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凌律语》 第1章 前因 升东市背靠太平洋,不管什么季节,总有吹不尽的海风在城市里面肆虐。托它们的福,雾霾在升东市见到的并不多,天空蓝明明的。 破旧的烂尾楼里,废弃的纸箱堆放在角落,宽大的场地上堆放着钢筋和已经干硬的水泥。风扬起地板上厚厚的灰尘,打着旋,呼呼地从没来得及装玻璃的落地窗口吹下去。 赵青穿着格子衬衫外套一件黑色夹克,故作镇定地站在窗边。他精神高度紧绷,肾上腺激素上升,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 他对面是一群流里流气的青年,身上带着古怪夸张的涂鸦,时不时吹一声口哨,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在楼道里面回荡。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青年前面,他长相端正,身材魁梧,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袖口。 “小赵啊,不是江叔说你,你年纪这么轻,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技术这么好,阖该有更大的钱给你挣的。” “我呸!”一股怒气冲上头顶,赵青朝地上狠狠吐了口浓痰,“老子当初就是信了你这只禽兽的使唤,帮您做事?到头来什么都是你们的,我这条烂命都留不下。” &诶诶,这话怎么说,我个人是非常不希望看到你和集团闹翻的。&江建忠和声和气地说。 &你们用我的手坏事做绝,我现在只后悔怎么没能揭发你们。&他朝周围冲他吹口哨的年青人讽刺地一笑“帮这种人做事,你们一辈子都被绑在他手里。” 兴许是赵青有感而发显得特别真实,周围几个年级大点的青年彼此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些犹豫。 他们这次接的单钱多,是买了对面那人命的。旁边的人大多是叫过来的孩子,未成年可以不负刑事责任,他们可不一定。 站在江建忠身边的一个跟班瞧着气氛有些不对,棒球棍在地上捶了两下,“哥们儿管得了这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干了这票可以潇洒好一阵了,你管我们?先看看你自己吧!” &得,你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犟成这样伦不过弯来。&江叔两手一伸,舒展一下筋骨,&叔也不是什么好人叔承认。可我们出钱请你办事儿,你卷了钱跑了。这可不道义吧。”他歪着头看赵青,儒雅的气质变得有些狰狞。 赵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越发觉得好笑,干脆捂着肚子笑得声嘶力竭。 “道……义?叔,你这时候……他妈跟我说道义?” “我替你们做事才两年……手上沾过的不道义的事儿还少吗?给你们骗的倾家荡产的,跳楼自杀的,丢饭碗的还少吗?道义这东西我本来有,是你几个给老子玩没的!”说到后面,赵青吼的声嘶力竭。 江叔脸色一沉,“闭嘴!” “哟哟,这会儿怕我说了,我要说的还在后头呢,大伙儿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赵青说上了瘾,双眼兴奋地发红,“我是个搞it技术的,就是玩电脑——” 他话音未落,一根钢管笔直朝他飞过去,匆忙中他只来得及往旁边一闪,被钢管巨大的动能撞得往后退一步,打在骨头上仿佛听到一声脆响,肩膀当场就有些使不上劲。拇指粗的钢管往楼下飞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落地的声音。 赵青往窗外看去,密密麻麻的建筑在脚底下,两个街区外正是繁华的市中心,小车只有蚂蚁大小,在一点点挪动着。 他咽了口口水。 “怎么着,怕我说啊?”转过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除了语气中有着隐忍的疼痛外,仿佛丝毫不在意被打的有些变形的肩膀,“早说你们忌讳这些嘛,打打闹闹的多伤和气。” 江叔踱步走到钢管堆上,弯腰拿起两根差不多粗细的钢管,似乎在掂量哪个更称手。 “赵青,我呢,是给你讲了一会儿的好话了。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开口了劳烦告诉一声。” “江叔——”赵青话音未落,又一根钢管像标枪一样朝赵青射过去,不过这回他有了防备,大幅度往右后方一闪,没料到紧接着第三根钢管飞速接上这个位置,旧力已去,新力未接,此时他已经来不及使劲了。 一声闷响,赵青支持不住往后退了两不,双手把住墙壁才停下身来。 小青年们一阵欢呼。无论何时,强大的武力都是让男人尊敬的,江建中虽然年到中年,身手依然沉稳有力。 赵青胸口一阵钝痛,肺部被巨大的压力挤压得吸不进气,他倒在窗边上,离窗沿只有一步之遥。“江叔……没必要……这么着急吧,我……想告诉你……都没力气……” “哦?”江建忠不咸不淡应了声。大脚一挥,钢管堆噼里啪啦朝后面小青年滚去,几个懂事的立刻底下身子一人拿了两根,怪叫着朝赵青比划。 “你们这群狗东西……啊……我,”赵青喉咙里一股腥甜,他咽了咽。由于眼睛充血,手指狠狠抓在地上,满脸灰扑,英俊的脸庞此刻显得比对方更加狰狞。 “我的工作你们不是一向很满意吗,乔氏,赢中,国航融资……” 江建中脸色越来越阴沉,几个有眼色小混混看准了,接二连三的铁棍砰的狠狠摔在赵青身上,他嘴角溢出更多血来。后面的青年更加兴奋,几个年纪最小的也跟着开始扔,虽然准头没有江建中好,但胜在量多,这么一小会儿赵青被四五根铁棍撞到,在窗边竟无法向前一步,眼看就要掉下去。 “我最后问你一遍,”江建忠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举举手,示意后面的人不要再动。 “小赵,你是个聪明人。这么大笔钱,总有用的时候,你身边就那么几个人,我们挨个查,也能查出来。你智商比我们几个都高,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说,你心里清楚着。” “你都到这一步了,就当叔劝你,拿这不义之财,消灾!好不?”他猛然提高语音,回声在楼道里晃人心神。 这句话等于下最后通牒了。 赵青的脸被一铁棍刚好打中,半边脸块已经紫青。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好一会儿才变得坚定。 江建中叹了口气,右手朝后面挥了挥。 青年一阵欢呼,笑声和口哨声不断响起,鬼哭狼嚎的风声穿插在楼道中,像一场巨大、欢喜的盛宴。 人在重力加速度下往下坠落,失重感让人会有种浮起来的错觉,气流速度越来越快,呼吸会越发困难。 最后的疼痛还没有传来,风声狂吠,赵青看着天空。丝丝水雾气环绕在高楼周边,像身在云端一般缥缈。 第2章 处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空蓝的不见一朵白云,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节。 谢凌开着一辆黑色别克,余光看过去,心里再次对老妈的能力表示了肯定。 在多次逼婚未果后,老妈把她好友的晚辈们浪沙淘尽,终于找出一枚适婚待嫁的小姑娘。 姑娘法大高材生,律师,性格温和,多才多艺。长得秀气可人,侧分齐肩短发,耳朵上简洁的耳钉闪闪发亮,明眸皓齿,笑起来眉眼弯弯。正是他中意的类型。 “哟呵,又是红灯。”他似笑非笑地撑在方向盘上,用自觉最帅的侧脸角度对着姑娘,“夏雨小姐刚刚说是去升东市探亲?& “是啊,好多年没有见到哥哥了。你这车挺新的啊,什么时候买的。”小姑娘兴致勃勃问道。 谢凌瞟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前年吧,有车方便。” &这样,你什么时候准备买房呢?首付准备好了吗?& 没有什么比相亲遇到这些问题更倒人胃口的了。谢凌心说你小样不错啊,我还没套你话你兴冲冲上来问的挺流畅呀。他正准备敷衍过去,交错的音乐在车厢内响起,两人竟然同时有电话进来。 姑娘接起电话,对方说着什么事情。她一改之前的温柔可人,说话语气气势汹汹。 “话不能这么说,我是看在离上班地方近才的,以这栋房子未来它也租不到这个价格了......我不信这些才选的房子,在中国社会你觉得别人不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吗......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去和房东谈谈吧,是愿意把它空置上半年,还是租给我。&她啪的挂了电话。 这泼辣劲,谢凌皱眉,胃口被倒了大半。 老徐的大嗓门冲出耳麦,震动着他的耳膜,“你小子滚哪去了!所里有事儿!还不快回来。” “有什么事儿啊,要是文书类的工作别喊我啊,我忙着呢。”谢凌心不在焉地说。 “你还好意思!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是依法治国法治社会,让你安分点!你倒好,手黑还给人抓了现行,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谢凌放慢车速,“老徐你话说清楚,我怎么了,对方有什么证据?” “还说证据!纪检察官就在我这,你自己回来看吧!”老徐吃了火药一样把电话挂了。 谢凌拔下耳麦,淡淡提醒到,“坐好了。” “啊?” 话音未落,谢凌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动机轰鸣,车速眼看着达到公路限速的最大值,飞快地越过一辆辆车。副驾驶上的小美女被惯性甩到椅背上,双手紧紧抓住安全带。 “师傅……我飞机也不是那么赶,慢一点没关系……” 谢凌心说跟你赶飞机有毛线关系,小爷开车一向是这路数。脚下却没有再踩油门,保持着高速前进,倒是平稳。 此刻刑侦队大队长徐永望正舒展了眉头,笑得满脸褶子,粗糙泛黄的手指夹着包里最好的香烟递给纪明,“这事儿说大不大,局里几个小兔崽子谁没有个没想通的时候呢,被犯罪分子搞得火气上头了,下点儿黑手也是情有可原嘛。” 纪明笑着挥挥手,示意自己不抽,“徐队,不是我揪着这事儿,中央现在的政策就是法制,这些流程都规范化了,我只是个跑腿的,只能按照流程办事啊。” 徐永望心想还装,没事的时候公检一家亲,有事了就拿出这幅调调。他是一层层在基层打磨上去的,一辈子都没求人办事,这下被人用话堵了堵,只好拿着烟点着了狠狠吸了口。 门响了两声,来人就毫不客气地推门进来。 “徐队,不是远辉那个杀人犯又整什么幺蛾子吧,我可跟他没半毛钱关系。”谢凌进门大咧咧说道,看到纪明微微一怔。 纪明眉头一皱,徐永望瞟见了,拿着厚厚的案卷材料用力拍在谢凌身上。 “你还说,自己看!” 谢凌看了眼案卷封面,居然是一桩盗窃案。久经锻炼的大脑瞬间锁定了上个星期自己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扒窃犯,心里有点底了。 那天他车拿去保养了,坐公交上班,习惯性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就看到了一偷儿,往人多的地方挤,眼神也不老实。后来他果然摸了人的钱包,谢凌喊出声来。车刚好到站,小偷扒拉开人群就往车下跳,失主这才发现自己钱包没了在喊,谢凌已经拔腿追了上去。 那天他没穿警服,小偷以为是个普通市民,逃跑路线朝着没有监控的小巷子里拐,末了还试图用暴力威胁他。谢凌顺水推舟,干脆在巷子里活动了下筋骨。他从小打架,早摸出了技巧,都挑的人身上的软肉打,又痛还不显痕迹。 把人逮住,直接送了警察局,小偷身上有盗窃的赃物,加上公交车上十来号目击证人。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公安侦查几天就送检了。 “冤枉啊!纪检,我就在上班路上抓了个小偷,警察叔叔抓小偷啊,怎么就违法违纪了。” 徐永望黑着脸抬抬下巴,“你自己看。” 纪明接过话,“你逮捕他虽然是在巷子里,却被路过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拍摄到了。对方律师的论点是,他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前提下,你还在对他施暴,构成了刑讯。”纪明淡淡地说,“视频交到了检察院,检察长已经看过了。” 谢凌咯噔一下,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平时刑警执法,犯罪嫌疑人没有反抗能力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有的犯人被打一拳就蒙了,有的留一口气就要在警察身上挂彩,你不时刻警惕着,指不定他从哪里掏出把刀来。揍人揍到什么程度算完,每个警察心里都有一杆自己的秤。 那天他有些懒得想事,只想把小偷揍出记性。这种扒窃犯很多都是二进宫,在牢里呆个两三年出来了继续偷,惩治了这么久没效果。谢凌遇到这种人就有点憋气,下手虽然没给人打出个什么毛病来,却是偏重的。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什么司机这么高的觉悟,主动送上证据啊?”不怕惹上麻烦吗,不是那边请来的托吧。 纪明罕见地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犯罪嫌疑人的律师找到的。用视频来论证该人只是扒窃,没有达到转化型抢劫的地步。” 谢凌这一刻对律师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平时警察对犯罪下黑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能要求警察干巴巴站着挨打呀。这回视频都交到检察院了,一个处分是少不了的了。 苍天啊,谢凌悲愤地想,刑警因为标的五百块的扒窃背上处分,他也就业内出名了。 哗啦啦翻到案件授权委托书的一页,黑色四号明晃晃的几个大字。 承办律师:夏雨。 第3章 短信 觥筹交错的餐桌上,推杯引盏间夏雨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了。同事有意帮她挡挡,对面的李国栋不干了。 &你可别看在美女的面子上就这么放水啊,今个儿是夏美女的接风宴,不趴着回去辜负了大家的热情!&他说着,又给夏雨斟了一杯。 按说李国栋不是他们律师事务所的人,他是瑞丰金融派过来和事务所的对接人。不出意外的话,夏雨很有可能就是瑞丰金融的法律顾问了。 瑞丰金融近两年势头发展强劲,年前花一亿在市中心买下了两层写字楼,正是新锐企业。他们一年的法律顾问费价值不菲,所以这酒她不喝也得喝。 夏雨接过酒杯,&话虽这么说,不过我好歹是今天的主角,李总少不得要舍命陪君子。看在美女的面子上,男和女,二兑一怎么样?&她挑挑眉头。 李总哈哈大笑,&得得,你看夏律师这厉嘴,我可说不过。这两杯酒我都干了,大家以后多关照哈!& 大家嗯嗯啊啊应诺着,主任钱万芳趁机捧道,&那是,李总,我们夏律师在c市可有几场出名的官司,乔氏破产债务就是她做的。& 夏雨笑笑,既没接梗也没反驳。乔氏的案子她虽然做了,却不是她主导,只是律师团里一位出谋划策的罢了。钱主人有意捧她,却太急躁。李总果然笑眯眯地说是吗,没有再问下去。 丰学律师笑盈盈插了句嘴,&夏律师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了,之前跟的师傅是一个有名的大律师吧& 夏雨实习期的时候跟的师傅叫康思,做刑辩出名。这工作黑白界限并不分明,他做着做着把自己给坐进去了。 由于康思的名气,这件事情曾引起律师执业风险防控的广泛讨论。也是因为康思的叮嘱,这两年夏雨渐渐把重心转移到民事案子上,没怎么碰刑案了。不过有这样一个传奇的师傅对夏雨的名声却不好,她花了好大功夫才逐渐在业内站稳脚跟。 丰学在客户面前忽然提到这个点,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夏雨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坦然道,&是啊,挺厉害的一位律师,我非常尊重他。& 钱万芳之前也听闻过康思的传闻,赶紧打着哈哈掩饰了过去。 酒过三巡,大家酒饱饭足。手机传来短信叮咚一声,夏雨拿起手机,瞳孔一缩。 短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你认识赵青吗?& 夏雨立刻回信,&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应。回拨过去,他已经关机了。 她告诫自己不要多想,手指握紧手机,潜意识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才到上海一天,就有人发现了她和赵青的关系。难道赵青真不是自杀,另有隐情? 饭局已经接近尾声,大家还在为谁结账拖拖拉拉,夏雨趁李总和钱主任相互抢单的过程溜到前台把账结了。 她叫了辆车回家,路上已经把那条短信的号码和内容打包,全部邮件给了陆趣。 陆趣是她师傅以前的一个当事人,网络入侵犯罪,警察气势汹汹把他关进去,康思调查了一番,以证据不足为由,又把他气势汹汹给捞了出来。 那以后夏雨倒是和他成了朋友,他的计算机水平很高,很多难查的资料都可以弄到手。 &好啦好啦,别急,&陆趣似乎满口食物,囫囵地说,&我看看这号码......s市本地号码......嗯,用了五年,没有实名制。& &通话通话记录呢?& &别吵别吵,正查着呢,&电话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敲击键盘声,&靠,这么变态的通话单......给你发过去了,注意查收啊。我吃泡面去了,再见。& &诶诶,如果我打他电话打通了呢,你可以查询到他的地址吗?& &夏小姐,你以为你拍电影呢?那是刑警权限。&他懒洋洋嘲讽道,&话说你跟赵青不是不怎么亲吗,莫非就是人死了额外上心些?& &水平不够还话多,干你屁事!&夏雨恶狠狠挂了电话。 陆趣说话就是这样,像一把钢刀狠狠刺进人胸口,把五脏六腑都绞烂了再抽出来。 夏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 她原名叫赵萃,是赵青亲生的妹妹。二人的父母去得早,她从懂事开始就生活在孤儿院。记忆中的生活笼罩着一层饥饿的阴影,她成天被欺负,赵青不会告状,瞅准机会打回去,兄妹二人在院里渐渐被孤立。直到六岁时,夏雨被夏氏夫妇收养。哥哥赵青个性犟,死活不肯改名字,在孤儿院混到成年,上了个技术学院就出来工作了。 从夏雨被收养开始,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赵青总觉得她背叛了亲生父母,不肯跟她多说一句。久而久之,夏雨也气赵青蛮横固执,不再主动联系。 一晃就过去了十多年。 血缘亲情是一种很奇妙的牵绊。明明在一起的时候一分一秒都无法忍受。他忽然不在这个世上了。最后一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去世了,从此你孤孤单单一个人,心里忽然破了一个洞,空空的落不到实处。 这种空虚伴随着她上班,办案,吃饭,睡觉。直到她半推半就接下瑞丰金融的委托,下定决心到升东市亲自调查才好受一些。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赵青的死因绝不是警方鉴定的跳楼自杀。赵青虽然性格偏执,粗糙,却不像会自我终结的变态。 况且,他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给老赵家留后吗? 她把自己摔到椅背上,闭上眼睛。 律师这行出头不容易,她废了几年的心血,好不容易在c市站稳脚跟,建立自己的人脉。现在又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升东。要是有别的人这么做,她也觉得人家是昏了头。夏父夏母竭力反对之下,她还是来了。 夏雨租在赵青以前的房子里,中国人大多迷信,前任租户自杀,让房东进退两难。夏雨花了极少的钱就住在一个高端小区里。由于时间太晚,小区大门被保安锁掉,她只好走地下车库进去。单元楼停车库停了一辆风骚的红色法拉利,她吹了声口哨,心想这楼土豪真多。 不知道赵青买车了没有,如果有,她算不算他的继承人。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可以去调查一下这厮的财产,说不定有笔额外的收入...... 第4章 邻居 夜幕像油漆一样粉刷了天色,城市的街道上还透着光,居民楼已经安静下来,一户户的灯光逐个熄灭,整栋楼沉入了梦境。 打印机转动,夏雨端着杯水,仔细端详着传真。难怪陆趣要惊讶,的确是很奇怪的通话单。 号码是五年前的老号,通话详单却不长,只有一页左右。2012年被启用,联系了几个人,然后又沉寂了一年。到14年才开始用。 它有个很有意思的规律,总是频繁地用来和几个特定的号码联系,然后几个月没有动静。 这些联系的号码之间居然也没有重复,就好像每一次都换了一个主人一样。 夏雨把号码写在纸条上,推演其中的可能性。她还给其中几个拨了电话,不是拒接就是空号。好不容易有几人接了电话,这几个人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是没有丝毫联系的陌生人。 有意思,什么人会有这样没有交集的朋友圈呢? 谢凌最不情愿给一群毛头小子上课,队长一直给他灌输祖国的花朵需要好好浇灌等等爱国思想,都没有打动他。 老徐实在没法子,&据说这届的校花也在这个班。& 于是谢凌大早上屁颠颠自己开着车来了。 他身高一米七七,不高也不矮,身上由于长期锻炼都是线条流畅的肌肉,穿上警服还挺能唬人的。再加上彪悍的工作成果,一大群警校嫩草鲜花满眼崇拜,看上去恨不得马上拜入师兄门下,从此惩凶缉恶。 谢凌的教学生涯渐入佳境之时,局里电话进来,让他立刻坐上飞机到s市协助调查一桩杀人案。 谢凌脸上微笑着,内心已经把老徐那个贱人千刀万剐。 近段时间长华市办事效率高,近来连破几桩大案,相比之下升东市近来案件频发,颇有几个棘手的案子,那边请求外援。老徐大手一挥,身是同胞相亲相爱是应该的!并排出了手下得力干将一枚,电话中叮嘱谢凌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水平,切不可丢了长华市公安刑警队的名号云云。 谢凌还穿着教学时穿的警服,风尘仆仆赶到现场时,已经是当天下午。 尸体已经法医组被带走,门外贴好了封条,床上用笔圈出了人死时候的姿势。案发现场还有几个个警察在做交接工作。 s市派过来协助的警察苏潘前来敬礼,给谢凌简单介绍案情。 死者名叫马光鸿,年仅三十,未婚独居,家住高档小区,是一个雕刻艺术工作者,家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雕刻作品。 死者家是典型的两室两厅,据悉,死者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割喉毙命,门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马光鸿的家在角落,案发时监控有几次正好转过头,没有拍摄到。 死者家中非常干净,地面整洁,书本和雕刻工具都被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每一个雕刻作品都有专门的底座,摆放在工作室。 谢凌边看边砸吧嘴,&这哥们儿是不是个男人啊,房间居然这么整齐,你确定他没有女朋友吗?& &怎么了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爱干净?要每个男人都像你这样我们就灭绝了.....&苏潘和谢凌上的同一所学校,谢凌比他大一届,同窗好交流,领导就把他派过来协助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谢凌凑过头一看。死者家里的冰箱满满当当的水果蔬菜,被分文别类地标上了品种,甚至还有购买日期和使用期限。 &好吧,男人做到这份上,基本可以把自己娶回家了。&苏潘悻悻说道。 谢凌不置可否,&附近的邻居走访过了吗?& &没呢,隔壁住的租户,上个星期搬进来的,应该跟死者不熟。& &应该,应该。&谢凌一巴掌拍在苏潘脑门儿上,&跟你说了多少次办案子不要主观臆断。上周搬过来怎么了,我看上周搬过来马光鸿就死了挺可疑的。快去问问。&他赶鸭子似地挥手。 &得嘞!&苏潘打了下袖子,一路小跑溜走。 终于把碍事儿的赶走,谢凌转头,拉开椅子坐下。 房子通风很好,风吹过客厅,摇摆着房门。墙脚摆放着一个快递,是一套网购的墙纸。雕塑的摆放错落有致,酒红色的木质地板古典温润。 一个年轻人,下班回家,自己动手做了一顿晚餐。然后洗干净厨房,把刀叉归位。独自生活能够保持这么规律的人,自制力一定非常强。 马光鸿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什么给他找来了杀身之祸呢? 谢凌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马光鸿的名字,百度上没有他的信息...... 他起身打开抽屉,厨柜,书桌茶几下的抽屉,床头柜,衣柜。里面乖乖摆放着该有的衣物,茶米油烟,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谢凌皱着眉头,大声道,&苏潘?马光鸿的家世怎么样,查过了吗?& 门外隐隐传来苏潘恼怒的声音,&这是警察办案,请你配合!& 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哭笑不得,&警察同志,我很配合呀。难不成只有你问我的份,我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岂不很亏?& 谢凌顺着声音找过去,打开门,只见一名短发职场丽人倚在隔壁大门上,脚上还穿着双拖鞋。 &你好像对警察很有抵触情绪啊,经常和警察打交道?&苏潘被堵得一噎,反唇相讥道。 这就是在怀疑她有没有前科了。 &她当然跟警察打过交道。&谢凌悠悠插句嘴道,倚在门口。沉稳干练的警服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不羁的味道。 夏雨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又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只是眼前这人肩膀上的级别要比那个糊里糊涂的小警察级别高。 律师的生存原则之一,就是不要轻易开罪公检法的人。 &你是?&她收起了戏谑的表情。 谢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头介绍道,&你的隔壁邻居马光鸿被发现今天凌晨被杀害,小苏过来是例行公事,询问周边有没有人发现异常。你现在方便吗?& 其实一早隔壁警察进进出出,夏雨的心就不踏实。这层单元楼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先是赵青自杀,现在他的邻居也死了。 夏天的温度高,皮肤表面汗津津的,被穿堂风一吹,有股寒意从心底冒出来。 她在心里面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害怕,这一切很可能是巧合。 &我有时间,&夏雨脸上又挂上了从容的微笑,&要进来喝杯茶吗?& 谢凌颔首,转头对苏潘小声说道,&去所里把马光鸿的家庭背景资料调给我。& 苏潘瞪了夏雨一眼,才转身下楼。 &好久不见,夏雨律师。&谢凌两手向外舒展,然后插在裤子口袋里,审视的眼神看着她,&据我所知,你不是来s市探亲的吗?& 夏雨心一跳,终于记起了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警察,居然是相亲中被自己恶心过的对象! 第5章 证据 “我和你又不熟,况且谁会在第一次相亲说实话啊。”夏雨诚恳地说。 什么歪理,谢凌语塞,跟在她身后,不死心道,“可是你已经在c市执业几年了,忽然跑到s市来干什么?” “开始创业啊,新城市新机会,我这个人喜欢挑战。”这问题被人问过无数遍,夏雨答得很溜。 “夏小姐,”谢凌挑眉,“你的语言行为是会被咱公安局各种高学历专家进行分析的,务必请你诚实,详尽地回答我。” 夏雨放下杯子,看着他,不说话。 她的大脑快速运转着。赵青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如果是他杀,查案的危险性很大,有个刑警帮忙会安全很多。 但这是最理想的状态,现实是她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说服别人,假设赵青真的和马光鸿有干系,她很可能真的就成了疑犯...... 夏雨一摊手,“好吧,我是收到了这边律师事务所的邀请,再加上我做过几个企业的法律顾问,s市这边也有企业邀请我。我在c市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不来大城市发展呢。” 谢凌看着她,眼神中诸多探究,夏雨毫不迟疑地和他对视。 他总觉得她没有说真话,起码没有全部交代。但她的解释完整,逻辑上也没有错误。 “你今夜凌晨两点到四点在干什么?”他掏出纸笔记录。 “睡觉。”夏雨顿顿,“小区楼道上有监视器,你可以去看。我昨天晚上七点散步回来就再没有出门。”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我睡眠质量很好,一般半夜不会醒过来。” “和马光鸿交流过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交流不多,偶尔在楼道里碰到了会打招呼。他是个很规律的人,早上晨跑,晚饭散步。” “你去过他家吗?”谢凌快速记录着,冷不丁地问道。 夏雨微笑着注视他。谢凌皱眉,把‘男女关系’划掉。 “马光鸿的收入怎么样?” 夏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应该还不错吧,他的衣服都是大牌。”她说着脸色冷下来,“你不是还怀疑我吧?” 谢凌长时间交流过程中都处于下风,现在带着种报复的快感道,“你知道流程的,夏雨同志,我有权利不回答你。” 他说完施施然走了,但案子的疑问还是没有排除。 苏潘今天一大早就被叫出来加班,在硕大的城市转了三趟地铁,才把谢凌要的东西拿过来。此刻他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无奈谢凌站在凶案现场,好像爱上了这房子似的,迷离的眼神,看得苏潘毛骨悚然。 “要是你会把钱藏在哪里?”谢凌自顾自比划了半天,忽然问道。 苏潘一脸懵逼,“什么钱?” 谢凌不耐烦拍了拍案卷袋,“你来的时候没看案卷吗?马光鸿的钱。” “看了啊,”苏潘更加莫名其妙,“里面显示马光鸿的没有钱,反而他出身草根,因为学艺术耗费了很多,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直到他工作了才有好转。” “还有呢?” 苏潘打起精神,这就是要考自己了。谢凌虽然作风不着调,接连破了几桩大案还是有目共睹的,苏潘得知自己在他手下第一天做事起,就下定了决心要偷师,当下把脑子里想了很久的结论斟酌着说出。 “首先从环境和周围人的描述上看,马光鸿是一个心性很坚定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在家庭贫困的时候仍然坚持艺术的梦想。” “这种人容易偏激,艺术家嘛。他生活简单,作息规律,和外界接触的不多。所以我推测可能是工作上的原因,得罪过什么人.....” 他看着谢凌似笑非笑的眼神说不下去了,干脆破罐破摔,“凌哥,你就说我哪里错了吧!” “现实的证据有多少就得出多少结论,不要瞎想。” 谢凌走到门口敲敲门口的墙纸快递,“没有人会给租来的房子贴墙纸,我查了房管局的登记,这房子在马光鸿名下。那么最简单的问题,他哪里来的钱买房子?” 苏潘一怔,张口反驳,“艺术品利润空间本来就大......” “不要推测!你要我说多少遍!”谢凌不耐烦,语气已经有些严厉。 “在s市市中心买一套这样的房子少说也要上百万,首付三四十万左右,更别说他还接济了家里。他参加工作的年限在五年左右,你见过几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积累起这么大的财富?” 苏潘没有说话,看上去还有些不服气。 谢凌转头环视周围,长条型的打火机在指尖灵活地旋转,“我打了马光鸿工作单位的电话,他的月薪税后七千,个人在艺术行业内没名气,没什么艺术单品出售。他一定有副业在挣钱,案卷显示他没有的大笔存款。咱把他的钱从哪里来搞清楚,这案子就成功了一半。所以下一步是......” “找钱!找钱!”苏潘笑嘻嘻地说。他随手在房间内翻检,心跳还没有慢下来。这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后果。 知道结果后,所有的反推都非常简单,道理和逻辑可以轻松想通。推理最大的难点就在事实的线缠绕成一团的时候,无数的证据,哪些是无用的,怎样才能连在一起,减法有时比加法更重要。 苏潘此刻心服口服,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跟着师兄干。 其实第一次侦查就把这间房检查过了一边。现在两人从天花板吊顶到木质地板一点点仔细敲扣,又一件件翻找马光鸿的私人物品。 s市是国内金融文化交流中心,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人挤得头破血流要留在这,每天也有人被生活所迫重新回到农村。人来人往,总数守恒。 留下的,开着贷款买来的豪车,住着被抵押的豪宅,小心翼翼维持着资金链不断,供应自己豪掷千金的生活。 人在逆境下反而越沉溺享乐,每次经济危机的爆发总伴随着娱乐文化的极具膨胀,末日才更需要狂欢。 所以在2015年国际金融形势一片惨绿之时,s市金融行业协会正在举办晚会,瑞丰金融李国栋邀请了夏雨参加。身穿黑色礼服的她跟在钱永芬身边,看着大家觥筹交错。 没过多久钱永芬就遇见几个同行,凑上去和人家亲密地喝酒,交谈,把夏雨一个人落下了。这里面的人脉是钱永芳的,她也没义务介绍给自己,夏雨耸耸肩膀,提起一杯香槟自己慢慢喝,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人。 金融是快速发展的行业,利润巨大,晚会也开的金碧辉煌。选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背景色以白色为主,铺上金色缎纹桌布。各色水果拼盘,海鲜小吃,蛋糕甜点,还有站岗的厨师现场下厨,粗粗估算起来这里面的自助餐就花费不菲。 