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门佞宠》 第1章 嫡女重生 边疆天际野火昏暗,沙场烽火烟台倒,冷尸遍地,血流成河,刀光战戟血未干,魂阴风哭声哑哑。 四处乱枪杂剑,硝烟弥漫,就算是寒风也吹不尽这战场留下的深深晦暗气息。 孟庭华身中数十毒箭,黑血晕染融于冰川之上,就像朵朵刺眼的曼陀罗花,预示着死亡的终焉。 孟庭华哪里舍得死,哪里舍得离开他就这么魂魄归兮。 躺在他怀里,那血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望着上方那双幽黑深沉的眼睛,灰迹斑驳的脸上这才露出最为纯真的笑容。 几经周折,也未曾说出完整的话来,但对于孟庭华来说,能睁着眼,看着他,已经成为她最后的奢侈。 其实,孟庭华已经看不见他了,花毒侵体,内脏崩坏,眼睛就像遮了块黑布那样晦暗无光,意识也开始涣散无神。 遗憾的是,心中那么多藏着掖着的情话,她再也没时间说出来了。 孟庭华想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心中挚爱。 眼里莫名地流出滚烫的眼泪,心间莫名地起了绝望,强撑着最后的一口气,慢慢牵着嘴角,道出了最后临别的言辞:“你得代替我,代替这个孟庭华,好好地活下去,你要娶妻生子,你要有个好。。。”气息如钟停滞,她陷入永久的昏暗中。 可惜,违心的话还没说完啊自己就这么走了,好不甘心。 源政217年,四世帝惠音王昏庸无道,宠信奸佞,听信谗言起兵平灭北诏,随即派出大将盛字璇,董奕珲二人领兵讨伐,导致两国之间战火纷飞,人间地狱,百姓流离失所。 卫亲王之子替民除害,手秉银剑登上九宝皇台,亲手斩了那风流成性的狗皇帝,血洒王旗。从此,坐拥天下,平定外乱,明君受尽百姓爱戴。 *** 在孟庭华看来,此生她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老天爷可怜她,赐予了她最大的恩惠,赐予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避得家族悲剧,换得一人娶,重新来过此生。 “对我来说,我之所以活着,是为了遇见你。” “没事,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想你。” “孟庭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孟庭华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衣衫,粗糙的双手抱着脑袋惊魂未定,梦中那男人的话就好像是炸弹似地捣得她心慌意乱,她再也没有心思入睡。 梦中的那个人,你究竟是谁? 她确实是重生了,只是前世记忆残缺不全,只记得她会重回孟家府邸,会嫁于董奕珲大将,以及孟家将会全数遭罪灭亡的事情,然而之后的记忆。。。 也许隔些日子,就会全部记起来。 这里是被雪神眷顾的络山城,常年银装素裹,掩盖于在亚拉界的山脚。 在这里,神像比人多,宗庙比屋多,千年来百姓供奉着隐秘的神明,筑建古庙烧香拜佛成了这里独有的习俗。 孟庭华还没踏进孟家大门之前,是络山城碧玉堂的主子,自她幼时起便在这儿主掌正堂了。 常听三姨娘提起,自己的阿爹并不是不要她,而是孟庭华出生之时便克死了她的娘亲。算命先生说她虽命中犯煞,却是女生男命,将来绝非等闲之辈,须受十八年清苦才可认祖归宗,否则便是灭顶之灾。 孟辉文丧偶之心痛彻入深,尚未考虑周全便甩手即刻下令三姨娘将尚在襁褓中的孟庭华送至络山城的碧玉堂中抚养成人,待十八岁满,即是孟庭华归来之时。 孟庭华也知道,离她回府的日子不远了。 三姨娘手端着衣物从屋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便看见她已经醒了过来,坐在木床上发着呆。 三姨娘上前温和一笑:“庭华,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天还早着呢。” 孟庭华颔首,用极致沙哑的声音回答:“嗯,只是昨日堂里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好,所以我得早些起来料理。” “庭华真是个认真的主儿,过不久进了孟家准会讨老爷欢喜。”三姨娘没注意到孟庭华神情稍有的变化,只身拿了件锦棉披衣给她盖在了肩上:“庭华你前些日子病才刚刚好,得多注意着点身体。” 她点头,问道:“三姨娘,药煎好了么?” 三姨娘微愣,忽而笑道:“你以前不习惯喝苦药的啊,怎么最近转了性子问我要呢。” “这不是,我想快些好起来吗。”孟庭华终于回神给了姨娘一个微笑。 “好嘞,姨娘这就给你煎药去,你再睡会儿,等会儿喝过了药我再帮你下来。” 待三姨娘出去后,孟庭华才突然掀开沉重的锦被,定眼看着自己僵硬笔直动不得的双腿,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记得,自己是个残障人士。 那时她才十三岁,为救一个孩子,意外从山脚滚落之后,双腿就再也不能起来走动了,为此她失落了好一阵子,但她还是冷静了下来,毕竟不能让三姨娘操心。 孟庭华慢吞吞地穿上了厚实的锦绣衣物,围了件红色披风,借着自己的臂力强撑到了木制轮椅上面,如此短的时间,却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看来还是得好好锻炼身体,这么弱的体力以后怎么操起铁枪呢。”孟庭华靠着椅背喃喃自语,回想起自己将会重新站起来,会重新握枪临敌,倏然间,勾起了一抹自信的笑意。 是的,军士擂台对打很舒畅,孟庭华现在就迫切欲想握着枪杆子舞棒挥拳。那样,有多潇洒英俊。孟家自老太君起便全是武将出生,所以作为嫡系后代的孟庭华有如此激情并不奇怪。 三姨娘进来见孟庭华早已整理好仪容坐在轮椅上翻看着书籍,不由得大吃一惊:“庭华,你自己怎么会下来的,万一受了伤怎么办呢。” 孟庭华停止捻动纸张的动作,抬头看着姨娘天真咧嘴一笑:“姨娘,这不我没事吗,以后不用你操心我这事儿,我也老大不小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三姨娘怪怨地看着她说:“你啊就是个不想麻烦别人的孩子,我虽然很欣慰,但你毕竟是我姐姐的女儿,我不操心你我操心谁啊。” 孟庭华吐舌:“知道了,三姨娘最疼孟庭华了。” 三姨娘心情这才好了些。 在三姨娘惊讶的目光下,她蒙头利索地喝完了整碗黑药,然后自行转着轮椅去了正堂柜台处,伙计小须阿勺已经过来张罗帮病人挂号了,但独独未见两位医师前来就诊。 有些奇怪,平常这个时候早该过来了啊。 孟庭华暗骂自己上辈子的记性不牢固。 今天的病人不怎么多,孟庭华先让小须阿勺帮看着病人的情况,她打算让人去找李贾与沈明卫两位医师。 “找到就告诉他俩,迟到一刻扣除两个月的俸禄。”孟庭华垂眼悠悠地饮着茶水,下面则是五个下人,皆是垂头恭敬的模样。 毕竟谁也不敢招惹这位过分扣资赏罚分明的小姐。 下人们出去寻人,阿勺便面色焦虑地跑了过来:“小小小小......小姐,那那那,那边。” 请原谅阿勺的过度结巴。 孟庭华瞥了他一眼,道:“慢慢说。” “那边,,正堂的三号病人有些不对劲。” 孟庭华微微蹙眉,镇定:“推我过去。” 三号病人原先只是头痛,阿勺原以为是普通的头痛症而已,只需要一连三月喝些樊草熬制的药水即刻,却没想到喝了约莫过了半会儿那位病人便全身开始发起红疹子来了,弄得浑身瘙.痒不止。 其家人要求理个公道,外头正在闹得热烈无比,恰逢阿勺推着这碧玉堂的主子出来。 孟庭华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帮了不少忙,出场便一下子镇住了围堵的百姓,她不紧不慢地说:“这里是碧玉堂,其他病人尚需修养,要闹,可否换个场子再闹?” 明明是孟庭华这方有错在先,到最后反倒好像是成了闹事之人的错了。 “孟姑娘,先看看那位病人吧。”人群中有股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使得孟庭华浑身一颤,她记得,这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 她调好声息才循声望去,便见了不远处那位藏青锦衣的年轻公子,还是个俊俏的公子,腰系流苏佩剑,许是个见义勇为的剑侠吧。 而在孟庭华看来,那见义勇为四字倒不如改成多管闲事的为好。 “可以,不过本小姐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就诊,多事的就且散了吧,亲人留下就好。” 孟庭华给那位病人做了诊治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原来阿勺错将孬疹当成了普通的头痛症,怪不得会出红疹子,亲人也就放心了。孟庭华说错在碧玉堂,药费也便省了。 孟庭华洗净了手,对着后面低头嘟嘴的阿勺如此说:“阿勺,本月俸禄没你的份。” “啊,不要啊小姐,那可是我娶媳妇的救命钱啊。”阿勺痛苦地蹲在地上挠头,一直哭丧着脸。 “叫你平时不好好学习医术,以后娶的媳妇也大抵会让你给治瘫了。” “噗。”百花窗外一道轻笑引得孟庭华眉头微微一皱,转而看着那处。 只见刚刚那位“多管闲事”的剑侠公子还等在医馆外面,重点是那位公子还毫不忌讳地对着孟庭华轻笑。 孟庭华单单看着他不说话。 那位剑侠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当下就止住了笑容,正色道:“庭华抱歉,但我没想到你会变得对下人如此苛刻。” 孟庭华瞥了他一眼,随即道:“苛刻是地主应有的权利。” 剑侠:“。。。”还是那么毒舌。 阿勺:“。。。”我是不是该换主了。 她才不管这两男人异样的眼光,问那位剑侠:“这位客人,我们认识吗?” 剑侠甚是无辜:“。。。你居然忘记我这个友人了。” 孟庭华眼珠子上翻,一字一顿:“我孟庭华从不和多管闲事的闲人交朋友。” 剑侠:“。。。”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招惹过孟庭华。 阿勺:我家主子还是那么会损人。 当小须跌跌撞撞地跑进碧玉堂的时候,孟庭华见他神色慌张至极便知此次消息不简单。 小须累的跪倒在地上,全身都在哆嗦:“小小小。。。小姐,不好了!” “小须,你怎么也。。也跟我一样结巴了。”阿勺上前扶住小须。 “别急,慢慢说。”孟庭华摆摆手示意他冷静一会儿。 “是这样的。”小须平稳心神接着说:“我和其余几个伙计上山口去搜了了李贾和沈明卫两位的屋子,没想到在山口却发现了他俩浑身鲜血晕倒在了坑地里,许是被人给劫了,但身上的盘缠一分没少,我觉得事情不简单,琢磨着想去报官来着,但还是先来告诉小姐你了。” 孟庭华脸色沉了沉,她记得前世这段时间根本无事发生,难不成是她自己因果轮回,所经历的事情也会变得有所不同? “他们怎么样?” “沈医师还好,只是伤了几根肋骨,只是李医师。。。”小须略带哭腔地摇摇头,如此会意,傻子也看得出来,李贾李医师已经没了。 “...阿勺,替我好好厚葬李贾。” 俗话说,人各有命么。 *** 小须随人去了县衙震鼓报官,孟庭华让他将事情前因后果给知府良大人说个清楚,说起良大人,他可是此边界里明察秋毫的好官,将此案件交予他准没错。 孟庭华打算先行去医师遇害的山谷子瞧上一瞧,嘱咐下人去派了马车,此刻她正在大门前等候。 只是孟庭华没想到,那个剑客依旧手秉佩剑双手抱胸地站于她旁边,这阵势,很像孟庭华小姐的专属护卫。 败坏的红砖青瓦上,凸显出白梅的枝桠,偶有几只雪吟鸟稍作停留啼鸣几声这才扑哧扑哧翅膀飞了老远。 隔了一些时辰。 “那个,这位公子,你杵在我碧玉堂门口做什么?”孟庭华实在没办法了,终于有了逐客的打算。 “说实话,我并不赞成你去泥山谷。” 孟庭华嘴角弯了弯,问:“公子此话何意?难不成这默默无名的边界还有危险的外敌?” 他闻言一愣,随即释然笑道:“庭华,你该知道我不是敌人,我只是在提醒你,最近这络山城也不怎么安定,杀了你医师的人,兴许就是外族部落的蛮人。” 第2章 未婚夫 “公子情报这么多,又舍得说给我听,孟庭华还当真是受宠若惊,只不过公子无需担心,我虽是个弱女子,但防身之术还是有的。”孟庭华显然不领会那公子的好意,恰逢此时下人领了马车过来,她也懒得与他多言,推着轮椅上前。 孟庭华虽双腿残疾,但早已可以自行一人上轿,此刻她正借力使力撑杆爬上车厢,却猛然间被一人打横抱起,她只觉得世界在转动,等回过神时,孟庭华早已经安然靠在那公子的怀里。 孟庭华愤然,还从没见过有人对她如此胆大,手爪忽然擒住他的脖颈,近近地与他对视:“喂,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性子变得如此倔强,我还真是担心日后没人敢娶你。”哪知道他的眸子顿然变得温润亲和,嘴边泛着一丝笑意,温声:“庭华,我是董奕珲。” 董奕珲说:“我们五年没见,你自然会认不得我的长相,我提醒你这么多次你还没记起我来,我还当真是有点失望了。” 孟庭华觉得她有些过度紧张了,他这个男人居然是董奕珲,居然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董奕珲,记忆里那个大名鼎鼎的董奕珲将军好像长得就是如此模样,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今世两人会这么快见面。 她放开他可怜兮兮的脖子,一笑道:“原来是你啊,大名鼎鼎的董将军来这偏远的地方做什么?” “来见见你,自从五年前皇帝将我召回皇宫我就再也没寻着机会过来找你了。” 孟庭华显然不信,眯眼打量着他半信半疑:“鬼才信你,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来抓偷渡的蛮人?” “那是次要,我虽主动向皇上请命让我来络山城围剿蛮人,但私底下还是想见你的多。” 孟庭华忽而一笑:“将军大人你啊,还真是会油嘴滑舌。” 董奕珲对马夫吩咐了一声这才稳步上车,揭开幕帘进入车内,才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软榻上,他也捡了块软卧坐了下去,侧脸望着她,笑着却不说话。 孟庭华被他看得身子有些发麻,为了扯开尴尬才有意无意地说了句:“那蛮族此次偷袭我国边界,杀了我的医师,阻了我赚钱的道路,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怎么?你真想亲手擒住他们不成?”董奕珲对于她的此番话语有了莫名的兴趣,但更有兴趣的,是她孟庭华这个人。 “那是自然,梵音国子民哪里能容得外来人如此乱来,这次欺负到我碧玉堂的头上来也算是他们倒霉,不抓住他们我哪里好意思姓孟。”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里满是智慧似的光。 董奕珲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庭华,蛮人凶横无比,发起火来就想黑瞎子那样勇猛,不是你能掰倒就能掰倒的,你不要胡来。况且此次事关重大,众臣向皇上请奏之时我才得以过来,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而且。。。”他修长的指尖细细地滑过她的脸颊,嘴角略泛苦涩之意:“庭华。。。我不能让你再出事了。” 孟庭华眼眸里的微光敛了敛,低声道:“奕珲,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当初是我考虑不周全,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因为救人而坠谷,你这双腿,也不会废掉。”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对了,董奕珲你信吗?”孟庭华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紧接着说:“过不了多久,我会自己站起来。” 董奕珲微愣,回神一笑,吐出二字:“我信。” 马车到了泥山谷后,董奕珲抱着她慢慢下了车,孟庭华被他这样一直抱着怪有些脸红的,毕竟前世之时的事情,她只记得大概而已,至于她与董奕珲二人究竟会亲密到何种程度,她有些不敢想象。 “你可以把我放在轮椅上了。” “这里山路有些崎岖,轮椅不好走。” 然而在孟庭华过度的坚持下,董奕珲还是被迫投降将她重新放回了轮椅上,他无奈地瞧着她,道:“搞不懂你了,好好的人力资源不用,非要坐轮椅。” 孟庭华敛敛心神抬头对着他灿烂一笑:“这不,人力资源还是要付酬劳的啊,我可没这闲钱。” “。。。” 孟庭华到达目的地之后阿勺已经带人将遗留的李贾尸身捞了上来,她有些不忍,没想到李医师就这么走了。最后还是阿勺机灵,让人给死尸盖了草衣,抬到了牛车上去。 彼时天上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雪花,寒气低薄侵入人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孟庭华却发现周围异常的寂静,对于习武之人,此等异常都能看出个大概。 “董奕珲。”她转头担忧地看着他,本想着提醒他,只见董奕珲垂眼对她露着笑容,无话之间透露了许多深藏的含义。 “小姐,不如我们撤退吧。”阿勺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万事都得听从孟庭华的意思。 “撤退是好,但恐怕他们也早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突如其来的警惕,现在退一步,便会被乱箭穿心,我不能就这么让那些蛮人得了奸计。” 孟庭华忽然想到自己死的时候,好似也是被乱箭穿心,毒发而死,那种模糊不清的绝望,至今仍在心中徘徊不停。 有些人经不住如此一吓,早已经软跌坐在了凉地上。便在此时十几道暗箭自丛林中嗖地一下子射来,那目标直指董奕珲。 董奕珲抵挡自如,单手便将那些箭头给收走轻易地折分两断。 孟庭华蹙眉,箭头如此精确,难不成那些蛮人早就猜到他是董奕珲大将了?但他是秘密暗访络山城,消息怎么会传的如此快,连蛮人那里都知道了。想来当下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城那边,有奸细。 上一辈子孟庭华并不在意朝堂政事,那时候董奕珲也只会搂着她与她说些乐事,她知道,董奕珲并不想让她过多参政。但她仍旧记得,之后给皇帝进言的奸佞之臣,其中便有王国峰与盛字璇两位前朝老臣。 那两位老人,想登上皇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孟家会被灭族,就是他们两人从中作梗!外族有胆侵入梵音国,靠得也是王国峰这个老狐狸的大山! 那些蛮人直接赶着大刀将他们全数围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地说得全是听不懂的蛮族话,举止甚是强横无理。 董奕珲想也不想将她护在身后,阿勺也是练过的人,对付这些人也算是绰绰有余,只不过对方人数众多,只怕有毒器在身。 “你们要小心。”孟庭华手紧紧攥着扶手只恨自己现在没有站起来的能力,要不然早已经合力将他们打趴下了。 董奕珲突然想起了件事,转头对着她说:“对了庭华,我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此行我还带了个人过来。” 孟庭华黑脸:“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 “不急,我的将士马上就会赶过来,再加上良大人的人,此番必会将他们的老巢翻个底朝天。” 彼时蛮人却直接一拥而上,为此,有不少人被中刀剑之伤,叫喊声接连不断,阿勺和董奕珲虽鼎力对敌,但死伤众多,孟庭华见此已经是怒火冲天。 其实她轮椅上有一把散装的银枪,只要稍微动动手,接上口子便是一具厉害武器,阿勺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订了这么件银枪,有些惊讶。 虽然站不得,但手臂还能挥舞! 蛮人上前对付孟庭华的时候,便知道是小瞧这位残疾女子了,只见孟庭华手一挥动银枪,便如同金蟒戏珠般自如,瞬间便将周围的敌人打了个彻底。 时至夕阳,蛮人败落。 良大人带领众人赶来时现场早已经是血光一片,现状惨不忍睹。 收拾蛮人尸体之后,良大人下令将继续林口深处前行,余党未除,一日都不会安心,孟庭华打算就此打住,毕竟接下去是他们官府的事情,作为平民的孟庭华现在参与不得。 董奕珲点头同意,道:“也好,你臂膀受了伤,回去涂些药便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会去看你的。” “你要小心。” 坐着马车回到镇上的时候早已经是夜晚时分,街道不似深山,这里甚是热闹,人来人往地添了和乐融融,孟庭华处理了伤口便想要下来看看,陪伴的阿勺拒绝不得只得去后座拿了轮椅。 孟庭华倒是忘了,原来今天是络山城的祝福节,来往的人不论是孩子还是老人都得去净月庙烧上一香为自己的将来祈福。 “阿勺,我们去一趟净月庙吧。” “小姐,三姨娘着急着找你呢,还是快些回去吧。”阿勺有些为难了。 “无碍,都晚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怕再晚些,要不你现在就回去告知我姨娘说明我的去向,如何?” 阿勺哪会留主子一人在这喧嚣热闹之地,撇去了回去的念头只得推着孟庭华去了就近的净月庙。 寺里的住持她是认识的,烧香拜佛之后,便随着尼姑的脚步去了后寺的殿卧里休息片刻。 阿勺回了碧玉堂替她回话给了三姨娘,因为她打算明日一早再回去,这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提出。 禅房独有一床单薄的棉被,四壁徒清很是寒冷,再加上外面大雪飘飞,意志差的人早已忍不了这种清苦了。 孟庭华倒是有些犯困,但她不想这么早就睡过去,将床边的被子拉过来紧紧地裹在身上御御寒,才推着轮椅打开门槛。 外处寂静极了,飞雪无霜飘飘洒洒地涌入房内,嘴里呼出的白雾热气与雪交融成水,孟庭华待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将会碰见一个人。 前世是因为祝福节才随姨娘去的净月庙,晚上灯火阑珊处,隐隐约约地,她记得碰见了一个人。 “到底是谁呢?”她望着白雪喃喃自语,有了些勇气直接推车而出。 阔大的走廊边上,尽是些白石雕刻的聚神佛像,巍然森严的紧。 穿过石廊,便瞧见了一处梅林子,白雪与梅花苞纠缠绵延,夜里透着隐隐地白色微光,静谧的景色,以及,悄然沉寂的人影。 孟庭华眼神触到了那抹人影,不由得一愣,毕竟那人身着玄色衣袍与暗夜融为一体,若不是她视力好,估计早已经走偏了。 那人侧着脸阴沉沉地看着孟庭华,不说话。 倒真是如此冷傲的气质。孟庭华不禁一笑。 “抱歉,打搅了。”她已经受不住寒气的摧残,想早些去尼姑那处泡个热澡。 刚想推着车轮离开,却发现这轮子怎么推也动不了,她蹙眉转头看着他不说话,只见那男人单手把着扶手,神情沉沉地俯望着她。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犀利得如狼眼似地精明,泛着水光,仿佛要将她看得彻底才好。 孟庭华抿抿嘴,开口:“这位公子,你可知拦着姑娘的去路不让她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他皱眉没说话。 她一笑而过,解释着:“意味着情郎拦新娘,背着新娘过桥头。按着这儿的习俗就是得娶人家过门。。。公子你并不想,娶一个残人过门吧。” 孟庭华不知道的是,听闻此言,他的手不觉紧了紧。 他张张嘴,吐出微微的热气出来:“你就是孟家的嫡女?”声音沉稳性感,似玉石之声清朗。 孟庭华一愣,迟疑了许久才吐出了一字:“是。” 他神色已然没了先前的冰冷僵硬,看着锦被里露着的脑袋,才低声细语:“你母亲与我生母是旧识,再加上我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我会治好你这双腿。” “你是谁?” 孟庭华模糊之中记得这人,但还是记不起他叫什么,究竟是她的什么人。 彼时好像是沉寂了许久。 他深深地望着她看了许久,微微转身缓步离开了此处梅林。 隔日盼着日头升起,没想到打开窗棂却见一片死寂的气象,天是晦暗的,因着昨夜的大雪,树木房屋被挤压,有些整年未修改的屋子不堪一击,直接倒了下去。 拜别寺内住持正巧碰上阿勺领着马车过来:“小姐,该回去了。” 孟庭华颔首,突然地说了句:“这天,怪冷的。” “可不是嘛,前几天还大晴天呢,谁知道一下子就下了大雪,不过我估计深山藏着的那些蛮人也快熬不住了,遇上这种大雪,决计活不了两天。” 第3章 回京 回了碧玉堂已是正午,因着没多少伙计帮衬,沈医师也尚在修养。阿勺已经遵照孟庭华的嘱咐临时请来了隔镇几个有名的大夫来,前来挂号的病人不多不少,但足以让碧玉堂忙不过来了,三姨娘也在那处叫喝着帮忙看诊。 “姨娘,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就可以了,你先下去歇息吧。”孟庭华坐落在柜台旁看着三姨娘忙碌的身影。 “我不累,不过庭华你昨日劳累了一天这腿吃得消吗,我许才已经让小须煎了药,你去后堂吧,这里交给我。”三姨娘让阿勺带她下去,孟庭华知道拗不过姨娘,只得认命不说话了,再加上她昨晚确实没睡好,有些累。 “对了庭华。”三姨娘叫住了她,半些迟疑不定:“孟老爷派人来了,是来接你回去的,你回屋好好想想,是走是留取决于你,老爷与我都是这么想的。” 孟庭华含糊地应了声。 上辈子她介入了孟府的生活,那时刚好处于政史之乱前的宁静,孟府表面和乐融融,人人心底下却只盘算着自己的私谋利益,那种地方她不想回去,但那里有她的孟亲爹,至少她得保全爹的性命。 王国峰朝里朝外对孟辉文等人施加压力,皇帝不管不顾全然无视,没办法,毕竟皇帝只信王国峰,就连最后的北诏战役也是随着王国峰的意思去着手办理处置的,最后却落得最后战事惨无人睹,她自己也死了。 暗光下孟庭华的手紧紧地攥着直至泛白变红:此行,她必须得去!就当是赔罪,赔从爹爹手里夺走娘亲的罪,她得救下孟辉文! 上辈子孟庭华没为自己的爹爹亲手做些什么孝道的事情,心里只知怨恨,像个毒妇似地,怨他将亲生女儿抛弃,可那时候孟庭华哪里晓得,孟辉文如此决绝,只是为了护她周全。 丫鬟笙竹进来的时候,孟庭华正在认真擦拭着银枪,与蛮人的那番小战,这银枪也第一次沾上了鲜血的气味。 孟庭华能感觉到银枪的蠢蠢欲动,那种想奋战沙场的欲望。 “小姐,你怎么把这玩意拿出来了,三姨娘看到了又该骂你了。” “嘘!”孟庭华瞪了眼笙竹:“声音这么大,你是不是想我被姨娘骂死。” “奴婢哪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我实在想不明白,前些日子姨娘刚从你床头边上搜出来的枪头,为此,她把你骂了个半死,小姐你怎么还这么屡教不改,非要藏着银枪才好呢。” “我与你们这些闺女不同。”孟庭华在手中把玩了几下银枪,坦然自若地笑笑:“银枪是保护自己的唯一专利,至于其他人,靠不得。” “小姐你这么说,置小姐未来的夫君于何地呢,假以时日,他还得靠小姐活下去喽?” 说到底笙竹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但毕竟世事难料,她哪还会去想这么麻烦的未来。 孟庭华想到了自己未来夫君是董奕珲的时候,不禁撇撇嘴,在考虑这辈子是不是该换个夫君了,虽然他对自己很好,但那人太过开不起玩笑了。 “哪会,你小姐我将来嫁的可是个将军啊。”孟庭华自豪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董奕珲身披金甲戎装,挥剑杀敌的冷然气质,那种男人,她很满意。 “哎?真的。”笙竹不禁脸红了红,嘴巴嘟嘟地说:“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会嫁给什么样的将军,但是啊小姐,奴婢为你加油的!” 孟庭华瞧着笙竹傻乎乎的神情时不禁笑出了声音,孟庭华说:“笙竹也什么时候找个如意郎君呢,要不要,本小姐给你做个媒?” 笙竹瞬间脸炸红,羞愤至极又不能对主子抱怨,当下直接跑了出去,留下了喷口大笑的孟庭华。 良大人来找她自己的时候还真的是有些惊讶,侧殿里孟庭华坦然与他对视:“不知良大人来这里找我有何事呢?莫不是又是身子哪处不舒服了?需要奴家来给您诊治诊治啊?” 良大人的脸僵了僵,当他看见孟庭华用极其深刻危险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 良大人作势轻咳了几声,来掩饰尴尬:“孟庭华,本官身子十分健益,此次前来是来找你有事商讨的。” “哦?不知道良大人有何事求我?”孟庭华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安安心心地品着温茶。 “孟庭华,听闻从梵音都暗访前来的董奕珲将军是你的青梅竹马吧。”良大人寻味地瞧着她,见她沉默不做声便认到了其中猜想,接着说:“我上次随董奕珲他们赶到山谷深处的时候发现蛮人已经全被人暗杀,我不清楚是何人所为,但我察觉那时董奕珲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倒是像在隐瞒着我什么。我深知你是我朋友才告知你这点的,进了孟家,以后尽量远离王国峰和董奕珲,他们,在我看来都很危险!” “良倾,我自有分寸。” 良倾愣了愣,好声没好气:“不是说好不能唤我名字的么,你虽是孟家名门嫡女,但还是得称我为良大人!” 孟庭华哼了声很是鄙夷:“主动请缨离开成都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你良倾太傅的主意,当了小小的县官别指望我一直叫你良大人。” 良倾气红了脸面。 孟庭华嘴角弯了弯,一字一顿道:“嗳呀,身子都被我看光了还这么害羞,本小姐还真是感到很是荣幸啊。” 良倾气炸了,咬牙切齿地说:“孟庭华,日后有难别指望着我帮忙。” 孟庭华嘻嘻笑笑想来掩饰刚刚的罪行,却没料到看见笙竹傻愣愣地端着盘子站在门口,惊愕无比地看着她和良倾。 孟庭华就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身子都被我看光了”的话正巧全被笙竹听了去。 她手覆着脸,伤了笙竹小小的心灵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小小小。。。小姐。” 孟庭华对着笙竹贤惠地微笑。 “你真的看光了良大人的身子?”笙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深深地吞了口水。 “呃...是的,但是怎么说呢,反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孟庭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良倾的身份绝对不能说明。 “那是当然,孟庭华作为我未来的夫人自然有权利看光我的身子。”没想到良倾在此时给她落了个谷,孟庭华见良大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便知道他这是以怨抱怨。 孟庭华扶额,闷声道:“笙竹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是叫你别送茶水过来的么。” “不啊小姐,这是顺便。” “顺便?”她显然有些不明白意思。 “有个董公子说是你的友人,来拜访你的。” 不用猜也只得那是董奕珲了,只是他现在来找自己,心里奇怪有什么事找自己:“哦,他在哪儿?” “。。。自始至终,小姐,董公子都靠在在我旁边的门面上。” “。。。” 良倾觉得此乃堪称为天时地利人和。 笙竹退下后董奕珲也随意找了处靠近孟庭华的位置坐了下来,神情很是轻松,仿佛刚刚孟庭华说的话他完全没听见似地。 不,董奕珲这小子绝对是听到了。 孟庭华咳了一声:“那个,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的伤势,顺便来请教请教良大人。”董奕珲很平静地说出口,但目光却一直瞪着良倾,一副临场杀敌的样子。 “哦,我已经没事了,不用太担心。”孟庭华认真应和着,毕竟他是自个未来丈夫,不能太与他对着干。 “不知董将军有何事请教我?”良倾以微笑对着董奕珲。 “嗯,就是想请教请教,,你是如何使计,,让孟庭华看光你身子的。” 孟庭华差点呛着碰出茶水。 “哦,这个啊。”良倾坦然微笑,回答:“自然是,美男计了。” “本将还真是领教了!”董奕珲咬的牙齿颤颤。 良倾还他百分之一百的完美微笑:“不敢当。” 孟庭华只能黑着脸慢慢喝茶。 “对了董奕珲,你上次不是说还带了个人来了络山城吗,人呢?” “哦,这个啊。”董奕珲一笑:“正巧皇城那里召他回去,人已经不在络山城了,昨晚已经随军队离开了。” 昨晚? 但孟庭华没太在意,随口问道:“那人是谁?” “日后你就会知道。”董奕珲神秘一笑。 孟府吴总管来见孟庭华的时候,良倾和董奕珲二人正巧离开,孟庭华记得吴总管前几年也来探望过她,这几年来,他白头发多了不少。 “吴叔,快些进屋吧。” 吴总管“哎!”了一声随着孟庭华拘谨地进了正堂。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小姐经过这么多年,愈发水落了,这些日子老爷愈发得很想见你了,小姐你。。。可打算回去?” 孟庭华毫不犹豫地点头,却让吴叔大为惊喜,差点就跳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老爷知道了肯定很高兴,老奴马上着手去办离城的手续。” “吴叔。” 吴总管站住转头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 “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只是我回去的事情暂且别送信给孟府,我想给老爹一个惊喜。” 吴叔咧嘴一笑马上点头会意。 临别三姨娘他们的时候终究还是不舍得,陪同的人也只有丫鬟笙竹一人,碧玉堂也正式交管给了三姨娘掌管。 三姨娘叮嘱了许许多多该注意身子的话,孟庭华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毕竟她知道,一入皇城,深四海。 也不知她再次做这种决定的时候,究竟是对,还是错呢,有可能,还是会搭上她自己的性命! 良倾看着她没多说话,只是以微笑来饯别友人,告诫了她一句:“暗人大多都是瞄准你的,你要当心。” 孟庭华点头。 再入梵音都,还是同上辈子一样的景色,人流如潮的繁华街道,有小孩的大笑声,有夫妇的叫骂声,有老姑的低喃声,有商家的叫喊声,也有数不尽停落在城边翘首盼望的乞丐,他们在祈求,祈求这个国家的灭亡与重生! 朱色红漆的松木大门大敞开着,外有六个家丁把手,内有护卫巡逻查岗,好一个高贵华丽的将军府。 随着吴叔缓缓进了孟家大门,视眼里的一切风景都在她脑子里快进回放,整个府邸的衰兴她都看在眼里。 孟爹早已经将她的闺房准备好了,最是靠近府内月牙湖的一处楼阁,庶女孟梓涵一直眼红想得到那处好地方的,孟辉文没允许。 “呀,小姐,这屋子真是太好了,而且向着阳光很暖和啊,这多好啊。”笙竹开起窗户很是兴奋得在屋子里溜圈子。 “你当心滑一跤。”孟庭华适当提醒她,上半生笙竹也是这么溜圈屋子结果人撞上扶手整个人从楼道上跌了下去,半条命都快没了,歇了整整一年才大抵上好起来的。 此时笙竹得了告诫,自然也小心了些。 门忽然被人猛地踢开,笙竹吓了大跳,看着来者愣是不敢出声,只见孟梓涵一身红装素裹,却妖艳得很,她四下打量了坐在轮椅上不得走动自如的孟庭华,嗤笑了一声,那鄙夷不屑的眼神很是明显。 “这就是孟府的嫡女?果真长得是一副龊样,走进府邸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孟梓涵字字夺人愤恨,笙竹看不过去,想上前教训教训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姑娘,却被孟庭华一把拦了下去。 孟梓涵看她没有做声还以为孟庭华当真是怕了自己,当下气焰更为嚣张:“来人!将她的行李给我统统扔出去!免得在这里惹我的眼!” 家丁踌躇不前,很是为难。 “二小姐,大小姐是我府嫡女,这样做恐有不妥之处。”吴总管上前劝解,没想到二小姐的脾性还是如往常那般暴躁。 “管你老头什么事!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好,这是我和孟庭华之间的恩怨!”孟梓涵扬扬手中的剑鞘,用眼神告诉他识相的就赶紧退下去。 “二妹,这副气势汹汹的来我阁楼,传出去你的名声就不太好了。”孟庭华端着茶盏轻啜,对着她敬而远之,很是悠然地眯眯眼,沉声道:“性子收敛点,日后对你有好处。” 第4章 宋祐成 “本小姐的名声何时干你这个外人何事了。”孟梓涵双目喷火似地盯着她,上前右手一把勒住孟庭华细白的脖颈,死死擒住不让她透过一丝气来,口齿伶俐:“不过是个野种,凭什么踏入我家大门!” 众人大惊,谁也料不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二小姐也会做出伤人之举,但大多都是不敢上前来阻止。 孟庭华眼睛寒了寒,忽地直接抓紧孟梓涵的右手,反手一擒硬生生地将孟梓涵的手给掰弯了过去,孟梓涵愣是没反应过来,直接单膝跪在地上痛得大叫呼喊。 “你说谁是野种?”孟庭华噙着笑意,力道却愈加愈大,能很清楚地听见孟梓涵右手骨骼吱吱的声音。 孟梓涵本就是不服输的泼辣性子,眼下在仆人面前受尽侮辱很是羞愤难当,她咬唇向着孟庭华叫骂:“你是野种,你孟庭华是野种!” 若不是孟庭华,那嫡女之位本该就是她孟梓涵的。 孟庭华略有无奈地摇摇头:“我如今回府本不想招惹太多事端的,没料到你先来招惹我了。孟梓涵,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非要骂个狗血喷头才好?” “哼,只要你离开我就不找你事!” 孟梓涵正值妙龄之年,加上上头父母独宠多年,早已养成了性子泼辣桀骜,孟庭华觉得若是这些遭性子没了,这二小姐还是个好善类。 “等等。”温婉贤淑的声音从门外急急传来,接着就是很多匆匆的脚步声,大门外的阳光被阻,只见一个华丽夫人被一群丫鬟簇拥而入,锦衣华服,胭脂水粉透露出那位夫人的风华。 “娘。”孟梓涵委屈地叫了声她,此刻孟庭华已经放开孟梓涵,施施然在那里微笑相待起来,孟梓涵看着有些发寒。 “夫人。”家奴皆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向她施礼。 大夫人裴倩没正眼看着自家亲女儿,满脸温笑地看着孟庭华略略显着歉意:“庭华,涵儿她就是这么任性妄为,你别太在意,如果还在怪罪她,回去了我必不会给她好果子吃。。。你长途跋涉,想必也是很累了吧。” 这个大夫人也算是颇多心思,既盼望着自个女儿是个华贵无尚的嫡女身份,也期望孟梓涵嫁个皇室中人。 孟庭华微微颔首,在这家女主人面前礼数也是免不了的:“夫人,孟庭华身患残障,不能站起做个周全的礼数,望您谅解才是。” “这是哪儿的话,庭华你本就是这家的人,何来礼数周全不周全的,你只管放心,老爷也嘱咐过我了,定待你如自己亲生女儿一样。”裴倩微微一笑,向后面招招手,这才看见有几个家丁捧着些锦衣雪袍,兰花玉被,碎花金饰,每每,都是精致细腻的东西,别人看了决计爱不离手。 “这是我前些日子派人去金玉庄特意去预定的,小女梓涵也花了点心思,庭华你觉得还差点什么?” 暗语,即是希望孟庭华能忘了孟梓涵刚刚的无礼之举,大夫人戒心甚强,即使是一开始入府的小小嫡女,也是认真对之。 “多谢夫人,没想到能为庭华想得如此周到。”孟庭华一笑而过,大抵上已经了解了夫人的话中之意。 “时辰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大小姐需要休息。” 众人散去后,孟庭华才深深呼出了口气,只叹人心难测,果真是难测得紧。 “小姐,大夫人那人好似对我们很好,那我们未来的日子岂不是不用愁了。”笙竹凑到她身后嘻嘻地笑着。 孟庭华瞥了她一眼,微微斥责:“你个小女娃懂什么,她那叫主随客意,将我当个客人如此看待,倒是用心了。” 笙竹很显然没听明白,摇摇头傻乎乎地:“奴婢不知道小姐说得究竟是什么意思。” 孟庭华十分严肃地点点头,道:“没关系笙竹,我懂,毕竟咱俩大抵都是个文盲。” “笙竹才不是,至少戒语我背得滚瓜烂熟,只是小姐你,,,好似连戒语都还未背全吧。” “。。。” 时至下午,日头温度弱了不少,但孟庭华与笙竹还是觉得甚热,毕竟长期都是待在络山城那种雪城里的,如今京城热度,已经叫她们无法想象。 与孟辉文再次见面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的庭院子里,孟辉文还是如她记忆里那副一模一样的苍老。 再次见到孟庭华,那种惊喜,愧疚,难过的神情,她透过亲爹眼里看得一清二楚。 “庭华,是为父不称职。” “爹,您只要知道,孟庭华从未怨恨过您,所以爹你不该是如此表情。”孟庭华淡淡一笑:“父女初次见面,还请爹你以后多多指教。” 她忽然想起了孟府全家上下被斩首示众,那时孟庭华才刚刚与董奕珲新婚不久,眼前便是一片猩红,染了地狱。 孟辉文觉得这是他十八年来最快乐的时间,因为自己的女儿。 “庭华,我必定会找医师医好你的腿,你且耐心等着便是。”夕阳下,父亲慈祥的笑容晕染成彩,她好似看见了魂归的母亲,站在不远处,看着父女二人。 孟庭华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告诉孟辉文要警戒着点王国峰,他必不会相信,毕竟孟辉文与王国峰之间是深交,现在告知孟辉文无疑是在父女关系之间填坑。 孟府的晚宴上,为了庆祝孟庭华的归来,请了很多达官贵人前来祝贺,其中自然包括王国峰与盛字璇两位老官,朝中之人敬畏他们,大多都是敬而远之,惧而离之。 王国峰上前与孟庭华敬酒,眼睛一直盯着她身上不停,耐人寻味地笑了笑:“大小姐此般娇弱的身子定要好好调养啊,我已经着人去东海岸特地带了玉色珊瑚过来,很是滋养伤处,你好好收着,总不能一生都坐在轮椅上。” 孟庭华坦然自若的完美微笑:“多谢王廷尉,庭华收礼自当不辱嘱咐。” 实则她心里是这么想的:那玉色珊瑚用来做什么呢?哦对了,孟府后院的母猪最近还产了十几个猪宝宝,给母猪啃啃吧,辛苦它了。 “王大人,近日你忙得紧,没料到你还能来孟府的乐宴。”一股清润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孟庭华听着怪熟悉的。 王国峰侧身眯眼打量着宋祐成,极其客气地笑了笑:“确实很忙,但还是抵不上宋尚书你这个大忙人啊,怎么?从梁都回来觉得那处怎么样?” “蛮安定的,并没有他们嘴里所说的混荡怨案,也没有平白无故的造反之事,王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梁都是那个世子管辖的地方,,,也许真是我多想了,但总觉得梁都那地方有见不得人的事情。”王国峰佯装思考,忽而对宋祐成抱拳:“对了,老身还得去和孟将军喝上几杯,宋尚书请随意。” 宋祐成抱拳:“告辞。” 宋祐成转头望着孟庭华,微笑:“庭华,别来无恙啊。” “甚是无恙。” 宋祐成作势咳嗽了几声,明明有话要说要问却始终不将话吐出来。 孟庭华白了他一眼,直言不讳:“宋祐成你别咳了,不就是想问我良大人的情况么!我说你难道自己不能传书亲自询问?” 宋祐成尴尬笑了笑,道:“还在气头上,几月前我托人送去的几封书信全部原封不动地给送回来了。” 她挑挑眉:“看来气得还不轻,你俩又怎么着了?” “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自从三个月前去络山城与你们碰头之后,良倾劝诫我远离朝堂,我哪里不知道她的苦心,只是我觉得与其日日过着逃避的日子倒不如直接来个鱼死网破,让王国峰他滚回老家才好!” “宋祐成,她只想你好好活下去,什么死不死的,希望你别再说出来了,至少别当着良倾的面。” “这个我自然知道。”宋祐成勉强露着微笑,看着她慢慢说:“庭华,她近些日子过得可还好么?” “还不错,你可是听说了围剿蛮人的事情罢,良倾可是亲自出马的,身子健朗着呢,你也别太担心,只要小心王国峰便是。” 宋祐成点头,他蹙眉问道:“良倾居然亲自给我去围剿什么蛮人!怎么没在文书上与我说明!是不是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你怎么也不阻止那个疯子。” “在我看来,良倾确实是疯子。”孟庭华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能为你杀敌守地,也必然能为你去送死,有这么个女人,你肯定很幸福。” 宋祐成张张嘴巴,脸红了些。 孟庭华一笑:“赶紧娶她回家吧,毕竟良大人那个疯子身在官场,一旦被王国峰盯住很是危险。” 宋祐成叹了口气,感叹道:“你一向能为他人着想,如此贤惠多德的孟庭华,我很好奇将来娶你的男人会是谁。” 孟庭华挑眉:“我也很好奇。” “不必好奇,孟庭华的夫君自然是我。” 孟庭华二人从这头看去,只见原本身在络山城的董奕珲,此刻白衣锦条,玉色流苏微微作响,眼眸子隐约可见的利光充满柔水似地波澜,正看着孟庭华。 孟庭华毫不留情地反驳他:“说什么傻话,我可不嫁人的。” 宋祐成问:“准备孤独终老?” 孟庭华毅然点头。 董奕珲笑着说:“本将可不会让你如愿。” 孟庭华嗤了一声没回话。 “对了宋祐成。”董奕珲将袖里的一封书信直接抛给他,解释:“这是良大人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不要再来烦她了,让她静静。” 宋祐成听此,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5章 世子 晚宴举行到一半,园子那处的高台上便直接又有几个唱曲戏的名伶呀呀地转着圆圈式的地面,张灯结彩的众人拍手叫好。 站在远处阴凉处的孟庭华问过宋祐成才晓得那原来是梅花曲雪的戏份,但她还是听不懂那些伶人究竟在唱的什么意思。 “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屋补觉去,你们两位官人,就好生享受这美好的夜晚吧。”孟庭华朝着他们俩眨眼睛摆摆手正想走,却一把被董奕珲定住了轮椅。 孟庭华见此白白眼,想来也确实是这个轮椅害得自己每次想走,都会被人按住把手走不了,她甚是无奈:“董将军,您老又要做什么?” “不,也没什么打紧的事情。”董奕珲捂着嘴巴闷闷出声:“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早就离开?” 孟庭华却愣是没说话。 宋祐成见自己好似是个多余的人,咳了几声才慢慢出声告辞:“我家中尚且有事,先行告退了,庭华你替我向孟将军问好便是。” 而后待宋祐成离开孟庭华还是没出声。 董奕珲将军有些急了,直接上去捧起她的脸近近地瞧着孟庭华:“庭华,你是不是有要事瞒着我?” 孟庭华闻此一笑:“我哪有什么要事。” “你与那时候很是不同了,做事果断不似你从前犹豫不决的性子。” 孟庭华没回话,只是转了个话题来聊聊:“若硬说是要事,那便是我还没习惯这儿呢。” “络山城与梵音都确实有很大差异。” “不仅仅是这个,将军,我所指的还指你尔我诈的官场,这种事情,我不怎么习惯。” 董奕珲笑了笑,无奈地说:“不习惯是好处,那是因为你尚未沉沦。” “你这话很有深意。” 董奕珲一听便翘起尾巴来了:“我讲的话一向都很有深意。” 月色甚好,目送董奕珲等人离开之后她便退下了,孟辉文知晓她身子撑不了太久,嘱咐笙竹照顾好她就是。 一旁的孟梓涵瞧望着她,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隔日一早,天晃亮亮的看着很是舒心,这是隼至浩熬过的第五个夜晚,彼时他锁好医馆大门,眼圈发黑头脑沉重,已经很想睡觉了。 露白天际边,垂杨绿柳下,一轮马车缓奏向着医馆驶来,这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边上听着很是刺耳,就算是昏昏欲睡的隼至浩,也是暂时清醒了过来。 毕竟那辆马车是直接停在自己脚跟前的。 隼至浩站着没说话,只想看着里面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主子。 笙竹先行下车,随后搭着孟庭华的手,虽然动作有些迟钝奇怪,隼至浩便注意到那碧绿衣衫的小姐,是个残疾人。 难不成,是来找他看诊的? 隼至浩想想也不可能,自嘲地笑了笑自个的医术,能不将人治死就是万事大吉了。 轮椅上的孟庭华,只得仰视隼至浩,她望着他浅浅一笑,道:“隼大夫,我是来看病的。” “找我?还不如去深山找我师傅,你这腿疾我是治不好的。”隼至浩一副随意的样子笙竹看得很是生气。 “不是我,是这位丫头,她叫笙竹,是我侍女。”孟庭华指了指旁边的笙竹,抿着嘴微笑。 隼至浩脸微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样的话,若是被师傅晓得,得罪了客人指不定会被他骂死。 他弯腰:“抱歉,徐才是我态度不好,希望你们不要在意,更不要,,告到徐大夫那处去。”隼至浩想想被师傅念叨就觉得有些压抑。 “徐大夫,是你师傅吧。”孟庭华有意无意地看着隼至浩。 孟庭华会知道这点,是因为那时她的腿就是徐大夫给治好的,而隼至浩,正巧是徐大夫的徒弟。 隼至浩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孟庭华,很是好奇她的身份,毕竟他师傅告诫再三,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是何种身份,又有哪些传室徒弟。 没想到一直隐瞒的秘密被这位小姐一语道破,当下隼至浩也不得不警备了些。 孟庭华见此只是眯眼一笑:“嗳呀小朋友,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啊。” 隼至浩怒视:“我不是小朋友!” 孟庭华说:“和我们笙竹一个年纪的,不是小朋友是什么呢。” 隼至浩懒得与她解释过多,直接上去开了医馆的大门,回头对着她们叫:“快进来让我瞧瞧她的情况,我马上还得回去呢!” 笙竹并无大碍,只是昨夜凉,受了些寒。 隼至浩抓了些药量了秤盘才好,给了三包草药:“每日二服,记住多休息。” “对了隼大夫,我找你师傅有些事。” 隼至浩奇怪地看了孟庭华眼,将银子收回柜台里后沉吟了一声才说:“那可不成,这几日师傅他老人家都在闭关呢,得隔些日子,隔些日子你再来吧,如何?” “可以。”孟庭华很爽快地答应了,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给他,笑道:“这是定金,我很期待早些见到徐大夫。” 隼至浩很奇怪地看着她,问道:“我师傅脾气古怪得很,你能否求得他治上一治,得看你的本事了。” “我自然晓得如何应付你那师傅的脾气。”孟庭华对着他密切地笑着,想起当初自个为了求得徐大夫治好双腿,直接立下条约要给那徐大夫酿一年的桃花酒,让他喝个尽兴才好。 “小姐,时日不早了。”笙竹一旁提醒着,声音酷似沙哑,鼻子依旧红红地还未退烧。 “告辞。” 回了孟家大院子,日头已经升至半空,怪热的,笙竹进屋给她端了盘凉茶,好来凉凉热度。 孟庭华侧脸看着笙竹大汗淋漓却不能褪去厚衣的样子当下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瞧你,叫你晚上多盖些的吧,得了热伤风可更难受了。” “可不是吗。”笙竹直接低头打了个大喷嚏,清水鼻涕又流了下来:“。。。小姐,你还是自个料理自个吧,现在感染了你就不好了。” “我知道。”孟庭华拍拍她的手:“你回去休息吧,等你好些了再过来。” 笙竹领命退下。 去了隔屋书室,那里面比较凉快。 拉下薄纱披风,眼睛就瞥见了挂放在玉案上面的玉箫,很是眼熟,很眼熟。 孟庭华觉得心紧了些,仔细磨蹭着箫身后,才放至唇边缓缓吹奏了起来,她不怎么懂得乐器用法,唯独这个玉箫,熟门熟路。 这曲子,伴随着上辈子的记忆,慢慢定了音色,箫声平缓舒畅,纯净如水,清了人心的烦躁。 “庭华,我倒不记得你会吹箫。”董奕珲站靠在门边上对着她隐隐露着笑,问道:“从哪学来的?”