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世界》 爷风流1 那条落满阳光的贯南通北的老土路,还在灰黄色的艳丽中闪烁着;闪烁的光带中荡漾着数不清的飞尘;飞尘,又在喧嚣的嘈杂中肆意地舞蹈着。形形色色的面孔,密密仄仄的地摊,高高低低地招揽,深深浅浅的坑洼,来来往往的脚步,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混杂着,搅拌着,扑踏出一幅摇摇摆摆的图画;这幅画,爷们儿把它叫做:集。 口埠集似乎比以往宽敞了许多,没有了那些错综密仄的商铺,阳光会更透亮;透亮的阳光适合回忆;回忆,在金灿灿的光照里,亦愈加的清晰。 那个高个子娘们儿还站在那里,她戴着一副普通的黑框边眼镜,扎着一根垂到腰际的马尾辫,穿着一件橘红色的“慧芳服”;慧芳服呃!就是那种小翻领、小束腰、老得过了时的“慧芳服”。女人站在爷的旁侧,或是正跟小贩儿讨价还价,买着什么东东。 对她,爷有些朦胧不清,一大半地说,是爷领她来的;一小半地说,爷对她只是熟识;如果是爷领她来的,那么他就是爷的老婆,嗯!乡土的老婆,抑或是臆想中的老婆。不是吧!不敢有非份之想,亦绝不敢造次。因为,妻子就真实的跟在爷的屁股后面,她人高马大,身材伟岸,活蹦乱跳的;屁股后面还跟着活蹦乱跳的闺女。 干吗?赶集,赶古老的集!伊是哪根筋“咯嘣脆”响了?这样的“家布谷”能跟着爷出来感受这种古老的原始氛围,真是日落东山、公鸡下蛋了。伊是农家丫头,却养尊处优,多亏跟了爷,有了着落,不然?迎风吃饭吧,你! 包子笼的包子是当街卖的,圆圆的屉笼一摞摞地叠压着直插到天上去,水雾弥漫着那个小小的方圆氛围,经不起天寒气冷的笼罩,飘了不远的一阵子,都幻化成雾水滴落到附近,所以那个圈子也就湿漉漉的,黏糊糊的,还印着脚印,杂乱无章的脚印。谁的?或许是买包子的,或许是路过的,肯定有爷的。爷早就站在这里了,爷嗅觉挺灵敏,觉得香,扑鼻得香!爷要买包子,买包子送佳人?嗯!送佳人;这“小聪明”都融入“幽冥世界”了,花钱不多,却可博得佳人欢心,这叫四两拨千斤,“拨芳心”尚亦如此,灵活多用,其勇可敬,其智可嘉,爷自诩着,爷呓语着,把一屉笼包子装了袋,打了包,信心笃定地走了。 “慧芳服”女人没走丢吧,买个包子的工夫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不会丢的,意念中的女人属于意念,在意念里有了生命,她就会万古长青、永垂不朽。而妻是真实存在的,她虽然不闻不问,看似漫不经心,爷能相信她随时在察颜观色;随时随地,都会;这是女人的智慧,再愚蠢的女人也具备的智慧,这似乎是天下所有女人的一种普遍的本能。 爷风流2 一种让有“小想法”的男人望而生畏胆颤心惊的本性;爷经历过,深知,亦懂;所以不敢造次,不敢轻浮;如若不然,结局可以预见,喋喋不休地唠叨,无休无止地质问,谁受得了?脑袋膨胀,胀啊胀,“砰”地一声,胀出个鸟来。 爷该幸福的,该有多少男人羡慕、嫉妒、恨他这种佳丽围绕,如苍蝇叮蛋般的风流生活?爷却是专注的,哪里来的造诣?竟然懂得“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道理,不容易啊!不简单啊。“混蛋痞子**”种,能想到这一点的确是可以膜拜的,早晚焚香磕响头膜拜的那种! 等等啊!爷数数媳妇先,一、二、三……,仨?嗯!仨!去他奶奶的,不想杂毛的事儿,爷就想南去,提溜着包子,南去;上来了倔脾气,谁都拦不住,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谁敢拦着?爷揍谁哈!爷,心里就琢磨一个人,只一人:月月舒。(月月舒,不是女人用品,是女人用名) 黄土路那么长啊,爷撇开了噪杂的人流;挤着、蹭着、飘着向南走;走了多远?想不出多远,反正在乎爷的娘们儿都被抛得没了踪影,这已经很远了,没有了她们的骚扰,在心里就是隔了一个世纪,分离了两个空间,那是舒畅的,轻松的,无比的轻松!意念中“月月舒”就在南边,所以爷就想奔着南去,直到闪开了密密仄仄赶集的人潮,看到了集头人影稀疏的景象,仍然没发现她的身影。 爷打听个人?打听个人:月月舒在哪里?在我三舅家。三舅,家在集街南头的东侧的一间土屋,靠着斜岔的那条羊益公路,公路缥缈地存在着;存在着,也很窄小,窄得只能容得下一个字。 三舅两个丫头,大丫凤,小丫贞;爷正问着,凤从东侧的家里出来了,后面远远地跟着贞,月月舒走在前面,能看得出,两位表妹是出来送她的,她寒暄着,回头打着招呼。 月月舒很美,至少在爷的心里美,挡都挡不住得美,那超脱的气质,那婀娜的风姿,不是“慧芳服”以及“高大妻”所能比拟的;落阳又那么夸张,那么粗犷,那么璀璨,清澈地挥洒着金黄色的光辉,辉映着金黄色的土地,把她的身影拉得纤细修长,她就那么缓缓地转身,抑或是轻巧地迈步,都把爷勾引得神魂颠倒!爷是醉了,迷了,爷感到从没有过的痴迷,傻傻的,像个“二bi”,屁颠屁颠儿地跟着,去哪?去了春天家里了。她竟然是嫁了春地,那个瘦瘦高高的春地,一个年龄小小的男人,所谓的“小鲜肉”。 她啃了小鲜肉,啃了,啃得津津有味;爷就喝了醋,喝了,喝得酸溜溜的;爷搞不懂,她看上他啥了,不晓得他当年可是村子里的困难户,说个媳妇都难,家里困难啊,这些都是次要的; 爷风流3 主要的是她不该嫁给这么一个没有素质的人,或者根本就不应该嫁人,爷在这里呢!把爷放在什么位置?爷心里难受啊!撕心裂肺地难受!爷要哭,要骂人,要上手,爷使劲儿地憋屈着。嫁了,还嫁了那么久?爷咋不晓得,更让爷难受的,是她和春地还有个娃儿,男娃,你确定?是男娃,错不了,我怒了。 