夏雨太不喜欢这样的交际场合,她正按耐着不适和几个刚认识的人寒暄,周围的人忽然一阵骚动,像看不见的波浪在人群中荡开。 “zs张时的女儿......” “果然是公主啊,小张你看她那一身......” “诶,你家老王不是说他们资金链有问题吗?” “前几天他们开推出了新金融产品的新闻发布会呢。” “瘦死的骆驼.....” 夏雨顺着众人的眼光看过去,一名身穿裸粉色及地长裙的少女款款挽着同伴走出,稚嫩的脸上带着略显妖艳的妆容,带着卡地亚限量版的项链,手腕上浪琴手表闪闪发亮。 她的男伴是一名极其出色的中年男人,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长辈的疼爱,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 少女冲他甜甜一笑,拿过侍者手中的香槟,在宴会里左顾右盼,像在找什么人。 第6章 演讲 夏雨端着香槟恰恰好和一位举杯的贵妇碰在一起,“张阿姨啊,我爸正说跟你好久不见呢。” 张姓贵妇眨眨眼,夸张的假睫毛在脸上投出阴影。她马上捂着嘴唇笑道,“原来你也来了,哎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爸爸身体还好吧。” “他老样子,”夏雨随意道,“前些日子他也跟我说了zs的资金问题,好像有一段时间了吧。” 红衣服的贵妇回道,“谁说不是呢,好像还跟他们内部的管理有关吧,说是出了内鬼。” “诶诶,我也听说了,可前段时间才抛了他们股票,结果股票又涨了,哎。”夏雨愁眉苦脸地说。 聊起八卦的女人马上忘记了隔阂,七嘴八舌和夏雨聊了起来,“是啊,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放出来的迷烟弹。好像是个it男偷的,不过人都自杀了,谁知道钱追回来没有。” 夏雨心一跳,赵青生前的职业就是做软件开发一类的工作。 “谁会往自己公司身上泼脏水,我看这内鬼的消息倒是有可能。”夏雨扯回话题,“传言亏空了多少啊?” “说什么的都有,最夸张的说是内部员工卷走了他们,”穿皮草的女人故弄玄虚地举举手指,“这个数。”她把两只食指交叉,十字型比在胸口。 “十万?”穿黄衣服的女人问。 “十万!”皮草女翻了个白眼,“我每年买衣服都比这个多好吗,十万我还用得着说?” 夏雨忽然口干舌燥。 十这个数字很奇妙,一般情况下这个数字在比手势下都只会比一,比如一万,一千万,除非...... “十,个,亿。”皮草女红彤彤的嘴唇慢慢吐出三个字,左右环视着欣赏大家的表情。 脑袋里仿佛被这串耀眼的数字点燃了,夏雨端着酒杯狠狠灌了自己一口,心跳还没平复下来。眼尾扫到那个还在东张西望的少女,心里面骂了句真他妈有钱。 她肚子里像沉了块铁。 死赵青,拿这么多钱,再拍拍屁股死掉,留下身后一个烂摊子给活人。十个亿啊!普通人一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他居然偷了十个亿?这么传奇的一生,简直可以被人拿去拍电影了! 她莫名火大,一口一口香槟灌着自己。 钱有这么重要?值得为它丢掉性命?就算是十个亿……好吧,十个亿确实是一大笔钱,但也要有名花呀! 等等,如果传言中的it男真的是赵青,他怎么会自杀呢?! 夏雨朝张萍处看去。 周围的灯光忽然暗下去,只留下宴会中央的一束光,音乐变得舒缓。 一位年逾四十的大叔在话筒前敲打着高脚杯,灰白的头发被剪成干练的寸头,高端定制的西装面料在来回走动中发出暗光。正是挽着张萍出场的那位长辈。 四周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晚上好,我是zs金融总经理,江建忠。” 他在行业里似乎很有名气,周围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夏雨看到钱主任那群人鼓的格外卖劲。 “今天感谢大家齐聚一堂,在场的各位都是行业翘楚,互通有无,分享交流,是金融行业的生命来源。zs非常珍惜和各位同行交流的机会......” 他说的话夏雨已经没有认真去听了,和张萍站在一处的一个身影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人身穿深蓝色西装,脸型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高额骨,深邃的眼眶和直挺的鼻梁让他看起来俊逸非凡。 他正注视着江建忠讲话,侧耳的神情温和而专注。张萍接过一块点心想要和他分享,他微笑着低头尝了尝,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看得出他眼睛深处的那抹不耐。 林穆青从小就是这副鬼样子,骨子里最是清高自傲的,偏偏对周围的人维持着面子上的温和有礼,最是假的叫人不舒服,夏雨不知道讽刺过他多少回。 他和夏雨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他们是同窗,是战友,是知己。当年全校都认为他们是著名的校对,偏偏两人就是没有成为恋人。 所以林穆青出国,连国籍都改了的时候,连说都没有和夏雨说一声,还是他们班的小八卦告诉她的。夏雨满身的骄傲,在全班同情的眼光中被刮的伤痕累累。 说来也奇怪,她那时候怎么就觉得林穆青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呢?他温和多金,待人和善,对待身边每一个女性的态度都比对夏雨好。 想来花痴的本质在她体内藏得十分深刻,自顾自就把林穆青恋人的桂冠安在自己头上了。每每想到这里,她只想捂脸。 此后,夏雨时刻告诫自己,绝不自作多情。想不到时间兜兜转转,他们竟然还有缘分遇到。 台上人的声音蓦然大了,“正式交给zs的接班人,张萍!” 热烈的掌声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夏雨连忙和大家一起鼓掌。 张萍冲大家挥手致意,一只手提着裙子款款走到台前,暴露在空气中的蝴蝶骨形状优美。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感谢公司前辈对我的信任。我有眼前这一切,都要感谢我的爸爸,张一时先生。”她动作潇洒地举杯,显得稚气可爱,底下响起几起笑声。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问过我爸爸一个问题,他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是谁。”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一下,“我那时候看电视剧西楚霸王,对项羽迷的晕头转向。偏偏我爸说他最喜欢那个胆小如鼠的刘备!” 少女娇柔的声音引人入胜,有人听到这里已经笑了。 “然而故事的最后,英武霸气的项羽自刎东江,胆小的鼠辈刘邦却赢了。他一条条给我分析刘邦成功的原因,他越说,我越觉得气愤,刘邦这人无财无德,唯一的优点居然是利用别人。” 她无语地摊摊手,观众哈哈大笑。 “后来我大了一些,看到的问题笔以前深入了一点点。”她把拇指压在食指第一节上,“我遗憾地告诉大家,我不是什么擅长打仗的大将军,但我立志成为成为我爸爸最欣赏的那类人,像刘邦一样知人善任的人。感谢大家的支持,相信zs会在各位前辈的扶持中越走越好!谢谢大家!” 张萍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了台。她话说得活泼,身上却有一种优越的家世堆积出来的骄傲,对周边各类和她打招呼的人爱理不理,端起酒杯兴致勃勃继续和林穆青聊天。 林穆青本来是不情愿来参加这个晚会的,耐不住张萍多次邀请,他还是过来了。 此时晚会的重头戏张萍已经演讲完,林穆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正准备告辞,眼尾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手一顿,放下酒杯,温声和张萍道歉,快步追了出去。 熟悉的悸动在胸腔催促着他,告诉他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7章 帮助 苏潘苦哈哈地扶在大卫的肩膀上,咽口口水,“哥,真的在这里面吗,这座可是实木的啊!” “找出来哥们儿宵夜我请,找不出来你小子就睡在这吧!干事儿!”谢凌颤巍巍放下一块石头。 其他人已经下班了,房子里除了天然气管道有些松口之外没有任何问题,连沙发地板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谢凌始终认为马光鸿藏了钱,拖着苏潘继续在屋子里耗着。 马光鸿的雕刻品材质不同,石头,石膏,实木,还有的居然是铁皮焊成的。两人挨个把雕像检查了遍,累趴在地上。 “你说他哪里挣的钱啊,就说这买房子的钱吧,他□□上又没钱,总不至于给现金吧?” 谢凌嗤笑一声,“只要他有心,躲这笔钱不容易,用别人的账户付款,多用几个账户转钱,他可以撇的干干净净。” “那可怎么办啊。”苏潘哭丧着脸,“凌哥,要不我们回去等等法医的鉴定结果吧,说不定有突破口呢。” 谢凌撑起身子刚准备说话,手压在底座上一声闷响,这个声音侦查中多次训练过。谢凌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抬起底座上下一捣鼓,啪的一声把底座撬开了。 结实的木头下果然是空心的,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旧手机十来部,几张□□,两叠现金和一个棕色的笔记本,密封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 警察花了两个多小时检查房间各个位置,没有密室或者保险柜。雕像也被一个个排查了,底座的高度只有一公分左右,能放的东西非常少,谁想到马光鸿还就这样把东西摆在房间里。 苏潘连滚带爬跑到其他底座边上,用了吃奶的劲去掰。谢凌也抬起另外一个底座使劲打开。 这间二十平米的房间里,共有手机一百多部,每个底座里面都放着一个棕皮本子,现金有四十万左右。 苏潘整个人都蒙了,嘴里无意识地骂着脏话,谢凌眉头紧缩。 夏雨的办公室不大,桌子上摆放着一颗洋葱倒插在玻璃瓶里,已经长出了根经。桌子上摆放着一些案卷袋,还有些复杂的表格在桌面上,上面随手计算了许多数据,似乎是草稿纸。 谢凌坐在会客室里,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指间习惯性地旋转着长条状的打火机,看着窗外。 苏潘临走时接的那通电话耐人寻味,这小子不敢抬头看自己,不停给他道谢,说案子有了新进展会再告诉他。 虽然没有明说,谢凌心里过两道就清清楚楚了。 他只是被调派过来查案的,市领导原先以为是一起精心策划过的谋杀,没想到马光鸿涉嫌了这么大的财富和隐藏职业。现在案件的等级往上拔高了一个层次,这样的政绩升东市领导不可能拱手让给别人,这个案子很可能还是由升东市本部派出一名精英接管。 到时候他最多就是得一个口头上的表扬或者感谢,再被塞上飞机打包运回长华市。 谢凌陷在沙发上,大拇指在打火机暗扣上来回抚摸。这群老小子,马后炮打得忒响。 办公室响起开门的声音,高跟鞋蹬在地板上,脚步快速而均匀。谢凌旋转着沙发,回头微笑,“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说完微微一怔。 她看上去刚从一个晚会回来,外套一件灰色呢子大衣,里面贴身穿着一袭亮白色丝绸礼服,纤细修长的身材包裹在里面,玲珑有致。大波浪刘海留了几缕在脸侧,清秀的五官看上去美丽非凡。 谢凌在内心暗暗赞叹。然而美人的脾气却不是很好,伸手把手提包扔在桌子上,打开空调,扯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她的语气非常冷淡。 谢凌已经换上了便服,灰色风衣配上一条深蓝色牛仔裤。眼神中毫不掩饰的风流,让他气质不像警察,反而像刚混了酒吧出来的青年。 谢凌回的牛头不对马嘴,“听说你擅长经济类的案子?” 夏雨挑挑眉毛,倚靠在沙发上,“谢警官,你知道我一个小时的咨询费是多少吗?” 谢凌在心里面啧啧两下,律师真是遇到钱就翻脸不认人,她昨天对他的态度多好啊...... “如果给你一本账,你可以查得出它跟哪一笔交易有关系吗?” 夏雨朝天翻了个白眼,“什么账?” 谢凌从脚边的帆布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笔记本放到夏雨面前。她打开翻了翻,边看边说,“看起来像本账,”她翻到后面,皱眉抬头,“就这些?” 谢凌直起了身子,“账本?哪些钱看得出来吗?” “我的咨询费呢?”她干脆利落地合上笔记本,转过桌子上的名牌,背面赫然是‘2000¥/h’的字样。 谢凌嘴角浮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夏雨,我放你一马,就是回报。” 这话什么意思。 她做过一些违反治安管理条例的事,比如私下调查他人通话记录,或者不太正规的调查取证等等,都不是特别严重。更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就算被抓到了大概也就是警告罚款之类的处罚。 夏雨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谢先生。你身为公务人员,在暗示赖掉我的劳务报酬?这段话我可以告你敲诈勒索。别忘了,我才是吃法律这碗饭的人。” 她晚上应酬了一晚,精神紧绷之后非常疲惫,太阳穴隐隐作痛,“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出去吧。” 谢凌施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陈旧的诺基亚,从桌子上推给夏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雨眯起眼,两根手指捻起这部手机。机身尖角部分被磨坏了,看上去用了许多年,是一部早就在智能机热潮中被淘汰的手机,功能估计用来打电话就只有发短信了。 发短信……她的心猛然一沉。 虽然她表情是一贯的从容,可谢凌还是发现她瞳孔快速缩小,这是人受到刺激后的反应。有很多犯罪分子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但人的瞳孔变化,面部肌肉的运动模式是不会改变的。 谢凌内心更笃定几分,“这个手机的主人联系过你。” 他用的是陈述句,夏雨也懒得反驳。 “诈骗短信罢了。”她随口敷衍道。大脑快速运转。谢凌应该是长华市的警察,到升东市调查的是马光鸿被杀一案。那么他忽然上门质问的这部手机,很可能是涉及到马光鸿的死因的。而手机的主人是认识赵青的…… “什么人会给诈骗短信回拨,”他施施然又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低头逡巡一番,“回拨四通电话呢?” “什么警察在发现这样一个疑点之后,不是把人提到警察局去询问的呢?”她缓缓地说道,一边注视着谢凌的表情变化。 “因为你不知道短信的内容,通话详单上并没有显示我们对话过——每次的电话马光鸿都没有接。你没有足够的证据,威胁不到我。”她语气果断地下了这个结论,表情不变,整个人的气场却放松下来,仿佛胜券在握。 然而谢凌却没听懂似的摊摊手,“好吧,你说得对。你才是吃法律这口饭的,我是干抓罪犯这种粗活的。”他这话虽然在让步,却说得不怎么客气,满是嘲讽的味道。 夏雨皱眉,“你到底来这干什么?” “帮忙啊。”他大大咧咧地说,指着脚边的帆布袋,“这些都是证物,明早就要上交警察局的,我要你找出里面的信息,他的盈利有多少,是什么运作模式。你们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需要我。”谢凌往前凑近,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阳光,烟草的味道,他声音压低,“你知道有些警察办案多了,会有直觉。我的直觉虽然没有告诉我马光鸿是做什么的,但你跟他有某种联系。而且,你其实是希望得到我的帮助的。” 夏雨看着他几秒,又看他几秒,“分析结果什么时候要?” “明天,最迟后天。” 我会尽全力会给你结果。在我想要得到帮助的时候,希望你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夏雨没有再看他,走到储物间换了身衣服拖鞋,给自己泡杯咖啡,头发绑在头顶,准备熬夜把这些账本解决掉。 第8章 账本 做账的人都知道一条黄金定律,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句话通俗地说,就是一笔账必然有进有出,从何处进来,放在何处,都要有记录。 虽然这几本账确确实实是‘账’的格式,马光鸿的却做的牛头不对马嘴。每笔单的总和甚至都对不上最后得出的总数。 刑侦队内,有数学背景的专家人手一份复印资料在计算,把它当作了一项密码破解。 公安局刑警队队长手里也拿了份复印件,在办公室来回踱步,“这是你们找到的所有账本吗?” 按理说查看账本不应该这么复杂,专家组破解了一夜都没有破解出有意义的数字来。 苏潘回忆当时的场景,肯定的说,“凌哥在底座上发现这些东西,每个底座上都查看了,没有遗漏的。” 队长瞟了苏强一眼,不理会他话语中的暗示,转头询问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位警官,“窦珊,你看呢?” 