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寒舍,正事都办完了?” “今早上办完了大半。”董奕珲转身朝着外面摆摆手,声音不大不小地唤着某个人:“进来吧,怎么这么慢。” “你还带了哪些狐朋狗友?”孟庭华有些不耐烦地翻翻白眼:“董奕珲,你们想玩别找到我这儿来,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是需要安静的。” “狐朋狗友?”董奕珲有些惧意地瞅望着她,微微动嘴轻声道:“他可不是什么我的狐朋狗友,而且我什么时候有过狐朋狗友了。” 董奕珲有些无辜。 孟庭华眨眨眼表示不明白。 “董奕珲的狐朋狗友确实很多,但我不算其中之一。”清凉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一个男子缓步踏入楼阁,门口白光被掩了大半,简易的玄服流苏,半敛着毫无笑意的眼睛却甚得沉稳之感。 董奕珲嘴角抽抽:“你们还真喜欢损我。” 孟庭华说:“不介绍介绍?” “楚景荣,当今卫王世子。” 孟庭华不禁抬眼,却突然望进了楚景荣深黑的眼里,她吓了一跳紧忙收回目光。 “荣世子有礼了。”孟庭华抚平心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请世子恕罪,庭华自幼双腿残废,不能下地鞠礼了。” 至少过了几秒,楚景荣才慢慢回答:“不碍事。” 络山城净月庙遇见的男子,原来是世子楚景荣。 许是董奕珲瞧出了孟庭华的变化,这才上前与她解释了一番:“楚景荣说你俩已经在庙里见过面了,如此也更好相处了,别看他面色冷冷的,处久了才晓得他实则是外冷内热的,你不必太过紧张。” 孟庭华默然点头,漫不经心问道:“你们到孟府是不是有事找我父亲?” “确实有些急事。”董奕珲没继续多说,孟庭华看得出来他们刻意地避开话题,当下没继续问下去。 她忽而对着董奕珲一笑:“奕珲哥啊。” 董奕珲觉得浑身冷汗,就因为孟庭华这声阴森森的“奕珲哥”。 “有话快说。” 孟庭华敛下笑意,脸色露出鲜少的严肃:“我晓得你们的难处,但王国峰势力颇大,单单是靠着皇帝那座大山就可能随意将你们处置过去,所以我孟府的事情,你们暂且不要管,方能自保。” 董奕珲紧紧蹙眉,脸阴沉到了极致:“庭华,此等荒唐事日后不要讲给任何人听。” 孟庭华垂下眼皮没说话,倘若她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也必然不会相信的,这种重生之事,在他们看来才是最大的荒唐之事。 “孟庭华。”那位世子彼时忽然唤了她一声,孟庭华抬头镇静与他对视,眼里只看得见楚景荣那幽黑如同死水的眼睛。 “内斗之事,别轻易与他人言论,祸从口出。” 孟庭华愣是点头不出声。 “今晚皇上召席摆宴,人多之处多留些心眼,不要逞强。” 孟庭华抿嘴点头:“多谢世子,庭华必定谨记在心。” 楚景荣那已故的母妃与孟庭华之母故交之久,少时双方有难,必会鼎力相助,此情在现世很是少见,多半那世子是因为这段友缘,才会如此提点孟庭华小心行事。 第6章 阿勺 皇城内的今宵盛宴,甚是隆大,接近夕阳,府内的孟辉文就遣人给她送来的几套靓丽的锦袍衣装,与笙竹两人挑选了很久也不知道该穿哪件。 “这红裳如何?蛮喜庆的小姐,穿在你身上绝对煞人眼睛,必会夺得晚宴头号主角。” 孟庭华嫌弃地瞧着她:“你以为我是去成婚啊,穿什么红衣。” “也对哦,那这件白衣如何?看着纯净人心,犹如天仙似的漂亮。” 孟庭华干脆低头脱去旧衣不再理会她。 “小姐。”笙竹朝着她悲哀呼唤。 “我的好笙竹,我穿白衣只会让人看得像丧衣,别替我想法子了,一会儿帮我盘个挠人的发髻就成。” 笙竹半喜半忧地应了一声:“小姐,你这次去的是皇城,大都是达官皇室,那些人自幼气傲得很,我担心他们会对你...” “没事,不过是过过场子而已,而且是皇上主场,他们应承主子还来不及呢,哪来那么多闲工夫都盯着我这残人。” 府内正堂老爷与大夫人早已等候多时,孟庭华过来的时候那二小姐孟梓涵还未过来。想来也是,这鲜少举行的盛宴,对于未婚的年轻小姐们来说,可相当于一次激烈的选夫大赛,孟梓涵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次难得显示的机会。 孟梓涵身着粉色绿萝纱裙,明眸善睐酷似灵水,唇色玫红娇.艳.欲.滴,看着十分娇小玲珑,别说是男人了,估计是女人看着都会心生嫉妒。 孟辉文点头很满意两位女儿的装扮。 大夫人的神情却有些恍惚不定,微微转头看着孟辉文,道:“老爷,这次盛宴皇上可会依照承诺为我们涵儿主张婚事呢?” 孟辉文笑意低了下来,过了会儿才沉声:“这会儿说这些做什么,我先前便与皇上闹了些矛盾,皇上性子倔,只信王国峰,怎么会记得起当年小小的承诺。你啊,还是别抱多大期望比较好。更何况涵儿的婚事还得涵儿自己做主才好,我们瞎操什么心。” 大夫人唯唯诺诺应了声。 孟梓涵却对着孟辉文鞠礼,朗声道:“爹爹说得极是,涵儿日后必定会找个好夫婿才是。” 孟辉文闻言哈哈大笑:“依涵儿所言,好似已经有了钟情之人罢!” 孟梓涵脸红了大半,道:“别说我了,人家庭华姐都还未嫁人,我着什么急。” 孟庭华觉得自己做个隐形人挺好的,为什么要扯到自己身上来,当下只是咧了咧嘴笑笑。 孟辉文只是抚着胡子沉吟点头。 家车吏在门外等候,三辆紫金香车奢华至极,要入皇宫就得靠着这种与时俱来的奢华尊贵。 因着规矩,一般的贵族妇人入不了皇城盛宴,大夫人留下守夜,所以此前而去的只有孟辉文三人。 孟庭华发现这香车的高度上去了不少,弄腾了许久才勉强坐了上去,孟辉文考虑周全,允许笙竹同行一路照顾着孟庭华。 宴会在整个祥潇园里举行,入场的时候人有些多了,不久后孟辉文与官人门攀谈了起来,孟梓涵也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孟庭华与笙竹待在暗亭子里赏花。 “小姐,你不过去吃点吗?肚子也饿了吧。” “没事,而且那里人太多了挤着难受。” “老爷也真是的,怎么就抛下小姐了呢,我们对这皇宫不熟路,万一迷路了该怎么办。” 孟庭华笑道:“爹有爹的事情。你去那处给我拿些点心来,我有些饿了,等到一会儿宴聚我们再去中央看看戏演罢,我记得你很喜欢看戏曲。” “真的啊,皇宫里的戏演我还从没欣赏过呢,小姐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拿吃的,你待在这儿别乱动啊。” 笙竹领着裤裙跑远后,孟庭华眼里隐隐藏着的笑意便沉了下去,望着那一潭湖水一动不动,心无波澜。 隔了许久:“阿勺,那老狐狸怎么样了?” 阿勺从暗空里跳出来,身姿矫捷轻盈判若蝴蝶,一身便易的紧身黑衣,暗茶色花边短靴紧裹着脚丫,面罩拉下垂在脖颈上,如往常不一般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冷似鹰眼的眸子。 孟庭华会选中他,大抵就是因为他的眼睛。 阿勺本为柳州豪门世家之子,因为得罪了皇帝身边的红人王国峰,皇帝一怒之下才下令将其满门抄斩,当时对柳家的污秽之言满城州的流传,皆是对柳氏夫妻的谩骂诋毁。年仅十二岁的阿勺,虽在他父亲的庇护下活了下去,但当时的血海深仇,阿勺绝不会忘记。 要王国峰痛不欲生的想法,一直盘绕在阿勺脑子里,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法忘记,也许是不甘心忘记。 “他府邸里的密卫勘察甚严,我也进不去,更别说盗取赃物文书了!”阿勺握紧了拳头,眼眸子如刀剑似地冰冷。 “阿勺。”孟庭华转过头对着他一笑:“你在我身边隐忍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这一时罢,再等些时日,我定会替你父母讨回公道。” 阿勺咬着唇:“属下知道,但是,,,只要我一想到他在此城和我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这感觉,不是一朝不夕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孟庭华低低地说道:“也许王国峰那人已经盯上我们了,你得小心着点,,,那人狡诈得很!” “是,我必不会做出什么蠢事来。”阿勺向她抱拳微鞠,神色尊敬:“小姐,我有事暂且退下,你要小心。” 直至周围重新寂静了下来,孟庭华才垂头轻叹了声,手紧紧地掐着早已无知觉的双腿,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才好。 像你这种半身瘫痪的女人,能做成什么大事? 她自问无答。 “如我所料,你果真是个有秘密的女人。” 孟庭华一愣,只觉呼吸一滞,有种惧意蔓延脚底,难道这人全部将对话偷听了去? 孟庭华蹙眉,袖口直街撂下一把匕首,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只见孟庭华秉着匕首快速转身,欲想刺中那人的心脏,哪料到那人比她的速度还要快速,当下直街截住了攻击。 他紧紧扼着孟庭华的手腕,月光下的那双眼睛沉似大海,深不见底。 孟庭华见到来人,微微一愣,力气减缓了不少,带着疑惑的声音问他:“是你?” “碰巧路过。” “这解释在我这里行不通。” 他一笑:“我知道。” “那你还如此解释。” “想看看你如何作答。” 孟庭华挑眉一笑,道“荣世子还真是个趣人,平时冷傲得不行,怎么现在喜欢开了玩笑?” 楚景荣只用了四个字解答:“因人而异。” 孟庭华糊里糊涂地点了头,没明白楚景荣的意思,随后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景荣抿着嘴,并没说话。 时辰好似停滞了许久,就连月光倾泻她都能显露出了错觉,这是不变的永恒。 孟庭华愈加掐紧了腿肉。 “你不必在意下半身,我说过我会找人医好你,我就不会食言。” 只见,楚景荣蹲在她面前静静抬头瞧望着她,目光温柔低顺,嘴边愈加泛起的浅浅笑意掏人心窝。 他将孟庭华的手抓起,不让她自害,他紧蹙着眉,却还是好看得紧,他说:“孟庭华,如果你没有救我,就没有现在的我。” 所以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她嘴巴微张着,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难不成她自己真欠那世子一个人情? “那你保证不将此事说出去。”孟庭华直接提出了要求,明眸里闪着光:“莫不然我杀了你一了百了。” 楚景荣站起身子,语气有些挑衅:“你若有本事杀得了我,那就来吧。” “楚景荣你怎么不去前面看热闹非要跑到这么个阴森的地方来偷听我们讲话做什么?” 楚景荣又用了四字解释:“碰巧路过。” “。。。” 又加上一句:“我喜静,那种场面就算给我十个年头也习惯不了。” 孟庭华认可地点头同意。 “楚景荣,你怎么在这儿啊,皇上找你问话呢。”这声音是董奕珲的,孟庭华有些气闷了,自从上次那位董奕珲将军斥责她之后。 “庭华。”董奕珲正巧看见她,笑意缓了下来。 孟庭华瞥了他一眼,佯装颇为惊讶的语气:“嗳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董奕珲将军吗,怎么也来了这里,是不是也没事找事做。” “不不不,庭华。。。” 董奕珲正想说出去,一旁的楚景荣就发话了:“不是还得去皇帝那儿吗?” 孟庭华顺势来了句:“你们俩赶紧给我离开这儿,真是没一个是清静的地方。” “但是,我。。。” 董奕珲眼睁睁地看着世子走远了,转头对着孟庭华匆匆一笑道:“庭华,我们以后再谈,皇上和王国峰大人急召着我们过去喝酒呢,就这样啊。” 孟庭华目送他们离开,指甲陷进血肉之中直至泛白。 “小姐,董奕珲是王国峰那边的人,要不要先行考虑先将那位将军。。。这样也好少个对手。”阿勺从走道暗处显露出来,定定地瞧着她,眼睛炯炯有神。 “不行!”孟庭华立即出声严令阻止他的想法:“不行!”她又重复了一句。 “小姐。” “董奕珲的事情我自有定夺,没我的允许不得动他!” 阿勺笑道:“既然小姐都这么讲了,阿勺领命便是。”此后,阿勺已经消失在原地。 “阿勺,欲速则不达,这点,你应该懂的。” 漫漫夜空之下,只余孟庭华的叹息与无奈。 第7章 太子楚铮 高台歌舞升平,绫罗绸缎交错相印,人来人往,那分外刺眼的皇明灯光亮花了她的眼睛,孟庭华抿抿嘴,手边端着玉瓷刻虎的琉璃杯,里面是皇城里特有的酿花玉浆,但她喝不下去。 眼眸子抬头看着某个惹眼的人物,黄袍加身,紫边玉带,金冠黑爵别于发间,即是当今梵音国的四世帝惠音王,那个曾经将她家族逼上绝路的男人。 惠音王似是有些醉了,脸上红彤彤的,搂着身旁娇柔的刘贵妃撒着泼,像是个孩子似地,孟庭华看得很是厌恶。 “听说,孟将军的女儿回来了,她可来了本王的宴会?”惠音王迷迷糊糊地向着孟辉文招招手,询问他的意思。 “回陛下,老臣的女儿确实刚回来不久。”孟辉文恭敬鞠礼,转头看着她,眼珠子转转示意她过来向陛下请安,孟庭华怎会不从呢。 “臣女孟庭华参见陛下,庭华双腿残疾不得行全礼数,请陛下恕罪。” 惠音王摆摆手,说话早已是胡七八糟了:“无碍无碍,毕竟是孟将军的女儿,孟大臣这数十年来为朝堂鞠躬尽瘁本王看在眼里,又怎会委屈了你的女儿。” “臣惶恐,为陛下效力本就是下臣该做之事。” 却见惠音王并未将孟辉文的话放在心上,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处孟庭华,嘴角边邪邪噙着笑,指尖抚着薄唇:“你这女儿生得倒是出落,可惜了那双腿。” 言辞之间的意思孟辉文听明白了。 惠音王似乎对那孟庭华起了意思。 孟庭华阴沉着脸,却是弯起唇角,眼神毫无惧意地迎上惠音王的眼睛,那殿下的眼眸眯了眯,这天下胆敢与他对视的,孟庭华是第一人。 “陛下。”一声高呼通传而来,扰了丝竹管弦的清调乐色,众人皆是好奇注视着那小厮快步走向皇帝跟前,很奇怪究竟是什么事情竟会如此慌张。 “陛下,王廷尉遭遇了刺客!” 惠音王眉头紧蹙,当下直街撩开旁边造作的贵妃,气呼呼地将酒水翻打在红毯之上,声音尤其怒火:“到底是何人!居然胆敢在本王皇宫里动刀子!”瓷杯碎裂的声音在整个厅内尤为刺耳,众人连动都不敢动,他等着气儿消过了后,才喘着气:“王大人如何了?” 那太监甚是胆小,却又不敢在皇帝面前出了什么差池,声音结结巴巴地:“王大人,王大人无碍,先下在玉池殿内休息。” “派人严查宫内各个角落,势必要将那个贼人给朕抓到手!” 皇帝身边的李公公犹豫不决上前:“陛下,那这宴会...该如何?” 惠音王忽而笑笑:“自然是继续欢乐了,总不能被那群贼人搅了今夜的好兴致。” “陛下,这恐为不妥,刺客可能就潜伏在我们之间,陛下,请一切以龙体为重啊。”案使苏大人贸然上前觐见。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判决?”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担心陛下。” 惠音王冷冷笑出了声音,那案使苏大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惠音王说:“好一个担心,可是本王觉得是多此一举,本王身边这么多厉害的近卫,他们哪里能动得了本王一根汗毛!” “是。”苏大人重重磕头:“是微臣考虑不周全。” “微臣同意苏大人的进言,苏大人在担心陛下的安危,为了整个梵音国着想,请陛下暂停盛宴,下令禁卫兵严查城内城外各个角落!不只是皇城内部!”董奕珲上前抱拳,一脸恭敬,没有丝毫惧意。 “哼,你们胆子倒是大了!”惠音王攥紧了拳头阴切切地看着他们,缓下来的嘴角又勾起:“那就依你们所言,这件事交给苏大人与董将军二人,查不到贼人,就别怪本王手下不留情面。还有今夜里的贵宾一个都不许走,给朕一个一个地严查身份!” 董奕珲抱拳:“臣,遵旨。” 苏大人哆嗦着手:“臣,遵旨。” 如她料想之中的事情,孟庭华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才如此冷静,只是心还是沉沉地重。 显然有几位小姐宫女已经很害怕了,而孟梓涵是名将之家出身,自来便有不怕死的气势,与孟辉文商讨了之后,才随着引路的宫女去了暂住的阁楼。 孟庭华知道,那帮刺客瞄准的目标并不是王国峰,而是惠音王的孩子太子铮。 王国峰佯装被刺,实则真正主使在背后策谋之人就是王国峰本人,惠音王只有太子铮一个子嗣,太子铮自幼聪明伶俐,甚得皇帝与众位大臣欢喜,能继承皇位大典也是意想之中的事情,王国峰控制得了惠音王,却操纵不了太子铮!所以才起了杀心。 上一世太子铮的性命就这么被他扼杀了过去。 阴险狡诈属王国峰无疑。 孟庭华冷着脸,她不能让王国峰得逞,但她该怎么办才好。 在被带去楼宇的通明大道上,正巧看见了皇后的轿厢,轿身前后六位宫女掌灯徒步行走,轿顶上的铃铛叮铃作响,两旁的红墙更为沉寂。 孟庭华停下轮椅,恭敬作揖:“臣女孟庭华叩见皇后娘娘。” “停。”清丽的声音从轿内传出来,轿厮官领命后这才稳稳落下轿厢,宫女紧凑上前揭开锦帘红纱,里头的人这才露出脸来。 虽然因着灯的原因看不清里处皇后娘娘的面容,但孟庭华还是清楚记得她的样子的,上辈子也是与皇后娘娘这样初次见面,才知皇后涟氏的真性情。 “你就是孟将军的女儿。”涟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继续温声:“与你娘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朝廷上下敬孟庭华的母亲楚画为长公主,因为长公主楚画,也就是孟庭华之母,乃当今陛下惠音王的皇姐,孟庭华也因此得了几分殊荣。 按礼,孟庭华需要穿着得体,级级通报允了过后方能朝见皇后,只奈今夜情况特殊,孟庭华与涟氏就如此见了面。 “深夜惊扰皇后,望娘娘恕罪,只不过臣女尚有急事禀报。” 涟氏温和的眼神没变,勤勤地应了声:“过来说吧,这儿隔墙的声音很容易被别人听了去。” 孟庭华脸色凝了凝,原来这涟氏也知被人暗中监视,此刻的紧急,那事情也就容易了许多。 孟庭华知道,让涟氏多信自己几分,很是困难,虽然自母是长公主,毕竟孟庭华自己自幼生在荒蛮之地,身份见不得光,一晃神 后背便会被人抓住了莫须有的尾巴。 涟氏虽常年身在宫中,却对远在络山城的孟庭华照顾得颇具体贴,经常唤人给孟庭华一些备用的补品,此些事情,也自然是与孟辉文商议过后才同意安排的。 涟氏此举,不仅是因为其母是长公主,大抵上还是得养些信任的人才好,此一点,涟氏看中了孟庭华。 雪中送炭,必是忘不了此恩情。 这点,孟庭华自然晓得。 她推椅凑上前去,那些宫女太监也远离了些,三米之内,只余涟氏与她二人。 孟庭华向她恭敬颔首,声音只能两人才能听得见:“皇后,太子铮现身在何处?” 涟氏蹙眉:“他,正在御书房内练字。” 孟庭华凝神看着她:“臣女觉得皇后娘娘还是陪在铮太子身边的好。” “你这话是何意思。”可见涟氏低声呵斥她,没了徐才的温婉,略略生硬:“孟庭华,本宫见你是有些累了,赶早随着宫娥回去歇息罢。” 孟庭华就知道这暗示是行不通的。 哪料到那皇后突然凑上前来低声细语:“本宫现下无暇顾及到铮太子,希望你别让本宫失望。” 孟庭华一愣,涟氏这是,将责任推到自个身上了? 虽然命她暗自前去御书房保护太子铮,但她身残体弱的,也对不上那么多刺客啊。 “你不必担心,只需时时刻刻看着楚铮不让他乱跑就好,日起之前,本宫会尽快查出刺客匿藏之处,好生保重。” 涟氏知道,孟庭华虽双腿残疾,但毕竟是将门家的嫡女,络山城剿灭蛮人一战,孟庭华也参与了进去,身怀武艺,必然护得了太子铮。 孟庭华唯命是从。 涟氏身边的信人宫娥钕萱上前拉下帘幕,看了看皇后却透不得大气,此刻每个人都是有些压抑的,不管是局外人,亦或是局中人。 “皇后娘娘。” 涟氏发着呆地瞅望着远方昏沉的夜寂,喃喃自语:“那孩子,虽然平日里沉稳得很,什么事也不愿与本宫倾吐,但本宫知道,他一直在害怕。” 钕萱垂眼:“娘娘不必担心,太子铮乃未来梵音国的皇帝,之前,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你说得没错。” 太子铮的御书房离得孟庭华有些绕远了,隔了半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涟氏身边宫女的心思总是有些细腻的,看出了孟庭华的腿脚不方便,这才唤了门前的两个守卫合力连人拖椅地抬跨过了高大的漆红色门槛。 “多谢。” 宫女作揖:“姑娘随意。” 书房外的罗锦花门紧闭不开透不得一丝寒风,孟庭华看看泄露出来的烛光,迟了许久才慢慢敲门:“臣女孟庭华有事求见太子殿下。” 大门晃得被人打开,里边的熏香入了鼻子却觉得格外安神。 孟庭华抬眼一瞧,那孩子明黄锦衣上刻着暗金色的四爪蟒,这便是当今太子楚铮殿下了。 太子楚铮正值勺舞之年,小小的十四年龄那双眼睛却比任何人都明慧明懂,政事参透精致,连那些大臣都满是赞叹,怪不得王国峰会下毒手。 楚铮平视着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奇怪女孩,声音透着些稚嫩:“你是谁,本王可不是谁都能见着的,识相的赶紧滚。” 孟庭华挑挑眉,道:“不巧,识相的是来救殿下您命的。” 第8章 遇刺 “识相的是来救殿下您的性命的。” 楚铮冷了脸:“这皇宫里内里外全是刺客探子,保不齐你也是来刺杀我的杂草,给本王离开此处,省得碍我的眼。” “殿下这话可就不中听了,臣女还是知道这天下之主是楚家的,哪会偏头向着外人筹划着杀太子你的主意,更何况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让我过来找太子殿下您的。” “哼,果真是个阿谀奉承的女人,连母亲都被你糊弄过去了,可偏偏本王就不吃你这套。”楚铮将门大敞着走出来,气呼呼地背着孟庭华想去了后院。 “太子,皇后娘娘托我护您,至少是今夜还是待在书房内罢。”孟庭华耐着好心情与那孩子讲道理。 “本王不需要,你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就好!”哪知那楚铮傲娇至极,回也不回头直接去了后殿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现在的孩子就是太任性了。”孟庭华无奈地摇头,弄着轮子跟去了后殿里,免得到时候太子出了什么差池,那她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哪知道那太子是真的不想见她自个了,后殿门口把了两个守卫,孟庭华好说歹说也是进不去的。 “麻烦你通报一声告诉那太子,现在正值紧要关头,望太子那小孩子脾性能收敛些,切莫再意气用事。” 只见那俩护卫很惊讶地瞅着她,哪会料到区区一介臣家小女会如此对待当朝太子,这也是闻所未闻。 旁左的护卫很恭敬地对着她抱拳,称道:“属下这就去禀报,劳烦姑娘稍等片刻。” “有劳了。” 孟庭华碰巧望了望天,却忽然闪过了一个不详的念头,心想那王国峰如此狡猾,估计早就料到皇后会派人暗中保护太子,这御书房之处防得滴水不漏,然而皇后那处,没了护盾,该如何? 贼臣王国峰之心,她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是未来的国之王,一个是随时都可能压垮王国峰的皇后。 两中灭其一对于王国峰来说都是莫大的好处,孟庭华觉得涟氏有危险,不仅仅是直觉,更是涟氏徐才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生保重。 孟庭华咬唇,此间下去无论是皇后遇害还是楚铮遇害,王国峰接下去的目标就是执掌十万兵权,效力皇后的孟辉文! 孟庭华已然候不了多久了,不顾护卫的阻拦直街上去敲门:“楚铮,你这样意气用事也没用,皇后有危险。” “你给我出来,信不信我将你的大门打得稀巴烂,楚铮。” “孟庭华。”低沉的声音就出现在她耳后。 身后微凉的手直街扼住了她挥动的臂膀,孟庭华侧脸朝后看去,只见楚景荣脸色阴沉地低看着她自己。 “你这样他是不会出来的,楚铮性子倔,对待你这种陌生人,半句劝解也听不进去。” 孟庭华有些压抑,紧咬着唇:“楚景荣,这样下去,皇后迟早会垮台的,然后我爹,我爹该如何是好,我现在该怎么办?” 她想到,自己将会再一次面对家人杀头的场面,那种血腥刺鼻的场面,那种自己力不能及的场面,很不甘心。 楚景荣将她安放好,噙着笑:“涟氏哪会这么容易垮台,董奕珲命了护卫暗中护她,今夜的戏头,充其量或许只有王国峰一人自导自演。” “或许?若是有些突发情况。。。” “突发情况我倒是没考虑进去,不过你还真喜欢挑字眼。”楚景荣沉吟片刻,对着那护卫撂下了命令:“你去里头瞧瞧太子如何。” “怎么了?”孟庭华问他。 楚景荣回她一笑:“没怎么,希望我是多虑了。” 孟庭华脸莫名地红了红。 不一会儿,护卫大喊大叫地跑了出来,临近门槛还摔了一跤,嘴里不停地说:“世子,刚进去的小李死了!铮太子不知去了哪里!” 孟庭华心一沉,苦苦一笑:“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乌鸦嘴。” 楚景荣回她一句:“同感。” “马上部署禁军严细搜罗御书房周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御书房外,董奕珲大手严声下令,这处火把照亮了整个皇宫的夜际,到处都是禁军,皇宫阁宇楼亭窗门紧闭透不进去风声。 今夜,注定是每个人的不眠之夜。 “董奕珲,南北两门得紧闭。”轿撵上楚景荣端坐着,适当地提醒了董奕珲一句:“还有西潮庭院那处,依着室内刺客的脚印来看,很可能是掳走了太子去了西潮园子。” 董奕珲点头:“世子你身子不好,早些休息,此处就交于我了。” 楚景荣含糊应了声:“正想回去,本世子希望明日不要见着你的人头。” “。。。” 孟庭华坐卧在软塌上心神不宁,笙竹上前沏了杯茶,面露忧色:“小姐,你说皇后将此事全权交给你,但现下太子消失,我们还回得去吗?” 孟庭华笑了笑:“笙竹,这已经不是回去不回去的问题了,我怕明日就直接被砍了头。” “小姐。”笙竹直街被吓哭了。 “嗳?我开玩笑的笙竹,怎地哭了。” “庭华,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董奕珲说。 孟庭华转头便看见董奕珲负手而立在幕帘外面,她笑笑:“董奕珲,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董奕珲揭开帘子进来看着她,目色放柔:“我已经着人去搜查了,相信过不久便会找到刺客的窝藏地点。” 孟庭华点头,有意无意地瞥着董奕珲,说:“那,太子如何?” 董奕珲摇头:“尚未寻到。” “去西潮园子看看吧,那处可能性较大。”孟庭华适当地提点他,上辈子董奕珲便是在西潮园子搜刮到的赃物,连带着消失几日的禁卫军尸体也因此得见天日。 董奕珲一笑:“与楚景荣的看法一样,再这么下去,估计我又会吃醋了。” “都这种时候了,董奕珲将军还开得起玩笑。”孟庭华怪怨地看着他。 董奕珲嘿嘿一笑,等禁军进来唤他回去,董奕珲这才理理戎装跨步走了出去。 “笙竹,你回侧殿歇着吧。” “但是小姐。” “我无碍,你已经很累了。” “是,小姐。”笙竹福福身子,这才告退。 这夜里月黑风高的,王国峰势力也许早就盯上了她,所以孟庭华不能将笙竹卷进去。 虽然刺客留了线索,但是王国峰的人,怎么会蠢到如此程度将脚印留在了御书房,所以西厢院子的只有伪证与尸首,而楚铮,必定不会在那处。 让她好好想想,前世楚铮的尸首是在何处发现的呢。 可是想来想去她还是没想出来,孟庭华都怀疑自个是不是喝了一半的孟婆汤?每当这种关头怎么也想不出来。 冷冽的寒风吹入衣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冷硬的刀锋扼住她的脖颈,孟庭华心头一紧,这才突然想起来太子铮的尸体便是在这所隐蔽的宫殿发现的。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刀锋紧扼着她的脖颈子,微微涔出血迹,背后寒碜的气势让周围冷了大半:“呵,黄泉路上,楚铮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接着就是一个重物抛在地上的声音,孟庭华斜眼一看,只见楚铮昏迷不醒,四肢被困的状态。 孟庭华挑挑眉:好小子,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不愧是王国峰大人,办事如此决断,连楚铮的性命也不放在眼里,孟庭华也甚是佩服。” 刀子动了动:“我主子怎么会是王国峰,你休得狂言!” 孟庭华嘴角弯了弯,否认得如此果断,看来还真是王国峰的人了。 她袖口掩藏着的银色刀锋彼时终于上了手里,往上快速翻起刀柄,刀光剑影,那刺客的手腕即刻被划了个大口子,动脉被切,血是抑制不住的。 那名刺客阴寒寒地蹲地看着她:“没料到你个女人会有如此功力,怪不得主子要我小心你,看来是我大意了!” 孟庭华嘴角弯起,不紧不慢:“你们大意的地方不止这点。” 那刺客却恍然翻身起来,执着刀柄直街向她心口刺去,孟庭华蹙眉,本想来个硬碰硬,没想到阿勺恍然现身,剑中刺客心口放倒在地。 孟庭华对着阿勺一笑,道:“出现得很及时。” “小姐,徐才被些事情拖住了,这才慢了些。”阿勺知道孟庭华那是话里有话,说他来得及时,实则是在埋怨他的不及时。 “小姐接下去怎么办?” “你身份不方便,这里交给我就好。”孟庭华对着自己的手臂上快速划了一刀,力道控制得很好。 “小姐,你没必要如此。”阿勺看着她臂上的血口子。 “无碍,过些时辰就好了。” 彼时已经听见了御林军夺门而入的声音,孟庭华再一回头,阿勺已经没了身影。 孟庭华撇撇嘴,看着那刺客冰却得尸体,喃喃道:“果然很麻烦。” 孟庭华称自己还是有些功夫的,那刺客威胁自己的时候,反抗了一阵子没料到那刀子会直街深入心口,她说给御文官做笔录的时候,浑身颤抖着佯装害怕。 孟庭华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说:“小女子眼力不好,没想到暗光里胡乱一捅会将那刺客给杀了。” 可谓是做戏做到了高端。 最后,董奕珲将那刺客的尸首拖了下去,楚铮平安无事,孟庭华救了一条本应该死去的性命。 然而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隔日一早,便传言孟庭华贼喊捉贼,杀害同谋,使得自己脱身,从而享得了救了太子的无上荣耀。 彼时孟庭华还在宫内休养,听了此流言也是无奈了,说到底她只是想低调些的,没想到此次事件过后更为高调了。 陛下御书房内,惠音王与王国峰都在,唯一站在最下面的,就是证人孟庭华了。 “孟庭华,你说昨夜那刺客意图杀死太子,此言属实?”这是王国峰问她的。 “属实。” 王国峰狡猾的眼睛眯了眯:“你双腿残废,我很奇怪你是怎么博转局面将那刺客逼上死路的,毕竟那刺客,功力不浅,你一介女子,,,我想想都不觉得可能。” “王大人这是在怀疑臣女的证词?” “此言差矣,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不过你们会怀疑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夜里只有我,太子铮以及刺客三人,谁都不了解情况,所以怀疑我也实属正常。” 王大人冷笑:“你能这么想,本官很欣慰。”转眼看着斗着金绒鸟丝毫不理会这边的惠音王:“陛下,依臣所见,孟庭华确有嫌疑,应该关入冰窟牢房。” 惠音王听闻有些不耐烦了,直街摆摆手烦躁地说:“你去处理,别什么事都交给我定夺!” 这岂不是正中王国峰下怀。 “臣,遵旨。” 第9章 婚期 这冰窟牢笼也不是一般的冰寒剔骨,自从孟庭华被关进了这里,臂上的伤口也愈加恶化了不少,笙竹过来探望看得很是心疼。 “依我所见,太子铮过几天便会醒过来,你再熬些时候。”董奕珲隔着牢笼看着她,想笑也笑不起来,当他看见面容苍白的孟庭华时。 董奕珲说:“庭华,你再等等。” 孟庭华对着他笑笑:“你不必担心,再难熬的时候也都熬过来了,区区寒牢难不倒我的,回去告诉我爹,叫他不要担心。” 董奕珲颔首,抿抿唇:“庭华,太子的证词至关重要,在此之前我必会护他周全,你也,,你也要好好的。” 孟庭华点头。 “我命人送了厚实的衣服和锦被,这地方怨气阴重,不要太多想。” 孟庭华继续点头。 “注意好自己的双腿,过些时候等你出来我们会找人治好你的腿疾。” 孟庭华忍不住一笑,道:“知道了,我说你这唠叨的像我姨娘一样,你只需护好太子就成,其他的不在话下。” 董奕珲叹口气,语气颇为怀念:“那时候你整天黏在我身边赶也赶不走,没想到今时你如此稳重了,我倒是有些想念以前的那个庭华了。” 孟庭华打趣地说:“是不是特想把我踢回女娃子时候的模样。” 第董奕珲离开的时候,一步一回头地,面露担心。 孟庭华朝他赶忙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地离开,怎么董奕珲到了这处,磨磨唧唧地像个娘们一样了。 太子楚铮尚躺在皇后的玉宁宫中调养,自从那夜之后再也没醒过来,涟氏很是担忧,只可惜这些事情皇上并没有特别的关照,只在殿内待了一会儿,说了些贴己的话别与其他妃子寻乐去了。 这么个荒唐的皇帝,废了更好。 皇后阴寒着脸目送惠音王离开,凤凰牡丹金莲袖里的手紧紧地攥着,钕萱上前一步:“娘娘,荣世子求见。” 涟氏闭闭眼,沉声:“让他过来。” 玉宁宫内,九头凤鸟金银宝座之上,涟氏垂眼看着荣世子以及他身后穿着极其浑浑噩噩的老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谁人不知这里是皇都,哪容得下不明身份的人进来。 不过碍于是楚景荣这个世子带进来的,涟氏也就免了口舌之快。 “世子你来此,有何急事找我?” 楚景荣指着身后的男人,说:“他便是徐之谦。” 涟氏嘴角勾起,不缓不慢地说:“我信不过你,谁知道你这是从哪里寻来的冒名野贼呢。” “不信也罢,全凭皇后你来定夺。” 涟氏凤眼隐晦不定地盯着楚景荣,搞不明白他如此态度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领到本宫这处来,就得让我开开眼界,好让本宫辨个真伪。” 楚景荣轻吐:“请便。” 徐之谦脸上带着些醉意,眼睛单单抬了抬望着上处的皇后娘娘,随后嗤笑了一声:“主子在宫里享福作乐,不顾平民死活,怪不得天下内乱朝政昏庸。” “你!”皇后气急,一掌拍下金色凤头,沉重的声音在深殿里逐渐蔓延开来,阴冷得紧。 三人都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涟氏叹出一口热气,这才睁眼瞧着那身破衣烂衫的男子:“你说的没错,确实内乱,确实昏庸。” 徐之谦醉眼不屑瞅着皇后。 荣世子笑笑,打了僵局:“徐之谦是我老友了,医术精湛不在御医之下,想必娘娘也是知道的。唯独徐之谦,才能救得了楚铮太子。” 涟氏眼色烦了光彩,轻咳了一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平日里见世子你也没那么积极,怎么到了这个点上变得如此热切起来了呢。” 楚景荣难得缓下假意的笑容:“受逝去母亲之托,必护孟庭华周全。”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涟氏眼色冷了冷,紧接着说:“此事陛下不放在心上,王国峰那只老狐狸却一直紧盯着我儿子不放,我儿子已经落了这个下场,等时机成熟,我必要屠他满门!”缓缓啜饮一杯,接着说:“至于孟庭华这件事,若是你那位老友能救得了我儿子楚铮,也必然有证据称孟庭华无罪。” 两日后的黎明之时,出了冰牢的最后一道沉重的铁门,孟庭华才得以看见了第一道曙光。 笙竹上前为她披了件厚实的披风,孟辉文已然上朝,诸多忙事还得为她这个女儿去辩解,孟庭华知道,这下子,又惹了麻烦。 不过还是阻止了王国峰的诡计。 楚铮这个导火线没引爆就好。 她开口便问:“楚铮如何了?” 董奕珲无奈地笑了,正想抬手抱起她上轿子,孟庭华就来了句:“我自己能行。”收手了。 “太子醒了,没什么大碍,最后还帮你脱了嫌疑。”董奕珲挑挑眉看着孟庭华,调笑着说:“你胆子也忒大了,太子的名讳你也敢直呼,我董奕珲甘拜下风。” 孟庭华得意一笑:“那是自然。” 笙竹适时上前提醒了句:“小姐,该回去了。” 孟庭华这才对他嫣然一笑:“诸多事情,孟庭华感激直至。” “你若是再说这些感谢的话,日后我可真就不帮你了。” 孟庭华知道他只是口头上的玩笑话,董奕珲是个重情义的男人,哪会就这么撇下她不管呢。 孟庭华说:“你敢不帮,下次我就将你以前在络山城的窘事全部抖落出去。” 回孟府的路上,街道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不会因为宫里的大事而影响了平民生活的平稳,也不会因为天下即将换主,而心虑焦急不安。 日头暖暖的,比起冰牢,暖的更多了。 笙竹说起,那孟梓涵一天前便随着李家小姐去了罗安寺烧香祈福,得隔个两三天才回来,也就是说这府里只有大夫人守着了。 孟庭华猜,大夫人必是要问她话的。 这想归想,没想到还真实现了。 夫人身边的丫鬟传她过去,孟庭华自然得过去说个清楚。 “你怎么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不是我说你啊庭华,刚入了孟家大门就给我们惹了这么大个麻烦,你说说这以后老爷出去该怎么见别处官员。” 一入内,大夫人便唠里唠叨地说了个起劲了。 孟庭华晓得大夫人的忧心,但那夫人哪里知道,孟庭华这是在救孟府。 “你总归是孟府的嫡女,要知道此事为孟府为老爷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夫人,自从我进府起你便对我心存芥蒂,担心孟梓涵的地位就此低落了下去,我能理解夫人的担忧。”孟庭华坦然看着大夫人,彼时那位夫人惊愕地盯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你也得知道,府内事小,朝政事大,没准哪天就被对方诬陷了去,就此君臣疙瘩多,府事也不似从前那般风光,也就相当于那王大人拿着把斧子抵在我们脖子上了。” 大夫人面色阴沉不定,不动声色地说:“你可知,说这话,是要顶着杀头的大罪的!” 孟庭华焕然一笑,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我们早已经走在死路上了,夫人。” 接着道来:“不妨与你明说,这几年,王国峰一直将爹往死洞里逼,如若太子死了,那他接下去的目标,即是我们孟府这颗朝廷心脏。” 大夫人倏然间无力反驳,苍白着脸颓然后退了几步:“这些事情,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可是密事!你一个刚入皇城的小姐,又是从何得知。莫不成,你不是孟庭华?” “夫人,我是孟庭华。” “不,你不是。” “我是,我身上有圆形胎记,你知道的。”孟庭华眼睛铮铮地瞧着她,不缓不慢:“夫人大可以来亲自验身。” 大夫人淑雯瞪着眼睛没开口。 孟辉文早朝回来之际,已然面色劳累,夫人为他更衣换衫,随口问了句:“庭华回来了么?” 大夫人手一抖,垂眉:“唔,回来了,休息去了。” “嗯。”孟辉文沉吟了片刻:“也是苦了她了,竟遇到那种事情。回头,给她些补药养养身子,冰牢不好过,别烙下了病根。” 淑雯沉默应了声再也出声。 隔日,孟庭华睡了许久才肯起身洗漱,笙竹给她熬了药,估摸着胡乱喝了下去,也不管苦不苦的了,只想再回去睡会儿。 也没想到孟辉文赶着毒日头地来了。 “淑雯给你送来的滋肾补阴的药材,每天都得给我喝下去。” “爹,我身子好着呢,没事。” 孟辉文瞥着她义正言辞地说:“别说废话,给我好好养着便是,等到你婚期就停药。” “。。。婚期。”孟庭华以为自己耳聋了:“爹,婚事还早,你难不成要让我喝几年。” “不,就定明年,董奕珲自小与你是青梅竹马,照顾你也颇为周到,前不久也是他向皇上求情放了你,爹觉得你们甚是般配。” 孟辉文含笑看着面色黑线的庭华,娓娓道来:“再与爹我处一年,让我好好照顾你。” 孟庭华纳闷:“爹,我不想这么早成婚啊。” 孟辉文粗嗓子上来了:“胡闹,这年龄的女子就得按规矩塞进喜轿出嫁了,难不成你还想变成三十四十的老女人才想着出嫁,再说。。。这婚事,是皇上为你亲自举定的,我们不得抗旨。” 孟庭华一愣,忽而笑道:“女儿知道了,必定不会让爹爹为难的。” 与其说是皇上,不如说是王国峰大人做的媒。 王国峰,, 还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大忙人。 年少时的董奕珲是义父王国峰一手提拔上去的,对他来说恩情如山深重。王国峰有意拉拢孟庭华,让她嫁于董奕珲,无非是在与孟辉文客套,做了亲家对方自然得相互合作,这下也可不费吹灰之力进一步得到了王国峰想要的东西。 “只是爹,王国峰虎头狼心,你真想与他合谋?” 孟辉文沉沉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瞎说什么呢,王国峰做事方式我虽看不过去,政见上也与他合不来,但那位大人总归是为了梵音国着想,这两事不找边。你还是好好在家里学学六艺书卷吧。” 孟庭华笑笑,没接话。 父亲就是太过仁慈,硬将坏的想成好的,以至于最后,才会被王国峰诬陷落了个砍头的罪名。 第10章 世间 在欢乐与热闹交接的日子里,城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洛神节。 本想着好好在闺阁里待着的孟庭华,却被突然出现的董奕珲抓了个现行,这下倒好,懒觉也没得睡了,非得与他去外边热闹热闹才好。 孟庭华一路上都瞪着他不说话,董奕珲被看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庭华,你这样看着我,是个什么意思?” “你若是再这么装傻充愣我以后可不会与你讲话了。”孟庭华撇头看着车帘外繁华的街道,作势不理的样子让董奕珲有些心虚了。 董奕珲微笑着说:“今日洛神节,你也许久没出去了,我带你来解解闷。” “不需要,我要睡觉。” “你真这么困?” “废话,要不然还是假的?” “那也不行。”董奕珲拍拍她的脑袋,宽慰她说:“到了城外的庙会,去点灯祈福,散散心也是好的吧。” 孟庭华睁开一只眼睛低垂看着他,问道:“祈福做什么。” 董奕珲难得露着狡黠一笑,一字一顿地说:“自然是为了我们俩夫妻的将来祈福了。” 孟庭华的心顿时落了大半,就好像跌入了深海一样那么窒息。 董奕珲与孟庭华相处的日子,这她连回忆都不敢回忆,因为她怕,就算她练成铁心石肠,她还是怕,怕董奕珲又一次遭受到那样残酷的命运,又很怕她再次独自面临万军的那种景色。 有个人,曾抱着死去的她说了一大堆话,但她就是记不清记不起。 董奕珲晃着她的身子,才将孟庭华回神:“庭华你莫不是真有什么心事?” 想要对董奕珲说出的千言真相,却依旧品不出来,她对他微微一笑:“没事,我就想着还是与你去一趟吧,估计以后也没这机会了。” 以后这梵音国的天下便是晦暗暗的一片了。 董奕珲很高兴:“说什么傻话,以后多的是。” 这庙会人流可不是一般的拥挤,但毕竟董奕珲身份特殊,此次虽是隐瞒了身份进了庙堂,但也早已与寺里的小和尚事先通融了片刻,两人这才顺利从后庙进了堂。 孟庭华觉得自己后面有人,转头看去的时候眼睛就顿时瞪大了,那孩子“嘘”地一声,警告的眼神示意让她赶紧收起惊讶。 “不许说话。” “太子!”孟庭华狠狠瞪着他,说:“你怎么来了城外,不知道很危险吗?” “与你无关。”楚铮傲娇地撇头不去看她,彼时董奕珲已经过来了,看见了楚铮并未多少惊讶。 董奕珲说:“太子,偷跑出来这事可不光明,小心被皇后挨了板子。” 孟庭华在旁点头。 “我母亲不会这么对我的。”楚铮踱步远离了几步隔屋看着外处热热糟糟的人流,声音沉了下来:“相反,是她让我出来的。” 放下帘子,楚铮坐了下去啜饮了一口润润干巴巴的嗓子:“出来体恤民情是太子的职责。” 孟庭华点头:“比你那父亲强多了。” 董奕珲无奈地轻敲着她的脑袋,娓娓道来:“太子父亲岂是你可以议论的,你是不是困了,脑子也糊涂了。” 孟庭华想也不想直街回答:“董奕珲,我现在不困,我说的是真心话。” 楚铮苦涩一笑,相对稚嫩的外表下却是一颗成熟的心,这就是作为太子的命运。 “孟庭华说的没错,那皇帝整天寻欢作乐不理朝事,我早已经看不惯他了,即使他是我父亲。” 董奕珲无奈地盯着楚铮,道:“太子,即使陛下如何不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被牵连的,反而是你身边的人。” 楚铮没多说话,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那个皇帝醉眼桃花迷入酒池肉林的片段,光是想想,便觉得厌恶,对董奕珲的话,全无放在心上。 楚铮眼神瞥着别处默默说了句:“孟庭华,当日救我一命,此情意本太子必定记在心上。” 孟庭华一笑:“他日我有难,望太子助我一助。” 楚铮发现,孟庭华与其他女子不同。 性子坚毅沉稳,亦有足智多谋之感,确实是当今不可多见的奇女子。 楚铮说:“你若是男人,将来必定是我左右臂膀。” 孟庭华挑挑眉,问他:“太子你如此看不起女人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铮那孩子莫名地脸红了起来。 “庭华,太子不让女人参与这些朝政之事,确实有他的顾虑。” 董奕珲看着她投射而来的好奇眼神,开口解释了一番:“自古红颜祸水,我前朝二世帝楚嵩统领江山的时候,与一女官情投意合,两人产生了爱慕,奏折不批,两人却整日沉醉迷途,最终被大臣误以为是乱世妖女而打入天牢,楚嵩被这些大臣们也是气得病入膏肓,从此以后便严禁女人入官。” 孟庭华好奇地想了想,朝廷将女人贬低得一文不值,也不知那良倾是怎么躲过监督大人的眼睛男扮女装混入官场,一路直升做了太傅,不知折煞了多少官人的眼睛,殊不知这位传奇的良大人,实则是个女儿身。 孟庭华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想来到了此处什么也没做只光顾着说话了,对着他们一笑:“都别杵在这儿了,都去庙堂上香去,我去玉树那挂幡。” 董奕珲攥着她的手腕,督促了一声:“你自己一人小心些。” 孟庭华从容一笑:“知道了董将军。” 他这才肯作罢离开。 寺院后是一处深崖,之所以将它建在山崖边上,那是因为玉树的存在。玉树,树如其名,树身枝桠晶莹剔透好似湖水那般清澈,很像神话中的千佛树,圣僧信仰这颗玉树,信佛之人潜心膜拜祈福,加之红幡,念之祈福,洗之心境。 这么个永恒的存在,也将会被之后的战火所危及。 玉树上的银铃噌噌作响,很是荡涤人心之感,万千红条飞舞起扬与幽风纠.缠不清,孟庭华看得有些入了神。 她居然不明白自己的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重生,是为了孟家,还是为了自己,还是别的。 孟庭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她不明白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等待,心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得有些发疼,难以呼吸。 红幡上,写了她母亲的名字,楚画,梵音国皇室的已逝长公主,有生之年富贵荣耀之名满得当,望她母亲在天有灵,护父亲他们周全。 “孟庭华。”磁性低沉的嗓音从她身后近处传入耳朵,荡着些凉意。 她施施然地转过身子,入眼看着他幽深如死水的眼睛,呼吸一滞,嘴角牵强弯起,说:“楚景荣。” 楚景荣抬眼望了望玉树枝条上布满的喜红经幡,今日太阳有些刺眼,稍微晃了晃眼睛,才垂眼盯着她,道:“今日来此祈福为了什么?” 她假意微笑,喃喃自语:“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转而收起呆滞,露着贤淑似地微笑:“世子也是来这儿祈福的?” “与董将军的婚约,恭喜你了。”明摆着是淡淡的语气,却听出了微微的负面情绪,难不成是她自己多心了。 不过如此转移话题,倒是让她有些应承不接,干干一笑道:“这还没定下来的事情,我觉得悬得很。” “怎么说?” “直觉,这说不出来。” 楚景荣说:“有时直觉也是值得相信的。” “你是说我与董将军促不了婚事?” 楚景荣抿嘴一笑:“这可说不准。” 孟庭华被他这一笑给弄晕了。 “听说洛神节夜许的愿很灵,你可有什么愿呢?”他在沉寂中开口询问。 “这个啊。”孟庭华手指紧张地搅动着垂落的墨发,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放下心态与个相处不到一日的世子,谈得如此轻松,还如此,让她怀念。 “这个嘛,估计想找到一个人吧。” 楚景荣的眼睛亮了亮,但孟庭华没注意到。 “什么人?” “嗯,我也不知道。”孟庭华如此斩钉直铁地面对着他。 楚景荣不禁然笑了起来,只因她那傻里傻气的表情。 楚景荣问她:“你要找的人,难不成是董将军?” “应该是的。” 殊不知,楚景荣的眼光黯淡了些。 他说:“董奕珲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 “嗯,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但如此情谊,也给他自身带来了威胁,孟庭华宁愿董奕珲藏着私心杂念,宁愿董奕珲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但董奕珲却生来就是个傻气的白痴,心里只顾着将士的安危了。 久而久之,时间停滞了似地,只余玉树庭花慢奏交织的细微声音。 “我虽不知你在筹划着什么,但王国峰那人实力厚的紧,岂非你一朝一夕就能瓦解得了的。” 孟庭华细眉挑挑,没想到他会扯到此事上去,笑了一下:“你们都想着垮了他的台,我这么与王大人对着干,岂不是如了你们的愿?” “孟庭华,你大可以坐在府内等候时间。” “时间我耗不起。”孟庭华眼色冷却了下来:“等待只有死。” “你这般样子,怎么和他们斗?”楚景荣一针见血,淡然地瞧着她僵硬的双腿,闭了眼睛没说话。 “是了,我这幅样子想必王国峰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罢。”孟庭华忽而失笑,手紧紧捏着扶椅。 “所以得治好你的双腿。”他的语气软了几分。 孟庭华惊愕抬头,望着他直接问出口:“你说什么?” 他笑:“我那次就与你说过,我会治好你的。” “我,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我从不说玩笑话。” 玉树铃铃作响,繁花飘零似如仙林琼镜那一夕之间带来的幻觉。 她一定不知道,幼年时救得人究竟是谁。 玉树的眼睛,在悄然看着这杂乱安然的世间。 第11章 良倾1 良倾本为女子,十三年前是个什么也不如的青楼名女,被姑母卖至红楼,过着尖酸而凉薄的日子。 她有身为女人的自尊,守着贞洁,只卖艺不卖身。 在高台上平平淡淡地弹着玉色琵琶,莺莺的嗓音也是被大多客官连声较好,老妈子看重她,引来了其他女人的嫉妒,良倾不在意。 但因此天分,她得了许多可笑的殊荣,人人称她妙音歌女。 她觉得很荒唐。 可笑啊,真的很可笑。 几度三尺白绫悬挂高粱,却始终,郁郁不乐,下不去狠心。 良倾心里有个执念,那个执念,正是因为宋祐成的存在,才将她支撑到现在。 那日,她被人狠戾胁迫,良倾自然是不从,几番纠缠之下换来的竟是那位官人的一重巴掌。 红掌印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比起以前红楼老妈子的酷刑,这巴掌显得尤为裂痛,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的尊严受到了侮辱,屈辱感从她心底蔓延生长,怎么止也止不住的扩散。 散乱的长发下如虎狼似的尖锐眼睛冷冷瞪着那位官人,一字一顿道:“给我滚!” 肥油似官人的脸顿时气得涨红,拽着她细腕的胖手愈加勒紧了似要折断,但良倾对此没有动一丝脸色。 “你个贱.人,活腻了!”猪似的奸细眼睛火冒三丈,扬手又想打下去,却突然被路过的男人给阻止了。 “张大人,别来无恙啊。” 青衣锦冠,手秉黑扇,刀削似地镌刻眼睛隐隐发光,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那男子便是良倾一直放在心里的宋祐成。 一直放在心里,却不愿向他吐露心声。 这便是良倾,缺乏安全感的良倾,作为女子,总是有那么点傲娇和尊严。 这其实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只不过宋祐成忘记了,忘记了那个雪夜,忘记了他在战乱湖畔旁偶然救下的那个女孩子,早已对他芳心暗许。 那时候,宋祐成怀里抱着气息微弱的良倾,说:“为国臣,必不会让天下百姓受尽煎熬。”此话,良倾一直记在心上。 