那一阵子,爷的心就彻底碎了,不是单单打碎了一个玻璃瓶,是醋坛子摔到地上了,酸酸的,流了一地。汩汩地泛着白沫,飘着酸味儿。她坐上了春地的摩托车,顺着土路向东疾驰,中间夹着他们的孩子。 爷叹息!钱,重要吗?谁说的“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的?”幸福是可以骑着“双腿驴”的,幸福是甘愿跟着一个穷光蛋的;只要,对方是真爱着自己。都可以用一生去赌,赌一个不能相守却能相见;赌一个因为挚爱留在身边,心却相隔遥远;这是用什么样的方式留给对方的一种折磨?这又是用什么样的代价呕气了这份情感?值得吗?她值不值得与我无干,反正爷受不了了,精神都出窍了,随着双腿驴的速度,飘着赶着,神一般地吐着酸水:谎言,可恶的谎言,你不能有生育的,怎么会欺骗这么清纯的小鲜肉呢?春地很老实,一杠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那种人,所以,爷的魂魄不怕他,飘得飞快,赶上双腿驴的速度是绰绰有余。月月舒哭了,不能接受了,她被爷的话折磨着,痛苦着,她跳下车跑了!跑了?想逃避?不行,爷要和你捋捋孩子的事儿,这孩子不是春地的,这是你和那个他的孩子,结婚后成了你和春地的孩子,你是拿着春地当乌龟王八蛋对待呢;捋着捋着,爷哭了,爷的心又碎了,没有醋酸,只有决绝。 (如何评价一场战争?或者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没有胜利或者失败,用人肉堆积出来的胜利是残酷的,往往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我想记录《幽冥世界》里清晰的篇章,如果不记录,画面稍纵即逝,这只是惯性思维,亦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每每这个时候,就是一次挣扎,假如睏意难捱,就支撑不起疲惫的身子;假如起了身,抽颗烟,熏熏灵感,笔下生花,或许能出一篇好文章,起码又多了一篇《幽冥世界》。我想我是抑制了睡意,起床了,写写关于“爷”的故事,是起了,起了么?事实上没起,但“幽冥”中真真实实的已然举笔了;鳖犊子,这东西也骗人,骗得我透透的。 挣扎间,矛盾中,听到开门声,真实地开门声,老家西偏房的虚掩的门被推开了,我一个箭步迅捷地冲过去,双手把住门楣,身子像一只猴子荡悠在门口,我有担当,妻女都睡在床上,我必须冲过去,第一时间解决危险,保护她们,我敢断定这么晚有人冲进家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我做好了以死相搏的准备,必须打,拼命地打,这是“幽冥”给我的第一感知。我想:或许那个“爷”出来了,那个王八揍的,自以为是,自高自大,我拼了老命也要置他于死地。我荡悠在门楣,双脚聚力,打算踢向门外的那个人,我看清他了,秃头,魁梧;那人抬头,喔!是洞叔。 我闪思:饶她一命吧! 索性就饶了,饶了也就醒了。 花罐水1 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是偶然的、独立的,都有它的必然性、联系性。譬如:种与获,情与果,爱与恨,生与死…… 埠子集很繁华,上百年了,无可替代的繁华,摩肩接踵的人流喧嚣着,穿梭着,不断变换着熟悉、陌生的面孔!熟悉的,以年代论,刻几道皱纹,放慢些脚步;陌生的,以世纪论,崭新的面孔,重新绽放着活力。这是一种必然,也有某种联系,人类世代轮回,老面孔观望新面孔,新面孔瞻仰老面孔,一代代,一辈辈,繁衍生息,生生不息。 老集东侧不大的一块土地是难得的空闲之处,坐在这里,可以观望嘈杂拥挤的人流,看着那一副副心急火燎行色匆匆的面孔,听着那一声声为了分厘之钱讨价还价的争吵声,我就有种置身境外、淡笑红尘凡夫的雅士心态。山华乃堂堂教授,却卖起了“无根之水”。 何为无根之水?方形的塑料平盒,填了很薄的一层土,上面长满了一尺多高的绿色植物,行列规矩,整齐划一,我不晓得这是什么样的植物,都长了几片窄小的叶子,更让我感到惊奇得是,植株最顶端的那枚落了花瓣儿的果实,像一个个透明的塑料拔罐,开口朝着天空,笔挺挺的竖立在棵茎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随着轻风缓缓地摇摆着,“花罐”里都盛了一些浅绿色的“无根之水”,所谓的无根之水,我敢断定那就是雨水,因为雨水没落到地面,是为“无根”。无根之水纯属天然之水,富含多种矿物质,饮之强身健体,更能祛病抗癌,较之世上任何一种矿物水都珍贵百倍。 山华喝得仔细,他俯下身子,嘴巴沾到“花罐”边侧,一手扳住花蕾使之倾斜,身子往下一蹲,那花罐里的水便尽数倒进了他的嘴巴,他闭上眼睛,吧嗒吧嗒嘴唇,很享受地一口咽下去,像喝了一杯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脸上荡漾的是无限的满足和贪婪。他让我也喝,我蹲下身,观察着透明罐体里摇晃着的浅绿色的无根之水,见里面漂浮着细微的颗粒状的沉淀物,数也数不清,不免有几分恶心的意思,我一连看了三个,却发现尘粒物一个比一个多,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喝下去,回头,对着山华说:华教授,这些都污染了,怕是不能喝的。他浅浅一笑:你杨大哥给你的,你也不喝?我陷入了沉思,沉思间,见山华的大姐绣花骑着自行车来了,山华欲迎上去打招呼,便把摊儿扔给我,让我代他看管,有要的只管卖,四元一罐水,完了还有礼品相赠。