一日比一日憔悴,皇上急征医术高明者来救助。 “沉睡且气色日渐憔悴”,素安思索道:“莫不是……” “心魔。” 素安看着东皇,眼中是询问神色。东皇遂与她解释: “心魔因贪欲而起,被歹人利用,使人陷入梦魇。困于心魔者,将一点点被歹人吸掉元神,肉身无事但魂魄受损,用不了几日世间便多个冤魂。” 素安的眼中闪过不忍,“我们要不要救上一救,东皇?” “救?受困于自身心魔者,何以值得?”东皇神色淡淡道。 素安眼睛一转,说:“不去救人,我们只是借这个法子去皇宫瞧一瞧,玩一玩,如何?” 东皇看得出来素安的心思,知晓她救人之心,便话锋一转故意说:“宫里皇妃大都闭月羞花,你我前去赏上一赏,倒是好的。” 素安虽说摆出一副不屑东皇的表情,但无精打采的双眼瞬间透亮,这点东皇看得分明。 揭了皇榜进了宫,由军官领着进了皇宫,一身黄袍气势威严的皇上亲自迎了出来:“高人若真能救得她们,你们要何奖赏,寡人都应得。”说话间却拿眼朝素安清秀的面上瞥了两眼。 东皇懒得寒暄,冲身边侍卫说一句“带路”便走,素安在他身后跟着。 皇上见他俩气概非比常人,心中又记挂那多位皇妃的安危,还有便是瞧着素安模样俊,心里盘算着召她进宫补个病重皇妃的位子,便忘了礼数乐颠颠在他俩身后跟着。 几人进到一间华美的屋子,里面侍女忙忙碌碌侍奉着那些沉睡的妃子。放眼望去,那些沉睡的可人儿一位位尽态极妍,美艳无双,搞得素安很是嫉妒。 东皇没有注意那些,只粗粗看一眼看出病因,便转向素安道:“心魔无误。” 皇上急切道:“高人甚么意思?” 素安冷笑:“大约是众妃因着您的滥情,答应歹人用元神来换您的独宠。却被人算计,故而沉睡且憔悴,哪日元神散尽,魂魄便会离体成为冤魂,永世不得超生。” 皇上神色惨淡,喏喏说:“可还有什么法子?” 素安不知晓,询问地瞧着东皇。东皇看了看她的神情,略一思索,回了一句:“无法。” 素安叹了口气。 东皇这上古老神仙对这类事情见怪不怪无动于衷,对情爱纠纷更是无感。他知晓欲解心魔必须要将一位神仙的元神生抽出来,以此为码作法才能完成,此法等于以一位神仙的性命换取众人性命。若自己如实说了这方法,似素安那般心肠的人,虽不会真的以自己性命来救人,但歪门邪道说不定会损及自身的法子,她倒真可能想上一想试上一试。 东皇看了看闷闷无言的素安,想自己能护一分就护一分。别让这“外强中干”的人,再陷入什么危险。 第5章 无意心随 那皇上听闻众妃子无救,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潦草哀恸一刻,还不忘安排东皇素安两位“高人”去歇脚休息。 素安内心鄙夷皇上的薄情,面上却一派节哀同情神色,拜过皇上便随东皇去了安排的府里休息。 到了奢华舒适的府内,遣众仆从下去,四下无人了,素安才放心地“哼”一声,骂道:“薄情寡义的狗皇帝!” 东皇看得好笑,看那些或自然超脱或道貌岸然的神仙看了几百万年,从未见过如素安这般无赖到如此的小痞子。 不过,这小痞子倒是有趣。东皇恍然想到,自从随了她自人间转悠,自己那从不离身一册一册随身带着解闷的阵法书,确是鲜少再翻起了。 不对,不好!那小痞子盯上了自己随手堆放在屋角桌子上的阵法书。 东皇伸手捏了捏额头,此刻去抢夺下来必会让素安那心思缜密的痞子瞧出什么,但若由着她看,瞧见解除心魔的阵法,可又如何? 这睥睨天下无欲无求的上古大神,此刻心里却打着鼓,暗暗祈祷那阵法书里不要出现关于心魔的阵法。 若是被四海八荒的各路神仙看见东皇此刻模样,必造出了流传万年的笑话:我们祈祷都是祈祷东皇上神保佑,那东皇上神此刻的祈祷,却是向谁? 东皇细细观察着素安的神情,揣测书册里有没有关于解除心魔的记载。 眉头紧锁手上翻个不停,应该是没有的……不好,她翻书的手为何停了!……又在翻又在翻,刚刚是没找到吧? 东皇这心思翻腾心绪不宁的样子,大抵在几百万年前与魔尊冥河打过一场未分胜负的架之后就再没出现过,而今……堂堂六界至尊东皇太一东皇上神,却是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噫吁嚱,可悲可叹…… …… 素安最终还是将那解除心魔的阵法翻了出来。她细细看完,低头沉默。怪不得自古少有人来解除心魔,原来是需要一位神仙性命作码子,那些心思不纯而陷入心魔的人,在人们眼中如何值得神仙舍去性命来救? 救不得了……素安叹了口气。她自己还未高尚到舍己为人的地步。 素安揉了揉疲累的双眼抬起头,正对上东皇略显紧张的眼神。她灵光一闪,想起之间东皇对自己说过的“心魔无法可解”大抵是怕自己要损及自身去帮那些皇妃吧。 想到这里,素安眯眼咧嘴痞痞地冲东皇笑了,一副调戏良家小男人的样子:“你可是怕我用自己元神作阵救人?哈哈,别担心别担心,我怎么舍得抛下你自己一人自己仙去?怎么舍得你伤心流泪肝肠寸断?没我养着,你可怎么过活?” 东皇默…… 东皇开始反思自己为何会宠着护着这欠揍的小丫头片子…… 思来想去,无果。…… 罢了,不与她计较。天色已晚,歇下吧…… 第二天清晨,东皇似往常一样摸出早先素安寻与他的话本子,闲闲散散翻着等素安那睡不醒的小崽子起来闹腾。等呀等却不见素安身影,东皇这素喜清静的人竟开始觉得不妥。 她可是身体不适还是如何?东皇心里粗粗想了想,手里很是有趣的话本子也放下了。思来想去,还是过去瞧一瞧她吧。 推开门进去,却见素安趴在那堆阵法书上睡着了。东皇凑过去,看见书册上那大大的“心魔”二字,叹了口气。 这个小孩子,初识显得戒备又警惕,顶着一张冷峻的脸掩饰心里的小心翼翼。但你若对她有一分好,她便回你十分,也会卸下心防露出她原本无赖又单纯的真面目。对陌生人,她虽常摆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但看如今对那些陷入心魔的妃子的上心模样,也猜得出她内心的善良。 “唉……”,东皇叹口气,忍不住伸出手顺了一把素安头顶支楞的两嘬呆毛。 素安猛地睁眼,看清东皇,又恹恹趴下,打着哈欠问:“何事找我?无事就退下,过会儿再来伺候我更衣。” “……” “哎等一下!”素安想到了什么,叫住东皇道:“我翻遍这些阵法古书,觉得皇宫里那事情有些古怪。” 东皇抬眼看着她。 “其一,那些会诱人堕入心魔的妖怪的力量不会强大到可以让这么多人同时堕入心魔,所以这事情必是一群妖怪合谋做出的。其二,若妖怪们是为了夺人元神进化修为,却为何不找个乡野人家,而是找进了皇宫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 东皇的思维被这番没什么逻辑但又有些道理的话绕得有些乱,懒得深想,抬眼却瞧见素安困惑着急的眼睛。这以神力著称于世的神尊直截了当说:“我去把那些害人的妖怪捉来,你来审。” 素安呆愣一秒,复笑道:“看你天天闲闲散散无赖的吃软饭样子,倒忘了你是个响当当的尊神了。” 东皇斜她一眼,想这小孩子真是越发欠揍。不过……听了几百万年奉承话,如今听素安调笑奚落的言语,倒是听上了瘾。 捏个诀儿去了皇宫,东皇闭气凝神,随手使个阵法,随着元神流走的方向以神力为刃甩了过去,跟着神力感受到的生命追去,片刻手里便多了个扑棱着的小乌鹊。 小乌鹊吓得抖个不停,嘴里“啾啾”两声,开口说起人话:“尊……尊神!小妖不知何处惹到了尊神!尊神何必与我等小妖计较?” 东皇低头瞧着扑棱个不停的小乌鹊,皱了皱眉,想这扑腾的东西真是烦人。它啾啾说出的话完全没入东皇脑子,东皇只是皱了皱眉换把手,那被揪着尾羽的小乌鹊便被紧紧扯了翅膀动弹不得。 乌鹊忍过被狠狠揪了翅膀的一阵痛,不敢再说什么。只在心里暗骂这神仙真是无赖不讲理。 …… 东皇从出发到回到府邸不过一刻钟,素安却是已经急不可耐,不停在门口踱步张望。瞧见东皇出现在大门,手里还抓着个修为不浅的小妖怪,素安欢笑一声匆匆迎了上去。 东皇瞧着素安的笑容,有些感慨。 想自己从前瞧见的素安的笑容,不外乎嘲笑,冷笑,皮笑肉不笑,戏谑的笑,不屑的笑,无赖的笑,今日终于见了她发自内心无加掩饰的笑容,却是对一只小妖怪…… 素安无视东皇复杂的表情,欢喜地自东皇手里接过乌鹊。乌鹊已被东皇不知不觉无心地搞进去了半条命,它想自己终于脱离了虎口,感激地在素安手里嘶哑地鸣了一声。 素安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温和地瞧着乌鹊。 东皇又皱了皱眉。 “你这身皮毛倒是漂亮,我看一会料理你时别一撮撮拔直接连皮扒下来吧。” 乌鹊不可控制地抖了一抖,不可置信地瞪着素安春风般的笑容。 “东皇”,素安叫了一句,给了东皇有些混乱的思维一个透亮:“你喜清淡还是重口?把它清蒸还是红烧?” 乌鹊被东皇折腾得半死也没落的泪,此刻已经抑制不住,盯着素安温柔的笑容落了个痛快。 “你想不想死?”素安收起笑容,冷冷问了一句。 “不……不想,不想……”乌鹊嘶哑的嗓子又说起了人声。 “那好”,素安没废话,趁热打铁露出阴森的笑,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有一句谎话,里屋里就有口待着的热油锅……” “我说我说……尊神,我都说……”乌鹊嘶哑吼叫。 东皇舒眉笑了,想这素安有些心眼,戏演得也甚足,一副狠样子把那小妖吓得不轻,也就被素安牵着鼻子走了。 “皇宫里那些妃子的心魔,是你设计引的?” “不是不是,小妖只是个捡漏的小角色。发起这事的,是附近林子里几个功力深厚的妖精。” “你们为何要做这事?” “我们不是为了吸人元神增进修为,而是……是……” “快说!”素安摆出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乌鹊吓得一颤,话语间也没了遮拦:“我们不过为了散尽她们元神,空出她们的一张好面皮,我们自身再与那肉身融合,将那肉身据为己有。” 乌鹊垂了头,大抵是良心未泯心里羞愧,说:“妖王选妃,我们想要个俊俏的样子去参加……” 素安有些抓狂,想之前那个食人心增进修为,只为提前修得肉身的红狐狸,也是为了参加那妖王选妃盛典。素安皱着眉,冲东皇说一句:“那妖王真他大爷的是个祸害。” 东皇也想起了之前乡村里那重伤了素安的红狐狸,同素安一样,觉得妖王真是个祸害,惹得那么多痴情女子处心积虑去接近。 素安手一扬,把乌鹊往空中一扔便不管了。乌鹊震惊中忙不迭地扑扇翅膀,东倒西歪拼命飞。 东皇多少有些诧异。 “你看它吓得那个怂样子,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多是现实逼迫或诱引。咱们也给了它些颜色,它之后大多是不敢做什么坏事了,放它走吧。” 东皇瞧着天空中歪歪扭扭飞着的乌鹊,无心地对素安随口说了一句:“凡事不都不讲个因果报应么?” 怕东皇对那可怜人的小妖怪出手,素安一把扯过东皇的袖口,眼巴巴瞧着东皇:“饶了它罢。” 东皇难得见素安放下平日里的冷血毒舌样子,心情很好,袍子任由素安拽着,看着素安少有的示弱神色温温和和笑了:“听你的。” 第6章 影系人间 素安也说不出自己为何放了那做了坏事的小妖怪。她自觉一个上神,本该有个高高在上的神人样子,即使放那乌鹊走,也多少要给它点惩戒。 她却为何总对那些小妖小怪生出同情? 东皇说自己是上神素安,那应该是个被天帝帝俊宠得不像样子的娇纵孩子,而自己,却是警惕又多疑,又习惯单打独斗,没有一点受宠的尊神样子…… 素安正兀自出神想着,突然感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传来。 门口悄然来了一队人。 彼时正是黑夜,那群人身着黑衣刻意隐了声息,向屋子里放了股刚点燃的药烟。 素安正屏息想着对策,东皇的声音自临屋传来。 “莫怕。” 下一秒屋外传来一阵响亮的嚎叫…… 素安心里一暖。东皇这护卫出手快准狠很是够格。 素安披衣出去,见屋外二十多黑衣人齐刷刷躺着,哀嚎不停已没了挣扎的力气。 素安随手揪起一个,还未开口,那人便哭着求饶:“高人您放了我们吧,是皇上派我们来将您迷晕弄进宫的……与小的无关啊……” 素安粗略看了眼他的伤,好家伙骨头都碎了。素安心里暗骂东皇真是狠角色,下手没轻没重。 “东皇,他们不过是狗皇帝派来跑腿的,被逼无奈罢了,你为何下手如此重?” 东皇的声音自屋里幽幽传来:“我未下重手。” “……你震碎了他们全身的骨头……” 东皇不疼不痒轻飘飘感慨一句:“真是不扛揍。” “……” 素安这厢刚对他们生了同情,那群不怕死的黑衣人便开口找揍道:“高人,不是我嚼舌根,您这长相,在宫里也只能算个中上。能被当今圣上看中,是多好的事情嗷!!!” 素安看着自己脚下碾着的腕子,觉得这碎嘴的狗腿子的哀嚎声真是令人身心愉悦。 素安瞥一眼脚下的人,冷笑道:“这狗皇帝是有些眼光,瞧上了我,巴巴派人来给我下迷药,但就……怕他没那个福分消受。哈哈哈……” 素安动身向外走,东皇自屋里慵慵懒懒出来,问:“你去做什么?” 素安轻飘飘回道:“阉了那不怕死的老淫棍。” “……”东皇一个晃神,素安已经怒气冲天地窜了。东皇捏了个诀儿,随素安进宫。一是为了护她安危,二是为了给那皇帝点教训,三……三是为了看个热闹。 素安风风火火地赶到宫殿,却惊觉皇宫此刻已妖气冲天。正被吓得踌躇不前时,转眼瞥见东皇自身后跟了上来。素安干咳一声定定神,往东皇身边蹭一蹭,再蹭一蹭,衣袖相贴了,才安了心。 “皇宫里可是妖怪作祟?咳咳,你我前去替天行道。” 东皇看了看硬撑出冷静神色的小怂包,摇头无奈笑了笑。 “陷入心魔的妃子们元神撑不过今晚,妖怪们聚集于此,应是为了那些妃子的肉身。小妖小怪而已,我去收拾她们,你莫要怕。” 素安抬头瞧了瞧东皇的侧颜,朦胧夜色里更显得完美冷峻。本应不可一世超然物外的神仙,对自己却是细腻温和得离谱。 东皇抬起手,玉般的手指做出顺理头发的模样。“可看够了?” 素安一个激灵。 被调戏了……然而对付东皇,最好用的办法就是……反调戏。 “没看够”,素安嘿嘿笑着,呲着闪亮的小白牙,眼眸间媚态倍生:“公子长得忒俊,肤白貌美更胜勾栏院里的小倌儿,叫人如何看得够?” “……”东皇轻轻一咳,努力找回严肃样子,硬撑着说道:“别……别乱说,去……去收妖。” “好!你今夜要如何,大爷我都奉陪,嘿嘿,嘿嘿嘿。” “……”东皇在那几声猥琐的“嘿嘿嘿”中偏了偏头不去看素安。 素安想着要不是夜色浓,自己定能瞧见东皇平日冷峻面上的微红……那真是让人垂涎的好景色…… 言语上的豆腐吃了个痛快,素安这一颗心里的忐忑是无影无踪了。东皇冲着妖气聚集的宫殿走,素安便在他身后荡漾地跟着。 走向殿门时,素安远远就察觉到了门口的结界,设结界的妖怪法力约摸是不差,结界强的很,有些难办。 正思虑着,这厢东皇却懒懒散散走上前,抬掌随随便便劈下去。结界瞬间溃散,带起妖异的风呼啸刮过,东皇宽大的玄色衣袍被风带出猎猎声响。 夜色里墨发玄衣的他带着睥睨天下的气概,一步一步迈上台阶,不动声色却是最深不可测。 他的散漫出自骨子里,傲视天下也出自骨子里,直叫素安看直了眼。素安浑浑噩噩思考那平日里任自己欺负的,可是这么一号人物? 素安心想东皇大约就是这样的人,平日里无事时像只慵懒的猫,温柔又无害。但若有什么危情,就摇身一变露出虎般冷静凶残的真面目。 她兀自出神想着,那边东皇偏头一看,没见素安跟上来,就停下脚步回头,有些疑惑地冲素安伸了手作个“跟上来”的手势。 行动里又回到了猫般的温和。 素安只感觉一阵温润的风吹过心头,她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想法:“他是只对你有如此柔情。” 这边东皇却见素安呆呆楞楞不上前,朝她抬手使出个戏法,素安便“嗷”地一声不受控制地腾空朝东皇扑过去…… 敦实地扑到了东皇身上…… 东皇稳如泰山,伸手扶了她一把,状似漫不经心地念了一句:“委实壮硕。” …… 素安好不容易酝酿的一腔柔情被这句话砸了个稀碎。她稳了稳步子磨了磨牙,咬牙切齿吼一句“走!”就径自向前不再搭理东皇。 东皇微微笑着在她身后跟着,不过走了两步便停了脚。 十多个妖怪已经迎了出来。她们俱已换了那些皇妃的皮,花枝招展却目光不善,整齐聚集在殿门口。 “自你们破了结界,我们姐妹就提心吊胆候了你们半天,你们却在这打情骂俏!” “……”东皇不自然地垂了垂头,未理会这句话,只开口冲女妖道:“心魔这种伤天害理的术法是六界明令禁止的,你们倒用得顺手。” “哈哈哈杀了你们,又有谁知晓我们的所作所为?” 东皇今日心情甚好所以对她们已是存了善心,一番口舌下来却见女妖们愈发猖狂。他也懒得再废话,这上古时期便练就杀人不眨眼本事的人,抬手以神力为刃甩过去,眨眼间就结果了一个女妖。 鲜血四溅,剩下的女妖们又惊又惧纷纷后退。 素安望着一地血色与尸首残缺的女尸,直愣了好几秒才找回神智。她瞪眼看了看东皇,夜色里的他似亦正亦邪的修罗魔神,正蹙眉瞧着她。 素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让东皇眼中她看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沉声道:“过来。” 素安因着东皇眼里的情绪才找回神思,一边暗骂自己刚刚行动间未顾及东皇感情,一边颠颠跑过去躲在东皇身后。 他们俩折腾了这一遭,再抬头时见女妖手里多了个人,堪堪正是素安想阉了的皇帝。 此刻皇帝大约是吓着了,恹恹地闭着眼晕了过去。 女妖刀架在皇帝脖子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们不要动!原地剔除仙根!我就放了这皇帝!” 东皇皱了皱眉,未发一言。 “我若是杀了这皇上,天下将无主!世间必是战争四起!多少无辜的人将死于这劫难!你们神仙不是都讲个慈悲么,快剔除仙根!我便放了他!” 素安悄声问东皇:“剔除仙根,我们待如何?” “神力尽失神体不存,留下魂魄转世成为凡人,从此再无仙缘。” 素安沉思片刻,突然抬头,对着那些女妖们,冷冷笑了。 妖怪们望着那邪气的冷笑,皆是一颤。 素安凝神聚气,轻轻抬手,行动间竟不自觉流露出妖异的美感,原本清纯的一张脸此刻笑容在夜色里如鬼魅般妖冶,邪恶与善良并存的强大气势,让所有人心惊。 “别把别人想得有多高尚”,素安的手中卧了把灵力幻化而成长剑,冷笑着,有种压抑的癫狂,长剑与空气摩擦出“唰”的声响。 那把剑耍得毫无章法,粗暴又蛮横,但已震慑住了所有人…… 她亲手将剑刺进了皇帝的胸口。 素安自那尸首中抬起头,捋了一把带血的头发,轻飘飘笑道:“你们,可还有什么法子?” 女妖们傻了眼,反应过来他们面前的人绝非善类,皆是吓得涕泗横流,跪地求饶。那以皇帝当人质的女妖把手中的尸体一扔,也伏地不起不敢抬头。 东皇无动于衷,手起刀落利落地解决了她们。 此时华丽的宫殿已成了炼狱,鲜血流淌碎尸遍地。而横在地上那皇帝的“尸体”,却迷迷茫茫地挺着坐了起来。 睁眼看了看四周遍布的尸体与鲜血,又眼一瞪晕了过去。 …… 东皇凝视着素安,道:“刚刚的障眼法使得甚好。” 是了,素安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剑,只是用了个障眼法,若那些妖怪细心些,就会发现皇帝身上流出的血液是摸不着的。不过平时这等小法术瞒不过妖力强盛的她们,但当时的她造出个邪恶又强大的声势气场,竟是吓住了那些没脑子的妖。 