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宗之风华天成》 冷香花魂 1 2 丰国边境,沁阳城,清风茶馆门前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人群围坐一桌,若是平日,不过是一群青年人士,赋诗作曲、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互相吹捧两句——与一般的茶馆也没什么差异。近些时候却有些不同,大家都似说好了的,齐齐讨论着一件事。一起少女失踪案。 大家三三两两的讨论着,“听说了吗?又失踪了一个!”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李员外家的小姐!长得还挺不错,性情也好,本来家母还想着上门提亲的。这都是这个月第九个了!这少女失踪弄得满城风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我倒是有听到些传闻,好像说这失踪案和那个苍山上的苍云宗有关。”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之中接嘴道。 “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小心小命没了都不知道怎么没的!”又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句。 听到了警告,方才还讨论热烈的青年们忽而讪讪的停下,寂静之下每个人心中各有想法。都明白,又都不敢再说下去了。 沁阳是丰国和夏国两国的交界,是丰国的边城,终年都有重兵镇守,再加上多年未有战争,百姓过得还算安宁,民风也很淳朴。因此在这里,基本很少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然而这个安宁的城镇却出了事,一月之间失踪了九个未嫁姑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失踪案也弄得人心惶惶,有未嫁姑娘的家庭更是大门紧闭,生怕有什么闪失。 “说到一半怎么不接着说了?这少女失踪案和苍山上的苍云宗有什么关系?”忽然听见个清雅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少年郎站在他们眼前。 这一眼,立刻让所有人在心里不由自主的发出感叹:嚯!好一个世间无双的少年郎! 一头墨发梳得整整齐齐,以一条绣着暗纹的紫色绸带绑着,绸带与束起的乌发一同垂落在脑后,整个人精神洁净。眉不画而翠,眉梢飞扬如鬓,带着几分英气的味道。一双狐狸眼一挑,生出几分男子不应有的媚态来。鼻骨挺直,似隆起的一座玉山。唇角淡淡扬起,笑意倨傲天成。只是少年人还未长开,容颜还显得稚嫩,肤色又好如白瓷细腻如雪,让人觉得他的相貌线条过于柔和,像个女孩子。 少年人十六七模样,身板还很纤弱,却已经风华初成。他穿着一身与束发的紫绸相称的暗紫色长衫,玉带白靴,衣领、袖口、靴面上都绣着一株株白玉兰,典雅高贵,凡尘脱俗。更衬得少年如玉如雪。一看便知和这些青年人身份地位俨然不同——是个贵家子弟。 他自顾自端着一只白瓷酒杯,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掀袍落座在这群青年人之中。不顾众人眼光,只是眉眼一抬,唇角一弯道,“怎么不说了?少女失踪案与那苍云宗有什么关系?” 这一群青年古怪的看这不知哪来的少年一眼,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道怎么办。 其中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书生最先开口道,“小公子看着面生,不是沁阳人吧!” 那少年微微偏着头,支着手撑在桌面上,一侧目,那狐狸眼更是魅惑天成,“不是又怎样?不是沁阳人就不能听故事了吗?” 那语气,倒是倨傲的很,任性得很。 “倒也不是,只是随口问问。”被这少年一堵嘴,那青衣袍子的书生讪讪的饮了口酒,“至于那苍云宗·····话不能乱说,我劝小公子也不要打听那么多。”这话中,倒是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不过显然,这小公子并没有察觉到这是一句警告。 “哐”一声,他从腰上一掏,扔了只钱袋在桌上,钱袋鼓鼓囊囊,看上去便分量不清。而这少年这样随意一扔,钱袋里的东西滚出来,这一滚,看的茶馆里的人都是两眼发直。 金豆子!很多的金豆子!这些边城的人虽然过得安逸,却也过得清贫,毕竟是天高皇帝远,也终年没什么油水。这么些金子,他们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瞧见。 这一扔一洒,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金豆子。 