嘱咐完,他也就过去了,花摊儿前却围了好些人,都好奇地观望着,也有人买;一个三十多岁的标志女人匆匆而来,侧着脸问我多少钱一罐,我说四元,她扔下十元钱,问能不能买三罐?我拿不定主意,叫她稍等,打算着去问一下华教授。华教授回来了,或是送走了绣花大姐,照顾生意要紧呃!同意,同意,卖给你了。 。下乡兜售是不是更好些呢,决定一试,我们来到了官庄村,在哥家的西侧,春家东山墙的路面上摆好了摊儿,扯开嗓门儿吆喝卖,麦克风连接了头顶上的电线,拿着麦克风一喊,声音便从高音喇叭里传出来,如此,村民们很快都围拢了过来,三五成群,交头接耳,都来看新鲜。华教授手握麦,开始动情地演唱华仔的那首《忘情水》,倒有几分华仔的味道,我又开始敬佩起他来了,从小一起长大,真不晓得他还会唱歌的,而且还唱得有声有色、有模有样的,赞一个! 一会儿,他说要走,学校有事催促。便打算把水留在我家,让我帮忙卖掉,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嫂子走过来,主动要求代卖,华教授很高兴,总觉得交给她踏实些,她比我靠谱。 华教授走了,我可以一展身手了,我拿起麦克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各位村民,新年快乐。掌声在哪里。哗啦哗啦地鼓掌声。 我继续:村民们好,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2016文艺下乡汇演于四月十四,十五两天在我们村演出,届时请大家都来捧场。我喊着,心里默默算着一笔账:十三号蒙城演出,那么后面两天就是我们村了。还附加一句吹牛bi:这可是我们镇第一场演出奥!掌声!掌声哗啦哗啦的。 人流本来很分散,都向着南边的公路走过去,如今,却都转了身,慢慢地聚拢了过来,人流中有玲,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毛呢大衣,很是醒目。 百花丛中一点亮! 鬼城1 先说说风水,风水最早出于伏羲,称为堪舆,风水,又称地理;释义:堪为观天、舆为察地,风为空气空间、水为水文水质、地为地形、理为分析理论。风水学讲究:山为龙,主贵;水为财,主富; 寻龙山水要兼论,山旺人丁水旺财,只见山峰不见水,名为孤寡不成胎。如此,“山水相依”在风水中尤为重要。 风水?何谓之!风,关乎天象;水,关乎地象;两者结合,即为“天地之象”,亦“天地之道”。其对天,讲究风和日丽,阳光充沛;对地,讲究地址肥沃,清香纯正;对山,讲究环抱有情,大林郁葱;对水,讲究清澈甘甜,环绕曲抱。 风水,非迷信,是中华五千年文化的一种传承,一种传统,取其精髓,去其糟粕。 (村东土场院) 其实已经是一片坟莹,所谓新建的墓场;爷去过,无数棵小松树栽在那里,不死不活地生长着。 相传,亡灵与植物长势并倚;植物不死不活地生长,亡灵亦奄奄一息地游荡,后世则不旺;反之,植物长势茂盛,亡灵亦朝气蓬勃,后裔则高官富爵;这玩意儿,亦如此矫情,风水大师说的,爷信!大师还说了,北靠山南临水,这叫:背有靠山前有财源,是上好的“风水宝地”。爷为这事愁苦,平原地带,甭说山,连一粒石子都找不到,这、这、这如何是好?风水大师说万事皆有根源,只须钱财、便可破解,如何破解?来来来,钱来!钱来。最后,钱来了。风水大师悠然开腔:可找一挖掘机,把坟场南边的土挖到北边去,如此,北倚着小土堆,算作山;下雨,南有了小财源。大师的脑袋都是佛祖开了光的,哪一个不是灵光万道?琢磨着赚钱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爷是头猪啊!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张飞用豆芽菜把他给拌了,怎么了?这小子愚钝,竟然把大师的“破迷”之言当放屁,大师叫他“南挖坑北堆土”,他却弄了个“南堆土北挖坑”,完美的逆袭啊! “六指和尚”就不吃这一套,不信天不信地,不信邪不信义。按照他的意思,是不挖坑也不堆土,直接把那个风水大师採过来揍一顿拉倒,非得要挖坑也行,把大师填巴进去,压实了,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场院东北角有一口深井,140机器横担在八印锅般大小的井口上,一根三丈多长的拉带直直通向黑洞洞的井底,挂在井下抽水泵的页轮上,机器腾腾地响着,飞轮匀速转动,带动着井底的泵轮旋转,便有一股子洁白的水柱从碗口粗的泵管里喷射出来,喷到一个池子里,那些水又反转着,泛着水花,哗哗地欢唱着,从池子口涌了出来,顺着一条土堆的水渠,弯弯曲曲地流到田野深处去了,如是月色笼罩的夜晚,那水流便极为美丽,像一条银白色的缎带,镶嵌在黑黝黝的土地中间,飘飘摇摇,直到不见; 鬼城2 或是春天的午后,麦田刚刚泛绿,一望无垠的碧绿,间隔着金黄色的土地,很像扎染师傅抖出的那块扎染布,阳光正投在那条窄窄的水流中间,磷光闪闪,水带中就洒满了无数颗玉石玛瑙,份外夺目。 场院西北角有一棵树,谁都不知道那是棵什么树,太爷没见过,爷爷没听说过,爷更不晓得。那棵树有水桶般粗,离地五尺分叉,枝干苍劲有力,看上去颇为健硕,爷小时候经常爬上爬下,不知道剌坏了多少条裤子。爷知道每每到了秋天树上会结许多状如苍蝇一般的种子,那些种子,长着苍蝇一般大的身躯,也有一对像苍蝇一般大的透明的翅膀,所以爷叫它“苍蝇树”,。秋末冬初,那些苍蝇种子便成熟败落了,映着艳丽的夕阳,呼应着从树梢落下来,都舒展着透明的金黄色的翅膀,旋转着轻盈的身子,像极了一只只飞舞的苍蝇,都相继落到湾沿的灌木丛里,没了声息。 