他身侧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警官,皮肤微黑,剑眉凤眼,五官有些英气,看上去十分干练。 “如果只是简单的账本,马光鸿没有必要加上这么多层保护......这些账册他既然这么重视,一定是我们的突破口。” “报告!”谢凌推门而入,气息还有些不匀。他走得笔直,到队长面前敬礼,“报告队长,刚刚已经在门外做好了一百个俯卧撑,现在归队!” 升东市刑警队队长袁辉对眼前这个晚辈的感觉十分复杂。虽然有些政治上的考量不能对他太亲近,但平心而论,没有哪个人会真的不喜欢神一样的队友。 谢凌的名号他听过几年了。长华市办成的几起大案要案里面都有他的身影,去年一起跨省抓捕的案子里两方也有合作,谢凌的精准抓捕让袁辉印象深刻。 这一次更明显,谢凌下了飞机第一天就让这起无头案有了重大突破。 当初他和徐永望一起去学院挑人,徐永望一眼就选中了谢凌,他虽然看出这小子有些不寻常的特点,也没有和老徐抢人。 再说谢凌只有高中学历,警察学院是他自考的二流学校。文化水平不高,平时也只喜欢和一些社会青年鬼混在一起,袁辉对于他能不能把握好警察和罪犯之间对立的那条界线十分存疑。 这家伙的行为也不符合规矩,他居然把证据原件从档案室拿走了一个晚上才还回来,这严重违反了规定。本来还被当作功臣给对待的谢凌被政委黑着脸在屋子里教训了一个小时,又在门外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袁辉心下知道市领导做出的决定,眼神不免带了些惋惜,对他的容忍度也提高了不少,“你昨天把账本都拿到哪里去了。” 谢凌笑嘻嘻地凑近袁辉,“队长,我找到破解的办法了。” 窦珊抬头看着谢凌,苏潘瞪大了眼睛。 “你找到了?”袁辉的‘你’字拖得很长,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专家的方案一个个都被否决了,谢凌那些狐朋狗友是什么段位袁辉还是知道一些的,要说这群人能破解,简直是瞎闹。谢凌想要再立功劳留在这个案子里也不能张口就来呀。 “对。”谢凌还处于对自己的行为异常满意的状态,他意识到周围对他的怀疑,干脆直接走到桌子前。 “看这几本账的年份,他们不是真的指日期。是这几个账本的编号。”他把棕色笔记本一本本摊开,按照年份放好,“然后把每一本对应页码的第一组数字连串起来,你们再看看。” 苏潘歪着头一个个读,“62289394****,这是什么意思啊。二十三位数,连起来什么都不是啊。”他脸色一变,“难道是上亿的大案子?” 窦珊看着桌面上的账本,一个念头从脑袋中急速闪过,她脱口而出,&账户!这是账户名!& “账户不是19位数吗,这里多了4位。”苏潘反驳。 “后面的数字是他的款项支出。”谢凌恨铁不成钢,拍了巴掌在苏潘的后脑勺上,&知不知道动脑子啊。& 窦珊上前一步,抽出一张白纸,按照解读方法快速抄录账单。 苏潘终于回过神来,跑到外面叫专家进来。这些账户的读取方式出来了,数据却还需要细细划分才有意义。 唯有袁辉站着不动,皱眉看向谢凌,“这个破解方法,谁想出来的?” # 凌晨一点。 夏雨耐住性子,又计算了一种破解方式,没算几个数值就发现对不上编号。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此时桌子上已经满是条条框框的草稿纸。 她揉了个纸团扔到谢凌身上,“再给我泡杯咖啡!”谢凌迷迷糊糊伸手把脸上的纸团挥开,转个头继续睡。 夏雨一熬夜就脾气暴躁,她的意志力很顽强,不然她也不会自学考上了司法考试,还熬过惨无人道的实习期。 她抓住头发,花了两分钟沉心。把草稿纸全部挥开,像关闭了之前所有的思路。把账本摊开放在面前。 马光鸿会怎么做? 他是一个有洁癖和强迫症的男人,夏雨把本子按照时间顺序排好。然而每组数据还是毫无疑义。她盯着这些本子良久,在大脑中推算不同的排列方式。 竖看?试过了,不行......隔行读......等差?等比?......简洁...... 夏雨瞳孔猛地放大。 马光鸿的确把这些本子用来记账,之所以用的这么复杂,是因为他记录的不仅仅是现金流水,还有各大转账账户!也正是为了方便记录,他没有用复杂的数学公式掩藏,而是用一个简单的分割方式把他们分散在各个本子里。 夏雨压抑住粗起来的呼吸,不动声色扫了谢凌一眼,这人还躺在沙发上鼾声大起。 她揉了一个纸团扔到谢凌脸上,“去给我泡杯咖啡。”谢凌迷迷糊糊挥开纸团,鼾声大作。 夏雨把手机调成静音,快速平稳地给账本照相,由于账本太多,她小心翻动着纸张。拍了足足四分钟才把账本拍完,还好过程中谢凌一直沉沉地睡着,没有惊醒。 她把解读方式和照片打包邮件发给了陆趣。 ‘查出账户资金的去向。急。’ # “看袁队长这话说的,”谢凌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义正严词道,“我就不能自己想出破解的法子?这对于我的工作能力是严重的否定啊!” 苏潘咬住下嘴唇憋笑,窦珊看向袁辉。 袁辉挥挥手,“你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这玩意儿你别看回想起来简单,搁在外行头上就是两眼一抹黑的事儿。你硬要说你想破脑袋想通的?成!那你昨晚把账本都带出去做什么呀?警察局里看不成啊?” “队长,”谢凌依旧慷慨陈词,“这么多账本总要时间看吧,我不怕辛苦把它们都带回了家,用我的睡眠时间继续为党发光发热!” 这话说的如此不要脸,那边的苏潘憋笑脸都红了,窦珊也哭笑不得看着他。袁辉一时找不到话说,但想到上面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他内心叹口气,语气加重,“胡搅蛮缠!你要回去加班,怎么不带复印本?要拿原件出去?” 谢凌一愣,“复印室说复印件发完了,让我拿原件回去......” 袁辉直接打断他的话,大嗓门喊得人人皆知,“复印件没了也不能把原件随随便便带离局里!弄丢了你赔得起吗,这可是谋杀案,要是证据有了瑕疵,检察院定不了罪,你担当的起吗?” 第9章 离婚 其实袁辉的话是有一些水分的。 账本在这个案件中的证据效果是用来证明马光鸿被杀的原因,并不能直接指证凶手是谁。简而言之,它只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间接证据。 历史上由于证据瑕疵逃脱的犯罪在国外比较常见。证据效力能够直接给一个人定罪的比如凶器,遗留的毛发,现场遗留的dna等等。 按理说账本远远够不上直接证据的威力,就好像谢凌做错了一件五十分的事情,袁辉嘴下给他判了七十分一样。 谢凌再怎么玩世不恭,这下也气闷得吃不消。他闭着嘴,面无表情地站得笔直。 袁辉趁机发了通脾气,其实也是想敲打一下他。谢凌毕竟再次推进了案子的进程,想要留下来办案是有理由的。可他身上还有股犟气,硬是不说话,场面陷入了尴尬的静默中。 苏潘挪动着嘴唇想要开口,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窦珊皱着眉头看看两人,又复低头抄写账号数据,笔尖在纸上挂出莎莎的写字声。 袁辉心中逐渐有些恼火,心说比你大的前辈都没这么不服管教的,“这次你在案件办理过程中有利有弊,虽然让案件在实质上有了进步,但有忽视程序正义的过错,这些我都会反应在你的工作报告里。你下去吧。” 谢凌动作标准地敬了个礼,转身背脊就弯了,两只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离开。 “谢警官,”窦珊忽然叫住了他,苏潘不敢说话,满怀希望地看着师姐。 “你查到这些账户名有几个小时了吧,找到他们的主人了吗?”她一副讨要的口吻,态度自然地问到。 其实有了账户名,刑警的网络能够联系到各大银行的系统,只要花上一段时间自己查看就行了,在这个谢凌被踢出局的时刻,窦珊还在淡定地压榨他的最后一丝工作。 苏潘难以置信地看着窦珊,谢凌似笑非笑地看着窦珊,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口袋里的几张薄纸,上面有各大账户的户主,地址,联系方式,是昨晚传真到夏雨办公室的文件。 “昨晚我睡得晚,没来得及查。你不愿动的话,叫小苏去。”他说完冲几人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 谢凌翻过身,正对着沙发的眼睛仍然闭着,小心地控制呼吸和鼾声,将全部精力集中在身后细微的声音上。 夏雨在试探他是不是熟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后面那虚张声势的'给我一杯咖啡!'在他看来都有些可爱了。 她不记得自己曾经导致一个叫谢凌的警察背上一个处分,谢凌却在两人这次见面前就关注起了夏雨。多亏了职业的便利,他可以查到她办过的所有案件,她入狱的师傅,还有她最擅长的领域。 谢凌的狐朋狗友多,三教九流也打交道。这些人的身上通常都有鲜明的特质,各种能力在他们身上不是均衡的。他认识观察力非常敏锐的小偷,也结识过智商爆表的超市阿姨。他自有一套认人识人的功夫,他直觉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份上的律师有破解能力,另一方面实在好奇她在这个案件中的角色。 早夏雨到达办公室以前,他偷偷把自己的手机偷偷放置在书架上,用一个盆景遮盖。录影方向正对着夏雨,清楚地拍摄到了她小心翼翼给谋杀案证物拍照,似乎还发送出去了的影像。 谢凌把手机放在夏雨的桌上,让这段录像循环播放。 图像清楚,两人的对话也字字清晰。这种没有经过剪辑、加工、表现完整故事的录像是很有说服力的。 回忆上次的谢凌的伍佰元处分,夏雨以有心算无心。这次信息的不对称终于让她也吃了一个暗亏。 # “夏律师......夏律师?” 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传来,逐渐靠近。 夏雨的思绪被拉回,声音沉稳地接上对话,“周小姐,你手上有丈夫家暴的证据没有?” “他们家在地方上有些势力,这方面比较讲究面子,给医院的说词都是车祸或者脚崴了之类。”周丽身体向前倾,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腹部微微隆起,双手抱住茶水汲取温度,“住的是独立的别墅,没有邻居可以给我作证。” “你说脚崴?崴到什么程度?”夏雨笔尖一停,“骨折了吗?” “医生说是骨折了,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周丽脸上的妆容厚重,生活的疲惫感身体里透露出来。眼神中充满了信赖和祈求,“这个有用吗?” “一般是什么原因发生家暴?”夏雨没有回答,换了个问题,一边在证据里翻找病历本,继续询问。 女人支吾着,用轻微的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语气说,“他,他......有毒瘾,每次......就会变得不正常。有时候脾气很好,有时候又会发脾气。” “其实我们的感情很好,当初双方父母都反对,我们还是坚持过来了,好日子没过几年,他又染上了毒瘾,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周丽一只手放在肚皮上,表情呆木。 “他有过戒毒经历吗?” “有,家里人怕他名声坏掉,把他送到国外戒毒去了。” 夏雨低头在证据上写了一个问号,“他什么时候复吸的?” 夏雨冷静清晰的提问仿佛一个让人依靠的准锚,把她从悲伤中逐渐带了出来,周丽回想了一会儿,“去年十月份吧,我在他衣服口袋里发现了毒品,他现在体重忽胖忽瘦的,我猜他一直断断续续在用。” 夏雨在纸上记录着,“他吸食的种类是什么?” “□□,□□什么的吧,我不太清楚。” 夏雨又问了几个问题,打了一通电话。 “周小姐,最后这个问题跟案件无关,是我私人提醒您的一点。” “啊?啊。”周丽有些慌张,“你问吧。” “你离婚的决心有多少,是撕破脸一定要离婚。还是如果男方答应改邪归正,长辈对家产做一定处置后,有商讨的余地。”夏雨说,“要知道你已经有两年没有参加工作了,市场每天都在变化,你可能找不到以前薪水的工作。你的孩子以后会成为你组成新家庭的,”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措辞,“障碍。” 周丽脸涨得通红,“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不是看着他们家家产才这么做的,我,我受不了他了才,我不喜欢我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 夏雨静静地看着她。激动的余韵逐渐从周丽脸上褪去,她咬着下嘴唇,“我一定要离婚,也要孩子。”娇柔的声音带着点点哭腔。 “你确定吗?” “确定。” 夏雨心里叹了口气,“我要提醒您一件事情。既然您丈夫十月份还在用药,你怀孕的期间他身体很可能也不是干净的,他的身体状态不适合繁殖,换句话说,孩子有一定可能受到影响。” 周丽紧绷起精神,听到这句话却放松了下来,“还是谢谢你提醒我,我每个月都有去做产检的。医生说孩子挺健康。” “你是不是对医生隐瞒了你先生的吸毒史?”夏雨放轻了语气,“吸毒导致胚胎发育畸形很常见。有些畸形可以通过早期诊断发现。但有些就是现代医学也不能发现的,只有出生后经过功能的检测才能发现。” 周丽眼睛瞪得很大,她大学毕业就嫁进了张家,这方面专业知识和社会常识基本为零。她几次张口想反驳夏雨,都没有找到机会,手指紧紧抓住扶手,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中。 “我给您预约了省医院的产科,你如果确定要留下这个孩子的话,和医生商量一下还有哪些检测没做到,尽量控制一下风险吧。” “打个电话把你先生一起叫过来,他应该在场。”夏雨顿了顿,“如果他状态不行,叫你的小姑张萍陪你也行。” 第10章 德业 出乎夏雨意料,这一个星期都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周丽没有再找她,谢凌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隔壁的警察来来回回,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调查赵青的事情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不是一个忧思过度的人,既然谢凌没有找上门来,多想无用。这些天瑞丰金融给了她几个案子,调查取证到提供辩论思路,忙得没日没夜,终于找到了以前生活的感觉。 瑞丰金融有笔账要烂在外面,李国栋死马当做活马医,把案子给了夏雨。她正好有空,加上案件标的比较大,她干脆驱车赶到对方公司所在地亲自走访了一遍。 龙木镇靠近升东市,也在沿海一带,由于海水浅,不利于行船贸易,一直没有发展的很好。这两年政府改变思路,把发展方向从自给自足的渔业生产转向了旅游业,倒是搞得绘声绘色的。 到达龙木镇的时候,正下着磅礴大雨。大片雨水冲刷着空气,泥土和青草的香味令人心肺清凉。 夏雨和套着绿色的防水衣,走到钢筋前,抬起上面遮盖的防水布。防水布有些破旧,偶尔有些水渗透进去,外圈的钢材有些蚀坏。 身边巨大的建筑结构完成了大半,眼前这座钢铁铸就的高楼还没来得及粉刷的脉脉温情。临时搭建的工作通道在墙体外表,绿色的纱布背后是深深的黑洞。 雨水落在头盔上,顺着雨衣滴下,湿漉漉的塑料触感紧贴皮肤。她没有心思在乎现在的舒适度,侧头认真听着别人说话。 这块地产项目由德业地产有限公司开发,正在和她聊天的是建筑施工队伍的负责人邹成龙。 “停工了两个星期,一个月前也停过一次,好像说上面的钱有些问题,我们定的原料也没有到位。”邹成龙的普通话带着浓郁的外地口音,小心翼翼中带着些讨好。 由于地产行业的蓬勃发展和稳赚不亏的投资回报率,瑞丰金融往德业地产撒了大把的钱。高回报率意味着高风险,地产泡沫被今年政府一套组合拳政策打击,生生遏制住了上升趋势。没有银行支持和市场,小的地产公司纷纷破产,大公司内部调整结构,缩小生产。 德业地产就是这样一家起步不久,急切想吃掉大蛋糕,后期力不从心的倒霉蛋。 工期拉长,连续两年没有盈利,后期没有反转迹象之后,瑞丰对德业的耐心消磨殆尽。夏雨被全权委托,调查德业的经营现状,并给出损失能降到最小的法律方案。 夏雨道,“既然说原料没有到位,怎么会有这么多钢筋都堆积在工地里呢?” 邹成龙局促不安地看着夏雨,见她语气中并没有指责的意味。邹成龙心安了些,组织了一下语言,“夏小姐,是这样的。我们施工一段时间,哪些材料马上要,哪些材料配套都是有定数的。比如说安一间房的瓷片,就要有多少水泥,这个是搭配着来的。” 夏雨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一旦和钢筋搭配的原料没有到,你们无法作业,而钢筋还在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所以两边的原料都是浪费的是吗?” “是哈是哈。” 这幅中年人的老实样子让她想起了夏父,不由放松了声线,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什么攻击性,“你们现在的日常工作是做什么呢?”如果原料都没有的话。 邹成龙更紧张了,他一脚踩进了前面的一个水坑都没有察觉,双眼看着夏雨解释道,“跟着项目经理的指挥走呗,我手下的兄弟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干活实打实,没有什么人偷懒......” 夏雨保持着倾听的姿势,时不时点头应和一下,思绪早就飘远了。 虽然现在德业地产公司是资不抵债的状态,达到了债权人申请公司破产的条件。