而那少年郎,还是刚才的模样,波澜不惊的撑着头靠在桌边,似乎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从哪里来,在看谁。就连他唇边的倨傲也没有减去分毫,“水云宗和这少女失踪案的关系,告诉我,这些就都是你们的。若是你们不说,自有人会说。” 这大概就是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少年人身上简直就是验证的淋漓尽致。 少年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每个人,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似乎很是不耐。这种种举动,似乎都在说一句话“过时不候”。 “好!我说!”青衣书生身侧的一名灰色衣衫的青年松口了,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金豆子,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什么能量一样。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青衣书生明显与他认识,伸手拉他,似想要将他骂醒一般:“你疯了!要钱不要命了吗!” 那灰衣青年想想家中年迈的老母亲,却是再也劝不住了,他对自己的好友摆摆手。随后转头面向那玉面少年郎,毅然决然的说道,“沁阳城旁边有座苍山,听闻苍山上有门派,名为苍云宗。苍云宗之人非正非邪,宗主沈行云更是武艺高强,深不可测。据说他手下有八名亲传弟子,每人在锁骨纹一只血蝶,又因各个身怀绝技,故而被称作‘苍山血蝶’,据说只要是诺之以奇珍异宝,无论是非曲直,他们” “行了,这些就不用说了!我只想知道苍云宗和这次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少年皱紧眉头,不耐烦的手一伸,袖一扬,阻止了灰衣青年接着说下去。 “哦,据说这次案件之中失踪的女子都有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少年似乎感兴趣了,眼睛微微发亮。 “这九名少女除了未出阁之外,都具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失踪之前三日,身上开始散发一种奇异的花香。”灰衣青年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压低,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花香?”少年听得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歪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而‘苍山血蝶’这八人,素来传闻‘医圣毒仙,剑妖香魔,笛魂舞魄,盗狂音痴’,说得正是这八人的特点。”说到这里,灰衣青年也已经不敢往下说了。 少年人倒满不在乎,只是冷冷一笑,似是不屑,“每个失踪女子都是身有异香,再加上苍山离沁阳城极近,你们就把所有事情自然而然的猜测到了苍山血蝶的‘香魔’身上?” 灰衣青年艰难的点头,眼睛依旧紧紧盯着金豆子。 少年见到灰衣青年的样子,不觉鄙夷的移开眼,然后站起身来,从上而下俯视着灰衣青年。 “你擅自议论苍云宗,这沁阳又离苍云宗这样近,你就不怕这话传到他们耳中吗?若是真和传闻说得那样,苍山血蝶各个性情怪异,喜好嗜血杀人······拿了这金豆子,也得有命花。”少年人身材纤弱,即使站起来也不是很高,而笑容更是灿烂无害,但他说的话却每一句戳在那灰衣青年心坎上。几句话,就让灰衣青年脸色煞白。即使是豁出命去赚金子,但心里还是怕的。 “我既然知道了我想知道的,那就按照约定,这些阿堵物留给你们。”少年人迈着步子,洒脱的走出门去。 第二章冷香 从清风楼走出来的少年人伸了伸懒腰,阳光倾洒下来,披了满身的光晕,更显得少年肌肤透明如玉。 随意笑了笑,伸伸懒腰,便往一旁的小街道走去。少年人才刚刚拐进巷子。身后阳光猛地被什么挡住,少年也立刻感觉到了,灵巧的身子一低,向后一退,就从那身后扑来的人腋下钻了过去。 那人扑了空,脚步刹不住,整个人撞在了小巷一侧的墙壁上。那人“出身未捷头先昏”,顿时被撞晕了过去,砰的一声倒在石板地上。 少年人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这才瞟了一眼地上的人物,是个粗莽的大汉,个头挺大,却长得呆头呆脑的。紫衣少年眉毛一挑,笑了笑道,“做强盗也不知道放机灵些。” 就在这空当,小巷深处钻出个十五六岁橘衣姑娘。那小姑娘相貌清雅,娥眉浅淡,青烟似的,眼睛水蒙蒙,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泪珠来。