但素安没时间骄傲一下,就闭着眼睛冲出了宫殿,找了个角落干呕不止,难受得要命。 东皇跟了过来,拿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眉宇间一派复杂神色:“我可是吓着了你?” 素安缓过一阵目眩恶心,顺了顺内息,道:“无事了。我只是觉得你出手迅速了些,但那些妖怪是罪恶深重罪有应得,如何能怪你出手教训。” 顿了顿,素安小声补充:“还好我是个上神……” “什么?” “你初次出手时,我一个恍神以为自己是你手下待宰的小妖怪,那一瞬间吓得要命。多好笑,我可是个上神,如何认为自己是妖。” 东皇低头凝视着素安苍白面上垂下的眼,那纤细睫毛颤个不停没有安全感的模样,让东皇看得心疼。 “就算你是妖,我也永不会对你出手。而且你由我护着,谁都伤不了你。” 素安也终于有了笑容,笑眼里有了平日里的鲜活样子,轻轻抬起一只手,道:“护卫,扶吾回寝宫。” 东皇见素安恢复了平日的活力,心里高兴,便不自觉接过她的手,轻轻握了,打趣道:“没我护着,你那多得用不完的小聪明,也能护得自己周全。” 素安一记眼刀飞过去,用玩世不恭的样子掩饰着内心的忐忑,问:“你可是看不上我的狡诈?” 东皇望着夜色里她鲜活的脸,没忍住轻轻笑了:“我倒是喜欢你的小聪明。” 第7章 情意婉转 经历了这场事,素安在床上卧了两天。第三日爬起来,素安迎着明媚阳光伸了个姿势诡异的懒腰,很是惬意,满血复活。 慢悠悠走出屋子,拍了一把东皇的肩膀:“喂,老头,晒暖呢?” 仰椅上的东皇睁眼看了她一眼,答一句:“睡了两日,总算是醒了。” 素安见他有些敷衍,不爽他的忽略,垂眼看了看东皇苍白无血色的脸,抬手摸了一把。 “……”东皇这被四海八荒的任何生物供着的大神尊,早前从未被人摸过脸,此时这事情真真实实发生了,他也只睁着迷茫的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活了几百万年了吧,老头,皮肤倒是依旧细嫩。” “……” 素安瞧着怔愣的东皇,总算把他的注意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便心满意足,抬头对着太阳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嘴巴颇有些吞天盖地的气势。“话说我的魂养得如何了?当时你说要在凡间养上一个月,如今时辰可够了?” “还有三日。” “三日?够你我去哪里玩上一玩?” “……你可还经得起四处颠簸?” “笑话,老娘睡了几日,此刻精神足着呢。” 东皇无甚表情,清清淡淡道:“你就老实呆着罢,别再多生事端。” 素安不喜东皇的冷淡,“也不知是谁说过要陪着我的。罢了罢了,你就窝在这里与那仰椅亲昵吧,我不奉陪了。”说罢捏个诀,一副要出去的架势。其实只是做个架势,心里明白东皇定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危,自会跟着。 东皇果然有些慌,起身就要拉住素安。慌张中起得猛了些,不可控制地以袖掩口咳了两声。 素安心立刻揪起来,也细心发现了东皇萎靡的异常脸色,慌慌张张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惊慌问道:“你这是出了何事?” 东皇凝视着素安担忧的神色,轻轻笑了:“莫要担心,养上几日便好。” 素安怎能不担心,她急急切切问:“你要如何才能好起来?我能做些什么?” “……你安心呆在这里,莫再外出生事便好。” “好,都听你的。可究竟谁人能伤你至此?” 东皇却眼神闪躲不想回答。 “啪啪啪”,身后响起拍手的声音,素安警觉回头,见一华服公子风风骚骚踱步过来。 那人生得一张妖里妖气好面皮,一双桃花眼危危险险往上挑,配得柳叶眉很是秀丽。一身宝蓝衣服衬得气质风华无双,好一副多情公子的倜傥模样。 “我喜欢这情深义重的画面”,那人勾起轻佻的笑,“东皇兄,平日里冷淡的你倒是对这小丫头很是特别。” “你是谁?!”素安脑子一热,素来胆小的她想也没想就护在了东皇身前,警惕望着那人。 东皇看着护在自己身前佯装强大的单薄小人,只觉一种无法形容的暖流猛地漫上自己早已对万事冷淡的心。 “呦呦呦,看来郎有情妾有意”,那人“啧啧”两声,“世人传言东皇上神无爱无恨,是块难啃的骨头,却不想被个黄毛丫头吃得死死的。”那人扫一眼素安,促狭笑了一声:“还是个模样不俊的黄毛丫头。” 东皇回过神,笑眼盈盈望着冲那人磨牙的素安,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千煜说话素来如此,别与他计较。” “炸毛啦?”千煜“嘿嘿”一笑,“丫头,丑还不让人说了?” “少废话!”素安厉声说:“东皇的伤,是不是你造成的!” 千煜一双桃花眼迷茫一阵,反应过后抬头朝东皇笑得促狭:“怎么,你为她做的荒唐事,为何不告诉她?怕她内疚?” 素安听出了话里的玄机:“你说东皇的伤,是因为我?” 东皇见瞒不过了,索性就轻描淡写解释道:“经历了两日前的那场事,你魂魄受不了如此动荡,且根基不稳,如此,便有了点麻烦。我渡了些真气予你,弥补一番而已。” “呦,渡了些真气而已?”千煜挑了挑眉毛,一个男人此刻却是风情万种。不顾东皇对自己蹙起的眉,他翻个白眼畅快地吐槽:“丫头,你魂魄太单薄,受了一点冲击便要离体。常人想的办法,是使个法术困住魂魄让它无法离体,等个百儿八十年,魂魄与肉体自会融合,此法已是很耗气力。” 说到这里,千煜冲东皇咧了咧嘴:“东皇上神果然非比寻常,竟然逆天而行强行用神力融合了你的魂魄与肉体。”千煜笑道:“约摸是舍不得自己的心上人沉睡百儿八十年,所以不论自身受到多大创伤,也要将你医好,让你立刻醒来吧。” 素安听到这里,再难抑制感情,鼻子一酸。她赶紧垂了头。 东皇看得分明,叹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现下多好,你恢复活了蹦乱跳的样子,我也已无甚大碍,皆大欢喜。” 素安明白他不想让自己内疚,故而虽然心里早已崩溃想抱着东皇大哭一场,现下也收住情绪,只轻轻扯住他袖口,瓮声瓮气说一句:“你要快点好起来。” 东皇盯着她的眼睛无声笑了,“好。”东皇轻轻承诺。 “咳咳咳”,千煜假模假样咳了两声,“可是腻味够了?我是远来的客,你们就这样将我晾在一边?” 素安烦死了这煞风景的花狐狸,再加上东皇受伤自己此刻心气不顺,故而二话不说一个手刀劈了过去。 千煜长袖一挥轻易化解了。他瞧了瞧一脸怒容的素安,不甚在意地轻飘飘笑了:“在天上时你我可是有些交情,而今听闻你记忆全失,我巴巴下来瞧瞧你,不曾想会受到如此待遇。” 素安既知千煜不是坏人,也就懒得理他,搬个小椅子守在东皇身边,化身为一块痴痴的望夫石。 此情此景,直叫千煜白眼翻上了天。衣袖一挥,风风骚骚走了,准备瞧瞧这周围风景洗洗眼睛。 就这样捱到半夜,素安见东皇呼吸绵长了,就放心大胆地就着夜色仔仔细细凝望着他。 世人传言司战的东皇上神杀伐成性、铁石心肠。祭出上古神器东皇钟,瞬间便有千万妖魔魂飞魄散,那是多么的威风霸气。却不想,自己守着的面前的这尊神,却越瞧越温暖。虽说他气质清冷,看起来无爱无恨,对许多事情不甚在意,但世间哪有当真无爱无恨的人?他这从无情恸的人的柔情,才最是动人。 月下的东皇睡得安稳,面上冷峻的棱角也柔和下来。素安瞧着他紧闭的薄唇,吞了口口水,有些想占他便宜…… 却不想此刻一个衣衫凌乱很是狼狈的人气冲冲闯了过来。冲着东皇过去就想上拳头。 素安眼疾手快,一把拎起千煜风骚的宝蓝衣领,捏个诀儿转眼已到了院外很远的僻静处。 “你打扰他休息作甚!”素安叉腰瞪眼活脱脱一个泼妇像。 千煜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咬牙切齿道:“你何不问问他把我困在东皇钟与里面怪物过招是作甚!” “啊?” 千煜整好衣冠,又小心地捋了一把飘扬的那缕头发,才继续火气很足地抱怨:“之前你俩你侬我侬我看得腻歪,便寻思着自己出去逛一逛。好家伙,我前脚出了院门,后脚就被东皇钟迎头罩上了,东皇那不知轻重的家伙还放出了他收在里面的风神兽!可怜我废了多少气力才打退了它!” 素安看着千煜气急败坏的脸,嘿嘿笑了。“我很是佩服,想我变着法子撩他都撩不起他的火气,而今你却是如何惹的他?” 千煜哀怨地看了素安一眼,念念叨叨:“大约是之前那些话,我把他为你而伤的事抖了出来,他瞧不得你伤心内疚,才来教训我。” 素安直觉心里一股暖流流过,面上不受控制地露了笑意。她轻咳一声低调道:“你这人就是败在嘴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呵呵呵。” “……” 千煜故意露出挫败的表情:“素安,想你出事前是没什么心眼的小傻孩,虽说娇纵又蛮横,但却单纯好骗,我常常拿你寻开心。而今被雷劈过了,却被劈了个透亮,变得嘴毒人又精,我想欺负欺负都没了法子。” 素安瞧着千煜颓然的小表情,哈哈一笑。这花花公子,虽说有股子狐媚气,但人倒是有趣。 说笑一番,素安停顿了片刻,才恍然察觉他们正处于一片荒郊野岭中。她瞧了瞧四周,总觉得有些妖异,遂对千煜开口说:“我们回去吧。” 千煜一对桃花眼眯了眯,嘴角一挑:“可是怕了?” 那样欠揍的一张脸就这样横在自己面前,素安废了很大力气才按耐住蠢蠢欲动的手。 “我听说了你之前遇到的事,算你倒霉。”千煜挑了下头发:“妖王蒙万有副好样貌,又风雅有趣,多少妖怪将他视作如意夫君。而今他大张旗鼓要选妃,必是引了很多心术不正的妖怪千方百计要弄张美人皮。” “妖王蒙万是什么人物?若说迷倒万千女子这本事,能厉害过东皇?”素安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心里骂了自己千万遍。 千煜哈哈笑了两声,满眼揶揄:“你倒是坦率,被东皇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素安无语凝噎…… 千煜看素安一张脸急得泛红,也就放过了她:“东皇为人太冷清,寻常女子不敢接近。但妖王蒙万却是个翩翩君子,而且……他喜欢身边有个窈窕女子相伴。”说到这里,千煜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你可知蒙万为何突然要选妃?” 素安喜欢这些八卦,故瞪着鸡贼的眼凑了过去。 “前些日子妖王夜行,路过一片森林,可巧赶上一只小狼妖化为人形。我听蒙万的形容,说那狼妖化成的女子,是个绝色。一身红衣摇曳生姿,面目丽得惊人,细长明眸媚过狐族公主,眼里面上却带了狼的警觉狡诈。蒙万被迷得神魂颠倒,反应过来时那女子已经溜了。是以他才要选妃,想找出那女子与他做个夫妻。” 素安啧啧两声,“听了那形容,我这个女子都想要见一见了。” 千煜嘿嘿一笑,桃花眼里是一派自得神色:“蒙万整日里画那女子的画像,我看那画像甚美,就顺来了一张,给你瞧瞧?” “快快,快拿出来。”素安睁大了眼睛来了兴致。 千煜倒卖起了关子,“你要拿何报答我?” “我保证从今往后,有众神八卦,一起碎叨;有美人,一起撩;有俊美公子,一起瞧,如何?” 千煜的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睛亮了亮,他俩一拍即合。 千煜自怀里摸索一番,摸索出叠得方方正正一张纸,递给了素安。 素安很是期待地匆忙打开,那纸上蹁跹的一张美人图,就这样展开来。 就着月光,素安仔细看着画上的美人。果真美如千煜的形容。只是一种诡异的感觉一闪而过,素安脑袋里有什么炸开了一秒,仿佛有什么压抑的真相蠢蠢欲动。 千煜没有察觉到素安的异常,抬手收了画。 画中美人的样子却在素安心中挥之不去。 那美人清冷的眼睛望着她。警觉又狡黠,像极了此时的自己。 九霄云上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素安和千煜斗斗嘴,吃吃东皇豆腐,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 第三日,素安起了个大早,闹着东皇要回天界。 东皇没有立刻答应,他自然地牵过素安的手,向里注了丝神力,由那丝神力牵引着探遍素安魂魄,确认无事了,才放开她的手说一句:“可以了。” 千煜站在一旁斜着眼瞅素安面上的微红,没忍住“嘿嘿”笑了,说了一句:“出息。” 荡漾中的素安也没与他计较。 素安抓着东皇的袖子,催着东皇念飞天的诀儿,激动又忐忑,很是期待天界的景色。 耳边响起风的呼啸,不过片刻,素安便在一片片云雾中看见了通往天界的必经之路——南天门。 门口的神卫本是一派严谨肃穆神色,待瞧见走近的人是素安时,立刻激动了沸腾了,面色泛着诡异的红,瞪着眼睛哆嗦着嘴,激动得口齿不清:“您可是素安上神?素安上神!您没死!啊哈哈您没死!” 这反应真是出乎素安意料,她本想着自己这个人冷又毒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招人喜欢。却不想得到了如今这番待遇,想失却记忆前的自己,约摸是个万人迷。 这想法一出,素安立刻荡漾了。面容泛起桃花红,很是得意。 身边的千煜与东皇对视一眼,低声问那神卫道:“你为何如此欢喜她?” 神卫亦压低了声音:“禀上神,您也知道素安上神活跃的紧,是咱们这板正的天宫里的特例。我守这枯燥的神职之余,就靠打听素安上神的笑料解闷呢!” 三人瞧着素安,俱是一笑。 荡漾中的素安无知无觉,招呼这他俩赶紧走,快点去见天宫众神,想体验一把人气王的乐趣。 众神的反应果然没负她期望,均是一副震惊又惊喜模样,整个天界一片欢欣喜庆气氛。 其实众神这般欢欣是有理由的。素安是他们天帝帝俊的妹妹,且被帝俊宠得心思单纯无法无天。众神都拿她这个小孩子当自家妹妹宠,是以都对她有些感情。 但说起来的素安其实不太习惯这众人簇拥的大场面,她觉得拘谨不自在,遂只敷衍地潦草打个招呼,就拉住东皇,说要回自己的寝宫歇息。 东皇将她带到寝宫那里,转身就要走,末了又想起了什么,嘱咐一句:“你兄长帝俊的伤应是已无大碍,近几日就要出关。” 素安虽说是很是期待天界神帝的尊容,但此刻却有个更重要的事要问。 “你要去哪里?不在隔间陪我?” “既是已回天界,何以按凡间的规矩?你放心罢,你寝宫里自有仙娥陪你。” 素安隐隐察觉东皇把自己带到这里就要离开,颇有些甩下个包袱的意思。她在心里狠狠否定了这个想法,没说什么就任由东皇转身离开了。 打开了寝宫门,迎面撞上一个小仙娥。小仙娥直勾勾地瞪着素安,纹丝不动的样子让素安想起了凡间庙里供着的那尊泥雕像。而后小仙娥手中托着的花瓶“啪”一声掉到地上砸了个稀碎,两行清泪汩汩流下,她却无知无觉。 “主上……您……您真的平平安安回来了?这不是梦?” 素安瞧着那仙娥惊喜到落泪无法自抑的样子,有些心疼又有些内疚。 “我已无事了。只是……尽数忘了之前的所有事所有人……” “主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仙娥抬起袖子抹一把泪,傻傻冲着素安笑:“主上,您快进屋歇着,我来,我来伺候您。” 素安由她领着到了内间,开口问道:“我忘了神界诸事,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小仙娥直愣愣盯着素安傻笑着回答:“唤奴怜儿就好。” 素安安闲地躺在床上,瞧着怜儿欢欢喜喜利利落落地忙前忙后。不多时桌上便多了整齐的花束美酒和各式点心。 虽说上神之身自带辟谷之术无需饮食,但这样喷香的点心摆在这里,素安怎能放过?她拿起一块尝了尝。 “嗯!……” 无法控制地又塞了几块下去,素安缓慢地咀嚼着满嘴的糕点,觉得人生很是圆满。 素安这边正吃得不亦乐乎,那边欢欣又专注瞧着她的怜儿却神色一凛蓦地跪下了。 素安吓了一跳,正要问何事时,突然瞧见门口一道明黄的光一闪而过,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床榻边已坐了个男子。 那人身着明黄锦绣华服,剑眉星目,轮廓硬朗,配上那古铜皮肤与骨子里带出的王霸之气,活脱脱一副威严霸气的帝君之相。 而此时的那人正热切地望着素安。 素安被这眼神瞧得不可控制地颤了颤,不小心将嘴里塞着的糕点猛地咽下,噎得直翻白眼。 那人见状赶紧倒了杯茶,将茶杯凑到素安唇边。 素安就着喝了一口,感激得小心肝直颤。 “若非你便是天帝帝俊吗?我兄长?” 帝俊眼神变了变:“素安,别玩笑,我自然是帝俊。” “我忘了此前诸事……” 帝俊不可置信,黯淡着眼睛:“你可是连我也忘了?” 素安垂了头。 帝俊的眼睛更是黯了黯,抚着素安肩膀的手却紧了紧。他凝视着素安低下的头,许久无言。 素安的小心脏在帝俊悲切的沉默中跳得愈发快,帝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问道:“你可还记得东皇?” 素安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但仍老老实实回答道:“从前的记忆全失,相当于一个月前初相识。” 帝俊面上一喜,竟口不择言道:“你可还想嫁给他?” “……”素安愣了愣,缓了一阵才明白,大约是失却记忆前的自己思慕东皇。 “从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虽说性格大不相同,但口味倒是一致……”素安心里默默把自己调侃一番,但少女的羞怯心思让她口是心非答道:“不想。” 帝俊听闻又是一喜,慈爱地摸着素安的脑袋,道:“今后,兄长我来护着你。” 素安虽说是感动,但这话听起来却有些别扭。心想,也没听说天帝帝俊有恋妹的癖好啊? 帝俊又在素安这边腻味了一番,才心满意足。临走之前道:“吾要筹个宴会,将你安好归来这事,昭告四海八荒!” 复又温柔对素安说道:“你好好歇着。我闭关太久事务积了些,故而不能常来瞧你。但你若有何不称心或是想来看看我,便只管来我寝宫。” 素安听得出他的深情,不知该作何回应,只拘拘谨谨着对他说一声:“好。” 这样的回应已让帝俊欣慰。这素来威严庄重的天帝面上露出一丝温情,难得笑了笑。 虽说素安感觉得到这个兄长对自己的深情,且那俊美样子也很是赏心悦目,但自己内心深处,却隐隐怕着他,那是一种不可控制直觉般的警觉。 帝俊似乎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素安的眼睛,有种莫名的生疏。他状似不经意地牵过素安的手,想寻一下从前那魂魄相连的暖意…… 不想他却猛地松开素安的手,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了她片刻。 “你歇着吧。”硬硬地甩下这句话,帝俊急匆匆走了,留下素安疑惑得直瞪眼。 不过帝俊走后,素安觉得放松了许多,长吐了口气,唤一句怜儿,道:“人走了,别跪着了。” 怜儿起了身,有些感慨:“主上,从前您与天帝很是亲昵,如今记忆全无,您性格也内敛了些,和天帝如此生分了。” 素安好奇道:“从前的我与天帝,是何等亲昵?” “天帝包容您的所有任性,为您摆平所有的过错,您撒个娇天帝便不计较了。