那时候爷屁点儿大,就懂得欣赏这种意境之美,脑袋里就有这么丰富细腻的感性的东西,注定了将来会成为“贱手”。 六指和尚倒要建房子了,场院的东侧起了一栋小土屋,很小,像个单人厕所,扁着身子塞进去,倒能躺下四个人,多余的空隙,放个屁都能把空间给撑爆了。 那夜风雨飘摇,冽风夹着雨丝斜刺地穿插着,像一支支利箭射向黄色的浮土,浮土疼了,就哭,哭得挺伤心,冒着泪泡,汇聚成水汪汪,顺着低洼向西侧的大湾里汇集而去,有哗哗的流水声,那是水流测量落差的声音,声音也愈来愈大了。能预感到屋外那种冷飕飕的寒意,映衬了小屋里那丝丝的温暖,那丝温暖便有了眷恋。爷和六指和尚挤在炕头上,门外陆续有人回来,都认得,自家人,挤在厕所般大的土屋里,进屋上炕,不然,连站的地方都没有。炕上满了,爷寻摸,只缺潘祥。 爷要去寻他,下炕开门欲出,有兄弟相劝,言潘祥已然落入敌手!此时去了亦是徒劳。爷就开始闪念,刚才之战,似乎我们都已经逃跑了,瘦小的潘祥被遗落了,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个留着三七分头的中年壮汉向他跑了过去,抬起脚朝着地上的潘祥狠狠地跺了下去,跺了下去…… 爷一怔,冷风吹着打了一个寒颤,他立住了身子,心里矛盾了一阵子,什么舍生取义,什么兄弟情深,一个大写的“义”字在他脑子里恍了恍,爷毅然一步跨了出去,冲进茫茫水雾中。 机井早就没了,有人建了一座气派的庄园,爷抬头看见牌坊的时候,见一个女护士正从牌坊口出来,急匆匆地向西而去,爷紧赶几步跑过去,下意识地问:潘祥怎么样了?女护士看看爷,说:很严重,需先交六万元的治疗费用。爷垂下了头,沉默!他在琢磨,六万啊!去哪里淘换呢?“义”不是空口说出来的,要用真金白银换取,必要时,甚至是自己的身家性命。爷沉默的工夫,白衣护士已然自顾西去了,不再搭理他。 鬼城3 爷没琢磨透,到底是拿,还是不拿,六万哪!也是个数,但人命关天,孰轻孰重,爷就琢磨吧!救命如救火,时间亦极其的宝贵,别等到爷琢磨通了,潘祥也呜呼了。 爷抬头打量这座庄园,高挑的门楼青砖碧瓦,双层叠沿,八个挑翅威武霸气,分指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悬一个整抱粗的红灯笼,把门楼辉映的轮廓分明,流线清晰。进了门,是一条贯南通北的笔直的大街道,街道上都用硕大的青石板铺路,路两侧是统一建造的住宅房,亦都是门楼高挑,青砖青瓦青木门,都东西对着门口。街上很荒凉,由南望北,并不见半个人影。爷正迷茫间,由西侧过来了一位中年男子,那人高个粉面,生得倒也俊俏,似乎看透爷来的用意,笑嘻嘻地说:是不是来找“三七分”?那人可是庄主,村里的恶霸。言罢,只顾自去了。 爷正恍惚间,身侧来了一个陌生的后生,身材魁梧,微胖,一副凶神恶煞般的面孔,正对着爷虎视眈眈。爷也死死瞅着他,两人对峙着,已然有了几分火药味道!后生怒视着爷,幽幽地说:你找的人是我爹,想找他,先过我这一关吧。爷心里业已明白了几分,双手一抖,左手匕首,右手菜刀,已然在握,宽窄不一的两把兵刃闪着寒气,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后生也做好了准备,双手各握着一把匕首;短暂的凝视,仿佛天地都要动荡起来,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际,不单单比试的是武艺,更重要的是心理素质;后生先发制人,身子一跨,手一抖,一把匕首脱手而出,直朝着爷飞了过来,爷只觉得寒光一闪,左手一震,铛啷一声,手握的匕首已然被击落在地,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对方精湛的刀法,没想取爷的性命,或许只是击刀;怎么不说是想取性命,打偏了击落的刀?这有些难以定论。爷怎甘示弱,右手一挥,菜刀打着转儿,在空着划一道雪亮的弧线,直朝着后生飞了过去,后生只是轻轻一偏身子,那把飞刀就落了空,飞了一阵子,便没了力道,铛啷一声掉在地上。 爷的甩刀还未落定,后生解开衣怀,却从里面掏出一大把匕首来,用指缝夹住,散开,明晃晃的一片。爷看着,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忖:这小子真是有备而来,开刀铺的?这玩意有的是奥!能躲得了一把,算是侥幸,如若他一并扔将过来,来个“天女散花”,可如何是好?难免中刀,刀又不长眼,扎哪里无须商量,如若奔着紧要位置去了,岂不今夜死翘翘?爷思量着,有几分胆怯,想找个台阶退去,又找不到台阶,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后生悠然开口:你……还想打吗?爷沉思片刻,故弄玄虚:不打可以,我有条件,潘祥的药费你得包了。没想到后生答应爽快:这个自然,不用你说我们也会报销的。爷的心里总算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这场恶战总算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 爷欲离去,嘴里还唠叨:劝你别小觑潘祥,他可是开石厂的,有钱买你的命,如若食言,定不饶。 后生并不在乎爷的说词,自顾去了。爷自觉没趣,向庄外而去,街上无人,空落落的,死一般的沉寂,依如传说中的鬼城,鬼城。 