她怯生生的踏步到少年人身侧,又看了看地上的大汉,惶然无措的好像一只惊弓之鸟,急忙道,“师,师姐······他怎么了?是死了吗?” “他没死,只是撞晕了。不过阿晴,我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师姐,怎么还改不了口!”紫衣裳的少年郎,不,此刻应该叫做少女了,她背着手站在那里,皱皱眉头埋怨道。 “我,我一时改不过来······”那橘色衣裳的姑娘脸色红了红,为难道。 “改不过来也要改!现在我不是你的师姐樱袭,你也不是我的师妹冰晴!我是世代经商的夏国叶家四少爷叶龙衣,你是我的妹妹叶晴,排行第五,这次是偷偷来丰国考察瓷器生意的。只是这些日子途径沁阳,记住了吗?”紫衣少女樱袭强硬的嘱咐道。 “恩,记住了······”冰晴低低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纯净的让人怜惜。 樱袭满意的点头,走在前面,“那我们走吧。” “恩!好。”冰晴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把刚才的事情全数抛在脑后。 沁阳城,富贵客栈,夜晚 “师,四哥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冰晴坐在桌子的一侧,水雾朦胧的眼睛紧紧盯着樱袭,似乎很期待樱袭能说什么。 樱袭仍旧穿着一身男装,习惯性的歪着头,懒散的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玩的不亦乐乎。她已经这样有一个时辰,也不知这香灰有什么好玩的。 “等啊。”樱袭打了个哈欠,似乎也感到无聊了,这才放下手里的小银勺。 “等?等什么呢?我们如果再不去抓住凶手,还会有女孩子失踪的。”冰晴很不理解,声音发柔,依旧怯生生的感觉。 “她们失踪几个关我什么事?”樱袭撇撇嘴,眼里尽是不屑。她撑着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愤愤道,“我现在只是想知道是谁害得我背黑锅,我要把他头朝下塞在香灰里,让他知道知道我樱袭的调香术究竟有多好!” 冰晴一时语塞,此次瞒着师父下山,本就是随意逛一逛,然后偷偷溜回去。谁知道经过沁阳,恰巧听闻了一起离奇的少女失踪案。而作案的凶手,大家一致认为就是苍云宗的“香魔”!樱袭这暴脾气,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好端端被扣了屎盆子。游玩也不玩了,苍山也不回去了。现在她就想将这件事弄个清清楚楚!看看究竟谁敢和她对着干!但任凭谁也很难想到,苍云宗的香魔,不过是十七岁的小姑娘罢了。 看着冰晴一脸担忧的阴郁表情,好像天快要塌下来的表情,樱袭也只好妥协,“我让你到李员外家找的东西呢?别告诉我说只有这个香炉。” “在这里呢。”冰晴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粉色巾帕递给樱袭,樱袭接过来凑在鼻尖闻了闻,“丁香,白芷······” 她又仔细凑上前闻了闻巾帕,思索片刻,似乎在反复确认。许久才淡淡吐出两个字,“冷香。” 樱袭将巾帕往桌上一放。 “师,四哥哥,怎么样了?”冰晴的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很紧张。 樱袭看向她,眉梢得意的挑了挑,“除了和这香灰之中一样的刺鼻子熏香外,就剩下一种冷冷的香气,不过味道很淡。” “不过在我看来,调出这种香气的人,非富即贵。”樱袭想了想,又简单解释道,“只有以高山雪莲入香,才会这样带着一种独特冷香。也就是说,制成这样一味香料,一掷千金。” 她的鼻子向来灵敏,常人闻不到的,她都能很容易的分辨,包括这种奇特香气。 “原来是这样。”冰晴不由自主的敬佩,又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满脸通红道,“我,我是说四哥哥······” 樱袭无奈的摇摇头,脸上似乎写着“无可救药”四个大字。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冰晴连忙接着问道,临了,还不忘低低叫一句,“四哥哥。” “既然有九个少女失踪了,自然会有第十个,如果那青年说得没错的话,第十个人在失踪前三天身上也会散发出这种奇异的冷香,我们要做的就是等这个人出现,然后,顺藤摸瓜。”樱袭分析着,漂亮的脸在烛火的光晕里更加柔软漂亮,晶莹的眸子也闪闪放光。冰晴都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每日都见面,还是觉得樱袭是惊艳的美丽。 “师,四哥哥好聪明。”冰晴不由赞叹,“又漂亮又聪明。” “我知道我既漂亮又聪明。”樱袭也跟着笑了笑,又打了哈欠疲累道,“这城镇一有风吹草动就传得奇快,想知道谁是下一个目标并不难。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樱袭说完这话,就往一旁的床上倒去。