且天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您一分。”说到这里,怜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幸灾乐祸道:“害您出了这场祸事的合虚娘娘,就算有她兄长魔神冥河撑腰,也不算数,至今仍被禁足,受尽了天帝冷落……” “等等,什么合虚娘娘害我出这场祸事?我听东皇说我是为他挡了道天雷才落得如此结果。” “是呀主上,当时东皇上神历天劫时,合虚娘娘过来与你说‘世事都有个因果报应,东皇经历了上古时期的神魔大战,杀伐无数,是以天雷降得格外重,约摸是挺不住了’。您听完这话,才不顾一切为东皇挡了一道,却不知那本是合虚的诡计。”怜儿如今说起来,依旧是咬牙切齿。 素安却关注了另一件事:“我若不为东皇挡一遭,他待如何?” “上神的劫数确由所行善事恶事的结果来定轻重。东皇上神杀伐无数,这场劫确是让他不支了。您若不为他挡一道,结果…不好说。” “还好,还好……”素安拍着胸口有些后怕。 怜儿瞅着素安的表情,揣摩一阵,忧心道:“您这是还念着东皇上神?” 素安打着哈哈,“在人间养魂时,他救我多次。我只是想还这个人情。”素安见怜儿探询的表情愈加深沉,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合虚娘娘,我与她结过仇?” 怜儿果然转了注意力,咬牙切齿:“她不过是杞人忧天,一心认为天帝对主上您有些别的感情,连着认为您心思不纯,所以才处处刁难。”怜儿纯纯的笑脸浮现个嘲讽的冷笑:“她得不到帝俊的心,不想想自己的问题,偏偏来找别人麻烦,真是可悲。” 素安一惊,觉得怜儿这话甚是精辟。想得到别人的心,首先要确定现下的自己值不值得倾心。 所以说,东皇欢喜的姑娘,是哪个型的? 第9章 染指牵挂 次日正午,素安自柔软的床上心满意足地爬起来,揉着眼睛瞧了瞧窗外。 好一个清爽的晴天。 利落地梳洗一番,推开门就瞧见了侯着的怜儿。 怜儿见素安穿戴整齐出了门,却是大惊失色:“主上如何没叫怜儿伺候!” “……我有手有脚,自己来就好,你歇着吧。” “主上……主上可是嫌弃怜儿哪里做的不好?”声音里夹了哭腔。 素安手忙脚乱地安慰了一番,心里暗暗记下了凡事不用自己动手这个规矩。 唤了心情平复的怜儿和自己一同出门,想由她带着瞧瞧天界景色,顺便……顺便摸清楚东皇的住处。 刚出寝宫门,就看见个宝蓝色人影在不远处来来回回踱着步,堪堪正是个熟人—千煜。 他大约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狐媚的脸上尽是焦灼,连素安走近也没发觉。 “嘿!”素安开口叫了他一声。 千煜一个激灵,回过神看见素安,苦笑了一声:“我正要找你。” “何事?直说。” 千煜桃花眼中闪着狐狸般狡黠的光,试探着问道:“你平安归来,想来之前的恩怨也无关痛痒了吧。你可否求求天帝,让他将关着的合虚放了?” “合虚?那个诱我去舍命救东皇的我兄长的帝妃?” “正是正是,就是那个害你经历这些祸事的魔界来的娘娘。”怜儿忍不住插嘴。 千煜狠狠瞪了怜儿一眼,吓得她低了头。 “我倒应该去谢谢她。”素安心想:“若不是她的告知,东皇说不定已经殒了。” “走,带我去瞧瞧这人。” 千煜见素安表情平和不见怒气,想这事大约是有戏,故欢天喜地眯了桃花眼,自前面带路。 走过烟云弥散的路径,穿过花藤遍布的凉亭,素安啧啧称赞着这天界的好风光。沿途没遇到什么人,有那么几个步履匆匆的小仙娥路过,都赶紧跪了向素安行礼。素安开始还不太适应,后来也就飘飘然乐在其中了。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处住所。怜儿快走两步开了朴素的院门,迎面就见一丛丛开得正艳的花很是亮眼。 素安慢慢踱步一朵朵瞧得仔细,啧啧称赞。姹紫嫣红的花朵排列高低错列极具美感,打理的人真是有副好心思。 她正一片片欣赏着,突然疑惑地发现有一小片土地光秃秃的,突兀地立在百花中间。 “我最喜欢的魔界之花,腐生花,却如何都种不出来。” 素安的身边突然响起个冷清的女声,她回过头,见一女子身着黑衣,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后。 素安忍不住感叹一个女子居然可以邪魅到如此。 斜飞的剑眉,就着犀利的目光与暗色薄唇,完美的配在一张如刀雕刻过的脸庞上。 多么强大却孤独的一个人。素安看着她强硬目光里的凉薄,暗自心想。 千煜见气氛不对,指着那片光秃的土地搭话道:“天界乃纯净之地,种不出魔界的……呃……” “污物。”合虚自己道出了千煜不敢说的话。 “花就是花,只有漂亮与否之分,却如何多了个天界魔界之类的类别?”素安不受控制地道出不平。 合虚蹙眉冷笑,瞥一眼合虚,不再开口。 气氛冷了下来。 千煜假假地轻咳一声,绞尽脑汁想着话题想要打破沉默,刚想要说什么,合虚却先一步开口:“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她说。”她冲素安抬了抬下巴。 千煜约摸是受不了被无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比傲娇地甩袖子走了。怜儿忧心忡忡地对素安比了个“当心”的口型,也随着千煜出去了。 “帝俊对你倒是重情重义,竟真的拿业火红莲救你。” “嗯?” “如我所料。”合虚眼神黯了黯,扯扯嘴角,勾出一个假笑。 素安一头雾水,“你可不可以说清楚?” 合虚漆黑的眼睛凝视着素安,冷冷笑着,“好,我便都说给你。” “你的魂力,经不住天雷。当时我眼睁睁看你替东皇受了那道雷,魂魄离体必死无疑,但是……你可知帝俊手里有个圣物,名业火红莲,有聚人魂魄起死回生之效,我折腾这一遭,不过是想瞧瞧,他会不会用业火红莲救你。” 合虚怅笑一声:“业火红莲本是魔界圣物,它专克我兄长冥河的魔力,本为我兄长所有,神界一直头疼想要得到它来压制魔界。但兄长为了我的幸福,将它当我的嫁妆送予了帝俊。它是神界的护体之宝,却被当成了你的救命之药。素安,你好大的面子!” 合虚嘲弄的笑像一把利剑直刺素安面门:“你可还敢说,帝俊对你没有情?” 素安在合虚嫉恨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推开门离开,怜儿着急忙慌地凑上来:“主上,您可还好?” 素安扶着怜儿的胳膊,问千煜道:“我此次劫难,可是靠了业火红莲才得以重生?” “不错。” “我兄长如何能用这足以抵制魔族拯救神界的圣物,来救我性命!” “保管业火红莲的,应该是东皇……”千煜犹犹豫豫地道出了实情。 素安黯淡的眼神瞬间变得透亮。 “你的意思是……东皇救了我?” “啧啧啧,果然,天帝救你你当个负担,这换了东皇来救,你倒很是欢喜。” 素安此刻也记起了自己今日出门的目的——认认从自家到东皇寝宫的路。 “你带我去东皇寝宫瞧瞧吧,我去道个谢。” 千煜桃花眼招牌性的一眯:“你自己去罢,我可不去打扰你二人亲近。”顿了顿,他又提醒道:“别忘了为合虚求求情。” 素安刚迈出的脚步又缩回来,回头贼笑着说:“你对她,倒是上心。” 千煜白眼一翻,不愿理她扭头走了。 怜儿对这个八卦很是激动,问素安道:“您说千煜上神思慕合虚娘娘?” 素安笑道:“我不过是臊他一臊。你想啊,他那副狐媚样子,要思慕也是思慕的合虚她兄长,那个估摸着很是壮硕的魔界之主冥河。” 素安没想过,她一语中的。 怜儿领着素安到了东皇寝宫门口,素安在门前停了步子。她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领,对怜儿道:“我的仪容,可整洁?” 身后响起一个幽幽带笑的声音:“你多狼狈的样子我没见过?如今还在意什么。” 素安回头,正对上东皇含笑的一双眼。 “……” 东皇推开门,随意地冲素安说一句“进来”就率先进了自己的院子。 素安红着一张脸深呼吸一次就厚着脸皮跟了进去,进门前还不忘让怜儿原地等她别跟上来。 院子里只有几颗很平常的树木,随随意意地长着,杂乱却也别有一番自然的意味。树下放着一张朴素的小桌子和一把仰椅,桌上是几本厚厚的阵法书。 “怎么才想起来过来?”东皇问。 “才隔了一天而已,那么想我?”素安随意地把桌上阵法书往一边一摞,坐上去贼贼笑着。 东皇看着素安的笑脸也忍不住笑了。当初将她护送回天界,当是甩下一个担子。而后回到自己这里,继续冷冷清清的生活,才开始怀念那个毒舌心善的古灵精怪小孩子。 素安见东皇只顾望着自己笑,脸颊一热心头一暖,很是荡漾。 素安正享受着这荡漾的气氛,一个甜甜腻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乱了一切:“上神,清朗姐姐差奴来给您送酒。” 素安笑容冷下来,拿舌头磨磨牙,装作不甚在意却装腔作势地回了头,入眼是轻薄纱衣和脖子下半露着的…… 咳咳,这天界,也有烟花之地红尘女子? 小仙娥却在素安转头的一刹瞪大了眼:“素素素……素安上神!” 素安自觉表情控制得很到位,威严又不乏慈祥,如何将好好一个俊俏小仙娥生生逼成了个结巴? 小仙娥“扑通”一声跪了,泪流满面:“奴不知道素安上神回来了,不然肯定如约不再来打扰东皇上神的!不不不,不是的,无论如何奴也不会再来了,上神饶过我吧!” 素安一头雾水,疑惑地问东皇:“我虽说看不下去她搔首弄姿勾搭你勾搭得油腻,也想过去给她两拳头,但目前为止,啥都没做吧?” 东皇没有看跪着的小仙娥,只抬手将她手里的一罐酒取过来,冲素安笑道:“你倒会挑时候过来,这酒必是要有你一份。” 素安见状也不去理那小仙娥,只笑着看东皇取了两个月牙白的瓷杯过来,欣赏他低头甄酒好看的侧脸。 素安笑着与东皇碰杯浅酌一口,感叹一句这酒酿的甚好,眼睛一撇瞄到了跪着的小仙娥张着嘴吃惊的一张脸。 “喂,起来说话,何事令你如此吃惊?” “东……东皇上神,您不是一向不待见素安上神吗?” 素安抬起袖口拭了拭嘴角,慢条斯理道:“现在我明白你为何怕我了。看着你这张嘴,我确实是手痒痒。” 东皇蹙眉不去看那小仙娥,“出去。” “……” 小仙娥诧异地落了两行泪,委委屈屈走了。 “她好歹思慕你一场,你那‘出去’两字委实生硬了些。人家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多可人疼。” “哦?那么你幸灾乐祸的笑意,先遮一遮。” 素安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哈哈一笑,但笑容里的疑惑与不安,却没逃过东皇的眼。 “唉……”东皇叹口气,“你莫要多想,从前你被帝俊惯出了娇纵的性子,我确实不待见,但现在的你,与那时的你有天壤之别。” 素安就着酒意,眯着狡黠的一双眼,问:“那你欢不欢喜现在的我?” 东皇无奈笑道:“你酒量怎的如此小,一杯酒醉了。” 素安四仰八叉地爬下桌子,摇摇晃晃朝东皇走过去,立在东皇面前低着眼看他。 东皇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忐忑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咚!” 东皇抱着砸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素安,觉得自己的预感真是愈发准了。 素安坐在东皇腿上,嘴磕着他的肩,迷迷糊糊嘟囔:“我陪着你,你欢不欢喜?欢不欢喜?” 东皇侧头凝视素安的憨态,不自觉笑了。 “欢喜。” 微风吹过,带过似有若无的花香,染透了炙热的的悲喜。 第10章 感君心意 素安睡足了,睁开眼的一刹,醉酒时的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清楚记得她的所有丑态,和……和东皇的那句“欢喜”。 素安心里嘚瑟着、荡漾着,想要动手起身,却只瞧见一双灰灰的爪子动了动。 …… “嗷呜~~” 东皇困倦的小颤音自头顶传来:“醒了?你醉了酒往我身上扑,我想把你放到榻上睡,无奈你抓我抓得委实紧分不开。我无法,只得将你变了原型抱着。”顿了顿,他又补充:“睡得可好?” “嗷呜~嗷呜~~”你倒是将我变回去啊。 东皇笑得欢畅,抚了抚素安扬着的狼脑袋,又拿起素安的小狼爪,捏了捏柔软的嫩红脚掌。 仅一双巴掌大的素安拼命挣扎着,奈何个头小力气弱挣扎更像撒娇,东皇摆弄得更起劲了。 素安四脚一登,放弃了反抗。 东皇正轻笑着捋着素安支楞的小狼耳朵,门口却有个人径自走了过来。 帝俊冷冷看着这温馨画面,抬手将素安从东皇怀里抱了过来。 素安的身子不可控制地一僵。 帝俊面色一冷,抬手将素安变回了人身。 “素安,你先回寝宫,好好歇息。明日去参加个宴会,庆祝你的归来。”帝俊的声音有些冷硬。 “是。”素安不知帝俊今日怎的脾气如此差,遂偷偷抬眼冲东皇吐吐舌头,灰溜溜走了。 素安转身离去的一刹,帝俊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直视着东皇的眼睛,冷笑道:“怎么,你从前对素安冷淡得很,而今对这占用素安身体的妖孽,倒是温情。” 东皇神色复杂不可辨:“你都知道了?” “哼!素安与我天生魂魄互相感知,我能察觉不出?你别想瞒着了,与我说说,素安身体里这个妖怪的魂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东皇沉声道:“天雷过后素安的魂魄机缘巧合下进了这小狼的身体,我用业火红莲为她安魂,却不想结果是她们两人的魂魄共用这一个身体。此时主导身体的,是那小狼,而素安的魂魄,大约是在体内沉睡着。” 帝俊一张脸蓦地煞白,“我此前用魂力探寻素安的魂魄,但不知为何那气息却是一点点变弱,而今看来……” “这小狼原本的魂魄在吞噬素安的魂魄。”东皇蹙眉道。 帝俊的脸色又白了白,“只有将这狼妖的魂魄打散了,才有可能让素安回来。” 东皇脸色一变。 帝俊疑惑问道:“你的脸色怎的如此差?” 东皇垂了头。他知晓自己敬重帝俊这个兄长,也对素安有所亏欠。所以在灰狼醒来的第一日,就瞒住她实情,想着让素安的魂魄好好在她身体里养着,等时机一到就将灰狼魂魄散了让素安真正归来,但是…… “你与那狼妖相处了这些日子,对她生了情?” “自然没有。”东皇急急否定,嘴边带了不可置信的笑。但他反应如此激烈的样子是帝俊从未见过的。 帝俊心里有了数。虽说他从前看不得东皇过得如此冷清,也想替自己寻摸个弟妹。但如今这形势,让他心里虽对东皇有所亏欠,却也无可奈何。 “你一开始护着她就是为了护得素安魂魄安好,为了散她魂魄唤醒素安。东皇,别护她护成了习惯,别忘了你的目的,”帝俊顿了顿,看了眼东皇颓然的神色: “散她魂魄这事,若是你我直接出手,很可能会波及沉睡的素安的魂魄。我们可以利用天雷,等百日后素安历天劫,必是那狼妖替她受。我们只需要做些手脚,让狼妖不可支撑,那么天雷过后,素安魂魄可归。” 说完这些,帝俊转身就走。 剩下东皇一个人失神地喃喃自语: “百日后的天劫……百日……” 他的脑海不可控制地浮现出素安鲜活的脸。警惕的,狡黠的,漫不经心的,不忍的,明朗的,调笑的。 信任的。 自己受伤时素安挡在自己身前的单薄背影,是他如何都无法忘怀的记忆。而此刻,这些回忆如刀刺破了虚伪的表象。 一抹自嘲的笑爬过东皇惨淡的面容,漫进了凉薄的眼。 …… 素安欢欢喜喜地回了寝宫,由着怜儿为自己脱下外衣,伺候自己舒舒服服地卧下,床前照旧摆了个满是蜜饯点心的小桌。 有人思慕,有人宠爱,有人伺候。素安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醉人的小日子,觉得人生很是惬意。 “主上”,怜儿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是第一次,您在东皇上神那里待了那么久,且心情畅快地回来。您与东皇上神的关系,可是有了转机?” “咳咳”,素安忍不住嘚瑟起来,“你可能想象?他说了一句‘欢喜我’。” 怜儿一双八卦的小眼睛瞪得圆圆亮亮的,又惊又喜,心里话说得没遮拦:“东皇上神那等冷清的神仙,从前多不喜欢您的纠缠,而今这是怎么了!” “……” “你倒是说说,从前他有多不喜欢我?” “啊……主上息怒……”怜儿怯怯地瞄了瞄素安的脸色,解释道:“东皇上神性子很是清冷,不喜欢别人打扰,而您……” “我倒没觉得他不喜我打扰。”素安想了想,问:“从前的我,是怎么“打扰”的他?你怕我做甚,直说就好。” 怜儿来了兴致:“您先是求天帝同意自己嫁给东皇上神,天帝没答应,您就打算日日在天帝殿前跪着。您本以为天帝会心疼您而应下这事,奈何一向宠您的天帝对此事却是如何都不松口。您跪了半日,也就放弃了……” “呃……” “还有,您不许任何女人接近东皇上神,尤其是那时常勾搭上神的一个——清朗仙子座下的兔子精,您看不惯她低劣的妩媚手段,是以差点拿她炖了兔子汤。清朗仙子央着东皇上神去救那兔子精,东皇上神赶到时,那兔子精已被您拔下了一半毛……” “……”素安想起了为东皇送酒的小仙娥,明白了为何佯装慈祥的自己看在她眼里就像见了鬼…… “还有还有,你为了得到东皇上神,曾给东皇上神的酒里下了一包合欢散,然后半夜偷摸到了东皇上神寝宫。虽说东皇上神不在意地喝了那药酒,奈何上神先天对各类药物都无知无觉,上神连断肠散都可以吃着玩,区区一包合欢散又怎会有什么感觉?” “你就说……结果……如何了?……”素安把头埋在双手中,沉声问道。 “结果东皇上神一抬袖子将躺在他床上的您打飞了……奴找了您一整天,才在弼马温的马棚里找到了晕厥的您……” “……”素安捂着脸的手开始抓挠自己的头发…… “还有还有……” “够了!”素安抬头看看怜儿意犹未尽的脸,有些绝望。 怜儿安慰道:“您是天帝的妹妹,自然会被宠出些小毛病,但那些小毛病不碍事,长大了就自然改了。您看您现在,不就和从前全然不同了吗?” 素安将头狠狠砸在枕上,瓮声瓮气道:“天色已晚,我要歇息了。” “主上,您别觉得这些事丢人,谁还没个小时候呀是不是?” “你走!”抬不起脸来的素安欲哭无泪…… 怜儿抬手捂了嘴巴,破碎的笑声还是溢了出来。她赶紧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素安长久难眠,想自己虽说不上睿智,但机灵甚至狡黠还是算的上的。为何这样的自己,却有那样蠢出天际的历史? 曾用那样低劣的手段勾搭过东皇,让现在的自己情何以堪呐! 一夜噩梦。 …… 清晨,素安顶着一头乱发懵懵起来,懒懒唤了怜儿进来,伺候自己收拾一番。 这厢刚刚收拾清爽了,帝俊的神使就早早来叩门:“素安上神,众神在圣池前自发办了个宴会,庆祝您安好归来。天帝吩咐,请您务必前去。” 素安大体想了想那场面——一堆不认识的天神围住自己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她无奈叹了叹气,有些怯场。 怜儿一听天帝如此吩咐,就对素安的踌躇视若不见了。利索地为她披上披风,伺候着不情不愿的素安出了门。 “素安,素安来啦!”管命格的司命老头儿最先瞧见了素安的身影。