油锅刑1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在现实生活中偶然的一个过目情节,会让你突然感觉到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发生过,但你几乎可以肯定它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你甚至可以预知到下一个情节将会是什么,你就这么安静地凝视着切身感受的画面,直到下一个你已然预知到的画面出现…… 譬如现在的俺,也在梦中来到过这里,或是梦中的情节、抑或是第六感的灵幻世界,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更可怕的是,俺知道这个亦幻亦梦的结局是什么…… 结局很可怕,俺们都会死在这里,一个不剩。 苍茫戈壁,浩瀚海洋,这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啊,或是孤处海洋的一座凄冷岛屿;抑或是被人淡忘的一处戈壁沙漠,反正是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荒凉地。 这是一座黄土夯实的长方形大院,四周围了一圈的土堰墙,双层的北正屋、西偏房,屋内的灶膛炉火通明,红彤彤的,反着暗黄色的光晕;映着暗黄色的墙壁;暗黄色的墙壁上又投满了暗黄色的人影,都来来回回穿梭着、飘逸着,像十八层地狱阎王爷正在忙忙碌碌实施的油锅刑。 俺也不知道俺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十几个同行人中,只有林子与俺相熟,是俺的至亲,俺的牵挂。俺们都是老实人,却莫名其妙的被他们押解到这里,帮他们实施他们的计划。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一个高高大大面目可憎的女人,俺想不出地狱里有什么狠角色的女人可以与他媲美,但俺可以肯定,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娘们儿。她手底下有十几个打手,也都是杀人如麻的畜牲,跟阎王爷身边的牛鬼蛇神差不多。 土院里很嘈杂,每个人就像是一头负犁的老黄牛自顾辛苦忙碌着,更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来回穿梭着,他们全然不知晓自己未来的命运,只是打着各自的小算盘,盘算着自己何时被那个恶魔女人放回家去!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的红袍,站在土房的顶层上,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嘴里喊着口令,指挥着她的打手们抽打着这群奴役们。 两个打手举着皮鞭看着俺,正指挥着俺从北屋里搬起一摞鞭炮向外走,那些鞭炮都大拇指一般粗,红色的炮衣,就是所谓的那种大红袍,俺晓得它炸起来的威力,很响!真的很响!搬起鞭炮的当隙,俺斗胆包天,俺想俺是动了小心思,故意用脚踩下了几颗鞭炮留在了屋里,那一刻俺有了想法,想半夜里起来把它点燃了,好招呼奴役的兄弟们逃跑。踩下鞭炮俺又胆怯,怕被打手们发现俺的举止,明朗了俺的心思,他们绝不惮把俺用铁叉挑起来放到火上像烤乳猪一样活活烤死,或者是背上拴块石头直接沉到海底喂了王八。俺踩下鞭炮的瞬间又觉得后悔,从心里的悔,一是这样做风险太大,二是这种逃命的办法或许根本就行不通。俺眨巴着胆怯的眼神瞅了一眼那两个打手,还好!他们没发现俺的小动作,真没发现! 天总会黑的,夕阳垂挂,暮色黄昏,俺往土楼顶上搬运鞭 油锅刑2 炮的当隙,瞅了一眼西方的天空! 灰蒙蒙的西天,夕阳沐浴在苍白的海面上,撒下一道银白色的光泽,这里没有风景,地狱怎么会有风景呢!连夕阳都是白色的,藏在白色的雾霾之后若隐若现,那些圆圆的、方方的、不规则的浮云面目狰狞的游弋着,像极了西天大路漫天飞扬的纸钱! 红衣魔女要走了,或许是收工了,他们要离开这里,去到北边的一处房舍里休息,是啊!他们怎么会留在这里呢?这个垃圾场一样的所在,也只配这些奴性使然的人居住。俺是这样想的,俺讨厌身边的这群人,他们每个人都各怀鬼胎,自保活命,有没有想过大家一起想办法,抱成一团,合力逃脱这个魔域?没有,谁都没有这样想,也包括林子,只是心甘情愿地等着捱着,异想天开的等着自己忙碌完了以后,恶魔会大发慈悲放他们回到各自的极乐世界,谁会预知自己的危险?自己的死路一条?他们就是这么可悲,也是人性的可悲,奴性的可恨。 俺预知到了,这样的日子只有三天,是三天,三天后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今夜俺要逃命,必须逃命,即使被抓住喂了王八烤了肉串俺也要逃命,一刻也不想多待,不想在这里面对明天的太阳,面对明天复至的恶魔女人的面孔;这个夜晚俺更不想待在这里,和一群没脑子的猪睡在一起,然后,明天一起接受被摆上屠案宰杀的必然命运,直到临死才眨巴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绝望地呼唤着原来如此的时候,那是何等可怕的事,何等可笑的事,何等煎熬的事! 俺不能丢下林子,林子是俺的至亲,逃命俺要叫上他,致于其余的那些个榆木脑袋,俺就不想叫了,不是俺自私,凭俺的感觉,那些榆木脑袋即使是俺说破了天,磨破了地,他们也不会相信俺的话,也不会跟着俺逃命的,他们奴性的毒瘤已经根植脑髓,不但救不了一个人,反而会坏了俺的计划。 俺叫林子的时候,他正从朝西的门楼口向院子里走去,一个人,俺觉得机会来了,紧赶几步追上他,静悄悄地说:“林子,咱俩逃命吧。” “能行吗?”他这样问俺。 “能行!不逃命都得死!”俺的语气有些恐怖。 “这……”他有些犹豫,彷徨不定的样子,俺就纳闷了,你还犹豫啥?快跟着俺逃命就是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再等等,等有了好机会再说……”林子当时就是这么回答俺的,所以就别怪俺后来的无情无义自顾逃命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你好心对他把心给他他可能不接受,他会把你滚烫的心揉巴碎了扔到地上喂了畜牲;林子当时对俺回应的时候,他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他只是怯懦,只是软弱,他是俺的至亲,三十多年了,俺懂他;他是个做事细致的人,是个考虑问题面面俱到的人。但是,现在是逃命,是面临死神的追逐,该跑就要跑,没有可考虑的余地,亦没有犹豫的间隙。 油锅刑3 俺立在门楼口没挪脚步,看着林子慢慢走进院子的背影,俺对他是彻底心灰意懒了;那一刻,俺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转过身,向着门外跑去,然后向右拐了个弯儿,顺着墙根向北跑去;俺看清了,在院子里只有两个守卫,其余的人都填肚子去了,这对俺来说是绝佳的逃命机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俺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一直往北跑,北边是恶魔女人的驻守大院,俺一直北去会自投罗网的。但是这里没有别的路可跑,周遭是苍苍的戈壁,茫茫的海洋,只有这么一条北去的路,却一直通到魔女的守卫大院,所以俺是不能北去了,必须跳海逃生。俺即使喂了王八也不能重新落入魔女的掌心,不然俺会死的很惨,当时的俺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俺一头扎进海水里,向着西方苍茫的天际游去…… 好在海水不凉,温温的;好在海水不深,浅浅的;俺就趴俯在银白色的海水里,蹬着脚底下柔软的细碎的沙石,不断地抡动着胳膊,虽然俺不知道彼岸在哪里,但那一刻俺的心情是舒畅的,俺终于逃脱了恶魔女的魔爪了,即使死在这茫茫海水之中又能如何呢?俺游泳的速度飞快,在水里嗖嗖地,说是游,更应该说是走,俺的脚丫子蹬着水底一个一个的小碎坑,就像是攀岩者把着凸起的攀岩块,像一只水面飘浮的飞鱼,迅速地向西方游去! 等等!俺瞪大了眼珠子,俺竟然是看见海岸了……,是!是地平线,黑色的地平线,俺那一刻比看见了亲爹亲娘还要激动! 上了岸,俺踩着铺满月光的沙滩继续西去,俺没心情留恋这应该叫旖旎浪漫的月色美景,俺是一刻也不想等,俺要叫人去救林子,俺的至亲奥! 俺干吗要偷偷爬上这座屋舍呢?这座未建成的村舍,四壁红砖砌体,已经垒好了高度,就等着明天上梁了。俺是想登高远眺吧,站得高看得远;抑或是上岸必须经过这座房舍?反正俺是顺着脚手架爬上去了,站在高高的脚手板上,俺小心翼翼地走着,俯瞰着眼下的一切,这是一个岸边小渔村,密密仄仄的村户错综排列着,已近黎明,有的户舍的窗口里透出了明亮的灯光,看着那些光亮,俺觉得好温暖,就像是一个在茫茫戈壁中徒步的跋涉者突然间发现了绿洲一样,那一刻,俺的心情那么的激动,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一个中年人提着灯笼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围着这座房子转,想这座在建的房舍正是他家的。俺认得他,是文姬叔,俺站在脚手板上,凌空看着他,大声喊他;使劲张了张嘴巴,却没喊出声,俺这是怎么了?又使劲喊了一声,还是没出声,俺想是俺的喉咙坏了,刚才游泳的时候呛了海水了,说不出话来了,俺着急,就从墙上捡起一块小砖头,朝着他扔了过去,小砖头打在他的脊背上,他拎着灯笼转了一个整圈,也没发现有人,最后终于是抬起了头,看见俺的时候,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一哆嗦,俺眼前的这个世界也一阵晃荡!文姬叔叫俺下来,问俺发生了什么事,俺说不出话来,只能比划,比划了好一阵子他也不明白,他就在那里张着嘴巴像个傻子一样频频地点着头,似乎是看懂了俺的口型,却又没明白俺的意思,这也是个榆木疙瘩,反应迟钝的那种人,跟他交流实在是浪费时间,俺这样想着,一转身,一跺脚,顺着村落中间的一条小巷向南跑去,到了村南斜插的那条柏油马路上,俺看见坤哥跟他的朋友坐在路牙子上谈心,俺跑过去对他诉说着,俺突然间就能说话了,坤哥听着俺的倾诉,眼睛里似乎含着泪水,俺想他是听明白俺说的话了,俺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报警了,只有报警,才能就林子,还有那一大帮的乡邻。看着他打完了电话,俺攥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俺要走出这个是非之地,也包括这个村子,这个让俺讨厌的陌生的村子。俺一直西去,却发现村路曲折,走了半天也没走出去,四周仍然是曲折难行的泥泞路,西方仍然是茫茫无际的沼泽地,最后俺来到一处古宅前,对这座宅子倒是有了浓厚的兴趣,青砖青瓦,古色古香,却透着一股子阴森凄冷,一个青衫长须的老者堵在门口,一副可憎的神情盯着俺神秘兮兮地看着,由门口吹过来的那缕风,把他身上恶心的体臭味儿送进俺的鼻孔,那一阵子,俺就控制不住的要呕吐,俺侧过脸,使风贴着俺的鼻子吹过去,俺就看见从泥泞路上驰过来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两个壮汉,一个挥舞着皮鞭打着响鞭,另一个坐在他的旁侧。