不一会儿就已经睡着了。 冰晴摇摇头,轻声道,“师姐睡得真快······” 冰晴将灯火吹熄,关门走出房间去。一人来到客栈的亭廊,廊子下、树影斑驳间,站着一个黑衣少年。少年站在黑暗里,背对着冰晴,仿佛下一刻就会和蔓延着的黑夜一同消融。 冰晴步步生莲,动作优雅娴雅,那是樱袭完全没有的气质体态。 静静看着少年,风吹动着两人的发丝,显得冰晴如同扶风弱柳,而那男子则更加坚毅冰冷,如暗夜修罗。 “来了。”少年出声,声音发冷,嗓子还有丝丝的低沉喑哑。他转过身来,面目被一面冷硬的青铜面具遮挡,面具狰面獠牙,只允许他露出一双漆如点墨的眸子,而那双眼眸好如夜色里落单的孤狼,冷的让人发颤,还有些遗世独立的孤单。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孑孑一身,茕茕一人。 “师兄。”冰晴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冷香花魂 3 4 第三章云寒 冰晴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他也看着冰晴,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冷冷看着她。 “你跟着我们很久了,对不对?”冰晴还是很小心的看着他,然后很小心的发问。 她一直没有发现他,云寒的轻功向来是苍山血蝶之中最好的,只要他愿意,没有人能够发现他。但是要发现他也不难,只要他愿意别人发现他。 “今日我潜入李员外家中盗取香炉与巾帕的时候,是师兄帮忙引开丫鬟的?”冰晴轻声问道,“师兄这样做,其实是为了让阿晴发现你,对吗?”冰晴自知武艺低微,但是进出员外家中、避开不会武功的丫鬟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根本不需要云寒的帮忙。而云寒既然帮忙了,而且让她发现了,那么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要让她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云寒才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去,将手中的东西也一同递了出去。 苍冷的月色下,那双手显得骨节分明,更加清瘦有力。冰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微微有些讶异,“这是······”摊开手心,一个钱袋赫然躺在冰晴的掌心里。钱袋上的玉兰花茎分明,也就纯净孤高。 “师姐说她今早将钱袋施舍给乞丐了,怎么会在师兄的手中?” 乞丐?云寒面具下的眉毛挑了挑,面色却依旧岿然不动。似乎就算是天破了个窟窿他也不会变个脸色。想想今日见得那几个青年,姑且算是乞丐吧······ “交给她。”云寒没有回答冰晴的问题,自顾自的吩咐,颇有命令的味道。 冰晴知道以师兄这样寡言的性格也问不出什么了,但仍旧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那个乞丐现在,怎么样了?”低头敛下眉眼,不安的盯着自己的绣鞋,心里却不自觉的打鼓。她不知道云寒会不会回答,但又想知道那些无辜人的生死。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钱袋,攒在手心里的钱袋不禁变了形状。 少年看向冰晴,就这一眼。 “死了。”云寒的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声音平静地好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静的发冷,静的死寂。 冰晴的心“咯噔”一声,手上忽然脱力,钱袋重重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她睁大的眼睛忽而黯淡下去,“我,阿晴知道了······”人命,真的如同草芥吗?冰晴不自觉地问自己。 低头,捡起钱袋,似有些慌乱。 似乎没注意到冰晴的异常,云寒背着手立在廊下,立在黑暗里。他的脖颈很白,不知是被月光照耀的发白,还是冷的发白,但是他的眼睛很黑,黑的什么情绪也看不见,“既然香料之中含有雪莲,破案后便带回去。” “恩·······阿晴知道了。”冰晴明白云寒的意思,这次偷溜出来,师父发现了自然是要生气的,如若向师父说明是因为冰山雪莲的原因,以师父喜爱奇珍的态度而言,定然是不会重罚他们的······· “十日后我来。”扔下这一句,也不等冰晴回答,云寒脚尖一点,便飞上房梁,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夜色里。比风声轻,比鸟快。 冰晴颓然的坐在一旁的栏杆上,呆呆的看着钱袋,怔愣着出神,最后全部化作一声叹息,“人命,当真如青萍之末······” 越是珍视生命,就越会感受生命逝去时候的悲伤和无奈。