但一般破产的公司,债权人收回的钱不到之前投资的百分之二,基本上就是打了水漂。不到迫不得已,债权人也是不愿意让公司破产的。 邹成龙带她走进办公楼,值班的前台正在玩手机,看见邹成龙带着人来,她两手捂住手机,笑着说,“任总已经在等你了,您是夏雨律师吧,这边请。” 资源浪费,员工闲置,德业的领导层已经没有把心思放在经营上了。这让夏雨对他们的评价又降了一个档次。 何况事情如果做到这一步就提交方案上去,她这个初来乍到的怎么在升东市站稳脚跟?她的目标是接近zs金融,没有优秀的垫脚石,怎么走上去? 如果德业集团有一点起死回生的余地,还是尽力不要宣告破产吧,她心想。 夏雨说服自己的努力在到达任德业的办公室时,理智的那根神经卡嚓一声,断了。 在公司原料都定不齐的情况下,任德业的办公室真是瞎了人狗眼。 水晶吊盏在头顶熠熠生辉,超长的真皮沙发压着蓝色加厚天鹅绒地毯。书柜处有一个复合式的吧台,夏雨走进一看,发现书柜的书(资本论,老庄,货币战争)被挤压在角落,伏加特,朗姆,黑加仑,红酒堂而皇之躺在里面。 最夸张的是,整个房间居然没有办公桌。只有靠窗的位置有一套被罩布盖住的麻将机! 夏雨的心下惊讶无法言表,转头问跟随的前台,&这是任先生的办公室?& 前台笑容可掬地点头,&是啊,您可别小看这麻将机,老板大半部分生意都是在这上面谈成的。上面成了的可有上千万的合同呢。& 夏雨心说你老板也即将把上亿资产的公司玩破产了。怪不得德业集团的路越走越窄。 这样沉重的心情,直到浓眉小眼大鼻头的任德业跟她握手的时候,她还没有缓过神来。 &夏雨律师是吧,诶你好。&任德业口音也夹杂着大量方言,端端正正坐在麻将机前。 &任老板你好。&她从公文包抽出授权委托书放在任德业面前,&我是夏雨律师,瑞丰金融投资有限公司委派我与贵司商讨之前的合同纠纷。& 任德业大手一挥,熟练地掏出一根烟点上,&别给我看,我不认识字!”说完长着被烟熏黄的牙齿打了个嗝。 如果说以前夏雨对生意场上的劣习有所了解的话,这个任德业真是集大成者。酗酒,抽烟,打牌,泡妞。不学无术还引以为豪...... 夏雨笑道,“12年入股德业的瑞丰金融,您还有印象吗?” “瑞丰啊,你早说嘛。”任德业笑嘻嘻的说,“你们李总太急了,做生意有亏有进嘛。况且政府机关现在很支持我们民营企业啊,龙木镇的长官跟我关系很好的。我们马上就要起来了……& 夏雨脸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一边坚定了宣告破产的决心。 这种人简直就是出来扰乱市场的,怪不得市场急着把他给淘汰。德业集团只会持续亏损下去,她再着急出头,也不能不考虑她以后的名声。 第11章 脚步 高大的常青树长在道路两侧,街边都是些矮小的建筑,被树荫笼罩住阳光。镇上最大的酒店是一家四星级的酒店,坐落在镇中心的位置。 小镇上傍晚出门的人不多,偶尔有三三两两散步的老人,路灯在周围发散出一圈黄色的光晕,静谧迷人。 谢凌从报刊亭拿起一份报纸遮脸,余光跟随前面两个青年移动。 街对面一人穿着皮夹克,破洞牛仔裤,双手插在口袋里,哼着小曲往前走。 一人穿着套头衫,头埋得低低的,闷头前冲、这人光头,头顶纹了青龙,作风和愣头青似的,道上的名称就叫青头。谢凌从升东市跟他,跟到了龙木镇上。 两人走在道路的两边,看起来没有什么交集。 谢凌被升东市刑侦队赶出来之后,干脆修了长假,老徐似乎从哪里听了他的事情,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谢凌就当这是领导默许了,留在升东市自己干。 前方两人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加快了速度。谢凌放下报纸跟上,青头一个转身往边上的巷子里窜进去。谢凌正想跟上,眼角闪过一个纤细紧张的身影。 他犹豫了一瞬,皮夹克谨慎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谢凌心里叹了口气。 带着阳光余热的风拂过树叶,安静的街道上行人寥寥。 离开德业建筑的时候正是晚餐时间,任德业热情洋溢邀请夏雨出席饭局,她借口有事要忙,推了半天,又被灌了一杯啤酒才出来。 还好小镇的面积不大,夏雨早就把镇中心转熟了,她一个人拎包,慢慢从项目上走回酒店。越走越发觉有些不对。寂静的街道上,她身后总有人跟着。夏雨借着整理鞋带回头,看见了一个低头走路的男人。 此时街上的人不多,街道也不繁华,到时候求救都没有地方,这个认识让她毛骨悚然。 她在养父母家过得好,家庭条件却一直都不宽裕。领养她的夏氏夫妻是一对安贫乐道的中年人,房子坐落在一片乱糟糟的自建房中。那里是昏暗潮湿的低洼带,像城市繁华表皮下的下水道。里面居住着□□、瘾君子、赌客。只要是走在这片小区的巷子里的女人,随时可能有嫖客在你身上摸一把,甚至拖走。 那时候她每晚放学回家,都会认真听身后的脚步,离家一百米就会发足狂奔。 现在的情况,就像回到了那些灯光昏暗的小巷,她故作镇定地向前走,一边害怕空虚的步伐被人发现,前来追她。 所以年轻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她回头,心脏一下子被人安安稳稳放回了胸膛,鼻翼间尽是阳光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谢凌快步走到她身边,熟练地揽过她的肩膀,“好好,你赢了。我放下工作来陪你,这下开心了吗?” “?” 夏雨骤然被抱住,女性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反抗。手肘向后狠狠推过去,头一偏拉开了距离。谢凌站的角度很巧妙,恰好挡住了对面那人窥探的视线,他不敢妄动,生生忍下这一招暗手。 夏雨这才看到谢凌的脸,见他硬抗也要抱着自己,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应对也快,立刻笑着脸靠近谢凌,“什么情况这是?” 越靠的近,女人身上一股幽静的香味直往鼻孔里窜,谢凌赞赏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低声道,“有两个人跟你跟了一段路了,其中一个是升东市的混混青头,和马光鸿的案子有关。” 夏雨一怔,“跟马光鸿有关的干嘛要找上我?” “我还好奇,你怎么老扯进老子的案子里呢?”他漫不经心地说,眼角的余光仍然注意着周围,“你要去哪里?” 夏雨在法律界逞凶多年,被谋杀案的嫌疑人跟踪还是第一回。她表面虽然镇定,心里早已慌了神。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我住的地方是瑞丰给我定的,前面一个路口左拐,我的车停在里面一个巷子里……”她语气一顿。两人对视一眼,又错开视线。 离开的青头应该就是到巷子那头等她。街边这个盯梢,巷子里那个作案。 夏雨清清嗓子,抬头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其实最好的方案是他不出面,尾随青头,如果他们要绑架夏雨,他可以跟上去,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指使;如果他们要杀人灭口,他可以等到最后时刻再出手救下。这样才是对信息的最大化利用。 为了找到马光鸿案件的突破口,他双眼看监控都要看瞎了。终于在那片小区一个摄像头中,找到这个每天傍晚时分来踩点的家伙。 青头在凶杀案发生前两个星期就固定在这边晃荡,无所事事。他站的位置挺有讲究,都是视线开阔,远离摄像头的位置。 要不是多帧画面中拍到他胳膊上的纹身,谢凌还留心不到这个人。几天不眠不休的努力,顺藤摸瓜终于摸回了案件的交集点。 可现在已经打草惊蛇,青头那一伙作风谨慎,控制手无寸铁的女人都要安排两个人。现在多出一个男朋友,他们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很可能放弃这次机会。 谢凌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明亮的双眼,昂然的红唇,心下一阵烦躁。 他忽然松开环抱夏雨的双手,“还能干什么,去开房!”他恶声恶气地说完,便一言不发往前走。 夏雨察言观色的水平何等厉害,立刻看出来谢凌脾气不顺。她翻了个白眼,觉得莫名其妙,蹬着高跟走到了前面。 黄色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两人的影子偶尔交错在一起。 谢凌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第12章 名声 他把夏雨送到酒店,拿着□□在前台问了问最近酒店的情况。 酒店龙鱼混杂,属于有钱就可以进的场所,如果哪些人准备在酒店动手也说不定。可他现在有点别的事要做,只能大致排查一下。 酒店前台如临大敌,马上叫来了大堂经理。大堂经理脸上挂着假笑,面对警察的问话滴水不漏。谢凌素来不习惯和文绉绉的人打交道,经理软硬不吃的态度让他感觉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好吧,那你们把刚刚那位女士住的房间号告诉我,可以吗?”谢凌压抑着怒气问道。 大堂经理手指在酒店电脑上快速点击,“当然,夏小姐住的行政套间,1204。” 谢凌伸手把信用卡拍在桌子上,“给我1205的房间。” 大堂经理脸上还带着职业的微笑,内心却在惊叹。为了独立出一个房间,大部分警察、政要都会选择把1204周围的两个房间定下来。 这位警官之只订一间,是因为1204号房间位于拐角处,由于行政套间比较大,一层楼只有几间房。酒店墙体外,只有1205房间的窗户和1204靠的近。他在酒店工作了十年,才知道这些细节,这位谢警官进来没有多久,连这些都注意到了。 大堂经理内心赞叹,脸上表现的恭敬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可惜谢凌肉疼花出去的钱,完全没有注意到人家态度的转变,心里一个劲鄙视出差偏偏要住最好房间的夏雨。 镇上靠近海边,到了晚上海风挂的更加肆无忌惮。夏日的炎热中多了舒畅的清凉。 谢凌带着帽子,眼角看到一辆黑色流线型的摩托停在便利店门口,他低头靠过去。 一名寸头,三角眼,穿着皮衣,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刚从便利店出来。谢凌不动声色地靠近,右手勾住来人脖子,左手封嘴,将人拖进了一条黑色的小巷。 “唔唔!”青年一边呼救,死命反抗。 “叫什么叫。”逞凶者缓慢松开双手,后退一步。 青年听见声音一愣,连滚带爬起来,诞笑着脸,“啊啊,凌哥是吧。您看您这么客气,什么事在外面说也行呀。” 谢凌轻踹了他一脚,“少给我废话,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谈到正事,青年也严肃起来,三角眼瞪起来显得有些凶悍,“青头原本不是在这一带混的,手下喜欢带着帮小孩,在升东那块有点名头。这家伙狡诈得很,有什么事都让孩子做,虽然不道义,却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不过他玩得狠,接的单子也大,跟他合作过的混子蛮多的。” 谢凌道,“他自己不经常出手?” 三角眼点头,“法律上不是有规定呢,小孩犯事儿不坐牢,关少教所,过个几年又出来了。”他含糊地嘟囔道,“怎么了,这小子得罪了凌哥?” 谢凌不答,反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三角眼牙疼似的揸吧嘴,“还有一个是不是穿着皮夹克,牛仔裤,长得不错的小白脸?他是镇上年青一代里的小头目,成天和人在旧渔场那边耍,你要找他啊,去那准没错,只是……” 三角眼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吞吞吐吐的倒是少见。谢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拿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三角眼搓搓手,凶悍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 “他叫何飞文,和我有些远房的血缘关系,嘿嘿……这孩子皮实,从小有些惯坏了。” 谢凌无语地看着他,“合着你一家都是犯罪分子?” 三角眼笑嘻嘻道,“这不是看着您在这吗。凌哥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辈一般见识。” 谢凌眯上眼睛,右手绕过三角眼的肩膀,慢慢扣住他的后颈,手腕一用力,三角眼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你要有诚意,何少文那小子已经跪在这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别挤牙膏似的半天吐出来点。” 三角眼闷闷的声音强笑着说,“我也不是故意想瞒您,少文好歹青龙镇的小头目,青头找少文正是看他混出了名堂。要是不声不吭把青头卖了,少文也别在龙木镇混了。别人我不说,您可知道我们这行,要背上告密的名声,可没活路了。” 凉凉的海风从巷子里刮过,发出呜咽的声音。 混子也有混子的规矩,普通群众觉得他们违法乱纪,他们早在自己的圈子里发展出了一套生存守则。由于接触到的大多是不义之财,任何人和警察接触都十分谨慎。 如果圈内传出你和警察合作的名声,再没有人会跟你混,也没有‘生意’会找上门。混子只剩下从良一条路,加上混子一般学历不高,从良的生路并不好走,还要时刻提防着从前的仇家找上门,从良的混子过得都比较凄惨。 所以但凡出了名头的人,对自己的羽翼都十分爱惜,电影小说里面被人威逼利诱,立马倒戈相向的头目其实很少。毕竟人人都有眼睛,只会追随让自己服气的那个。 谢凌思考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松开右手,皱眉看着三角眼,“龙木镇的规矩是什么?” 现在敌暗我明,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夏雨。不如以此为契机,把两边的势力都摆到明面上来,省得越玩越下作。 三角眼像刚蒸了桑拿一般,背上被汗水浸湿了,眼里的兴奋却止都止不住。 “明天晚上七点,旧渔场,两边都带上人。三局两胜,少文不能退单;三局三胜,他就要供出那边的人。” 谢凌摇头,“我没带人过来。” 三角眼一愣,“您从所里拉几个不就行了吗?”居然担心打架没人?中国警察不就是靠人海战术取胜的吗。况且刑警的身体素质经过锻炼,整体水平比二线旅游城市的混混们还是高上不少的。 马光鸿的案子从头到尾透露着诡异,谢凌越查越惊心。他在升东市根基薄弱,相比刑侦队里那些人,他现在宁愿从这些朝生暮死的街头混混身上突破。 这些案情却不好对三角眼说,谢凌不耐烦道,“劳资跟你解释个屁!”他上下打量三角眼,忽然道,“不如你上吧?” 三角眼哭丧着脸,“凌哥,我跟你出场的话岂不是太明显了,毕竟我在这块也有点名头,关键是大家都认识我的脸……” 谢凌越想越可行,笑嘻嘻地挽住三角眼的肩膀,“那你就代表他们出场,我不知道这边人的身手。要是都是你的水平的话,我拿下三个马马虎虎。况且我还有证人要保护,你出场也保险些,到时候给兄弟放放水呗。” 三角眼脸色一僵。 谢凌一锤定音,自顾自盘算接下来的计划,先去熟悉环境,旧渔场应该是西边那个新泰那个渔场,眼角瞟到三角身上,“话说龙木镇晚上风怎么这么大……” 半晌,谢凌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皮衣,低着头从巷子里出来。解开五羊本田的锁,发动机轰鸣,一个漂亮的漂移就不见了人影。 三角眼穿着件单衣,探出头瞅着街上没人,快速离开了巷子。 第13章 利益 德业集团是镇上重要的民营企业。集团大股东瑞丰金融准备撤资的消息传出没过两天,县委秘书设宴,摆驾招待所,要给双方好好调解调解。 瑞丰的李总听完夏雨的工作汇报,表示自己公司还有事离不开身,电话中勉力了一番就挂了。所以当天,依旧是夏雨只身赴宴。 县委书记李尧三十出头,一头短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迟到了半个小时,和煦的笑容让人生不起气。他不直接说德业的问题,和夏雨天南海北地扯。 夏雨打过交道的人多,聊天的话题转换起来游刃有余。从国际石油价格到五行八卦,她话说的不多,李尧说什么都能搭上,而且言之有物,这样渊博的知识,再想想她的年纪,不由让人咋舌。 任德业笑嘻嘻地给李尧斟上杯酒,佝偻着肩膀把酒壶端回来,放在手侧。 官场上做事讲究含蓄,稳重,上面的人一个眼色,下面的人就要融会贯通。扯皮和威胁都要放在脉脉温情的表象下,不明底细的人看来还以为大家一团和气。 李尧的段位毕竟比任德业高,他绕了两圈弯没达到敲打的目的,终于不慌不忙靠近了核心。 “说起来,任老板还是我辈表率呀,县长上任两年的时间里,德业集团已经成了县里的纳税大户,捐款修路都二话不说。”李尧脸色泛红地拍拍任德业的肩膀,任德业含着胸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夏雨笑着向任德业举杯,“看不出任老板还是个古道热肠。改天您可以和瑞丰的老总聊聊。”她笑吟吟跟同桌解释,“瑞丰的慈善事业捐款在全国排名都靠前呢。” 任德业脸色一僵,强笑道,“夏小姐可不能这么比,我公司小,当然比不上瑞丰金融。不过各有各的本事,他在全国慈善事业做好了,我给我们县把该纳的税,就业的岗位提供了,有多大口吃多少饭啊!呵呵!” 夏雨转头看看李尧,他低头给自己抿酒,不接茬。 