宋祐成含笑看着狼狈不堪的良倾,温声道:“你可想走出了这迷烟场地?” 良倾点头:“想。” “出了烟花之地可想好了要做什么?” “嗯。”她的眼神与他交汇,似一潭汪海明净纯洁,如此坚定的眼神,宋祐成微微闪着惊讶。 明明是个娇弱如花的女人,那双眼睛却异常通透。 她却说:“我想与大人你一样,当官。” 他惊愕无比。 宋祐成便当做是个玩笑话,根本没记在心上。 宋祐成轻而易举赎回了良倾,她很感激他,灿日头下她粗衣麻布,对他缓缓作揖,声音滢滢:“小女子多谢宋大人。” “好好活着,那等地方以后也别再进去了。” 暖日下,宋祐成的笑容成了恍惚似的梦,让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这是她不曾有过的感觉。 “姑娘,如此用功读书也换不了什么的,倒不如与我这个老婆子去集市上卖卖胭脂什么的也好啊,总归能挣些钱养活自己。”隔屋的老奶奶如此看着她精瘦的脸,有些心疼:“看你瘦的,早些嫁个人吧,也好有个丈夫照顾你。” 良倾对着那位夫人笑笑,道:“我明白您的苦心,但我志不在此,哪能强迫自己做这些闷事。” “那你想做什么?” “我啊,我想做官,想保护一个人。” 那老婆子耳朵不太好使了,当下只是哈哈一笑,之后又与她说了些贴己的话才慢吞吞地回了隔屋料理东西。 良倾依旧挺直了腰板坐在低矮不平的椅子上,手边翻弄着早已破旧的书页,入室一看,满满的屋里,堆的尽是书卷古籍,很邋遢,又很有意气。 外面夜间下起了雪,静静地没有丝毫声音可以打断她的专心,却时不时地还是会想起宋祐成的样子,那笑容的影子,忘不得,去不掉。 直至第三年皇城揭榜,良倾女扮男装,凭着出众才华与阔然气度,成了梵音国有史以来第一位进阶太傅,手持金印掌持地下官员。 宋祐成望见她的一身黑紫官服官帽时,以为是看错了。 “敢问良大人,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他突兀地上前问了一句。 良倾却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不知名地一笑:“宋大人,本官的取向...还是正常的。” 宋祐成当下烫红了脸面,结结巴巴地看着很是心虚:“不不不,良大人,我,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子,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只是这样而已,希望良大人别多想就好。” 良倾顿时起了玩弄的心理,想着再瞒些时候糊弄糊弄这个宋祐成也是有趣得紧,她狡黠一笑道:“哦,刚才我还以为宋大人是个断袖呢,可吓死了本官,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与大人你相处。” 宋祐成当时的脸好像很黑。 这些日子因着有几本通编史则要修改,有些繁忙,良倾与宋祐成在西侧殿整理要物,良倾得编改册录,宋祐成却发现她的手很像女子那般细嫩,很奇怪,他皱皱眉,当下没问什么。 良倾知道,总得会被宋祐成发觉出什么的,但她没料到宋祐成会如此心细,几天功夫下来,发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愈来愈奇怪了,良倾忍着笑没解释。 比如说,要同去皇都温泉泡澡的时候,有很多文官欣然前往,只有个新上任的良大人,还是杵在桌前低头认真盯着文本,一动不动。 良倾承认那时候她紧张了。 宋大人捉住时机凑过去看着埋头苦干的良倾,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良大人,你已经几天没清洗身子了。不如现在就与本官去?” “不不,那处人太多了。”这回轮到良倾心虚了。 宋祐成眯眼一笑:“人多热闹嘛。” 良倾直觉宋祐成是故意的。 比如说,天热成火的时候,良倾依旧是没将脖颈上的黑锦宽巾给揭下来,宋祐成看着都觉得甚是闷热,忍不住开口了:“良大人,这天怪热的,怎么不将你那遮掩物拿走呢?当心中暑。” 良倾讪讪一笑:“我天生体弱,得多穿点衣物。”若是将那宽巾拿走,没有男性喉结,岂不是又要被猜疑了。 宋祐成嘀咕着说:“我看着都难受。” 冬季来临,下了一场大雪,街路被雪封闭成山,马车行不通,只得步行走着去了宫内行事殿。 宋祐成已在行事殿闷闷待了将近半月有余,最近公文赶急,来不及回到自个府邸只得没日没夜地待在殿里昏睡了。 良倾看得有些心疼,半月没见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满嘴胡渣颓然的样子,良倾看着很来气。 她奋力将宋祐成直街从书堆里拖出来,对着他惺忪的睡眼直街敷了块冷巾上去,被这面上的寒意驱使,宋祐成的睡意早已消失得彻底。 他打了个哈切,对着她慵懒一笑:“良大人,许久不见,有些胖了。” 良倾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旁边锦铺上批阅起了国文,沉默的样子便知道是气极了。 “良大人,我这是,哪里得罪你了?” 见她还是没有说话,宋祐成当下只拉下冷巾靠着她临近坐了下去,拿过几叠文书也看了起来。 没想到文书被她一把抽了过去。 宋祐成有些惊讶地瞧望着她。 “先去给我洗漱,换身干净的衣物再来行事殿。”良倾瞥眼看着他,说:“宋祐成,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不是用来睡觉的。”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全名。 宋祐成一笑,道:“良倾大人,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这批国文,别耽搁了。” 良倾冷着眼看着他,淡淡地说:“既然宋大人这么说,那我也必定不能耽搁我的正事。” 宋祐成有些好奇良大人的正事。 哪知道良倾直街放下手中文谏,侧过身子对着他细细吻了下去。 甚是大胆。 宋祐成觉得惊愕,比他母亲逼婚还要惊讶,心中这才警铃大作,那良大人,真的是个断袖啊。 良倾抬眼看着呆滞的宋祐成,喃喃细语着:“宋祐成,我不是断袖,我是真的喜欢你。” 宋祐成的心动了动。 “宋祐成,,”良倾咬咬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低首理理自个的物品,慌乱地离开了行事殿。 那时的宋祐成,还处在呆滞状态。 随后几日都躲着宋祐成,没有勇气再见他了。 年过半载,战事周发。 良倾冒死觐见皇上,恳求向西北边疆的灾民发放粮食,但这几天惠音王提到此事就觉得甚是心烦,边外早已血流成河,哪里还顾得了小小的西北边疆。 哪知良倾这处一直堵着他,惠音王当即狠戾拍案,当即就将这位太傅派去了边疆雪域的络山城周边暂时当个小官。 良倾心灰意冷,早已猜到惠音王必定不会允许批折,离开皇城,对于她来说倒是个轻松的事情。 至于宋祐成。 只希望自己别再招惹他了。 夕阳西下,宋祐成拎着酒罐,靠在她府邸大门边上对着她一笑:“来喝一杯?” 这样也好,当做饯别。 坐落在亭子里,宋祐成举杯浅饮,阳光照在他身上忽闪忽闪地,她看得有些入了迷。 “你如此聪明,那日怎会顶撞陛下。” 良倾嘲弄一笑:“就当我运气不好吧,再说这皇城我也呆腻了,换个地方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这种借口可在我这里行不通。” 良倾抬眼望进他水似的眼眸,问:“那你需要什么借口?我说给你听就是。” 宋祐成沉吟了片刻,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我们见过,对不对?” 良倾微愣地瞧着他。 宋祐成忽而笑得很开心,问她:“你是那个会弹乐世间的女孩。” 良倾愣愣地点头,傻傻地说:“我以为你忘记我了。” 宋祐成依旧笑着:“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的女扮男装当上了太傅,果真是,果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明明说她奇怪,良倾心里却觉得很高兴。 宋祐成温柔看着她,道:“还是个大胆的女孩。” 良倾这才挤出一丝笑意,沙哑的声音若隐若现:“宋大人,我年龄不小了,这个‘女孩’的称呼可否改改?” “那叫你阿良如何?”宋祐成满意地勾勾嘴角,春风下他沐浴如光,引得她再也离不开他。 第12章 良倾2 府邸里大大小小的行囊下人们都已经搬上了马车,良倾回头望望那看似繁华的城都,终是失落地垂下眼睛,入了车厢,行车启程。 从皇城到达边外络山城需要九或十日的行程,抵达雪域之都络山的时候,腿早已经软得早已走不得路了,一路上干呕了一阵子,苍白着脸进了府邸,直到三日后才完全康复过来。 良倾表示这有些不好受。 然而络山城的案子也没有一直让她得了空闲去休息,整日在玉案前埋头苦干,审判这城中大小冤案事宜,也是累极了的样子。 小厮李坤也是铁心得紧,每夜都送来一杯姜汤来给她捂捂身子,否则这种常年的雪日,会将她压垮的过去。 良倾抬眼看着窗外落得不停的大雪,呼出一口热气在冷气中蔓延,动动红肿的手慢慢站起,四肢已然僵硬,现在良倾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累,很累。 拿下书卷想去衙门找胡大人商议些事情,虽是大雪,她也得去瞧瞧,这儿马车时常都不得同行,所以估计马厩大多也是荒废了去。 出门穿了厚实的衣物,李坤替她拿着书卷也在后头跟着,这儿的道路李坤熟悉得很,让他带路准没错。 这天慢慢昏暗了起来,不过这络山城热闹得紧,虽比不上皇城那边,但这里,却真实得让她恍惚,真实得让她意识到自己所站的这片土地上,没有宋祐成的影子。 “那就劳烦胡大人了,此事虽有些棘手,但我知道胡大人不会就此为难百姓的。” 县衙旧古的门口,良倾淡淡地向他抱拳施之礼节,全然没在意胡大人放在她身上那双炽热的视线,良倾觉得很不舒适。 胡大人摆摆手堆起一脸笑容道:“既然是良知府所托,下官必定不会让知府大人失望,还请大人进屋稍等片刻如何?这外面很冷呀。” 良倾想要推脱,哪知胡大人上前直直强迫推着她入了县衙内,胡大人说的没错,县衙确实很暖和。 “胡大人,这衙里的人都去哪了?安静过头了。” “今夜是织历,都得回去与家人团个圆,我这个当官的自然不能就这么留着他们,那些个巡捕平日里也是苦了他们了。” 良倾一笑,道:“胡大人真为别人着想,良倾受教了。” “哪里哪里。”胡晓挠着后脑勺嘿嘿笑着,看着良倾的视线也愈加热情了。 良倾垂垂眼,随口与他道别:“胡大人,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要事处理,至于书卷你可明日遣人送给我罢,我暂且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 “良大人。” 胡晓突兀地大声叫住她,上前紧紧扣住她细软的手腕,不让她可移动一步。 良倾测眼瞧着他,压下心中的慌张,语气有些冷了:“胡大人,你这般,可真是大胆。” 胡晓收起方才的献媚微笑,哼着声:“良大人,我此时还称你为一声良大人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良倾欺瞒陛下身份就定当诛九族!” 良倾沉着脸没说话。 胡晓收回手漫不经心地笑着,盯着身直僵硬的良倾,又丢下一句重话:“上头传话说你本就是个女子,哼,起初我还不信,没料到两次碰你便觉有些奇怪,哪会有男人的手如此削瘦不堪。” 胡晓盯着她沉沉地说:“所以我断定你真为女儿身。良倾,你欺上瞒下,定逃不过此番死劫!” “胡大人,谁说女子不可为官?”她转头定定问他:“我的才华胡大人可都是知道的,与你们这些男人可是不相上下啊,我能走至今天这步都是靠我自己一人,你们又何必如此逼我?我良倾确实是个女子,但我意向不在养家糊口。” “那你想做什么?我们这朝廷可不是单纯的过家家。” “为国臣,必不会让天下百姓受尽煎熬。”良倾引用了他的话。 胡晓眉蹙了蹙,没吭声。 内室传来一股嬉笑,接着便是清朗的嗓音:“胡大人你瞧,我说得没错吧,良倾虽为女子,却有男人般骁勇的气势。” “哼,这回算你赢了。”胡晓转头瞧着步入正堂的锦衣男子,沉声道:“你才刚刚到了络山城,身子吃得消吗?” 他摇摇头示意无碍,转眼看着已然呆滞的良倾,灿然一笑:“良大人啊,我可是专门请假来看你了。”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有些劳累,衣服脏兮兮地定是许久没换了吧,良倾觉得这一切都在与她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怎么可能? “良倾?”宋祐成又唤了她一声。 她定睛看着他,现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直街扑了上去埋在他怀里,闻着气味,紧紧拽着他不放。 宋祐成没挣扎没阻止,又仿佛是得了失去的宝物似地爱怜围着她,隐隐笑意不再遮掩。 一旁的胡晓“嘁”了一声,嘀嘀咕咕说:“肉麻死了,赶紧给本官离开这里,省得看得心烦。” 孟庭华与良倾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一个雪夜里,良倾是为了保护宋祐成,冒险替他挡下了刺客的一剑,那深深的一剑,当时足以毙命。 好在孟庭华医术精湛,才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孟庭华瞧望着面容苍白的她,微微狡黠一笑:“原来良大人是个女子啊,这下有福了,您的身子我可全看光了哦。” 当时良倾有气发不得,只得闷在心里。 在碧玉堂后院养了几日,那位失踪多久的宋大人才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说话。 良倾笑了:“怎么?以为我死了啊?” 宋祐成连连摇头,将她的嫩手放下脸庞上,带着哭腔如是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我命硬,老天爷都舍不得收我。” “傻瓜,为什么替我挡下那一剑?” “我说了,我命硬。”而且良倾发过誓,她要保护他。 宋祐成有些不高兴了:“以后别再做傻事,你知不知道,若是我没了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良倾点头。 然而时至今日。 良倾依旧待在络山城做个知府,孟庭华与宋祐成已然回城。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发现,原来这外面没人陪伴她的日子里,竟会如此难熬。 给陛下上传的奏书已经八百里加急递送到了络山城,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惠音王,终于允许她回城都了。 职位虽不是什么太傅,但身居的职位居然是宋祐成尚书的副手,良倾表示对这结果很满意。 良倾说不上什么高不高兴,只是突然对有宋祐成的日子里,充满了向往。 即使宋祐成离开络山城之前两人还吵了小架,但总归会和好如初。 良倾进了孟府的时候,看着孟庭华忽而笑道:“许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喜欢发呆。” 孟庭华示意她坐下。 “许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喜欢男装。” 两个女人从一见面都不忘记损对方一句。 “听说你救了楚铮那小子,做得不错,不知那皇帝有没有嘉奖你?” “嗯,几批锦绣金饰什么的,但我也用不上。”孟庭华抬眼看着她阴阴一笑:“不如给你吧,我还是看不惯你穿男装的样子,明明女装很好看来着。” 良倾翻翻白眼:“你以为我想啊。”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城,你不是很讨厌这儿的么?” “说不上什么讨厌,,其实我还是放心不下他。” 孟庭华短暂“啊”地一声对着她说:“既然你放心不下他,回来怎么也不与他说一声,也忒低调了吧。” “无碍,我想着给他个惊喜呢。” 孟庭华哀哀地瞧着她,说:“果然栽在男人手上的女人都喜欢搞这档子惊喜事情。” 日子接近半月,天气凉凉地开始变天,树叶几近泛黄枯滥,秋季就这么来了,孟庭华用锦毯掩着双腿抵挡凉风,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 “小姐,二小姐刚刚过来做什么的?难到又是借机来为难你的?” “孟梓涵现在哪有空再来为难我,她现在已经意识到我是孟家嫡女,与我说话语气好像都变了不少。”孟庭华把玩着圈在脖子上的碧玉碎玉坠子,默默出口一笑:“这还好,她找我只是来说说心里话的。” 笙竹惊讶地瞪大眼睛,愣是出口:“小姐你们的交情好似没那么熟络啊,怎么会与你说心里话?” “笙竹这你就不懂了吧。”孟庭华惋惜摇摇头道:“女儿家的那么点小心思是不能说给父母亲听得,尤其是中意之人的事情。” 笙竹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借着午间大好的太阳,想着去府外邻近的一家卖书籍的小店儿瞅瞅有什么好看的故事,笙竹嚷嚷着也想去。 这店外都是人潮人海的挤的去了,好不容易靠着关系进了店铺,店主也照着样子给她们推荐了几本有趣的民间故事,孟庭华看得十分入神。 却发现不知怎么地周围忽然间静了下来,静默得连针都听得见,笙竹也是朝着方向看去惊讶了一番。 “怎么了?”孟庭华随着视线望去,才看见了一位熟人,与一位生人。 微微垂眼,装作没看见他们又认真品着书卷。 董奕珲觉得此时被她无视了很不好受,明明从一入店就一直看着她的,那大小姐怎么就一点感动啥的都没有呢。 董奕珲走近低低唤了她:“庭华。” 此时笙竹已经乖乖然退去了一边。 见她没反应当下就直接从她手里抽出了书简,孟庭华这才无奈出声:“董将军,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别装作认识我?” 董奕珲挑挑眉:“认识我需要这么低调吗,再说你是我未婚妻,我不理你谁理你?” 孟庭华恶狠狠从他手边将书夺走,瞪着他说:“别总强调这件事。” 见董奕珲委屈地瞧着她不说话,孟庭华向上翻翻白眼无奈说:“你将你那位朋友忘在边上来找我说话是有什么事?” 董奕珲抿嘴一笑,有些苦道:“南江那片地区有民工起义造反,我与吴涯得去一趟。” 吴涯? 孟庭华听得一愣,若自己记得够清楚,那时候逼得民工造反的暗中策划者名字不就是董奕珲的近卫吴涯吗。 孟庭华脸寒透地盯着远处站立不动的吴涯。 “董奕珲,我知道我自己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但是,南江那件事情,是吴涯搞出来的鬼,你得小心。” 董奕珲笑意缓了下去,久而久之盯着她静静地道:“庭华,我看你是累糊涂了吧,我送你回去。” 董奕珲不信她,但这也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第13章 陛下 “董奕珲,我言尽至此,信不信你决定便是,我不做过多干涉。”作别之日,这是孟庭华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董奕珲说吴涯是他的兄弟,如果连他最要好的兄弟都不信任,那还妄谈什么兄弟义气。 孟庭华自然晓得他的脾性,董奕珲从以前就这样轻易相信别人,她这么个人说的话,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好,随他吧,至少最后也许不会死了回来。 董奕珲转身蹲下对着她暖暖一笑,温热的大掌覆在孟庭华的后脑,抬头就对着她峨眉吻了下去,一点时间都不给孟庭华思考。 “庭华,等我回来。” 可董奕珲率领军队刚出皇城不久,宫内便传来太后将要病危的消息,太后虽不是惠音王的亲母,但与陛下一直处得如同亲生母子一样,太后倘若病倒不起,惠音王的反应可想而知,许会几日里精神都一蹶不振。 孟辉文商量着与大夫人去看看太后的病况,正巧孟庭华进了门,看到自个女儿,孟辉文这才恍然想起来:“庭华啊,一会儿与我们进一趟宫,去见见太后。” 孟庭华没说话。 “你进府这些日子以来还未曾正式面见过太后,去着人打扮精致些吧。” 孟庭华颔首应了声,眼睛忽闪忽暗地,淡淡地说:“爹,马上就是娘亲祭日了。” 孟辉文身形一滞,叹了口气点点头,甚是微奈地说:“是啊,过几日又是楚画的忌辰了。” 大夫人温婉贤淑,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丝丝不满与嫉妒,敛着笑意作揖:“老爷,我会着人先去准备的。” 孟辉文再娶了妻子也是省去了许多家中麻烦事。 太后殿内殿外都是重军把守,御医们面色慌张地四处走动拿捏药方,宫娥端着药膳调品走出走进地动作井然有序。 惠音王待在太后寝外殿时间已是半天的夕阳,此间已甚是劳累了,捏着太阳穴闭着眼不做声。孟辉文后跟就是嫡女孟庭华,从容地立在正殿里等候太后的病况。 “孟将军,你说我母后还能否挺得过去?”突然的声音让昏昏欲睡的孟庭华回过神,不经意间就抬头看着说话的人。 她还没意识到,能在太后正殿随意说话的人,此刻也只有惠音王一人了。 惠音王正撩有兴趣地瞧着大胆枉为的她,孟庭华这才忽然垂眼沉闷着安静,这一系列动作孟将军倒没注意,因为太后的病情,脸色也有些不好。 孟辉文抱拳:“陛下,太后乃人中凤体,吉人自有天相太后必会挺过去的。” 惠音王淡淡一笑,喃喃:“但愿如此。” 微微挪动视线又看着孟庭华,声音有些随性:“孟将军的女儿近些日子不见倒是有些消瘦了,是不是将军府亏待了你?” 孟庭华未曾抬头:“回陛下,臣女在府中并未受到什么亏待,只是自己近日有些厌食而已。” “要不要遣个御医看看?” “陛下不用如此麻烦,过些时候就会恢复如初。” “嗯。”惠音王沉吟片刻忽而戏谑似地一笑:“这所谓的‘过些时候’估计便是你大婚的日子了,贵女也是个美人胚子,本王虽心有些不甘,但既然圣旨已出,便不会有收回的道理。” 孟辉文听着身形一滞,表情有些僵硬。 孟庭华蹙眉,隐忍不发。 一位宫女急匆匆地从内室走出来对着惠音王便噗通跪下,脸色那是个苍白无比:“陛下,御医说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已无力回天了!” 惠音王手中的玉瓷杯适才跌落在地,好似预示着时代的更迭般那样响彻云霄,敲击着每人紧张的心脏。 源政215年,梵音国西太后就此仙逝,为此,全国百姓与惠音王一同白衣戴孝将近半月,用来祭祀西太后的在天有灵。 宫内东莞正门,十五排井然有序披麻戴孝的将士手举白色幡旗昂扬挺胸,到了出灵之际,六十七位引幡僧人高举锦白幡旗踏出宫门,近千人的送灵仪仗紧随其后,天歌漫起,大批的僧人尼姑身着暗金袈裟手执器具不断诵经超度,引入远际三十里路雪天黄陵。 惠音王立于高台之上目送,此刻人人都已经离开了皇台,只有孟庭华一人慢吞吞地正在踌躇着怎么下去。 “太后是唯一待朕好的人。”惠音王悲切地说:“是唯一一个在寒夜里给落魄男孩送东西吃的好人。” 孟庭华晓得这是陛下与太后的回忆。 惠音王费力咳嗽,脸色煞白。 “陛下,外面天寒地冻,会伤了龙体,还是回殿里吧。” 惠音王冷笑了一声,幽幽转头看着她如是说:“别人都将我当成王国峰手中的傀儡,费力地讨好王国峰不说,还不将我放在眼里,都盼着我死了才好。我这皇位,不要也罢!” 孟庭华一愣,惠音王此言这是自己第一次亲耳听见,难不成这皇帝本就在假戏假做。 “陛下,请别耍小性子。” “你认为我这是在耍小性子?”惠音王低垂着深邃的眸子瞧着她,嘴边泛起一丝笑意,沉沉道:“孟庭华,你当真是个奇女子,现在连我这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陛下,我怕死。” “你还会怕死?” “回陛下,孟庭华确实怕死。” 楚惠音笑出了声音,在这冷寂的空气中尤为刺耳的苦笑:“我也怕死。” 不是本王,不是朕,而是真真正正的“我”。 “陛下怕死?我有些惊讶。” “头一次见人对着朕如此放荡。”楚惠音瞥着她淡淡地说:“我怎么这么想打你呢。” 孟庭华一笑:“请殿下随意。” “孟庭华,朕已经窝囊够了。” “既然他待我不仁,就别我对他不义!” 楚惠音平日里丝毫没有的戾气此刻迸发而出,就好像个随时会爆发咬人的狮子,最后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事实告诉孟庭华,看来这惠音王也不是个可以小觑的角色。 孟庭华向惠音王作揖,由衷地一笑:“陛下,这是孟庭华第一次见着陛下的威严。” 惠音王苦苦一笑:“那我平日里又是个什么样子?太堕落了么?像个昏君?” 孟庭华一向不欺骗别人,她点头,诚实道:“平日里陛下确实像个昏君。” 惠音王脸色冷了下来,随即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转而看着远处宏伟的漫天雪景,似是叹气似是无奈:“你倒是个不说假话的人,我第一次看见你这般奇怪的女人。” 孟庭华说:“说我奇怪的大有人在,陛下不必无奈。” “孟庭华。”陛下沉声:“你这般有趣的人我很喜欢,可愿意当我的妃子,我会宠你一世。” “陛下,这并不是所谓喜欢的表达方式。”孟庭华正正经经地看着惠音王的背影,接着道:“而且庭华不信陛下的话,请陛下恕罪。” “你。。。”惠音王拖长着音转过身,蹙眉:“你还真是肆无忌惮,当着本王的面拒绝本王,也不怕掉脑袋?” “若说是以前我还是有些拍掉脑袋的。”孟庭华一笑:“但依着陛下的如此心软性子,也没那么害怕了,因为孟庭华知道陛下,不会这么轻易就决定一人的死罪。” 惠音王浑身一颤,冷了许久,连空气都静默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落寞:“孟庭华,我已经杀了很多的人。” “陛下,那是王国峰干的。” “间接是我。” “陛下,自责成不了大事。” 夜已入深,雪挤挤地堆放在层层叠叠的宫殿青宝瓦砾上盖上了厚实的一层,孟庭华独自一人往前庭宫赶去,孟辉文就在那处与众位臣子喝着丧酒。 突然望见前面出现的人影,心下一沉。 “原来是孟家的小姐啊。”王国峰披着一大金披风跺着步子向她走来,声音老状:“孟小姐,徐才与陛下在高台上说什么有趣的事儿呢?可否与老臣分享分享?” 她一笑:“也没什么打紧的事情,陛下与臣女打趣说将我嫁了董将军可惜得紧,早知还不如将臣女收入后宫中。。王大人,你说陛下有趣不有趣?” 王国峰沧眼一眯,随即讪讪微笑:“陛下确实有趣,希望孟家小姐别将陛下之言放在心里,过完年便好好筹备与董将军的婚事吧。” “这是自然。” “你能当我义子奕珲的妻子也是他修来的福分啊。”王国峰开怀一笑,可见他是真的高兴。 “大人说笑了,孟庭华此等残人能嫁给董将军才是最大的福分。” “孟小姐也是小瞧你自己了,哪里能将残障这种小事搬上来说,听闻孟小姐生时皇城上头紫气东来,着实是个好兆头,算命先生说谁娶了你那真的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所以是奕珲沾了大福。” 算命先生说得不错,得之则得吉兆。 这也许就是王国峰在发动叛变之前做的一个小小的谋划,他信佛信教,自然信孟庭华是吉人的召帖,将其拉拢过来无非就是想将那好运气也抢过来。 “王大人。” 孟庭华身后一股子清冷的嗓音突而在冰冷的空气中传来,她微微一愣,抿着嘴不说话。 王国峰见到来人,脸当下阴沉了下来,但依旧是笑脸相迎:“荣世子,别来无恙啊。” 楚景荣平静着张脸:“这天寒地冻的都别杵在这儿说话了,回殿里吧,太后仙逝,我们不得怠慢。” 王国峰作揖:“这是自然,那下官这就告退。” 孟庭华有些感激地抬眼看着他高大的侧身,远处晃晃天际的白光晕染了他的侧脸,她看着有那么不经意间的恍惚。 “庭华在此多谢荣世子了,那么个情况我还真不知道怎么与王大人斗话。” 楚景荣低眸,此刻孟庭华脸颊冻红,微微飞雪落在发间看着有些狼狈,他嘴角下拉:“我送你回府。” 第14章 悄然而至 这白雪铺地厚厚的一片,管事嬷嬷早已着人去清理大道上的积雪,但途上未免还是有些崎岖不平,孟庭华坐这轮椅上也很费力,停停落落废了许多时辰。 楚景荣走在前头侧身静静看着她,见她一脸苦恼,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淡淡道:“我来帮你。” 孟庭华哪里能让人家堂堂世子来屈身帮这个忙,忙忙摆手称道:“太过有劳世子了,这点小事世子不必挂忧。” “没什么可挂忧的。” 楚景荣从没将男女之礼放在心上,跨步上前就将孟庭华连人一把轻易抱起,他蹙眉,身子着实有些过于轻弱了。 孟庭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手尴尬地抵着他微热的胸膛,耳根子有些烫了。 若是太过矫情地在说些不要不要的话反倒显得自己过于小气了,但这毕竟于礼也不合啊,哪能对个小姐做轻薄之举。 她无奈开口:“楚景荣。。” 世子依旧淡着脸色,道:“我将你送到南苑门,那处有我的马车,你自个坐回去吧,至于那轮椅我一会儿着人给你遣送回去。” 孟庭华只好点头。 见他还未有动作要走,抬眼近近地看着他漆黑不成样子的眼眸,缓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世子你这是?” 楚景荣微微挑眉:“明明前几次还胆大唤我姓名,怎么现在如此正式了?” 孟庭华张张嘴,说:“毕竟是在宫里。” “原来你也意识到这是在宫里。” 孟庭华头顶着大大的问号,不知其话意。 “宫里那么多暗人盯着。”楚景荣踱着步子开始向正门那处走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在玉台上与惠音王交谈了这么久,不管是不是打趣之事估计王国峰也早已有所警觉。” 孟庭华恍然大悟,原来她与王国峰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全听了去。 孟庭华说:“就算我撒谎,但他马上就是我公公了,难不成他还想害我不成?” 没注意到楚景荣嘴唇一抿。 “他在监视楚惠音。” 孟庭华闻言一愣,声音如同微风般轻细:“陛下已是他的傀儡,怎么可能。。。会有。。。” 她没继续说下去,心中大石挤得她越来越难受。 “王国峰什么人也不信,就算楚惠音是他精心多年来操纵的傀儡,王国峰照样也得搬个暗卫潜伏在皇帝身边,即使王国峰不知道皇帝在装疯卖傻。” 孟庭华不禁为楚景荣这番话而感到震惊,杵了许久才道:“楚景荣,你知道陛下在做戏给他看?” 楚景荣道:“不只是他王国峰,还有全朝的官僚司命。即使是皇后妃子,也瞒着本性从未透露过真心。” 孟庭华突然感叹了一句:“当皇帝的命果真是苦。” 世子苦笑了一下:“按着辈分,你该叫那惠音王一声舅父。” 孟庭华不禁笑出了声,朗朗的在空气里传得遍遍,楚景荣的心情突然好了些,因为孟庭华的笑声。 孟庭华接着道:“母亲虽是惠音王的长姐,但年龄相差得也着实很大,在旁人看来就好像他是我兄长似的样子,叫舅父,我可叫不出来啊。” “你这不是叫不出来。”楚景荣说。 “那是什么。” “你是怕麻烦。” 确实有些麻烦,但也不好就这么拆她台吧。 孟庭华嘴角抽抽,讪讪一笑:“这你都猜得出来,不愧是荣世子啊。”暗暗捏了他手臂一把,力道轻重得体。 楚景荣仿若不知,只是嘴角间又缓了上去,看似心情不错。 “有什么事与许巍说就是,他是我府管家,做事相当周全。”楚景荣揭了车帘将她缓缓放在暖毯上,动作很是轻柔,孟庭华有那么个错觉,好像自个本就是他的夫人一样。 她点头。 楚景荣看着她垂首的沉默,半敛着眼帘,抬手摸摸庭华的脑袋,说:“许巍是信得过的,安心就是。” 孟庭华一愣,身子直街往后仰躲避他此刻的亲密之举,脸上仍是镇定自若,甚是严肃地说:“嗯,我知道了。” 他慢慢收回手,并没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感到尴尬,很是自然地说:“我母亲要见你,寻个日子,我会遣人去孟家接你。” 她心里虽有些好奇但现下还是止住了疑问点头:“我这几日都得空。” 他沉吟了一下才点头:“嗯,那便三日后吧。” 他揭帘欲走,孟庭华一下子就拉住他的衣袖,张张嘴在纠结要说什么。 楚景荣侧眸看着黑光下她昏暗不定的神情,嘴角抿抿,嗓音很是沙哑低沉:“孟庭华。” 孟庭华尴尬之余收回手:“抱歉。” 他呼着热气,问“还有什么事?”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缓了会儿才缓缓一笑:“阿勺的事情也不逼问我,还处处提醒我小心,真的是比董奕珲还要用着心啊。” 上头好似沉寂了一会儿,很久没说话她才抬眼看着楚景荣,感觉空气有些闷沉。 楚景荣正过身子,大手钳住孟庭华的肩膀身子用力带前,他俯身轻轻在她嘴唇上落下了吻,轻似蝴蝶轻似微风拂过,却带着温情脉脉不得说。 孟庭华处在惊愕中尚未缓神。 楚景荣离开之时说:“若再说是家母所托那都是骗人的,我只是担心你孟庭华。” 孟庭华发觉有些东西在涌入大脑,即使她没想起来那是多么重要的记忆。 回到孟家已是末雪黄昏,雪依旧在稀稀落落地飘飞,她却寻不得一丝意识,连什么时候下了车,什么时候回了府都不知道。 她还在出神,自从楚景荣那举。 到了晚间那雪是愈下愈大了,笙竹赶忙关上门道子跺着小脚踩地入了内室,头上满是消融的雪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抖栗栗地:“小姐,按着吩咐,隔屋药浴我给弄好了。” 孟庭华适才抬眼点点头:“知道了。” 有笙竹帮忙她这才下了药浴,这药浴可活络她腿部僵硬之处,起到活络淤血的作用,对她这腿疾大大有益,孟庭华虽有这些医学常识,但基本上还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得请一回酒鬼徐之谦大夫才好。 “小姐,自从回了府怎么心不在焉的?”笙竹在后头给她倒腾水壶子,慢慢加水,又极其蜜蜜笑道:“莫不成是真想念远在天边的董将军了?” 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孟庭华无奈道:“你再说这些无厘头的话小心我断了你的舌头。” “好吧好吧,小姐我知错了。”笙竹听完果然有些怕了,随后又不确定地问她:“小姐,你真会断我舌头?” 孟庭华闻言噗嗤一笑,忍着没说话。 “好啊小姐你居然又耍性子。” 在内室与笙竹耍玩了一通过后也已是深夜,笙竹作揖告退后冷清了不少,孟庭华裹着厚重的刺花被子在床榻上不安分,怎么也睡不去。 若再说是家母所托那都是骗人的,我只是担心你孟庭华。 脑海里一直有他低沉的声音不断回响,就像钟声似地一直敲打她的心脏怎么也止不住,转而又想到了楚景荣的一丝含笑不苟地瞧着自己。 想着想着,然后孟庭华的脸就烫了,之后就差点睡不着了,不过还好,浑然睡了几个时辰。 浑浑噩噩入梦的时候。 孟庭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他又来了,好似完全是低吼出来的声音很是沙哑深沉,在梦里交织不去犹如梦魇似地缠着她不放。 红如血的征战沙场尸体遍地,旗帜残缺防城倒塌,修罗似地场面,有个人,双目赤红地看着她,张着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 隔了三日,楚景荣果然如应来接她去了亲王府。 孟辉文的书房内,楚景荣施施然地坐在雕花红木茶几旁,玉冠束发,一身锦白衣袍衬得肤色鲜亮匀称,领口衣缘处真丝银线绣着流水云边儿,外边再套着一件毫无金丝银线点缀的玄袍子,半垂着眼皮看似是在浅眠,此景却煞是夺人眼球。 孟辉文笑声传来,带着些催促:“庭华,快来见过世子。” 孟庭华眼眸子加深,微微一笑:“孟庭华见过世子。” 楚景荣尚未抬头以示回礼,只是缓缓颔首沉默不做声。 孟庭华奇怪他为何如此反常? 在孟辉文看来却很正常了,朝中谁人不知景荣世子平日里沉默寡言,为人处事都甚是低调得紧,大多人猜想许是因为多年前史政之乱给世子带来的影响才让他有了这么个阴沉的性子,所以直至现在也没人敢招惹这位神秘的景荣世子。 对于孟辉文来说,楚景荣能抛弃前嫌,驾临孟府已是个很好的转机了,毕竟史政之乱的时候,处在中央地位的孟府并未帮助已无任何招架之力的卫亲王府,所以才结下了这么个深的埂子。 孟辉文心里也愧疚得慌。 室内有那么一瞬是沉默的,孟庭华对这情况也是半知不解地搞不懂情况,估计都在等着世子的金口玉言。 她也实在候不了了,轻微咳了几声,道:“荣世子,你这是。。。睡着了?” 孟辉文转而瞪着自个女儿,低声道:“庭华,不得多言。” 楚景荣微微动动身子,变而手轻轻支着下颚,眼睛幽郁郁地抬眼望着孟庭华,声音听似沙哑:“嗯,抱歉。” “世子,是臣教女无方。” “不必如此客气,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我们启程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楚景荣默默站起身子,腰间的碧玉环垂直荡下,眼间透露着慵懒好似还未清醒。 孟庭华温言道:“既然世子如此劳累,不如择日再去沁夫人那处吧。” “不必担心,现下拾点好行李就走吧。” “还要,,备当行李?”她有些乍舌地不动弹。 楚景荣颔首,颇为淡然地温和道:“家母在沪莲山隐世避讳,一年里见不着几人,她听闻你回来了就念叨着想见见你。” 孟庭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她也不是不知道荣世子之母是个淡泊名利的女子,只不过上辈子她作为未出阁的女子性子太过腼腆不愿出远门,也就未与楚景荣和沁夫人打着正面见过,在孟府浑浑噩噩度过一年后才嫁给了董奕珲。 所以她自个那是真不晓得沁夫人远在沪莲山这种荒凉之地。 心中纳闷得紧,沁韵夫人不是卫亲王府的正位夫人么,如今怎么会入了寺庙这种清静佛门之地。 在她印象里,好似那位沁韵夫人原先是北诏国的一位小姐吧,被迫和亲嫁入小小的梵音国,必定不会太过好受。 第15章 微情 楚景荣说抵至沪莲山要两日的行程,路途也是微显崎岖不说,身心都会疲惫不堪,所以趁着好天气还是赶早去甚为妥当。 孟庭华同意了,辞别了孟辉文之后笙竹才帮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楚景荣坐在另一个马车里,知会了她一声有事便唤他就是,不用客气。 孟庭华觉得整年呆在孟府着实怪闷沉的,上辈子她就是被这么给闷出疾病来的,身子也一直不见好,御医说这是郁结于心造成的,早些时候就该出去散散心。 有了上辈子的告诫,孟庭华哪能错过这么个能出去游玩的机会呢。 楚景荣上车之前站在她车帘外悄声问了她一句:“孟庭华,强行被我请出来是不是有些不耐烦了?” 孟庭华当即笑开了声音,揭开帘子打趣地看着下面的世子,鲜少朗声说:“世子这是哪里的话,不是说彼此之间不必客气的吗,而且我成天呆在府里也怪无聊的,快闷出病来了,所以世子此举甚得我心。” 殊不知楚景荣闻言,嘴角慢慢扬起,暖日春风下,甚是扎眼。 行了半日便抵达了一点可以落脚的落魄小镇,楚景荣找了处隐蔽的客栈停了马车,随即吩咐小二点了些招牌菜,此间孟庭华已然入了坐。 食了些小菜就已经吃不下了,楚景荣亦是如此,他脸色比她还要苍白些,孟庭华都怀疑他是不是染病了。 楚景荣适当提醒她,温言道:“多吃些,路上身子会吃不消的。” “我没事,只是你看起来脸色好似有些不好,莫不是生病了?” “没有。”哪知楚景荣不分快慢直街否决了孟庭华的猜测,这反应让她真以为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自己了。 孟庭华打量着他,没吭声也没进行下一步措施。 楚景荣觉得自个快要被盯某人出个窟窿来了,咳了声以示要说话了:“此次不仅是要与我母亲见上一面,徐之谦也会帮你诊治腿疾。” 孟庭华一愣:“徐之谦也在沪莲山?” 他点头,微微讶异地望着她问道:“你们俩认识?” 她连连摇头,尴尬笑笑道:“怎么可能呢,只是听闻了些徐大夫的传闻,没想到今日会见面。” 孟庭华感激地看着他:“多谢你了,没想到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全。” “我只是尽我所能。”楚景荣抿了口淡水,望着远方喃喃道:“此事我也问过孟将军与董奕珲的建议,他们都没异议。” 如此语气,好似每件事情都得与她汇报似地。 因着车夫得换几匹精锐的好马,所以得过些时候才能启程,偷着好日头孟庭华也懒得出去逛市场了,因为看着觉得外头人挤得很,还不如好好的躺在亭廊里晒阳来得舒适。 “孟庭华,喝水。”他走至案旁递了杯热腾腾的茶盏,语气颇为命令似地严肃,让尚在迷糊中的孟庭华微微吓了一跳。 她狠狠地看着他道:“世子,安睡的时候请别打扰我。” 他仿若未闻,指了指案上的茶盏,如是说:“喝水。” “喔。” 外出春风和煦阳光也渐渐明媚了起来,楚景荣拾了隔位置坐了下去,手边持着本一本书细细端看着,骨骼分明的手指捻着页脚半敞着停顿在那处,很似专目优雅。 有个人在她旁边孟庭华哪里还睡得着呢,也装模作样地端着杯盏从容地看风景,余光还是能瞥见世子一动不动的身影。 亭廊外,稍加刺眼的一点光让她恍惚了眼睛,此时风突而正狂无比,树叶莎莎作响掩了耳目。 孟庭华细眉紧蹙,在那一暗箭矢突如其来之下,速度十分快速地支起身子跳向楚景荣将他紧紧抱住,也不加什么解释,立即抱他腰身用力一翻,二人倒地躲避了乱箭穿心的结局。 此间亭廊内一片狼藉,幸好不远处有个低台挡着他们,莫不然也早已经被刺穿了心脏,孟庭华听外处已然没了动静,正想放开手动身,哪料到楚景荣将她反抱得愈加紧密了。 耳旁边他近近低沉的嗓音:“别动。” 孟庭华耳根子微烫,没说话。 手突然感觉到了种温热的液体,本以为是茶水打翻在他身上,哪晓得抬手一看,显现的却是一片血迹。 孟庭华这才晓得,荣世子受了伤。 “你你你。。”她有些结巴着说话。 “伤口痛得很。” 孟庭华晓得他的意思,如果自个再动,恐怕他腹部的伤口流血也就更加严重了,思忖着决定帮他按着腹部,尽量减少血液流失,免得他昏了过去。 “那些刺客会过来的。” “不用担心。”楚景荣漫不经心说着,这才挣扎着起身,臂弯里反手围着她,才见孟庭华整只人都快缠上了他,不觉一笑。 孟庭华察觉他眼里的促狭,这才意识到楚景荣已然坐起了身子,她蹙眉,语气有些责怨:“楚景荣,当心伤口。” “无碍,你压着我呢,不会流太多血。” “压着”这词用得甚是贴当。 孟庭华微微局促,拉了个借口缓缓说:“要不是我你早就乱箭穿心了,现在还介意我压着你?” “孟庭华,你男女之礼倒是不介意。” “都快死了还介意这些做什么,你自己给我好好按着伤口不准动啊。”她从容反驳他,有些困难的从他身上下来,目光透过缝隙瞧着后院林子里的动静,眉头始终紧锁着。 冷言道:“你说那些刺客去哪了,怎么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楚景荣已然站了起来,孟庭华瞪着他又道:“你站起来做什么,不是叫你别动的么。” 楚景荣对着她微微一笑闭嘴没说话,只是正然地望着外处。 她察觉到异样,也侧眸瞧着外处。 只见林子前杵着二十几余人佩剑打扮的侍卫,皆是垂首恭敬,随即齐齐下跪做礼:“属下来迟,望世子恕罪。” 孟庭华轻然挑眉,漫漫道:“世子你排场还真是,大啊。” 他缓而一笑:“过奖了。” 孟庭华脸上三行黑线。 孟庭华被他强行抱回了屋子安放下床上休养,她气急败坏又叫了他全名:“楚景荣,你还要不要命了,伤口都裂开了还送我回房。” 楚景荣淡淡说:“我想着要是自己再伤得重点,你会不会因此抱着我大哭呢。” 孟庭华闻言瞪着他:“给我回去找个大夫看看你那伤口,叫笙竹过来,不用管我了。” 临走前楚景荣忽而转身问了她一个问题:“孟庭华,你怎么会吹独椿曲?” 她微微一愣,原来那日在孟家屋内吹得箫曲也被这位世子听了去。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残缺的片段。 甚是木纳地说:“一个故人教我的。” 楚景荣含糊应了声就合门离开了。 日落而下已是深夜,小镇上起起落落大多都是热闹叫喝的欢闹声音,丝毫没有被这客栈发生的意外所感到惊慌,孟庭华就是被这些声音给弄醒的。 笙竹已然站在一旁照看着了,见她醒来便上前为小姐披上了衣裳。 刚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哑:“笙竹,拐杖可带来了这里?” “这不,小姐的腿在恢复期,笙竹自然带来了木杖以便让小姐活络活络筋骨了。”笙竹赶忙从幕帘旁取出了一对雕花香木杖,脸上是不止地笑意。 孟庭华接过,笑道:“这下我活动也能方便些了。” “可不是嘛,笙竹可不是吹捧你啊小姐,短短半月小姐你居然能恢复得如此之快,果然医术精湛无人能敌,徐大夫也比你下了一阶。” 孟庭华嗔怪地说:“说什么傻话,我只是略懂医术,怎么将徐之谦大夫给搬弄出来了。” 笙竹吐吐舌:“说起徐大夫,你说小姐,那位号称是徐大夫徒弟的隼至浩不会是个骗子吧,收了咱的定金这一连几天都没消息,我看呐,决计是被骗了。” “那个隼至浩没骗我们,徐之谦确实是他直系师父。” “那为什么。。。” “许是被什么要事牵制住了,你也知道最近西州一带内乱,死伤无数,那些个行走江湖的游医大多都聚集去了西州那处,我估摸着隼至浩也去了那边行医吧。” 笙竹脸有些微烫,嘀嘀咕咕:“倒是笙竹小气了。” 让笙竹退下后孟庭华才穿整齐衣裳,拍拍自个的双腿以示鼓励,随后支起拐杖整个人都撑在了两根木头上。 脚动动,腿再试着动动。 这些天来的身入药浴还挺管用的。 勉强还是可以行走了,即使动作很迟缓,她心下免不了是过多的高兴。 在室内走了大半个钟头,孟庭华后背已然浸湿了大半,但她心情舒畅没在意这些细节,开了门想着在宽阔的廊道上走走,却突而见到了直立在暗处的某人。 看到来人,她笑意缓减了下来。 “。。。阿勺?” 阿勺侧眸瞧着她视线放柔,举手将面罩缓缓揭了下去露出全貌,略有些笑意:“看来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自行走路了。” “可不是。”孟庭华鲜少得意地笑笑。 “如此,我便放心了。”阿勺温声道。 孟庭华笑意缓了下来,心感不对劲,上前一步本想抓住他,没料到脚步踉跄差点摔了下去。 直觉手臂被温热的大手紧紧擒住,她靠势站稳了脚跟,对着阿勺感谢一笑:“多谢。” 阿勺脸色微变,低低道“小姐,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哪来的谢不谢。” “既然将我当做再生父母,能不能听我一言。”孟庭华忽而定定地望着他出声:“阿勺,你万不可单独行事。” “我知道。” “你不知道。”孟庭华的声音变得有些肃穆:“阿勺,仇可以不报,毕竟命只有一条,我希望你考虑周全,现在还不能和王国峰硬碰硬!” 阿勺沉默不做声了许久,忽而抬眼对着她笑道:“小姐这么晚了很累了吧,我送你回房。” 孟庭华有些无奈了:“阿勺。” 他凑到她耳旁,说:“小姐,我心意已决,王国峰一日不死,死去的父母一日便没有安息之日。” 第16章 安平 抵达净妙寺后孟庭华感觉才好些,徐才在车上差点将肠胃也吐了出来,笙竹看着自家小姐脸色枯瘦苍白,有些不忍直视。 孟庭华望了眼刚下车的世子大人,混沌的眼眸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声音略高:“世子,你如此体弱还是让人搀扶着吧,免得到时候摔了跟头,得不偿失呀。” 楚景荣撇眼看着她,嘴里含笑,没说话。 她就没劲了,怎么不与自个斗嘴了! 进了净妙寺正门,才觉这庙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却足够辉煌宏伟了,十几根粗大的红漆木顶着长长的廊道,偶有几个僧人走过道声“阿弥陀佛。” 微微露着□□的风景亦是独具匠心,朴素得紧。 拜见了这寺内的住持才安然入住,一位尼姑领着他们去了后寺,说沁夫人就住在那隐蔽之处。 后寺亦有好几处空屋子,正巧可以用来借住几宿。 “今日不用见沁夫人了?” 楚景荣这才慢慢望向她解释:“行了半日路早有些累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喔。”孟庭华理解性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又问他:“你伤好些了吗?” “已经无碍。” “但看你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用不用找徐大夫给你瞧瞧?” 楚景荣看似真是累了,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不用。徐之谦现下在西边地域照看病人,过些日子才过来,你。。。若是等不下去可以提前回去皇城,我会安排徐之谦去皇城与你会面。” 孟庭华麻烦地摆摆手:“这很麻烦,而且回皇城也不急于一时,好不容易有个出来的机会先让我再玩上几日,要不然到了成婚之年就真没乐趣可寻了。对了楚景荣你说我。。。” 然而当她转过头的时候,楚景荣连个人影都没留给她。 纳闷了:“怎么就这么走了?” 偶然在后屋那处看见了几棵盎然生长的梅树,红花朵朵就像宝石似地镶嵌在树枝上甚是好看耀眼,孟庭华看得发神。 “咦,你说呀景荣哥哥,西边的内战还没结束呢,外处就又有蛮人进攻梵音国了,你说这惠音王是不是很没用啊。”骄满似吟的声音在不远处传入她耳朵。 景荣哥哥?莫不是楚景荣? 孟庭华突有了好奇的兴致,竖起耳朵打算继续听下去。 “国事你个女孩子哪能乱猜,赶紧回去省得你爹娘担心。”这淡淡的声音是楚景荣没错了。 “不要!景荣哥哥我要和你待在一起,才不要回去呢!” 孟庭华挑眉,目光这才抬起偷偷地看着那道苗条的红色丽影,这一看,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啊。 她扁扁嘴:就是性子太娇嫩了。 “安平,这苦寒之地你个小姐哪能跑的来胡闹。” “我没胡闹,我就是想和景荣哥哥你在一起,这也算胡闹吗?” 后来,楚景荣就没声音了。 孟庭华纳闷了,怎么就没声音了呢。 然后突闻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你在此处偷听做什么。” 这,她要如何解释。 孟庭华看着楚景荣那双阴沉的眼睛,自个含糊了一阵子也没撂下什么解释出来,反倒是那安平颇为敌意地瞧着她自己。 “我,我又没偷听。”她嘀咕着。 “你还敢狡辩?”楚景荣一字一顿地道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是光明正大地听,谁叫你们突然扰了我赏花的兴致。”孟庭华视线瞥着另一处,语气颇为不满的样子。 楚景荣不怒反笑:“这借口编得还挺顺畅的。” 只见那孟庭华忽而一笑甚是得意:“那是自然。” 偶然抬眼看着楚景荣,只见他,,,呃,阴沉沉地瞪着她自己。 孟庭华她这是招惹谁,表示有些无辜了。 安平见自己有些被遗弃了,气呼呼地亲昵挽住楚景荣的臂弯,颇为撒娇的味道:“景荣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北诏看我爹?他想你想得紧啊。” “安平,我没时间。” “这算什么,难道陪这个女人来沪莲山就有时间嘛。” “安平,我总归得来一趟。”楚景荣无奈地瞧着她,毫无痕迹地抽回手臂站远了些,视线瞥着孟庭华那处才发现她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胡乱八糟的事情。 安平双手抱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俯视着孟庭华,红嘴唇嘟得老高:“哼,不过是个腿残的女人,景荣哥哥泥有什么好在意她的。” 楚景荣目光冷了下来,连说话都寒了几分:“安平,不得这么说人家。” 安平气呼呼地说:“我就说了怎么了,难不成你还会为了那个女人杀了我不成。” 楚景荣双眸都散着冰冷的寒意,却是淡淡地不说话。 转而孟庭华一笑,闻言道:“我在这里许是扰了两位的正事了,先行告退。” 安平那是恨不得她赶紧走得好的脸色,楚景荣浅浅望了她一眼却再没说什么,又恢复了那副冷傲似地样子。 这沪莲山春寒炸暖的,天气怪异得紧,没过一会儿这朗朗的好天气便莫名其妙地下起了雪,梅花绽然枝头红似火的颜色显得有些惹眼妖媚。 孟庭华郁闷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外处飘飞的漫天雪花,觉得微冷才将自个身上的锦衣又裹得紧了些。 此间有名素衣道姑来了她屋子,说是沁夫人请她过去。 孟庭华挑挑眉,那位正主终于来邀了。 沁韵夫人常年伴青灯古佛,屋子里也是相当简陋,两旁玻璃流苏挡着内室,暗金的刺绣地毯安安稳稳地躺在地上有些冷硬了,只地上有一只金鼎燃着佛香,余烟寥寥,却看的很是安静无声,正堂前边一木制茶案,热气缓缓上升,那位沁韵主子也不知去了哪里。 道姑说沁夫人去了后屋诵经,望她稍待片刻。 