他迈开灵巧的步子,花白的胡子随着抖了抖,急走几步赶到素安面前,沧桑的面上那晶亮的眼睛很是晃眼。 “素安呐,看你无事,我这也就放心里。”司命老头欣慰地拍拍素安的脑袋,掏心掏肺的话刚要开始倒,就被那些凑上来的神仙挤到了一边…… 素安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她看着大家欣喜的面容和张合的嘴,有些无措。 “素安上神,听说你出事,我便日日为你祈福,只求你平安!” “素安,你此次出事可吓坏了我,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些折腾喽。” 更有挤不进来的小神远远冲她挥手:“素安上神!素安上神!看这里!” “……” “咳咳”,一阵低沉的轻咳传来,众人看了看高座上的天帝,噤了声。 “众神归位罢。” 大家看着天帝轻蹙的眉与威严的面容,纷纷规规矩矩地找了自己的位子坐下。 此时众神心里都有个疑问。天帝宠妹妹是出了名的,而今素安经历大劫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天帝却为何眉宇间有丝忧愁? 第11章 不谙离恨 素安瞅了眼高坐上那满身王霸之气的天帝,很是感激。 世界清净了……她整理整理刚刚的混乱中被弄乱的衣服,不紧不慢地走去天帝座下不远处的椅子,行动间颇有几分仙气。 刚坐上椅子,一声憋闷已久的嗤笑蓦地传了来。 素安瞥一眼自己右手边的人,堪堪正是千煜。此刻他正吊起一双桃花眼,凑过来小声说道:“你这戏演得忒好,任谁看你都是个端庄典雅的上神。若刚刚走来时你的腿不抖手不颤,可能连我都会忘掉你那没正形的真面目。” “……”素安依旧绷着脸不愿多言。 “好好好”,千煜看素安略显紧张的神情,笑道:“冲你肯为合虚求情这事,我今日就不揶揄你了。” 素安有些懵:“为合虚求情?我?” 千煜眯了眯桃花眼:“天帝昨日撤了合虚禁足的惩罚,不是因你的求情?”他垂眼想了想,嘴角扯出的笑半是嘲讽半是感叹:“天界用以抵挡魔族的至宝——业火红莲,天帝拿来救了你性命,而今自是不能惹了魔尊冥河。而讨好冥河的第一步,便是讨好他宠爱的妹妹合虚。” “呦呵”,素安抬眼望了望高座上自斟自饮的威严天帝,觉得自家兄长这天帝当的甚窝囊。 帝俊似是对素安的目光有些知觉,他顺着素安的目光抬了抬眼。就在素安低头的瞬间,他轻轻抬手朝那方向抬了抬手。 “怎么办怎么办,他在招我过去,我可否当做没看见?”素安还是对那霸气的自家兄长心存畏惧。 千煜慢悠悠地抿一口酒,看了看走到素安身边的合虚道:“天帝他叫的,大约不是你。” 刚刚到来的合虚一袭飘逸的黑衣颇有几分妖异的气息。她无视帝俊的召唤,衣摆一撩坐在了素安身边。 素安看着合虚阴翳妖冶的侧脸,有些不自在。她为缓和气氛大喇喇地笑笑,脑袋一热喊了一句:“嫂嫂。” “咳咳咳!……”千煜摸出帕子擦了擦喷出的酒…… 纵是冷漠如合虚也讶异看了满脸堆笑的素安一眼。 千煜最先笑了:“素安,次次劫难过后,你性子倒是真变了许多。对人和气了,不腻着天帝了,也长了些脑子,倒真像变了个人。” “变了个人……”合虚勾勾嘴角扯出个冷笑:“如今你长了脑子,却不再讨帝俊喜欢了。” “天帝如今确是对你冷淡了些,你可是惹出了什么祸事?”千煜纳闷道。 素安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 合虚望了望不远处的帝俊,见他正低头沉默。他蹙眉自斟自饮的阴沉样子,像对他最宠爱的妹妹的归来,没有一丝欢欣。 “你当真是素安?”合虚鹰般敏锐的目光盯着素安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而后她捏起一丝魔力,状似不经意地注入了素安身体。 魔族对聚魂引魂之事向来擅长,更何况这魔族的半边天——合虚魔神。 不过纵然是强大如她也废了很多力气,操纵着魔力跌跌撞撞在素安身体里游走。合虚的鬓角渗出了汗珠,她却无知无觉,黑眸里发出凌厉的光。 她觉察到了异常。 素安躯体里藏着个越来越弱的魂魄。 那个弱小的魂魄,才有着上神命格! 合虚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素安”。“荒唐,真是荒唐……”这占着素安身体的魂魄,算来,竟只是只小妖! 素安和千煜俱是迷茫地望着异常的合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邪念不可控制地占据了合虚的大脑…… 帝俊,你必是察觉到了这荒唐事,你也必是在想方设法让真正的素安回来。因为,你对素安,有情。 你把你所有的柔情给了不谙世事的她,剩下我们这些曾怀着满腔爱意的天宫天妃,忍受着你的无情,与你做个场面夫妻。 帝俊,你给了我无望的爱,我便以牙还牙,让这冒牌的素安顶替了你的心上人,如何? 合虚冷魅的目光散发出不可控制的邪恶气息,她冷冷笑着,那是苦痛与悲愤交织的笑。 然而这样的刺激让她心气动荡过甚,再加上刚刚废了太多精力探素安魂魄,故而心力不支,胸口一闷一口浊血吐了出来,晕了过去。 这一场祸事吓坏了所有的神仙。大家都知道合虚娘娘是魔尊冥河最宠爱的妹妹,合虚若真出了什么事,势必牵扯神魔关系,那真是件棘手的事情。 帝俊也慌了神,匆匆起身亲自探了探合虚的脉搏——平稳有力。帝俊松了口气,无事便好。 差人将合虚带回她寝宫休息,帝俊居高临下冷冷看了眼吓得慌了神的素安,简短问道:“此事是为何?” 素安忐忑抬眼看了看帝俊冷漠的眼,嘴巴哆哆嗦嗦动了两下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膝盖发软有点想跪下…… 旁边的千煜看不下去,插嘴道:“禀天帝,我们只是和和气气说了几句话。合虚娘娘这病来得突然,我们都不知是为何。” 帝俊冷眼看着素安,“哼”了一声。 “最好如此。”冷冷甩下这句话,帝俊带着那身威严气势,回了自己座位上。 千煜有些懵:“天帝为何这样待你?” 素安无奈耸耸肩,“不知道。大约是我做了什么让他看不顺眼吧。” “天帝看你不顺眼?”千煜眯着桃花眼哈哈笑了,他指着不远处坐着的战神道:“战神的方天画戟,如今都拿不出手了。你可知为何?” 他看着素安迷茫的眼又是一笑:“你的牙简直是六界最硬之物。你曾逮着那上古神器咬了一口,是的,如今那方天画戟上缺的一块,能数出你有多少颗牙。” “……” “你看天帝身边的羲和帝后,衣服可好看?你曾因喜欢帝后穿的一件衣服,当众要她脱了送给你。帝后笑着不与你计较了,你就上了手亲自给她脱。” “……” “这些事,帝俊都当个笑话听了去,亲自安抚那些人,收拾残局。不舍得凶你一句。” 说到这里,千煜嗤笑一声:“若说你闯了什么祸事,让天帝觉得你不可原谅,啧啧,那得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素安绞尽脑汁想着,小声自言自语道:“偷摸给东皇下□□,算不算?” “什么?”千煜没有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这宴会这么热闹,怎么不见东皇的身影?” “就是因为热闹,才更是见不到东皇。就他那清冷性子,怎会来凑热闹?”顿了顿,千煜坏笑道:“可是想他了?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 千煜愣了神。众神俱是愣了神。 传闻中不理世事,对万事冷淡,最厌外人打扰清净的东皇太一东皇上神,正迈着那散漫又傲视天下的步子,朝这吵闹的宴会走来…… 众神炸了锅,有的激动地压低声音念叨东皇的名字;还有些未有幸见过东皇的人,窃窃私语,问有那般气度风华的神仙,是何方神圣? 东皇也有些惶然,他知晓自己今日为何不受控制地来了这里。 他在愧疚。这曾一招灭掉妖族万千妖魔的人,如今在为一只小妖愧疚。愧疚自己无心的过失诱发了这错误,愧疚自己无法兑现曾许诺的那句“有我护着,谁也伤不了你”。 但远远望见酒宴上那笑容嫣然的“素安”,东皇这一身阴霾竟是驱散了许多,遂也冲素安回了个简单的笑,坚定朝素安走了过来。 素安身旁的千煜刚要平复的心瞬间又沸腾起来……他结结巴巴问:“哎哎,哎?素安啊,东皇刚刚,可是冲你来了个人畜无害的笑来的?” 没有回音。 素安早已若宴上众神一般,只懂痴痴愣愣凝视着那睥睨天下的玄衣上神,凝视着他一点点走近。 凝视着东皇穿过寂静的人群,交错的杯杓,迷乱的云雾,缓缓走来。 优雅而缓慢,带着温润的清淡笑容,但一切都荡不进古井无波的眼。 所有一切都变成定格的黑白哑剧,黯淡的世界,拜倒在他的光华下。 而素安只懂怔愣地看着他的眼。那样深沉而漆黑,似乎能把全世界的光彩都不动声色地吸纳进来。 在素安面前,东皇定住脚步,收起所有令人敬畏的气概,温温和和轻轻点头:“素安。” 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既不亲昵也不疏离。 素安那时便想,今生今世,自己怕是放不下这样的他了。 坐上的帝俊冷眼看着这一切。 看到东皇舒舒缓缓地坐在了素安身边,帝俊更是阴沉了一张脸。冷笑道:“东皇贤弟好兴致,第一次见你凑这种热闹。” 东皇知晓帝俊的怒气源于何处,也知道自己今日的出现多么不合时宜,但是能看到素安那张春风满面的脸,他便觉得满足。故而他礼貌地朝帝俊拱拱手,不辩解不多言。 帝俊手指“哒哒”地在身旁木桌上敲着,眼睛一斜看到了痴痴瞧着东皇的清朗神女。他思虑一番,笑言:“美景配美酒,美酒映美人。清朗神女,你这酒,酿的甚好。” 清朗收回停在东皇身上的眼神,起身规规矩矩答道:“承蒙天帝垂爱,奴以为,这酒酿的如何,还看材料地域。奴所在的月宫,正是清冷纯净之地,是以产出的酒,也别有一番清冽滋味。” “听说这酒,东皇贤弟甚是喜爱,每每累你派人送去他寝宫?” 清朗清清雅雅笑了:“正是。” “你那地方甚好,清冷宁静颇具灵气,是疗伤静修的福地,东皇贤弟历天劫落下的伤,还未好吧?况且……”帝俊冲着东皇揶揄一笑:“不只有美酒,还有美人。” 东皇静静看着帝俊,捏着酒樽的手指依旧平稳,却有些泛白。 “东皇贤弟,今日兄长便做个主,让你住进月宫,与清朗神女相伴,如何?” 第12章 再生波澜 素安面无表情看着东皇。 东皇亦面无表情看着帝俊。 帝俊垂着头,“哒哒”敲着木桌的手放下了,戏谑的笑容冷下来,神色无奈又悲凉。 东皇,这世间,你是除了素安外与我最亲近的人,我一直盼你能幸福。但看你如今偏偏对一个还有百日活头的小妖生了兴趣,我如何能坐视不管?如今放下也为时不晚,你若多与对你有心思的清朗神女相处相处,转了心思也说不定。东皇,你可能明白我的苦心? 帝俊将心里这番话用意念相传吐露给东皇,东皇的脸色变得愈发惨淡。 “如今看着纯净的素安,竟是忘掉了自己做过的和要做的肮脏事。真是可笑,是我最先将素安当成了个养魂的容器,如今如何能怪大哥?”东皇苍白的脸上浮出个自嘲的冷笑。他不去看素安,只对着帝俊说了个“好”。 “啪!”素安手手握的酒杯应声而碎。 身后惊惶的怜儿手忙脚乱地去拉素安的手:“主上,您可伤着了?” 东皇蹙眉望过去,慌乱中自然地牵过素安的手,检查有没有伤口。 素安愣愣看着东皇低头的认真侧脸,带着些微抗拒想要轻轻抽回手,却被东皇用力捉了住。 她一直不信强大如东皇如何会恋上这样无用的自己,故而虽然享受着东皇的温柔照顾,也一直提醒自己那不是情。且早做了这样的准备——东皇终究还会找到最适合他的良人。 “这酒杯委实脆了些,经不起磕碰。话说回来,东皇呦,你倒是艳福不浅,那清朗神女长得委实俊俏。”素安用尽所有力气撑起副打趣的样子,“我今后还可否去月宫寻寻你,观赏观赏你们这对鸳鸯?” 话语间不自觉的颤音与小心翼翼的调子却是如何都掩饰不了。 东皇为她涂药的手顿了一顿,那颗冷淡的心如今让素安弄得酸疼。他未抬头,只看着自己手中素安还轻微有些血丝的双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轻轻应答:“好。” …… 恋上一个人,会让人变得卑微。 素安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想自己把对东皇的情,用毒舌与无赖的散漫样子掩饰了那么久,不过就是为了等那么一天东皇找到了良人,自己还能常常和他相见,彼此做个知己。 而今,无声无息,是她所能想到的能给他的,最好爱情。 “主上,您爱吃的杏仁佛手。”怜儿捧了一叠点心走了过来。 素安黯淡的眼睛精光一闪,拿起一块就啃。 怜儿皱着鼻子笑得欢欣:“主上冷了一天的脸终于有了表情。我就知道,对主上来说,天大地大不如好吃的诱惑大。” 素安惶惶然道:“别闹别闹,我可是在伤情。” “呦,才多大的小毛孩,就一口一个伤情。”千煜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把扇子,自门口风风骚骚地踱步过来。看了看素安颓然的一张脸,叹着气笑道:“清朗神女是四海八荒一等一的美人,人贤淑温柔不说,还酿得一手好酒。啧啧,若问天下有哪名女子配得上东皇,勉勉强强算下来也就只有一个她。” 素安的白眼翻得畅快:“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挑事的?” “那必然是来挑事的。”千煜眯着笑眼道:“宴会结束,东皇可是痛快地跟着清朗神女去了月宫。” 素安磨了磨牙。 千煜看了看素安的神情,收起了看热闹的郎当样子,叹口气疑惑道:“我见东皇对你的认真样子不像作假,而今也不知他脑子犯了什么浑,应下了去月宫清朗神女那里这件事。不瞒你说,清朗神女思慕东皇也不止万儿八千年了,从前不见东皇有何回应啊。” 素安闭眼抚了抚额,感叹这情情爱爱的事忒多套路。 这边素安大着脑袋听着千煜喋喋不休地絮叨,那边怜儿瞪着鸡贼的一双眼睛风风火火凑了过来。素安一见怜儿的表情便知四海八荒必是出了什么新八卦,故而使个法术封了千煜嘚吧着的嘴,示意怜儿说话。 “主上可知合虚娘娘宴会上突然晕了过去是为何?” “呜呜呜……”千煜着急忙慌地挣开素安的法术,急切道:“为何?” “我听合虚娘娘处的仙娥议论说,合虚娘娘有喜了!” “什么!”千煜大惊。 素安诧异地看了千煜一眼:“这是件喜事吧?你为何如此惊慌?莫不是……醋了?” 怜儿一双八卦的眼瞬时瞪得溜儿圆。 “莫要胡说。”千煜焦焦急急地嘟囔道:“我只奇怪这合虚平日的饮食里都偷摸被放了绝子丹,她怎么可能有后?” “绝子丹?” 千煜一个回神,自觉说漏了嘴,故而打哈哈道:“我去瞧瞧她如何了。”在素安愣神的功夫转身溜了。 “绝子丹是何物?”素安隐隐觉出了什么。 “回主上,绝子丹,顾名思义,它的功效便是叫人无后。怜儿猜想,合虚娘娘毕竟是魔界的人,天帝必是不愿与她诞下个神不神魔不魔的怪物,威胁天界的尊严与安危。” 素安唏嘘长叹,想自己这兄长真是担的起心狠手辣四个字,竟想要生生夺去一个女子做母亲的权利。 “我们去不去瞧一瞧?”怜儿兴趣盎然。 素安却怏怏卧下,没什么兴致。 怜儿见素安冷冷淡淡的反应,知晓她必是又在为东皇的事伤情。她也不知该怎么劝告,故而只是轻轻走开了。 素安一夜未眠,脑子里满是东皇曾经的温柔与如今清朗神女的纠缠不清。 …… 睁眼到了天亮,素安敲了敲头痛欲裂的脑袋,正想唤怜儿上盆冰水为自己擦脸提提神,怜儿却着急忙慌闯了进来,一边熟练地整理素安蓬乱的发,一边絮絮念叨:“主上,合虚娘娘害喜害得厉害,身体一直不爽利。魔尊与合虚娘娘魂魄相连,对这事有所察觉,故而今日特来天界探望。天帝召诸位上神去迎接,来撑个场面。主上,快收拾了,还赶得上。” “魔尊?”素安揉了揉后脑勺:“魔族的头子,冥河?” “正是正是。” 素安唏嘘道:“世人常道魔族自私邪恶,却不知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有神魔之分?就冲魔尊冥河为了自家妹妹的幸福,甘愿拿出专克自己魔力的业火红莲巴巴送与天帝做嫁妆,就能猜得出他那些骇人的名号下依旧存着的善念。” “是啊主上,怜儿觉得长得那么俊的人,必是个好人。” “……这说法,也有理。”素安随便瞥了一眼镜子里收拾利落了的自己,由怜儿领着急急往神殿赶,一路期待冥河有怎样的好样貌好风华。 到了宫门,怜儿不能再向前,素安便自己一人往殿门走。殿门大敞,里面整整齐齐立着一众神仙。这场面镇住了素安,她轻巧地踏进殿门,在最后一排的小神里混着。 她轻轻抬头,想找一找东皇的身影,抬眼却见两把显眼的龙椅在高处安置了,上面的两人一人一把坐得和谐。 一个是帝俊,另一人……约摸就是噱头很足的魔尊冥河了。 这魔尊的一头银发委实亮眼。 此刻的冥河拿手支着额,微微低了头。银白的发便温顺地垂遍了黑衣。 素安辨不清他垂下的头的样貌,但那周身强大又不羁的气场,倒是与他的身份很合衬。 她正努力眯着眼想看清他的样貌,身边的小神却觉察出了素安的存在。“素安上神,您如何混迹在这里?” “无他,我只是来瞧一瞧魔尊的尊容。” 小神觉得找到了知音,故而八卦道:“小的也觉得魔尊长得好,硬气得很,啧啧,再加上是个断袖……” “啥?断断……断袖?” 小神羞涩一笑:“这事您不知?传闻千煜上神和魔尊的关系有些古怪,内里有些什么情意,大体猜来便是这断袖之情了。” 素安正唏嘘着世间俊朗公子的抱团,给姑娘们断了多少念想,那高坐上的冥河却幽幽抬了头。 “嚯……”素安忍不住感叹冥河生得太俊了些。面容精致得过甚,却冷硬的紧,一张脸上的玩世不恭,更添了几分吸引人的味道。 “还有谁……还有谁……”素安抹一把嘴角的口水,神神叨叨地嘀咕。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除了东皇,还有谁,还有谁!” 冥河的眼睛扫过素安所在的角落,嘴角一扬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他看着身边坐着的帝俊,道:“我此次来,除了来探探吾妹的身子,私心里还有个请求。” “冥河兄但讲无妨。” 冥河掩了掩眼神里的深意,开口道:“我孤身了这些年,如今很是羡慕那些成双的鸳鸯。不知天帝可否成全了我这愿望?” “冥河兄这是瞧上了哪位神女?我来做个媒人如何?” 冥河低低笑一声垂头道:“瞧上的倒是有一个,就怕天帝不舍得割爱。” 冥河看了看帝俊严肃起来的脸,笑得委婉:“我瞧上的,正是您的妹妹,素安。” 第13章 莫测君心 鸦雀无声的殿上素安惊慌的声音无比清亮:“娶我作甚?你不是断袖吗!” “休得无礼!”天帝皱着眉呵斥道:“素安,上前来。” 素安被帝俊不耐的斥责吓了一跳,只得磨磨蹭蹭走上前,心里急得火烧火燎面上也不敢再有何表露。在似笑非笑的冥河面前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她垂手立着,暗骂这不守规矩的断袖忒多事。 帝俊瞥一眼呆立着的素安,道:“冥河兄居然不嫌弃素安的样貌,不嫌弃她的笨拙?” “你大爷……你才丑,你才笨!”素安心里骂得痛快,面上表情却依旧平稳。 “天帝莫要谦虚。我倒觉得素安上神心思单纯,惹人疼爱的紧。如今我心里有了她,想娶回去做我夫人,不知天帝意下如何?” 