夏雨轻轻笑了笑,“任总,我是瑞丰金融排到下面来办事的,只是律师,别说最终做决定的人不是我,就说公司经营方面的事情,我还真的无权过问。” 李国栋那老狐狸坚决不过来,只委派一位律师前往,就是怕这样的饭局推脱不了。夏雨心甘情愿来挡箭,也是看在瑞丰给的丰厚报酬上。 任德业身体前倾,一只手搭在夏雨的椅背上,“夏小姐,你学问比我大,德业集团的未来虽然不是你决定,但你也是瑞丰排过来和我们沟通的。不是我自吹,德业集团不仅仅是一个民营企业,它是我们县的一代标杆啊。” 他单手拿着根筷子在桌面上敲敲画画,“我们县的人口有这么多,”他画了个圆,又分为两半,在一半里面画阴影,“有一半的青壮年人口都是我给发的工资,同村的人一波波进来,干完几年再回家盖新房。” “我任德业就是个草根出身的农民,公司能做到今天这份上,我一辈子都搭在里面了。做公司和在学校做学问不一样,有知识,有文凭,不一定办的好公司。为什么那些读书没毕业的,乔布斯的苹果,比尔盖茨的微软?都只能是这些人才办的出来?” 他的筷子在桌上猛的一划,“因为知识没用!公司这事儿,牵扯到社会上方方面面。不是写两张纸的合同,研究研究技术就成了的。我说的,你明白了吗?”他说到激动处两眼通红,摇头晃脑地看着夏雨。 鬼话连篇! 乔布斯和比尔盖茨自身无一不是顶尖的程序员,他们的学识到了无需用学历证明的地步。任德业把自己和这两人比,也真看得起自己。 对面的李尧还是不说话,低头专注吃菜。夏雨听着任德业发表长篇大论。 “我明白您要表达的意思。可是任先生,您的逻辑有问题。” 夏雨一只手还撑在下巴上,谈及工作,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冷凝。 “谈判,是一个利益交换的过程。现在瑞丰有你想要的利益。您却没有对等的利益给瑞丰金融。”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吐词却清楚有力,仿佛瞬间占据了场面主动。 任德业脸色变得铁青,李尧扯过纸巾擦嘴,单手推推眼镜。 夏雨实在腻歪这两个人,说话不再留情面,“德业是纳税大户,瑞丰每年交的税也不少。两边都是在市场上做生意的,如果要瑞丰持续投资,德业起码得有拿得出手的方案,这方案说了好几天,恕我至今还没有看到。” “任总说的没错,和您比起来我才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用学识来做生意也许真的行不通。可我千里迢迢来这儿不是做生意的,瑞丰需要的是我的法律方案,我也只会提出自己的法律意见,术业有专攻,就像您说的,我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就行了。”她含笑道。 李尧眼看任德业节节败退,手圈成拳在嘴边咳了一声,“夏律师的话令人深思,不过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企业该有的社会责任,比纯靠利益说话的资本主义要多的多。” 夏雨挑眉,“李秘书您有所不知,瑞丰下面投资的公司很多,持股公司不止德业一家。德业已经连续两年没有盈利,资不抵债,早就达到了破产条件。现在依然处于项目超期,员工闲置的状态。瑞丰金融这次也是迫不得已,壮士断腕,如果放任这样的投资不收回,是对其他‘纳税大户’的不负责。” 李尧虽然只是秘书,但一直在一把手底下做事,对下面人一向说一不二。况且县委书记吩咐下来的工作要是没有做好,对他能力的评价必然会大打折扣。 李尧当下沉脸,“夏律师,德业集团确实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这几年国内经济形势有重大变化,德业在其中逐渐退步了,我们承认。不过,做生意和气生财,在生意场上多条人脉,日后好办事。”他说办事二字时候在嘴里绕了绕,声音意味深长。 夏雨笑道,“李主任说的很有道理,这边的意思我会反馈给瑞丰金融高层的,相信他们会考虑周全。” 周全个屁啊,做生意遇到坑爹的队友和浑水一般的官场,瑞丰恨不得明天就撤资走人。 此起彼伏的丘陵上坐落着一栋栋别墅,绿草如茵的草地中点缀着视野开阔的运动场地。漂亮青葱的草地被修剪的等高,脚踩在上面有刚刚好的柔软。 瞄准,起杆,释放,前挥。发育良好的身体还带着青涩,扭动的躯干弯出美好的曲线,长长的马尾扬起又落下。 球童举手示意。进洞。 周围的观众纷纷为这样教科书式的一击鼓掌,张萍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毛巾擦汗,笑容明媚地和周围的同学打招呼。 暑假过去了一半,张时怕女儿无聊,在家里举办了一场派对。张萍出了名的热情好学,张时并不担心她会学坏,反而十分关心她的业余生活。 同桌薛彩研一脸崇拜地挤到她身边,递过一瓶矿泉水,“张萍张萍,你刚才只打了三杆就进洞了,好厉害啊!” 张萍略过她眼里的嫉妒,只是笑笑。佣人凑到她身边,耳语了几句,张萍秀气的眉头皱起,佣人又说了几句,这才舒开。 “大家在这里玩,想要什么和张叔说,我先进去了!”她大声说,挥挥手,不等大家回答便跑步离开。 薛彩研拧开手里的瓶盖,就着张萍远离的背影喝了口水。 第14章 安抚 经常有人说,张萍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公主。 说这话的人并不了解张家。 zs集团是张时一手打下的江山,他二十岁设立公司,之后一直在为公司的发展拼搏。 张萍出生时,公司还在发展阶段,张时忙事业忙的天昏地暗,分给家庭的精力很少,张萍的母亲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和张时离了婚,移民国外。 父亲经济虽然上不亏待她,给女儿的时间却不多。没有母亲的张萍在大房子里独自长大,难得的是还没有长歪,至今也没表现出令父亲头疼的青春叛逆期,这让张时非常欣慰,提起女儿全是赞美,总是想方设法地顺着她,补偿她。 久而久之,张萍成了家里说一不二的人,家中仆人都留下大小姐的话比老爷还顶用的印象。再加上张时工作繁忙,不喜欢人打扰,家务事便都是留给张萍处理。 从小张萍就要出力七姑八婶的破事,张家发迹起来后各个房头下沾过来的亲戚越发多了。张萍处理起这些事情来游刃有余。 可是就连她,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离婚?嫂子你不是开玩笑吧?”张萍瞪大双眼,一边缓慢取下脖子上的围巾。 周丽穿着一件碎花薄纱孕妇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两眼下粉也盖不住的黑眼圈,双手绞着真皮的手拿包。看上去十分憔悴。 “不是开玩笑,我,我想了很久。” “可是你才怀孕呀,孩子怎么办呢?”张萍在她身边坐下,见周丽双手在抖,伸出双手抓住了她。 周丽感激地冲她一笑,这个家人人都对她爱理不理,只和这个小姑子能说上几句话,“你表哥他不学好,我怕带坏了孩子。我对他,是彻底绝望了。” 张萍拍拍她的手,说道,“不管是谁,父母对孩子都十分重要。就算是母亲也没有剥夺孩子父亲的权利。就说我,只要我妈能回来,我宁愿我他们天天吵架。 你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些,毕竟以前你和表哥的感情那么好。” 周丽嗫喏着,绞着手指不说话。 张萍说,“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听到,你和表哥先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样?” 周丽心里想哭。她老公现在是什么样张萍又不是不知道,让她和他商量,能得出什么结论来,她说不定又要被打到进医院。 还有孩子,如果这次伤到了孩子…… 再懦弱的女人为了孩子都会变得坚强,周丽仿佛从她的大肚子里吸取了勇气,抬头对张萍说,“我问了你表哥,我怀孕的那段日子,他也在用药。医生说毒品对孩子的影响很大,不知道出生会不会……有什么事。”她哽咽了一下,还是没忍心把畸形两个字说出来。 张萍的心一跳,笑吟吟道,“张家怎么会少了你做产检的钱呢?你之前不是说孩子检查结果全部正常吗?” 如果真是畸形,大伯母那脾气指不定天天到她家来哭穷,张萍最嫌弃她了。 周丽道:“产检是做了,结果都好。可是医生说孩子出生可能……” 张萍清脆的声音微微提高,“别害怕嫂子。那是医生吓你的,医生都喜欢这么做,不吓吓病人他们哪有钱挣呀。况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孩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周丽不知道怎么表达,急得又开始绞手指,张萍搂住她的肩膀,“你就是被医生给吓住了,哪有那么多畸形的孩子的。我看见书上说,女人怀孕了容易多想,而且常常会有精神压抑,没事也给你想得有事起来,这才对孩子不好呢。”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加上是在说孩子的事,周丽顺着她的话道,“我这些天晚上是容易多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又不敢吃安眠药,我也知道这样不好。” 张萍从茶几上抽出一张名片,“这个是我们家的私人医生,比外面的医生水平高一些,你把你的情况跟他说说,孩子的事情也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张家的私人医生当然有两把刷子,周丽千恩万谢地接过名片。打开名片夹时,一张黑色的律师名片一闪而过。 张萍脸色微沉。 作为旅游景点拿得出手的酒店,这间四星级的宾馆充分体现了土豪气质,天花板的吊顶和大厅的圆柱都是金色,仿佛还不够闪瞎人眼,大理石地板中央摆放着一株火树银花。 门口两侧的侍者替夏雨打开了门,她含笑谢过,长腿堪堪迈出门。就注意到外面有人冲她招手。 谢凌匆匆灭掉烟头,抬起一只手示意。他穿着一件皮衣,包裹着劲瘦的身材,两腿在牛仔裤里显得特别修长。毫不掩饰的好身板引得周围女性频频侧目。 昨晚谢凌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情绪一直不高,说话语气随时像要吵架。夏雨忍着怒气跟他回了酒店,他却说自己有事,又丢下她一个人跑了…… 夏雨恨得牙痒痒,只好一个人回了房间。 晚上梦里一直有诡异的脚步声,又想到自杀的赵青,莫名其妙死在自家的马光鸿…… 她一个哆嗦醒来,反复检查门窗有没有锁好,才战战兢兢爬回被子里。这一晚她睡得极浅,醒来头还有点痛,对人民警察丢下潜在受害人的做法十分不满。 夏雨朝他的方向走过去。越靠近越闻到鼻翼间有股怪味,像酒精、烧烤、汗味混杂在一起。再看看谢凌略显憔悴的黑眼圈,皮衣内侧透出休闲的卫衣,夏雨皱眉。 “你昨晚在哪里睡的,没有洗澡吗?” 谢凌似乎怔了怔,咧嘴一笑,“警察办案呢,详细细节不方便透露。上车。”他歪歪脖子示意,从摩托车上取下一顶机车帽递给她。 夏雨这才看到谢凌背后还靠着一辆五羊本田的摩托车,黑色流线型的机身,看上去保养的不错。 她上次看到的可不是这一辆车。不过谢凌到镇上查案,单位给他配车了也不一定。发动机轰鸣一声,耳边响过呜呜的风声,一骑绝尘。 “我们现在去哪啊?”眼见车越开越偏,已经脱离了夏雨熟悉的范围,她心里有些不安,闷闷的声音从头盔底下传出。 前面的人没听到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夏雨皱眉。 因为职业的原因,她经历过的社会阴暗面比别人多一些。此时被拐上了摩托,以往忽略掉的细节全部以一种不好的方式冒出来。 她其实并没有看仔细昨天傍晚跟踪她的人,现在想来那人可能只是普通行人。她因为和谢凌认识,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下意识就信了他。 刑侦大队中有专门的队伍进行技术侦查和测试,谢凌之前手上有了账本之后,为什么不去找单位上的专家破解,要跑来找她呢? 她到外地出差,恰恰这么巧谢凌也来这出差?难道他一直都是私自在行动? 夏雨越想越不对劲,双手抓着谢凌腰身的力气越来越重,竟连她到了哪里都没注意。 车速逐渐慢下来,一个漂亮的漂移刹车,谢凌取下头盔,拍拍夏雨的手。夏雨这才惊醒,看到眼前的人,猛的往后一退。 一退,便看到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海景。 第15章 约局 一条两米宽的木质走道,两边有着粗粗的铁索做扶手,沿着海水慢慢沉入水面。水边停靠着几叶扁舟,水桨随着水面的波澜偶尔撞击船身。 云彩透出红色的余韵,在海面洒出琳琳的波光,人看着一望无际的天地,只觉得天地宽阔,人越发渺小。 谢凌向来是个大而化小的性子,他心里有事,懒得纠结夏雨对自己的敌意,关了发动机,往桥对面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夏雨追上去。 谢凌头也不回,“你不是问我昨晚在哪里过的吗。” 夏雨笑了,“你说这里?你编瞎话也变得可靠点,这里这么大的海风,你怎么没被冻死。” 谢凌也笑,“怎么不可靠,风餐露宿,在海边我闭眼看日落,睁眼看日出,多诗意。” 夏雨很想提醒他风餐露宿不是这么用的,可海风拂面,风景这样美好,她不想斗嘴。 两人一时无言。 “我说,你到底怎么卷进这桩案子里来了?”谢凌悠悠道,“你和这件事的牵扯,或者你告诉我,或者我查出来。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他胡子没剃,懒懒地靠在铁锁旁边,脸色有些疲惫。脚上的皮鞋满是灰尘,皮衣并不合身,胸口处拉不上,只能敞开。这样一个邋遢,不修边幅的家伙,和西装革履的精英相差十万八千里。 可他是刑警中最耀眼的新星,长华市刑侦大队的王牌,被徐永望拿粗来炫耀的精英。他如此笃定自己会找到真相,不屑于说谎、绕圈,就这样直白地问出来了。 夏雨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哥哥……” 话音未落,轰鸣的发动机由远及近地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叫靠近他们站的铁索桥。巨大的声浪犹如实质,夏雨刚回头,眼前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谢凌把她挡在身后。 夏雨心跳得飞快,她强迫自己忽略外界,快速冷静头脑。 这个地方是谢凌带她来的,这些人不可能恰好来这里。难道谢凌和这些人约好了? 他们真的是一伙的?! 夏雨被自己的结论吓到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那人的身影。 谢凌有所察觉,转过头看见她的表情,晒然一笑,“想什么呢。”顺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他多天没有洗澡,举手投足带着股汗水和烟草味。 夏雨一脑袋想法又给拍没了。 一群怪叫的摩托车中,几个敏捷的身影快速从人群中跳出,怪叫着跑到海边的扁舟上,从油布下拿出几个火把点上。大家做的很熟练,不一会儿周边的船都亮起了跳跃的火光。 与此同时,一辆骚包的宝蓝色雅马哈跃纵而出,轰鸣着发动机在两方之间的空地上转圈。 来人头戴黑色头盔,全身包裹在黑色的皮衣皮裤中。他绕圈的速度很慢,挑衅的意味很浓。 骑手的动作仿佛点燃了周围的群众,大家举手欢呼,“少文!少文!” 骑手伸手取下头盔,年轻英俊的脸庞在火光跳跃下十分邪魅。夏雨的图像记忆能力十分出众,瞬间记起这就是那天在街对面的青年。 何少文视线在夏雨脸上停顿了一会儿,懒懒地举手,后面的欢呼声小了。他两只手搭在车上,身子前倾,“你们,谁是谢凌?” 全场轰然大笑。何少文身后一位穿露脐装的少女笑得满脸水色,周围的男性有意无意看着她。 站在铁索桥的只有一男一女,约局的是刑警谢凌。何少文这样问一句,是在调笑谢凌雌弱。 夏雨抬头看着谢凌,他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挑衅,还是一副略带疲惫的神情,略略点头,“我们什么开始?” 何少文一圈打在棉花里,顿感无趣。他声音极轻,尾调拖长,在这个大环境中传入了每个人耳朵,仿佛在耳边私语。 “start,now.” 何少文身后的人轻车驾熟地架起火堆,开辟出一个圆形的空地。露脐装少女迈着小麦色的长腿,拿着红色的旗帜随意舞蹈。偶尔有火光腾跃起来,大家一阵欢呼。 夏雨心里越来越不安,她抓住正要离开她身边的谢凌,“什么开始?开始什么了?” 谢凌拍拍她的手,“青春二逼货,开始被叔叔教训了。”他眨眨眼。 夏雨恨死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了。她素来喜欢在安静的氛围中思考,这里环境太过吵闹,她有些静不下心,一边关注着场内的情况,一边强迫自己查看周围的地形。 夏雨两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垂着头,右手紧紧握住手机。既然她想不到办法,就叫人一起想吧。 众人虽然把她也围在中心,却没有人太关心她。她的图像记忆水平不错,记住每天使用手机上面的图案,软件所在位置,绰绰有余的,她右手伸进口袋,默默抓紧手机。 何少文看着独自走到圈内的谢凌,神色有些莫名,“你真的一个人来了。” 谢凌点点头,“你这边是哪几个?” 他淡定的态度激怒了周围的年轻男女。龙木镇的规矩是三局两胜,他一个人来就要挑战他们三个人,这也太张狂了。 女人口头上的好胜心总是强些,露脐少女尖叫道,“一个人!我们也只有一个人!” 何少文抬着下巴看她,“要不你上?” 几个女生都笑了,露脐女脸长得通红。