孟庭华颔首,冰凉的四肢在这里重找回了些许的温暖。 接着一位身材枯瘦的成年女人出了内室,朴素的蓝衣锦服未加任何装饰,手边上还拿着串黑木佛珠,样子温温和和的孟庭华看着很熟悉,这源于孟庭华母亲遗传而来的熟悉。 沁韵看到孟庭华很是高兴,连连上前俯身拉住孟庭华的手,目光有些泛水:“你就是楚画的女儿,长的可真像你娘。” 孟庭华抿嘴一笑:“沁夫人,打扰你了。” “是我硬要景荣邀你过来的,该说是我扰到你了,但是我想你想的紧,望你别记挂在心上。” “夫人说笑了,既然是我娘的知己,嘱咐世子护我周全,庭华也是心下感激,以后必当如同对待娘亲那般孝顺沁夫人。” “你能如此说我也就很高兴了,庭华,你冻坏了吧。” 孟庭华摇头:“没有,相比络山城那处的阴寒,这里还是蛮暖和的。” 沁韵有些愧疚:“庭华,当初你爹就不该将你送去络山城的,如今你这腿,我看得很心疼啊,要是我早些时候拦住你爹就不会发生这种荒唐的事情了。” 孟庭华宽慰她:“夫人,快别这么说,况且在络山城我也乐得自在,学到的这些医术,也能帮一些困民。” 沁韵眼力微微闪着讶异,随后很是欣慰:的一笑“庭华,你这善良性子与楚画如出一辙啊,想当初她也是喜欢出去救灾百姓,先皇很看好她,却那空有一身宏图壮志施展不得,真是可惜难为了女儿身,不得继承王位。” 沁韵说:“我与你说说楚画的故事如何?” 孟庭华眼里放光,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听过娘亲的事迹,孟辉文也从未与自己提起过,如今有这么个好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她抿嘴一笑:“有劳沁夫人了。” “叫什么沁夫人,叫我伯母。” “伯母。” *** 日落枝头,雪还在稀稀落落地下着,深蓝色的夜里景色略略显着孤寂,远处有僧人掌灯行走,口诵佛经,近处有梅花相伴,玉箫吹奏,雪染芳华。 楚景荣鲜少出来□□散步,眼睛一瞥,便看见孤身一人的孟庭华抬头望着空落天空上的月亮,华光洒入人间,照在她身上,有些幻觉。 孟庭华侧眸对着他一笑:“啊,原来是荣世子啊,晚好。” 他走过去,立于她旁。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与家母处得如何?” “伯母人很和善,与我讲了许多母亲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晓得原来自个母亲是如此性情的女人。” 楚景荣忽而一笑:“毕竟也生出个你这么性情的女儿,还是很像的。” “是吗?”孟庭华有些苦恼。 楚景荣没回应,问她:“这么晚了还呆在外面不累吗。” “不累,下午睡了几个时辰如今还真是精神抖擞了。” 他嘴角笑意加深:“像个夜猫子?” 孟庭华眨眼望着他,正色回答:“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是个夜猫子。” 孟庭华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话的语气一下子生硬了起来:“喂,我们俩是不是不该说什么多。” 楚景荣投来疑惑的眼神。 “这不是你身边还有个女孩吗,被她误会就不好了。” “你说的是安平?”楚景荣了然一笑道:“她只是个普通朋友。” “不需要和我解释这么多。” 楚景荣反驳她:“这可是孟小姐你先挑起的问题。” 孟庭华瞪他:“那荣世子你可以选择不用回答。” 楚景荣没了方才的逗趣,笑着说:“夜已经深了,你该去睡了。” “那大晚上的世子你出来做什么?” “散步。” “散步?少拿这种理由搪塞我。” 楚景荣看着嘚瑟的孟庭华,无奈抿嘴,道:“今天,是我二弟楚业的祭日。” 孟庭华安静地瞧着他的脸庞,没说话。 “那年楚业征战沙场四方威名远扬,功力深藏不露的他却独独被一只毒箭夺去了性命。”他言语间偷着嘲讽:“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第17章 狼牙 孟庭华牵强一笑,静静望着暗光下他不清不楚的轮廓,苦苦的笑意渐而缓减。 不知怎么地,孟庭华笑不出来。 他淡淡地说:“夜冷,你不怕寒着身体?” 她没接话,挑了别的话题来扯:“楚景荣,别人都说你是冷漠无情的男人,可几日相处下来在我看来你性子还真的是,,好到没话说。” “哦?怎么个好法?”他突然撩有兴趣地瞧着她,笑意浅浅。 “很关心别人啊,就像对待我这般,夜深了还死催着我回去睡觉,你说你这不是好到没话说那还是什么呢。” 暗夜下,独独看得见他那双独具深邃的双眸,在月光的照拂下悠悠地散着水似地银光,嘴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楚景荣说:“我并不是对待每个人都好到没话说。” 她心间一凛,好似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孟庭华不是白痴,这个意思她是听得明白的。 孟庭华并不擅长应付这些腻歪的情话,脸有些烫了。 她作势轻咳了一声,那副窘迫的脸面被他瞧得一览无余,嘴角笑意愈深。 她几经纠结才硬生生地又扯出了一个话题:“呃,今儿不是你二弟祭日吗,现在也没有什么冥纸白酒祭奠,不如去寺院正堂给他烧香拜佛怎么样?” “他不喜欢这些佛门旧俗。” “这是为他着想。” “你可以为他吹一曲。” 楚景荣侧身倚着阑干静静看着她,风过无声打散了楚景荣的墨发,与衣摆纠缠在一起,这独有的人影,仿佛背后的一切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那双眼睛,神秘莫测,透着深沉,孟庭华不喜欢,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思好似都被他那道目光看破了。 孟庭华微微颔首:“可以,不过我只会独椿曲。” 雪路漫漫,红梅惹眼,箫声独独在夜空慢奏而起,凄凉婉转透着朴素致雅。 楚景荣一动不动地瞧着她,见她垂眼冥思,长睫如同黑蝶轻微颤着,微微带着雪水发着微光,此时的孟庭华,很像个瓷娃娃那么娴静。 再回过神来时,孟庭华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看着他,笑着问他:“是不是姐姐我吹得好听,你迷上我了?” 楚景荣一愣,了然微笑:“孟庭华,请你搞清楚究竟该尊称谁为长辈。若你硬要这么做,叫我一声哥哥也行,我并不在意。” 孟庭华气愤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生。 翌日清晨,她打早起了床,着了身朴素至极的青衣裙裾,发髻简素全部盘起,发间别着一枚木簪,很是利落清新。 听那些道姑说沪莲山上有许多稀有的药草,她那时听着就心痒痒,就想着趁今日没人照顾她偷偷潜进去瞧瞧有什么珍贵的药材。 轮椅大多时候都是不方便的,倒不如撑着木杖来的好,虽现在走路还是有些吃力,但依旧阻止不了她进去深山的想法。 为了防备那些老虎野狼的偷袭,自然得多准备点锐利的刀剑了,她动作粗鲁拿着把匕首在磨刀石上使劲地磨磨,冷汗浸湿了衣襟,几乎用尽了气力。 “你在做什么?” 孟庭华闻言乍起,赶忙将刀收进了自个的衣襟子里去,那速度,简直快到令人发指。 她这才稳好心态施施然地转身瞧着来者,撇开心虚,扯出最为完美的笑容:“没什么,就是太过无聊了。” 楚景荣剑眉一挑,轻然道:“无聊到要磨剑?” 还是被他看到了。 “我平日就喜欢这些刀剑,看着这些锈蚀的铁器自然想要拯救一下恢复当日光彩了。”孟庭华这句还真是真心话。 “那你把刀藏进衣襟里去做什么?我又不是鬼。” “这个,我是吓了一跳,总是跳到我背后突然说话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凶巴巴的老僧人呢。” 这个借口还真的扯得有些远了。 楚景荣半眯着眼久久地瞧着她。 孟庭华尴尬地笑着,后背有些冷。 他忽然动动身子,道:“我去山脚办些事情,你今日就一人好好休息吧。” 孟庭华高兴地直直点头,辛亏没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若是瞧出了端倪也只能承认楚景荣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楚景荣临走时,她还不忘向他佯装作势哭丧着脸摆摆手,殷切地说:“早去早回哦。” 楚景荣瞥眼瞧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去往深山的小道上,笙竹那是真的哭丧着脸悲切地瞧着孟庭华:“小姐,我们能不能别去里面啊,听那位老尼姑说那里面全是毒蛇野兽,可怕得很啊。” 孟庭华一脸微笑地回望着她,“温柔”至极地问她:“你说什么?” 笙竹摇摇头。 有时候这位可怜的笙竹承认,自家这位小姐比野兽更可怕。 笙竹突然想起来那凶巴巴的老道姑好像经常咳嗽不止,近日里连削弱的脸色也愈加苍白无比,看了看前方的孟庭华,才了然一笑道:“小姐都说那老道姑好凶啊好凶,没想到关心起道姑婆婆来比我还用心,为了才药材居然跑到这来了,你说那婆婆听了会不会很感动啊。” 孟庭华捏住笙竹的胖脸,好声没好气道:“少贫嘴,多做事。” 在山里搜寻了几处还真的是找到了几根极为珍贵的药材,孟庭华满意地拍拍药草根上的泥土才递给笙竹嘱咐让她给收紧了莫要丢失,要不然给她好果子吃。 “小姐,采了这么多药材我们这下可以回去了吧,一会儿姑婆婆来了准要寻我们的,所以还是快些回去吧,我可不想被她责备个老半天。” 孟庭华正想着点头呢,便隐隐约约觉得右前方有些不对头了,警然地看着那处,让吓着的笙竹躲到自己身后来。 “小姐。。。”笙竹的脚已经软瘫了。 “嘘~” 孟庭华慢慢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小的利箭子,因为紧张,脸两颊已经密密渗出了些冷汗,接下来一气呵成,秉着箭靶反手直街用力投射了过去。 只听见暗处野兽的一声惨叫,应声倒下才看清真身,原来是只黑林野猪,许是出来觅食的。 笙竹二人终是松了口气。 哪知又听见身后突然传来枝叶阵阵躁动的声音,笙竹那颗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紧紧拽着孟庭华的衣袖不放。 孟庭华依旧是抿嘴不做任何动作。 然后随着某人的出现,才放下心来。 “好久不见。听世子提起过,起初我还不怎么相信,原来你们还真来了这沪莲山。” 隼至浩一脸脏兮兮的泥土,衣裳破烂不堪地从草丛堆里走出来,就像个乞丐似地,笙竹那是觉得看花了眼睛,指着他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隼大夫。”孟庭华略略迟疑地瞧着他邋里邋遢的样子,慢慢说:“你这出场方式还真是,,独特啊。” 隼至浩瞪了她一眼:“若不是被那些狗崽子追杀,我才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呢。” 孟庭华挑眉,笑道:“那些仇家对你还真是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个屁!”隼至浩气得直爆粗口,脸孔涨红:“你们赶紧地下山去,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孟庭华微微抬着脚舒缓舒缓筋骨,道:“嗯,我们正打算着下山去呢。没想到你会躲在山上,隼大夫你是从山那边翻越过来的?” 他点头,抱怨了句:“若不是要甩了那群狗崽子,我才不会走山路呢,这山路还真当不好走。” 隼至浩眼睛瞥见她的直立双腿,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孟庭华你这双腿,居然能走路了?” “嗯,大抵上能走了。” “那你还给我定金,让师父来诊治你的腿,你,,,你居然耍我。”隼至浩气愤地直瞪着她。 “我没耍你,寻求徐大夫诊治我的旧疾尚且是次要之事。” “找我师父有啥要事。”隼至浩明显不信她,嘴里嘀嘀咕咕地:“你个将军家的小姐找我师父有什么要事,难不成想还想求得美颜药丸不成?” 孟庭华细眉一挑,极其认真地说:“当真有美颜药丸?” 隼至浩看着她欠扁的笑脸,居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天气已经渐渐阴暗了下去,阴风四起,看着要下阵雨的样子,隼至浩也没耐心与她耗下去,催促着那两人赶紧下山去。 “你不下山?” “我,我要是下山去,连着这身凹糟被沁伯母瞅见准会被说教的。” 孟庭华一笑:“宁愿呆在山里也不愿被说教?你还真是奇怪。” 隼至浩那张稚脸苦苦拉了下来。 “还是随我下去吧,伯母与我说这些日子蛮想念你这个孩子的。” 隼至浩凝了脸,几时纠结暗暗才慢慢点了头:“孟庭华,我不是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在我眼里都一样小。” 隼至浩此刻内心好比受到了好多的一万点伤害。 彼时树叶莎莎作响,温度又阴冷了几分。 “小姐。”一旁笙竹紧紧拽着她的衣袖,抿着嘴,声音不住地颤抖沙哑:“小姐,我们被狼群包围了,该,该怎么办呢?” 孟庭华想遇到这种事情也是预料之中。 三人已经注意到丛林中潜伏的那一双双血光似的狼眼睛,呜咽着欲.望与血腥的声音在冷气中更为颤抖被害人的心脏,狼族的群攻,对于三个毫无力量的年强人来说,是一场性命的赌博。 冷雨倾泻,这种湿冷季节总是会诱发她多病的关节炎,孟庭华已然站不住脚了,她有些气愤,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病。 有头狼已经扑上前咬住了笙竹的小腿,狼牙尖利无比,血大方地流了出来,笙竹大声叫了出来,痛苦的表情此时格外狰狞。 孟庭华眼里泛着冷光愤怒,将手中的短剑一把掷出去,准确无误地刺中了狼头,哀叫声逐渐衰弱。 “隼至浩,看好笙竹。” 冷气中将孟庭华沉稳的声音传得尤为清楚。 那些凶恶的狼,见同伴被杀,皆是一众周致地围着孟庭华,那些利牙透着血色,呼出的热气都有阵阵发腐的气味。 后来,狼的动作一向很敏捷,飞扑向孟庭华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太多气力,倒是孟庭华自己,虽冷雨催病,动作却是快了些。 她知道,不拼就得死。 第18章 绝毒 楚景荣从小镇上办完事回来的时候,下车就瞧见了呆呆站在柳树下浑身邋遢的隼至浩,一身潮湿不说,还带着斑斑血迹,脸色露着担忧,却心有余悸说不出话。 楚景荣沉下了脸,声音格外冷厉:“她在哪。” 为了护全笙竹他们二人的性命,自己的手腿被那些锋利的狼牙给咬破了血肉,却同样给了她反击的机会,那群饿狼就是被其昂然不倒的气势给吓跑了,但孟庭华也因此而昏厥了过去。 是隼至浩背着她回来的。 沁夫人听后吓坏了,也不顾那些个什么佛经道论,赶忙去了后堂去瞧瞧孟庭华的伤势,同时去央请了寺外的一名略有小气的郎中看了伤势。 这里里外外,也耗了两三个时辰。 病情缓解下来,沁夫人这才放心离开。 外面雨下得有些湍急,好似一盆水晃得浇灌着大地,流水如潮极速不息不止,孟庭华迷迷糊糊中觉得这雨声很是挠人。 幽幽蹙着眉,睡得有些不安稳。 微凉的手指轻微地抚着孟庭华泛红的脸颊,她耳边传来叹息声:“我晓得你倔强的脾性,却没想到你如此不计后果,跑到山里去采药材,还瞒着我,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几经周折也未曾看清那人的面目,脑袋昏昏沉沉地,孟庭华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直至翌日午间她才完全清醒,隼至浩将一整碗的黑药递给她,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喏,赶紧喝下去。” 她倒没因此而气怨过什么,手臂动了动这才意识到自个的右手动弹不得了,只得抬着左臂端药。 “你一个女孩子非要挡我面前做什么,不知道很危险!”隼至浩气狠狠地瞪着她:“非要做英雄是不是。” 孟庭华抿了一口苦药,药的湿度才拾回自己的声音:“隼至浩,我大抵上还救了你一命,你就这等语气?” “哼,谁要你救。” 二话不说,隼至浩直街抬脚出了门。 也不知他在气什么。 随后她又垂首喝了口苦药,紧紧蹙眉,喃喃地嫌弃了:“这比先前的药还苦,不想喝~” 着手想将这苦得不成样子的黑药倒在盆栽里的时候,门口的白光突然被进来的人影给压了下去,她吓得手一抖,差点翻在地上。 “给我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孟庭华心虚一笑,抽回贼手将碗缘凑近自己嘴边慢慢细喝:“你怎么回来了?” 楚景荣走进来高高看着她,语气平淡:“孟庭华,我看你脑子真的是变驽钝了,何必跑到山窝窝里去。。自己躺得倒挺舒服却让别人整夜地担心你。” 孟庭华一愣,随即望了望外边大好的天气,这才意识到时辰过得飞快,她说:“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啊。” 楚景荣盯着她没说话。 孟庭华倒是觉得愈来愈心虚了。 明明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却还是想让自己开脱罪名:“我上山只是采药而已,没想到会遇见狼群。”低着头腻腻歪歪地又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感觉软榻一旁凹陷下去,孟庭华抬头忽然一看,原来是楚景荣近坐在了她身旁,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眸子看着她,几乎可以映得出自己此刻的样子。 楚景荣的声音难得的温柔:“我不嫌麻烦,只是希望你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闻言,孟庭华忽然鼻子一酸。 她点头,眼睛明慧地瞧着他:“嗯,在我能正常走路之前,我一定不会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楚景荣似乎松了口气,严肃的脸色温和了许多,他眼睛低垂瞧着孟庭华被纱布紧包成粗棒子的手臂,有些轻缓道:“还疼吗?” 她摇摇头,诚实地回答:“放心,一点都不疼。”孟庭华想,比起战场上夺人命的刀光剑影,这点小伤真的是不足挂齿。 楚景荣扯出一笑:“那就好。” “那位婆婆整日咳嗽,我与笙竹看着不忍心,听闻山里有药材可以止咳,所以才决定去去便回,哪里晓得,遇见了狼群。”孟庭华声音弱弱地,目光有些心虚地躲闪。 楚景荣脸沉了沉,知晓她在演戏却也不点破,至少还是得为这位孟小姐保全戏份的面子。 他浅浅笑意略起:“那好,今日你好生安歇着,估摸着徐之谦也快到了沪莲山脚,我择日会让他给你看看这些伤口。” 她点头应着,楚景荣这才走了出去。 孟庭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那个冷世子还好没怎么发火。 哪里晓得那位世子又原路返回了,孟庭华面色有些惊愕地瞧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楚景荣薄唇一抿:“我觉得不该再这样放纵你了。” “什么意思。” “日后凡是我端上来的药你都得给我按时吃下去,不准倒了。”他淡淡地命令她:“伤要是好不了,那就回去好好面见孟将军吧,我倒想看看他会怎么骂你。” 孟庭华愤怒地瞪着气定神闲的他。 “所以孟庭华,”楚景荣又唤了她全名,明明声音很细小,却潜藏着深沉,光影下的他说:“日后在我面前不用如此戒备,我不会害你,真的不会。” 这语气,好似有些恳求。 孟庭华笑了笑,静静道:“我才不信。” 这里,她谁都不信,她甚至不敢相信她自己。 接下来的一天,楚景荣如约将徐大夫请过来医治她的伤口,只不过自从前晚上之后,孟庭华再没看见过那位世子的身影。 徐之谦平日里就喜爱喝酒,尤其是花酿的珍酒,抱着酒罐三天都不肯放手,就怕有人抢了他的命根子。 上辈子因着父亲与董奕珲的原因才上了山求见了徐之谦的真容,知晓他喜爱美酒,带了好几罐子酿花酒才让徐之谦松手为她治好了腿疾。 但这一世,没料到是楚景荣从中间做的人情。 长途跋涉来到沪莲山,徐之谦的脑袋倒是清醒了不少,这一天下来是专门给她开了几副药方子后才去了住处歇下。 “多谢徐大夫。” 徐之谦醉眼朦胧地侧瞧着孟庭华,流光反转,许久才搭话:“你这个人,我徐之谦信不过。” 孟庭华一笑,没答话。 “楚景荣从未有过如此反常的举动,居然花得起时间体贴一个女人,呵,他那是昏了头将你照顾得如此周到。” “徐大夫,世子他是因为沁伯母的所托才照顾得我,你别多想才是。” “多想?”徐之谦斜睨着她,缓口道:“楚景荣与沁夫人感情并不甚好,你认为他会因为沁夫人的一句话而将你从皇城送到了这里?想都别想,楚景荣他那个人最怕的就是麻烦。” 孟庭华听闻心一颤。 “复原也要花把来多个月时间,再加上前几日淋了湿雨,身子受寒双腿也恶化了些,你这些日子别再自行走动了,伤了筋骨还是会加重。” 徐之谦懒得再与她说话,理理医箱便抬脚离开了。 “有劳了徐大夫。” 徐之谦的脚步在门口停滞,侧脸背光望着她,轮廓鲜明:“孟庭华,楚景荣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人物。” 孟庭华回笑:“徐大夫,我也是惹不得的。” 这些日子听闻那位凶巴巴的道姑婆婆说起,笙竹的腿伤已经好多了,只需多加休息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能下床运动。 “这些日子多谢婆婆照顾了。” 道姑婆婆沧桑的眼睛斜睨着她,二话不说便将水盆放在了她旁边,拧尽了温热的棉巾递给她。 孟庭华略略擦拭自个泛湿的身子,眼角却瞥见那位一脸固态的婆婆手里直直拿着把锐利的剪子,自我保护意识使她微微向后倾倒。 老婆婆笑了声,有些冷:“怎么,怕我杀了你?不用担心,我老婆子还想着多活几年呢。” “婆婆。” “停,能不能别叫我婆婆,虽然我很老了。你嘴巴就不能甜些与其他人一样称我六姨?” 孟庭华无奈地笑笑道:“六姨,这外面下了雨,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离这儿到你的住处还是有些远的。” 六姨冷言道:“等着,我先帮你换药替纱布。” 六姨脖颈间隐约挂着条翠绿坠子,不经意间已经显露了出来,孟庭华看着那坠子觉得颇为眼熟。 “六姨,你那坠子我好似在哪里也看见过。” 六姨的身子猛地一颤,似是吓到了什么惊吓,脸色煞白地瞧着她,嘴巴哆哆嗦嗦:“你,脑子糊涂了吧,多想了。” 孟庭华正想再多说些什么,没想到六姨不想再多待,连忙收拾了东西走了出去,招呼也没打一声,这让她有些纳闷。 到了夜里大多寒凉俱冷。 原本靠着卧枕端详着本书,喉中却忽而来了股刺激的腥味,直直而上,她经受不住,一下子咳出了滩血,刺眼红色洒在陈旧的书页上,染了重重地夺目。 孟庭华心下一沉,抿嘴:“这毒,没想到这生会来得这么快。” 双手紧拽泛白,手背一把擦掉了嘴角的余血,转而看着斑驳湿漉的书简,面色冷了下去。 这生来就伴在她身上的绝毒,不知那位徐大夫能不能解开。 第19章 仓央 在沪莲山安养了大半个月,孟庭华的伤口才见好些,笙竹已然可以生龙活虎地四处蹦跶给她收拾囊装了。 这天气也快晴朗一片,浓阳映绿璀璨不可得说,因着温暖的日头,孟庭华又倚在轮椅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脑袋很是清醒。 抚抚心口,还是有些裂痛,毕竟这绝毒是很难缓解消下去的,徐之谦也暂时没有办法,孟庭华想了想,自个这种短命的女人,还是不要拖累董奕珲得好。 徐之谦待她的态度比先前好了许多。 因为知道徐大夫的软肋,她前些日子经常着人去送些三十年的酿花酒给他尝尝,徐之谦就算是钢铁化的人也会有些触动。 他近日酒意不深,也换了身银绿的新衣,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的很潇洒。 孟庭华细眉一动,阳光处对着他笑笑:“徐大夫,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我这处?” 徐之谦假意手护唇,咳了咳:“我来瞧瞧你的伤势。” “多亏了徐大夫,我已经好了许多。” 他点头:“你的腿疾我估摸着再过两三月便可行走自如了,毕竟这事急不来。还有,我尚有一个疑问。” “你说。” “你中的那毒可是个稀罕毒,我只见过一两次。”徐之谦走近定定看着她:“安息毒本就无色无味,实属罕见,大多都是从西域那处繁衍出来的。难不成暗中有人雇了西域密族的人,想杀你?” “谁知道呢。” “楚景荣可知道这事?” 孟庭华没回答。 徐之谦蹙眉:“你应该告诉他。” 孟庭华淡淡地回答:“告诉他有什么用?我与荣世子本就没什么关系。” “你。”徐之谦从未见过如此不通情达理的女子,直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最后终是无奈叹了口气:“算了,你们的事情我根本不想参和。况且你性子那么倔,我也奈何不了你,谁叫我嘴馋,受了你的花酒贿赂呢。” 她微微笑着:“那还请徐大夫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你这么执意瞒下去,只会伤得别人更深。” 孟庭华说:“能瞒着,就瞒着吧。” 枝头吟鸟鸣叫不停,婉转动听,春风和煦,阳光浅浅地照在身上,很暖和。 孟庭华张张嘴,问他:“徐大夫,那位荣世子去了哪里?” 自从那晚上,楚景荣好似消失了一样,天天都没见着他的人影。 徐之谦难得调侃一笑:“怎么,难不成想人家世子了?” 孟庭华敛眼咳了几声:“这可不像徐大夫的说话方式,怎么也像个老大妈似地喜欢管人家闲事了。” 徐之谦抽抽嘴角:“当我没说。” “我在问你话。” “我也不清楚,楚景荣火急火燎地出去,他只和我说去一趟南江。哦对了,是那皇帝的军队央请他过去主战的,这次,楚景荣当作战军师。” 孟庭华泛白的手指紧紧握着不放,沉声道:“不是董奕珲领军的么,董奕珲呢。陛下为什么要派楚景荣过去应战?那边究竟怎么了。” “我哪知道,你大可以跑过去问问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啊。”徐之谦有些不耐烦,抬脚慢慢从花苑走了出去,还不忘关照她按时喝药。 因为这件事情,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好像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弄得她多少有些发慌。 孟庭华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到此时她才知道,事在人为,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这辈子可能不会再遭遇。比如她自个提前而来的毒症,比如应该死去的太子楚铮被她救了下来,比如孟庭华此生会遇见楚景荣。 这天,许是要变了。 沁夫人过来送行的时候还是很舍不得她的,握着孟庭华的手久久没有放开:“庭华,你这伤还没好,这就要走?” “嗯,家父已经很念叨我了,再说总不能待在这里麻烦伯母您啊。”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傻话,我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干女儿。” “伯母不必担心,过些日子庭华会过来看伯母您的。” 沁韵踌躇了片刻,还是没舍得放开她的手,从怀里匆匆忙忙取出了一耀耀发光的精细黑珠链子玩意儿给孟庭华戴上:“这是护身的东西,你带着我也好安心。” 孟庭华心领了,很高兴。 沁韵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安定,她慢慢说“皇城那处风起云涌的,你要当心。那个王国峰,曾经一直视你娘亲为眼中钉,如今你却要变成他的干儿媳,还真是命运弄人。” 她微微一愣,才点头。 沁韵说:“你娘是个多才的女子,王国峰不喜欢女子当政,自然想要害她,不过幸好,你没事就好。我在这儿隐世多年,却没为你们做过什么。” 此行隼至浩也同孟庭华去皇城,徐之谦说他会过段时间再去医馆。 辞了行,马车渐渐走远了沪莲山。 “小姐,我们不用中途歇息会儿吗,我怕你这身子吃不消。” “不用,途中就换两匹精锐的马。你要是饿了可以和隼至浩一同去买些小吃在路上消磨消磨肚子。” 笙竹脸一愣:“怎么就提起隼大夫了。” 孟庭华戏谑地瞧着她微笑:“咦?难道不对人家隼大夫有情?” 笙竹脸立马大红起来,直直翻起爪子捂着自己的脸孔,含糊地说:“小姐你说什么呢。” 孟庭华闻言禁不住捧腹大笑。 彼时正巧隼至浩端着水袋进来,脸色有些奇怪地盯着失态的孟庭华:“你笑什么呢。” 她就直街坐端正了,正色道:“不,没什么。” 隼至浩见她这副百变的脸色也是被惊愕到了,将水袋递给了近旁的笙竹:“你们多喝些水吧,还有老半天路程呢。” 笙竹唯唯诺诺地接过,很是小心翼翼。 孟庭华老早看出了端倪,咳了一声才缓口道:“那个,隼大夫,一会儿进了小镇换了马,别忘了带我家笙竹去买些精致的点心来,免得路上大家都饿着。” 隼至浩点头同意:“这也挺好,一会儿下车时我与笙竹便出去会儿,你,,,” “我一人没事,你又不是没见着我轮椅上的战戟。” 隼至浩就想到了那天自个转身时,孟庭华手里就端着把银色战戟笑意阴阴对准自己的时候,身上就有些发寒。 他嘴角抽抽:“我很放心你一个人。” 隼至浩二人去了街道后不久,孟庭华待在车上闷闷地发呆,然后就听到了前方一阵骚动声音,还越来越向她这处靠近,挠的她脑袋烦闷。 索性直街揭开了帘子,才发现七八个家丁似地人围堵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拿着木棍就差要揍下去的趋势,各个脸色发青,叫骂声那是一片天,闹得沸沸扬扬,周边的人凑过来看热闹就是没有一个上前去帮忙的。 孟庭华蹙眉,开口:“等等,他犯了什么错?” 那个孩子动了动身子,脑袋这才抬起来向她看去,脏兮兮的脸上那双铮亮的眼角很是惹眼,包含着不甘与怨恨瞅望着孟庭华,不出一声。 孟庭华很有兴趣的笑了笑。 一位领头的家丁狠狠呸了声,气恶地瞧着地上的孩子,粗声粗哑道:“他偷了公,,偷了小姐的钱财不说还特么想要轻薄她!这种淫贼就该被打死!” 说完就想操起棍棒子,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石子儿给打伤了手腕,那名家丁在地上吃痛打滚,泪眼直直看着孟庭华,叫道:“你特么你谁啊!居然敢伤我,小心我家小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孩子有些可怜,不如你们将那孩子交给我吧。” “哼,他罪不可恕。你也别想走。” 孟华不做理睬,垂眼看着那孩子:“喂,还能动么,上车吧。” 男孩撇过头不去看她。 “要么死要么给我上车。” 然后那群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那乞丐孩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默默地钻进了车里,那家丁大惊:“喂,不带你这么不讲理的,妨碍了我们的好事还想带着他一起离开?” 孟庭华瞥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此而已。” “不平的可是我们!他,他轻薄小姐就该被打死!” 她半眯着眼打量着外面的人,一字一顿地甚是悠闲:“你们的意思是,贞洁比性命还要重要?” “理在我们,他就该死。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何尊贵之人?哪容得你们如此乱来,识相的赶紧将他交出来,要不然。。。” “算了,你们退下,别在此处造谣生事。”说话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安平小姐,烟眼看着里面举目的孟庭华,嘴角微挑:“孟小姐,你若喜欢那乞丐就带他走吧,可是得当点心,别有朝一日给他轻薄了去,要不然失了贞洁,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就多谢安小姐的忠告了。” 孟庭华虽不知这安平的真实身份,可见她扮相上来看便让人觉得是不可招惹之人,如此华贵骄傲的女子,打扮也与梵音国有略略出路,向来安平不是某族的贵小姐,那就是别国来的外来商人。 安平娇嫩的手指轻轻抚着插在腰间的月牙形蓝玉心匕首,红唇微动便是有一身气熬的势态:“我只听景荣哥的话,他叫我不要在此处惹是生非我自然不会乱来,虽然如今那小子偷看我洗澡,但幸好被我及时逮着才没被看了去,要不然我准会弄瞎他的眼睛,打断他的狗腿子。” 孟庭华说:“你还真是个性子泼辣的小姐,你放心吧,这孩子我以后会好好看管着的,以后绝不会入了您的眼。” “如此最好。”安平撇头,许久才问:“孟庭华,他最多比你小一两岁,怎么叫他孩子?” 孟庭华有些汗颜地感受着安平狐疑的眼光,可是没办法啊,谁让自个硬生生地老了那么多年,自然积了些长辈的厚底。 回了孟府已是深夜,孟庭华参见了孟辉文与他谈了那个孩子的事情,有意让其留下来图个生存之源,孟辉文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月光下孟庭华瞧着整齐洁净的男孩,微微露着笑意,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问月,仓央问月。” 她问仓央为什么偷看人家洗澡。 仓央鄙夷地说:“那个身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西域那群狐狸魅子来得妖.娆,不就是被看光了么,顶多她清白被毁,干我何事。” 孟庭华忍住才没趴在柱子上直直笑着挠墙。 第20章 回京 在梵音国过了半月,这日头也是愈来愈毒辣了,外面闷沉燥热的空气看着就让人沉不住气。 风过后院,窗门大开,丝丝凉意进了里面让人禁不住舒服快意。 “仓央。”孟庭华久久瞧着问月缓缓一笑道:“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你了,浅色的眼睛在这儿不常见,你是哪国的人?” “我不清楚。”问月端着茶盘正色地杵在她旁边,浅金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瞧着孟庭华,慢慢说:“就算我知道我也不告诉你,我和你熟吗?” 孟庭华嘴角抽抽,没想到这孩子嘴巴还是这么毒,忍不住上前狠狠捏住他的脸颊子,这么教导他:“问月,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恩人,以后这态度最好给我改改,要不然以后离开了孟府你又招惹了人看看还有谁敢护你。” “少威胁我,你只是救了我一次而已。”仓央问月摸摸自个泛红的脸颊,嘟嘴说着很是委屈。 孟庭华对他的倔强颇为无奈。 仓央堵在她面前近近眯眼打量着她,嘴角微勾缓缓开口道:“阿华,你救了我,这笔帐,我一生都记着,别想着赶走我。” 孟庭华瞪了他一眼:“我救了你你还想找我兴师问罪不成?” 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瞎了眼睛居然救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男孩。 仓央问月赶到桌面去收拾收拾布料,又在那里瞎嘀咕了:“卖身契还在你那呢我怎么可能离开。” 孟庭华差点被茶水呛死:“仓央问月,我什么时候有你的卖身契了,别胡说。” “您老记性还真差劲。” “我不老。” “当初大夫人让我进了孟家唯一的条件就是签了卖身契,您老不会真忘了吧。” 孟庭华想想还真有这件事情,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惹得问月一连通的鄙夷。 笙竹端着盆凉水凑了进来,见他们就笑开了:“小姐,外面真是热啊,要不要我给您擦擦身子?好凉快凉快。” “再等等吧,我不想动。”孟庭华懒散地靠在软椅上盯着天板发着呆,喃喃道:“一下子过了半个月,也不知道南江那地处怎么样了。” “小姐你就放心吧,董将军每日都向朝廷汇报兵况,到现在都没事呢,而且老爷不是说了嘛,再过不久南江那边的乱战就会被平反,所以啊,董将军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你就别操心了。” “唔。”孟庭华的反应有些淡然,对着笙竹招招手,含糊地说:“笙竹,拿块冰湿巾来,有些热了。” 问月在一旁看着没说话。 他不是不了解孟庭华与董奕珲的婚事,至少仓央问月,还是在意孟庭华这个主子的。 她将他领回来,他曾发誓让她好好活着。 “我来吧。”问月慢慢接过湿巾,拧尽了冰水整齐地叠好,轻然放下她额头上。 孟庭华只觉得那处一片凉意很是快活。 “笙竹,这几日可看见隼至浩那小子了?” “没有,只是前段时间听他说起过要去南江县接应自己的师父,但我到现在也没接到什么消息。” “又是南江那边?”孟庭华倒觉得有些奇怪了,怎么个个都往南江那处跑呢:“算了,等他徐老人家回来我这腿早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不盼了不盼了。” “那我回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啊孟小姐。” 孟庭华睁眼便瞧见了立在门旁的徐之谦与隼至浩二人,她说话那更是随意了些:“还真马不停蹄地回来了,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儿,医馆不是还有些患者的么?” 徐之谦进门摸着自己满嘴的胡渣,连那身衣服都有些陈旧了,许是南江那战事不怎么如意,他说话时有些粗哑:“这不是,人家荣世子硬催着我过来看看你的伤势,我还想多休息片刻呢。” 孟庭华眼眸子眨眨,随后调笑着道:“休息?我看你是急着想回去见情人吧。” 徐之谦脸露尴尬,瞪着她:“我哪有这等洗喜好,你还真喜欢胡编乱造。” “没,我没胡编乱造。”孟庭华摆摆手,颇为兴趣地端正身子看着他道“那不是,几天前我去了你的医馆瞧瞧情况吗,你猜我在门店口遇见了谁。” 徐之谦沉默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女子说是你未婚妻。” 众人闻言,徐之谦脸阴沉了下去,倒是隼至浩不怎么淡定直街将茶水全喷了一地。 “唔。。她可留下什么话?” 孟庭华看着他说:“未曾,也没留下什么姓氏,,不过您老真不会记性不好忘了还有个未婚妻吧。” 徐之谦嘴角抽抽:“这事以后不许再提起。” 两日后,皇道大将们荣胜归来,对外宣称南江战役均已平定反贼,受降之卒皆以伏法沦为阶下囚,这鲜少举国闻名的喜事,君邀各地贵族同返皇城庆典之宴。各户张灯结彩以备庆典之时,宫中却突来了一个噩耗。 皇帝惠音王龙体突然怪疾抱恙,常日卧病在床不得下榻,御医对此已是无从解释,无可奈何。 反倒是王国峰引以为戒,操起了朝中政见大事,辅助太子楚铮处置监关内国外要事书简,皇后亦是在近旁照顾着陛下安危,却一直不见起色,身形也是愈加消瘦了下去。 孟将军操守皇都兵权,向太子楚铮主动请缨调离黄陵几千守兵,守护皇城外围以防外族贼人有乘虚而入之举,哪料得那楚铮并未应允奏折。 董奕珲闻之亦是顾不得身怀重伤,忍着浑身病态裂痛,穿整官服驾着烈马去了皇都之内只为恳请太子准允孟将军之请。 “董将军,这不是我说了算。” 太子楚铮年纪轻轻便生来就有一副傲然的气势,扶手而立于金案旁眼睛定瞧着跪在凉华瓷板上一动不动的董奕珲:“你还是回去吧,伤未恢复还强行进宫,是不是不要命了。” “请太子以梵音国为重,奏请孟将军之举。”董奕珲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不消,怀着些坚决的态度,让太子不得再次蹙眉。 “我这次确实是受了父皇之命,绝不得准允孟辉文之请。”楚铮转身甩袖大步流星坐在了龙椅上,对他摆摆手:“你也知道我们皆不得忤逆陛下之命,此事难为,还是算了吧。” “只是。。。” “黄陵世代祭祀供养的皇家始祖都局放于龙山一带,边地守兵自然异常重要,此次时刻,我们也动不得那处险要地势,我想,你与孟将军都懂的吧。” “昨早上前线来报,安定的南江与东林一带频频遭受不知名的匪徒乘火打劫,连着几处世家惨遭灭门,幸存下来的人皆说是,,是北诏国的蛮兵杀害了族长,所以孟将军与我很担心,不得不上奏加防皇城以保陛下与太子的安危!” “你们的意思是北诏那群贼子会引着兵队过来偷袭我国,,”楚铮的脸明显阴了半分:“你且回去,我自会通明父皇。” 孟庭华在出皇后寝宫的路上,碰见了许久未见的董奕珲,见他脸色苍白也就不想与他斗嘴皮子了。 孟庭华嫌弃地说:“这么重的伤还来皇宫里瞎转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非要折一下才好。” 董奕珲听着她平日利落的嘴刀子,阴冷的目光渐渐柔和,渐渐愧疚,二话不说,便将 她抱在了怀里怎么也不肯撒手。 路过的宫女太监瞧见了皆说很有深度的一笑,很有默契地低首走了开来。 孟庭华的两手尴尬地放下空中,就是不知道怎么摆放才好,过了会儿才出声:“那个,董将军,当心你的伤。” “抱歉。” 他的一声抱歉,让孟庭华有些猝不及防了:“嗳?你说什么傻话,真的是去了前线脑袋也撞坏了不成。” “你说吴涯是奸细我不信,你提醒我当点心我又没上心。孟庭华,若是我信你,我对你上点心,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气了?”董奕珲长臂围着她,大掌抚着背部,她愈感后背温热,好像一块烙铁似地。 孟庭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董将军你还真是傻呀,好端端的我生你气做什么。” “我平日里只会与你唱反调,你说义父是贼臣时我真的很生气,毕竟他是我的再生父母,但如今。。。”董奕珲抱着她的力道愈加紧凑了些:“。。。如今我不得不全信你了。” 孟庭华一愣,难不成他是知道了王国峰做的那些苟且之事。 “我没生气。” “真的?” 孟庭华忍俊不禁地笑了,难以想象这董将军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庭华,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女人,我发誓,我必定护你一世,此生只娶你孟庭华一人。” 孟庭华垂眼微感苦苦着,上辈子董奕珲也曾说过这句同样的话,那时候她听了特高兴,几乎每天都要去军营里炫耀一番自个的董将军夫君有多体贴自个关爱自个的,惹得官兵那是一个个怒火朝天,皆是抗议声声:“霸占将军了不起啊。” 只是到最后,还不是娶了一个侧室。 那位李氏料到孟庭华这些年来并无所处,凭着与董将军酒后一夜怀的唯一子嗣,才稳稳坐了上去。 昔日承诺早已不再了,她与董奕珲的幸福也被打得一无是处。 如今的她只想早日报了母亲的仇,然后安安心心地一个人过着隐世的好日子。 送董奕珲回了府邸孟庭华才安然回去歇息,坐在车头驱马前行的问月说:“你未婚夫君长得还真不赖,以后成了婚进了别人府邸可别落下了我这个侍从。” 孟庭华瞪着他:“好好驾车。” 揭帘迎来街道西处最为刺眼血霞的夕阳,一如她苦涩多舛的前世,酸甜苦辣,尽占着那个半碎的一生。 第21章 涟漪 阮春三月,绿柳浮开,花意盛开璀璨及得盛世芙蓉之名。 这一个月接下去,孟庭华已然可以自行走路,徐之谦叮嘱她不得剧烈脚部运动,她也自然时时刻刻都记在心上。 暖日下孟庭华一身红衣简装,黑发高高挽起,一双眼眸悠闲带笑,手扬着银光战戟,来了招秋风落叶式,战戟之光,招招快速不得入眼,落花随同沙尘四起,气势宏荡如同临阵杀敌似地巍然气势。 问月上前递上湿帕子,微微一笑:“阿华你练戟子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过女孩子家家的常练这些男人操手的东西,手心起了老茧子可是会被夫人责怪的呀。” “才不介意这些老茧子,我也许久没使这些玩意儿了,心里边怪高兴的。” “不在闺阁里用心刺绣,偏偏学老爷们舞枪弄杆,还真是。”问月无奈地摇头:“还真是天意作孽。” “说的什么文,什么天意造孽,最近学的这些文词就是用来排遣我的是不是。”孟庭华忽然将战戟一把甩向问月,进了屋子。 问月稳抓着战戟,嘴边无意落着笑意。 外面渐渐起了阴风,刚刚舞枪热身起了些汗,便换身了简易的裙装,正好听闻有个良大人身边的小厮进了府,尊请孟庭华去一趟西门宫外的落坊街头。 孟庭华寻问笙竹今天什么时候了,她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良倾邀她一同去军营瞧瞧士兵状况,这表面上是去看看士军情况,但良倾实则是想去见见宋祐成大人,一个人太过无聊,于是也央着孟庭华一起了。 想起孟庭华狐疑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子不得进军营。” “可以可以。”良大人十分严肃地拉着她的手如是说起:“这不,那天董将军也在那军营里教导新来的将士们嘛,加上他重伤未痊愈,你此次上军营可别只想着弄剑比武啊,人家将军还等着你去关怀呢。” 先行去了洛坊街头接应良倾,她等了有些时候,上了马车,又是对孟庭华意料中的一通教导:“你说你,是不是又忘了本官交代你的事情了,害我等了这么久,非要让小厮请了你这尊大佛才舍得出来是不是。” 她表示甚是无辜:“我真忘了。” 良倾这才利索地将怀里乱七八糟的书文丢在一旁舒适地躺了下去,极其惬意地说:“要是我也能这么享受就好了。” 她挑眉低低看着良倾:“谁让良大人你欺上瞒下非要做官去的,你知不知道被查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哼,怕他不成。”良倾倒是胆大了,不以为然。慢慢脱了官帽,流水似地墨发晃得垂下,不成规律,乱中有眉。 良倾又变了个躺着的姿势,手肘支着榻,眼眸殷切切地瞧着孟庭华,声音有些蛊惑:“孟小姐,过来为本官捶捶腿,上心了,本官可以考虑多多赏赐些。” 她抿嘴一笑:“良大人的恶性子还是没变过,也不知道宋大人在你面前,良大人是不是还是这副风流样子?” 哪知良倾闻言一愣,顿时没了开玩笑的乐趣。 坐起了身子,头发也有些乱糟糟地,神情恍惚地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孟庭华眸子微动,她一向明眸看得懂人别人不知何来的变化,良倾如此反常,必是有事情瞒着不说的,而且还有关于宋祐成的。 “良倾,有好事得与我分享分享。” “这哪是什么好事啊。”良倾苦苦双手掩着脸庞,什么怪声音都发了出来,如此阴霾霾的雾气在良大人头顶飘着,久久不散。 庭华起初听了还不怎么相信,最后只得亲自为良倾医诊把脉才确定了一点,这位举世无双的良大人,那是真的怀孕了。 孟庭华生生地瞪着她:“我的天,良倾,我觉得你得告诉宋祐成。” “不行。”良倾抿嘴,蹙着眉:“孟庭华,绝对不能告诉他,拜托了。” “良倾。。” “宋祐成忙着关内军粮之事,早已经抽不开身了,王国峰那老奸巨猾的人还派暗卫死咬着他不放,我虽想帮他,但现在过去只会给他添乱,现在。。。还不到时候。” “只是孩子。” 良倾紧握着手,声音在车厢微微里回响:“孩子我不会放弃。假以时日,我必会主动呈上辞官还乡。” 孟庭华知道她在隐隐害怕,不只是这孩子的事情,更是以后该如何选择面对这些风雨。 这孩子来得太过突然,却在这场风波中投下了一道细小的涟漪。 入了军营,她那是万万小心着良倾的肚子了,很是认真地近身叮嘱良大人当心,就怕她倒下去。良倾忍不住笑了:“孟小姐,没想到你如此体贴本官呀,你就不怕隔日传出个流言?而且若是被你那未婚夫看去了,准会醋意大生啊。”笑着笑着,苦涩嘴边蔓延,眼睛有些红了。 孟庭华瞧出了她的讶异,只能打趣儿地说:“我可不介意先向圣上禀告说朝廷上有个文官可是女扮男装的女人。” 良倾的脸僵了僵,哼了声:“你敢。” 猎场愈加接近,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士兵长吼高喝的洪亮声音,这里的戒卫略加森严,一排排身着铜甲铁装手举高枪在猎场演练兵法,高高挂起的深绿军旗随风不住地大气飘扬。 宋祐成在侧室军营内处理兵法文谏,忙得很,良倾二人在门外杵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 许久不见的良倾立在那处,脸色这才微微有些了起色,干涸的嘴角略起:“阿良,你怎么来了。” 孟庭华有些苦恼地摇摇头,颇为唉声叹气:“阿良阿良,宋大人这是忘了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吧,你俩这甜蜜劲,真是让人后背发怵。” 宋祐成无奈放下雕牧豪笔,站起身来望她们门口走去:“行了,老早就看见你那双贼眼往里边瞄呢,别拿我们俩开玩笑,小心隔墙有耳。” 孟庭华哼哼一笑:“这里里外外都是宋大人您的人,还用得着小心隔墙有耳?” “得了,算我斗不过您。” 宋祐成这才慢慢牵起良倾的手,这才蹙眉,说话的语气有些责怨:“怎么又穿这么少,上次的热伤风忘了是不是?” 良倾牵牵嘴角,声音有些低哑:“唔,抱歉,以后定会记着多穿些的。” 他瞧出了什么端倪,握着的手愈加紧了。 孟庭华知道自己在这儿实在是有些多余了,当下转身招呼了句:“我去外面瞅瞅,你们慢慢聊。” 哪晓得良倾反手紧拽着她的裙摆不放手,孟庭华转眸静静地瞧着她,说道:“你还是与他好好聊聊吧。” “我与你一起去猎场,我得下笔考察军士体质状况。” 良倾脑子里随意扯出了一个理由来,就是不想与他呆在一起,现在的良倾很害怕,很害怕没有宋祐成的将来。 孟庭华说:“我见你平日里与我斗嘴还是蛮起劲的,怎地如今,整个人萎了十分。良倾,我有些看不起你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烦事,宋祐成虽胆小如鼠,还总归是你的蜜人,你不与他倾诉又找谁倾诉呢。” 良倾闭着嘴没应话。 宋祐成嘴角抽抽:“孟庭华,说谁胆小如鼠呢,你赶紧地走,我们俩要好好谈谈。” 孟庭华即刻闪出恭维的假笑来:“知道了,宋大人。” 至于他们俩究竟谈了什么话,孟庭华不得而知,也许良倾已经将一切招供,也许依旧瞒着不说,只是不管良倾抉择如何,良倾都是为了宋祐成在活着。 外处猎场青草地儿泛着些生机,众兵操剑舞枪,大喝大声地响彻了一片天空,孟庭华站在外围也被这些气氛感染了不少。 “这些都是新进来的士兵,个个气势恢宏,比得上当年操守边疆的军位十三处,义父对这些官兵寄予了厚望。” 孟庭华回过眼,一笑:“有你把关,这些猛将自然优秀。” 阳光下董奕珲一身金丝边银衣,玉簪挽发,嘴角噙笑,整个人都弄得耀耀生辉。 他问:“今日怎么来了猎场?” “良大人带我来的,我也想着来见见猎场的世面。” 董奕珲对此微微不满,有些苦恼了:“你怎么不找我带你过来,那位良大人比我还重要?” 想来,现在的董奕珲是不知道良倾的身份的。 “怎么,醋意横生?” 董将军点头:“嗯,吃了很多。” 她微垂着眼,笑着没接话。 如果没有那个李氏,也许她与董奕珲不会错得那么离谱了吧,这爱来爱去,怨念纠缠却只在一念之间,她想明白后,此生也就不奢求什么了。 外面湿热得很,董奕珲重伤未痊愈,便带着她回了屋内歇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孟庭华的错觉,怎地觉得身后有好几个视线盯着自己呢。 孟庭华替他端茶倒水,递给他,才开口问道:“你背后的伤,是怎么弄得?” “是,大约是剑伤吧。” 孟庭华啜饮清茶,淡淡道:“是那吴涯偷袭你的吧。” 董奕珲捏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唔,你怎么知道的。” “你向来将后面留给自己的兄弟。”孟庭华放下手中瓷杯,抬眼看着对面的董将军:“我晓得吴涯是你信任的兄弟,少了他,心里多少不好受我是知道的。” 董奕珲牵牵一笑:“是吴涯他背离军规,祸乱南江,但这是他的决定,也是他自己的立场,我也有我这个将领的立场。。。心中不好受确实是有的,但想明白了,脑子也就通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董奕珲悠闲一笑:“怎么,不信我?区区一个吴涯还能打垮我不成。” “我说的是以后。”她抿抿嘴,眼睛定定地瞧着他:“倘若我以后处在你的敌对面,,” 董奕珲打断了话,语气很是欣慰地说:“瞎说什么呢,那是不可能的,再过不久我们就要成婚了。你啊,别想太多。” 