帝俊的眼睛似不经意地扫过冥河的面,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确认些什么。但冥河那真诚的面上坦荡的很,坦荡到帝俊收了疑心,只开始思考对策。 “冥河兄应该也听说了,吾妹素安之前出了点事故,前几天将将养好了魂魄,且百日后又有一场天劫要渡。而今把她送去魔界,只怕她魂魄出了事你不好照看……” “好兄长……”素安感激不已。 “不过……既然冥河兄提了这门亲,我自是不会不应。不如等百日后,素安历完天劫,你们再办这场喜事,如何?” “嗷呜……”素安心里哀嚎一声,头垂得更低了。 “好好好,百日后。”冥河抬手抚了把额,掩了掩嘲弄的笑。“近来魔族无事,我会常来看看吾妹合虚。顺便,也常来瞧瞧你,如何?”冥河邪气的面上露了抹调笑,直直盯着素安。 “呵呵……”素安努力扯着嘴角,眼里冒的火气却是压不下。 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 垂头丧气地走出殿门,抬头瞧见一脸担忧的怜儿匆匆迎了上来。 “主上,您这是怎么了?” “怜儿,我要嫁人了……”素安操着欲哭的小颤音可怜兮兮地回答:“天帝把我许给了冥河……” 怜儿大惊失色:“嫁给魔尊?魔尊不是个断袖吗?!” “他他他……他真是个断袖?” “奴也是前几日刚刚听说,说魔尊与千煜上神的关系有些古怪,只是不知这传言的真假。” 这边她俩正火急火燎说着,千煜却刚刚好迎面过了来。素安看着平日里很是风流花哨的千煜如今面上蒙了层阴郁,故而心虚又绝望地远远打招呼:“千煜!过来。” 千煜抬起幽幽怨怨一双眼,那眼神看得素安无比煎熬。接着他衣袖一甩,傲娇又幽怨地扭头走了…… 自此,冥河这断袖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 “主上,不然……您去向天帝求个情好好说一说?”怜儿望着在床上干躺着做挺尸状的素安,心里着急上火又无可奈何。 “让我去看天帝那张能冻死人的脸,还不如让我嫁给个断袖……”素安有气无力地抱怨道。 “天天……天帝。”怜儿“扑通”一声跪了,吓得不敢抬头。 “……”素安看着突然出现的帝俊冰冷的脸色,恨不得扯下来自己的舌头。她挣扎着爬起来,恭恭敬敬行了礼,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百日后举行你与冥河的婚事,别多生事端。”话语里带了命令口气。 “我……一定要嫁吗?” “对。”天帝似乎对吞吞吐吐的素安有些不耐烦,故而蹙眉道:“今后好好与冥河周旋,神魔关系向来紧张,你别多生事。”说完这句就一甩袖子头也不回走了。 “……我还以为……他是来对这个快要嫁人的妹妹诉诉衷情的,谁知……他是看出来我不想嫁,故而来警告我别惹事……”素安叹了口气,摸不清这喜怒无常的兄长与自己有什么仇。 “你真的不想嫁?”角落里,一个幽幽的男声蓦地传来,把素安与怜儿吓了一跳。她俩循声望过去,瞧见不远处桌底下有个蓝色的物什动了动。 怜儿冲到素安面前护着她,抖着声音大喝道:“什么人!” 桌底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钻出一个狼狼狈狈的人。看清来人,素安有些怒:“千煜,你把我这当自己寝宫了?私闯姑娘家的闺房,你倒是不害臊!” 千煜苦着一张脸期期艾艾道:“我不过是来潜着,看你究竟用什么手段勾搭的冥河,看看会不会捉一对奸夫□□出来。” “千煜上神醋了呦~”怜儿欢快地道出了事实。 千煜老脸一红,垂了垂头说不出话,算是默认了。 素安良心上过不去了,总觉得是自己横插了一脚,把好好一对良人折腾的都不痛快。但细细想下来,素安从没听过说四海八荒里哪个人是个断袖,后来又被个女人捋直了这回事。从这一层来说,自己倒更像个受害者。 但事到如今,天帝与魔尊这两个四海八荒的头子定下了这门亲事,岂是她一句“不嫁”能解决的? 素安那颗不大灵光的心如今也是伤感的很。想自己在这天界,表面上风风光光,但若真出了什么不遂心的事,又能找谁哭诉解决? 东皇。 这个念头一出,素安立刻沸腾了。大晚上的做起了白日梦:东皇若是不愿我嫁给别人,就他这上古活化石的地位,取消我的婚约不过一句话的事。或者……他带我私奔也是好的。我们一起游过妖界,玩过鬼界,最后在人间安家落户…… “呼,呼,呼……”脑袋里没来得及出现的画面去梦里补吧。 …… 第二天,素安春光满面地起了床,让怜儿细细为自己描了个妆容,就着铜镜左看右看。 嗯,这妆容画的甚好,虽算不上惊艳,但称得上耐看。 怜儿难得见素安对自己的脸生了兴趣,活络的脑袋一转,想到了什么。 “主上,今儿个,是要去见东皇上神?” 素安惊奇瞧着怜儿揶揄的笑脸,也笑了:“你倒是聪慧。” 细细打扮一番,素安忐忑不安地出了门。想东皇是自己推掉这门莫名其妙婚事的最后希望,也是……理由,他若是由着天帝要自己嫁给冥河,那自己这一番折腾,也就没了意义。 话说回来,东皇你在清朗神女的月宫里住了两日,感觉如何?景色荒不荒凉?吃食腻不腻味?还有那人,烦不烦人碍不碍眼? 走近月宫,一切有了答案——不。 月宫所在的地方虽说偏僻,但经清朗的一番打理,变得精致又典雅。宫殿没那么繁华,却也雅致。花花草草种了不少,一棵棵排列地整齐,一旁还有个小湖,清清澈澈的水面上漂了些花瓣,还有那片规整的柳林,嫩绿一片看得人欢喜。再加上……再加上树下抚琴的那个人,与他身边为他添着酒水的白衣仙子,构成多么完美的画卷。 隔着太远那琴音听不真切,但却能猜到是怎样的缱绻曲子。因着他身旁的清朗神女安安静静听着,面上勾出了个颇具情意的微笑。 素安远远看着相伴的那对神仙眷侣,觉得自己真是不该来。 默默站了一会,素安扯一把怜儿的衣袖:“回吧。” 将将转过身,一阵熟悉的神力蓦地席卷而来。那股神力凶狠地将素安拦腰劫了,冲着东皇的方向奔了去。 素安懵懵地站稳了身,回头正对上东皇的脸,那样好看的,她朝思暮想的脸庞。 而此刻东皇的神情却是奇怪——复杂又隐忍,甚至带了丝怒气。他紧皱了眉,搀着素安胳膊的手紧了一紧,直听到素安吃痛的粗重喘息才松了手,面上的怒火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一片迷惘悲哀神色。 “别走。” 第14章 却难相忘 素安痴痴瞧着东皇,直瞧到一旁的清朗神女干巴巴笑了一声才回过神。素安瞄一眼一旁保持着温温柔柔笑容的清朗,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走?被你钳子般的手握着,如何走得了?” 东皇似是猛地回神,眼神飘忽不知要看向哪里。他不明白为何今日这个人的出现,会让自己失态。这满腔久违的沉重感情,是怜她长久失落的伫立,是悯她乖巧又决绝的转身,还是痛她注定的被背叛的结局?亦或是……怒现如今盛传的,她与魔尊冥河的婚事。 “你……”东皇与素安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别别扭扭住了口。 “你在这月宫里,过的不错嘛。”素安抢了话,笑嘻嘻说道。那满腔的酸醋掩得甚好。 东皇未接这话,拿眼往素安笑得灿烂的面上撇了两眼,不可控地皱了眉,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很欢心?” “什么?”素安疑惑道。 “与冥河定了婚约,你很欢心。” 素安定定看着东皇,看着他紧皱的眉凌厉的眼与紧抿的唇,怎么看都像是醋了。但转眼瞧见他身边乖巧立着无言微笑的清朗神女,素安自己也明白了这想法多少有些滑稽。 素安委委屈屈一笑:“欢心……这天界头子将我送给魔界头子,我欢不欢喜有什么重要?” 说着话她往东皇面上瞄了两眼,见东皇的面容愈发紧绷。她觉得求东皇让他帮自己说话这事情有戏,故而准备加点料,将东皇已经露了苗头的怜惜彻底激出来。 “咳咳”,素安收起笑容垂了眼睑,装出好一副惹人心疼的悲切样子,道:“是有无数姑娘思慕那魔尊,诚然魔尊面容气魄是无可挑剔的好,但是……我前几日将将知道了一尊秘闻……” 素安又瞟了一眼东皇,见东皇那向来对万事漠然的上古大神此刻蹙眉眯眼紧盯自己的样子,必是对自己的这事情上了心。素安提溜提溜转一通眼珠酝酿一番,想着怎样把魔尊是个断袖这事情添油加醋说出来。 “魔尊是个威猛的男子,想来是看不上那些柔柔弱弱的人。他能看上眼的,也必是硬气一些,霸气一些,壮实一些的……” 素安哏了一哏,直愣愣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魔尊冥河,露了个尴尴尬尬的笑。 冥河皮笑肉不笑地低头捋平黑衣衣袖上的褶皱:“说下去。” “……”素安瞪了东皇一眼,气他为何不提醒自己冥河的到来。东皇看着素安冒火的眼神,疑惑又无辜地说:“你瞪眼作甚?为何不说下去?” 素安心里无声地骂一句这活了百万岁的老怪物何以在人情世故前头脑如此简单。她忐忐忑忑瞥了一眼冥河,不知该如何夸奖夸奖他才能把这口舌之祸圆过去。脑袋里正琢磨着要拍的马屁,冥河却先开了口:“你说我欢喜霸气一些,壮实一些的人,嗯……照你这么说,你倒是合衬我的口味。” “……”素安磨了磨牙,心里不停念叨着“你大爷你大爷”,面上却是个硬扯出一个笑。 冥河懒得再理她,转头对着神色莫测的东皇,笑得邪魅又霸道:“东皇兄,几年不见,你的气魄倒是愈发超然了。” 素安看着对视着的东皇与冥河,觉得这画面不大对劲。 “听说东皇兄避世不出已久,看来传闻不假。从前性情冷硬的东皇兄如今倒是闲散柔和的很,出落得……呵呵……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素安心中警铃大震。这画面这话语,不妥,不妥。 “你如今,要娶素安?”东皇不理冥河的调笑,莫名地提了这话。 话语听到素安耳中,她觉得东皇明明白白是醋了。但是为谁醋的,看如今这场面,难说…… “娶她,不假。”冥河转向素安露出个温情的假笑,“这事既是连天帝都允了,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东皇一双剑眉皱得愈加紧实。 “天帝为这喜事定了日子”,冥河的冷笑与周身冷硬的气势让头顶的阳光都失了暖意。 “百日后。” 东皇的脸色蓦地惨白。 …… 素安苦着一张脸由自己的未来夫君自月宫送自己回寝宫,远远望见自家寝宫大门了,素安就在云朵上苦恼:该如何劝这尊魔头走呢?该用何理由挡他进自己屋子呢?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冥河停了驾着的云,不甚礼貌地把素安推了下去,素安跌跌撞撞地扑到自己家门口才稳住脚,回头发现冥河已扬长而去。 磨磨牙,低声骂一句“你大爷”,素安辛辛酸酸推开了门,觉得自己嫁与冥河后前途堪忧。 不过…… 素安斜斜卧在床上,咬着脆生的一块杏仁酥糖,心思千转百转:自己思慕东皇,而东皇明显不想喜欢自己,这段情搁置在心里就好。那么,与冥河的这段婚约,只是为了缓和神魔关系,双方都没动感情,说来倒是合适。 自己在天界白吃白喝那么久,如今能为天帝分担点事情,也好,也好。 强迫自己那么想着,叹息却不由自主地到了来。 “东皇……” ……………… 月宫里,那树下呆坐着的上神自素安与冥河相携离开后就没换过姿势。 清朗神女轻轻柔柔为他倒了盏花茶,茶盏“哒”的一声碰上石桌,东皇才将将回了神。蹙眉望一眼身边犹自温柔笑着的清朗,他硬硬道:“你自去歇息吧。” 清朗嗫着嘴唇想要多同他说几句话,抬眼看到他的脸色,终于还是咬着嘴巴不甘心地默默退了。 东皇继续着他的神游,想帝俊应了冥河与素安的婚约,却明明白白推到百日后。这又在提醒自己如今占用素安身体的小狼妖不过还有百日活头。 不对,如今还剩九十七日。 东皇抬手揉了揉额,觉得近来真是日日烦心得很。 小狼妖,你是我百万年寂寥生命里最鲜活的颜色。我倒是真的……真的舍不得你离开。 彼时这从未涉及“情”字的上古尊神,还不懂得自己的心意,不懂得那些怜惜与醋意,是自己存了怎样的心思。 ……………… 同样心思活络思绪万千的,还有那合虚与冥河。 合虚懒懒地卧在床上,灵婉的手不自觉地抚着肚子,面上的笑容却是冷魅。 床边圆桌旁抿着茶的冥河眼神黯了一黯。 “兄长,”合虚直直盯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漠然:“如今你与那小狼妖的婚事,算是定下了?” “嗯。”冥河手中的茶杯“哒”地放了下。 “帝俊必是心中焦虑,一面不敢拂了你的请求,一面又怕你的照看坏了他九十七日后借天劫散了小狼魂魄的打算。” “何必。” “什么?” “你何必给他找不痛快,若他哪天琢磨出这其中缘由,必是会怪罪你。怕到那时,带累了你腹中的婴孩。” 合虚凄厉地哈哈笑了:“我每日粥饭里的绝子丹,就足以显示他有多厌恶我会给他怀一个神不神魔不魔的怪物。他伤我自此,我若不回敬,岂不憋闷?” 冥河低低叹了口气,平日里无情的面容此刻却是情意满满。走过来抚了抚合虚头顶,他承诺道:“妹妹,不论你做什么,兄长都会永远帮着你。” 合虚抬头冲冥河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个这样的依靠真是令人安心。 冥河恍然觉得带着那笑容的合虚还是从前的小孩子,爱耍赖爱撒娇,善良美好。全然不似被帝俊伤至此的魔神。 妹妹,为了你的欢心,我甘愿做些本不情愿的事。包括……以婚约为名护着那小狼妖。 第15章 一寸相思 “怜儿,你说那月宫如此大,却只有东皇与清朗两人住着,孤零零空荡荡的滋味必是不好受,不如……不如我们将床榻运过去,同他们做个伴,如何?” 怜儿正低头忙活着沏茶,一个分神,这真话也就顺口而出了:“一对情人怎会嫌周围环境空荡?空荡些才好调调小情做做坏事。” “咔嚓”,素安手里把玩着的狼毫应声而断。 怜儿的脑袋瞬间一个清明,站直了身嗫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补救。 素安目露凶光着着急急地站起身,嘴里念念有词:“走走走,我们去搅和搅和,我就不信有咱们盯着,他们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怜儿看着气急败坏的素安,犹犹豫豫开口:“主上,您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东皇上神?还盼着他能对您生些情,来帮您解除与魔尊的婚约?” 素安无力反驳。 “我如今能够忆起的所有记忆中那些欢心那些温暖,全是他给的。”素安叹口气自嘲道:“不知世间有多少女子如我一般,谁对我好了,我就喜欢谁了。” “主上,”怜儿动容地挽了挽袖口,“来,怜儿来为您上妆。咱们收拾利落了,就去月宫,将东皇上神看住了!” ………… 怜儿花大力气为素安上了个精雅的妆容,素安对着铜镜仔仔细细瞧着,甚是满意,连带着觉得身上怜儿为自己挑的如绿皮大蚂蚱一样的碧衣也顺眼了很多。 迎着热烈的日头,伴着怜儿这个神助攻,素安朝着月宫前行的步子却是越来越犹豫。 犹记当日湖边树下抚琴的东皇身边伴着的清朗神女,白衣飘飘,发如泼墨点缀之上,带着温和贤淑的笑转着灵婉的手腕不时为东皇续些花茶。 忆起这画面,素安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虽说之前自己咬牙切齿说要来坏了这对璧人,但那不过是逞个口舌之快。她说起话来是毒舌又硬气,但心里却总往轻里估量自己的分量。 简单来说,这只小怂包,怕前去月宫再瞧见那两人的恩爱画面,是以她向前的步子,顿了。 “主上?”怜儿轻轻唤着,把她神游的思绪招了回来。 “咳咳,”素安轻抬衣袖掩了半张莫辨神色的脸假咳两声:“何事?” 怜儿定定瞧着素安脸色,犹犹豫豫道:“主上可是……怂了?” “哈哈,怂……”素安瞪了眼颇为惊奇地笑了两声,朝月宫的方向疾走两步:“我可是个位尊又威严的神,怂这个字,我都不晓得怎么写!” “主上连这么个常用字都不晓得,委实不妥。就说从前在学堂里您要好好读书,别老做些捉弄夫子的事情……” 素安无语望天,心如死灰地听着怜儿的唠叨一路到了月宫门口。 门半开着,素安象征性敲了两下就径自推门进了去,远远望见昨日同样的的地方有两个人。一个身着玄衣悠悠然然地半仰在仰椅上,很是悠闲,想来必是东皇。另一个一身明黄衣裳,华贵无双,风姿绰约地立在东皇面前。 素安心里“咯噔”一下,停了脚步。 不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 这边立着的人是谁?锦绣华服剑眉星目,冷硬的轮廓带着盛怒气势,堪堪正是天帝帝俊。此刻他正冷冷笑着,看着自己面前悠然的东皇道:“那妖孽又来寻你了,看来你倒是成了她的靠山。” 东皇却忽视了帝俊带着怒气的质问,眼睛盯着素安,嘴角隐隐漾了一丝温暖笑意。这丝笑把帝俊气的不轻,眼见一双英俊的老脸上气出了两团红,素安却刚刚好一步一步移了过来,瞧着帝俊的一张红脸,瞪了眼张了嘴,心想:天帝这张红红的羞怯脸庞,可是受了东皇怎样的调戏? 这可真是冤枉了东皇。帝俊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乃是瞧着东皇与素安走得近了,寻思让东皇给素安动些手脚,让素安不久后的天劫来得烈一些,直接把体内的狼妖魂魄劈散了,让真正的素安回来。 可东皇不配合不说,还无视、甚至藐视他这个结拜兄长,懒散地坐在仰椅上悠悠闲闲地装傻,让自己碰了软钉子。看东皇这耍着无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帝俊心里的火苗子蹭蹭往上冒。这么一冒火,却把脑袋烧了个透亮,一个阴损的想法冒了来。 “素安。” 帝俊的冷硬声音把素安吓了一跳,她不可控地哆嗦了一下:“啊?” 东皇看着帝俊面前低着头,手不停抓挠着自己翠绿裙子的小怂包,嘴角的笑意扩了扩。 “鬼族的叛乱,你可有听说?”帝俊问。 “听……听了。” “吾以为,是时候让你来代表天界做些事情了,你也好历练历练。” 东皇蹙眉收了笑,静静盯着帝俊。 素安却有些热血沸腾。想自己前几日才刚刚抱怨过这天界女子太闲,嫁了人的只懂相夫教子,没嫁人的只懂梳妆打扮准备嫁人。自己寻得到的乐子无非就是来调戏调戏东皇翻翻天界的志怪藏书。她早计划着去何处疯一疯,是以一听帝俊的提议,眼睛立刻闪了光。 “不妥。”东皇沉声开口道。 “啧!”素安朝东皇飞过去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帝俊冷冷一笑:“吾拨些兵马予你,这仗,你要好好打。” “好好好!”素安点头如捣蒜。 帝俊看着东皇紧蹙的眉,冲他僵硬地扯着嘴角,露了个嘲讽的冷笑,拂袖而去。 东皇揉了揉额角,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须知世间万事都讲求因果循环,你做下的恶事,杂七杂八算下来,都加在了天劫上。天雷劈得重不重,还看你自己种下的善恶因果。所以这上古神魔大战时犯下无数杀孽的东皇上神,历劫时还亏了素安舍身相救才脱险。 