车轮碾起路面的泥浆,向着两侧甩了开去。 第十一章节:崩塌1 撮合一门亲事!由主或男或女,竟半是朦胧,神使鬼差。 由主是到我们村去相亲。且红娘或是我亦或是母亲,那人长的高挑清瘦,长脸小眼,虽不甚美,但论乡村之色,亦算上者。所以高不成低不就,耽误了亲事,年龄约莫有三十左右,算是剩男,或是剩女,心存疑惑! 她相的是老家东边的家户,或是姜家小军,是谁对她高谈阔论,说尽了小军的优处,只道是玩大棚赚大钱。我观其颜色,却未被动心,稍后,一口便言:玩棚算什么?我看他家后邻那家不错。虽收拾破烂,却是能赚钱。说的是谁?我有些纳闷!只有文生家了,可文生独手,算是残疾,她竟能看上。我开始看懂她是如何把自己剩在家里的了!缘了她的这种高低不成的秉性,活该! 对厮颇有几份反感,依然领她去了我家。(音容相貌明明确定是一男人,只是稍带娘娘腔而已)出来时,我的话语带着几分讥讽,手指院落,夸夸其谈,说院落游园之景,或是城市之奢华,宝驹之阔气,皆是牛bi大话。问她是否愿意屈就,嫁给我算了。此时,我竟暗忖,观其单薄身板,可能生的娃儿?或亦不喜欢他的五官,总挂着一丝蔑笑,在我看来甚是可憎。洒家不喜欢她(那时,我也是光棍一条?那么就是久远之事了)由主一脸惭愧,且不言语,只顾径直出门,大步流星,向南而去,我紧随其后,言语中带着怒气对其高谈阔论,终是送走了她,但我已经是到了村南七八里地的地方。 有些后悔,还得徒步回去,如果开着车来就好了。正是秋忙时节,田野里满是忙碌的人群。我竟然不知不觉的加入了秋忙的队伍,专注的劳作着,大家跟着一辆拖拉机劳作,或是翻土,扬种子,不得而知了…… 一个清瘦老头,我半是生熟,却不肯定。突然悠悠而言:你还欠着我五百多块钱呢!十几年了。给你送了沙子,我都不确定了。我看看他,或是想起了一些旧事,沉思良久…… 想起了演马村南学校处的田野,那老头也是帮了我的大忙的。所以有了还他钱的打算,遂言道:我去车里看看账本,我记得的。遂我便奔地南而去,我的车停在那里。我取出账本,打开其中一页,果然写着欠他五百二十多元。妻弟亦在,我对他说我要回去取钱。他身上的钱也不够还帐。 徒步回走,竟成了繁华小镇,东西大街上,多了些许赶闲的人流。看见几家批发超市,想进入买包烟,却不敢进,因为囊中羞涩啊! 路过一家农户门口,见两个男人站在那里讨论生意,正在砍价。门内的老男人说:两条就给你三百五,已经够便宜的了!门外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些犹豫,仍在下压着价格。我想不出他们是做的什么生意啊!或是什么违法的生意吧! 第十三章节:绣花鞋1 村东的那片坟场,是老爷从小就畏惧的地方。n年前,老爷八岁的时候,见过村民葬人,都抬着纸糊的棺木,那棺木被风吹破了,就露出里面的尸体的一角,一只脚显露了出来,穿着纸糊的绣鞋,五颜六色,耷拉在纸棺外面,老爷跟着送葬的人跑,跑着看那只恐怖的绣花鞋,明明是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地追着看,这就是那时候老爷的心态,看到眼里就扒拉不出来了,扒拉不出来便做恶梦,晚上不敢出门,更不敢独自到坟圈子那里去。 十几年过去,老爷成了壮年,那片坟圈子却没怎么见长,还是那几分地的范围。 并不是村子里不死人了,也不是死了人不往那里葬了,死的不少,埋的也不少,坟场不见扩大,是何原因? 原来改革开放,惜地如金,那片坟圈子竟然成了又一大姓的场院,晒麦子的场院。 本来“压场院”是值得回忆的一档子美事儿,找片相对平坦的荒地,那时候有的是这样的荒地;拔了黄草,或者砍了树,再用铁锹铲个平整,方圆三十多个平方最好,上面先洒一遍水,再洒一些麦糠,等着水晾干以后,就用绳子拖了一个石滚子,在上面一圈一圈地转着圈圈,要不厌其烦地转,从开始的没有任何声响,一直压到石滚子滚过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这才算是压到了一成,随后用扫帚将压在湿土里的麦糠拨拉出来,均匀地摊平,再拉起石滚子压上几遍,如此反复,直到湿土变成了硬土。这还没算成功,第二天再洒水,洒麦糠,再压上一天,如此再反复几天,将麦糠扫净,那场院便光溜溜的一片,像镜面一样散发着暗亮的光泽。 后来这样的场地少了,便有人凯觎起了那片坟场,把坟头铲平了,拔了干草,用碌碡压实靠了,抢麦夺秋的时节,那里就忙碌了起来,几十个石滚子在上面交替着压,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这是一个玩笑,也不怕下面的幽魂烦闷,压着压着,实在经不住吵闹,从地底下一跃而起,扇这群人一顿耳光,或者是被惊扰的幽魂变成厉鬼,夜里到他们家里去,恶鬼附体,惩治这些不着调的混球。 这是又一大姓干的事,自己的姓氏绝不会做这样的事,那底下葬着的可都是自己的祖宗啊!他们亡灵不安,活着的后生们就着急,商量着怎么办?有人出主意,围着坟圈子拉铁网,隔着十几米埋一根水泥柱子,围了一圈的荆棘铁丝网,留个小门,甚至挂了锁头。 清明,重阳,祭拜祖先的日子,便有专门管理的长者早把门锁开了,后生们接踵而入,烧纸扬灰。坟头终究是保留了下来。比方法是奏效的。只一年的光景,那坟场里又杂草丛生,荆棘密布,似乎又恢复了它以往的繁荣,也恢复了它n年前已经被老爷淡忘的那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第十四章节:绣花鞋2 围着坟圈子的铁丝网实际上就是几道铁丝拉起来的,人要拱进去,须弓着腰,尚费一些力气,但不是不可进,那些吃草的畜牲想要进去,却不费吹灰之力,譬如羊。 