门外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孟庭华闻了动静,侧眸瞧见了那门脚露出的一只脚,眉挑了挑。 第22章 风波 射击场那处很是热闹,众士兵听闻了董将军未过门的妻子与中将比试射箭的消息,当下直接丢刀抛铁哼呲哼呲地凑过去看热闹了。 场外边都是士兵高举彩旗替自个未来嫂子呐喊助威的声音,又为这猎场里添了些活络的气氛。 这算来算去射箭也花了些时辰,大抵上都是孟庭华比男人心细,握箭瞄准皆是需要耐心,由此占了中下场的胜率。 中将有些苦恼,对她抱拳以示服输:“不愧是董嫂子,我这个中将擅自邀你射箭本想着瞅瞅董将军的妻子究竟是怎样的娇弱,没想到嫂子你如此厉害,李馗自愧不如。” 一旁坐着的董奕珲调笑他道:“叫你别自掘坟墓,真是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李馗无奈地摆摆手:“我李馗以后再也不敢小瞧女人了。” “到底还是中将输了。”旁边一排苦巴巴的下将齐齐失望地瞅着李馗,这下倒好,赌注全输了个精光。想来便齐齐叹气,对这中将李馗颇为无奈。 李馗青筋暴起,对着他们粗喉咙吼道:“你们自己干的好事,非要选我与嫂子斗箭,是不是闲着没事找事啊,劳资今天的面子全被你们丢光了,你们今天别想食膳了,都给我跑山去!” “啊,中将啊!”一听到没饭吃这些个苦逼的将士皆又是苦巴巴地瞧着李馗,随后个个井然有序地在李馗面前排齐了队伍,神色甚是严肃,齐声道:“兵在将在,兵亡将亡!” 就是在暗示李馗不给饭吃这些他们小兵就会被活活饿死的,饿死了李馗也得陪着他们下黄泉去。 这么个八个字。 李馗气疯了,直接手里拿着把戒尺连连追着这些小兔崽子打骂了起来,一整个猎场,就听得见那些幸灾乐祸的笑声和李馗恨铁不成钢的叫骂声。 孟庭华看着远处一面跑另一面追的场景,甚是享受地说:“要是人再多些就好了,准好玩儿。” 董奕珲嘴角抽抽:“你这什么恶趣味。” “不过我还当真是有些惊喜,没想到你这箭技是一流的,连那准子李馗都被你打败了,这下军营里三天三夜的八卦准就是这些了。” 孟庭华对着他调侃一笑:“没想到那些个兔崽子居然会趁着咱俩讲话的时候进来捣乱,看来完全不顾你这个将军的面子啊。” 董奕珲说:“那些死崽子会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晚会狠狠整顿他们。” 说完,他忽然俯身剧烈咳嗽了起来,这种情形好似要将肺腑咳出来才好,孟庭华上前唯一做的只能是轻轻拍着后背来缓解缓解而已。 “你伤还未恢复,今儿早些回屋歇息吧。” 董奕珲同意了,彼时脸色有些消白。 到了前殿门口,正巧有人来报,说是荣世子早已在前殿内等候多时,请董将军过去一趟商议要事。 孟庭华有意躲避荣世子,毕竟那楚景荣,轻易地便能读懂她的心思。 “那我便先回去了。” “你一人怎么回去。”董奕珲抓住她,命令似地道:“你去西屋,一会儿良大人会过来接应你。” “这,这不太好吧。” 董奕珲笑着说:“有什么好介意的,这猎场你以后还不是得天天来凑热闹。” 瞧出了他话里有话,脸有些局促。 日落西头,孟庭华趴在窗口上昏昏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个睡了这么久,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慢慢站起,眼前恍然一片黑暗脑袋嗡嗡作响,差点跌了下去,若没有扶住柱子。 这毒素的发作总来得不是时候,堵得心口发闷得紧,腿快要软了下去,过来的良倾扶住了她,她问:“怎么了?” 孟庭华这才想起良倾是不晓得自己身重毒素的,扯着笑容:“没事,睡糊涂了腿有些软。” 良倾白了她一眼:“倒是睡得蛮舒服的。” “那你与那位宋大人聊得如何了?瞧你这满面春光的,嗳呀,看来好日子就快到了。”孟庭华勉强地有意调侃她。 良倾收起脸色,恍惚地说:“我没对他说,什么都没说。” 在入马车打算回府的时候,瞥见了走过来董奕珲,又见他一脸温和,轻然挽住她的手,说:“庭华,如果硬要那样,我董奕珲绝不会让你死。” 倘若我以后处在你的对立面。。 如果硬要那样,我董奕珲绝不会让你死。如果非要其中一人死,我希望那人是我自己。 那时候,楚景荣刚好站在不远处的暗角。 良倾抱着文书卷子过来的时候,董奕珲已经去了练兵场操练,略略萧瑟的风景下,只余孟庭华一人靠着马车发着呆。 “想什么呢这么落魄。” “没,咱们回去吧。”孟庭华问她:“良倾,如果宋祐成死了你会怎么办?” 良倾说:“我这一生只追随他。” 孟庭华理解了她的意思。 小厮驾驶马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深了不少,小林子暗处看着总有些骇人,冷风嘶嘶吹着浸入衣口宛如临近的寒冬,在里边的孟庭华忍不住打了身寒碜。 良倾笑她穿得太少。 孟庭华笑道:“你穿得厚实行了吧,那宋祐成是不是又强迫你穿这么厚的,还真是爱妻啊。” 良倾瞪着她,嘴角却禁不住弯起:“那是自然。” “孟庭华,你为什么要回城呢,你曾说这里让你喘不过气来,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我,我回来是为了扳倒逆臣,其他的事情,现在一概与我无关。” 马车却突然剧烈翻动了起来,好似失了平衡,烈马高高嘶叫着在挣扎,二人在里边前翻后倒。 车身侧翻,最终归于平静。 孟庭华抓住一棱角使劲地凑到外面瞧瞧发生了何事,却感觉支着车板的手一片温热,暗着看不清楚,却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孟庭华蹙眉,看来那个小厮遭了毒手。 思考之中,帘子一下子被翻开,接着便瞧见了几个粗壮的黑衣人动作十分利索地将她们蛮横拉了出来。 那些人虽穿得七杂八杂的,却训练有素,戒心极强,对她们下了软骨散不说,还捆上了几圈粗绳。 孟庭华蹙眉,这下想动也得花上半个时间。 “是谁派你们来的,可是王国峰那老贼!”说此话的人是良倾。 一个强壮的高个子脸色变了变,将刀片子抵在良倾脖颈下嘿嘿笑道:“良大人你可不需要知道这些,死到临头了,老爷子我们必定会给你们死得痛快一些。” 孟庭华的脸色沉了沉。 “头儿,早点办完事儿早回去歇息吧,我那小妞还在等着呢。” “就知道你等不及了!”那高个子恨铁不成钢地往后瞧着呸了声,舞舞刀子道:“主子的命令马虎不得,小心他让你们掉脑袋!” “头儿,你上次还想留着那扬镇派那些妞儿们的命呢,也不是差点无视了主子的号令。” “都给我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黑肤粗壮高个子转身贼眼闪亮亮地瞧着良倾身后的孟庭华,搓搓贼手心底有些发痒了:“哟,这女人挺正的。” 孟庭华嗤笑了一声,道:“你碰我哪只手我就砍你哪只手。” “这么泼辣的女人爷子我还真的喜欢得很。”头儿忍不住上前想将她拉起来再仔细瞧瞧样子。 哪会料到本应该中了软骨散的孟庭华突然双腿向前一伸,准准地钳住那人的双脚随之快速用力一折,力道狠戾,那头儿觉得自己的小腿都快被弄断了一截。 直直地趴在土地上抱腿翻滚,众人惊愕不已,上前将她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孟庭华站起来动动泛酸的身子,对着他们笑着说:“我说,你们这软骨散是不是过期了,怎么一点也没用。” 他们的尊严被激了个彻底,皆是青筋暴起举着大刀向她砍去,以一敌十几个小人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麻烦的,毕竟还得顾及着良倾。 乱剑交舞之中,本应该落在孟庭华心口的刀子却被人给硬生生地挡下了,那一剑,笔直地□□了良倾瘦弱的胸口。 “良倾!”孟庭华惊愕,随之气愤地使出最后的掌力将那些刺客震了出去。 她才想起良倾肚子里满心期待的孩子,如此下去,那孩子恐会流了。 “我,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死了,有些担心,,”良倾吐了血,继续吞吞吐吐:“有些担心宋祐成啊,他没了我,自己会不会按时吃饭呢。” “你别再说傻话了,哪会这么容易就死,我给你止血。” “只是孩子,恐怕有些。。。”她还在发糊地说着。 “孟庭华,你说你要扳倒那些乱谋贼子,我信你,所以我替你挡下的这一剑,希望你好好回报我,不要让宋祐成死!” 孟庭华帮她按着伤口,苦苦一笑:“这种时候了你还会打算盘,有本事你别睡过去。” 良倾无力笑了笑,闭了眼睛。 风过之处,蔓延着血腥味。 楚景荣走到她身旁,良久才道:“来晚了,抱歉。” 那时正巧从猎场遣队返回的楚景荣,碰上了孟庭华,命士军清理了刺客的尸体,独独空气中到现在还蔓延着股味道,让人有些反胃。 良倾昏迷不醒,剑入胸口,离心脏只余半分,孟庭华做了些简单的应急诊治,良倾才没死成。 徐才良倾被运到了徐之谦的医馆。 “这件事,是王国峰那人捅出来的。”孟庭华冷冷开口:“时至今日,我也不会再忍着了。” “要先发制人么?”楚景荣说。 孟庭华:“过些日子,作为儿媳的我便会与董将军去看望王大人,我就不信,王国峰那里会找不到一丁点的罪证。” “孟庭华,那会很危险。” 月光下孟庭华对着他浅浅一笑:“荣世子,风波一起,再无危险可言。” “你不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 “什么意思。” “这件事并不一定是王国峰所为。” “你在维护他?”孟庭华忽然想起了母亲的死因,想起了全家人被诛九族的画面。 她眼眶一热,声线有些颤抖:“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安放罪名,我绝不会放过他,绝不会。。。” 他嘴抿着,将孟庭华一把拥进了怀里,只觉心温暖极了,再也感受不到冷意。 “别怕。”他不断地安慰她,不断地,安慰着。 第23章 傻子 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孟庭华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楚景荣淡淡地说:“你心底是明白的,为何我对你这么好,为何我遇到任何关于你的事情都会按耐不住地去帮你。。。孟庭华,这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闻言,孟庭华的心悄然动了动。 翌日清晨,孟庭华单独被急召进了宫,临别前孟辉文别有深意地叮嘱了她一句:“如实回答。” 她深深笑了一番。 御书房内,暂代皇权的太子楚铮正坐龙椅之上批阅奏折,孟庭华原以为那王国峰会亲自盯着她,入了房,却只见着了楚铮。 “臣女孟庭华参见太子。” 楚铮的眼睛抬了抬,许久才放下笔墨劳累似地语气微微缓慢:“起吧,我有事要问你。” “臣女洗耳恭听。” “听说昨夜那良大人为了救你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吧。” “确实如此。” “看来你俩感情蛮深厚的。”太子走下来目光炯炯地瞧着她,挂着密切的笑:“你可知朝廷上有多少人议论你与良大人的事情么,竟说你们深夜私会却被劫匪撞了个正着,呵,这短短时间流言蜚语还真是多了去。” 孟庭华鞠礼,淡然道:“太子不信这些,是不是。” 他转头哼了声:“自然不信,那些老臣真以为我有这么好打发么。” “良大人救我是不错,只是那深夜私会之事,纯属诬陷,还请太子明察。” “那倒不必纠察,荣世子已经与我讲明了大概,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孟庭华有些意外:“荣世子?” “今早上他进宫,已经解释了昨晚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会有什么罪名落在你们头上了。” 她微微点头,才开口询问:“太子今日召我进宫可还有其他事情?” 楚铮略略惊讶地看着她,如是说:“确实,本王找你是因为想得知那些刺客的身份,你可知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么。” “这个,我也猜不准。”孟庭华半垂着脑袋甚是低调。 “你随意说说,本王不会怪罪你。” “臣女是真的想不到有何人想谋害良大人与我。” 楚铮似叹了口气,这份老成持重与他年龄相当不符:“母妃说,是王国峰干的好事。” 孟庭华身子一僵。 “我虽厌恶父皇,但那王大人的处事方式我却钦佩得很,他说我必定是个明君,我也信我自己的能力。” “太子很信任他?” “信。”单单一个字。 孟庭华手紧握着泛白,很难想象太子如此相信王国峰,明明对他下毒手就是王国峰,却依旧信他。 太子说:“但不知怎么的,我也信你。” 她有些惊讶。 “太子,敢问陛下身体如何?” 楚铮一笑,惹得她的心口紧了紧。 “能怎么样,还是那种气衰衰的样子呗。”楚铮狐疑地瞧着她,多了份她读不懂的神色,他问:“你何时变得如此关心我父皇?” 孟庭华垂眼看着凉花地,默默地说:“太子,其实陛下也有苦衷,你如此,他也不好受。” “他有什么不好受的。”楚铮失了方寸低吼,声音在清冷的大殿里回响,孟庭华站着不吭声。 良久,他才摆摆手:“给我出去。” 出了御书房,董奕珲就在外处候着。 她上前一步,道:“将军,你现在可以进去觐见太子了。” 董奕珲对她如此陌生的称呼方式有些气愤:“我可不是来找太子的。” “那将军。。” 他瞪着他:“榆木,自然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董奕珲觉得自己暴脾气快上来了:“还真是个榆木,自然找你有事!” 于是她平白无故被授了个“榆木”的称号。 随董奕珲步行出了宫门,见他一身素装便知道是想去街道上玩玩喝喝酒了,暗自用手肘拱拱他手臂,很密切地笑道:“将军,要不要随本公子去一趟花楼?那里的曲艺一直不错,花酒也是一流的。” 董奕珲阴沉着脸回头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不许唤我将军。” “呃,那还叫董奕珲。” “庭华,我与你的婚期几许临近了些,你是不是该考虑换个称呼。” 孟庭华怪异地瞧着他,嫌弃地说:“咱俩又不是现在成婚,而且我告诉你,为了表示咱俩很熟才叫你董奕珲的,如果你不同意我还是叫你将军?” “。。。”果真是个榆木脑袋,叫个夫君有这么难吗。 最后被董奕珲气呼呼地拖着去了家盛名的大酒楼蹭了顿烈酒,只不过孟庭华只喝了几口,因为对这些酒水,实在是没什么抵抗的能力。 董奕珲脸微红,喝了不少杯,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孟庭华,我问你,对于这场婚事你高是不高兴?” 她被问得一愣。 董奕珲随后又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只不过她也没了那种心情倾听,要问她到底高不高兴,以往的孟庭华会很高兴吧。 只不过经历如此多的变数,心早就拔凉拔凉的不知所谓了。 “那时我被贬至络山城见着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女娃子,懵懵懂懂地抬头瞧着我微笑,我一眼就喜欢上了你。你对我说你要吃糖葫芦你要吃甜包子,我就去给你买,你还常日跟在我后边学我拿着木剑在那里挥舞,三姨娘说我太宠你了,但我却乐得自在。” 董奕珲缓缓笑出了声音:“以前那段日子还真是怀念呐,庭华,我如果弃了政权,你还会跟着我吗?” 孟庭华犹豫了片刻:“说什么傻话。” “我是傻,傻得那时候昏了头,居然把年幼的你带出去游玩,后来你双腿残了不说,三姨娘跟着也很难受,我更难受。” “奕珲,你喝醉了。” “没醉,醉酒之人常清醒,哪会这么容易醉。”董奕珲感叹了一声,不小心将杯盏打翻湿了桌子,手肘支着半昏沉的脑袋打量着孟庭华,说:“庭华,我不该带你出去的,若不是我想过去瞅瞅世子的情况,你也不会摔下谷去。不过幸好,你现在能走路了,幸好,,幸好。” 孟庭华心里不经意间风起云涌。 幼年时的事情她早已记不得多少了,董奕珲说那时他带着自己去看望世子的情况,却不明白那位世子是谁?难不成是楚景荣。 她有些想不明白。 摇晃着董奕珲的手臂:“董奕珲,你说我们是去看望世子的,那位世子是谁?” 董奕珲闻言明显清醒了不少,一双醉眼认真瞧着她,嘴巴抿着,声音沙哑:“庭华,他就是楚景荣啊。” “嗯。”默默地松开了手,巴望着窗沿外高楼上的风景,发了会儿呆。 “你难不成是。。。”董奕珲出了声,却久久犹豫着没问出口。 “嗯?” 他笑笑摇头不说话。 彼时鸟声啼鸣染了芳华街道的一片天空,楼外一片人世喧哗,没过一会儿这瞌睡虫就找上她来了。 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几次差点磕到了酒桌上去。 “你累了,我送你回去如何?” 孟庭华猛地睁眼,没接话,只是举了杯酒水直接灌入喉中,火辣辣地驱走了大片睡意,她慢慢摇摇头,道:“我得去一趟医馆,董奕珲你也可以回府去了,看你醉得脸都红了。” 董奕珲没不打算反驳,沉沉笑了声道:“我送你过去。” 她想着开口阻止。 “我不怕麻烦,我只是怕你有危险,你阻止了那些暗人的好事,你想他们真的会放过你么。” 她蹙眉点头:“昨晚那些刺客的目标确实是良倾,我是顺带着要被灭口的。” 孟庭华忽然有些搞不明白了,良倾明里暗里与那王国峰从未有过矛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地会想到要取她性命。难不成是知道良倾的身份,认为女人身在朝堂犯了忌法,还是宋祐成和良倾之间的事情被他掌握手心,觉得这是挫败对敌宋祐成的大好良机。 这两方面各个一想,也就有些明了了。 但楚景荣说的话却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这件事不一定是王国峰所为,难不成还有旁人助他。 想着想着脑袋就大了,气恼至极又给自己灌了杯烈酒,然后报应来了,她被呛得脸色通红。 “董奕珲,那时候你们为什么会被贬落各地?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我以后再与你讲明。” 董奕珲坐在窗旁吹了许久的凉风,稍微安静了些,他侧头瞧着孟庭华,道:“呆久了,我送你去医馆吧。” 她点头:“麻烦你了。” 驾车一路西行,到了医馆门口便见大门紧闭透不得一丝空气,外景寥落无人烟,这里好似荒凉了不少,没以前那么热闹了。 “多谢你。”她下了马车与董奕珲作别。 董奕珲微微嘟着嘴透着不满:“怎么如此在意良大人,还亲自来看望,难不成真如流言所说对人家有意思?” 孟庭华瞥了他一眼:“董将军,你可真是想得太多了。” “嗯?我想多了?” 孟庭华不想再与他继续谈论这件事,冲他摆摆手:“您老能不能回府换件衣裳,满身的酒气,晚上不是还要去一趟猎场的么。” 打发走了董奕珲,正巧隼至浩开了门,他手边上拿着把大扫帚,怔怔地看着孟庭华,好像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孟庭华?” “我来找良倾,她现在怎么样?” 隼至浩这才恍然大悟:“是昨夜送过来的女子吧,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脸色好多了。” “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可以,不过现在有个男人在照看,我看着估计是她丈夫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颓废。” 孟庭华一下子就想到了宋祐成的脸。 “嗯,徐之谦在么?” “师父现在在睡觉,不能妨碍。” “喔,叫醒他。” “。。。” 第24章 遗孤 强行被叫醒的徐之谦脸色自然很不好,坐在义堂前央手捧着一杯茶水,沉默着不说话。 立在一旁的隼至浩赶紧地垂首,低念着不关我事不关我事这四个字,遭到孟庭华的一通鄙夷。 他放下茶盏的力道有些大,似在发泄被吵醒的情绪,肚子里一股火的直冒,瞪着孟庭华:“这么晚了来吵我,你是不是觉得好玩?” 孟庭华无辜地眨眼:“不晚,还没到晚点的时间段呢,况且我只是来与徐医师商讨商讨一些要事,没别的过激想法。” “是么,不过激?在我睡觉的时候锣鼓喧天的你们是想闹哪样?” 孙隼至浩的脸面垂得更低了。 “这不是晓得你睡得深熟所以只得采取这种方法了。” 徐之谦眼角抽抽,忍着怒气一字一顿地说:“你们难道就不会用正常的方法把我叫醒吗!” “我那不是没办法了么。” “。。。” 外面的寒风愈加冷厉了起来,奇怪得很,明明到了夏季,这夜天里的温度却依旧像个冬季那么寒冷。 隼至浩双臂环胸关上了室内大大小小的窗檐,嘴里嘀咕着:“这天还真是反常。” 刚想着关上殿门却被人用蛮力推了开来,力道粗鲁至极,隼至浩被弹飞在了地上,门咣地摔在墙板上,孟庭华闻了动静抬眼一看,眉才挑起,那副颓然的男人不就是宋祐成么。 宋祐成喘着粗气,几根墨发也甚是杂乱地荡在后头,胡渣许久没料理了,人也消瘦了不少,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徐之谦,良倾,良倾她,,你快去瞧瞧!” 徐之谦蹙眉。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她才推门出来,一直守在室外的宋祐成一把紧拽着她的肩膀,双目微红,声音几乎微弱到懦弱:“她怎么样?” “她没事了。” 这简短的四个字宋祐成却觉得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忽而松了口气,随后两眼一翻,整个人往后倾斜了下去,被眼疾手快的隼至浩拖住了身形。 隼至浩忍不住又开始了碎碎念:“你丫,这男人也忒重了吧,不就是个女人么,至于这么没日没夜地守在旁边吗。” 孟庭华一笑:“你还小,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他瘪嘴默不作声。 “等你心底里有了心上人,才会懂这男人的想法。” 隼至浩明显不怎么相信,奇怪地瞅了眼昏迷过去的宋祐成,花了个大力气才勉强拖走了他。 良倾胸间缠着纱布,隐隐约约能看得见流露出来的血迹,徐之谦自知男女有别,这些工作自然是交给女侍打理的。 孟庭华又进了屋子,闻见了满屋子的闷沉苦药味儿,见良倾依旧昏迷不醒,心里也不知这一天下来宋祐成是怎么想的法子将黑药给她灌下去的。 徐之谦坐着替良倾又重开了副药方,垂眸举笔之间,声音低沉:“这次你来找我有什么要事?” 孟庭华坐在了他对面,笑眯眯地问他:“我体内的毒无药可解是不是?” 徐之谦倒是被问得一愣,毛笔忽地顿住,一道黑点在薄纸上蔓延开来,良久,他换了张纸,却没下笔。 犹豫了会儿:“我会找着方法,你别忘了,我是个医师。” “我还有多长时间。” 徐之谦眉头凝结,烛火啪啪地燃着,倒着些暗光,他沉吟了片刻:“按着你的发作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若没有寻得救治方法,最长不超过两年。” 孟庭华无力地笑了笑,这可比她预想的还要短,原以为还可以再活个三四年呢。 上帝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给不了她长命的岁月。 辞别了徐之谦,天色已然渐渐黑暗了去,问月机智,晓得她自己在医馆里待了片刻,早已经派了小厮一起去接她回府。 可回了府也照样是无精打采的。 几天下来,朝堂却有些不太平了,惠音王病重无解不说,东角街头突然闹起了瘟疫的流言,太子命禁卫军将东角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东角的村民出不来,其他地区的百姓也照样弄得人心惶惶。 孟辉文日出晚归,大夫人看着忧心忡忡,几天下来没吃下饭人也是憔悴了不少。 不过孟庭华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朝政那些乱七八糟的大事,而是惠音王的旧病,现下他整日卧病不起,不理政事,再这么下去准会被暗人借机谋杀,簇拥天生痴傻的二王举行登基大典,到时候也不知这楚家的江山会是幅怎样的状况。 夕阳卧山,潇潇瑟瑟地吹着湿热的微风,孟庭华从马车上慢吞吞地下来,入眼便见到了楚惠音身边的公公。 皇帝密召她进宫,此事除了这位办事儿的李公公,也只有孟庭华一人知晓。 暗黄的幕帘里,惠音王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寂静极了,很清楚地能听得见罗帐后的忽缓忽平的呼吸声,殿内的暗金大鼎留着安息香,白烟飘飘渺渺地一丝一缕。 孟庭华跪在地上等候圣驾,这里很暖和,徐才犯冷的双手也暖了不少。 帐子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剧烈的咳嗽声响彻了殿内的安静,楚惠音一手揭开帘子,便瞧见了跪在地上垂眸的孟庭华,嘴巴抿了抿,沙哑道:“起吧。” 她依言起身。 “朕与你就长话短说了。”楚惠音弄弄自己的太阳穴位,睁开格外阴沉的眼:“想害朕的人不少,朝中想□□篡位的人也不少,楚铮暂时顶了朕的位子却坐得不牢靠,他们臆谋推二王上位这件事朕是绝不会允许的,所以,,朕拟了份密诏,假日朕死了,危急时刻它可救急,将它交给你朕很放心。” “陛下,你身子还很健朗。” “朕知道自己的病情,而且朕的时间为数不多了,希望你能助太子一臂之力。” “陛下。。” 楚惠音手里紧紧拽着明黄色的密诏,今后来说这密诏,犹如千斤重,他叹了口气:“拿过去吧,朕能拜托你的事也只有这最后一件了。” “对于指证王国峰的指证,朕派人去人间严查的时候并无多大收获,看来他藏得很深,现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的老宅子了。” 孟庭华抬眼,静静道:“陛下,两日前我与董将军去了王大人府邸。” 楚惠音微蹙着眉:“是发现了什么?” “确实,我将罪证留在了在父亲那里,明日的早朝,会联合其他要臣狠狠参他一本。” 惠音王露了笑:“做的很好,做的很好。” 孟庭华将密诏放入怀中,对着正前方的惠音王恭然鞠了份礼:“陛下,以前臣女固执己见,认为陛下是个昏君,态度对你也狂傲了几分,但凡事酌其究底了过后,才晓得陛下是如此的明君。” 楚惠音笑了笑:“说我是昏君这句不假,一点都不假。。不过你与阿姐的性子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说狂傲也是多了那么一点。虽然记不清楚阿姐的容貌了,但是啊。。。还是挺怀念的。” 惠音王也有身怀帝王的苦衷,他并不想当昏庸无道的君王,他也有他自己的宏图壮志,却单单被王国峰他们这样奸佞前臣绊住了脚,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孟庭华有些酸涩地笑了笑。 她暗自出了宫闱,马车里,微凉的手紧紧拽着那烫手的密诏,现时连她自己的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向行路无阻的香车戛然而止,孟庭华蹙眉,只觉呼吸有些苦难。 平稳心神才揭开了帘子,这一望,心又沉去了几分。 她抿嘴一笑:“不知王大人深夜阻我的车子,是有何急事与我说么?” 外面冷风吹拂,昏暗的街道上空无一百姓,王国峰领着十几个带刀侍卫围堵马车,只见他脸色阴霾无比,却嘴里含笑:“孟小姐,你此番被召进宫面圣可有什么重要的密事?不知可否与我这个未来的公公说上一说?” 看来这王国峰隐忍了这么多年终究是站不住脚了。 “大人您还真是多虑了,皇上哪会有重要的事宜对我这个小小的臣女商议,不过是拉我去聊聊家常,这不,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么,现下也念我这个外甥女念得紧,这一谈居然忘了回府的时间。”孟庭华明眸微闪着:“伯父此般深夜拦我马车,还带着守卫,我可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别人路过了还以为我遭受了劫匪呢。” 王国峰冷冷笑道:“我们明里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想嫁与董奕珲入个正室,那手中密诏就得交给我全权保管,此夜之事也不得与别人透露。” “若我不从,你又会如何?” “那就别怪我了。” “王大人,你这般强行别污了您老人家的名声,你所说的密诏,又从何而来?” “孟庭华,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暗自与我作对保护太子不说,还预谋抓我尾巴毁我大事。哼,我告诉你,你没那个能耐!乖乖地将密诏交出来,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孟庭华的目光渐冷:“王大人你这是想杀我灭口?” “密诏拿来。” “何来密诏?” “别装傻充愣。”王国峰拿着剑高高指着她,阴冷道:“给我下来。” 她细眉微挑,照例乖乖下了车,车夫见局势不好早已经逃走了,但依着王国峰的性子来看估计不会让那车夫活下去。 “倒是利索。”王国峰瞧着她,剑锋紧紧抵在她脖颈上早已经渗出了血。 “我若不利索只怕王大人真的会直接杀了我。” 王国峰半眯着眼睛:“佛家的一心大师曾经与我讲过,你生来便是凤凰之命,必定会跟随君王平定天下稳固江山,可以说得上是一颗难得的福星。。。所以说你嫁与奕珲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孟庭华一笑道:“董将军是何身份我大抵心中有数,你不过是个前朝旧臣,这十几年来隐瞒身份保护董奕珲确实是个衷心之人,不过你这样做,与二几年前楚家一世帝干的□□篡位之事没什么两样。” 王国峰目眦欲裂,脸色夸张到了极致:“我没想的你会知道的这么多,虽然有些对不住九王,但你今夜是回不去了。” “我压根就没想着要回去。” “是打算认命了么。” “你想多了。”孟庭华从车上抽出一把剑来对准他,目光里透着月色似得冰冷剔骨:“我是打算把你们灭了,自个消失。” 第25章 终焉 源政216年七月,罪证呈明,太子勃然大怒,判王国峰等人因谋权篡位打入天牢。 源政216年九月,惠音王尸骨放置于黄陵殿内,永世长眠阴冷的陵宫地底。 九月末,孟庭华身着玄衣稳稳步入朝廷。纷乱之中,发布密诏,先皇懿旨,太子楚铮继位,为梵音国新一任四世帝王,望不负朕心,安定江山,畅顺四海。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阳光盛得都可以透得进殿里来,白茫茫地一片,楚铮跪在地上,手上高高举着那千斤之重的密诏,泪流满面。 外处秋意绵绵,孟府里已是早已安歇了下来,躲过这一劫,又为家母报了仇,孟庭华这颗心终于可以放缓了下来。 孟辉文负手而立,沧桑的眼睛却一直一动不动地瞧着正桌案上放置的一道先皇懿旨,搁置了许久,老沉的声音才响起:“既是先皇的旨意,我定不会阻你离去。” 孟庭华对着他行李,恭然肃穆:“多谢爹的成全。” “只不过你当真要放弃孟府的一切离开这里么,庭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外处战乱得紧。” “爹,我并不喜欢这里,现在只想着找个隐蔽的小山安安稳稳地歇下去。” 她过了人生的大半辈子,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尽是些心酸的记忆,没有快乐,没有寄望,也没有该有的记忆。 “圣旨我府是违抗不得,隐居种田远离政权确实是个好去处。”孟辉文哀叹了声又想起了件事:“那,你与董将军的婚事又该如何交代?虽然懿旨上说得明明白白将你俩的婚约取消,但这对董将军来说可是不小的打击,你真的忍心。。。” 孟庭华垂眼,静静道:“女儿性子刚烈,与董将军并不适合,他以后必定会娶到辅他左右的贤德女子,哪能将时间浪费在无能的女儿身上,倒不如现在来个痛快。” 后来孟辉文没再多话,重重地叹了口气才说:“你与楚画的性子都野,你个丫头怎么就没继承我安安定定的性子呢。。以后多来看看我们就好。” 孟庭华笑着颔首。 变了天,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孟庭华撑着伞独自走在略略萧瑟的街道上,行了一半,便瞧见了眼前有双黑色玉靴立在她眼前。 抬眼,董奕珲亦是撑着伞瞧着她,脸色有些苍白。 这几日,他过得并不好。 两人选了处凉亭子站着歇了会。 孟庭华理了理微湿的发尾,随后开口问他:“你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他笑着反问她:“庭华,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笑容含着失意,愤怒,凄凉,还有其他。 “抱歉。” “我不接受。” 孟庭华没再说话。 董奕珲攥紧拳头,冷冷笑着:“王国峰这一生都为了复国而隐忍至今,他那些的做法我虽看不过去,但追根究底却是我害的他,是我亡国之耻害得他。” “董奕珲。” 他打断她:“我本不叫董奕珲,董家儿子早已经殁了,我顶替了他的身份,我本来名字唤的是苏九,排行老九,这名字起得倒还真是顺当。” 他嘲讽地笑笑:“我无意谋反,只想图个安乐的家而已。” 苏九想要个安乐美满的家,只可惜她给不起了,期限只有两年,她哪里还能再拖得一人在身边。 “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去医馆看看。” 孟庭华早已经无心与他继续谈下去,事到如今,这场赌局,谁也没赢得顺畅,反倒比先前更为压抑了不少。 “孟庭华。”苏九忽地紧紧扣住手腕,将她狠狠地板正过来,衣带回舞,力道加大,雨的声音愈加大了,朦胧下的亭子里,二人相拥不离。 “我娶你好不好?”又是略带祈求的低微语气,揽着腰的臂弯愈加紧了些。 她嘴角弯起:“不好。” “你就这么忍心拒绝我?” “我们俩,,还是算了。”孟庭华缓缓松开他,苏九没挣扎,只是那目光有些空洞。 她对着他笑笑:“不管你是董奕珲,还是苏九,我都希望你能娶个贤内助,生个大胖小子,然后,在世间上好好地活着。” “没有你我会孤独终老。” “说什么傻话。” 苏九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好了,不与你多说笑了,我知道你一向自由的性子,不想被这宫廷权贵束缚了过去,能离开,是件好事。” “庭华。”他在烟雨朦胧中叫住她,敛着笑意:“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于是这下雨天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没有悲剧的人生不算人生。 良倾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这些个天,老天爷连个好消息都不愿意吐露,尽是些伤心失意之事。 良倾的嚎啕大哭,宋祐成紧紧抱着她,除此之外,现在还能做些什么事情呢。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一点都不假,你看这哭得,简直就是个泪娃娃呀。”孟庭华拿着方帕子给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尽寻些开玩笑的话。 良倾的目光盯着她,慢慢说道:“你要走了?” “嗯,本就打算早些时辰离开这里的,这下也好,王国峰势力倒了台,你们也可安心了不少。” “但孩子回不来了。” “以后会有的。”她安慰她。 凉凉的雨水透过纸窗浸湿了进来,稍带着雾水,孟庭华作别了徐之谦等人,也忘不了徐之谦最后的话:现在救治也许还来得及。 但她却放弃了,不知怎么地就放弃了。 她想起那晚上王国峰围困住她的时候,脑子里回放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情,然而场面还是有些模糊。 楚景荣将她围在怀里,单手持剑对抗那些人。 辛亏他赶得及时,要不然她恐怕会死得更早。 * 隔日一早,皇城内传来了一道令众人惊愕不已的消息,说是那董家长子董奕珲将军,昨夜昏死在了将军府大门口,发现时早已身亡。 当孟庭华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无知无觉地摇摇头,笑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死的。” 那天的雨下得凄冷,令人生寒。 此刻董府的灵堂空无一人,寥寥的雨雾打落在她身上也是后知后觉,原来下雨了,她才知道。 才知道,董奕珲死了。 他就躺在前面的棺材里,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不,他不是董奕珲。 不,他怎么可能会死。 那天还好好的。 “对不起。”孟庭华跪在地上抽泣不成一声,嘴里仍是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庭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死。 为什么,董奕珲不该死的,他会长寿下去,他日后定会功成名就闻名天下,他会有个美满的家庭。 “苏九,对不起。” 他为什么会死? 这个问题一直在她脑子里徘徊。 苏九为什么会死。 这个问题直到她离开皇城也未能有个准确的答复,早点离开得好,因为这儿永远有件伤心事,其他的事,她不想管了。 孟庭华女扮男装一路骑行,到了一个寂寥的镇上小憩片刻,捧茶听了那些说客的几番话语,才晓得这远方几十里路外实则是有个隐世避讳的村落,那里不问世事的年代隔着也有许久了。 孟庭华正纠结着哪里有这般的好去处呢。 嘴里还含着微苦的茶水,蔓延她心头。 小二给她安排了客房,她已经很累了,打发走了伙计,直接仰面躺下深睡,衣裳也没能脱得完全。 惹醒她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孟庭华警惕性一向很高,动静传到了她这边自己可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这么个小馆出现个小贼强盗的很正常,立马翻下床整好衣服凑过门边去想着瞅瞅情况。 透过门缝就看见几道黑影在她房前走过,看那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当机立断大开了门,手举着木棍将他们打了个半死,以至于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那些个被惊醒的伙计看了她将盗匪绑了个彻底,目瞪口呆了。 孟庭华说:“送官府。”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将这些昏迷的人给带了下去。 “多谢这位客官,要不是您,我们这小店的那点积蓄可就当水冲走了。”一大早,掌柜的就亲自来她这儿谢恩来了。 她低低回了一声:“举手之劳。” “这位公子您这是要去新山村吧。” 孟庭华微微一愣,随即点了头:“确实。” “那里确实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老夫是从那里出来的,现在想想,蛮怀念的。”掌柜的有些感慨了。 这晚上她睡得极不安稳,倒不是因为苏九的死,而是因为上辈子的记忆,扰得她心很烦,在床上辗转了几番都没安然睡下去。 眼睛忽地睁开,便瞧见了大门有道依稀可见的黑影。 孟庭华眼睛阴沉到了极点,从枕套下掏出了银色匕首。 开门猛地带刀刺向那人的胸口,动作迅猛,却没料到被其反手紧紧擒住手腕。 “几日不见,戒心高了不少。” 孟庭华闻声微微一愣,脑袋这才清醒了些,动作缓和下来,呆滞地瞧着面前的楚景荣,抿嘴:“是你。” “你不是该在皇城么,为什么跟踪我。”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楚景荣说。 “我一人又没事,又不会死。” 楚景荣捏拿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 孟庭华想掰开他的手,发现他的力气尤其得大,她蹙眉:“你能不能松开,我要睡觉了,没时间和你瞎闹腾。” 楚景荣挑挑眉:“我也要睡觉了。” “喔,那你回屋子去吧。” “我没订房间。” “。。。” 孟庭华头疼地看着面前的楚景荣,按按太阳穴:“你睡下面我床上。” 这话听着很有歧义。 果然楚景荣笑了一下:“可以。” 夜里,我迷迷糊糊地好似被人抱着,耳边有一句话:“我之所以活着,是为了遇见你。” 孟庭华以为还是梦。 第26章 似情 在这镇上歇了两日也是时候赶路去新山村瞅瞅情况了,换上了男装,转头就看见楚景荣单手端着茶盏笑意浅浅地瞅着她。 孟庭华又蹙眉:“看我做什么,不就是换了身衣服嘛,我都没害羞你害羞什么。” 楚景荣不怒反笑,思绪飘远,悠悠地来了句:“昨晚也不知是谁梦游,居然睡到我旁边来抓着我的臂膀不放手。” 她脸噔地一红,才回想起早晨醒来的时候自个趴在他身上像个八爪鱼缠着他,而且睡相别提有多难看了。 孟庭华无言地翻翻眼皮子,说:“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劳烦世子忘了它吧。” “可以。”他放下茶盏。 “爽快。” “不过有个条件。”他施施然站起来。 “。。。” 楚景荣敛着笑,温和道:“你知不知道个习俗?小姑娘摸了小和尚的光头,就得嫁给他。” “好似,在哪听过。” 孟庭华目光怔怔地看着他,接着说道:“十三年前董奕珲带着我去了云山的和佛寺,我好像在哪里遇见了个小和尚,他也说了这句话。” “你还真是傻。”他依旧笑意温润,将孟庭华拦腰圈起抱在了怀里,垂首抵在她肩上,沉沉地说:“当年被你误以为是和尚,到现在我心里还不痛快呢。” 她现在已经是手足无措了,这男人像个铁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身上,顿时没了法子:“你能不能放开先?” “不能。” “。。。”那就只能这样了。 “不过还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世子你还真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和尚。”她抿嘴一笑,手也在不经意间抓着他的肩膀。 楚景荣垂眼,声音失落落地:“若不是为了救我,你的腿也不会废了这么多年。” 她笑了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抱着她不觉紧了紧:“当年因着政史之乱,不说董府,亲王府也跟着遭殃,卫王当场被活活气死。” “然后你被人带到了和佛寺去?” “嗯,不过我知道回城的机会是有的,只不过时间长短问题,之后遇见了你,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孟府的小姐。” 孟庭华忽地狡黠一笑:“然后就对我暗生情意?” “还真是被你猜对了。” 那时的董奕珲还是董奕珲,孟庭华依旧是碧玉堂的小姐。 两人瞒着三姨娘,偷偷驾着马车去了云山的和佛寺的时候,正在下雪,坡道很滑,所以得慢慢驰道。 她还记得自己一路上都缠着董奕珲问他要糖葫芦,问他要杏仁酥,问他要这个那个,要不是董奕珲耐心得很,恐怕早已经将她丢在路边上了。 董奕珲,亦或是苏九,都是待她极好的。 极好得如她亲人,如她兄长。 董奕珲去了寺里找寻那位荣世子的身影,却将她一人留在了屋里歇息啃馒头,见了外面又下了大雪,才兴致盎然地跑了出去。 对着满天的雪花叫啊喊啊的很开心,背后隐隐约约觉得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她转头睁着圆溜溜的水眼睛看着年少时期的楚景荣,在雪地上大声问他:“你是这寺里的小和尚吗?” 他沉默着不说话。 孟庭华跑过去对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其实最惹她注目的是他的脑袋,光亮光亮的小脑袋根本没有头发,稚嫩的脸上蹙眉:“还真是个小和尚。” “不过还蛮好看的。”孟庭华对着他傻傻一笑,温热的小手抬起来碰碰他光溜溜的脑袋:“咦,好滑呀。” 放下来的时候见他耳根子微红,孟庭华看着他,嘟着嘴:“你怎么脸红了?” “这位小施主。”他对着她双手合十,敛敛恍惚的心神:“你可知这儿姑娘摸了小和尚脑袋的习俗?” 她无辜地摇摇头。 他的眼睛通明园亮地瞧着她说:“和尚得入赘娶那位姑娘。” 楚景荣那时候就喜欢捉弄她了。 “入赘?娶人?”孟庭华似懂非懂,随即咧嘴一笑:“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楚景荣难得的笑了笑,伸手捏住她胖胖的脸蛋,喃喃道:“这可不好玩。” “你们这儿吃腊肉吗?” “姑娘,寺里的僧人是碰不得肉的。” “喔,那野味呢,我前些天吃了董哥哥带来的野味,好吃极了。”孟庭华想着想着那口水就哗哗地流下来。 他嘴角弯弯:“野味儿也是肉。” “喔,哥哥你懂得好多。” “不,这是常识。” “常识是什么?可以吃吗?” “常识是笨蛋不能理解的东西,不能吃。” 她这下听懂了,指着他嗲嗲地说:“你居然骂我笨蛋。” 楚景荣默默将她脑袋瓜子上的雪花拍走,低低地说:“没骂,我这是在讲道理。” “哼,最讨厌你们这种讲道理的文人了,嘴里嘴外的都是讽刺人的,我最讨厌了。” 他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孟庭华并不理解他内心的五味杂陈,抓着他的手指怯怯地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 他仍是对着她温笑:“刚刚想起了些往事。” 二人聊得正欢,寒风瑟瑟的让她生冷,拉拉那位小和尚的衣角,糯糯道:“我们去里边吧,外面冷。” “好。” 孟庭华指了指西侧,脸色有些担心:“小和尚,前面怎么有好几个奇怪的大叔站在那里呀,都盯着我们看。” 楚景荣这才知道,那些个奇装异服的男人,都是盯着自己的性命来的。然而不凑巧的是,旁边的这个傻丫头为了救自己居然摔下了山谷,自此半身落了个残废,压得他心里莫名地疼。 这一压,压了他整整十三年。 * 这天色已然阴暗了下来,怪阴凉的,孟庭华磨磨唧唧备好了行装,转头犹豫地瞧了瞧他:“那个,我要走了。” 他垂着的眼睛抬起:“不能多待会儿?” “再晚就到不了新山村了。” “你真想一辈子呆在那里不出来?” “大抵,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她干笑,也总不能告诉楚景荣,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了吧,何必拖累他。 逃避他是真,赶马去新山村是假。 楚景荣无奈地瞧了眼她,最后只得默然站起来将她抱在怀里,脸蒙在她脖颈里,微微呼出的热气弄得她生痒。 “你怎么就喜欢抱我呢?” 他说:“因为是你。” 因为是孟庭华,他才喜欢抱她。 孟庭华觉得越发喜欢这个男人了。 “白痴,尽说些胡话。”孟庭华蒙在他胸间,闷闷出声,声线颤抖早已是感动的不得了。 “傻瓜,这哪是胡话。” 她傻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这泪水蔓延嘴里,格外地苦。 孟庭华蒙头蹭蹭他的衣裳,试图将那多余的泪给擦个干净。 不想让他注意,随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城,我该走了。” “你希望我离开?” 他突然开口问她。 孟庭华身子僵硬,抓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含糊地应了声:“嗯,世子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那为何还紧抓着我不放手?” 被问到这个问题孟庭华自己也是后知后觉,紧忙地松开手后退几步,垂着脑袋努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景荣眼睛沉了沉,缓缓开口:“孟庭华,抬头看着我。” 孟庭华撇头看着别处,嘴巴喃喃道:“世子你还真喜欢强迫人家。” “我只强迫特定的人。” “喔,你还真喜欢捉弄我。” 料到她会不高兴,抿抿嘴,就将她牵了过来,温热的右手掌拖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望着自己。 他蹙眉:“眼睛是红的?” 她撇嘴:“风大,眼里进沙子了。” 他笑:“阿华,我们在屋里,哪来的风。” “。。。” * 楚景荣虽有些舍不得她,但新山村那里风水好,用来修身养性是最佳场所。他望了望早已经备好的马车,又低头看了看旁边的孟庭华。 抿嘴,抱她:“还是不要走吧。” 耍赖性子上来了孟庭华也奈何不了他。 两旁的路人集中望向了这里,她脸红,轻咳了两声:“那个,世子,请别耍小孩子脾性。” 楚景荣从怀里扯出一枚碧绿的圆佩递给她:“拿着。” “这什么。” “拿着。” “呃,实在不能拿世子的东西。”她笑着挠挠脑袋。 他脸一沉:“拿着!” “喔。。” “还有一个。”楚景荣开始又从兜里掏东西。 “。。。还有什么。” 楚景荣给了她一把钥匙,孟庭华接过来巴望着这串银钥匙。 “这是新山村宅子的钥匙。” “这个实在是不能。。。”孟庭华有些为难了。 他挑眉:“拿着!” “喔。。” 楚景荣这才满意地弯弯嘴角,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乖乖在新山村等着我。” 孟庭华眼神暗了暗。 上车前她转头望了望他,远处柳暗花残清风吹拂下,染着刺眼的光晕,那样的楚景荣看得有些不真实。 胸口是钻心蚀骨的痛,孟庭华紧紧抵着车厢板,冷汗浸湿衣衫,嘴唇泛白双眸紧闭,浑身颤抖。 不过她心里庆幸,没有在楚景荣面前旧毒复发。 到了新山村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下车之际双脚还是使不出力气,不过能站得住就好,告别了车夫这才拍拍行囊朝着那所宅子走了过去。 脑袋有那么一刻是暂停的,像是被人敲打了一下,眼前恍惚一片黑暗,顿觉昏天黑地地,她沧然跌坐在地上,突然放大的瞳孔里映着地上一滩温热的黑血。 如此结果,她并不意外。 早该想到这毒狠劲,又常年伴在她身边,剩下的时间恐怕不是两年,只有一年了。 衣袖直接擦去了嘴角上的血迹,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碧玉的时候,那双涣散的眼睛才会找回那么点光彩出来。 她嘴里喃喃:“楚景荣。” 第27章 布衣日子 这古宅子说大不大,素简的二室一厅,孟庭华却看着很舒心。 这宅子后院就有几亩地栽种着蔬果菜花,右侧室还存着粮食,锅碗瓢盆他还帮自己准备好了,想得还挺周全。 孟庭华看着看着,心口那里却发着苦涩涩的感觉,换上了平民农夫的衣裳,繁重的长发也剪了大半,单单用了条粗布挽着发,很像个少年郎。 孟庭华在井口掏了瓢凉水润润干涸的嗓子,见日头缓了些,这才从阴凉处站出来给那些蔬果浇了浇水,想起屋里没存水了自个还得打点半缸子的井水。 隔壁李家住着一对年轻夫妻,对她颇为照顾,唯一一点的误会地便是将她错认是男儿身。 那位粗犷的农民李家大哥还经常打着铁锹在孟庭华院门前叫喊着:“华郎,我下地干活哩,照看好你嫂子啊,跌倒了你绝对没好果子吃滴。” 她常常对那位大哥开心地叫喝:“记得回来还个甜西瓜。” “哎!”于是那位满面笑容的李话大哥就兴冲冲地下地干活儿去了。 李氏是个温顺贤妻,临产的这两个月里还帮着自家丈夫操理家活,洗衣做饭喂鸡晒谷,样样缺不得。 李话哥对此不满,李氏下地干这些累活,万一扰了胎气岂还是会伤身这么简单。所以这几天下来也不知劝诫她多少回了,李氏依旧拗着性子不答应,李话拗不过自家妻子,只得硬着头皮来找孟庭华帮忙了。 孟庭华翘着腿儿看着他,也不急:“一天一个甜西瓜,而且是很大的。” 李话的眼睛霎时亮了亮,连声叫好。 这日头朗朗地升在天上看得很刺眼,新山村周边围着都是深山,地界极低,整个村子就是一个盆地,温气聚在里面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婶儿,您老还是赶紧回屋歇息吧。” 李氏正在收弄碎谷子,听到孟庭华如此称呼,转身怪怨地瞧着她道:“你这小伙子嘴可真不甜,什么婶儿的,我虽比你大多了,但还没撂到叫我婶儿的地步吧。” 孟庭华说:“李姐,您孩子还在肚子里呢,往日这些重活还是不要再干了,那村医也说了,您胎盘不稳,得当心着点。” “这我心里有数,莫要听那村医净瞎说。” 有一天李氏莫名地瞧着她笑了笑。 “您能不能别瞧我,怪阴森的。” “这哪是阴森呢,是好事儿!