素安的神力菜得很,却无一人劝她好好修炼来准备即将到来的天劫,都是因着素安从未做下什么杀戮之事,所以受个劫对她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如今……如今天帝将她推去了战场,杀戮难免,一切将加在天劫上。就她这半吊子神力,哪经得起这等变更? 思及此,东皇有些头疼。 小狼妖,你的魂魄被天帝揉进了素安身体,这天劫,你要代她受。 你可能受得住? “素安,战场凶险,你要记得多带些护卫。且记住,莫要杀生。” “喂,去战场不就是要来些打打杀杀的戏码吗?”素安看着东皇忧虑的表情,脑袋一转磨磨牙道:“你可是瞧不起我?本上神我虽说神力有限,但打架这种事情,靠的是脑子。你就在这侯着我把鬼族杀个七零八落的消息吧!” 东皇眉间的忧虑深了几层。 素安看不得东皇带些忧愁的表情,知晓东皇是忧心自己的安危,故而弯下腰拍了拍东皇的肩,笑着直直盯了东皇的眼,道:“不用担心我嘛,来,老头,笑一个来看看。” 东皇看着面前那张笑得很开的面容忍不住舒眉笑了。 素安很是满意,伸出手指勾了勾笑脸如猫一般的东皇的下巴,不出意料看着东皇尽力保持着板正神色的俊脸上泛起了一丝薄红。 她哈哈一笑,此次来的这一趟,很是圆满。 本着撩完就跑的原则,素安朝东皇挥挥手,带着绷不住的笑容,携了怜儿转身就走。 东皇凝视着素安的背影,那碧衣很是鲜活亮眼,松松挽着的发髻落下了几丝碎发,嗯,风情,她是不缺的。回想一下那笑进了自己心里的笑容,觉得她就像是人间的春夏,细腻又热烈。 这百万年来,还真无一人如她这般,一颦一笑都能惹得自己欢心,一举一动都让自己牵肠挂肚。你还真是个妖孽,小狼妖。 ………… 路上的怜儿看着素安荡漾的笑容,忍不住打趣道:“主上,东皇上神的下巴,触感可好?” 素安哈哈一笑,垂了头,迟来的红晕爬满了脸。 怜儿感叹道:“主上,怜儿曾以为似东皇上神那样淡漠又板正的神仙,应该是超然物外无爱无恨的。而今看他对您的态度眼神,怜儿私自觉得,东皇上神对您有了不得说的心思。刚刚听您欢心接了征讨鬼族的命令,东皇上神的忧心,是怎么都掩不住呢。” 说到这里,怜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主上,既然东皇上神忧心您的安危,您何不央他伴着您护着您呢?” “不可。”素安难得如此坚定:“论身条外貌,咱拼不过那个兔子精,论情趣性情,咱拼不过清朗神女,论调戏人的手段,咱拼不过……咳咳,拼不过魔尊冥河。此次,我若是凭借些许手段得些战功,或许能涨我攻下东皇这尊不开窍木头的志气。” 怜儿深以为然。 而此刻月宫里,那个素安口中“不开窍的木头”却是思绪万千。 真正的素安魂魄此刻的沉睡与日渐衰弱,罪魁祸首是自己。这笔债,他本是打算还的。奈何还债的方式却是杀了那小狼,那为自己百万年枯燥生活上了色彩的狼妖。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划算。 直到昨日听了冥河与她的婚约,听着天帝定的“百日后”的婚期,再想想自己心里的波动,他突然悟了。 原来自己那么怕没有她伴着的日子。他要她活着,好好活着,长长久久陪着自己。 原本的素安魂魄出的这档事,是自己的过错。他欠了她。但四海八荒他犯下的事欠下的债多了,不差这一桩。 但小狼妖,我唯独不愿负了你。 第16章 莫惊好梦 带兵平定叛乱的鬼族,这真是件伟大又光彩的事情,那么出发时的排场阵仗,必是有几分讲究。可阵势若是过于华丽,自己怯了场,就不好了。素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整理着一身重重的紫金铠甲,有几分忧心又有几分期待。 事实上……她这层担忧委实多余。 帝俊淡定地引她在众兵将前立了,草草吩咐一句:“这场征战,你们就听从素安的指令。”而后面无愧色地转头想走。 素安目瞪口呆瞧着眼前的几十个刚刚飞升成仙的天兵,语无伦次地叫住帝俊:“天天天帝……这人,是不是少了些?” 帝俊顿了脚步,转头不耐道:“战事有战神顶着,你不过前去做个帮衬。与鬼军正面交锋不可,但偷袭或下个毒什么的,这些人手已足够。”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让刚刚到来的合虚听了去,她心里冷笑连连:帝俊,你倒是聪明,累这狼妖去做些阴损事,这些账算到天劫上,必是要叫她魂魄散尽,届时可保素安魂魄完好而归,这手段虽让人不齿,但却实用得很。不过你却算漏了一件事…… 合虚嘴角的冷笑不可控地溢了出来:天劫之时我若保这狼妖魂魄离体,那么承受天雷的,可就成了真正的素安那脆弱的魂魄了。 思考间合虚已走到帝俊身边。帝俊静静瞧着神色冰冷的合虚,想她那妖异的黑衣与两道斜飞的剑眉,真是与冷丽的面容很合衬。帝俊的思绪有些飘,当初合虚初初来天庭嫁与自己时,好像并不是这个冷魅样子,但究竟是什么样子,阅尽天下美人的自己却已记不大清。 “夫人,你已有身孕,行走间要小心些。”帝俊说着,伸出手作势要扶合虚的胳膊。 合虚冷冷避开,不顾帝俊的尴尬直直走到素安面前,浓丽的面容上浮了个不入心的微笑:“这么几个将将飞升的小仙,不知能不能抵得住鬼王一招。” 帝俊看着眼前最让自己烦心的两个女人,蹙眉敷衍道:“你,”他指着身后时常服侍自己的小神:“好好看护素安,做个近身护卫。你死之前,别让她伤一分。”说完拂袖而去。 那小神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竟氲了些水汽,他定定神,抱拳冲着帝俊离开的背影有些不舍道:“小五定不辱使命。” 合虚看着有些莫名的素安,心里生了丝怜悯,难得多说了句话:“帝俊为了自己的私心向来是心狠手辣,你也真是个可怜人。” 素安更是迷糊了。 合虚不愿多言,转身离去。黑色衣裙随风而起,如同盘旋在空荡天地间的诡丽黑蝴蝶,有种孤注一掷悲壮的美。 素安挠挠后脑勺,觉得帝俊与合虚不愧是对夫妻,行事作风都相同,同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蹙眉思索着合虚的话,她转过身,入眼是几十个法力微薄的小仙。素安收起所有其他心思,一心一意开始叹气:“瞧着这些人手,也别指望着立下什么光明的赫赫战名了。”不过……素安转念一想:似东皇那般无赖的神仙,大抵只会注意战事结果,自己用什么法子,他应该不会在意。偷袭之类的事情,做做也无不可。 想到这里,素安才稍稍安心。整理好情绪抬了抬眼,只见一双含情目直勾勾地朝自己发着光,她一个激灵,定睛凝视这双眼睛的主人。哎,他好像是帝俊留来保护自己的侍卫,刚刚帝俊叫他什么来着? “小……小五?” “在!”小五挺身抱拳行了个颇有些气势的礼,虽说杨柳细腰明眸皓齿损了他的威严,但总体来说,这人倒是精神。 “你在天宫中,当的是什么差事?” “禀上神,小五是天帝的贴身侍卫。” “啧啧。”素安心里感叹一番,心想帝俊当真无愧“风流”二字,娶一堆俊俏老婆不说,连挑个贴身侍卫都要选白白净净稚嫩可口的小公子…… 素安探了一探小五的魂力,很是像样,但却是个人的命格。她惊奇道:“你是个刚飞升不久的小仙?如何魂力却深厚?” “禀上神,小五是天帝游历人间时救下的穷苦孩子,承天帝大恩吃了仙丹飞升成仙,且常伴天帝左右。为不负天帝搭救,小五勤修苦练,神力也修了些许。而今天帝命我照看上神您,小五必是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素安瞧着那白嫩小脸上的庄重神情,悟了。 感情这小仙不知帝俊好……咳咳……好色的本质,未曾考虑过是自己的好样貌让帝俊生了怜香惜玉的心,只当帝俊救下自己是因着帝俊是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神,从而将帝俊视为了精神寄托。而今帝俊随随意意一句托他照顾自己的话,让他看的比命还重,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了坚定、狂热与悲壮。 你崇拜帝俊那道貌岸然的老色鬼,还不如崇拜东皇那般外表目空一切又有些痞气、内里却善良的神。这句话在素安嗓子眼里堵着,但瞧着小五坚定的小眼神,素安还是硬硬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都散了吧,明日辰时在南天门集了,我们去鬼族……呃……打一打。” 看着面前一众法力微弱的小神仙,素安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们去鬼族……送死…… ………… 素安看着小仙们三三两两散了,叹口气,忍了这落差,准备回寝宫卸去重重铠甲好好休息一番。 “你跟着我作甚?”素安看着身后的小五,疑惑道。 “禀上神,天帝说过要我护您周全。”小五一本正经的小脸很是严肃。 素安无奈地驱了他几次,都被小五义正言辞地驳了回去。素安揉着额头无奈感叹:这小公子长得弱柳扶风秀气可爱,奈何有颗驴一样的倔脑袋,唉……苍天饶过谁。 寝宫里,怜儿将做好的点心和几个时鲜的果品在桌上摆好了,拿出鹅蛋大的一颗夜明珠,将将放到桌中央,就见一个翩翩佳公子自万丈光芒中走出来,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一张稚嫩的小脸满是认真神情,直看得人母性大发。 怜儿将手背在身后以防自己忍不住上手去揉他的小脸,正流着口水欣赏着,就见素安一脸黑线地从那小公子身后阴影处冒出了头,抬眼瞧了瞧怜儿垂涎的红脸,又坏笑着退了回去。 “咳咳,主上,我做了您爱吃的糕点。” 闻言素安走了过来,坏笑着啃了一口鲜红的桃子,含混不清道:“怜儿,你若欢喜得紧,可以上手摸一摸他的小脸,你的手在身后快缴坏了。” 怜儿的脸上腾起了一层红雾,扭捏说:“这位小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小五面不改色,目视前方认真答道:“小五。” 素安感觉这气氛有些尴尬,啃着桃子道:“小五啊,可否,让怜儿摸一把脸?” 小五蹙眉认真思索一番,“也可。” 怜儿压不住心里的兴奋,疾走两步到小五面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在他尚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抚了一抚。 小五“腾”地红了脸。 怜儿愈加怜爱这乖乖的孩子,一边大力横横竖竖揉着他的小脸,一边激动地冲素安嚷:“主上您看,他就像个大婴孩!” 素安一口咬上了桃核,牙被硌得生疼,打圆场道:“怜儿,今夜你在外间给小五安个床榻,他一心想近身护我们周全。” 怜儿应了一声,最后捏了一把小五的小脸,恋恋不舍出去忙活去了。 小五委委屈屈活动了一下红肿的面部肌肉,小嘴一嘟垂了头。 “咳咳……”素安忍住朝那张小脸补一把的冲动,安慰道:“你如今不过将将二十三岁,对我们神仙来说,你这年岁与婴孩无异。但我倒瞧你沉稳又英武,很是有几分成熟气概。” 小五的眼睛闪了光,欢喜的真诚目光直直盯着素安,盯得素安身心备受欺骗他的煎熬。 “快去外间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前去鬼界。” “是!”小五尊尊敬敬地拱手退了出去。 小五刚刚出去,素安就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手里的点心也放了下。她隐隐觉得天帝对自己的态度不对,自己是传闻中他最疼爱的妹妹,如今为何冷眼以对,甚至处处刁难? 自己失了从前记忆,不似面上的不在意,其实心里……心里还是有些没着没落的。那吵吵闹闹游戏人间的痞气,不过是自己了无依靠的掩饰。 不过……东皇与怜儿,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呐,总要有个依靠,总要确定,有人还在意自己,需要自己。 素安出神想着,刚长长叹了口气,就听见外间怜儿的惊呼传来。素安一惊,起身猛地冲了出去,见东皇正蹙眉站着,朝四仰八叉狼狈趴在地上的小五虚虚伸手,小五疼得脸颊冒汗,却咬牙不出声。 怜儿手忙脚乱不知该作何反应。 素安疾走过去“啪”地一巴掌打在了东皇正冲小五施力的右手手背上,急急道:“快收手,你这是中了什么邪。” 第17章 不若相逢好 一 东皇看着面前急急慌慌的素安,眉间拧得更紧。本未施重力的手冲着小五加了一重功力,直听到小五压抑不住的低嚎了,才依素安之言收了手。 素安急急走过去,扶起倒地的小五,捏胳膊揉腿地检查伤势,全然不瞧一旁的东皇眯起的眼蹙起的眉。 直到确定小五无甚大碍了,素安才长吐一口气,安慰急得六神无主的怜儿道:“只些皮外伤,不碍事,涂些药就好。” 怜儿搬了一箱子瓶瓶罐罐的药,张罗着为小五脱衣服上药。小五红着脸不从,奈何有伤在身动作不大灵便,故被力气惊人的怜儿一层层地扒了上衣。 素安无暇欣赏小五委屈得眼红的小表情,只呲牙咧嘴地将东皇拉进了里间,怒道:“小五哪里惹到了你这尊大神?好好一个小孩子,多乖多可爱懂事,你也下得去手?” 东皇神色莫辨,眉间的疙瘩紧了紧。 “他是随我前去鬼界的近身侍卫,被你伤了,遇见危险谁护着我?”素安尴尴尬尬地道出了紧张小五的缘由。 东皇看着面前的小怂包,神色略有松动。 “哎话说回来,你瞧着怜儿与他合不合适?我瞅着甚好,想着撮合撮合两个人。怜儿长长久久伺候我,失了属于自己的小日子,我早想着为她寻个靠谱的良人,小五我觉得挺合适。” 东皇彻底解了眉间的疙瘩,轻轻松松地点了头:“合适。” “哎,你居然也会回我的这些八卦言语?”素安惊奇地睁大眼:“你今日有些反常呀。话说回来,你为何来我寝宫?” 东皇未答话,手中金色光芒闪过,东皇钟稳稳立于其上。 “此行虽说无大风险,但难保万一。我将东皇钟送与你,遇见危险了,祭出它,可护你周全。不过……”说到这里东皇有些懊恼:“它终究是个死物,不能应变。我要前往极荒之地去收了觉醒的神兽混沌,不能随行,而你挑的贴身侍卫,如今还被我伤了……” “对对,你为何莫名伤了他?” “他深更半夜抱了云被来你寝宫,我以为他要轻薄你……” 闻言素安轻佻一笑,朝东皇扬了扬下巴:“你居然忧心这个?放心罢,向来都是爷轻薄别人,就占便宜这件事情来说,爷的造诣,略高。” “……” “总之,鬼族之行,你要小心些。” 素安听到东皇这般关切的话,怔愣片刻,垂头无奈笑苦道:“也就你真心实意来嘱咐一句小心,你莫说我胡思乱想,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觉得,天帝在想方设法弄死我。” 东皇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至于天帝为何会如此厌恶我,我不想知道。”素安唇边苦笑转成个嘲弄的笑:“我只知道这世间来都来了,就随便活一活吧,能挣扎到几时,就看天帝的心情了。” 东皇自到来就晓得素安不大对劲,但看她努力以玩世不恭的痞气掩了伤心,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而今她终究示了弱露了伤口,自己却不知如何安慰。寻常人不过哄一哄抱一抱就好,但她却是不同的。 她的警觉与坚强,让她的世界终与别人隔了一层。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里,东皇看着夜明珠柔和光晕中那张总以各种鲜活色彩示人的她,终于明白了她的惶恐与孤独。 而自己的心思也愈发明显:我要护你永生长安,要你生生世世无忧无虑,长久伴着我。 …… 翌日,睡得四仰八叉很是香沉的素安,被怜儿连喊带摇地叫醒。拍拍还不是很清醒的脑袋,素安冲着怜儿呲牙道:“敢搞醒睡着的我,胆肥了呀。” 怜儿无奈道:“主上……” “啥都别说了,来,打一架吧。” “主上您定的出征时辰,要误了!” “……”素安呆滞的目光放空了几秒,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边收拾边想自己昨夜本是紧张忐忑的,为何却睡得如此沉?哦,东皇来过,送了个神器之首东皇钟,说了些体己话,还说……还说他要去收了混沌兽。 “怜……怜儿,呃!”素安端端正正坐着任怜儿为自己束发,腾出只手来往嘴里塞了几口杏仁酥,噎得直翻白眼。 “主上,何事?” “混沌兽,是个厉害的神兽吧?” “混沌是四海八荒神兽之首,自然厉害。前些日子将将苏醒,成了四海八荒安危的最大危害。” “再厉害能厉害过东皇?”素安有忐忑地问。 “嗯……自然厉害不过。” “呼……”素安舒了口气,且觉得有些骄傲。 收拾利索了,素安推门出去,迎面对上一双巴巴的忠诚眼睛。 “上神!”小五身着铠甲,配了长戟,弯腰垂首冲着素安行了个英气的礼。 “战靴可合脚?”怜儿在素安身后探头问道。 “嗯……合脚。”一对上怜儿的眼睛,小五瞬间怂了。收了刚刚的英武样子,垂了头红着脸小声念叨:“谢谢你。” 怜儿伸手揉揉小五毛茸茸的脑袋,眼见小五的脸要红得滴血了,才怜爱说道:“别跟姐姐客气。” 素安很是厚道地使了个术法,遁了……也没跑多远,还躲了角落里瞧着听着欣赏着。 等着对璧人腻歪够了,素安才踱着步过来,由着怜儿仔仔细细地唠叨嘱咐自己些事情,最后没忍住来了个熊抱,把怜儿吓了一跳。 “你也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等我把小五带回来,咳咳,与你们做个媒。” 怜儿低头笑的很是甜蜜。 匆匆道了别,素安由小五领着急急御风去了南天门。南天门前集了几十个小神仙,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兴奋异常,吵吵闹闹议论着此次的出行,很是嘈杂。 素安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认真起来倒真有几分将领样子,是以来到众人面前时也有些威慑。 小神仙们住了口,齐齐望着素安。 “此次前去战场,凶险必是存在。我不能保证你们还能带着命回来!所以,谁不愿前去,现在就可以回去!”素安挥剑指了指南天门。 小神仙们一个个控制不住,惊奇地瞪眼瞅着素安。 “如今回去,我不会责怪你们。想回,回便是!别婆婆妈妈犹豫!” 几个小神仙瞅着素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往回迈了几步,见素安全然没有反应,扭头撒丫子跑了…… 素安瞧着剩下的几十个人,很是欣慰:“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共患难的兄弟!额……兄弟姐妹!需是互相扶持同甘共苦!给猖獗的鬼族些颜色看看!” 这番简单的话语倒是鼓舞了士气,几十个小神仙鼓足了劲,御风前往鬼界。素安悄悄拿手捅了捅身旁的小五,压低声音问道:“我刚刚,威不威风神不神气?” 小五严肃地回想一番,认认真真点头“嗯”了一声。 素安很是得意,御风的身形也轻快了不少。 行至神鬼交界之地,小五领着素安找到了战神带领的众神兵的驻地。