羊吃草,所以经不住草的诱惑,特别是坟圈子里面那一大片特别茂盛的大草,绿油油的,黑黝黝的,羊的眼睛能发绿;老爷不懂得羊的心情,但老爷琢磨着,他看见羊,也想起了羊肉汤,肉美味鲜的羊肉汤。 这个,两者差不多,生灵们本性所致,老爷想啥,羊就想啥。 羊能琢磨啥?就为了吃饱,它不想它践踏的是吃它的人的亡灵,羊蹄子终归是小巧些,比起碌碡的摧残相对来说要轻一些,另一方面想,还有了诗情画意,比如说,羊蹄子会在松散的坟土上踩下无数的梅花瓣儿,那可是所有的艺术大师画不出来的。 坟圈子就那么一片死地方,禁不住大群的羊吃草的,不消几日,风卷残云,便吃得光秃秃一片,“盘地墩”没了踪影,“人青头”只剩了根茬,“屎棵豌”成了羊屎蛋。 羊屎蛋遍地是,都那么均匀的洒落在坟场的每一个角落,像二婶子家晒的那一场院豌豆,不同的是,豌豆是香的,羊屎蛋是臭的,奇臭无比;于是乎,整个坟场里便臭烘烘的一片了,特别是赶上下雨天,老爷都不敢蹭到跟前去,隔着几百米都能闻到那出奇的臭味。 不晓得死了的人闻着这样的味道有何感想,反正活着的人都不乐意了。 n年前,那片坟场还算是偏僻些,差不多在村东百米,几十年的改革开放,活了经济,也活了人口;按说不应该啊,计划生育严着呢,人口是下降了,生孩子的是少了,可为什么活人的住宅却在不断的增加?这个,很奇怪。 原因很多,譬如,原来是农村包围城市,现在流行城市回归农村,的确是城里的人回农村盖房子的多了;譬如,儿子成家立业了,老一辈的都不想跟着孩子们过,便都出来盖座“老年房”,所谓的“分过”。 坟圈子早先是最东边的一处荒蛮地,相对还是比较安静的,如今它的东边就盖了不少分过的老年房,一家挨着一家,一户对着一户,竟然慢慢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老年区域,老爷没留意,却蓦然间成了气候。 如此,那片本来安静的荒郊坟地不知不觉地就圈到了村子里面,俨然成了村户们中的一员了。 这个挺幽默,也挺讽刺的。 它们愿意这样吗?它们喜欢安静呢?还是愿意凑热闹呢? 他们从它们的家门口踩路,踩一条溜光铮亮的斜岔子路,只为了回家图个近便。 老爷倒是希望,他们和它们能够和平共处,和睦相处,因为,他们终究会成为它们;所以,它们也就不会怪罪他们吧! 第十五章节:绣花鞋3 老年房相对还算是文明些,他们毕竟是避让开了它们,去它们的东边建房。 那幽冥世界里的开发商可就没那么善良了,直接在坟圈子的里边建造高楼大厦,这个不合乎情理啊!虽然现在的活人楼发了疯地建啊建,也不管你有没有人住,就是一个劲儿地建,城市的边缘建造还情有可原,荒郊野岭的建造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你跑到农村的坟场里建造什么商品房?卖给谁?卖给你祖宗?妈的!脑子被驴踢了吗?丧心病狂的开发商啊!你是被金钱迷糊了眼睛吗?还是被政府忽悠了心智? 坟场的后生们呢?怎么不出来阻拦?他们可是在你的祖宗头上动土啊!竟然是没有阻拦的,这个不奇怪,就连老爷这样的榆木脑袋都能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压场院的可以围栅栏阻拦,放羊的可以洒毒草杀之,那是因为他们都没钱,也不出钱,不出钱的事不好办,也没得商量,开发商就不同,他们有钱,他们都是一掷千金,他们洒一点汗毛,百姓们都能滋得尿炕,这点钱对开发商是九牛一毛,对坟场的后生们却是欣喜若狂的。 这个社会是怎么了?病入膏肓了,金钱至上的社会,所有的人似乎都迷失了,找不到方向了。 老爷不想看那片高楼大厦,他闻不来那种钢筋混凝土的味道,他躲在禄痣的门楼里,那里,开发商临时租用,竟然成了售楼小姐们的居所,女孩子们五六个,形态各异,有靓的,有丑的,有胖的,有瘦的;最重要的还有一个哑巴;哑女是怎么混进售楼小姐的?疑惑的是,她怎么卖楼? 哑女长的还算可以,小巧可爱的那种,她没像其余的同事们一样穿着藏青色的制服,显得很另类。一件碎花格的小棉袄,束出她立体的腰身。哑女很聪明,嘴巴里啊啊着,用表情和老爷交流着,看得出对老爷的崇拜之情是无限高涨的,老爷懵着神情,眼珠子随着她的闪展腾挪左右旋转着,却不说一句话。 老爷是“膨胀型”的人物,见不得人的恭维,特别是一群女人的恭维。 须臾,那群售楼女孩都回来了,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她们似乎看出了哑女的心机,帮哑女促成一桩“美满佳缘”? 女人们围一个圈子,把老爷紧紧地挤在中间,大家七嘴八舌,强硬地问老爷同不同意?老爷表情很是郁闷,只说表情,或许心里是乐开了花吧,他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他能闻到那群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杂乱的香水的味道,就像是搅了无数瓶的添香剂,浓烈的气味直刺着他的喉咙。 唱歌,唱歌!女人们吵嚷着,像是砸了一砖的屎壳郎。 爷爷开唱: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唱着唱着,老爷忘词了,胡乱一声敷衍过去,觉得挺丢面子。一个女孩子接上了,跟着唱了几句。 人群里没有哑女,哑女在外面观瞧着,老爷想了那么多心旗摇曳的事,想的都心不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