何少文没有怜香惜玉的精神,回过头在人群中报了三个人的名字。 人群依次走出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大汉,还有一个三角眼,一脸凶悍的男子。 “猴子,宝鸡,和三眼。”何少文冲他们三个点头,“谁先?” 三人面面相觑。“哎呀那么多屁话,劳资先!”宝鸡抖抖胸肌,不耐烦地说。 这男人的胸练得雄浑壮观,硕大的胸肌抖动,周围隐隐有吸口水声。夏雨低头看看自己,感觉到了轻微的不适。 露脐女挥舞着旗帜,在场中央打了个回身。红色的旗帜刚刚打中间飘过,宝鸡已经闷声不响地冲了出来。 宝鸡原名马奇,外表忠厚,性格奸滑。这样的性格再装配上骇人的肌肉,简直叫人防不胜防,龙木镇不知道有多少人败在他手下。 由于视线的原因,站在谢凌这个方向的人都没有看到宝鸡冲出来。正当大家以为谢凌要吃个暗亏时,只见他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往旁边挪了一步,长手伸出,力量在肌肉中暴涨,恰好挡在宝鸡的脖子上。 宝鸡本身的冲击加上谢凌手臂上的力气,伴随一声脆裂的响声,他砰地摔倒在草地上。 宝鸡就地一滚,马上起来,依然正面对着谢凌。 任何时候对敌,都不要把后背露给别人。他借着红旗让别人看不清自己,没想过自己也看不清对方,是轻敌了。 他不会再犯。 第16章 预判 火光跳动明灭,几十号人围成的人墙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中央的打斗声和篝火跳动在一起。 宝鸡被反手勒住脖子,他不退反进,反手越过头顶,就要勾住谢凌的后颈,壮硕的肱二头肌绝对有拧断人颈椎的力量。 谢凌没有看到头顶的危险一般,伸脚在宝鸡的腿关节处狠狠一踢。关节顺着方向弯曲,宝鸡下盘不稳,手上的劲道一泄。 谢凌肩膀紧绷,和宝鸡手臂撞到一起,发出一声闷响,宝鸡露出痛苦的神情。 视觉上看过去谢凌一动未动,宝鸡主动撞上去反倒受伤,周围群众哗然。 “卧槽,这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 “宝鸡都打不赢还打什么,洗洗睡吧!” 还有浑人叫嚷,“宝鸡!攻下盘!攻下盘!” 三角眼揪着脸上的胡子,假装没看到何少文探究的眼神,“高效,预判,这是军队的打法呀。话说凌哥没从过军吧。” 宝鸡还在和谢凌绕圈,他两只手有点举不起来了,一直在尝试放松肌肉。现在肱二头肌肿了,看上去反而更加喷张。 外表轻松的谢凌同样苦不堪言,这个宝鸡简直是宝鸡中的战斗鸡,他以有心算无心,肌肉相撞的时候还是被压伤,肩膀处一定红了,只是他穿着衣服,不明显罢了。 夏雨不懂打架中谁占上风,她大部分心神都在口袋里的手机上。 盲眼打字最难的不是图像记忆,而是肌肉记忆。没有眼睛的帮助,大部分人连走路都不会,更别说精细的操控了。 她的微信在屏幕中间偏左下的位置,她用手指丈量出来距离,再点击。 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以前微信传输语音到达对方的时候,手机都会抖动一次。夏雨试了十几次,没有一次等到那阵抖动,只好一次次点击home键到主界面,再试一遍。 陆趣啊陆趣,姐姐能不能闯过去,就看你了。 谢凌打架多年,打架这种事,不一定谁技术好就取胜,还讲究个气运。今天是宝鸡的主场,运势都在他身上。他苦装一派高手风范,率先伤敌三千,自损的五百反正对手看不到,唬住人了再说。 宝鸡果然被他高深莫测的身手唬住,出拳、回挡都没有平时利索。 谢凌楸准机会一阵快攻。直拳,侧踢,下劈踢,摆拳,勾拳,拳拳到肉。宝鸡左支右挡,脸被打得水肿,视线也有些模糊。 周围年轻人最重英雄,看到出色的身手便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居然纷纷为谢凌鼓起掌来。 “停下!”何少文忽然叱道。 谢凌一拳堪堪停在宝鸡眼前,带起来的拳风微微扬起宝鸡的头发。 “第一局,谢凌胜。”何少文沉着脸,让人搀着宝鸡离开,“第二局你要对谁?” 谢凌甩甩手,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下巴朝猴子抬起。 周围又响起一阵怪叫,猴子也没脱衣,还在圈外坤直了胳膊,拉拉腿筋,引起一阵哄笑。 “你上去不又是跳舞吧?” “别说,猴子最破他的功夫,猴子捞月啊!” “还有猴子摘桃!哈哈哈!” 猴子却没什么脾气,还附和着大家笑了笑。他只有一米七不到的身高,本人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和宝鸡简直天差地别。 他下盘不稳,手臂比平常人长一些,练的如猿猴一般有力,背越发佝偻下来,两只长手在前戒备。 两人一交手,谢凌就知道为什么派猴子上来了。 这人也会预判。 而且动作灵活,往往一拳未到,他准备躲闪姿势就出来了,谢凌只好收回手。 预判在实战中是一项难以练成,但作弊性质很浓的实战技巧。一般的情况下,通过专业的训练,警察通过手臂肌肉的运动模式,可以做出出罪犯掏枪、扣扳机动作的预判。这种预判比较初级,实练多了的警察都有这样的能力。 打架中的预判原理类似,如果对方准备出拳,为了加大撞击速度,手臂会有向后拉伸的姿势。预判就是通过这些细微的肌肉运动,提前做出反应。 世界上没有比看这两人打架更无聊的场子了,两人大多只是尝试性地摆一些姿势,又收回来。谢凌尝试进攻过两次,都被躲开了,两人相互绕着圈子,不接触。 周围人看的无趣,有人发出嘘声。谢凌的兴趣却越来越大,毛孔张开,真正被勾起了好胜心。 夏季炎热,保姆把家里的家具换上了成套红木家具。 张萍打着哈欠,午睡睡到傍晚才醒。她在派对过后的零食残骸里翻翻捡捡,找出一包剩了大半的薯片。又掏出一瓶没有喝完的红酒,闻了闻。 味醇,酒香而不涩,就你了。 家政还在打扫外面的泳池,张萍赤着脚在客厅转悠了一圈,没有发现其它战利品,正准备回房,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隐隐传来青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还有一个声音是江叔的,似乎在解释,“年前。我们也没想到……查了好几个月了,让底下的人一直跟进着。” 张萍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想出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忽然看到玻璃上反射出来的样子,披头散发,没有补妆,还在这么脏的客厅里赤着脚…… 说话声音越来越近,张萍下意识往壁橱一躲,把门带上,透过一丝缝隙往外面看。 林穆青:“和政府高层打过招呼了么?” “打了招呼。哎,那个丁市长狮子大开口,这个案子就花了七位数。”江叔搓着手说。 林穆青轻笑一声,转头看到一瓶没喝完的红酒,拔出木塞,从柜台拿出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和江叔各倒了一杯。 “谁叫你们捅这么大的篓子。十个亿,百分之一的希望都值得人铤而走险。” 这话很好地说服了江叔,江叔点点头,感慨道,“是啊,十个亿,足够一般人杀人放火了。” 林穆青抿了口红酒,薄唇在红酒下显得十分诱人,“那边查出什么联系了没有?” 江叔把红酒放下,“账本上的账户太多了,有的牵扯还到上面,更不好查。不过电话号码倒是查出来一个可疑的,就住马光鸿家隔壁,是名律师。” 林穆青周身的气场一滞。房间里的光线昏暗,江叔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接着说道,“名叫夏雨。夏律师。” “然后呢?”林穆青问道。 “这个律师现在在外地出差,我已经派人去抓她——” “乱来。”林穆青打断他的话,语气少有的严厉。 第17章 三胜 林穆青性格温和,这样明明白白打断别人的时候很少。 江建忠心一慌,解释道,“对赵青不就是这样吗?况且她是个女流,一定熬不住,我们逼问两句她一定有什么说什么。” “熬不住又怎么样。夏雨和赵青不一样,她有没有家人,会不会找麻烦?而且律师是做什么的,她工作接触全是公检法机关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帮朋友申冤呢?” 申冤两字他说的很轻,江建忠却听的一身冷汗,“我没查,这个,可是她不一定……” “江叔,干一件事情要考虑周全。你这样顾头不顾尾,要让张叔叔给你善后多少次?”林穆青淳淳善诱。 提到张时,江建忠冷汗直下,眼神飘忽不定。林穆青眉头一皱,“你还有什么没说?” 江建忠定了定神,抬起头,年迈的脸上透出一丝狠辣。“来不及了,我的人已经动手了。如果这次还没问到账号密码,劳资等公检法的人找上门来。” 林穆青的右手一紧。 江建忠呼吸粗壮,松开领结,玩笑道,“林公子这是怎么了,对一个生人这么上心。” 林穆青已经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我不过是在担心,这个案子江叔你又要花几位数摆平罢了。” 江建忠:“……” 篝火熊熊燃烧,巨大的火焰在人群中间跳跃。群情激昂的群众举着双手,喊得喉咙嘶哑。 场上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两位选手精神高度紧绷,对预判的使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猴子直拳,谢凌侧身躲过。 谢凌一记扫堂腿,猴子高高跃起,谢凌仿佛预料到他的跳跃,左手堪堪抓住他的脚踝,猴子的勾拳已经到了他的关节处,谢凌只能撤手。 两人的如同经历过多年的对手,如同喂招般让人眼花缭乱,时不时还有一种‘原来可以这样破!’的惊喜哑然。 精神集中的情况下,谢凌忽然露出了左侧一个空门,猴子下意识要欺身上前,多疑的个性让他停滞了一瞬。谢凌要的就是这瞬间的走神,一记下劈狠狠劈在猴子后颈。 他的身体素质比猴子强很多,这招是深思熟虑,运起了十足十的力气的。猴子戏剧性地原地转了半个圈,倒下去。 人群鸦雀无声。 这场架打的真是蛇头蛇尾,除了中间段华彩之外,全都出人意料。和宝鸡那场拳拳到肉的视觉感官比起来,实在说不上什么。 在懂行人的眼里看来,这场的含金量却比上一场高得多。三角忍住自己即将上场的恐惧,推推表弟的胳膊,“怎么样,这人身手不错吧。” 何少文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凌,接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说他这身本事是从军队练出来的?” 三角不懂自家表弟的诡异思维,愣愣地点头。 何少文从小就表现得不像老何家的种。 老何家在龙木镇祖祖辈辈都是贫农,好不容易出个状元苗子,一家人可劲得捧着他,就这样养出了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不说别的,从小到大也没见他用功,考试回回拿第一,骚得他爸妈天天看儿子都抬不起头,儿子小学逃课,打电玩进网吧都不说一句。 何少文高三那年,把隔壁村把郑二家的房子给烧了。 郑二家仗着自己读过大学,平日里看不起镇上的人。这一烧也没什么,表姑在郑二手上吃过亏,十分能理解儿子。 偏偏郑二是学校在编的老师,闻风而来的小报马上刊登了这事,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小学生意图谋害老师’、‘乡村教师的人身危险令人担忧’,这一烧直接闹到了教育局。郑二抓着这件事狠狠诈了表姑家一笔,表姑连她的棺材本都交出来了,学校才没有开除何少文。 何少文却不肯再去读书。表姑被他气得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何少文也硬气,在堂屋里跪了七天,给表姑端茶倒水,谁劝都不肯起来。表姑痊愈那天,何少文两个膝盖又红又肿,直接送医院了。 后来何少文就在龙木镇混了。 干过销售,修过空调。他人实在聪明,什么东西一点就通,长得又英俊,很受三姑六婆们喜欢。他烧郑二家的房子,当地很多人都是拍手称快的,年轻一辈服气,三下五去二,便在村里的混子里成了头子。 他带着手下一帮不肯读书的孩子,开始在龙木镇跑物流,挨家挨户地送快递。这几年公司做大,挣得越来越多,龙木镇这小地方没有不知道何少文的名头。 三角是真心佩服自己的表弟,文化人就是和大老粗不一样,做混子也做出了一种境界,就听到表弟低沉地对他说,“三角,你说我去从军怎么样?” 三角,你说我去从军怎么样? 从军怎么样? 从军? 表姑好不容易盼到了孩子出人头地,儿子居然想离开龙木镇,跑去从军? 天啊,老何家就这么难出头吗? 三角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和谢凌对战的时候半点都没有刚上场的锐气,表情恍恍惚惚,出拳跟棉花一样。 “三角哥不是被吓软了吧!” “三角,摸摸你的卵、蛋还在不在!” “艹,你不是故意放水吧!” 防水穿破冲冲迷雾,终于刺进了三角浑浊的意识,吓得他一抖。谢凌握住他的手臂,靠近他的身侧,略带怒气,“你什么情况!会不会放水?!” 放水放成这样,一看就让人知道有□□,还不如不放! 为了龙木镇见鬼的规矩,他才经历过一场体力消耗,一场脑力消耗。 看着三角这副惫懒像,谢凌怒从心起,肌肉中最后一丝力气被压榨出来,挟臂、上步、肩扛其腹,一个标准不够,用力过度的过肩摔把三角狠狠摔在地上。 三角的走神行为实在欠揍,他被摔立刻有人欢呼。谢凌趁机跨坐其上,一拳一拳揍他。 叫你糊弄劳资来,什么远方表亲,你也在何少文手下,喊不动他是真的吧! 叫你出卖劳资,宝鸡跟猴子一文一武,差点就能制住劳资,你说你没告密? 混账! 又是一拳。 周围人露出牙疼的表情,何少文看着揍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开口道,“停下。” 两个人上前把三角扛下去。谢凌拍拍身上的灰,他上场时穿了一件白色背心,现在已经沾满了泥沙。 何少文倚靠在摩托车上,懒洋洋地开口,“三局三胜,你不是想知道谁下的这笔单么?” 话音未落,何少文的眉心忽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第18章 流弹 中国是世界上枪支管理最严格的国家之一,不仅禁止真枪,仿真度太高的玩具枪也禁。这样的法律导致中国的枪杀案件相对非常少,民警也极少有用到真枪的机会,更别说普通的群众了。 所以,即使有人给了罪犯一把枪,他也不一定会用。在一百米的短距射程范围内,青头给□□装备上了红外瞄准器,就是为了扩大成功率。 枪在生活中出现的情况太少了,何少文脑袋上出现红点时,身边围着的人仍然笑嘻嘻的。 谢凌和何少文相隔的距离还远,救下何少文的可能性很少。大脑判断出这一点时,身体早已经听从本能向右边扑过去。从红点出现的方向来看,枪手应该在右边。 谢凌推起停靠的摩托,往人群中一倒,厚重的机车压来时,看热闹的人群惊叫过后,压倒了一片。 一位脸上带着涂鸦、十多岁年纪男孩被吓到了,手里的枪被外力撞得抬高,他慌慌张张扣下了扳机。 伴随着身边一声枪响,□□似乎就在身边炸开,一阵巨大的耳鸣在夏雨大脑中回荡。她被响声弄得有点蒙,随着周围人惊恐的眼神低头一看——流弹擦中了她的腹部。 人群顿时惊慌,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混混们如同草原上被惊醒的羔羊,到处奔走。露脐少女满眼的泪水,死死抓住心上人。 被红点瞄准的何少文眼神中迷茫了好一会儿,青头想杀了他? 谢凌刚约局,何少文就跟青头解释了龙木镇上的规矩,青头表示理解,只派了一个年轻的手下前来观战。 照现在这情况来看,青头分明另有算盘。这小子预先带了枪,先看战局,谢凌输了,就和龙木镇在一边拿下夏雨;如果何少文输了,不给他机会开口就是了。 何少文脑子确实好用,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加上生命受到威胁的后怕,一阵冲破理智的狂怒从心底升起。 “脸上写字的!他开的枪!”他声嘶力竭吼道!最忠实的簇拥拦住老大,现场一片混乱。 “有枪!有枪!” “是青头的手下,妈的,跑到龙木镇撒野来了!” 疼痛感迟钝了几秒才传到大脑,夏雨捂住腹部,看着涓涓的鲜血沾满了双手,痛倒是不怎么痛,血流的这么多有点慌。前所未有的危机忽然感笼罩住她。 她要死了吗? 夏雨临场应变的心理素质特别好,越是危急的关头脑袋转得越快。巨大的疼痛唤醒了她的理智,曾经占据了大脑的不安、惶恐、多疑仿佛被这颗流弹隔在脑海之外。 谢凌越过拥挤的人群,推开差点踩踏在她身上的脚。他双脚跪在地上,把夏雨扶在怀里,宽大的手掌稳稳按住血管,夏雨觉得溢出的血流慢了些。 如果谢凌是zs那边的人,不必拐这么大的弯骗她,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动手。 她多疑,愚昧,分不清好赖。在查案这门学科上,她还是幼稚园的水平,却硬要解开一道高考的压轴题,给真正解题的人造成了无数困难。 “我来升东市,是为了我哥哥。”夏雨忽然开口道,说话间胸腔的震动有加快血流的趋势。 “等一下再说。”谢凌接道,他掀开夏雨的上衣,低头检查,“贯穿伤,子弹没有留在身体里。只是出血,止血就可以了,放宽心。”他搂住夏雨的肩膀,热量从手掌处源源不断传过来。 他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给了病人很大安慰。夏雨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伤势没有想象中那么重。流弹毕竟不是子弹,经过了反弹后的速度骤减,子弹也没有擦中大动脉。 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夏雨抓住谢凌的手,“你听我说。