云寒不知道,因为他是杀手。 翌日清晨 “阿晴,你眼下的乌青真的很严重,都快赶上熊猫了。”樱袭细细盯着冰晴眼下的淡淡青痕,手里还捧着粥碗,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每吃一口粥,就会再提醒冰晴一句她窘困的模样。 坐在樱袭对面的冰晴实在是无法,只得用袖子遮着眼,“师,四哥哥不要瞧了······” “我知道了。”樱袭侧着头轻笑,“想我家小痕想得睡不着觉了是不是?” 冰晴面皮一红,赧然,“师姐不要再拿阿晴开玩笑了!”水汽蒙蒙的眼睛更加氤氲,似乎下一刻就真的会落下泪来了。 “知道了,阿晴害羞了,不说就是了。”樱袭调皮的一吐舌头,狐狸眼灵动的眨了眨,闪闪发亮,却让人觉得她好像真的看穿了什么,冰晴更加羞赧,只得用力低下头去。 “疏桐奉主子之命,前来保护袭小姐!”大门忽然被一下子推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出现在门外。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却也让人觉得刻板木讷。 樱袭和冰晴同时看过去,来人个头极高,几乎与门框平齐,他的肤色是古铜色,看上去很是健壮。他好像生了一副铜皮铁骨,只要敲一敲就能发出“咚咚”声似的。眉眼也是一样的粗犷,带着野性的味道。一身黑色短打干净利落,让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樱袭看着眼前背着包裹行礼、不请自来的男人,似乎很是不悦。她眯了眯眼睛,精致的眉头一蹙,冷哼道,“他让你来,他人呢?不会卑鄙的躲在角落监视我吧?” 冰晴心里一个咯噔,师姐还真是聪明,那个“他”昨天还确实在暗地监视来着。她紧张的看向疏桐,想听听疏桐怎么说。 “疏桐奉主子之命,前来保护袭小姐!”疏桐站在门口,再次中气十足的喊出声来。 “我不用你保护,回去!”樱袭脸色有些难看,指着门外冷冷道。 “疏桐奉主子之命,前来保护袭小姐!”疏桐不为所动。 “你就会这一句话吗!”樱袭“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粥碗,整个身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冰晴明显感到樱袭的说话的声音再加大,放碗的力气更是大的不得了。 很显然,樱袭在生气。 “疏桐奉主子之命,前来保护袭小姐!”疏桐一字一字,铿锵有力,简直就是不怕死的节奏。 “谁需要什么狗屁保护!”樱袭已经气得爆粗口,她一踢椅子,转身气势汹汹的就往门外走。疏桐很自然地让出一条路来,然后又很自然的跟在樱袭身后,一步不落。 樱袭走的快了,疏桐也走的快,樱袭走的慢了,疏桐也走得慢。冰晴在后面用轻功追赶的有气无力,这两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街道上车水马龙,两个人还在竞速,而冰晴依旧还在追赶。 一顶轿子慢慢悠悠的穿过大路之上,也正巧拦住了樱袭的去路,樱袭本打算跃上轿顶,从上面轻松过去,然而她没有。不仅没有,而且她还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轿子从身前被缓缓抬过去。疏桐此时已经追上樱袭,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疏桐实在太高,几乎遮住了所有阳光,也为樱袭遮住了毒辣的日头。 樱袭却全然顾不得这些,她只是凝目看着那顶轿子。忽然转身吩咐命令道,“去查这顶轿子的主人。”好像刚才弃疏桐如敝履的根本就不是她。 “是!”疏桐冷硬的回答。然后就跟着轿子去了。 樱袭望着轿子和疏桐离去的方向,不自觉的用手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冷香·······” “师,四,四哥哥!”追到樱袭的时候,冰晴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急冲冲的赶到樱袭的身后。连衣襟发鬓都有些凌乱了,她累的惨白着脸,只能连连喘气。 樱袭见她这样,便上前稍稍扶住她,两人一同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冰晴给自己擦着汗,好不容易才喘匀了一口气。 一直没说话的樱袭忽然道,“我刚才和疏桐竞速的时候看见清风楼大门紧闭。” “清风楼?”冰晴很不解,一边用手帕抹着额上的汗,一边侧耳听着樱袭说话。 樱袭伸出手掌,“给我吧,我知道在你那。” 冰晴微微一怔,掏出袖间的钱袋,老老实实地递上去,这只钱袋正是樱袭扔给茶馆青年的那只。樱袭盯着钱袋,忿忿的一咬下唇,“就知道他来过!!” 忽然樱袭站起身,冰晴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心里想着不会是去找师兄打一架吧······ 樱袭看着冰晴拉住她袖子的紧张模样,扑哧笑出来,天地光华,似乎一瞬间都黯然失色。