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李氏手边打着织布,笑意勤勤地。 “好事?” “这不,我听说东处那边狗老二的俏女儿瞧上你了嘛,我看着你们还蛮般配的,明日要不要,,去提个亲?” 孟庭华一愣,忍不住笑了。 李氏怪纳闷地,那小伙子咋的就笑了。 “李姐啊,我就告诉你吧。”孟庭华放下碗碟,用手抹抹嘴巴开口,正色道:“其实我不喜欢女的。” 李氏这一听,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的节奏,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小伙子,这话可乱不得讲啊,会被人家误会的。” 孟庭华笑着说:“真话,哪会骗李姐呢。” 李姐还是说不出话来了。 “阿华。” 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孟庭华想来便觉这低沉的声音出奇地熟悉,微微侧着头才顿时大跌眼镜。 楚景荣亦是穿着锦蓝布衣,挽着发丝杵在篱笆网外瞧着她,嘴上眼里尽是不会褪去的笑意,示意她过来。 孟庭华在心里感慨了一番:要说这男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连这素衣都被他穿得如此有风韵,简直就是招人仇恨啊。 “你认识的人?”李姐脸色微微惊愕地瞧着孟庭华。 “嗯,他就是送我那宅子的人。” 随即在李氏完全惊愕的目光下离开了院子,至今李氏的脑子里还徘徊着一个想法:华郎是断袖,华郎是断袖,华郎真是断袖! 楚景荣瞧着屋内精细的家具布置,微微挑着眉,笑着说:“这宅子被你弄得还不错,总算没白花心思。” 孟庭华瞪着他:“喔!” 他笑着,忽然伸手,将孟庭华拉了过去抱入怀里,楚景荣低低地说:“我想你了。” 她怎么可能不想。 孟庭华道:“我们才一个月没见。” “一个月很长。” “有多长?” “有一生那么长。” 孟庭华弯起嘴角,轻轻嗯了一声,更靠近了他些。 * 楚景荣坐在后院廊道的木板上瞧着远方黑暗暗的一片,她给他披了件衣服也并排做了下去,抬头望了望天上微弱的月亮,许久都没出声打破宁静。 孟庭华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她装起肃穆的样子,道:“没事当然不能找我,我现在忙着呢。” 他偏头瞧着她,温然一笑:“忙着上门提亲娶人?” “你听着了?” “声音大,入的了耳。” “喔,我还正打算上门提亲呢。” 他挑眉,问:“家徒四壁,聘礼呢。” “他们不介意这些习俗,大不了这些地田给人家,我带着女娃走不就成了。” “阿华。” “嗯?” “这些地田都是我给你的聘礼。” “。。。” “所以不许在外面勾搭别人,女的也不许。” 她傻眼了:“。。。你这些怎么不与我商量商量。” “我暗示过你。”某男淡定地捧起杯盏细细品着茶水。 “等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什么时候把自己卖了?” 楚景荣莫名笑了一下,微微得意:“接受钥匙的时候,你也没拒绝我。” “。。。” 楚景荣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还真是迟钝。” 她差点泪奔,荣世子,当时是您老强行塞给我的东西。 “说真的,楚景荣。”她夺过他手中的杯盏,切切地瞧着他继续说:“真的没事?” 楚景荣稍微发了会儿呆。 沉吟片刻:“唔,有事。” 夜里的月光渐渐明亮,仿佛是包容一切的光芒照在远方辽阔的平原森林上,黑白白的一片,这里,星星也是近近地。 他说:“边疆战事发起,我作为主将,领兵出征讨伐北诏。” 孟庭华闻言脸色僵硬。 她攥紧了双手,久久才说:“北诏此次贸然起兵,你得当心着点。” 他笑意深深地看着她:“阿华,你在担心我。” 只见孟庭华板起脸,佯装正色道:“我是郑重在提醒你,当心小人。” “阿华,我离开后你就呆在这儿,千万不要出去。” 孟庭华看着他缓下来的脸,愣愣问他:“这是,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他忽而笑着摇摇头道:“哪会有什么要事,只是怕你出去乱跑,别遭了劫匪自身难保。” 天际微微地透出了点光,沉沉地像似深海那般神秘莫测,这一晚上,楚景荣都未曾闭上眼睡过,旁边孟庭华靠着他肩膀,睡得很深,均匀的呼吸声近耳听得一清二楚。 注意到披衣从她身上掉了下去,露着微微笑容,动作甚是轻缓地给她拾起盖上,揽着她的手,侧下头,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轻轻如蝶舞,无声无息。 久久,才舍得离开。 喃喃:“阿华。” * 日头完全升起来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呆呆望着上边的顶梁板一会儿后,才发觉自己什么时候被抱回了屋子。 桌案上留了封信,是楚景荣留给她的。 很普通的四个字——等我回来。 却渐渐溢满她的身心。 几日后,隔壁的李话适才提了一篮子西瓜进来了,开口便是像吼出来的:“华郎,俺给你送瓜来了,人嘞。” 孟庭华提起帘子走了出来对着他笑:“多谢您了,这日头热得很,正好解解渴。” “这不,你也帮了俺家不少忙,哪会知恩不报呢。”李话笑嘻嘻地挠挠头,将篮子放了下地。 孟庭华眼尖,瞅见了李话身上干涸的血迹,见他脸色苍白无力便隐隐约约猜出了大概,于是问他:“李大哥,你上山莫不是给野兽伤着大腿了?” 李话微微一愣,随后又笑道:“这可不是,原本打算猎几头野兽回来的,没想到碰见了饿狼,能活着回来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了我一命。” 他将裤腿提了上去,便见那腿上破了个很大的伤口子,那包扎的处理方式也是马虎得很,看来是没请村医来瞧瞧。 “都快化脓了,怎么不去开个药方,落下个后遗症,这腿以后走路都不会稳当。” “这不,娃娃都快生了我哪有时间来顾得自己这件事,放心,这腿啊残不了!” 孟庭华无奈于他的倔强性子,只得说:“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给你那点治伤药。” “华郎你这是,会医术?” “嗯,只会些常病。” “那可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华郎如此体贴人,我也算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啊,能有个好妻子和好兄弟。”李话说着说着感慨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孟庭华望了望他泛着湿意的眼睛,才开口:“昨日村长找你们这些男人做什么的?” 李大哥闻言只得叹了口气:“甭说了,这事儿连我妻子都瞒着,而且兄弟你是个外来人,上头的没找上你算你运气好。” 孟庭华心想自个本来就是女的。 李话说边疆战役是重中之要,太后发布密旨,命将士在这西边一带广招壮士冲兵,为国效忠,冲锋陷阵。 孟庭华脸色冷了冷,想起了当今太后涟氏的面容。太后此举虽是很衬人心意,但依旧潜藏负面影响,这黎民百姓,哪个人想卷入战争中去呢。 这从与不从,向来都是赌局。 第28章 征军 “这事我觉得,还是不要瞒着她为好。” “我晓得,但总归没办法,上头的诏令既然已经颁布下来,我们这些老百姓总不能抗旨不遵,这可是犯杀头的大罪,大哥我啊也不能让她担心。”李话坐在小凳子上和和地笑着:“华郎,村长说大抵这月底我们这群壮汉就得过去边疆了。” “月底?但你的伤。” “这伤没事,兴许过两天就不疼了。”李话站起身来慢慢朝着外处走,嘴里还不忘督促:“别忘了照看我老婆,如果有啥不测我绝对打你打到死。” “我可以顶替你去。” 李话身形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转头不可置信地瞧着她,久久没说上话来。 “你的夫人还是你自己照顾最为妥当,给我这个男人照看让别人瞧见了算个什么屁事,损了名声就不好了。” “不,老子要问的不是这意思。”李话双目瞪着她气岔了:“华郎,我就当你是开了个玩笑话。” “我没开玩笑。” “华郎,你不该牵扯进来,那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 “你放心不下李姐,让我去不就得了,况且我也有我的私心。” “私心?” “我要去帮一个人。” 北诏国那方也不知是哪位厉害的军师,上辈子董奕珲就在那人的面前吃过亏,半路拦截不说还呸口大骂梵音国,董奕珲脾气本就急躁,当场恼羞成怒,冲过去与其对斗,哪料到中了敌方的奸计,曾被重重围困在沙土地中,与斗士死命杀出重围,最后却撂下了重伤。 孟庭华怕那计谋今世会用到楚景荣身上,虽知他明锐多智谨慎从事,但依旧是放心不下。 李话怕事情被抖落出来,倒是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孟庭华说他太胆小,战事紧急,千万官兵士卒皆在军营,又怎会留意她这么个小兵呢。 他还是心有余悸,说是要好好考虑周全才好。 自然得给他时间好好考虑。 孟庭华不急,若没有李话这事儿,她也会偷渡着混进军队里去的,楚景荣叫她好好看着这儿当个乖女人,她才不听。 反正自己离死期也不远了,与其在这里浑浑噩噩地度日倒不如放手一搏,去探探那北诏国究竟如何。 时至月末,叶落归根的时候,李姐的肚子已经挺得很大很大了,连平日里的下床走路都很困难,李话很是担心,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将那要求答应了。 “华郎,抱歉。” 孟庭华对着天无奈地翻翻白眼,心里算着这好像是今天李话第九次对她道抱歉了吧:“哪有什么对不起的,这要求是我提出来的,你能不能别低着头,怎么萎了?” “我很担心老婆,但将你顶替上去又觉得良心不安。” “没事的,你啊就好好待在家里伺候李姐就成。” “但,但是我。。” “行了,怎么跟个娘们磨磨唧唧的。”孟庭华有些嫌弃地瞥着他。 这段日子倒算是过得安稳,不过隔壁家的李姐整日干呕,脸色也愈渐消瘦了下去,孟庭华给她晒了个酸梅,让她每日吃一些这样也好受些。 那李姐却说:“华郎,我不喜欢酸食,但嘴里无味,要是辣食就好了。” 孟庭华一愣,忽而笑道:“李姐啊,你这胎准是个乖女儿。” 李姐先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才慢慢意识到了一点,苍白的脸上这才洋溢出一丝笑意,声音也大了几分:“我想起来了,听我娘说,这酸儿辣女保准没错。” “但是啊。”李姐未免担忧了起来,手搅动着帕子:“我家那男人,好像喜欢的是男孩啊。” “这还不容易,他要是不喜欢这孩子,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行不。” 李姐噗嗤地笑出了声音,脸微微地红。 * 临行前,李话将发下来的装备交到她手里,并且紧紧抓着她的手严肃地说:“华郎,就算你残着,也得给大哥你活着回来!” 李氏在一旁默默地擦着眼泪,殷切切地哭着:“华郎,是俺家对不住你。” “可别都这么说,我此次冒充李大哥离开只是顺带着的,就算没这事儿,我还是会过去边疆那里充军,这下也好,省了我不少麻烦。” 套上军队提供的厚重盔甲,在脖子上围了条厚厚的黑粗布抹了面,也不会被熟人瞧见了面貌,与李家人打了最后声招呼过后,才随着队伍离开了新山村。 此次征军的都是些壮力充阔的小兵,去召集地点的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很杂,孟庭华走在最后的一个也能听见前边大肆喧哗的声音。 开头讲话的是个村落族长的大儿子,平日里本就受了些亲人宠溺,此次备受期待地出征就盼望着能带着些荣耀回村子名门耀祖,大话也说了许多,前前后后的十几位小兵都凑着他装熟悉亲近。 “那可不是,哈哈哈哈。” 这甚是夸张的大笑传了千里似的,孟庭华嫌弃地蹙眉,别过头看着别处了去。 “吵什么吵,一会儿到了战场有你们哭得!都给我安静点。”头排领着的将士朝着后边吼了一声,才稍微安静了些。 按着皇室习俗,这些壮丁去边疆冒死打仗之前,都会被遣到皇城广场去面见一次圣上,喝一次壮烈酒。 这次也不能免俗。 然后由于势态急迫,已经等不及这段路程来耗费时间了,所以直接将地点地点改成了通往边疆的那条大道上举行壮酒仪式。 百万大军面见圣君,齐齐跪拜。 万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铮一脸肃穆,一身皇装,举手一杯:“望不负朕意,将侵略者赶出梵音国边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下的孟庭华远远地看着楚铮,比起第一次看见的小孩,现在的楚铮,稳重了不少。 楚铮望眼而去,却发现那股视线早已不见。 难不成,是错觉? 军幡高扬,一条长达巨龙的军队从城外驿站整装徒步出发,前往边远的荒芜边疆地区,走出梵音国围界的时候,已经入了半夜,军队却毫不动摇依然挺胸直走。 初阳稳稳地从东方升起,泛着些波澜似的光芒,孟庭华看着有些不真实,握着铁器的手不禁紧了紧。 就快到了。 时至午间,太阳毒辣辣的,刺得人背后的铁甲发烫,有些人已然受不了这些,索性直接褪去多余的铁盔。 孟庭华抹抹脸颊直冒的汗,微侧着头望了望一处深林子,蹙眉,那边太安静了。 如她所料。 丛中突然出现千万支带火种的毒箭向军队袭来,那些毫无防备之人直接中箭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火烧遍全身。队伍慌张了起来,烈马嘶鸣,黑烟四起,浑土大扬,谁也看不见道路。 孟庭华巧妙躲过了数支箭头,捂嘴看着那处林子,看这势头,便知对方是有备而来,可他们是如何知道梵音国军队是走这条大陆的,难不成军内真有奸细? 她二话不说,手持铁剑步伐矫健地潜入了深林子里去,由于尘土飞扬,敌方自然也瞧不见有人偷猫着混了进来。 孟庭华躲在草丛里瞧着那里面的变动,只见将尽有百余人匍匐在丛间,皆是灰脸绿衣的,假如不去用心看,根本分辨不清。 边注意那边的动向,边从怀里探出个火折子。 微微露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方法相当受用。 烧光了这林子,看你们还舍不舍得出来。 很快大火蔓延了整片林子,那些个敌军全都身燃火势窜了出来在地上打滚。 就在她欣欣作乐的时候,有个黑铁盔的敌人警然发现了她,二话不说,直直挥起手中的银剑向她背后袭去。 孟庭华左右躲避不及,只得硬生生地接下了那招猛击,那种力道,简直要将她的内脏都给震坏了。 她一时间经受不住,嘴角血迹蔓延开来。 那人来势汹汹,一股凛然压抑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他黑沉的眼睛低低看着她,道:“女人?” 孟庭华一愣,倒不知道他是如何发觉自己是女儿身,此人,危险得很。 他力道又加大了几分,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毁了我的好事,别想活着回去。” 孟庭华切了一口,右脚使力,左手支在地面迅速翻转使了个漂亮的回旋,借着此次力道,“铮”地将其银剑打了回去。 那人一愣,脸色更为阴沉,在她逃脱之前长臂一挥,手中的银剑就似生命般直直刺向她的背部,孟庭华猛地受其剑伤,单膝跪在地上,吐血不止。 他又道:“哼,小伎俩。” 孟庭华一下子拔出银剑,背靠着树干警惕地瞥着他喘着气,意识已经开始昏沉沉地看不起方向,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将军,行迹已经败露,对方主将闻了风声,领着军队来了。” 孟庭华闻言一愣,楚景荣要来了。 黑衣男瞥了她一眼,冷冷开口:“将她带回去!” 不能就这么被带走。 孟庭华咬紧牙关,将手中带血的银剑快速挥向那位敌方将军。 哪料到那个女人还有如此力气,轻易接过银剑,发觉时那女人早已经跑得老远。 “将军,该怎么办?” “她跑不远,追。” 第29章 往人 那个男人下的手还真是重,自己光是走路就已经很乏力,哪会这么容易攀过林子回到军队里去。 借着树干喘着粗气,瞧着远边的夕阳已经西下,红红的彩霞染着天际透着些凄凉孤哑的味道,她俯身捂嘴禁不住又吐了一口黑血,胡乱抹去了血迹咬着颤栗栗的唇瓣,意识混沌地也不知该往那处走。 “将军,她在这里!” 孟庭华猛地拾回意识,撇头瞧见了不远处慢慢接近的两道黑影,正欲逃走,却步伐蹒跚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 “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中了一刀还能走这么远。”那位将军紧紧拽着她的手臂,将孟庭华整个人拎了起来,冷眼旁观。 “将军,我们该回去了。” “嗯。” 将军身形微微一滞,手快速回转止住了孟庭华忽然的袭击,只见那孟庭华双眼凌厉犹如一头困兽般寒冷,她喘着气,声音沙哑:“我死也不会做俘虏!” 他挑挑眉,嘴边莫名地勾起一丝笑意:“你当真是个烈女子,不过你现在还有力气反抗我么?” “你!”她猛烈咳了几声,硬生生地又吐出了滩黑血,浑身顿时没了力气,像个木偶似的挂在他身上一样。 那位将军瞧了瞧地上的血迹,慢慢道:“难怪不怕死。” “我的死轮不到你管。” 他冷哼了一身:“还有力气讲话?等到了军营我倒要好好审问审问你。” “你问不出什么的,我只是个小兵。” “女扮男装来当兵,我愿闻其详。” 那个冷血男人沿路拖着她走了一段路程后,只看见右边小山有火光慢慢靠近,身边的小卒去那边探究了几番才上前禀告了他:“将军,那边是梵音的军队,没想到他们会亲自查山。” “早就料到了。” “那将军为何还?” “呵,对方的主将我许久未见了,想早些与他对对头。” “将军与楚景荣相识?” “旧识。” 孟庭华听着他们对话才一愣,这位将军说他与楚景荣是旧识,没想到楚景荣在北诏国还有认识的人物,还都是些不简单的人物。 她也没心思继续听下去了,病毒发作已经停止,虽然还有些力不从心,但至少现在必须得逃出去。 他适才警觉性放松了一些,孟庭华软骨的手便巧妙一抽,动作十分敏捷地跳出了那人的捕捉界限。 这男人冷冷瞧着她:“你跑不掉的。” 孟庭华一笑,徐徐抱拳:“就此别过了,将军。” 说完当下跑了没了踪影。 “将军,我们。。” “先回军营,那女人受了重伤,只会死在路上。” * “北将军,如我所料你还真来了这边疆。”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林子里的宁静,那名士卒下了一跳,紧忙回头用着枪把子准对来人喝道:“你是谁!” 北将军并不惊讶,许久才慢慢转身抬眼瞧着不远处模糊的身影,冷冷开口:“你一人过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哪敢杀我?” 他眼里顿有冷光,道:“楚景荣,别给我使性子,在我面前你那副装腔作势根本行不通。” 楚景荣嘴角掀起,声音仍是淡淡地:“北廉,此次你们北诏国贸然侵略梵音,难道不是那皇帝在使性子么。” “楚景荣,我们皇上哪容得了你这般议论,而且国家大事并不存在贸然之举,我们早已视梵音为眼中钉,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确实晓得,但你们太过急躁,梵音虽是小国寡民,但军士力量可不比你们小多少,关于这点,你们派出的梵音奸细难道没查出来?” 北廉没有继续说话。 “北廉,我给你们时间离开这林子,要不然到时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北廉冷冷瞧着他道:“牙还没长齐就跑过来对长辈乱叫还真是个没教养的野崽子。” 楚景荣微微笑着,道:“多谢叔您的夸奖了。” * 楚景荣从林子里回来的时候军队已经差不多严查了整个烧得黑漆漆的山地,一进军帐,便有人来报说是在谷底子找到了我方的一个昏迷的新兵,询问楚景荣的意思要不要醒来审问他。 楚景荣解开戎装带子,思了片刻才道:“等他醒来我亲自去询问。” 那副将领命告退。 孟庭华又做了那个梦,边疆野火昏暗,沙场烽火燃烧,冷尸遍地,血流成河,有个男人紧紧抱着她,告诉她。 你不许死。 你不许死。 她在梦里跑,不断地跑着没有尽头的路,可就是赶不上那男人的脚步,她呼喊,她叫唤,可那人就是听不见,依旧背道而驰。 远方一道白光刺眼了她。 “孟庭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一声熟悉的呼喊将她瞬间从梦里清醒过来,孟庭华浑身颤栗紧抱着脑袋,脸色泛白,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了三个字:“楚景荣。” 她被军营暂时关押了起来,身上的伤没处理就这么撂在一旁,搁着是那伤口越来越难受了,她晓得楚景荣在这里,想见他又不想见他,让她有些纠结。 牢门大开,外面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些难以适应,隔了许久,门口那边才有动静。 “将军,他就是那个新兵。” “嗯,下去吧。”楚景荣淡淡地声音传入她的耳朵,让她禁不住一颤。 孟庭华坐在墙角面对着墙壁,在旁人看来宛如一个面壁思过的士卒。 楚景荣觉得那身形有些熟悉,当下蹙了蹙眉,道:“你过来。” 孟庭华想过装死来糊弄过去的。 但一想,自己做事光明磊落地,愧疚做什么,当下就鼓足了勇气往外边挪了挪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楚景荣好似有些不耐烦揉着额头:“正过来。” 该来的还是得来。 孟庭华慢慢转过身垂着头。 隔了许久都不见他有动静,孟庭华纳了闷,微微抬起眼皮子微微地瞧了瞧,便看见那楚景荣一副寒碜的脸色瞪着她不说话。 孟庭华猛地低下头去,像个犯错的孩子。 楚景荣冷冷开口:“你还真是!” 他上前动作十分快速地解了铁锁,进了门,别的事没对她做,就是单单地抱住她不撒手。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颊旁,燥热的空气更加燥热了起来,孟庭华想动动身子都不行,她含糊了一阵子,才说:“我只是来看看你。” 楚景荣快速打断她:“给我闭嘴。” 她没办法,只得任由着他了。 “这种地方你都敢来!是不是很闲!” 孟庭华知道他会数落她,但孟庭华没想到他生气的样子会这么地,可爱。 她对着楚景荣爱怜一笑,认真检讨:“楚景荣,我知错了。” “错哪了?” “错在我不该来战场。” “不对。” “那错在哪里?” 楚景荣将她抱着,低低道:“你不该冒险进林子,你想见我我自会稍人将你带过来。你这个傻瓜,不该这么冒险的。” “这不是,很想你吗。”孟庭华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味,热泪溢着,她说:“我想你。” 他说:“我也想你。” * 此刻楚景荣的臭脸往她那一摆,咬牙切齿地笑道:“你这伤怎么弄的。” “这是那位北将军伤得我,我告诉你他可厉害了,连我这个武力高深的人都吃了亏。”孟庭华可惜地摇摇头,道:“看来还是得好好练练。” “北廉么?”楚景荣的眼寒了寒。 “他叫北廉?”孟庭华立马凑过来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嘴角抽抽,作恶地戳了戳孟庭华的脸,道:“还好意思说,以后不许和其他男人对视,也不许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孟庭华一笑道:“既然世子都这么说了,小的立马照办。” 楚景荣瞅着她道:“说话正当点。” “喔。” 上辈子最后她最后看见的人,是楚景荣,是那个错过了一世的楚景荣。 这一辈子,孟庭华不会放手了。 “景荣。” 边疆的月光独有的明亮,倾斜着撒着光芒,她靠在他肩膀上遥遥地望着圆月,又唤了他一声:“景荣?” “嗯?” “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不信。” “为什么?” “我只相信有你的这一辈子。” 孟庭华忍俊不禁地一笑道:“说话真甜啊,也不知道你那些小妾听了会不会立马扑过来呢。” “孟庭华。” “嗯?” “我没有小妾。”我只有你。 “嗳呀,我开个玩笑。”孟庭华笑嘻嘻地抱着他,腻歪着他怎么也不撒手。 凉风习习吹在身上格外地透凉,这世间仿佛只剩下孟庭华和楚景荣二人。 “孟庭华?” “嗯?” “等这结束后,我们成婚吧。” 这仿佛就是将她从美梦里拉出来的媒介,让孟庭华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寿命,意识到了自己将要离开他的噩梦。 孟庭华泪水湿润了眼眶,靠着他沉默不作声,就是没办法回应,回应该回应的沉寂答案。 她想,这一辈子,也注定与他无缘了。 月光下他对着她柔柔的微笑,说:“不急,你可以再等些时候回答我。” 看吧,他就是这么温柔的男人。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栽在他手上的。 第30章 预兆 边疆一连几日都是烈日重重,烘烤了百万干涸的大地逐渐融为河床,满是荒土的沙漠没有一点绿意,孟庭华成天都要躲在屋里晒凉。 楚景荣方才已经去了军营商议要事计谋,也没个人与她讲话这时间过得也是无聊至极,脑子糊涂地居然坐在他的位置上翻起了他平日里经常查阅的书籍。 手指捻着书页眼睛半闭着,脑袋摇摇欲坠一点一点地,她想,最近为何自己有些嗜睡呢。 “在想什么?”低低的声音响起。 她身后的男人长臂一揽,孟庭华的脑袋被他整个围在了怀里,她眼皮子很沉重,也没来得及回应他,便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楚景荣瞧着她,笑意了深深,喃喃道:“累了也不去榻上睡会儿。” 孟庭华听是听见了,但睡意更朦胧了。 只感觉自己被他抱了起来,只感觉这怀抱很温暖。 楚景荣慢慢带着她左拐进了内室,脚步很轻,余光瞥见怀里的女人又往自己怀里蹭了蹭,他嘴角弯起。 帮她合上被子后,楚景荣单臂支着床头低低地瞧着下面的女人,眼睛敛了敛。 孟庭华见没了动静,睫毛动了动,眼睛眯起一条细缝便瞧见了上面的楚景荣,吓了一跳,紧忙又闭上眼睛。 “装睡?” 她的脸有些苦了,但还是没睁开眼。 楚景荣的指腹微微蹭着她的嘴唇,孟庭华顿生痒意,脑袋动了动,侧身凑到了里边去佯装睡觉,作势不理他。 然后,嘴唇上覆着一温热的软物,楚景荣的热气扑在她脸上,近近地连他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意识猛地清醒了些。 睁开眼睛便望进了他漆黑的眼眸子,很近,很像夜空里的星星,神秘,又充满温暖。 他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吻加重了些,手搭在她的腰间,加紧力道。 仿佛知道他的意思。 孟庭华的脸烧得滚烫。 手臂向上抬起抱着他的肩膀,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 他放开她,道:“还要继续吗?” 孟庭华眼角一热,摇摇头:“现在不要。” 楚景荣难得调侃地一笑:“意思是晚上?” 孟庭华羞得紧忙钻进了被子里去,里边传来她含糊的声音:“你还是出去办事吧,我一个人挺自在的。” “哦?自在得想要睡觉?” 里边没声音了。 “阿华?” “唔?” “被子里会闷死你的。” “你出去我就出来。” “别胡闹。” “我没。。。胡闹。” 楚景荣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剑眉蹙了蹙,直接将被子掀了开来。 孟庭华见他眼里的惊愕,心里很慌,又抹了抹嘴角外露出来的血迹,可是,她觉得怎么擦也擦不掉。 她脸色僵了僵,声音抖抖地发着颤:“你,你出去吧。” 她想,最倒霉的事情莫过于他真的发现了自己的绝症。 楚景荣握紧了拳头,说话早已经冷了几分:“阿华,我希望你别骗我。” 孟庭华又想默默地钻进被子里去,却被他整个人揽进了怀里,心里的剧痛却轻了几分。 孟庭华说:“我没骗你,我是不想说。” “所以你几次拒绝我就是因为这个?” “楚景荣,我寿命没几天了。” “。。。” “我来找你只是来看看你,在那之前好好地看看你。”孟庭华笑着细细抚摸他的轮廓, “阿华,我不会让你死。”楚景荣紧紧抱着她,轻吻着她的头发,喃喃道:“我不准你死。” 孟庭华说:“我觉得我该走了,反正我这个患者待在这里也没事可做。” “你要去哪?” “嗯,让我想想。”孟庭华弯嘴一笑:“还是回去新山村吧,都两个月了,李姐的孩子估计已经满月了吧。” 楚景荣低低的蒙在她脖颈里,说:“我也想要个孩子,我们俩的孩子。” 孟庭华的心动了动。 “所以你不能死。”楚景荣粘着她说:“你不能死。” 这些日子楚景荣顾忌她的病况,严禁孟庭华四处走动,只允许她待在屋里干事,孟庭华也乐得自在,要什么来什么,简直一应俱全,应有具有。 楚景荣手端着碗,脸色阴沉地瞧着她,一字一顿道:“乖乖将药喝下去。” 孟庭华苦苦地撇嘴,道:“喝药也没用,倒不如不喝呢。” 楚景荣没说话,他直接将那一碗苦药给自己喝了下去,孟庭华愣了下,呆在榻上愣是不说话。 直到楚景荣凑近她堵住她的嘴巴,黑药也随之而来苦苦地入了她的喉。 喝完后,孟庭华红着脸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道:“你,你简直是老奸巨猾。” 楚景荣舔舔嘴巴,笑意缓缓:“多谢夸奖。” 没过几日,北诏大军进犯边境,楚景荣叮嘱了她几句才穿好铁甲寥寥去了前境围堵北诏军队。 他不回来的这些日子,孟庭华的心很压抑,不说北诏如何阴险,单单那个北将军就很不简单。 听守卫的人说,这几天下来两方势力根本就斗得不相上下,虽有些难讲,但对方许是弹尽粮绝的势头,这最后一天,北诏便已经强迫退出了边界地区,直直扎营于长河以外的山谷群上。 “看着样子,北诏还不给老子滚回家去!非要再让我踹他个几脚放放屁才好是不是,哼,他们来一次我打一次。” “也别说得太肯定,说不准隔日北诏就来个绝地反击,再说世子这边的军粮也快尽了,只希望别出个什么差池才好。” “能有什么差池,走,咱去厨房那边凑凑几块干肉过来啃啃。”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去吃?” “你不去老子去了啊,到时候可别眼红。” “别,咱跟着你。” 等那两位守门的侍卫走后,孟庭华才动动僵硬的脚步入房内,手紧紧拽着脖间挂着的那枚碧玉,抿抿嘴。 情况很快坏了下去,没人能想到,夜里有人居然会趁着天黑,渡过来偷袭了主营地这边。醒来的孟庭华只看得见外面火光一片,才恍然发现,帐子外道出充斥着铁器铮铮的打斗声和士兵的叫喊声。 她心口一紧,紧忙拿上了近处的银剑。 搁着破布才发现那些偷袭的人居然蛮人。 帐子猛地闯进几个人来。 “哟,头儿,这里还有个女人!” 孟庭华闻言微微侧过身子瞧着那些个贼笑鼠脸人的穿衣样式,才想明白了些,她说:“你们北诏干不过我们就搞偷袭了么。” 那头儿的脸色微变,随后才粗犷一笑道:“反正你也活不久了,就让你说个痛快吧。” 孟庭华拿剑指着他们:“不是我死,而是你们死。” “哼,口气倒不小。” 晨曦慢慢亮了天空,楚景荣不顾他人反对退出前阵回到狼藉一片主营的时候,帐子早已经烧得毫无痕迹。 “孟庭华。”楚景荣像疯了似的四处找她。 他已经几夜没合过眼了,发丝有些杂乱,双目赤红地仔细瞧着这里每一个地方,又喊了一声:“孟庭华!” “我在这里。” 楚景荣身形猛地一颤,回头瞧着她没有丝毫损伤才松了口气,随后大步上前将她抱住,粗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响起:“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哪会就这么轻易受伤。” “没受伤?” 孟庭华笑嘻嘻地说:“真的没有。” 北诏来此阴险一招也是彻底激怒了楚景荣,他大召下令全兵彻除长河内外所有山地,这次绝对要将他们给揪出来。 夜里,孟庭华二人坐在枯树上发着呆,篝火亮亮地照着周围黑漆漆的一面,楚景荣敛着眼,低低地说:“这儿的药材都给烧光了,怎么给你调理身体。” 孟庭华说:“原来你生气的是因为这个?” “可不是。”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这事过去后你随我回去梵音吧,徐之谦还在那里抽不开身。” “景荣,徐之谦也没法子。” “徐之谦也知道?”楚景荣的脸阴了下来。 “。。。是。”孟庭华觉得已经把徐之谦卖了。 楚景荣恶恶地捏着她的脸,如是说:“就瞒着我是不是?很好。” “不不不,这事儿其实就我和徐之谦晓得,你是第三个。” 楚景荣的脸更黑了。 他说:“一会儿我就得过去前线了,你好生待着别乱跑。” “你带着我不就成了。” 他沉吟片刻,才点头:“也好。” 于是孟庭华就这么被带去了前线。 那血光片片的前线,她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31章 暗事 孟庭华揭帘而视,平静地瞧着远方战火弥漫边境的硝烟,脸色沉了几分。 “这打了两天两夜了,估计他们也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必会将他们打回老家!”这是个粗壮老男人的声音。 “嗯,这会儿不能退。”楚景荣沙哑的声音由远及近,孟庭华的手微抖,才放下帘子坐在了案旁垂首翻书。 李副将随着楚景荣入了帐子才发觉这里头还有个衣着朴素的男孩子,没经过思考便开口说了句:“将军,这野孩子是哪来的,前线不适合,赶紧将他送回关内较好。” 楚景荣嘴角弯弯,眼睛看着暗处打着灯专心端详书籍的孟庭华,缓了一会儿才说:“李将军,她不是个孩子。” 李副将面露难色“呃,不管怎么说呆在这儿太危险了。” 孟庭华眼皮子抬了抬,刚好触及楚景荣的眼睛,随后幽怨地瞧着他不说话。 楚景荣笑意缓缓,才开口为她辩解:“将军,华郎他单挑数敌也是轻而易举,可别小瞧了他,这孩子力气大得很。” 李副将瞥了眼那处的孟庭华,才勉强笑笑:“那老臣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是老臣多言了。” “哪里,将军只是在体恤百姓。” 李副将对着他安然抱拳行李,粗声道:“若将军没什么要事,那容老臣先行告退。” “嗯。” 楚景荣侧身将繁重的黑甲褪去,才露出了有形的身材,他将剑取下挂在玉架上,这才转头瞧见孟庭华蒙着头看书的样子。 隔了许久,她才闷闷出声,好似很不乐意:“世子,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我看你什么时候能看看我。” 孟庭华无奈,只得抬头望着他,光线暗暗地微微阻碍了视线,那人站在不远处看得不怎么清楚。 她瞧见了他身上缠紧的纱布,眼睛暗了暗,说:“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这个。”楚景荣走近她,挨到旁边背对着她坐下,沉吟了许久才慢慢说:“几天前,不小心弄得。” “还好意思说不小心弄得,怎么就没见你平日里粗心大意呢。”孟庭华对着他招招手让他过来给自己看看。 楚景荣走近,高高的看着她,低低道:“我受伤不就是因为你,带着病身糊里糊涂跑来这儿连声招呼都不打,还差点害了性命,你说我能专心应对其他事情么。” 孟庭华鲜少支着头,调侃地嘴角弯起:“嗳呀,原来荣世子已经迷恋我到如此地步了呀,我孟庭华还真是受宠若惊。” 楚景荣剑眉挑挑,然后慢慢说了句:“其实我还可以让你再受宠若惊一次。” “呃。。。” 他开始慢慢俯身凑近她。 “楚景荣,当我什么都没说。”孟庭华开始红着脸推他。 “阿华。” “嗯?” “我不是傻子,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所以。” “所以我已经开始认真对待你的每一句话了。” “。。。” 楚景荣吻了她,近近地瞧着她认真地说:“算了,等这些事情结束,我们再来。” “。。。”求孟庭华此刻心里的阴影面积。 她气岔岔地强迫着他坐下来,因为扯到了旧伤,楚景荣蹙了蹙眉,但没吭声。 “怎么,扯痛你了?”孟庭华斜着脑袋从他后背支出来瞧着他泛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楚景荣扯扯嘴角:“阿华,我不痛。” “你这身子,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去前阵了,万一伤势加重,你娘岂不是很担心你。” 楚景荣说:“阿华,我没事。”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凑到他后背将衣物全部脱了下去,瞧见了已然折旧的带血纱布,脾气这才上来了:“什么叫没事,你看看这几天没换药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连伤口化脓了都不晓得吧。” 楚景荣这才真真笑了起来:“我这点伤不算什么,眼下重要的是你,阿华。” “哪还分重不重要的。”孟庭华笑着下了榻子去木柜子里去拿了点药和纱布,还不停地嘀咕:“你说这仗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我待在这儿快被烧成人干了。” 见没回应,孟庭华转头看着他时才晓得楚景荣又睡了下去,左手肘抵着茶案支着脑袋,静静的面容上寻不得一丝杂乱,呼吸匀称睡得很熟。 她上前戳戳楚景荣刚毅的脸庞,见他没反应,又鼓起勇气戳了戳他的鼻子,还真是好玩儿,孟庭华起了玩耍的性子,又戳了戳他的脑袋瓜子方可罢休。 哪料手指一离开,楚景荣的声音就出来了:“阿华,胡闹会出大事的。” 孟庭华的手抖了抖。 “我只是想给你涂下药。” “喔,涂药涂到我脸上来了?”眼睛依旧闭着养身。 她无言以对,撅着嘴爬上榻子,到了他身后借着光开始拆布,这一下来,两人也没什么过多的话语。 孟庭华给他涂药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他:“疼不疼?” 他含糊地应了声。 孟庭华舒展眉头,心下料定他决计已经睡了过去。 为他缠纱布的时候,因为他阔然挺拔的腰身,她那俩短小的手臂怎么也触及不到,也总不能叫醒他,她在后边磨磨叽叽了一会儿才给弄好了,却累得满头大汗。 孟庭华戳戳他,声音有些细微:“躺床上睡觉吧,这凉榻睡得不舒服。” 没回应。 又戳了戳他:“楚景荣?” 没回应。 她鼓起了腮帮子:“楚景荣。” 正想着推推他,就见上头暗光一片,楚景荣高大的身躯侧过来将她紧紧抱着了,温热的吻落在她脖子间,有个细微的叹息声被她听了去。 孟庭华一愣,动作僵硬在半空中。 “阿华。” 楚景荣单单就是唤着她的名字。 “你怎么了?” “唔,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麻烦事等着去解决。也不算什么麻烦事,但一直拖下去我怕会危及到你。” “什么麻烦?” “这个麻烦,事关北诏。” “喔,我还以为是因为那个安平小姐的事情呢。”不知不觉的,孟庭华的醋意有些翻涌了些。 他噗地一笑:“阿华这是在吃醋?” “怎,怎么可能。”孟庭华脸窘了。 楚景荣不过多追问,将她抱了起来才说了句:“唔,先回里边歇息吧。” 然后两人就吭哧吭哧地抱着去睡觉了。 时至半夜,帐外一声高喊让楚景荣不得不披衣起身,孟庭华也睡得迷迷糊糊地,一只眼睁着瞧着他一身戎装,这才稍微清醒了些。 拉拉他的衣角:“你这是又要去了?” 楚景荣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温言道:“事发突变,我一会儿就会回来。今晚,这儿的一切都会结束。” 孟庭华紧拽着他的手,心里开始泛泛不安。 楚景荣俯身轻吻着她额头,最后说:“我会小心的,你安心便是。” 楚景荣走后她是一刻都睡不得了,心中烦躁不安惹得她直接起床穿好了衣物,想着去瞧瞧外面的情况。 一出帐子,这边的军士寥寥无几,体魄强盛的都被遣上前阵,满天的炮火烟熏味连这儿都能闻得浓烈。 孟庭华呆滞站立不动,又仔细地闻了闻这空气中弥漫着的烟气味,怎么觉得这股气儿如此奇怪,居然参杂着些其他的味道。 她的手紧了紧。 当即跨马飞驰去了长河前阵。 一路西行,烟熏着眼睛起了泪水,孟庭华快马加鞭终于快了些时辰抵达长河山地,只见前面尸体交错,幡旗倒立,血流成河染红了整个天空。 咬唇继续驾马前行。 前方不远处将士高喊冲锋的声音和兵器交杂的碰撞声音在这里都听得尤为刺耳。 只是照现在的局势来看,果真是北诏那边反倒占了些优势,孟庭华知道,就是因为这些黑烟的原因,让梵音将士无力反抗。 孟庭华戴上沾了药水的面纱这才不会受到黑烟的影响,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边人影晃动的战场,可就是,找不到他。 她很压抑,又不懈地仔细检查了一番。 才在汹涌澎湃的长河旁发现了楚景荣的身影。 孟庭华的眼睛亮了亮。 北廉瞧着单膝跪在地上少许狼狈的楚景荣,声音冷冽不透情感:“楚景荣,吾皇成天念叨着你。” 楚景荣眼睛阴沉地瞧着北廉,语气有些随意道:“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他还想怎么样。” 北廉好似不明白他的意思:“该做的?你指的是背叛梵音的事情,还是你设计王国峰的事情?” 北廉继续道:“楚景荣,这些小事还是不提罢,眼下皇上只是想与你说些贴己的话而已。” “恐怕我没那个时间。”他生硬的声音传来,使得北廉紧蹙着眉。 “你说什么?” 楚景荣站了起来,很难想像,早如此沉闷的毒烟下他还能站的起来。 “北诏与梵音的恩怨我一概都不想再牵扯其中,等这多余的战事完了,就给我滚回北诏去。” “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邻国的援军马上就会过来。” 北廉脸色冷了冷,拿剑指着他:“既然你不想回北诏,那也只能解决了你免得皇上整天念着你。” 楚景荣寸步都难行,更别提持剑对打了。 北廉猛然刺向他胸口的时候,孟庭华就早见了局势不好,为他上前挡下了那一剑。 “铮” 两方的银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北廉见了来人,紧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 第32章 对不起 “孟庭华。” 楚景荣这一声几乎是阴冷的咬牙切齿,对她也是颇为气愤无奈,上前急急拽着她不放手。 孟庭华被这一弄搞得有些心虚了。 她还能感觉到背后楚景荣身上传来的。幽怨气息,她微微流着冷汗,讪讪一笑:“我不放心你,就过来了。” 楚景荣阴沉地说:“到我后边去。” 她应声后退几步,忽而想起了什么,这才从袖口里掏出一颗药丸来放进他嘴里,解释说:“这是暂时性的清毒|药。” 北廉探究地瞧着蒙着脸的孟庭华,心觉那男人好似在哪见过,缓缓放下剑刃,开口道:“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楚景荣说:“多管闲事的是你,好好的王爷不做偏偏要来这里寻死。” “这话可轮不到你来说,楚景荣,本就不是楚家人的你,何必胳膊肘向外拐!” 孟庭华闻言有些缓不过神来,楚景荣握着她的手掌紧了紧。 “与你无干。” 北廉笑道:“你早晚得回到北诏去!” 邻国援军来至,北廉已然带人全部撤离了边疆地区,毒烟消化,李副将派人检索牺牲将士的数量,他这才摇头仰望着下边惨不忍睹的场景,喃喃:“这每次战场都是特么犯恶心的,哪来的不负光荣使命。”脸上稍许的鄙夷显而易见。 理想与现实总是差别很多。 孟庭华坐在长河边上的大石头上望着近处的夕阳西下,仿佛一伸手就能拿来似的错觉,这临终前的落日照的她心神恍恍惚惚地。 孟庭华转头朝着他微笑。 楚景荣才来不久,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发现自己,眉挑挑,但怒火一丁点都没降下,他依旧冷着脸问她:“我之前告诉过你什么?” 孟庭华顿时败下阵来,本以为对着他笑笑那个男人就会消气的呢,没想到事与愿违,她撇头嘀咕道:“在你回来之前不准出去乱跑。” “现在呢?” “我这不是为了救你才出来的。” 他挑眉:“还狡辩?” “。。。”不敢狡辩。 楚景荣似乎心情好了些,她这才敢跳下来凑到他身边去,双手抱着他臂膀,满脸的笑容但不多话。 璀璨的晚霞布满了整个天空,色彩多姿,懒散地照在他们两人身上显得格外静谧,孟庭华笑着说:“景荣,就是在这里,我死过一次。” 楚景荣身形一僵。 “那时候我们真正见面就是在军营里,你发现了我是个女儿身,非要逼着我将我交给处置军营,我死赖着你就不准你走出去,我只想着要是董奕珲发现我在军营,那可就真叫大祸临头了。” 孟庭华想起上辈子自己愚蠢的面容就笑出了声音。 她接着说:“然后你说什么来着,喔,你说值得么?” 值得么。 为了董奕珲跑到战场上来出生入死就是为了多看他一眼,真的值得么。 孟庭华说:“我糊里糊涂地追着他,却没想到会遇见你啊,你个毒舌唠子,当时就把我问住了,我气不过,脸红着直接死拽着你,,怎么也不撒手。” “后来呢。”楚景荣问她。 “后来?后来我就死了,还是死在你怀里的。”孟庭华嘻嘻笑道,问他:“你说这梦是不是很奇怪?” “唔,确实很奇怪。”揽着她的臂膀紧了紧。 孟庭华皱皱眉,心口不自觉地裂痛了起来,喉中有一股腥味作势涌出来,脸色霎时苍白,她依旧笑着说:“楚景荣,我能遇见你真的很好。” “唔?怎么个好法?” “这得让我好好想想。” “这还需要想?” “那是自然,谁人不知荣世子你公私分明心狠手辣,万一我这下惹到你了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楚景荣深深地瞧着她,平静地说了句:“你已经惹到我了。” “。。。我这还没说呢。” “你确定你不是来刺激我的?”他问她。 孟庭华呆滞的脸忽而灿烂一笑,整只脸贴在了他身前,贪婪闻着他的味道,她说:“我就是来刺激你的。” 他嘴角终于弯了起来。 * 某天雨夜里,孟庭华依旧待在帐子里撑头发着呆,披着身单薄的衣衫驻在门边瞧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景。 想到楚景荣要去周边地界勘察情况,这一连几日都未曾回来了她开始有些想念他,不满地努努嘴又走回了帐内。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揭帘的动静让孟庭华误以为是他回来了,放下书卷转头一看,原来是李副将。 他端着碗药,对着她隐隐笑着:“没料到是殿下的女人,小人之前的一番话,还望您别见怪才好。” 孟庭华虽心有余悸,但还是应了声:“怎会在意。” 心想来这“殿下”二字,难不成指的是楚景荣。 李副将也不应和着将那碗药递给她,又粗哑地咧嘴笑了几声:“这不,殿下去了别处勘察情况,我应着他的要求定要将您看牢了才好,免得您又胡乱跑了出去。” 孟庭华讪讪笑道:“哪会。” 李副将常年身在边疆,并不知道孟家嫡女孟庭华,自然也不清楚此刻他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恕我直言,您是何方人士?” “小小的农家女而已。” “哦,充其量也只是个农家女而已。”李副将脸色冷了冷,随即将黑药放在茶案上默不作声。 “将军这话是何意思?” 李副将一笑:“您是不知道,殿下将来可是担负着整个北诏的掌权,就是因为你这个农家女的存在,改变了殿下,前几天居然还荒唐地与老臣说想放弃这一切霸权,这什么道理!”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个?” “自然不只是这个。”李副将将瓷碗又往前推了推,直言道:“喝下去,早些结束的好。” 孟庭华忽然想笑。 “你寿命仅余寥寥,为何还死死缠着殿下,倒不如直接断送痛快。喝吧,要不然我喂你。” “不必。”孟庭华冷冷开口。 眼睛瞧着茶案上平静躺着的那碗黑漆漆的毒|药,忽而一笑:“原来你们早已经视我为眼中钉。” 李副将张张嘴,没做声。 “那就随你们的意愿。”也随了自己的意。 她嘀咕着:“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孟庭华多次沉醉在他怀里不得自拔,反倒愈加丧失了离开楚景荣的勇气,而这突如其来的一碗毒|药,平然让她松了口气。 李副将说:“有什么话带给他么?” 孟庭华端起碗来,漫不经心说了句:“那时候已经与他说过了,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一仰头,全数的毒|药尽入喉中,一滴不剩。 李副将很惊讶,对于她毫不犹豫喝下了这碗毒|药,感到很意外,他说:“毒性发作有半个时辰。” 孟庭华垂下手,瓷碗碎地,沙哑的声音传过来:“那就再给我半个时辰。” “好。”他举步走了出去。 孟庭华开始就觉得胸口有些疼,自己慢慢走进了内室,从旧衣裳里取出了那支玉箫,握着的手攥紧了直至泛白。 凑到了嘴边,央央的一曲独椿曲泛滥了整个夜空雨景。 这支独椿曲,他问她你怎么会吹? 她记得自己回答说是一位故人教的。 然而那位故人,便是楚景荣本人。 上一世驰战沙场,夜里教她吹箫,吹得便是这支小曲儿。 孟庭华攥着玉箫默默抱了一会儿。 “对不起。” * 楚景荣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李副将正干干杵在军营外面,宛如一位屹立的雕像那么沉默。 没说话,直接揭帘而入,想她想得很。 “殿下还是不要进去罢。” 楚景荣揭帘的手顿了顿,那副满心期待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冷冷笑了笑:“唤我殿下,这又是打得哪门子玩笑?” “本想着先行替殿下清除障碍,没想到您今晚就回了主营,,不过现在也晚了一步。” 楚景荣心下猛地一沉,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速度直接冲入了帐子里,留下这位李副将单单立在这里摆着恭然的样子。 孟庭华安然地靠着木梁浅睡,丝丝月光洒下来罩在她脸上多了几分静默,也多了几分僵硬的冷意。 落在地上的玉箫也沾着些灰尘隐隐地发着一点刺眼荧光,月光落下连那尘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身子太冷了,楚景荣想着要给她捂捂才好。 “阿华,很冷吧。” 楚景荣抿嘴一笑,将她轻轻地拥入怀里。 眼神的空洞谁也看不到。 “阿华,你怎么忍心又一次死在我面前?”他喃喃自语。 那时候记忆犹新。 孟庭华满身毒箭对着他笑着说了很多话,很多蠢话,明明已经撑不了多久,却还要笑着对他说。 你要代替我好好地活下去,你要娶妻生子。 “你果真是个傻子。”楚景荣紧紧攥着她冰凉的小手,只可惜她不会再气呼呼地反驳他了。 楚景荣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牵扯你入局,从一开始就应该阻止你入皇城的,阿华,我明明知道你也许会死。” 暗暗的灯光下,楚景荣发愣地抱着她怔怔出神。 * 军营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徐贤依来访。 楚景荣的身子动了动。 第33章 chapter1 再续 从京口孙家茶馆里抛出的八卦论,传言七王身旁最受宠的女人实则只是个生嫩的小丫鬟,身子娇弱不说还成天被殿下讹令禁止不准塔出门半步。 那位丫鬟也是有苦说不出的。 当众人都是乐津津地询问那有福的丫鬟究竟是谁的时候,那位说书人就咂咂嘴道:“可不是,他们说呀那丫鬟,其实就是七王的妻子来着,不过咱就纳闷了,七王放着那些好好的妃子不管非要个小丫鬟当宠夫人,难不成那丫鬟果真有倾城之色?” 有人就说:“你不就是想吊咱们胃口吗,丫鬟就是丫鬟,咋就会成了七王的宠妻了呢,你特么也是在胡话连篇,这北诏城里谁人不知道七王是个断袖,想懵我们,门儿都没有。” “就是就是。” 就在这些老闲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恰巧有一抹身影从门外头走过去,丫鬟的行装,手里边还攥着个装满菜品的竹篮子,走路很是急切。 从王府出去已有一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那位缠人的七王会不会老早就发现她独自外出了呢。 想到七王爷那不满的发火表情时,她自己的脚步不禁又加快了些。 刚从后门偷溜进去,便瞧见了一直把望在门口的小厮二小王,赶紧地朝着他招招手,露着笑容小声道:“这次多谢王大哥把风了。” 那位小厮面露难色,双腿儿抖得很是厉害。任凭她平日里脑子如何笨拙,也早已经看出了端倪。 