你是通过通讯清单找到我。青头应该也是……那些手机、账本存放在警察局,我不可能对自己泄密……警察局有内鬼。” 谢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夏雨一怔,微微一笑,“你早就知道了。” “对,”谢凌低头,神色坦然,“我知道。 我从长华市被调过来,就是因为他们对马光鸿的案子一筹莫展。我的作用,不过找到马光鸿藏起来的救命符罢了。找到以后,这边的领导就迫不及待把我踢出去了。 从开始到结束,我都没有见到马光鸿的尸体,他的死亡时间可能也是假的,所以警方的调查方向被搅得一团糟。 警察局不仅有内鬼,级别还很高。” 耳边到处有人在叫喊,奔走。 远方的车前灯从黑暗中射出,跑车数倍于机动车功率的发动机轰鸣着靠近,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 四辆车呈一个大圈围住所有人,车下来十来个穿黑色西装的大汉,高眉深目,黑超遮眼,像从电影中走出来的国外打手。 为首的光头阴沉着脸,青龙纹身在变化的光线中仿佛活了过来。 “各位龙木镇的兄弟们,我青头无意和大家对上,只想来找一位夏女士,不知道有人有人看到?”这架势,摆明来砸场子的。 夏雨长叹一声,她扬起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小脸,看着谢凌满是汗水和灰尘的侧脸,“你知不知道,你破案的时候……打架的时候,特别帅......” 谢凌依旧是一副流里流气的笑,狭长的眼睛挑衅地眯起,“你喜欢啊。” 谢凌长得并不标准,他鼻梁过高,嘴唇过薄,有些邪性。他个人气质浓烈,让认识他的人下意识忽略掉他的长相。如果拾掇拾掇,还是一名拿得出手的帅哥。 夏雨失血失得头晕,她从小到大仗着自己漂亮,调戏过的人多了去了。第一次有人成功挡住了所有攻击,还把伤害值成倍挡回来。 这一笑笑得夏雨心跳加速,自觉流血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谢凌抬头环视周围,“这边人太多,我带你到僻静地方去。我收拾完他们就过来。” 夏雨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体力,“不行,你持续运动太久了。他们是来找我的。” 谢凌低头看着她,“你知道为什么流弹会打中你么?” 夏雨顿了顿。她当然知道,枪手就站在她旁边。不仅便于看管她,也方便在合适的时候杀了她,子弹高速飞行时,遇人穿人,射中靠得近的夏雨是很正常的事。 “正是因为这样。”夏雨忍着不适直起身子,谢凌的手随她而动,依然稳稳地按在伤口。 “说明我身上有值得他们杀人也要得到的东西,我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她抬高音量,底气不足的声音飘飘然传到圈外,“我在这里!” 她尽量轻地站起来,手按在谢凌的手上,示意他放开。 谢凌不动。 夏雨轻笑着说,“你把我带到这地方来,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想再欠我几次?” 谢凌是故意带她来海边的,他不曾预料到青头带枪,正是心存愧疚的时候。一晃神,夏雨就离开了他的手掌,只剩下满手血腥黏腻。 谢凌神色莫测。 夏雨往前走,人群自动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世间道理一理通,百理通。她的大脑运动仿佛到了极限,将所有的事情贯穿自然。 她在接到马光鸿的短信时乱了分寸,从第一次接触就输了,冲动地回拨不仅让马光鸿确定她认识赵青,也让其它人知道她和马光鸿有某种联系。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暗处,是安全的。她的身份早就在六岁那年转到了夏氏夫妇名下,和赵青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她搬来升东市,自作聪明地入住了赵青的房子、和马光鸿联系,经有心人一查,很容易就会发现她和赵青是亲兄妹。 那么马光鸿的职业也很好猜了。 夏雨套在谢凌那件宽大的皮衣里,终于站到青头面前,这个素昧平生,却想杀了她的人。 第19章 邮件 半夜的海风刮得狂,风助火势,篝火的火舌张狂得要跳到人的脸上。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黑衣在身,圈圈围住刚才还在颤抖的肥羊们。 青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一只手揣在口袋里,一只捂在肚子上,腿肚还有些发抖,心头有种莫名的得意。 “夏小姐,”他装模作样完了弯腰,“你做好准备跟我们走了吗?” 夏雨声音虚弱,“跟你走干什么,再吃一颗子弹?”她松开右手,“我中了一枪了,剩下的时间也不长,跟你走在路上太浪费了。” 青头这才注意到她捂着肚子的手满是暗沉的血色,“那你想怎么样?” 她眯着眼,在他的头顶和纹身处重点停留了两秒,“我的意思说出来,你做得了主吗?” 何少文冷嗤一声,“大伙都是收钱办事,小心打肿脸,还充不了胖子。”他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很得年轻人的喜欢,立马有人笑出声来。 青头脸色一沉,外圈的黑衣人整齐划一地向前走了一步。圈子骤然缩小,气势骇人。 青头面无表情道,“做不做得了主,还是看你手上有些什么吧。” 夏雨手心里都是汗。她就是要激得青头情绪上头,不和他上面的人接头,她才能把控局面。何少文看懂了她的意图,及时帮她推了一把。 “我是赵青的亲妹妹,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夏雨淡然地说,一边注视着他的表情。 夏雨会简单的冷读,还是师傅康思教她的。为了学这招,她不知道被康思套出了多少隐私。 听到赵青的名字,青头的表情果然有些不自然。夏雨心下凛然,表面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这样做,是因为有我这个妹妹要照顾。” 个屁,赵青那死没良心的一毛钱都没给我留。 “夏小姐说笑了,您的职业,还缺钱么?”青头假笑道,“你既然知道赵青为什么死的,就知道这笔钱不是他该拿的,不义之财,拿到也不怕烧手。” 赵青果然拿了zs集团的钱!只是不知道拿了多少,照他们不死不休的架势,莫非真的动了十亿? 夏雨轻笑,“可惜你们多想要烧手钱呀,不照样拿不到么?”她力有不逮,站久了头有些发晕,“马光鸿在业内做这么大,光是一笔小单,他都过几十个账户,网状分散。我猜,他手头的客户很有些你们惹不起的吧、” 青头顿了顿,不耐烦道,“你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我劝你还是识相些,看看老马和赵青的下场!”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对准了夏雨,和涂鸦少年的惊慌不同,他的手十分平稳,食指稳稳放在扳机上,一触即发。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公鸭子嗓音两声惨叫后,人群慢慢让出一条通道。谢凌单手持枪,从通道中走出来。 他缴了涂鸦少年的枪,枪头亦稳稳对准了青头。一步步靠近夏雨,一只手不由分说揽住她的腰,掌心稳稳地按住她的伤口。黑洞的枪口稳稳对准了青头,他脸上满是豁出去的凶狠诡谲,没有人怀疑他会不会开枪 枪口是一个强大的威慑力,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青头克制住自己往旁边躲过去的欲望,强撑着笑道,“你是夏雨男朋友?怎么样,枪拿的稳吗?” 谢凌紧抿着嘴唇,下颚绷出好看的肌肉线条。他二话不说扣下扳指,子弹夹杂着巨大的动能从弹道中旋转而出,擦过人的耳侧,在刺耳的金属摩擦中射入跑车车身。 一声轰响。 枪法又稳又准,一看就是经过多次训练的。青头转头,阴鸷地盯着谢凌,鲜血顺着脸边滴下,“你是条子?” 何少文脸色蓦然一沉,转头盯着自己表哥。三角有苦难言,干脆装作没看到。 谢凌道:“国家禁止枪支是有原因的。我还没料到,小小的龙木镇有这么多大神,个个都敢玩枪。” 青头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满心只想找回场子。警察又怎么样,雇主他们连凶杀案都摆平了,警察不过是帮他们办事的罢了。 这些黑衣人是江建忠找来的,个顶个宣传自己在国外业绩突出。没想到他们中文水平不大好,还蠢。不仅对谢凌开枪一点反应都没有,居然也不知道往他怀里的小妞身上开两枪解气。 青头阴恻恻看着两人,眉头一皱,冲夏雨喝道,“你在干什么!” 夏雨被吓得手一抖,手机从怀里掉了出来,落地的时候屏幕还亮着。 “你录了音?”青头皱眉,下意识往前靠近一步,谢凌抬手又在他脚下放了枪。 青头举起两只手,状似无奈,“警察先生,你手里的枪还有三发子弹,我们有十几个人,这么简单的算术你不会算吗?”他眼神若有若无看着夏雨,“你以为你们逃得掉?” 该死的律师,青头在心里咒骂,他刚刚说了多少话,有没有承认什么罪行? “青头先生你读书读傻了吗?”谢凌失笑,“你以为他们没冲上来什么原因,就问你自己,敢上来吗?”他晃了晃□□。 谢凌清楚手里子弹不够,所以先下手为强,用出神入化的枪法震慑住众人。他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虽然劳资子弹不够,一颗一条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枪打出头鸟,自然没有鸟愿意出头。这是人性中趋利避害的本性,谢凌好好利用了一番。夏雨扶住谢凌的手掌,他的肌肉正微微抖动着,显然内心并不如表现出的这样自信。 夏雨对青头说道,“您刚刚这段话已经发送到了我朋友的邮箱里,如果我们离不开龙木镇,拉下您也不亏。” 青头冷笑,“夏小姐,你吃笔杆饭的,跑来跟我们斗做什么,我刚刚可什么都没承认。” 夏雨道:“那我们就看看,是你关系硬,还是我水平高了。” 手机忽然发出叮咚一声,“邮件到啦”,谢凌单膝跪地捡起手机,递给夏雨。 夏雨莫名地接过手机,邮件来自一个陌生国外的地址。陆趣那家伙从不主动联系自己,难道他看自己有危险,特意来助? 邮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段画质模糊的视频,似乎是人抓拍的。 陆趣知道她现在情况危险,虽然他大部分时候都有些不着调,但应该懂大体吧? ……陆趣再一次刷新了他不着调的底线。 夏雨抖动着手指点开了视频,视频中一群稚嫩的小学生坐在阳光明媚的教室里,背唐诗…… 小学老师拍拍手,亲切得有些造作的声音在被海风刮得很远,“同学们真棒!下面有请二班的戴高飞小朋友给我们唱一首,《两只老虎》” 伴随着清脆童稚的歌声,青头阴恻的脸庞出现了一丝茫然,慢慢变得慌乱惊恐,仿佛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刚刚发生了。 第20章 离开 “放他们,离开?”黑衣人抄着并不熟练的普通话大惊,气得用英语爆起了粗口,“你疯了吗?” 青头没疯,相反,他还很清醒。 大部分出来混的人都有一段要么脑残,要么混账的往事。青头这个人,是个十足十的混账。 他二十岁出头就赚了大笔钱,钱来的快,他花的毫不经心。在外面包养了好几个小的,家里的糟糠没生儿子,敢都不敢跟他闹。 家外彩旗飘飘,家内红旗不倒,他很是潇洒了几年,直到年过三十,家里家外的肚子全都没消息,他这才慌了,偷偷摸摸去医院一检查,他的精、液全是死精,救都没得救。 戴高飞是五年前,他合了眼缘,从人贩子手上弄回来的。带回家,跟老婆说这是外面小三的儿子,养在她名下。 老婆怒气冲天,死活不肯认孩子,坚持认为自己还能生。是个男人都不肯承认自己那方面有问题,青头强硬地让戴鹏飞在家住下。糟糠不理他,青头就花了双倍的精力在他身上。 他把戴鹏飞当亲儿子,教他打拳,和他一起认字,接他上学、放学。 他混账事做得多,怕人发现自己有儿子,至今没有给他办理户口。平时在外面也从没提起过,没办过满月酒、周岁宴。只有住在一起的糟糠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种奇怪的生物,青头早年睡了的女人多,有年纪轻轻跟着他,抛弃工作心甘情愿做小三的,他半点不放在心上。年过半百,突如其来一个沉默不言的孩子,他教他养,就把他放在心头了。 青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冷冽的皱纹都变得疲惫不堪。 “是的,让他们走吧。” 黑衣人脸色十分难看,向后挥手,大家都收起了□□。 “我们还要一台车。”夏雨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场面局势还是看得懂的,趁机提到。 青头从怀里掏出钥匙扔来,谢凌伸手接住,扶着夏雨往车里走。 黑衣人中有些骚动,领头的西装男站出来,比划着手势,“我们被要求,听从你的指挥,但你现在的指挥明显错误,我们想问一下理由?” “哪来那么多屁话?”青头暴怒,青筋凸起,“劳资最后说一遍,让他们离开!钱不会少你们的,老板那边劳资抗!” 青头面目狰狞道:“夏律师?”他儿子的安全能保障了吗? 夏雨实在是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才会让青头倒戈相向,当下把每一秒钟都觉得是自己偷来的,闻言十分惊吓。 “嗯?” “这是唯一一次。”你再敢用小鹏威胁劳资试试。他带着股狼性地说,把车门狠狠摔上。 夏雨还没回过神,谢凌锁上了门窗,一脚油门飞快地开了出去。 女性的造血功能比男性普遍要强一些,这跟女人每个月要大量失血有关。人体共有4000ml的血液,中弹后男人失血量达到400ml就要挂,女人流出1000ml的血,才濒临死亡。 所以夏雨还好好躺在副驾驶座位上,脸色有些惨白,却不像下一秒要挂的样子。谢凌道,“你还有力气吗?” “怎么?” “那几个老外马上就会追过来了。你有力气的话,先报警吧。”谢凌冷静地打转方向盘,在黑暗中判断方向。 夏雨昏昏沉沉的脑袋又被激得一凛,“青头不是说,放过我们吗?” 谢凌道:“青头不主事,那群老外不傻,肯定要问幕后老板的。” 老板得知后,一定让人追上来,夏雨静默了半分钟。 她不是没有想到报警,她早在谢凌和人决斗时,耗费大量心神,盲打微信通知了陆趣。现在一个多小时过去,警察仍然没有出现。 陆趣他…… “夏雨。”谢凌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次只做好一件事,多想无益。” 夏雨又羞又恼,“我没有想什么!”她急急说道,反而更像再给自己辩解,掏出手机“陆趣!”她喘着气,故意恶狠狠地说,“我要你报警的呢……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里面……” 那边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格外响,陆趣敲击的力气像捶打一样,“我正想跟你说呢!夏大律师,你都惹上些什么人了,劳资以你为圆心,直径五公里的圆里头一个个打派出所电话,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出警。等等啊,劳资马上就要进警察局系统了,劳资马上就在市局发警报啊!” 夏雨看着谢凌,谢凌思考了一会儿,“应该不是有人控制了警方,官场的地域性很重,升东市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为什么不出警呢?” “这一块区域都是何少文的,他们每晚在这边狂欢,警察大概习以为常了。”谢凌伸手摸了摸夏下巴,“不要再说话了。坐好,要加速。” 速字还没说完,夏雨感到一股巨大的加速度把她死死摁在椅背上,车的侧后镜中几个追赶的黑点又被拉远了些。 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她真的是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心里的火要把理智都烧没了,这一刻职业素养,利益最大化的习惯性思维全没了,她十分霸道总裁地对着电话道。 “陆趣,给我接通龙木镇县委秘书李尧电话,告诉他……只要他把龙木镇的警察从窝里赶出来,德业集团的事……包在老娘身上!” 夏雨把手机扔在面前,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她担惊受怕,睡眠不足,被人追杀,还中了一弹! 她居然在和平年代,全民禁枪的时候,中了一弹! 夏雨大脑垂死挣扎地亢奋了一下,德业集团的忙少不得要帮了,这么大一个坑,她得话费多少人情才补得上。然而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容不得她权衡过多。 谢凌本来担心夏雨睡着,只是给她找件事做分散一下注意的,没想到她反映这么大。 耳边终于传来天籁般的警车和救护车特有的警笛,谢凌心中一松,转头正叫夏雨看看,却发现她下肢蜷缩着,倒在椅子上睡着了,血液浸透了她的外套和裤子,头发打结,嘴唇干枯。 他心头蓦然涌上一股难言滋味。 “伤者女性,二十五到三十岁,中度失血,弹伤,穿刺伤。叫人马上输血。” 医生快速解决完第一个满身是血的,看到谢凌步子摇摇晃晃,伸手扶住了他。手下骨头的手感不对,不由大叫,“快来夹板!多处骨折,这个伤员怎么没有一点急救措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