年岁尚小,却已经是风华天成。樱袭一把将冰晴拉起来,“走,第十个失踪少女已经出现了。” 冰晴听到这里,也松了一口气,柔柔笑起来,“真是太好了呢!” 第四章受伤 从天明,坐到黄昏。 樱袭不停地用手指敲击桌面,这似乎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心底的不耐烦已经渐渐浮上了脸庞,“疏桐是和人家姑娘私定终身了吗?这么些时候,大胖小子都要生下来了。”樱袭向来口不择言,狷狂恣意,听得冰晴都好不害羞,一个女儿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呢?”冰晴心里有些担忧,不自觉咬了咬下唇,眼光还不停地在房间的门口逡巡,希望下一刻疏桐就会推门进来。 “我们要不要去找一找他?”冰晴真的有些坐不住了,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然站起身子来。 樱袭微微皱眉,“找他倒是不用了,金疮药倒是要备上好些。”说完这话,她也站了起来。一身暗紫色长衫衬得身材娇俏。 冰晴不明白樱袭画里的意思,却看见樱袭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前,“吱呀”一声,将房门敞开。 “啊呀!”冰晴不禁惊呼出声,吓得用手指猛地捂住了嘴巴。 冰晴之所以这样错愕,正是因为疏桐。疏桐此刻正斜着身子倚靠在门框上,离开时原本完完好好的黑色劲装此时此刻已经是破的七七八八,每一个破洞处都是一道道深深的伤口,这些伤口横在身上,看着都令人心惊。因为是黑色的衣裳,看不太出血迹,只是在那些伤口处的衣料已经被血色浸湿了,甚至还在往地面上滴血。疏桐捂着腹部的一道伤口,脸色因失血过多导致一片惨白。他虚弱的靠在门上,大概是已经没有力气站着,只能靠着门框支撑身体的平衡。 樱袭扫视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精致的眉宇皱了皱,微不可察。但是并没有像是平常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样表现的多么害怕,“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小姐。”疏桐眼前有些发花,仍旧依照规矩叫了一句樱袭。随即就再也支持不住,砰的一声重重昏倒在地上。樱袭连忙单膝跪地的俯身查看他的气息,并快速点穴封住疏桐的几处穴道,防止他继续流血不止。于此同时,樱袭回头对着已经吓得不行的冰晴叫了句,“阿晴,快叫小二请个大夫来!” “恩!好,好的。”冰晴这时候才如梦初醒,哒哒哒的跑去叫小二请大夫,只是声音还有些发颤,看来着实吓到了。 等到大夫给疏桐包扎完毕,已经是月上梢头。深夜寂静如洗,大夫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松了口气道,“血止住了,命也保住了。哎呀,得亏这位小哥本来就身子结实,平常人这样挨上二十五刀,恐怕早就送命见阎王了。这位小哥究竟怎么弄成这样的?” “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樱袭对那大夫冷声道,将银子往大夫怀里一丢,“你只管开药抓药,做好大夫的本分就是了!” “是是是。”大夫也不敢多说话,他看着樱袭穿的这样光鲜,小小年纪气度又这样不凡,猜测一定是个贵族的公子哥,来历不浅,得罪了可了不得。连忙拿着药方抓药去了。 “师姐,疏桐没事了吧·······”冰晴凑上来,担忧的问道,声音发柔发颤。 “应该死不了。”樱袭死死盯着疏桐腹部的绷带,闷声答了一句。 “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人有这个胆子和我作对。”樱袭冷哼一声,语句里还是带着固有的傲慢和不屑,还夹杂着一种愤愤不平的怒火。 “我也想知道,什么人敢与我作对。”突然听见一声轻笑,然后看见一个少年人,他还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旁若无人的踱步走入客栈的房间,正确的说是疏桐此刻躺着的这间房间。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藏青色袍子,袍子松松垮垮,显得他整个人很悠闲。他走路的姿态也很悠闲,像是在漫步,一不小心,散步散到了疏桐的房间里。 他是个美人,洵美且异。他已然是个风姿绰约的少年人,带着一种很美好的气质。慵懒而华贵,就好像一株盛世牡丹,开的富贵骄奢。他的眉很浓烈,他的眼窝很深邃,他的鼻很挺立,他的唇总是似笑非笑。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彷如刀劈斧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大多刚毅的五官凑在一起,却是这样一个娴雅而慵懒的人物。