她不禁后退了几步。 “还想跑哪儿去?” 就是这股让她头疼的声音,让她天天心惊胆战的警惕着周围。 七王一身玄黑的锦衣,腰佩牙环玉带,脸颊狭长,下巴削尖,薄唇紧抿着,那双阴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不放。 她眨眨眼睛,对着他伏伏礼,道:“奴婢阿华叩见王爷。” 七王蹙眉,拽着她的手臂就往内院那边拖进去,让她连个回神的机会都没有。 “王爷,您别这样,他们都看着呢。”阿华红着脸,掰开他的大掌,紧忙地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很慌忙地瞧着他。 他慢慢道:“阿华,这全府上上下下都晓得你是这王府未来的女主子,现在哪还会介意这些?” “王爷。”阿华又苦苦地叫了他一句,嘀咕道:“奴婢还没考虑着要嫁人。”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什么?” 阿华壮了壮胆子,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我说自己现在还不想着嫁人。” 七王的脸黑了下去。 阿华见他“失落”的神情心霎时就软了下来,往前边凑了凑,然后用很细小的声音说:“但奴婢这辈子非王爷不嫁。” 七王忽然抬起眼皮子,眸中微微闪着狡黠的光芒,随后对着她一字一顿道:“这可是你说的。” 阿华最后还信誓旦旦的点头,还坚信不疑地说:“王爷人好心善,不嫁给王爷岂不是亏了。” 这傻孩子最后连自己被卖了都不晓得,关键对方还是只狡猾的千年老狐狸,毕竟筹谋着想吃她私底下已经计划很久了。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给我回房里待着去,日后这些事情你也不必做了。” 阿华直摇摇头,嘴巴撅着:“王爷不必如此关照阿华,阿华只是个被遣送过来的丫鬟而已,平日里应该做些杂事。” “阿华,你该做的不是这些杂事。”他恍然间慢慢凑近她,嘴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该做些什么呢?”阿华睁着圆溜溜的眼眸瞧着近处的王爷,接着说:“徐姐姐让我过来贴身照顾你,该做的就是这些杂事啊。” “那是因为她没讲明白。”七王摸摸她的脑袋瓜子,如是教导她道:“作为我的女人,杂事一点都碰不得,只要每时每刻都呆在我身边就好。” “唔,难不成王爷睡觉阿华也得在旁边看着?” 他直言不讳:“你不必看着,你睡在我旁边。” 阿华的脸红透了。 * “过来。” 阿华的身形抖了抖,垂首朝着书案又走近了些,抿抿嘴才开口问:“请问王爷,还有什么差事吩咐奴婢去做的?” 七王蹙眉,有些不耐烦:“到我面前来。” “喔。” 他嘴角弯了弯。 待她一走近时,便被他直接长臂拉入了怀里,阿华脸红透了,白皙的双臂搭在他脖颈上不知如何放置才好。 他盯着阿华,薄唇微勾,低低的声音让她听着格外诱|惑:“阿华,当初我强硬着让你进城,你会不会怪我?” 阿华摇摇头,露着很大的微笑:“怎么会,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阿华感激您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您。” “那你,”他抱着她的力道紧了紧,换了会儿才慢慢说:“你还记得我吗?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阿华不明所以地斜着脑袋:“王爷是在说什么傻话呢,阿华自然记得您。” 他埋在她胸前久久没说话。 “爷,外边起了寒风,容奴婢去合下窗吧。”阿华小心翼翼地低头瞧着他,这才意识到七王徐才是睡了过去。 阿华很高兴地微笑,能见着爷的睡容。 “唔。”七王隐隐应和着,身子动了动这才抬起头来幽幽地瞧着她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散散地说:“孟庭华。” 阿华的心紧了紧。 许久她才牵强地笑道:“爷这是睡糊涂了吧。”阿华失落落地从他怀里挣脱下来,脚触地的时候还有些发颤,因为那三个字——孟庭华。 可是,孟庭华是谁? 去窗边的时候,她才巴望见外边浩然的雪景,缠缠绵绵连续不断地洒下人间,前面的院落好似有个雪幕隔着似的看不清方向。 心情因为这个才好了些,搓搓冷手这才转身兴兴地招呼着七爷:“爷,外面可是下雪了呀,爷,您来瞧瞧如何。” 阿华被卷入一个阔大的怀抱,背部抵着他温热的胸膛顿生了暖意,她动了几番却被他强压了下去,他说:“不准动。” 她就没再动过。 阿华说:“爷,徐姐姐居住的温罗山常年都是春季,暖热得紧,这还是我第一次瞧见雪景呢。” 后面的七王眼色暗了暗:“嗯。” 他记得曾在雪道上,背着她走着。 这一路上,他都会那么背着她走下去。 “爷,您怎么发呆了?”阿华斜上着脑袋怔怔地瞧着他 寒风入室,却抵不过温情所在,阿华问他:“爷,你怎么哭了?” 眼泪润红了他的双眸,低低地瞧着她,杵了好久才回答:“没什么。” “爷若是有什么伤心事,可以说给阿华听,您也可以不说,不过阿华想听听爷的声音,但阿华这不是在强人所难,爷可以选择不说的。” 他被她的那股傻劲给逗笑了,下巴轻微抵着她的脑袋,才开口:“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伤心。” “阿华,以后叫我景荣就好。” “那可不行,说到底您还是这北诏皇族的王爷,直呼名讳是大不敬。” “阿华,这是你的专利。” 阿华的心抖了抖。 世子楚景荣是他过去的名讳,现下他却投入了北诏皇族中,这其中缘由虽是有令人纳闷,他想着——只要阿华能活着就好。 其他的,楚景荣再也不想管了。 “景荣你瞧,连月亮都出来了呢,多漂亮。” 她兴兴冲冲地拉着他的臂膀指着净空下的月亮,脸露着笑容:“温罗山也未曾见过如此大的月亮。” 白雪飘飘地,在月亮的注目下落往平静人间,楚景荣揽着她,目光如水,感叹着这三年来提心吊胆的时间。 还好,她从鬼门关里回来了。 幸好,她还能笑着对他说话。 ** “阿华,已经晚了。” “喔,奴婢扰了爷的时间,奴婢这就退下了,您,好生歇着。” “阿华,是不是非得要我强迫你才好?” 阿华眨眨眼,才认命地说:“景荣,奴婢这就退下了。” “嗯。”他这才满意了些,伸手将她又轻易地提了回来,对她笑着说:“阿华,以后都别过去了,就在我房里歇着吧。” 如此直言不讳,阿华直接烫到了耳根子那处。 “但,但是。” 他慢慢玩弄着阿华的碎发,不紧不慢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这点要求不过分吧?阿华。”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确实不过分,但听嬷嬷说不能和男子同床共枕,说是会,是会有宝宝的。” 楚景荣瞧着她扭捏的姿态暗暗地笑了。 他说:“你哪能听那些嬷嬷乱说,你是信不过我?” “我信你!”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咱们就回屋睡觉吧。” 他问她:“你不怕有小宝宝?” “不怕。”阿华心有余悸地嘀咕:“就算有抱抱也是王爷的,阿华会很高兴。” 楚景荣抿嘴一笑,道:“你还真变傻了呀,阿华。” 第34章 chapter2 安小姐 平日里都是打着日头准时起身做杂事,今儿阿华也是睁了眼睛,如她所想,面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七王安然的俊俏睡容近近地凑着她的脸,热气扑扑地弄在她脸上弄得生痒,阿华不自觉地捂嘴喜滋滋偷笑了起来。 阿华记得自己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一直候在她旁边的就是这个王爷,醒来伴有的熟悉和亲近感对他的喜欢与日俱增,徐姐姐说她说这是月老牵起的红线,可是要好好珍惜呀。 阿华听了很高兴。 暖日头下阿华踩着不怎么利索的步子跑到他面前,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地羞涩:“那个请问,我叫甚名字?” 楚景荣依然记得她那副扭捏青涩的脸蛋,嘴里有甘也有苦,拉着她的手温笑着说:“阿华,你叫阿华。” “是你救得我?” 楚景荣抿抿嘴没多言。 阿华笑着含糊地说:“听那位徐仙医姐姐说,就是你救得我,我虽然记不起来了,但哥哥你是我的恩人,阿华无以为报。” “你可答应我一件事?” 阿华听着咧嘴一笑:“你说,阿华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会办到!” “刀山火海这就不必了。”楚景荣紧紧握了握她的小手,将阿华拉入了怀里。 “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好好伺候我。” 这无厘头的要求让她花开了似的心生喜悦,满口嗯着。 “在想什么?” 楚景荣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回想,阿华愣愣地瞧着楚景荣的近脸,脸倏地红透了底,支支吾吾地说:“只是在想和王爷您初遇的事情。” 阿华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瞧着他,搅动着手指微微说:“爷,阿华只要待在您身边就好,记忆什么的阿华已经不想回忆起来了,只想待在您身边。” 他将她揽了过来,静静地吻着她的脑袋。 “记不记得都没关系。” 两人在屋内磨磨蹭蹭许久才出来,守在门外的丫鬟早已经端着玉盆锦帛在外杵着了,阿华出了门便见着那些个丫鬟展露的暧|昧笑意,她脸红了红,接过盆子又转头走了进去。 给他贴身更衣的时候需得踮着脚才能弄好了脖间的扣子,一会儿这脚就立得不稳了,直接扑在他身上。 楚景荣抱着她低低笑出了声音,调侃道:“没想到阿华你也会投怀送抱呀。” 阿华脸红了红,抽身离开还怪怨地瞧了他一眼,嘟着嘴道:“若是您没事了我就回厨间帮活了啊。” “我已经与厨间说过了,你大抵可以留在这后院子里待着,再说你这身子骨还没恢复,去干重活若是出事儿了该怎么办呢。” “放心,我哪里会这么弱呢,就是去那里帮衬帮衬而已,再说今儿苏老嫂当值我不放心她一人。” 楚景荣腻歪了她好一阵子才开口:“今儿你暂且就待在厨房里吧,我午间去接你。” 阿华开心地应了声。 这都是些啥啥的笑容,她与王爷清清白白地有没搞出啥事情来,为啥都这么看着她呢。这去往厨间的一路上,那些七王府里的丫鬟小厮见了她自己犹如见了女主子一样恭然起敬,差点就下跪叫喊―夫人安。 进了厨门便见着了苏老嫂在灶头忙活着烧柴火,她走进去问了句:“老嫂今儿这厨房怎么这么忙?难不成王府有贵客来?” “可不是嘛。”苏老嫂提着她的瘸腿站起来揭了锅头,便见了一股锅内白雾袭来,随即是醋肉味儿的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 苏老嫂站定了脚,在锅里头捣鼓了几下又合了上去,从旁边的碗里洒了些香葱蒜头啥的,倒了香喷喷的鲜肉汁汤,浇上了点酱油,灌上点细细的白面,再夹了几片酱肉。 阿华看着肚子都咕咕叫了。 苏老嫂端着给了阿华,朗着笑:“饿了吧,喏,给你煮的春生面,趁热赶紧吃,热乎着呢。” 阿华感激接过来吸溜着面条,吃着醇厚的酱肉片,顿感着人生都圆满了:“老嫂煮的面就是好吃。” “那是,我老嫂以前可是皇宫里头御厨的后嗣啊,没有这等厨艺还怎么面对咱列祖列宗呢。” “嘿嘿,您说的是。”阿华又吸了口面条。 这过一会儿了,府内的管家就过来催促着苏老嫂了,直直拍着手:“哎呀,老嫂,人家贵小姐都入了门了你怎么还不动锅铲呢,马上就是正午了,赶紧地啊老嫂。” “晓得了,别催,催着可没啥好味儿的食膳呀管家。” “我来帮忙。” 阿华当即放下空碗过去想着帮忙就被管家拦下来了:“阿华姑娘您还是别动手了,这等粗活哪是您可以干的,您别担心,我已经找了几个小厮来这儿帮忙,王爷说啊您只要待着这旁院就好。” 阿华愣愣应了声,她晓得景荣宠她,但也不知道他会宠她宠到这种程度上,当下局促了些,被苏老嫂瞧见了就打趣地说:“阿华有个疼你的夫君不是蛮好的嘛,赶紧地出厨房别累着了啊。” 阿华闻言更为脸红局促了。 就连想过去端碗上菜的活儿都被旁人给争了过去,这一上午下来啥活都没干到,水倒是喝了几碗。 她就干坐在凉亭里发着呆了。 有两个丫鬟走着走着还在嘴不停蹄地议论纷纷,一个绿意丫鬟打着盘子甚是羡煞地说:“哎呀,七王旁边的那位俏小姐长得好是漂亮娇嫩,我这个女子看着心生都喜欢呢。” 阿华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可不是嘛,远看这王爷和安小姐就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这算到那丫鬟阿华头上去,可是相差甚远了啊。” “就是,人家安小姐可是丞相府的嫡女啊,无论七王爷如何宠那个丫鬟最后还不是脚一踹出去,这下没了宠爱,看她还怎么招摇。” “听说皇上那里在为七王操办婚事呢。” “呀,可不是嘛,虽然没正面说出口但我觉得绝对就是那位安小姐了。” “哼,等那位安小姐进了王府看那丫鬟还这么炫耀,我看她就不爽,这下啊真想看看她那糟粕样子,呵呵。” “嘘,你小点声呀,莫要被人听了去。” 那两位丫鬟赶忙走了以后,毫无感到那位话题中的女主子就在她们旁岸听着话。 彼时阿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在石桌上,她苦逼地吹着落发,嘴里还不停嘀咕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绝对不会怀疑景荣对她的感情,但现在的阿华就像个火急火燎的鸭子似的在四周踱着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然后阿华她还真的偷偷跑过去前院的莲花池那里探头瞧瞧了情况。 这不,还真给那两丫鬟说对了一半,那一对神仙眷侣对面坐着,情深意切地调笑不说,那位安小姐居然还抓着她家王爷的手不放。 这阳光爷爷也撮合他们,大好的天气光芒洒在那位安小姐身上别提有多漂亮了,不知比阿华好看多少倍呢。 忒可恨的就是那景荣爷,居然还兴致勃勃地和她讲着啥话。 阿华当时那种心情呢,简直就是在急得直直地挠墙,眼红了也快被气死了。 就像只天上飞的青蛙一下子掉进井底的感受。 送了那位高贵的安小姐回府后这天也就暗了下来,阿华表示很不高兴,抱着被褥在自己屋里的床头上发着呆,撅着嘴气哼哼的。 外面的敲门声她也不理睬,她知道是谁敲的门,可她就是不去开。 “阿华,开门。”外面楚景荣的声音传了进来。 她就捂着耳朵作势不理。 “阿华。”声音很温和。 “。。。” “阿华。”声音温和几分。 “。。。” “阿华。”声音彻底僵冷了下去。 阿华认命了,于是就揭被子下床嘟嘟地去给他开了门,对着面前的楚景荣先是敬然地伏伏礼,语气不知柔顺:“不知道王爷找奴婢有何要事?” 楚景荣蹙眉:“怎地赤着脚下来了。” 阿华眼睛一热,瘪着嘴巴倔强地不说话。 他将她抱着进了屋子,右脚往后一踹门就当当地给合上了。 阿华坐在床沿上生着闷气怎么也不去看他,楚景荣倒是悠闲,借机还摸着她的小手。 阿华气不过:“王爷您还是回去吧,让安小姐听见了啥风言风语的准会误会的。” 楚景荣挑眉近近地瞧着她,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阿华,你吃醋了?” 阿华的嘴又撅得老高。 楚景荣将她圈在怀里说:“你别想太多,安平这次来只是来拜访我而已,没别的意思。” “那别人还说你俩会成亲嘞。” “哪些别人?” “七王爷请别转移话题。” 到了这关头阿华的灵敏性子还挺快的。 楚景荣挑挑眉:“好,不转话题。” “那请王爷您解释解释吧。”阿华气哼哼地说。 “我和那位安小姐是普通关系。” “真的?” “阿华,你得信我。” 阿华转头瞧着他的眼睛,才点头道“好,我信你。” 楚景荣笑了笑,顺而拨弄着她的头发,嘴巴亲昵地靠近她耳边说:“不过阿华,你这醋吃得还挺多的。” 阿华脸红了,推开他道:“你你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景荣看着她脸红的那副娇嫩样子,眼皮子就垂了下去,嘴角笑意加深,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勺儿就这么霸道地吻了下去。 阿华被糊的一愣一愣地还未缓过神来,他就撬开牙齿长舌直入,尽情索|吻,不留一丝时间给她思考。 阿华脑袋一片空白白的,身子骨就软了下去。 他将她按在床边上喘着粗气高高看着她,脸色微红,迷|情稍未退却,他说:“阿华,本想等着我们成亲了再干的,但我忍不了了。” 这话里话外的将她给羞得直直捂着脸不去看他,嘴里含糊着说:“阿华喜欢您。” 这夜里雪花飘飘的,两红梅花骨朵就这么冒了出来,开得嫣姿娇嫩地,室内各行其事,旖|旎风光就不便多说了。 第35章 chapter3 苏九 阿华睡得很深,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枕旁的七王爷人都没了影子,她在房里巡视了一周都没见着他人,最后只得颓气又躺好了床上。现在这身下都酸痛至极,都懒得起身了,才想着昨晚两人的奋战。 她脸又比往日红透了,那王爷精力也太过充沛了吧,折腾到了深夜,她自个都没法子应对了,才肯停下来。 日头升了直杆头才肯爬起来,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穿好衣服才踱门而出,这一踏出去,整个人宛如处在滚烫的热水里似的闷热,没有一丝凉风。 头顶着辣日想着出了后院,却被一个人猛地向后一拽,她整只身子腾空而起,被人抱在怀里,阿华吓了一跳,双臂缠着他的脖紧紧不放手。 楚景荣低低地瞧着她:“你这是想去哪儿?” 阿华反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他反问她:“我怎么不能回来了?” 楚景荣瞧着她憋屈的样子,嘴角不觉弯着,这才开口道:“今早起来你还睡着呢,看来还真是累了啊。” 阿华愣了愣,然后脸又慢慢地红了。 她嘀咕着:“那王爷你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他挑眉:“阿华,我不介意这会儿再来一次。” “。。。” 阿华自此以后终于领悟了一个道理,和七爷啐口就是此路不通。 “阿华,我们得去一趟徐贤依那里。” “嗯?徐姐姐那里啊,好哇,我已经好久没看过徐姐姐了,怪想她的,我们什么时候去?” “今天午间。” “就今天?这么快,我还没准备还衣物呢。” “不用,我都着人替你准备好了。” 阿华笑嘻嘻地瞧着他,赞了一把:“王爷对阿华就是好。” “怎么个好法?” “就像太阳对待花骨朵那样好。” “我是太阳?” “嗯,照着阿华的太阳,阿华经常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想到王爷你就不怕啦。” 楚景荣眼睛动动,问她:“做了什么噩梦?” 阿华摇摇头,道:“其实还好啦,不算噩梦。” 他挑眉瞧着她:“阿华。” 她认命了。 “阿华梦见自己居然变成了将军嗳,挥动战戟亮堂堂地站在战场上,觉得好潇洒的。”阿华对着他傻笑一番,楚景荣舒舒一笑,弯着她腰间的臂弯紧了紧。 安上马车的时候七爷还是没回来,侍从说他尚在皇宫处理要事,怕是得再等等才能回来,阿华两手一拍,想出来个好主意:“咱去皇门等他吧。” 阿华已经很久没出来了,路过街道的时候正巧碰上热闹的街市,马车不易通行,得绕着路走,阿华下了车,说自己从街道走过去就行。 那侍卫同意了。 阿华乐呵呵地顺着人流走,顺道还买了个糖人来馋馋嘴,倒是经过小石桥的时候,不小心撞着个人,这下可好,糖人给落下地面上了,阿华瞧着有些可惜。 “抱歉了姑娘。”那道声音却硬生生地戛然而止。 阿华抬眼看去。 那男人青衣白袍,远近瞧着都是俊俏得很,如浴风光的眼角稍待锐利,只不过......好似在哪见过? 阿华摆摆手:“没事。” 他突然紧紧抓住阿华的手腕,带着颤栗:“是你.....真的是你?” 阿华一愣,出口:“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会认错你。”他忽然一笑,大感意外地笑了:“我不可能认错你的,庭华。” 阿华脑子里紊紊响着。 “你真的认错人了。” “你怎么会不认得我,你究竟怎么了庭华。”他开始走近她,大掌抚着阿华的脸颊,眼里尽是疼惜:“阿华啊,我真的以为,以为你死了,不过幸好,幸好你还活着。” 她脑袋像是炸了一样,挣扎:“放手,你真的是认错人了。” “不,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那时将你交给楚景荣便早已悔恨交加,这次说什么,说什么也不会.....”他咬咬唇,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苏九,在家排行老九.....是不是很顺当?” 阿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瞧了瞧自己的手腕,蹙眉:“苏九啊,你再这么抓下去我手腕都快折了,咱俩能不能好好谈谈?别动粗就成!” 苏九展颜一笑:“嗯。” 董奕珲没死,这其中,就是前朝遗臣救得他,让董奕珲重新换了种身份,在这世间行走如流,名唤苏九。 “你现在就和我走,我们离开这北诏吧。” 阿华摇摇头:“不行,我不能离开北诏的,而且啊苏公子,咱还没....没那么熟,对吧?” 苏九愣了愣:“什么叫....没那么熟?” 阿华嘿嘿笑着:“我已经忘光光了,就算我以前认识你,现在我还是忘记那些事情了,我估计你嘴里所说的庭华...也回不去了。苏公子,我只是阿华。” “不,不对,你就是她。我会找游医给你治好的,你只要和我离开。” “你怎么就不懂呢苏公子。”阿华摇摇头笑着说:“其实啊,我是不愿意记起来的。” 夕阳西下的景色最是凄凉,光芒将街道那处的人影拉得老长,七王爷拉着阿华的手腕,目光,却瞧着不远处的苏九,没说话。 “我们走吧。” 阿华笑着对他说:“好啊,我们去徐姐姐那儿。” “楚景荣!”苏九终是不甘,愤愤三步一跨地提着剑过来抵着他的喉道:“楚景荣,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阿华瞧着那剑刃都快刺破皮肉了但七爷不让她说话,那她就乖乖地站着不说话。她懂,男人之间的仇恨,有时候女人莫过于只是个媒介。 七王爷淡淡地回答:“你眼瞎了不成?我对她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 做?做...... 阿华听着黑脸了,也脸红了。 “楚景荣,我当初怎么就放心将她交给你了,你简直就是禽兽。” 七王爷没怒,反倒愈加清闲了起来:“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在阿华面前,我一直都是禽兽。” 阿华捂着通红的脸,简直不敢看下去了,没想到自家七爷说话会这么.....会这么直言不讳? 苏九铁青着脸,冷冷笑道:“那你这条命我拿了你是不介意了吧。” “自然介意。”七爷撇着他:“平白无故地我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苏九讽刺笑着。 “苏九,这日头都下去了,我与阿华尚有要事也不好久待,就先行告辞了。” “不将话说清楚就这么想走么,楚景荣。” 七王爷脚步顿住,手一直抓着阿华的手腕,就生怕她会被抢了去似的,他没有回头,单单吐出:“苏九,有些话是讲不清的.......顺便提醒你一句,在这北诏,你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 苏九的眼眸凛了凛。 他回过头略带轻笑地瞧着苏九:“你以为北诏是吃素的么,赶紧滚回皇宫去要紧......省得到时候触到了北廉的底线,他那个人,估计发起火儿来....” “呵,若不是这次谋策要我来这北诏,我大抵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庭华还活着。楚景荣,你还真是一手遮天厉害得很啊,骗过了我们所有人的眼睛,我倒是觉得你比那北廉阴险多了!” “过誉了。” 阿华拉了拉他的袖子:“七爷,我们走吧。” “好,我们走。” 七王爷撇着苏九,接着加了一句:“不只你一人改名换姓,如今我也替了。” 阿华喃喃:“北荣。” 北诏国七殿下北荣,身份神秘不可多知,传言曾流浪于境外,遭受了很多苦难煎熬,却练就了一身本事,也确实为现今皇帝的亲儿子,七爷于三年前才得以重新入籍皇族族谱,三年前那日德迎接队伍中,七王爷还带回来了个傻傻的丫鬟,名唤阿华。 阿华上前给苏九作揖,这才咧嘴笑着:“我虽记不起你究竟是谁,但总归是我的熟人罢,那就听我一句劝,早些回家吧,俗话说哪里好都不如自己家的好呀。” 苏九远远望着阿华随同北荣离去的背影,尽是苦涩蔓延着心头:“.....可是庭华啊,我已经没家了。” 北荣拉她上了马车,力气有些大。 进了车里,阿华就直接被堵在了最里面,七爷倾过去对她狠狠地吻着,歇了一会儿再吻,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阿华喘着气儿早已经招架不住了,脸熏熏地,抵着他的胸膛,声音沙哑至极:“景荣,你怎么了。” 暗光下,七爷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像是夜空的星星似的亮堂,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然后他又贴了下去,大掌抚着她后脑,衣衫半解着,游手探入,动作利索,长舌而入大肆挥霍。 过了半会儿,七爷才肯停下来。 阿华系好了混乱的衣带,却发觉后面又有了响动,她身子颤了颤,怯怯地朝后一看,便瞧见七爷恰好睁眼与她对视。 她脸红了红,微微笑笑:“....景荣你,你再歇息会儿吧,早晨就该到徐姐姐那儿了,到时辰我再叫你。” 他含糊地应了声,轻易就将她揽了过来。 阿华紧张靠在他胸膛上抓着他手臂:“你...景荣你怎么了?” “嗯.....以后不许对其他男性这么好了,除了我。” “为什么呀。”阿华百思不解其解。 “因为他们都是些流氓,别总是对着那些流氓笑,把你绑了不知道你还替人家数钱呢。” 阿华被他这么唬着有些怕了。 第36章 chapter4 玩火 徐贤依在竹屋里调试药剂的时候,发觉院子里来了辆车子,她停下手里工作,接着窗帘往外瞧了瞧。 看到了北荣,她才猛然意识到今日是孟庭华过来复疗的日子啊。 徐贤依将手里的药瓶子都堆放在了桌子口,揭了头巾,慢慢走了出去,医童小单也急匆匆地赶了出来,站在徐贤依旁打趣儿地说:“师傅啊,我还以为那对夫妻将我们这儿的人都给忘了呢。” 徐贤依瞥了他一眼:“回去炼药,别在这儿碍眼。” 小单身子抖了抖,对于徐贤依师傅这种高冷的性情,就算是给他十年时间适应还是不习惯,毒舌,可不是一般的毒舌啊。 “徐姐姐。”阿华披着红杉毛裘披风,脸颊通红通红地甚是可爱,她乐施施地走了过去抱住她:“徐姐我好想你啊,你最近怎么样了?” 徐贤依无奈:“当真是黏人得很。” 赶过来的北荣将阿华提了过去,脸色有些苍白,对着徐贤依说:“抱歉了,阿华总惦记着你,还给你带了些焦糖米糕来。” 徐贤依眼睛动了动:“还是阿华贴心,知道我喜欢吃焦糖米糕。” 阿华笑笑:“晓得您见了米糕必定嘴馋,亲自为您做得呀,可得全吃了哦。” “那是自然的。”徐贤依瞧了眼外面:“进来吧。” “小单,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啊。”阿华提着东西笑溜溜地瞧着小单萎靡不振地趴在桌上:“小单,我给你带了烤鸡吃呢,快起来,全是给你的。” “真的!”小单那是立马来了精神,抓起那纸包就拆了起来,从而露出了尚热乎乎的烤鸡,室里泛着酥酥的肉味儿,小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慢点吃。”阿华无奈地瞧着小单狼吞虎咽的样子,这孩子,上次吃肉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小单双眼泪光地瞧着阿华,颇为感动地说了一句:“阿华姐,你真的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居然想到给我带肉,真是太好了,有生之年,我终于又一次尝到肉味了。” “好像我很小气你似的。”徐贤依靠着门口瞧着小单,又瞧了瞧桌上杂七杂八的肉屑屑骨渣渣.....随即用极其清冷的眼睛望着他:“李小单!立马给我清理干净,要不然你这一生都得与青菜过一辈子了。” 小单像见了鬼似的赶紧去拿抹布收拾东西去。 阿华说:“徐姐,你对小单是不是太严了?他至少还是个孩子啊。” 没人注意到徐贤依的微妙变化,她依旧云淡风轻的说:“孩子?像他这种时候我早就可以一个人上山采药了。” “徐姐....” 徐贤依的语气缓了下来:“阿华,有时候就得给孩子一点苦头吃才好呢,要不然他永远也不知道怎么长大。” “我明白了,我想小单会理解的。” “但愿他会理解。”徐贤依走了进来才紧接着说了句:“最近身子有没有什么不适呢?” 阿华摇摇头:“没有,好得很。” “那,坐下来吧,我给你诊脉。” “喔好。”阿华立马就坐了下来,给自己撩起了袖口:“徐姐,你说我这是中的什么毒呀,你们也都不和我说明白,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怪郁闷的。” 徐贤依替她诊脉,也没急着回答问题,但这过了一会儿吧,她就抬着头冷冷地瞧着阿华了:“你是不是没按时吃药?” 阿华脸色变了变,支支吾吾了半天:“...确实....确实有时候没按时煎药。” 徐贤依脸色就彻底冷了下来:“阿华,你体内毒素尚未排除,不按时吃药怎么可以呢,是不是北荣那小子缠着你才迟了时间忘了的?” 阿华甚是局促着:“...不是。” 徐贤依终是对这对夫妻无奈了,顷刻间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且先回屋歇着吧,药方我再重开张给你。” 阿华忽然大大笑道:“徐姐果真是软心肠呀。” 阿华离开前徐贤依又叫住了她,原先以为又是教训自己来着的,可见徐贤依一脸凝重的模样:“徐姐,你怎么了?” “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记起来的,但还是觉得不该瞒着你。阿华,你体内占着两重毒素,虽有以毒攻毒相互抵消的好处,但双方毒性强烈.....只会对你的脑部,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阿华笑着说:“那脑子会有什么影响啊。” “瘫痪.....或者脑神经爆裂....这些都有可能。” 阿华笑意缓解了下来,先是低头瞧着自己泛湿的青衫绣花鞋,踌躇了片刻,眼里有一片氤氲,又不好给徐贤依瞧见,应了声,只好低着头逃走了。 阿华蒙头抓着树枝儿在原地打圈走着,嘟着嘴,心里说不上绝望透彻却是失落落得,她想,如果自己没了,景荣爷该怎么办呀。 每每想到这儿,她都止不住地酸涩,喉咙里一片涩涩的干痛,随即望了望外边的山头,她想了一下,不行呀,自己不能就这么没了呀,自己还没给景荣爷生个宝宝,如果有了宝宝,景荣就不会一个人了。 阿华缓缓绽开了笑容,拍拍自个的双颊以示鼓励,加油啊阿华。 北荣正在西侧的独立竹屋里处理公文,阿华就冒冒失失跑了进来,一个带刀的侍卫持刀拦下了她,喝声:“哪来的丫头,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么,识相的赶紧走!” 阿华被哄得胆战心惊,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接话了。 北荣走过来将她揽在怀里,眼里阴沉地瞧着那侍卫慢慢说:“当真眼瞎?不知道她是我夫人么。” 阿华拉着他进了厢房,默默弄下帘子遮住了些光芒,随后直接抱住了北荣。 他被这些弄得摸不着头脑了,环着她的腰低低道:“阿华,你不是在徐贤依那里么?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嗯...”阿华在他怀里又磨蹭了一阵子,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蒙着脸孔,迷迷地说:“我想你了,我不能来找你吗?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你来找我我很高兴。”北荣低头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接着说:“我们回城就办婚事吧,我是时候该让所有人都晓得你是我妻子了。” 阿华身子僵了僵,含糊应了声,手却开始不正经了,直接在那里翻手解他的衣带。 “阿华?”北荣抓住她肆意的手抓子,挑着眉:“你这可是在玩火。” 阿华抬头咧嘴一笑:“我知道呀。” 于是北荣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这么被打破了.... 各自的衣服散落着地面,床上也是一片狼藉,赤|裸|裸地坦诚相见,在身上啃咬亲吮□□,留下了一路路暧|昧不清的痕迹,双唇相贴着,胡乱凑近着身体........ 阿华想至少为他生个宝宝吧。于是回应也就大胆了些,北荣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窗外深天遍野,早已经落了日头。 七爷醒来的时候,发现阿华漏出的白嫩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热乎的呼吸贴切地弄到他身上,眼线下还有泛湿的水雾。 他缓缓笑着,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会儿。 阿华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噜地叫着,她熬着浑身的酸痛下了床,换了身新衣赏,外面已经黑了,去了隔壁,就看见自家七爷只随意披着件薄衫,持着笔在专注地写些什么。 她注神定格安心看了一会儿,嘴里泛着笑意,便又去了厢房取了件衣服。 “景荣,这天很冷的,别冻感冒了呀。”阿华给他又披了件厚披风,他却没搭理她,但阿华光是瞧着他注目专神的样子,便觉得满足了。 阿华正在刺绣,可是她天生笨拙,指头已经被戳破好几处了,这不是,刚刚又给不小心刺破了,她吮着指头,瞧着还未成型的两朵红梅花。 “都这么晚了还做刺绣做什么?”北荣从她身后坐下围着她抱着,将她手里的东西拿了过去,评价了番:“你得学着嬷嬷练练才好。” 阿华嘟着嘴:“反正就是不好看啦,你能怎么样。” “送我的?” “嗯...想给你做个香囊的图案,但你说不好看...” 北荣浅浅闻着她的气味,慢慢说:“你做的我都喜欢。” 阿华的声音也软了下来:“你不是嫌弃吗。” “我嫌弃别人也不能嫌弃自己的妻子呀。” 阿华忍不住笑了,泛着微苦:“七爷还真是油嘴滑舌。” “饿了吧,我让维青买了些糕点回来,你暂且填填肚子如何?毕竟劳了一下午了。” 这话过于暧|昧了。 阿华脸局促地泛红,糯糯道:“对,对啊,我是很饿了。” * 吃了些糕点阿华才缓过神来,摸了摸微胀的肚子才说:“这下子饱了。” “再喝些茶。” “好。”阿华接过杯盏,凑近嘴慢慢喝着,眼睛却一直光溜溜地瞧着他,北荣笑着问她:“难不成我脸上有东西?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 “没没有,你脸上没东西。”阿华局促地抚着杯缘口,才慢慢说:“景荣,我想要个孩子,我们俩的孩子。” 第37章 chapter5 变故 北荣抿嘴:“阿华,现在还早,我们可以再等等。” “你....”阿华有些不安了,扭捏着身子,停了片刻才喃喃说:“景荣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啊,可是我想要个孩子,你看啊有了孩子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孤单了,那样多热闹啊,可以天天陪在身边粘着你。” 他怔怔地看着阿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华半张着嘴,心里涌着一股酸涩,咬着牙才接下去说:“你别瞎想...我就只想生个孩子呀,我每天都能见着刘姨家的孩子活蹦乱跳地围着他们转呢,羡慕死了,所以阿华也想要有个。” 她双臂缠上北荣的臂膀,像个蛇似的紧紧贴着他,脑袋又蹭了蹭,嘴里嘀咕着:“景荣啊,就我们俩太冷清了...” “可以。”他终于松了口。 “真的?” “嗯,真的。”北荣将她脸蛋掰上来正视自己:“不过得等你身体好些了,如今我得看看徐贤依那边的医嘱。” 阿华愣了愣,泄气了,这不还是得过段时间嘛,也不知道自己这脑子能不能挺得过去,阿华嘟着嘴说:“我又没事儿,你们干嘛都这么紧张呀,小心今后我让我儿子咬你。”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直觉。” 阿华哼哼两声:“我还觉得是女儿呢。” 北荣难得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那既有儿子又有女儿,又不想着冷清,阿华,你想生多少个?不过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考虑陪你...” 阿华促狭地脸红耳赤:“在我面前说说也好,以后不许对外面这么说的。” 第二日,徐贤依又给她诊脉的时候发现了端倪,微微透着迟疑:“你们俩....你和那北荣.....” 阿华倏地红脸。 徐贤依就晓得了意思:“不过你们也不怕将事情闹大,但若是怀孕....” “对宝宝有影响吗?” 徐贤依愣了一下:“那倒没有....你不会是想...你这个傻阿华,留给他个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阿华就说:“你真话与我讲,这毒素是不是不可能清除的?你说的药方子,是不是为了宽慰我不要让我瞎想?” 徐贤依说:“你....心思过于缜密了。” “不管那毒素将我整成个什么惨不忍睹的样子,我都得生个宝宝,很健康的宝宝....徐姐姐,求你了。” “阿华,那也许并不会那么糟,你得知道,你是北荣的命。” 阿华眯眼笑着道:“景荣也是我的命,所以在他面前,只想着撒娇了,那些个最糟的事情是压不垮我的。若是我伤心了,景荣也会伤心,倒不如快快乐乐地抱着他与他开玩笑来的自在。” 徐贤依许久才说:“我若是像你这么想得开就好了呀。” 阿华说:“人呀,都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不过阿华傻了些,也不明白这愁感该怎么宣泄。” “阿华,你其实一点都不傻,真的。” 阿华弯嘴:“唔,你说这话我就不高兴了哎,我本来就不傻呀。” 徐贤依终是笑了起来。 第三日,山里头又来了位熟客,对于他们是熟人了,而对于失忆的阿华大抵上就是个小小的路人甲吧。 徐之谦对北荣说:“我唯一记恨的,就是你这不成一气的妻子,跑来搅了我的好梦。”顺当地直指着阿华。 阿华扬眉,也指着自己:“我?” 徐之谦一脸“不是你还会有谁”的神情瞧着她。 北荣说:“原来徐之谦你也会有记恨的事情,我本以为你成天清心寡欲的就只会呆在药室里研究药物了。” “你说这话就不中听了。”徐之谦捻着杯把,沉吟片刻才接着说:“若不是她,我还不会来呢。” 北荣问:“徐贤依?” “唔....”徐之谦有些头痛了:“早晚也得与她说个明白的,总不能一直搁在心里,这年年如此....” 他斜睨着徐之谦:“撇下未婚妻去外面逍遥快活是懦夫的选择。” 阿华原以为这日子会平平淡淡地这么过下去的,可谁知道,就当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寒冰刺骨的外面,徐贤依打着浑身鲜血的狼狈样子回来了。 徐之谦给她疗好了伤痕,且有夫妻之实虽未坐满,但许会这过一段日子,徐之谦便得带着徐贤依回府里操办婚事了,眼下之急,也并未计较太多顾忌。 “如何了?” 徐之谦眼神闪了闪:“睡了,一直被狼群跟着落了很多伤口。” 阿华说:“疤痕落在女人身上可就不好看了。” 他敛敛笑意:“她不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 阿华问他:“你这次可还会逃婚?徐姐等了你好久,我看她每天晚上都会瞧着外面发呆,她曾亲口对我说过‘我就盼着他回来了。’” 徐之谦的身形顿了顿:“我在外流浪这么多年,本以为她早已如同平常女子般改嫁从夫了,哪料到她如此固执....我也是....也是输的心服。” 他又接着开口:“等她好些了,我得与她谈谈。” 阿华天真地以为徐贤依的心事便就此搁下了,没料到这短短半个月后的早晨,再也没见到徐之谦的影子,徐贤依坐在廊子的木板上,苍白着脸仰望着刺眼的太阳,说:“他有他的事情,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们俩,就这样吧。” 阿华就算有千般不平,见到了徐贤依那样冷漠神色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徐之谦这三个字。 “你说那徐之谦究竟逃去了哪里?我非要将他逮回来揍几拳头才好呢。”阿华摩擦着小拳头,站在北荣面前兴致勃勃地:“也不将话说清楚就这么走了。” 北荣搁下笔墨:“你过来。” 阿华坐在了他腿上,双臂懒懒的垂在他肩上,等着他的话。 “徐之谦.....他这次去凶多吉少,若是坦明了心思,最终却落了个死,徐贤依她不就如同从天上掉进地狱的感觉么....” “徐医师难不成这是去打仗的,怎会如此危险?” 他抿着嘴笑:“官场权谋江湖异事,哪个他不通晓其中精华,多少人想要他的脑袋,徐贤依跟在他后面,后果可想而知。”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 “俩情投意合的人不能成天见面,不是很可惜?” 北荣摇摇头,笑着说“回屋睡吧。” 旁人不晓得的事情,徐贤依心里都看得一清二楚,徐之谦有他的自尊,不可能为了她一人而放弃这几年来苦苦拼下来的业绩,他就像一个贪欲兽一样,得到的越多想要就的越多,根本无法停歇。 某日徐贤依喝醉了酒,在正堂里大呼小叫的,小单害怕,就跑去找了阿华,等着他们俩回来的时候,徐贤依还在那里闹腾,家里的瓷瓶早已经被摔了个稀巴烂,浑身拙劣的酒气味儿:“徐之谦你这个混蛋!混蛋!” 几乎是大吼出来的,两人没见着徐贤依疯狂的样子,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小单指着徐贤依,问她:“阿华,这是师傅吗?” 阿华摸摸他的脑袋,不做声。 喝了酒,伤还未好,连夜便生了重伤风,阿华与小单二人照料她体温也未曾低下来,小单急了,红着眼:“都怪我,平时只顾着贪玩,不好好学医术。” 阿华说:“不怪你,这是她的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没办法。” 隔了夜,温才低了下去。 翌日清晨,徐贤依如同往常般冷着脸色去了药室,平淡的生活照旧,只是有些变了味道,小单比往常认真了许多,北荣回京的日子也近了。 “这些都是我开的药方。”徐贤依将单子递给她,阿华没接过去,摇摇头道:“我晓得自己的情况,光是吃这些,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还不如不喝呢。” 徐贤依蹙眉握着她的手说:“那日气息奄奄的你我都把你救回来了,怎地可以就这么轻易放弃呢,按这方子去抓药,虽有几种名贵的,但王爷府总归药种繁多,会寻到的。”徐贤依的手紧了紧:“人能活着不容易,别将生死看得太轻,好好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阿华垂着头,支支吾吾地:“...唔,晓得了。” 那日便随北荣提早回去了,因着皇宫里生了急变,皇帝终是要熬不过了,这些天人人皆是忧心忡忡的过日子,这天下换主,策立新体年号,政治朝纲变动,样样都得按着步子来。 亦如平常,北荣端着药给她:“在我面前喝了。” 阿华瞧了眼黑乎乎的汤汁没撒娇也没嘀咕,直接闭着眼仰头一饮而尽:“好苦!” “不苦能好?”他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 他起身朝外面走去。 “你去哪?” 转头瞧着床上面色忧郁的阿华,于是他又给折了回去,坐在床头给她拢拢头发:“去趟宫里,一会儿就回来。” 阿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眼睛唯唯地瞧着他道:“那你早些回来,我等你。” 今晚上阿华心里就有股不好的念头,直到瞧见院子外那些奴婢小厮的吵闹声,她的心才彻底沉了下去。 第38章 chapter6 记忆 一介丫鬟怎么可能进得了宫,又没个通行牌,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急躁躁地就是没法子安静下来,于是阿华决定。 坐下来喝茶静观其变。 外面的吵闹声消了些,她捣鼓捣鼓的心脏也渐渐平稳了些,猛地灌了大口茶水进了喉咙,阿华忽然觉得鼻子间两股温热的东西流下去,手一擦,才惊了些,流鼻血了? 徐贤依告诉过她,脑子败坏的期初,鼻子会流血,再然后.....阿华没敢听下去。 阿华示意自己要镇定,毕竟这往后遭罪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个夜里,她做了个很长久的梦,是在梵音国的那短暂的日子,看起来遥远却显得很近。阿华想:原来她自个就是孟庭华呀,想起前些日子还吃自己的醋来着,现在想想,也怪纳闷的。 醒过来的时候还未天明,阴沉沉的天际看起来又要下雨似的,她挑开门走出去,由于自个的记忆终于找回来了,功夫自然也会找回来了,轻功飞了上屋顶,依旧望着皇宫那处火光一片的天际。 阿华想,自个这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了就怕北荣又开始说教自己,还是别去了,那老皇帝多半快了,眼下策新帝一事,也不知谁会当立,阿华倒是不希望北荣当皇帝的,当皇帝还得劳心劳力的,那多费劲啊,还不如做个农夫天天下地干活来得自在。 只可惜这些均是她一人所想。 阿华依旧没止住自己的脚步,轻功侧身望天上轻轻一跳,人如自然行走,只过了半会儿,她便轻然翻过高耸的城墙,瞧了眼皇帝的住处.....那里御林军可真不是一般的多。 守卫森严地,就连只苍蝇想飞进去也是不可能的呀,阿华寻了处隐蔽的地儿藏了起来,眼下就只想找着北荣那人了。 结果半天没找着肚子倒是饿了起来,在那里发声抗议,阿华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寻思着御厨房在哪呢。 她人在周围找了一圈,终于被她闻见了肉的气味,揭了红波瓦片才见里面根本无人看守,这就放心了些,一溜身地便钻了进去。 彼时蹭了点酱肉和水果才好受些,摸摸满足的肚子,吭哧吭哧地在厨间里踱着步子,她不着急找到北荣,那混小子阴险得紧,别人不在他手里吃亏已经是万福了,阿华掰开指头算了算,自己这是第几次栽在他手里了呢,两只手还数不过来,脑袋也晕乎乎的,恰逢此时有人进来了,她赶紧地翻身上去了横梁,掩了身子。 瞧见清了来人,阿华才挑挑眉:来得倒真是时候,这下也不用费力去寻了。 安平确实饿了,一整晚上都没得食过膳食,皇帝驾崩,按定律是禁止进食的,娘亲心疼她,让她过来填填肚子。 哪料到进的第一口肉,就被忽然跳下来的阿华吓了一跳,阿华捂住她的嘴:“安姑娘,我是孟庭华。” 安平见着孟庭华她人的时候,微微露着惊奇之色:“当真是你。” 安平露着笑,却冰似的冷:“如今连你也来了皇宫,真是大胆....北荣爷没事,同众臣聚在方宝殿内呢。”她斜睨着阿华,仔细端倪着:“我从未料到自己会输,哪样我不比你好?北荣却偏偏看上了你....哼,倒真是讽刺!” 阿华手拖着下巴,认真地问她:“请问方宝殿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 临走时阿华扔给了她一只鸡腿,摆摆手说:“二姑娘还没食膳吧,这是最后一只腿儿了,我给好不容易剩下的,本想给景荣吃的,看你这么饿.....我走了啊。” 于是她按这原路上了屋顶。 安平这才想起来北荣对自己说得一番话:她虽如你嘴里说得平庸,但她在我心底,却很耀眼。 嘴里所说的“她”自然是阿华。 安平就算有千百个不愿,但见着北荣眼里那隐隐一丝笑意之时,仅存的那一点希望也早已消失殆尽。 安平想:哦,原来他爱的是她呀。哦,原来自己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啊。 原来一厢情愿的那个人,居然还是自己。 但她还是想试试,试试若没了那个孟庭华,北荣会不会只看着自己了,就算是被当成替代品,那也是不错的。 方宝殿无人出声打破沉寂,北荣坐在最西边的角落里,手里把弄着一枚黑棋,半合着眼沉寐。 他测算的一点也没错,按这先皇遗诏,将要继承北沙大统四海七州的,确实是二王爷无疑,但可惜了.....北荣嘴角敛着笑。 那叔子北廉,恐怕再也沉不了住气要发动宫变了。 果真不出所料,北廉大开宫门,带着十几支御林军统尉齐齐包住了宫廷上下,朝廷官员一律关押个其殿内,无论谩骂如何难听诅咒怎样恶毒,也未曾有人搭理他们。 各个皇室的王爷公主们亦被关押在湿冷冷的牢房里,半声也发不出,说起来那将要继承先皇衣钵的二王爷,被直接闯进来的北廉砍了头,血光四溅,就近的几个皇子被溅了一脸。然而这其中唯一逃过牢刑的,只有七王爷北荣。 北荣依旧坐在桌案旁弄着黑子,瞧着对面脸色阴沉的北廉,嘴角漫起一丝冷笑:“如今您已是皇帝了,怎地还如此愁眉苦脸的。” “这一切.....果真如你所说。” “瞎猜的。” “没人会猜的如此准确,除了你。” 北荣嘴角缓了下来,依旧淡淡道:“皇上您这可是说笑了。” 北廉真想着再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手打断,只见北荣冷着脸色站起身来:“容臣去接一个人。” 北廉起初没怎么在意,直到那七爷从一根大柱子后面揪出了位女子,七爷的脸色也是相当愠怒的,北廉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至少在人前,未曾如此。 阿华躲在柱子后面都能被他逮着个现形,只能惊讶景荣那眼力是有多好了,本想撩开胆子与他说翻道理的,直到触上他那双冷到人发抖的眼神,乖乖闭了嘴。 北荣瞧着她没出声,只是侧头对着北廉说了声:“守了一夜是累了,臣先行回府。” 北廉轻笑了声,望着尴尬不安的那名女子一眼,摆摆手道:“回吧。” 阿华不是傻子,自然晓得北荣生得是哪门子气,这一路上车里寂静无声的她着实压抑得紧,手指头搅动着衣角就快被她戳出个洞来了。 偷偷瞄了他一眼,见北荣脸色依旧冷淡地瞧着帘子外面,她耸下脑袋,看来这北荣生得气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屁股往他那处又挪了挪几分,正欲开口说话呢,马车却突地停了下去,阿华一个不及时差点给翻了下去,亏得北荣眼疾手快,将她抱得死死地。 阿华抬眼看着他,依旧是淡淡的眼眸,没半点杂尘。 北荣:“你呆在里面。” “好。”阿华不晓得外面此刻是什么情况,但既然人家七爷发话了自己也只有遵照他的意思了,毕竟刚不久前,他又被自己气着了,她可不想再火上浇点花油了。 “北荣哥哥。” 原来是安平啊,阿华蹙着眉,立马贴到帘子那里尖耳细听。安平大体都只是说了些贴心的话,北荣淡淡回应,可近在马车里的阿华却是急得挠板了。 “北荣哥,家父现在邀你一人去府邸商议要事呢.....若是您没什么事儿,就和我一到过去吧。” 阿华没听见北荣的声儿,却听得安平笑嘻嘻的声音:“那可真是太好了,走吧。” 阿华心里仿佛是酸坛似的那么委屈。 北荣叮嘱车夫:“将夫人好生送回王府。” 阿华这心才暖了些,夫人夫人,听着还真挺顺耳的。 午间的太阳很大,刺得人眼恍恍惚惚地,阿华躺在躺椅上嘴里叼着根干草,双臂撑着后脑闭着眼舒服地勾着唇角......自从记起过去的事情后,阿华就愈发没有那娇弱的样子了... “阿华。” 阿华当即立断地睁开眼睛起身瞧着他,脑子又恍惚了阵子,喃喃:“.....问月?” 始终不敢相信那起初的小个子仓央问月,如今居然会长的如此伟岸俊杰,月白色广袖锦袍绣着金色复杂纹路,浅色的眼睛永远是刷亮刷亮的样子,微微露着笑,也不同以往那般玩闹了。 阿华笑了笑:“这四年不见了,倒是长俊了不少,还挺有财的,穿得如此正式已经是个翩翩公子了啊。...” 