央了人进去通报战神说素安上神带人来助他征战,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 那传信儿的小兵身上的铁灰铠甲应是不轻,这两趟路走下来有些气喘。他抹了一把流下的汗,脸上的肥肉颤了一颤。“战神说了,天帝怎么会应允素安上神来如此危险的地方?你是何方妖孽,有何意图,他不计较。实相些快滚吧。” 素安气的不行,她不信这事帝俊会不通知战神,天界池子里一只只膘肥体壮的鹤使白养了?不过她没多久就回过味来,意识到这是帝俊的另一层刁难。她咬牙切齿嘟囔道:“好,我就带这几十个人孤军奋战,搞出些战功来予你瞧瞧!” 说大话归说大话,素安带着这几十号人离开战神兵营时还是有些灰溜溜的萧索味道,与这战火纷繁人烟稀少的环境很是映衬。她心灰意冷地戳戳小五:“因着战火四起,这地方的原住民走了不少。咱们找个空村子,先安置下,其余的事情再做打算吧。” 小五在垂头丧气的素安身后站得依旧笔直,他一边警惕着周围环境,一边认真答道:“上神,来的路上我看见过一个空村子,我来带路。” “嗯。”素安看着依旧精神百倍的小五,觉得很受鼓舞。她回头冲低落的小神仙们喊道:“跟着我们别走散了!今日先安置下来,至于攻打鬼族之事,明日起我们一起合计,要来个智取而非强攻!我们几十个人拿下些战功,震一震天界那些势利眼的老神仙!” 一番话喊下来倒是有些用处。小神仙们一个个挺直了腰板,乖乖跟着素安与小五前行。 又是一番赶路,一行人到了小五口中的空村子。此时天色已晚,夜色渐渐漫上来,村子由一片阴森的树林绕着,空荡又诡异。素安扭着小五的胳膊哆哆嗦嗦走进去,惊讶道:“这里的空房屋倒是精致,看来曾是个繁华地界。” 小五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分心回道:“上神您看左前方的那幢府邸,很是华丽好看。” “府邸?”素安疑惑抬头,嗯,华丽是华丽,但却并不是什么正经府邸。素安看着楼顶不大的牌子上的“醉春光”三个字,瞬间满血复活:“青楼哎,活生生的青楼!”放开小五的胳膊就喜滋滋往里冲。 一个模糊的身影自空荡的楼中一闪而过。 小五焦急的叫喊荡起一层层回音:“小心!” 第18章 不若相逢好 二 素安的反应还算快,看见那身影的瞬间就抬手为自己做了个牢靠的护身神印,哪想那人比素安还怂,只知道抱着脑袋着急忙慌逃跑。素安无语地注视着她倒腾得很快的两条腿,抬手使了个绊子…… “咚!” 随着那人的倒地,废弃已久的青楼扬起了三丈灰…… 摔得真是不轻,素安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缓着的那鬼族人,有些过意不去。 “喂,还好吗?”素安在那人身旁蹲下,戳了戳她的背。 “嘶……”那人慢慢撑起身,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带着委屈的小表情,把素安震得一颤。 素安身后几十号的男神仙们,皆是喜形于色地一颤。 柳眉杏眼,红唇丰满得刚好,顾盼生辉眉目含情,直叫素安这个女人都看得□□中烧。 “奴家只是来寻回落在这儿的财物,求各位神族公子莫要难为奴家。”细声软语直叫人的身子酥了半边。 “不为难不为难,你快些起身,看看哪里伤着了。”不知哪个小神仙最先绷不住了,细着嗓子放柔了声音很是怜香惜玉。 素安才刚刚从这鬼族美人的魅惑中回了神,就思索着如今他们人生地不熟,不如向这鬼族人打听些鬼族情况与现今形势。思及此,素安攒出个略显猥琐的友善笑容,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奴家艺欢。” “咳咳,艺欢姑娘呀,这种了无人烟的地方,你若遇到些什么事,都没人帮衬你。不如……你跟着我们,我们护着你,如何?” 素安身后的一众神仙如狼似虎地瞪着眼。 艺欢打量一番众神的尚可看的脸与飘逸的身姿,点了头。 “耶!”众神一阵骚动。 素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站起身,拉了艺欢一把,往艺欢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上瞥了一眼,抬头仍是一副正经样子,冲小五道:“就近找些房舍,安顿下来吧。” 艺欢抢话道:“这醉春光是奴家的家,奴家熟的很,就让奴家来安排大家歇息吧。” “好啊,那就麻烦了。” 是夜,素安去敲艺欢的房门,身后还是跟了小五这个尽职尽责的护卫。 艺欢开了房门,一身轻薄纱衣撩得素安口干舌燥,回头却见小五依旧目不斜视淡淡定定。嗯,正人君子。素安很是欣慰地拍了拍小五的肩膀,有些骄傲自己为怜儿物色了个好夫君。 在一个雕了精美鸳鸯的木桌前坐了下,素安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开口打听情报,毕竟艺欢隶属鬼族,就这一层来说她与自己应是对头。 艺欢却很是心大,只以为素安是来安抚安抚自己与自己聊聊天的,故而口中关于鬼族关于神鬼之战的话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落下来,砸得素安一愣一愣。 艺欢这苦水一倒就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素安揉着睁不开的眼皮回了自己房间,还是强撑着精神与小五捋了捋艺欢这番话里提到的重要信息。至于艺欢的坎坷身世与艺妓之路的心酸可以先忽略,诚然这些八卦是素安最感兴趣的,但素安还是努力把自己的注意拗到鬼族的消息上。 与小五连夜将鬼神诸事捋顺了,素安不胜唏嘘——又是那好色的天帝帝俊惹的祸事。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女人的归属问题。 需知老鬼王是个醉心术法的老头,且很是急功近利,练功时一个不小心魂魄被灵力反噬,一命呜呼了,老鬼王的儿子元徽就这样被推上了鬼王之位。 元徽力大无穷,一副流星锤挥得威武,奈何……奈何他有个瓜脑袋,做事一根筋,不晓得全盘考虑,许多事情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决断。 就像他情窦初开时瞧上了鬼族第一美人华冉,很是倾心,故而将她往肩上一扛就扛回了寝宫,颇有几分人间山贼强盗的气势。 据说被扛到王宫的华冉呆呆愣愣缓了几个时辰,“哇”一声哭了,从此就未曾给元徽一个好脸。 元徽每天好吃好喝好穿宠着华冉,奈何却见他的美人每天都郁郁寡欢,对元徽没有好脸色不说,闲了时还爱落个泪。元徽很是挫败。 直到后来,元徽一个自称情圣的亲信提点元徽说:“大王,臣猜着华冉娘娘每日忧郁,应是思念宫外的亲人,不如您放娘娘回家探望几日?” 元徽恍然大悟。 他立刻下旨,准华冉出宫去探望亲人。华冉果然乐了,破天荒同元徽说了话,说自己出宫时希望他不要派人跟随。元徽瞧着他朝思暮想的美人终于朝他启开的唇,哪还懂拒绝? 华冉独自一人出了宫。 华冉着急忙慌去了天界。 华冉向她思慕已久的帝俊表了心意。 帝俊瞧着华冉长得甚美,圆了房。 …… 事情传到鬼族时,元徽正和为他出这主意的情圣进行亲切的交谈。元徽听着鬼卒战战兢兢说出帝俊与华冉的苟且之事,傻了眼。 与这事有直接关系的情圣发着抖想溜,没走出两步就被火冒三丈的元徽一脚踹翻,然后……阉……阉了。 自此元徽将自己关到房中三日,不吃不喝整日伤情,结果越想越心痛越想越愤怒。一拍桌子,反了。 鬼王要反,鬼兵不能不从,但与神族打仗这不自量力的事,他们打得不情不愿不说,受灾受难的鬼族百姓更是不情不愿。好在神族打着仁慈的名号,不进攻,只防守,因不愿坏了鬼族平民百姓的安定生活,所以只是在神鬼交界之地与鬼族空耗着。 将众多杂事理到这里,素安有些恍然。 这场事论下来,最重要的不是战事本身的输赢,而是安抚鬼众民心,将他们自瓜脑袋元徽的统治下解救出来。怪不得神族不派似东皇那般打架很厉害的老家伙来征战,若是东皇这嗜杀的神来到这里,必是管不得那么多,二话不说就端了鬼王老窝。 话说回来,东皇那带兵打仗的英武身姿,会是何等威风? “上神。”小五突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了素安头脑中越来越清晰的东皇的样子。素安轻咳一声,掩了掩少女思春的表情,敛容回道:“何事?” “这鬼王元徽虽说挑起了神鬼战事,但他却当了缩头乌龟,只仰仗鬼兵来替他卖命,自己躲在宫中不见影子,我们该如何将他引出来?” “就算引他出来了,我们这么几个神力微薄的神仙也捉不住他。对付鬼王这事,还需要些计谋。至于是什么计谋……咳咳,我们还需好好想一想。” 素安与小五苦恼地对看一眼,陷入了沉思。 无人再发一言的屋子静得诡异。 月亮阴惨惨亮着,撒下些清冷的光笼着这废弃的村镇。没有鸟虫的啼鸣,没有兽类的吼叫,整个村镇无风无浪无声无息,却更会让人心生恐惧。 窗外两道黑影蓦地闪过,快如闪电。 素安警觉回头,冲小五做了个跟上的手势,闪身窜出窗外向黑影追去。 小五大惊失色,赶紧使了术法跟上,察觉到前面逃窜的两人是鬼族人,心里更是惊慌,只怕素安会出什么事。 素安确实出了点小事…… 只因那两个鬼族人自觉逃不过,故而心一横一个停顿,转身直挺挺跪了下想求饶。 素安在他俩身后追得正起劲,一个没停住,正面扑了上去。那两个鬼族人被素安利落地扑倒压下,疼得一阵倒抽气。 小五着急忙慌走近时,只见两人四仰八叉仰面朝上,目瞪口呆地被素安一手按着一个胸膛,姿势又旖旎又滑稽。素安淡淡定定地扒拉着他俩的胸起了身,抬起一双手左边右边一挥帮那俩人托了托下巴闭上嘴。那两人反应了反应,紧了紧衣襟,防狼似的眼神委委屈屈盯着素安看。 素安轻轻松松一摊手,道:“放心罢,刚刚是意外,我男人好看的很,我对你们没兴趣也没恶意。说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自鬼兵营里逃出来的,不愿打这鸡蛋碰石头的仗,再加上想念家里的母亲妻儿,故而……” “你们是鬼族逃兵?” “呃……是的。” 素安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贼亮:“那你们,可见过鬼王元徽?” “没有,王未曾在战场现过身。” “那你们可知,元徽喜欢什么?什么可引起他的兴趣?” “女人。漂亮的女人。” “……” “王从前从不近女色,可后来华冉娘娘被天帝睡……呃……纳为妃子之后,就大受刺激,每日花天酒地来迷醉自己,还四处搜刮美人进宫。这些事情早已在军中流传开来,许多鬼兵心里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素安脑海一道灵光闪过,随随便便挥挥手放那俩鬼兵走,闪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对小五道:“我们给鬼王送个美人过去吧,美人计或许行得通。” “……鬼王从前喜欢华冉娘娘,那么眼光可能有些高。您长得……啊……还好……但是……” 素安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小五的脑袋,怒道:“老娘丑,老娘认。咱们不会说动艺欢,把她给鬼王送过去啊!” 小五揉着脑袋思考一番,咧嘴笑了:“对呀,她好看。” “……” 第19章 不若相逢好 三 要说素安的脸皮,实在是不薄。但对着面前眨巴着无辜大眼睛的艺欢,那句“拿你当诱饵”却是如何都说不出。 艺欢看着素安的表情,渐渐紧张起来:“那些曾许诺要娶我却最终负了我的恩客,再见我时都是这个表情。上神,您说吧,您做了何事对我不住?” 素安嘿嘿一笑,搓着手忸忸怩怩道:“艺欢呀,我们想要引元徽那缩头乌龟出来,而他最感兴趣的,就是美女……” “不不不,不行。”艺欢立刻领悟了素安的意图,一张小脸满是嫌弃:“我不要做诱饵!且不说我讨厌鬼王元徽,就说你们即使能把他引出来,也无法制服他啊。鬼王虽说脑袋不好用,但法力还是很强的。” 素安带些小骄傲地说:“这点你放心吧,你看,这是什么。” 素安轻轻抬手,一个金黄的物什自她手中现了身。霎时清冷又神圣的气息驱散了黑夜的诡异,万丈光芒散播开来,将这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日。 艺欢的眼睛瞪得与牛眼一般大,且话已说不利索,结结巴巴问道:“此……此物,可是……东皇钟?” “你如何知道的?” “书上看的。”艺欢左摸摸右摸摸,激动得热泪盈眶:“那本大热的《东皇太一传奇》话本子上,有一张画像就是东皇上神托着这东皇钟,很是威风很是好看……”说话间竟红了脸。 素安心里的警钟“哐哐”砸得欢畅。 “你认识东皇上神?!”艺欢回过味来,激动地抓住素安袖子不撒手:“东皇上神肯把这东皇钟送与你,那你一定是他的……” 素安抿了抿嘴挺了挺胸。 “仆从!”艺欢欢欣雀跃道:“你定是东皇上神派来征战的兵士,如今有求于我,我如何能拒绝?” “呃……你刚刚已经……” “那是说着玩的!能为东皇上神效劳,是奴的福分,来来来,美人计是吧,诱饵是吧,奴来做!” “……” “但我有个条件。等战事结束你回天界时,要带上我。咱们一起服侍东皇上神,如何?” 素安咬了咬嘴唇。 艺欢开心地乱了头脑,不等素安回答就开开心心往屋里奔,几句激动得带了颤音的话自风中飘来:“我去好好整个妆容,早些擒了妖王,早些上天去嫁东皇!” “……” 小五看了看原地站着的素安,奇怪这东皇钟散出的白色光芒,为何照得素安的脸有些绿? 素安缓了缓神咬了咬牙,平息一番,想要回去准备准备,扮作艺欢的丫鬟混进宫中,擒了妖王。 将将回了头,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几十张闪着熠熠光彩的脸,瞪着直勾勾的星星眼冲着素安。原来那两个鬼族逃兵路过时,搞出的动静就惊动了这几十个小神仙。他们探头想瞧瞧发生了什么,结果被素安亮出的东皇钟吓了一跳。 试问,似东皇那等威名赫赫的上古大神,谁不崇谁不敬? 故而那些个小神仙们一个个笑得讨好,轻手轻脚凑过来表忠心道:“素安上神,这场战事我们必是倾尽全力,不负东皇上神的信任。等回天界时,您可否,带我们瞧一眼东皇上神?一眼就好,瞧瞧背影也好……” 素安感慨万千,喜欢上一个大神级的传奇人物,自己的情敌跨度有些广……从老到少从丑到美从……从男到女,皆成情敌。 …… 素安清清嗓子,驱了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蠢蠢欲动想要快些立下战功的神仙们,无奈开口道:“我有个计划,能将鬼王引出来。但是……是个美人计,你们参与不了。” 站在前头的小神仙很是机灵,虽说他也与其他人一般难掩失望的情绪,但还是乖巧说道:“我们就留下来看家,侯着上神凯旋的消息。” 素安赞许地点点头:“小孩子很乖嘛,瞧东皇这事,我允你了。” 其他神仙们立刻七嘴八舌说道:“我们也听您的话,素安上神,您说什么我们都听!” 素安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小神仙们立刻转身乖乖回屋。“东皇呀东皇,你还真好用。”素安嘿嘿一笑,自言自语:“我真是处处都能得到你的帮衬。” 素安身后的小五瞥了瞥素安的少女怀春表情,打了个寒战。 “小五,随我去我屋中,我有话与你说。”素安不大自然的笑让小五头皮发麻。 “上神,您有何吩咐?”小五忐忑地看着自进了屋就一直捯饬着脂粉的素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五,上妆这事我不大行,不然,让艺欢给你装扮?” “上……上神,小五不懂您的意思……” “我们这一行人中,也就你的神力厉害些,此次的行动少不了你。所以我想,咱俩都扮成丫鬟,与艺欢一起去鬼王宫中闯一闯,如何?” 素安这句“如何”显然没有走心,她没有一点征求小五意见的样子,在抽屉里挑了几样脂粉首饰就塞给了小五:“这些都是我在这青楼里面找到的,必是些好货,快拿给艺欢让她帮你梳妆打扮。放心罢,你那粉嫩的小样子本就俊俏,随便一收拾就是一个标志的女娇娥。” 小五眼一闭,牙一咬,很是屈辱地点了头:“小五,遵命。” “照那两个鬼族逃兵的说法,鬼王如今大肆搜刮美女进宫陪自己寻欢作乐。想那些王宫侍卫必是见多了美人为求荣华富贵来找鬼王,他们看见咱们的人,约摸就会觉得艺欢与那些女子一样,所以咱们去王宫的路应是通畅。” 素安嘟囔一会又思索一番,一拍大腿决定道:“明日你就让艺欢为你穿衣打扮,咱们用这美人计杀去鬼王皇宫,捉了那无勇无谋的老色鬼。擒贼先擒王,捉了鬼王,降服鬼族指日可待。” 小五心如死灰地点了点头:“上神英明。” 素安心满意足地看着小五离开时乖巧又落寞的背影,嗯……杨柳细腰气质柔弱,上了妆必是个可人儿。 这一晚上真是不太平,费了太多心神的素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慢吞吞地倒在床上,舒服地伸个懒腰,眼睛一闭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平日里她睡觉一向很轻很警觉,但因着今夜尤其累,是以睡得颇有几分昏天黑地的气势。 夜里素安半梦半醒地察觉有人给自己盖了层被子,温暖的感觉让素安满意地哼哼一声。一声很轻的笑音一闪而过,就有一只手带着令人舒服的柔和气息,轻轻附在自己脑袋上揉了两下。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做多少有趣的荒唐事出来。” 困得睁不开眼的素安迷迷糊糊觉得这声音这语调这感觉,分明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东皇。果然,自己累坏了,累得连做个梦都感觉那么真实。 不过就算是个梦,这梦也太美了一点……素安嘴角不可控地扬起一个傻笑,引得放在她头顶的手更是轻柔地抚了两下。 …… 次日临近中午时分,素安才幽幽转醒。伸了个痛快的懒腰坐起身,嘴角的轻笑暴露了她的好心情。 嗯,昨夜应该是做了个好梦,素安想。可究竟是什么梦,心大的她后半夜睡得太沉,给睡忘了…… “咚咚咚”,随着叩门的声响,艺欢清脆的声音传来:“上神,我已为小五整理了妆容,上神可来瞧一瞧,若是可以,咱们就快些出发吧。” “好好好,你且等我一等。” 素安手忙脚乱地起身,更衣洗漱整理妆容,奈何手笨得很,一头柔顺青丝被她梳得乱七八糟。此刻的她委实想念怜儿,又有些感叹,感叹勤快的怜儿真是把自己伺候成了个废人…… 最终素安扯根发带,将发拢了拢随手一绑,眯着素面朝天的面上一双惺忪的眼,去艺欢房里求救。 扣了扣艺欢的房门,听见那声“请进”,素安就苦恼地推门进去:“艺欢呀,可否累你给我……这是你妹妹?” 艺欢房里清纯可爱的姑娘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哆嗦着嘴唇又委屈又心痛:“上神。” 粗糙的男人声线自那般娇俏的姑娘嘴里冒出来,生生把素安吓得后退了一步。只是……这声音有些熟悉…… “小五!你是小五!” 