一旁的近身侍女低声叱责:“简直大胆,月公子的名讳岂容你这人能随意叫唤的嘛!” 阿华冥冥之中早就猜到这仓央问月的身份不简单了,公子?....倒是适合他。她微微笑了一笑:“我且听你慢慢讲了。” 问月禀退了那些侍从,才开了口。 原来这仓央问月,是则是西域国王在外面的龙子,最小的儿子,排行老六,在三年前终于得了消息,寻着他带回了皇宫,且最是聪明伶俐,老皇帝很喜欢他,本来有意让他做皇帝,只道他本人不怎么喜欢皇位,老皇帝那心思也就暂且放了放,让他出来散散心,去往北沙谈事。 阿华蹙眉,认真拖着腮帮问他“真是个皇子?.....早晓得如此就应该亲手把你交出去,也好落个酬金来解解闷!” “........” 第39章 chapter7 记得 “如今阿华你就呆在这儿?”问月敛眼咧着嘴笑道:“还不如随我去西域呢,那里土地虽贫瘠了些,可葡萄酒烤羊肉样样都是美味得很,还很自在,若想出去,便让你出去!” 阿华摇摇头:“你倒是孝心得很啊,还惦记着我这个再生父母?不过你....问月你怎么晓得我在这儿?” “就是七王爷告诉我的。” “七爷?” “嗯。” 阿华想了一下,这都一上午了景荣都未曾回来,难不成路途中是出了什么岔子?她忽然站起来,倒是吓了他一吓,问月说:“你怎么了?” “唔,没怎么。”阿华又重新入了座,可双腿还在不停抖着,样子满是急切:“...没怎么,就是景荣他...他怎么还不回来?” “担心了?”问月看不出什么表情。 阿华笑着摇摇头,忽然联想到自个现在是不是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炸毛了的样子?她猛灌了一口凉茶进喉,语出郁闷:“好烦啊。” 问月说:“七王爷他...待你好么?” 她忽而笑着说:“不好的话我早就逃走了,哪料到他待我极好,好到来生都想遇见他当他的妻子。” 问月倒是笑了下:“你能如此高兴我也就放心了,徐才我倒是还在担心那七爷虐待你呢!” 阿华哼哼两声:“我虐待他还差不多呢...”声音戛然而止,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问月......身后的人。 她:“额....开玩笑的。” 北荣脸上无冷无笑:“玩笑?” 问月识趣地退了场子:“...阿华,我先回驿站了,想起来还有些要事处理。” 阿华瞪了他一眼,这厮,不就是不想碰着硬石嘛,忘恩负义。 问月怪无辜地走了。 北荣慢慢向她踱步而来,看似云淡风轻的脸上却微弄着凉意,阿华虽晓得他断不会因为这等玩笑话而气自己,但眼下还是有些顾忌,寸步难行,脚就像生根了似的驻在地面上,哑哑出声:“你怎地现在才回来?” 北荣这才轻轻抱着她,没吭声。 阿华这才肯定了些,他没生自己的气,只是遇上些不好的事情罢了,手给慢慢抚上他背脊:“阿荣?” 回应的是懒懒地声音:“嗯。” 阿华说:“我扶你回屋歇息。” “好。” 给他褪去了刺金流云玉带,玄青锦袍,卸了刻着碧玉的黑簪子,柔软多滑的墨发倾泻而下,给他梳顺了些,不安分的手指头在他眉眼角那里磨蹭,阿华在他面前温温笑着:“倒是很像个美人呢。” 北荣笑了,多半已猜到她的心思,阿华不想让他每日忧心忡忡地,他将她拉在怀里:“阿华,我抱着你睡。” “那你饿不,我寻人带些凉粥来?” 北荣摇头,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哪儿都别去,就待在我这儿。”说罢,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床上一放,他自个也钻进了被子去,双臂揽着她,顺势在阿华额间吻了吻,道:“你也睡。” 她便乖乖睡了。 时至夕阳落下,阿华才合着衣服起身,蹲在床旁望着他熟睡的样子,看来真的是累了,一只指尖描着他的剑眉,鼻梁,嘴唇....她眼里一阵水雾,吸吸酸溜溜的鼻子,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孟庭华,你得好好护着他,护他不伤一分一毫。 他毫无征兆地撩开眼睛,眼里淡淡地喜淡淡寂寥,阿华手微顿,弯起一嘴笑意:“醒啦?” “嗯。”北荣瞧着她蹲坐在床旁,蹙了会眉:“也不怕寒着脚?”说罢,长臂将她拉了上来,被子给她裹得紧紧地,随后就问:“饿吗?” 阿华摇摇头:“不饿....阿荣。” “说。” “如果我没了,你....” 北荣用力堵住她的嘴,双臂紧紧拽着她的腰身,仿佛要将她来来回回揉进骨子里,过了片刻他眼里散寒,警告她:“若是再胡说,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阿华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近近地埋在怀里:“阿荣,我记起来了。” 北荣说,那日孟庭华身受两毒早已经无力回天,亏得徐贤依妙手回春将她硬生生地拖了回来,这一朝一夕便也过去了,阿华醒来的时候睁得老大的眼睛瞧着他,糯糯地问:“你是谁?” 北荣想着,这忘记也好记得也罢,只要是她还活在世上,总归是极好的,至少这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能让孟庭华留在世上。 先皇遗体出殡后,整个国家的气氛才缓和了些,渐渐热闹起来,仿若先皇的逝世就像一阵举重若轻的风一样,此后谈论起来,亦只是舍出一两滴眼泪,道出一两句可惜的话。 而后的两个月里,太医诊出了喜脉,明明是个喜事儿,却在北荣瞧来,却是个坏消息,他看着床榻上喜滋滋刺着绣的阿华,心痛了痛。 有一日他坐在床头:“阿华,这孩子....还是不要了吧。” 她脸色一僵,愣了许久才硬生生地吐出:“为什么?” “你身子不好,不适合生养。” 阿华固执地摇摇头:“以前你想要个孩子,如今我也想要了,你怎么就反悔了呢。” 他抿着嘴,没再多说什么。 阿华晓得他的顾虑,如今自己这身子哪能得生育一子,但徐贤依已然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如今,能留下个孩子,也是好的。阿华想着,若自己死了,不想让他忘记自己,平生都是他待好自己,那她自己也想任性一回,留下孩子,当个见证。 肚子渐渐隆了起来,她整日挺着个大肚子在室内散着步,徐贤依说:“你如今怀了孕,断不能如往常那般吃那些药了。” 于是停了药,三两日都有北荣遣人送回来的雪山芝草,这冰寒芝草易溶易化,没了泥根,存活时间只有短短十七个时辰,连夜加急送了回来,徐贤依说这对娘儿俩身体都很有好处。 有一日冬日暖阳,廊子下,微风和和,阿华整日腰酸,她披着厚实的红色锦袍坐在躺椅上闭着眼酣睡,一旁照看的便是徐贤依。 阿华睁开眼睛,淡淡问着:“阿荣呢。” 徐贤依合上药书,思忖了片刻才说:“他怕你多想,不让我告诉你。” 阿华说:“就算你不告诉我别人也会告诉我的....徐姐你还是说吧。” 徐贤依难得叹了口气:“好好养你的胎不行嘛,你家夫君这不是很忙,忙到都得去当箭靶子了。” 阿华的手抖了抖。 徐贤依捂住嘴,意识到自个这是失口了。 原是邻国齐国进犯,北廉思虑许久,才派他去了边疆坚守阵地,北沙七爷足智多谋,曾经的战役中大多都是他预测谋道取来的大胜,难怪先皇喜欢他喜欢得很,差点将皇位也传给了他,只是北荣王爷,意不在此处啊。徐贤依说北荣这去的时日,大抵需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吧。 阿华泄了气,一个月....也就是说有一个月不能见他。沙场烽火连天,齐国大多都是谋术之师,难保他不会受伤,心口紧了紧,但如今的自己,也只能干看着。 “徐姐。” “怎么了?” “你可晓得近日刚抵达此处的梵音国使臣宋大人么?......是宋祐成大人。” “嗯,是晓得,记得前些年他还带着自己的妻子来拜访我,如今应该就在使臣驿站里待着的吧。如何?你与那宋祐成认得?” 阿华笑道:“确实,算是个损友。” 阿华想,在说宋祐成的同时,他有没有打了个寒颤呢。 徐贤依笑着说:“那我将他请来与你说说话如何?” “不用麻烦了,我估摸这这会儿他正忙呢....”阿华抚着肚子,弯起一抹笑意:“如今边外战事频发,梵音与北沙能不计前嫌得以和平相处我倒是很开心的,也不知爹爹他们过得好还是不好呢....” 徐贤依难得笑了一下:“好,肯定好。” 此处便得说说良倾那处的事儿了,良倾自从弃了官,便是愈发亲近宋祐成大人了,连个早朝她都得在他出门前料心打理好,出发去往北沙前,良倾跟着他一块儿去了,她一人不想待着府邸。 宋祐成抱着她调侃地说了句:“真是半点也由不得我了。” 良倾缠着他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怎地就换来你这么个态度?好说歹说我也是你的妻子了,日后的家教必定一点也又不得你,你且好好看着吧。” 宋祐成噗嗤地一笑:“好好,我看着呢。” 良倾缓缓笑着:“那日后咱孩子的事情都交由你去打理了啊。” “好好.....”宋祐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这炸愣地片刻,这才惊异地瞪大眼睛瞧着自个妻:“阿良...你方才,你方才说的.....” 良倾抚在他胸前:“还真是笨蛋啊,说得这么明白了....我们有孩子了。” 宋祐成那是个喜极而泣,立马想着调转车头将她送回府邸好生安胎,此刻良倾不满地皱眉,说:“我要去北沙。” 他得安慰她了:“阿良乖,宝宝不能累着,你得回去休养。” 良倾拍开他的手说:“郎中都说了无碍事儿的,这才一两个月,而且北沙路途也不远。” 宋祐成盯着她,缓缓漫着笑意:“就晓得你最是固执,偷听了我的情报不说还非要赖着我去北沙。” 良倾:“谁叫你不告诉我那孟庭华还活着的,这次我过去可得好好损她两句心里才舒坦点。” “阿良,这些话切莫在孩子面前讲,日后长大了尽像你这个毒性子了。” 良倾瞪着他:“毒性子怎么了,毒性子不好?我告诉你宋祐成,咱这孩子生下来绝对是个尤物,你可别嫌弃她,莫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妻有威武,夫发不得。 第40章 chapter8 酸儿 这半边天际染着霞霞的红晕,此间又过了两日,阿华待着府里带着愈加郁闷了,整天有苦却发不得,还得耐着性子将补药给喝了,有时候望望星空,也不知道阿荣是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受伤呢,饿不饿呢.... 徐贤依笑她:您可别得了相思病。 阿华老脸莫名其妙地红了红,默默地将手里的药给全灌了下去,她掩嘴咳咳几声:“可别笑话我,相思是好事啊。”这话说到这份上了,才意识到自个这是多嘴了,说到相思病,这位徐贤依可比自己严重了许多吧,近些日子徐贤依虽不将那人挂在嘴上,可挂在心上的时间,有很多,很多。 徐贤依给她塞了个蜜饯,瞪着:“就你懂。” 良倾会来这里她倒是有些意料之中的事情,会数落自己自然也是预料之中的,良倾双眼瞪着她:“就你会逞强是不是!非要跑到战场上去送死,亏得活了下来,要不然几条命够你用的!” 阿华笑道:“你这话唠这几年真是长进了不少啊良倾。”阿华瞧了她一眼丰腴的身板,挑着眉:“身子也凸了不少,看来你家那位宋大人将你照料得,很好,啊。” 良倾受不了她这语气,顿时浑身打了个寒碜。 午间日头回暖了不少,两人坐在亭子里晒阳,晒的温温饱饱得很舒服,良倾瞧着她愈加圆润的肚子,问了句:“你这有几个月了?” “...四个月?五个月?.....七个月了。” 良倾笑道:“这么大个了绝对是个大胖小子啊,可想好取什么名儿了?” 阿华有些为难了,摇摇头:“没有,这还得阿荣亲自出马,起名这事儿我不在行。怎么?你家可是想好名字了?” “老早。”良倾挑挑眉,摸摸自家的肚子道:“虽然还不足两月,但在途中就想好了,若是生男,那便叫宋墨,若是个小女儿,那就是宋徽...如何,我觉得可是不错呀,听着很顺耳呢。” 阿华说:“嗯,听着就很好啊,就是不知道最后这生的小婴儿是男是女呢。” 良倾说:“怎么那楚景荣人呢...这过了十几天了还没回来?” “多半得再等几天呢,外出蛮战平发,也不知何时能了结呢,我这心里来来回回压了很久,他还没回来,我就难过。” “总归会回来的,别太担心。”良倾寻了别的话题:“等你儿子生下来,就得给他找个好先生教教礼学四经,得变得和你们一样厉害呢。” 阿华弯眼一笑:“嗯,日后肯定像我和阿荣那么厉害。” 阿华又问她:“良倾你今晚上就住在我这儿吧,这府内除了徐姐,也没其它可以聊天的人了,如何?嗯.....也不知道你家那位宋大人批准不批准。” 良倾摆摆手笑着:“没问题,怎地需要他的意见呢,常日里啊都是听我的呢。” 这天却一会儿就阴了下去,外头凉了起来,良倾扶着她走进屋子,还给她盖好了厚毛裘,阿华说:“我屋里还有件呢,你也得御御寒。” 良倾没拒绝。 她回来后身上盖着个厚实的披风着实暖和了不少,阿华还递给了她个备用的温手炉,道:“来,坐我边上。” 良倾坐下软榻叹了口气:“这天还真是愈来愈冷了,怎地如此多变呢,刚刚还是大好的晴天呢。” “多穿点就不怕冷了,来,喝些热水。” 阿华呼出一口热气儿,缓了好一阵子才室内暖下来,抿了口热水,杯子捂在手里,呆了会儿才喃喃说:“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吧....” 良倾显然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 良倾笑着问:“你那银枪把子有多少时候没摸过了?” 提到这个阿华就一脸的苦逼样了,那是个郁闷至极:“别提了,那男人根本就不让我碰银器,说什么以后再也不让我碰了,我气不过,差点就动了胎气,他也没心软呢。” “阿华,他那是为你好,女人天生就不是操武器的命,死在家里总比死在战场上面目全非得好呀,再说哪有个男人的夫人会武功的...你得理解他。” 阿华挑眉瞧着她:“你这话说得还真有几分我大娘的味道呢......我自然晓得他的心思,但我总是放不下,如果他不安全了,我拿什么保护他。” 良倾说:“别多想,这府邸的北荣王爷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败的,虽都说女子不好强....但大抵上只有你这个奇女了。” 阿华不服气了,瞪着她:“你不也是个奇女子?那些年女扮男装做了官,是犯背了多大的罪名才挺过来的。” 那些过来老人都说,人呐,总归是要吃些苦头的,多吃苦才会活得更好。阿华就想了,自己这些年来吃了多少苦?还要再吃多少苦才能活下去。如果能多吃些苦头就能活下去,那她就多吃很多的苦,她想活下去,看着他,看着自己的孩子。 这些天气越来越阴沉了,像是要下场大雪的前奏,厚重的云朵阴霾霾地挡着天空,像是挥不去的灰尘。 阿华整天待在窗沿上盼呢盼呢,就盼着自家那位夫君赶回来了,这一整天就干坐在那里,徐贤依担心她身子板,劝了许久才肯躺下去歇会儿。 “阿华,前线发来的捷报称是这些天就会回来的,你好好养着胎,可别让他回来又唠叨你啊。” 阿华眼睛亮了亮:“果真?果真快回来了?” “你徐姐的情报哪时候出过错。” 阿华这才来了兴头,费力地抬脚下榻子来穿鞋想着出去看看,徐贤依拦着她:“别急,至少后天才回来,心急做什么。” 阿华局促:“我想他啊。” 徐贤依难得噗嗤笑道:“还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徐贤依站在床头,恰巧瞧见了外面的飞雪:“呀,这又是下雪了,你瞧瞧阿华,这年初雪还真是漂亮。”她低头桥瞧着阿华说:“等那北荣回来了,给你搭个雪人玩玩。” 阿华嗔怪地说:“多大人了,还玩搭雪人。” 徐贤依坐下来就又给她唠嗑了:“听说那新登基的皇帝是先皇亲弟弟来着,叫....叫北廉,还真是老年有为啊。”她点点头以示赞赏。 阿华说了句:“那北廉亲王不老的。” 徐贤依说:“在我眼里男人都老气。” “.....” 徐贤依又接着说:“听说那些个皇子王爷公主们不是被发配边疆做苦力就是被配妓,反正一个个都没什么好事呢,怎么就你们这儿没事呢...看来你家七爷这儿还攥着北廉的把柄的?” 阿华翻翻白眼,接着泄气儿地说:“我可不晓得啊,而且那是他们的问题,我不做干涉的....既然北廉不动这府邸,那自有他的虑处,况且我也不觉得那北廉能伤着我们。” “怎么说?” 阿华得意了:“要不我老娘养胎,老早就可以将那些禁卫军给掀个底朝天了。” “......” 不过这玩笑归玩笑,那些政治方面的问题阿华压根就不想再理会了,梵音的事儿就已经将她累的够呛了,如今说什么也不想再想这个谋划那个,现在!就盼着那七爷赶紧地!赶紧地,回来看看她这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吧! 阿华想吃酸梅子了,打发小厮赶紧去外面买了几串回来,这黏在手指间里的红溜溜的酸梅看着很有食欲啊,入口就是一股酸溜溜的劲儿,嘴里就是一阵酸爽蔓延开来。 徐贤依说:“酸儿辣女,你这胎保准是个儿子。” 阿华说:“是男是女都是我孩子,才不在意这些呢.....不过是个男孩儿的话....不如取名叫北溜溜吧,毕竟这酸溜溜的梅子真的很好吃啊。” “......”溜溜?....你确定这样好吗? 直到宋祐成良倾二人来作最后告别的时候,阿华嘴里还在嚼着几颗梅子。 良倾掩嘴笑着说:“你可别吃酸死了拉肚子呀。” “才不会。” 宋祐成亦是笑了几声,这才扯了正题:“我们在这儿呆了好些天,也是时候回去了,孟庭华,你现在可有什么事要与孟老爷他们交代的吗?” 阿华愣了下,这才从袖里掏出个简易的信封:“很早之前就写好的...麻烦你们了。” 宋祐成接过皱巴巴的信封,才道:“不麻烦,你我之间怎地还谈麻烦呢,怎地变生疏了不少。” 阿华忽然笑了一下:“不生疏不生疏....记着我以后若到了梵音,给我上一大桌子大鱼大肉啊。” “可别到时候吃胖了拿我们开刷。”这话是良倾说得。 “路上多雪,你们俩小心着点...要不然再过些时候走?” 宋祐成回绝了:“不了,那便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呢...庭华,等你生了孩子,记得带着一起来梵音,保准是大鱼大肉招待你们!” 阿华挑眉:“那是自然。” 他们离开后,这院子才清冷了些,徐贤依也临时有事去了城外,虽平日里有丫鬟的照料,身子并没怎么不舒服,可这心愈加沉重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没有办法的未来,还是因为没有回来的阿荣,他会回来的,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他会回来的。 第41章 chapter9 回来 北荣回来的时候她正在瑶木椅上歇睡着,这几日嗜睡得很,阿华估计宝宝也与自己一样,在睡觉。北荣回来的时候银色铁甲还尚未褪去,他着急想要看见她的样子,步入室内动作轻然,望着熟睡的阿华,这一个多月来挂着的心也终于平复了下去。 北荣遣小厮送来了热水,随即缓了身衣裳才进去,瞧她还在睡着,可他怕的,就是她一睡睡不醒,如同那次似的。 迷迷糊糊里的阿华只觉得自己周围都温热了起来,那是因为北荣将她圈在了怀里,耳旁还泛着他的嘀咕声:“天这么冷怎地不回被窝里睡呢....傻瓜,我回来了。” 阿华以为是梦,很安逸的梦,她悄然间弯弯嘴角,北荣看见了,就心软了,在她额头亲了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母子俩在床上睡了过去。 夜里阿华就醒了,她睡饱了就会醒,朦胧间才发觉自己被人抱着,熟悉的气味,她高兴得不能自已,原来北荣早已经回来了啊。 要怪就怪她自己睡着了,还没与他说过什么欢迎回家的话就睡了过去,这着实有些气自己。 北荣征战一月,过度劳累了,阿华不想吵着他,就躺在他怀里紧紧拽着阿荣的衣襟,心满满地都是相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然后阿华又不争气地睡了过去。 翌日的清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瞧着对方,终是阿华舍不得静默了,开口:“阿荣。” 北荣将她护在怀里,抿着嘴:“嗯。” 阿华忒生闷气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出去也不与我说一声,是不是想让我急死才好。” 北荣紧紧抱着她:“嗯...是我错了。” 然后阿华就心软了,点头:“态度还不错,我就原谅你了。” 他低低笑出了声音,道:“我家妻子脾性还真是好哄啊,若不然我再出去待几天如何?” 阿华捏住他大腰板,威胁他:“你敢?” 他倒是笑意愈加深刻了。 “阿荣,宋祐成他们来过了。” “嗯,我知道。” “啊....你晓得?” “嗯,也不看看我是你谁。” “....又在我身边安插探子。” 他亲了她脸颊一口:“我担心你。” 阿华微微嘟着嘴:“我问你...给咱孩子取什么名呢?人家良倾都已经想好了,我们还什么都没考虑呢。” “嗯...”他声音愈来愈小了。 阿华眉头动动,那货难不成又睡着了? 于是用背拱拱他,又在他怀里反反复复摸索了一阵子,忽然北荣擒住她的贼手,她上头传来压抑的声音:“别动。” 阿华一愣,就乖乖地不动了,心下告诫自己:不动方能自保。 身子不动,嘴巴还可以动:“阿荣你别睡了,与我说说话怎么样?快醒醒吧阿荣,呐,阿荣。” 北荣恍恍惚惚地:“说什么呢?” 阿华又在他怀里动了动。 北荣头疼地抓住她的四肢,无奈道:“好,我给你说,阿华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说什么。” 阿华有些赌气了:“别把我当孩子,说什么故事?给我讲讲你怎么与那叔子北廉站在一条船上了?” 北荣将她枕高了些,依旧抱在怀里声音哑哑地:“这件事....那北廉素来就有当皇帝的潜质,太子政治才能太过平庸,我看不下去。” “原来我家阿荣还有此等关怀天下之心啊,我倒算是见识到了。”阿华掩去眼里的愁绪:“你什么都是一人扛着,我虽知道男儿志在四方,但暗处的人都对你虎视眈眈,我也很担心。” 北荣抱着她的臂膀紧了紧:“...你大可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日后我退了爵位,我们便去小城镇上居住,他们找也找不到的城镇。” 阿华的心暖了暖:“你说的可是世外桃源?” “嗯,大抵就是那么个地方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呀,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去那里。” 这天下午太阳暖融融地照在院子里,阿华本不愿意出来的,因为外面太冷了,一出去脚趾头都会冻僵,可北荣非要将她来出来晒阳,见阿华全身都裹着被子,他剑眉挑着,弯身直接连人带被地抱了出去。 阿华面目死灰地瞧着不知名的某处,嘀咕着:“没天理了,说好的疼我呢。” 北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抿茶,抬眼问她:“你说什么?” 阿华的身子抖了抖:“没,没什么。” 他却冉冉笑着:“再不出来你身子就快变成霉干竹了,怎地?想让我们孩子也晒不着阳?天天窝在房里也不知出来晒晒。” 阿华身子动了动,脑袋顺势靠在了他肩上。 北荣说:“倒是自觉。” 她弯起的嘴角缓了下来:“我本来就很自觉。” 北荣喃喃道:“那兴许我也得自觉点了。” 阿华很明显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北荣长臂圈着她:“给你讲个故事。” 阿华点头。 “我母亲沁韵原是北诏沁府的小姐,原本该进宫为妃的,哪晓得梵音那卫亲王会来提亲...我母亲嫁过去的时候,已经怀上我了。” 阿华愣了愣:“那你果真是...北诏帝的孩子。” “嗯...谁会想到后来呢,我还真的是北诏帝的孩子了。”他缓了会儿,又接着说:“我大抵是七岁是就知道了这些,李馗虽是梵音军队的副将,却早已经当了北诏的卧底,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晓了我的身份,劝我明暗夹击灭了梵音。” 阿华用手堵住他的嘴:“...嗯,我知道了。” 北荣抓住她的手放下,眼里切切笑意:“怎地,心疼我了?”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是心疼你了。”阿华哼哼两声,自己又蒙在被子里去了,整个人压在他怀里不做声。 “阿华,你会被憋死的。” “没事儿,就喜欢窝在里面。” 北荣直接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我遣人煲了补汤,你出来,我喂你。” 阿华只得眯眼冒出个脑袋出来。 北荣忽然噗笑:“当真是个懒货了。” 不一会儿他又说:“咱们的孩子...北景华。” 阿华嘴角弯弯,心里那个甜蜜劲儿啊就像个蜜罐似的甜死人:“你怎的知道是个儿子?如若女儿呢?” 北荣说:“女儿也得唤这个名。” 阿华说:“你看看以后女儿还敢不敢叫你一声爹呢。” 北荣端着碗悉心喂她补药,还适当地吹吹,阿华就忍不住说了:“又不烫,怎地拿我当孩子喂呢。” 北荣说:“不照顾好怎么行呢,我还盼望着女儿日后叫我一声爹呢。” 阿华噗噗笑说:“你鬼想法倒是多。” 冬末十二月,下了一场大雪,今日朝廷官员宣在德隆朝堂前面见新帝,年号镇胧,旧帝后宫妃子送走的送走,遗留在后宫的大多是些要臣之后人,北廉召官员面见祭祖,得来这北诏新生的一日,被封为荣侯王的七王爷亦在其行列。 加上这旧年翻过,新年庆贺,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好多个红灯笼,街道上人流如涛,喜气洋洋之景,阿华根本无法出去,毕竟这肚子倒是又大了些,连走路都有些为难她,北荣这些日子都守在她身旁,就怕她万一。 阿华嘟嘴挡住他的脚步:“我能走,我能走!” 北荣挑眉,让道:“好,你走。” 阿华这走个一两步还是蛮正常的,但后来这走得越来越软了,直接软下去了,亏得人家北荣眼疾手快:“说好的走呢?” 阿华说:“走不好了,这样真的不会走路了。”然后声音越来越小... 北荣笑了,扶着她说:“接下去我陪你走。” 安平会来府里阿华大抵是猜得到的,猜安平是心有不甘吧,才会来这府里探探军情?阿华怎么也想不明白,天底下有这么多好君子非要咬着我家男人做什么。 安平看着她,又看了看她的肚子,眼睛泛着泪光:“你是不知道,我有多记恨你。”她接着说:“眼下周身事发,你这孩子,能不能活下去还说不准。” 阿华说:“我就算死,也不会让孩子死。” 安平笑了:“那你当真是女中豪杰了,与他出生入死临战沙场不说,还丝毫不减锐气,你这孩子未来许会像极了你们。” “这是我孩子,怎地可能会不像我们?” 安平抽抽气冷笑:“倒是听别人说你原本是那党贼苏九德未婚妻呢,还听说前几月你俩见过。”她嗤笑道:“这孩子是谁的还真说不准。” 阿华倒是心平气和,笑着问她:“你是来找茬的?” 安平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眼红着指着她:“孟庭华,你心知肚明,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你,心知肚明!” 阿华说:“你这...”她笑了笑:“你们终于沉不住气了?” 剑刃又进了几分:“孟庭华,如此一来,倒是我低估了你,身怀六甲走路都无能为力。”安平眼里透着狠厉:“凡人都得当一回恶人,我不怕当恶人。” 阿华说:“你当不了。” 安平豆大的泪珠落下去:“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原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的,他与你成婚充其量只是为了逼出苏九,一厢情愿?这四字倒是讽刺。” 阿华问她:“你饿了吗?” “....给我闭嘴。” 第42章 chapter10 华华 那一天北荣并不在城内,所以阿华被安家□□一群人秘密押走的时候,没人知晓,北荣安插在府内的探子也被安家暗卫惨遭毒手,阿华说:“你们这可是要造反了?” 安平就在她跟旁,她冷冷道:“是北廉先行造反,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除了那要贼!” 阿华被带到了安家宅子的牢房里,那里门窗都被钉紧了锁着铁链子,半只苍蝇都不得进出,安平之父安国覃倒是体谅她,见她身怀子嗣也未曾对她施加压力,整日三餐照送不误,阿华说:“你们怎地不帮皇帝最宠的那莲妃?非要绑我....是不是见我好欺负?” 安国覃呵呵笑着说:“北荣乃其要臣,击垮其一,便有其二,轻易铲除了逆贼便是,江山易攻不易守,眼下你又为荣侯王的软肋,消灭北廉党便是指日可待。” 阿华说:“你们太高估我这人了。” “这又从何说起?” 阿华无奈笑笑:“这哪能与儿女私情之事混为一谈,我不过就是个荣侯王的妻子,能起到什么作用,将江山搞垮了?...你们太是异想天开。” 安平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捉你来不过是想看看北荣究竟会是什么反应,我倒是很有兴趣....败是不败,定于明日拂晓。” 阿华无奈说:“那今晚还真是...不眠之夜。” 大雪嫣嫣覆盖了整个国城,阿华眼瞅这情况,照样还是吃好睡好,也总不能苦了自己的孩子,点着烛火的时候猛地惊觉眼前一片模糊,鼻子里一股温热液体。 阿华微微皱着眉,从容地拿出帕子将那鼻血擦了去,然后摸摸自己的肚子,说:“娘可以再陪你一段时间...” 约是两三个时辰过后了,外处火光一片,阿华从噩梦中惊醒,发觉冷汗湿尽衣衫,肚子有些疼,她觉得事情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容易:...这孩子,还真是挑了个好日子出来。 阿华下地只觉腿一软,整个两只膝盖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她能觉得自己骨头都给摔裂了,辛亏还有两臂撑着地,要不然孩子也会伤着。 阿华缓缓站起的时候倒吸一口冷气,这膝盖伤得还真不是一般的严重,眼下之急还能如何,支着把椅子本想走去屋门口看看情况,岂料自己脑袋也是晕乎乎的。 当真是有些不尽人意了。 阿华咬着唇,心想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马上他就会来。 昏倒之前,有人破门而入。 北荣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脸色阴沉如昏暗暗的天空似的,阿华笑着说:“还好你来了。” 就在那晚,安家一族被北廉打入天牢,也就在那晚冬雪覆盖之际,他俩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果真抵不过一句老话:酸儿辣女。 生的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也是不错的。 徐贤依将那孩子抱在怀里逗玩了一阵子,才瞧着北荣说:“安家居然趁得你我不在的日子绑了孟庭华,倒是真有些胆子了。” 北荣此刻冷眼盯着桌案上的文贴:“他们逃不了死刑。” 徐贤依愣了愣:“安国覃暂且不说,但安平至少是你堂妹呀。” “我何时顾得过亲缘这一说?” “你确实,未曾有过。”徐贤依无奈得紧:除了阿华这俩人。 北荣过来将儿子抱在怀里,瞧着儿子那纯粹的眼睛时戾气才没了,语气也柔和了些:“就算我不主张,皇帝也会判他们死罪。” 小婴儿的软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呀呀地软绵绵的声音就算是钢铁人的心也融了大半,北荣笑着说:“她若是醒着,肯定很高兴。” 徐贤依说:“你不必担心,她会醒的,就算是为了你们。” 北荣轻轻抓着他的小手:“这冬天的,她的膝盖。” “会好的。” 北荣敛着眉:“...我怕她挺不过去。” 徐贤依笑道:“原来你晓得。” “就算不告诉我,我隐隐约约也是猜得到的。”北荣好不容易将他哄睡了过去,才将小华华放在了摇篮里:“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徐贤依没了笑意:“我翻了很多古书医籍,会找到的。” 阿华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上下裂疼般,难受得很,估计这段日子连走路都难了,她忘了自己空扁扁的肚子,才有了几分笑意,丫鬟见阿华有了动静,这才赶忙反应过来跑出去通知了小厮。 丫鬟霜吴轻轻压着阿华的身板:“夫人您得先躺着,才刚刚生完孩子呢。您别急,侯爷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我孩子呢。” “小王爷很健康,正在侯爷那里呢。” 北荣抬脚进来,那霜吴便乖乖退了下去,他过来将她被子掩掩好了,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看着她。 阿华说:“我想看看他。” 北荣抿嘴笑着:“他刚睡着,过会儿怎么样?” 阿华点点头:“阿荣,我有点疼。” “哪里疼?” “浑身都疼,生孩子果真是个力气活。”阿华忽然笑了笑:“不过咱这孩子还真会挑时候出来。” 北荣说:“看来还有力气笑,我就不担心了。” 阿华努嘴:“你怎地就不担心了,我腿儿还疼着呢,我我我,这儿那儿都是疼着呢,你怎么就不担心了。” 北荣说:“还有力气反驳...我真的不担心了。” “.....”这一股委屈劲儿从何而来。 阿华抓着他衣袖说:“阿荣,我浑身黏糊糊的,能不能给我擦擦身子?” “嗯,我已经让人去准备热水了,再等等。”他的手指尖抚着阿华额间的发丝,眼里数不尽的脉脉:“阿华,先喝些东西吧。” “不饿的。” “身子弱,得多吃点。” “我要看看孩子。” “吃完洗完才可以看。” “....好。” 午间的时候,阿华才接着北荣的力气站了起来,穿着厚实衣服走出来,天晃晃的明朗刺眼,眼睛有些酸痛,缓了会儿,在路上慢慢走,脚步也扎稳了些。 阿华高兴地说:“孩子醒了没?我可以去瞄一眼吗?” 他们俩的儿子可别提有多安静了,就算醒着也不叫不哭,很是睁着双忽忽溜溜的大眼睛安安静静地瞧着阿华,嘴里呀呀地软绵绵叫着。 阿华看哭了:“咱儿子好帅。” 徐贤依扶着她笑道:“现在孩子还太小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怎么能说成是帅气呢,倒是可爱得紧,不哭不闹,倒是像你家侯爷的性子。” 阿华苦恼地说:“这安静的性子以后姑娘是不是都不敢看他呢,这就有些可怕了。” 徐贤依掩嘴笑着。 北荣默默地说:“他还太小了。” 阿华也笑了。 徐贤依轻轻“啊”了一声,仔细瞧了瞧那娘俩才说道:“眼睛倒是如出一辙得像。” “可不是,毕竟是我儿子嘛。”阿华摇摇他的小身板,忍不住又亲了口软绵绵香喷喷的胖脸:“嗳呀真香。” 某人有些不自在了:“他该睡了。” 阿华还纳闷地问他一句:“儿子不是才醒的嘛?” “.......” 由于这几天阿华的饭食药食都是由北荣侯爷掌管的,所以自然是吃的这顿接下来又来了一顿,阿华哭丧着脸:“我又不是猪,喂我吃这么多做什么,早吃会变胖的。” 北荣:“乖,你身子弱,可不能少吃补品。” “吃的太多也不好啊。” 他摸摸阿华的脑袋如是欣慰地说:“我自然是问过徐贤依的,你也别想着逃开这一劫。” 不知为何,阿华嗅到了些阴谋的味道。 几日后清晨,阿华赶早地就起来了,枕旁人还未起来,睡得当真是安稳,阿华忽而一笑,手贼贼地去捏着他鼻子,就是不许他呼气。 叫你平时那么压迫我! 北荣翻了个身,顺带着长臂一掀,又将她给拉了下去,满是含糊的声音:“再睡会儿,昨晚为了孩子不是熬的很晚吗。” “唔....但华华他贪早起,恐怕现在已经吵着闹着了呢,还是让我先起吧。”阿华推推他身膀子,接着说:“你今儿再好好睡会儿,皇帝好不容易准你病假呢。” “嗯...” 阿华瞧着他那苦逼样子就心软了,起身给他掩实好了锦被,督促他:“染了风寒就得好好喝药,过会儿我就送来,你好好躺着啊。” “这没什么严重的,也不用.....” 阿华打住了他的话:“说什么呢,现在不重视到以后有你好受的,给我好好躺着啊。”然后她就给下去了,时不时还嘟囔着:“还得加几条被子...” 北荣挑着眉,却也不打算起身了。 然后外面又来了阿华的声音:“咦,这外面又下雪了啊,这下连走路都有些难了啊...”阿华裹紧了毛裘,呼呼热气才踏出门去。 奶娘将华华照顾得很好,进屋的时候就听见了华华的笑声,阿华正手痒着,将儿子满满当当地接了过来,儿子呀呀呀地朝着她乱手抓着,弯眼里的笑容可见。 孩子嗜睡,才哄了哄他便又睡了过去,交给奶娘后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煎药的时候,她脑子是有那么恍惚的,紊紊的声音刺着她脑袋,阿华以为如往常一般马上就会好了,可谁又晓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光光是鼻子流血,那俩眼角都开始冒血了,阿华只觉得视线血红血红的,然后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第43章 chapter11 运气尚在 阿华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他抱着自己,抬头看看,眼睛里泛红血丝,她有些心疼了,也怪也怪自己这身体不争气,怎地就这么快呢,要是再给自己点时间,阿荣就不会这么难过了,正打算去捏捏他脸庞的时候,北荣恍惚地瞧着阿华,眼睛忽而泛了光,整个脸蒙在了她怀里去:“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不是就会这么睡下去。” 她现在是想说些好玩幽默的话哄哄他来着,只可惜这头到现在还疼着呢,几次三番才考虑番话:“....阿荣,我怎么可能睡那么长时间呢,你饿了没?” 额...这貌似不是重点,怎么问他你饿了没.... 阿华舔舔嘴巴,反抱着他说:“阿荣,我没事的,你看看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嘛。” 可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未来的几曾何时,自己就会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她有些害怕,害怕北荣会伤心难过,害怕他会不按时吃药,害怕孩子会哭,要怕的事情很多,让她想也想不过来。 “你会好的。”北荣抱着她,不断重复:“....你会好的。” 阿华鼻子一酸,笑道:“嗯,我会好的。” 这几月初春头的时间,对于阿华来说过得很快,她晓得这每一分每一秒走流的都是性命,北荣嘴上不提,可他心里也是忧得紧,每次阿华都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手,她也假意不明说,只是都想图一分安逸的时间。这来年初春樱草满地长,绿柳柔柔地招摇着,华华嘟嘟地坐在摇篮里瞧着外面闪耀的风景,眼里满是泛水的光芒:“唔.....阿踉阿喋...阿酿...宝宝。” 北荣蹲下来捏捏宝宝的胖脸,不经意露着笑:“倒是胖了很多,可别日后没姑娘要你啊。” 华华睁大忽闪忽闪的眼睛瞧着他,最后展颜欢笑着:“抱抱,阿喋阿喋,阿踉,要阿踉。” 北荣抱起他来,溺溺地说:“傻孩子,是阿爹阿娘。” 华华咧嘴笑着:“阿喋阿踉,宝宝。要阿踉。” “好,去看看你娘究竟在做什么呢。” 说起来她这体内虽有毒素,可这发作起来也愈加不正常了,怎么个不正常法,那就是嗜睡症,徐贤依说这恐怕阿华会在睡梦中死去。 阿华坚持着每日不睡的,可她自己也按耐不得这病症,总要眯眯眼才舒服得很,这春日暖阳照着廊外度度有着光线弄着眼,她寻了个好物,将手边的书籍给遮在了眼上,倚在摇椅上,这睡意上去,可别提有多舒服了。 “你这舒服得倒也是时候。”北荣将华华放在腿上坐在了旁边,将她额上的书给弄了下去:“在看什么?” 阿华瘪着嘴:“总打扰我睡觉。” 他挑眉:“倒怪我了?” 阿华不满地揪着眉:“....没,没怪你啊,我就是....”她将书给夺了回来:“我就是看书看得睡着了而已。” 北荣笑着说:“你可以再编些理由。” 阿华将头瞥到一边去了,心想着阿荣最近一点面子都不留给她,还能不能好好好和平相处了。 丫鬟给将药端了过来。 阿华叹气:“怎地又到药点了。” 北荣端药的手顿了顿:“阿华....” 她鲜少地吐吐舌:“我会喝的。” “阿喋阿踉。”小家伙在他怀里挣扎着,展着双臂在那里移动胖滚滚的身子,嘴里还在喊着:“阿踉阿喋......” 阿华将小家伙给抱了过来,对着北荣说:“怎么华华最近变重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家伙贪吃。” 阿华蹙眉托着下巴问:“这跟了谁的?” 北荣浅浅地笑着摇摇头。 二月初,孟庭华七窍流血,这是谁也不得回天的,任凭徐贤依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救她。 北荣立在风雨处,冷厉的寒水吹斥着他的轮廓,眼里静静无一点光彩:“...她不会就这么走的,她说过还想舞一舞那战戟,她不会就这么死的。” 徐贤依从里面出来:“...她不许你进去,她说现在自己太丑了,你进去了怕会毁了好的回忆。” 北荣笑着:“她当真是傻。” 阿华那血抑制不住地流,她想哭也哭不出来,北荣满身雨水地走进来,隔着帘子,看着她。 阿华颤着声音:“...不是让你,不要进来的吗,不要进来啊,我不要....阿荣。”她捂着脸发不得一点声音。 “阿华,到现在还不了解我么。”北荣缓缓揭开帘子,将她抱在怀里,他叹着气:“你只晓得,那日有个小姑娘管着一男孩子叫小和尚,你却不晓得,那小和尚对那个可怜的姑娘心生喜欢时,连她会长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在乎,是美还是丑,这都不干系.......我们再待一会儿吧,很多很多会儿。” 阿华捂着眼睛,只觉手指尖两行热温热的泪水,泣不成声。 他就是太好了才会让阿华没办法离开人世,因为她舍不得啊,就是因为舍不得他们,她才会想着挺到永远,好好喝药抵抗病毒,就算知道这些是徒劳无功的,都得试试才好。 当问月说,西域那里盛产有可以延年的蛊术时,简单来说,就是将旁人寿命一分为二,北荣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 问月说这双蛊术只能撑的了六年之久。双生术只会有害无益,如此北荣还是会照做,问月问他为何要做到这等地步。 北荣说:“我想这人事无常,总归得珍惜点,阿华还不能死,没和我白头就别想着先走一步。” 阿华想,她这一生的运气仿佛还没有用光。 七年后的某一日,当大家都老了累了无聊了,小家伙长成了大家伙,北荣的头发渐渐泛了银丝,徐贤依终身未嫁,在府内照顾大家伙,苏九也常常装扮普通人来这王府打些酒喝,与北荣聊聊过往的事情,他总会说那时候那真是年轻气盛,什么都想着争来,抢来,不过这岁数大了,就想着养老了,想想那糊涂的过往,也是不错的选择。 一般般北荣都会耐着性子听,直至阳光打落下来,他好似看见远边的那一丝阳光处,有一抹深远的影子:“..阿荣。” 第44章 番外1 我原本以为那孟府嫡女的架子都是很大的,毕竟我见了很多那种仗势欺人的千金大小姐,她们说句话都能将人给呛死,当我娘亲说,孟庭华很好相处的时候,我还是不信,心中认定人家必是深藏不露的心机女。 那一年,我娘亲刚刚嫁入孟府当了孟爹的夫人,带着我一起进去的,我娘是未婚先孕,总会被人瞧不起,虽我还是个孩子,不过我懂得很多,总以冷眼看待别人,也总会将别人打个半死,爹爹常说我是练武的好料子,不过性子泼辣了些,我想这泼辣也何不好的,只要不被人低看了去就好。 我阿姐人确实好得很,不过人是瘫痪的,她总会偷偷扬着手边的那一枪战戟,在那里舞着,我遇上阿姐,她教会我这么使枪杆,她说这枪杆总会能自保。 可那年十八芳龄,我还未嫁出门,整个孟府就被王国峰那老贼污蔑,我们被打入牢房,严刑拷打,那里总会有老鼠窜来窜去,我不怕蛇,单单怕的就是老鼠,我从不喊痛,这是弱者的表现,这点我与大姐很像,想着幸好她嫁给别人躲过了一劫。 只待三日后,我清清楚楚地记着那日清晨,高高的楼台上,我们一家人被压在那里,由着那刽子手一斩,将我们的头颅一颗颗斩断,鲜血淋漓,我犹然记得脖间的痛楚。 幸好大姐当时不在成都,要不然得受多大的打击啊。 我重生了。 这许是上天的礼物,为了还孟府一个清白,我暗地里一直在调查,我原本是不晓得大姐也是重生的,直到几年后她嫁给了北荣,有一日我去拜访她,她亲自和我解释了一通,当时我就很诧异,我说:“真巧!我也是啊!” 大姐一脸懵逼地说:“为什么当初不早点坦明。” 然后我俩都笑了。 只叹这上天还真不是一般的会捉弄人。 王国峰所为皆不得入人眼,我犹然记得自己偷偷跑去边疆的时候,那里他管辖属区的百姓过得哪还算是人过地,冤案飞天,狗官也不得图人心愤,有一日我在茶楼品茶,外面大雨滂沱,下楼突然传了嘈杂的人声响,很躁动,扰了我喝茶的兴致,我过去在楼上瞧上一瞧的时候,发现几个贼眉鼠眼的红衣壮士围着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那人带着斗笠,我确实是看不清的。 然后我就出手相救,哪料到那货会好死不死地整天捻着我不走了,我气得给他几顿爆栗他还是不走。 我将他斗笠扯下来看的究竟,这看得果真是不同凡响,这俊美的白衣男儿哪算是被欺负的百姓,估摸着是哪家的公子哥吧,我又想赶他走,他死皮赖脸地说:“既然救了我这命,那我的后半生就交给你了。” 他就是我此生心悦的男人。 当时我好像脸发烫了,攥紧拳头暴喝道:“给老娘滚!” 晚上雷声滚滚的,我虽不怕这些甚鬼神东西,但枝干风雨打在窗沿上延着怪异的影子,瞧来确实可怕,我这一人住在馆子里,胆子颇大,也稍微懦弱了些。 我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外面吱嘎吱嘎地响确实睡不好,只得下床去摸摸我那冷却的枪杆子,这银枪伴我身边多年,我丢不得。 “姑娘....”门外忽然响起这令人战栗的声音让我浑身一抖,吞吞口水才有了些胆气去开门,又响起了:“....姑娘~” 我眉头挑挑,一脚踹开那门,只听那外面的人闷哼一声,我觉得怕是被撞着了,嘁了一声,喃喃说:“谁叫你贴在门板上的。” 我睨着他说:“你能不能别老跟在我后边,我明日就要回去了,你再跟一次我打一次。” 他说了句让我很好笑的话:“在下能不能跟你回去?”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位壮士,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您演的这场戏,除了你自己晓得,我也晓得,何必做到如此程度。” 只见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一步步向我走来,将我抵在墙壁上,他眼里挑着笑:“孟梓涵,我这做到这种程度不都是为了你?” 我的心抖了抖,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究竟是谁啊,给老娘滚啊。” 然后他很黏人的抱着我撒娇地说:“不要,死都要跟着你。” 我不怒反笑:“你认得我也该让我晓得你的身份,我不赶你走,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谁。” 他说他是盛子湘。 我笑了笑,盛子湘..... 原来他是盛字璇的儿子。 我也懒得与老天爷说教了,偏偏这时候让盛子湘拉到我面前,哦对了,这是王国峰管辖的地区,盛字璇儿子在这里游玩也没什么要紧的,但他怎么...怎么认得我。 我皱眉问他:“你怎么认得我。” 然后他纳闷地瞧着我说:“我们小时候玩过啊,你都忘了?” 我摆摆手,往事不堪回首。 盛子湘还在那里冲冲地说着:“你不晓得你小时候有多皮,经常带着我冲锋陷阵,掏鸟蛋捉蛇窝什么的都干的出来,哦对了,有一次还将李将军家的一小舍还给烧了!” 我抚着额头无奈说:“你别再说了。”果真往事不堪回首。 仿佛盛字璇还没说个够,他还说:“对了,你那时候还扬言着要我嫁给你呢。”盛子湘抱着我溺溺地说:“现在我俩也长大了,可以成婚了。” 我黑脸了,将他一拳了抡过去.....,.果真这往事不堪回首啊! 我晓得他父亲将来必定是要灭我们孟家的,我晓得这些,所以我才想借着盛子湘,去打探打探盛府里潜藏的罪证,我也晓得他喜欢我,我提出的要求,他没有一点是拒绝的,我野心面前的同时,对他的只有愧疚。 我不能让孟府跌下去,那里有我的家人,有我很好很好的家人,我不能失去他们。 可我在做这些的同时,殊不知那盛字璇他们早已经注意到了我,就在那天晚上,皇宫盛宴,还是太子的楚铮被人绑了,我自己一人待着室内,我自然猜不到这又是王国峰搞的鬼,所以我只得选择按兵不动,至于太子,他若是死了,那该怎么办。 我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心情甚是烦躁不安,盛子湘来了的时候,我额头正抵着墙头思考怎么办才好,他将我揽在怀里:“我想你。” 我冷冷笑了声。 盛子湘身子一僵。 “你走吧。” 他愈加抱紧了我:“不要。” “你知道的,我们...”我咬着唇,再也说不出那段绝情的话来,我以为自己一度是铁了心得,可面对他是盛子湘的时候,怎么也管不住了。 所以我不知道了。 盛子湘将我弄晕了过去,我骂他:“你个傻子!居然敢这么....”然后我彻底睡了下去,隔日清晨,有通报说太子找着了,只不过我阿姐入了狱....后来也没什么打紧的事情,但我想不明白当时阿姐在那里做什么。 盛字璇那时虽被降阶,可头上的王国峰一日不除,病根就一直固在那里,我不晓得为什么世子楚景荣要这么做,只是参了盛字璇之后便再无动作,他难道不晓得王国峰会盯上他么。 我想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楚景荣活得比我还好,居然还盯上了我阿姐。 我这是衷心祝福他们。 这又过了几个月,我表面上依旧演着羞涩的乖女儿,哪里会晓得盛家来提亲,那时候阿姐并不在府内,她走了,王国峰被除后,她就一人走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走,我们连最后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下,她就走了。 盛子湘对我说:“和我成亲好不好。”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我看得有些心软,却摇摇头:“不行。” 盛字璇的野心也不小,虽是三品小官,可他依旧盯着那颗皇座,王国峰走了,盛字璇自然也不会放弃。 那日兵变,城内全是兵器交割的声音,血流护城河,大大小小家的百姓不迈出一步,我担心宫里的父亲,悄悄去了宫内。 是盛子湘给我挡下的那一剑,持剑的盛字璇呆站在那里脸色发白,可我眼里只有盛子湘,我抱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跟着我来!”我这才愣愣地发觉,自己的手上,自己的身上,全是血,这是子湘的血,这是他的血。 盛子湘笑着说:“我不是说过我死都要跟着你么.......我喜欢你孟孟,别走好不好,我想待在你这里好好睡一觉,小时候你都不哄我睡觉的,孟孟....”他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孟孟,和我成亲好不好,你愿不愿意。” 我怎么会不愿意,我喜欢他啊,我怎么可能不愿意,我抱着他泣不成声,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的,久违的一次大哭:“你别死,求你了子湘,我愿意啊,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子湘.....” “好。” 我想这浮生若梦,我想醒也醒不过来了。 我去了趟北诏国,那时候北荣告诉我说阿姐只剩下五年了,我鼻子一酸,捂着眼睛。 我那小侄子可是相当可爱得很,我亲了他好几口,直到我那小侄子终于是嫌弃死了我才罢手,阿姐笑着说:“赶早也嫁了人吧,爹娘都担心你呢。” 我说:“我早嫁了一个。” “什么?” 我眯眼笑着说:“你不知道呀,盛子湘是我夫君,我早已经嫁给他了。” 与君一别了这四年之久,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依旧跟在我后面,陪我走过这乱世浮华。 可正当那一年的北诏国里。 我眼里一霎那的风景全成了陪衬。 他将我抱着说:“这次嫁给我如何?” 我只叹...我这眼泪又流下去,然后打了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