第20章 何处着相思 一 素安对着小五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左看右看,越看越是羡慕,越看越是自卑。 “艺欢,快来给我打扮打扮。在柔美上老娘居然输给了一个男子,天理难容呐!” 艺欢觉得好笑,舞着灵婉的手腕为她束发上妆,折腾一番后,素安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嗯……还凑合。 回头不怕死地又瞧了眼小五,有些挫败……自己就这样凑合着吧。 收拾一下心情,素安收敛了平日里没个正形的样子,沉沉稳稳开口道:“今日我们便前去鬼王宫中,行了这道美人计。就冲艺欢这样貌,必是能轻轻松松混上元徽的床。等元徽放下戒心准备……咳咳,准备行些苟且之事时,我就将他收进东皇钟,让他好好与里面的妖魔战上一战。” 素安打算的很好,想当初在人间时,千煜就被东皇锁进去过一回,不过拿雷霆兽折腾折腾千煜,就把他搞得甚狼狈。这次对元徽,若是多放些妖魔耗耗他的力气,最终能轻松拿下元徽也说不定。 再不济,念个昏睡诀借东皇钟之力将那些妖魔哄睡了,再将东皇钟往自己身上一罩,就成了个刀枪不入的绝顶铠甲,元徽他能奈自己何? “不过……上神,您如何将东皇钟带进王宫?” 这问题砸得素安有些懵,她蹙眉思考一番,突然灵光一闪,开开心心说道:“有了!” 抬手念个诀将东皇钟缩成指甲盖大小,绑在绳子上,往一根玉簪上一系。素安拍拍手道:“大功告成!” 小五与艺欢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令人尊崇的上古神器被素安当个挂饰戴在了头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素安淡定地拍拍他俩的肩,严谨地叮嘱道:“这事莫要传出去,我怕东皇揍我。” …… 与手下的几十个小神仙简单道了个别,她们三人就受着大家垂涎的目光,御风前往鬼王宫。因有艺欢这个向导,她们行的很快,转眼就到了鬼都都城。 这鬼都虽说不大,却热闹得很。行人络绎商贩纷繁,颇有几分人间闹市的样子。 三个“美人”承着众人的注目一路走到王宫门口,跟着她们走过来的眼里带着垂涎的鬼族百姓,见状皆是一叹。 “你看看你看看,又是前来魅惑王的狐狸精。为了荣华富贵,一个个往宫里凑,不知廉耻。” “就是就是,美人都去了王宫,我们这些老光棍怎么办?” 素安觉得有些丢人,抬起衣袖遮了遮脸。眼睛无意识地往旁边一瞥,正瞧见小五昂首挺胸大踏步前进的伟岸身姿…… “小五,小五。”素安着急地压低声音说道:“你如今不是侍卫,是娇艳的美人!头压低些,唇边再带丝娇笑,步子放慢点,要轻巧柔美……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做的……很好……” 素安看着乖乖巧巧惹人怜的小五,觉得鬼王最终看上这扮演丫鬟的小五也说不定…… “站住。”这软塌塌的声音打断了素安的胡思乱想。 素安抬起头,面前是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王宫侍卫。她堆起一脸笑正要说些好话,就听见一阵娇柔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这位官爷,奴思慕王已久,前些日子听闻王广征天下美人入宫,奴立刻动身前来只求见王一面。可否求您行个便利指点一番,如何能见到王?” 艺欢的细言软语让装腔作势的侍卫软了一软,他轻咳一声挺直了背道:“这位姑娘,王宫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地方。不过你既然对我开了口,我就要帮你一帮。” “奴家谢过公子。”艺欢送去的眼波妩媚得恰到好处。 “你去承安府找王的近臣李晋李大人,能由他来引荐,最好不过了。” “承安府李大人……”艺欢喃喃念叨一遍,冲素安使个眼色准备离去,却见一辆马车急急使来,且全然没有减速的意思。几个侍卫冲上前来吼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王宫重地,岂允你驾车前行?” 马车里的人幽幽挑开帘子,蹙眉朝外瞪了一眼,眼风一歪瞄到了一旁傻站着的艺欢。 素安正奇怪着这人好大的架子不知是何来头,就听见身后“扑通扑通”的声音震荡不绝。回头一看,那些侍卫哆哆嗦嗦地跪了一片,且都是面如土色,颤着嘴唇念叨:“王……王……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素安三人呆了一呆,望着那张满脸横肉的糙汉子脸,有些发怵,一时间忘了该作何反应。 那“糙汉子”倒是淡定,玩味的目光直直盯着艺欢,随口向手下吩咐道:“将她带进宫。”说话间抬起下巴向艺欢扬了扬。 直到马车扬长而去带起的灰尘将素安呛得直咳嗽,她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土匪一样又胖又壮又凶残的男人,堪堪正是鬼王元徽。 艺欢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开口道:“这也太幸运了些,刚刚还愁难以见到王,而今直接撞上了他的人。 嗯……不过,王长得委实凶残……对着这样一张脸演些柔情蜜意的场景,真是有些难度……” 未容她们多想,马车后跟着的一个人就上前拱一拱手道:“请随我来。” 素安冲艺欢使个眼色示意她快跟上。 三人被带往着去见鬼王,本以为会被带去鬼王寝宫,没想到七绕八绕下被领去了炼丹房。素安心里一紧,想着世间可有何丹药需要人肉来炼? 三人忐忑地看着半开的房门,心一横走了进去。这炼丹房不知废弃了多久,又脏又乱,让人一刻都不愿多待。正撇着嘴打量这间破屋子,一面墙却动了动,机关开启,那面墙直接转了一转,露出里面齐全又华丽的桌椅床铺。素安恍然大悟:好家伙,元徽应是怕有神族什么的来暗杀他,所以藏在了这么个地方。嗯,别看他长得蠢,倒很是有些心机。 “美人,进来。”里面传来刻意放缓了的调笑声音。 角落里的艺欢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硬攒出一个笑,风情万种地扭了进去。 素安与小五亦低头跟了进去。 元徽自榻上半躺了,侧着身子懒洋洋地从头到尾打量了艺欢一番,满意地眯眼笑了笑。又拿眼随便扫了扫低着头的素安与小五,脸色却蓦地一变。 他抬手将那面墙闭了,如此,他们四人就被封在了这密闭空间内。元徽的嘴边漾出一丝冷笑。 素安浑然未觉危险的气息,只庆幸元徽身边没有近身侍卫,又将他们四人带到这等秘密的地方。待会打斗的胜算,她是多了几分。 “你们几人,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元徽冷笑着道。 素安也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想要去发间拔下东皇钟的半举的手悄悄放了下。 “当然是思慕大王您了。”艺欢那招牌的娇媚声音却未能让元徽的神色放松半分。 “你说,你是思慕我。”元徽一脸的横肉拧在了一起,凶相渐露:“我暂且信了你。那你身后的丫鬟呢?” “回大王……” “素安!” 元徽一声愤怒的大吼把三人吓了一跳,素安顿觉不妙。自己的名字都被他叫出了口,那他必是曾见过自己,也定是知晓自己就是睡他老婆的天帝帝俊的妹妹。千算万算,却算漏失了从前记忆的自己,居然与元徽相识这一层。 元徽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仰天大笑三声:“帝俊,你抢我娘子的那天,可否想过,你的妹子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上!你给大爷吃的鸟气,大爷就一分不少地撒到你妹子身上,气死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素安闻言无可奈何想,事到如今,既然不能出其不意地将元徽算计进去了,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吧! 素安猛地扯下藏于发间的东皇钟,蹙眉闭眼念了咒,东皇钟瞬间变大,发出的神圣白色光芒充斥了这小小的空间。 元徽大睁的眼中满是惊讶与畏惧:“东皇钟!你为何会有东皇钟?!” 素安全然未理会元徽的质问,只一心一意催动着渐有感知的东皇钟,紧闭的眼与两鬓流下的汗滴,暴露了她的紧张。 元徽也终于反应过来,呲牙咧嘴召出自己的神器——铁降流星锤,抡圆了往素安身上招呼。 小五大吃一惊,飞身一脚,险险踹飞了流星锤,却被激荡的法力震得倒退几步。他努力稳了稳身子,感到一阵胸闷。 元徽看了看小五,冲小五与艺欢吼道:“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你们若想活命,就别插手!” “好好好……”艺欢哆嗦着抱着脑袋缩到了墙角。 小五稳了稳心神,鹰一般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元徽,时刻准备着上去拼命。 元徽一边做个结界挡住准备着出手的小五,一边又抡起流星锤聚起雄厚的魂力,随着元徽充满力量的一挥,直直向素安冲去,速度快如闪电,气焰嚣张之极。 只听“咚”的一声,那雄浑的魂力被东皇钟一挡,竟然反弹了回去。 素安疑惑瞧着罩在自己身上的东皇钟,觉得神力微弱的自己刚刚还未来得及完全催化它,它却为何如有知觉一般瞬间张开来,救了自己一命? 元徽狼狼狈狈躲开反弹的魂力,有些恐惧地望一眼散发着神圣光芒稳如泰山的东皇钟,咬牙切齿看着被它护着的素安,一时间没了对策。 他转了转眼睛,却突然看到了一边仍被结界困着的小五,一个肮脏的想法涌上脑海。元徽一个箭步上前擒住小五,冲着焦急的素安道:“想要他活命,就收了东皇钟,好好与我战上一战,如何?” 素安不顾小五猛摇的脑袋,抬手干净利落地收了东皇钟。 元徽一把推开小五,颤着横肉冷笑道:“你倒是义气,不过,你的命,可比这小侍卫值钱!”说话间又聚起了魂力,引得妖风阵阵裹乱了这一室的整洁华丽。他看着镇定自若未有何动作的素安,大笑道:“找死!” 素安亦回了他个冷笑。袖中藏着的东皇钟被她汩汩流下的血液浸润,散发出强有力的悲鸣。 以上神之血祭祀神器,足以激发神器撼天动地的力量。只是世间少有人用这方法,只因神器浸血后不容控制,饮尽你所有血液也说不定。 而随着东皇钟的悲鸣,一道银光却蓦地闪现,那神圣的光芒中走出了一个人。 元徽惊得双膝一软,踉跄着站直身,颤着身子没了一丝力量。 素安看着那人蹙眉盛怒却满是怜惜的脸,微微一笑,终于放松了所有心神。 那人轻轻揽过素安虚软的身子,看着素安虚弱却安心的微笑,眼中的黑色风暴一闪而过。 素安安慰似的微笑连连,抬手抚了抚他拧成一团的眉心,撑出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我没事,东皇。” 第21章 何处着相思 二 东皇将素安横抱在怀中,蹙眉使个法术,将饮着她血液的东皇钟收了。刚要念个诀儿离开,就听见怀中的人儿低声念叨:“小五,艺欢……” 抬眼瞄一眼角落里瘫软的那两人,手一挥挥起一阵风,把他俩乱七八糟地卷起来就走。 又惊又惧的元徽哪还敢阻拦? 素安恢复了点力气,搂着东皇的脖子看着他英气却又温情的侧脸,脸红了一红,嘚瑟的欢笑怎么也绷不住。 东皇只觉脖颈处暖暖痒痒的气息划过,低头看看始作俑者——素安正眯着一双星星眼看着他,傻笑时喘出的轻柔气息一点点拂过自己脖颈。 “感觉好些了?”东皇展眉轻轻问道。 “脚还有些无力,还要累你再抱我一会……” 东皇知晓她是在耍赖,轻轻笑笑抬头不再理她,但搂着她的手却更紧了些。 这直让人脸红心跳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东皇将素安送回她驻停的废弃村镇。素安意犹未尽地离开东皇怀抱站起身,却有些疑惑:“我未给你指路,你怎会知晓我们在这个地方?” “我识得东皇钟的神息,早跟了过来。” 素安瞪大了眼:“你你你为何不早些现身?” “看热闹。”东皇说得理所当然。 素安惊愕地瞪着东皇淡定的俊脸握了握拳,心道要不是打不过你,这张脸就是再俊我都忍心上拳头。 东皇看着素安惊愕又气愤的小表情,没忍住笑了:“我为能寻得你的踪迹,就在东皇钟上施了法术,它附近的每句对话,都可传到我耳中。我曾听见你自言自语,说什么不要任何人的协助,要自己做出点什么功绩,要我对你刮目相看。我为顺你的意,就一直未现身相助。” 闻言素安知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都让东皇听了去,她有些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你既已知晓我不愿让你帮忙,不会依我心愿不管我,自己一边玩去吗?干嘛要暗中盯着?” “我怕你出事啊。” 素安一肚子的气顷刻消得无影无踪。 东皇不晓得自己说了句让人无法抵挡的情话,只道自己说了个事实。 他对面前这小狼妖的第一个深刻印象,就是她拼尽全力以不要命的路子,与那狐妖相拼的样子。他早前送与她用于危急时招自己这个救兵来的引魂珠,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只拼着全身力气勉力对抗那魂力在她之上的狐妖。 最开始,他给她引魂珠,算是默认当了她的依靠。所以他早就因感受到魂力波动而赶到她身边,却躲在暗处没有出手。 一是想看看这小狼妖能撑到几时,一是他想等着她记起自己,记起这个依靠。毕竟寻常人,遇见这等危机情况,都会想要搬救兵不是? 但他却只等到她向那狐妖冲去时,悲壮又决绝的背影。 她很聪明,虽是对狐妖露出了胸膛,却微微侧身寻了个刁钻的角度,盘算着放松狐妖警惕,能杀了狐妖的同时,不至于被狐妖掏入自己胸口的爪子弄丢了性命。 她很聪明,懂得以身试险找对方的破绽,将本必输的架打了个反转。虽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但最终的赢家,是她。 他看到了上古时期,那个同样无依无靠的自己。 最后一刻他微微怒着出了手,将救下的爱逞强的她护在怀中。他看着她身上深浅不一交错着的伤痕,暗道自己要护她一世。 这孩子果然不让人省心。这次的自己不过慢了几秒出手,多看了两眼热闹,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了所有人以自己的半身生血强行开启了东皇钟。 自己这侍卫做的,不大够格。东皇暗自内疚。话说这脸皮极厚,从不知内疚为何物的人,已数不清第几次,又为素安生了内疚。 “喂喂喂,发什么呆呢?抱我这一路,累傻了?”素安嘟囔着拿手在东皇眼前晃了晃。 东皇看着她鲜活的笑脸,鬼使神差地捉住了她的手。 素安看着包裹着自己手的东皇的大手,张大嘴愣了。 东皇也有些怔愣。 这暧昧又尴尬的场面让素安心里别扭的要命,正绞尽脑汁想着打破这气氛要说的话,就听见身后一声粗重的倒吸气声音传来。 素安回头,看见了尚晕着的艺欢旁边,幽幽转醒坐起身的小五那双瞪得突破极限的眼睛。素安顿时觉得很难堪,轻轻挣了两下甩开了东皇的手。 东皇看了看小五,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 小五浑然不觉东皇的不快,只扫了一眼服帖立在东皇手上的东皇钟,再从头到脚打量几遍东皇,犹犹豫豫道:“东皇上神?” “嗯?”东皇的略带了脾气,硬硬地回应道。 小五却只当这清冷傲气的语调正是此等大神当有的。见一直以来除了天帝帝俊自己最崇拜的一个神应了自己的话,他激动得手忙脚乱,在地上折腾着要跪拜,结果一个不小心压住了身边昏厥中的艺欢的手。 艺欢轻轻“嘶”了一声,迷迷茫茫地醒来,坐起身,对着面前的东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东皇的身影第一次没被自己这一揉给揉没,艺欢一边感叹自己这梦境幻影太逼真,一边略带不舍地又揉了揉眼…… 东皇那清冷的、超然物外的身姿依然挺立在自己面前。 艺欢彻底呆了。 “东……东皇上神?” 素安警惕地望着艺欢一双泛着桃花的眼,扯了一把东皇的衣袖,小声说:“随我去里间。” 东皇乖乖跟在素安身后,由她领着走了。 剩下仍沉浸在震惊与狂喜中的两人,依旧不可置信地大眼瞪小眼。 …… “胡了!哈哈哈!” 刚推开门,那热闹的气息顷刻将两人笼了进去。素安揉着额头看着摆了十几桌麻将的手下,觉得有些丢脸。 “咳咳,静一静静一静。” “上神,您回来啦。”最是崇拜东皇并一直溜须拍马,想求素安引荐的几个手下,纷纷放下手里的牌迎了过来。其中一个看了看东皇,揶揄冲素安笑道:“您从哪里带回来这么一个英朗俊俏的小白脸?” “……”素安怜悯地看了眼那人,转头冲东皇道:“东皇,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东皇?”其中一人疑惑地念了一遍,自言自语道:“好熟悉的两个字。” “东皇……上神?东东东皇上神?!” 素安无奈地看着齐齐张大了嘴愣着的手下们,无奈道:“你这人随便现一现身,就吓坏了多少人?” 东皇看着乌压压的几十号人,轻蹙了眉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个招呼。转头对素安道:“走吧。” 素安心领会神,拉了东皇的袖口转身,伴着那几十人反应过来后“咚咚”的跪地声音,将东皇带去了自己的住处。 进了屋子,东皇很不客气地一撩被子坐到了床榻上,冲远远坐在木凳上的素安扬了扬下巴:“过来。” 素安尴尴尬尬地摇了摇头:“干啥?” 东皇一个抬手,使个法术将她打横放在床榻上,扯过素安的手道:“别动。” 素安手腕上自己割伤的口子皮开肉绽,虽已止了血,样子却可怖。东皇蹙眉“哼”了一声:“救别人救得积极,对自己却真下的去手。”说着话自怀中摸出个小瓷瓶,轻轻为素安上药。 素安惊奇道:“你居然随身带着药瓶?你这个男人,有些娇气呀。” 东皇轻“哼”一声未辩解,还不是看你随时随地都能把自己弄一身伤? 上完药,东皇又运功探了探素安的灵脉魂路,无甚大碍。他松了口气,有些欣慰。 “你倒是一日比一日壮实了。” 素安杏梅怒睁,刚想反驳,就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在天界多吃了的那些点心。而今自己腰间长了二两膘,脸也圆了些,确实有些“壮实”,想到这,她嘴一瘪未吭声。 东皇测得素安内里无甚大碍,只是毕竟失了许多血,有些虚软。故而他站起身,给素安盖上了被子,又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隔壁。” 素安很是享受地受了东皇的伺候,却疑惑问道:“隔壁住的,不是小五吗?” 东皇出门的脚步顿了顿:“现在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