大概是因为他眉间那一点朱砂艳美凄绝,或许是因为那双与生俱来暗含情丝的桃花眼眸,将这些原本冷硬的五官凑合成一副这样带些柔软而雍容的容貌。他站在那里,挑着眉似笑非笑。他身后跟着一名侍卫,形态魁梧,五官也有些凶狠,他腰上系着一把长刀,那刀漆黑,没有花纹,让人觉得和这侍卫一样无趣。这一对主仆让樱袭有种错觉,主子的好看是因为侍卫的难看衬托出来的。 不过无论如何,樱袭还是不喜欢有人这样私自闯入她的“领地”来。于是她习惯性的冷起脸来,“谁让你们进来的?”冰晴怕生,只得小心的藏在樱袭的身后,探出头来看着这一主一仆。 “你这话问的有意思,你没让我进来,自然是我自己让自己走进来的。”那少年轻笑着,还是像之前一样带着轻佻的意味。 “那我现在让你出去。”樱袭的手指玉白,直直指向了门外。下巴依旧自信的抬高,唇角依旧倨傲的扬着一个恰好的弧度。她的眼睛在夜色里更加灵动,显得盈盈如水。 “来是我自己的意思,走,自然也是我自己愿意才行。”少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唇边微微抬起,桃花流转的眼细细打量着樱袭,似乎是起了几分玩味。 “那就打出去!”樱袭伸出手掌,几步上前,手掌朝着那少年的胸口击去。少年岿然不动,脸面色也不曾改变。 “铮”那侍从的刀猛地出鞘,横劈向樱袭伸出的手掌。樱袭自然是看见从上方劈下的刀锋,她灵敏的收回手掌,立即一个旋身,退回原地。然后目色冷冷的看着那名拔刀的侍从,那侍从面色不动,“铮”的一声,刀又被收回到刀鞘之中。 樱袭很清楚刚才那一刀速度极快,若是晚了片刻,恐怕手掌已经被那把刀削下来了。冰晴虽然武功不好,但是这一切也是牢牢地看在眼里,心肝吓得一颤一颤。 “师姐,还好吗?”冰晴噔噔噔,几步小跑到了樱袭身边,担忧的问道。 不曾想,这样一问,却漏了陷。 “女孩子?”那少年旋即笑起来,似乎发现了很大的秘密。然后唇边的弧度也加深了不少。 樱袭啐了一口,拍拍冰晴的脑袋,“笨阿晴!”冰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哪里来得及,只得讪讪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樱袭白了白眼,一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认命模样,“算了算了!”紧接着,她也不服输的看着那少年,冷冷一笑,如明珠生辉,“伤了疏桐还敢明目张胆的到这里来,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是他们伤了疏桐!”冰晴大梦初醒,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也瞬间瞪得老大。 那少年笑的更加绚丽妖娆,就连额间的那点朱砂似乎也有了嗜血的味道,好如一点血珠点缀在那里。他似乎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的这样快,盯着樱袭邪气十足的一笑道,“有意思。” 冷香花魂 5 6 第五章清歌 樱袭怎么知道这两人和疏桐的伤势有关的?很简单,刚才那侍从拔刀的时候,刀上有疏桐的气味。虽然人与人之间的味道过于细微并不好分辨,但是疏桐却是不同的,因为疏桐是风萧谷的人。作为风萧谷的手下,风萧谷终年种满各式兰花,每个人衣襟上或多或少会沾着一些兰花的气味。时间久了,这种味道弥久不去。刚才那柄刀离着樱袭顶多一寸距离,要闻到刀上的味道并不困难,血腥味夹杂着兰花的味道,樱袭这样天赋异禀的鼻子还是能清楚辨别的。 当然,她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眼前的少年。冰晴自然也不会。 “疏桐是为了追踪第十名少女而去的,师姐,那他们和少女失踪案·······”冰晴小声猜测着,在樱袭身边轻轻说道。 “脱不了干系。”樱袭接道,“不是说他十日后来吗?我就在十日内抓到凶手离开,看他怎么绑我!”樱袭无厘头的来了这样一句,冰晴想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说云寒师兄的事情。看来是怕云寒师兄来绑她回去,才急切的想要破案·······冰晴也有些无语,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失踪的少女都在哪里!识相的就交出来!”樱袭手腕一抖,“咻”的一声从袖子里调出一条鞭子来,一条很奇怪的鞭子。这鞭子一节一节,每一节鞭子都是骨质的,也不知是用什么办法连接起来的。鞭子上每一节骨头都被磨出尖锐的倒刺,若是被缠上定然疼的不能安生,想要□□,定然要被生生刮下一层血肉来。樱袭手里执着这条令人发怵的白色骨鞭,神色顿时变得格外严肃和认真。 然而,那少年却没来由的笑了,还爽朗的笑出了声,这一笑,倒是像要打破樱袭的敌意似的。 “你笑什么!”樱袭显然有些愠怒,呵斥道。鞭子“啪”的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声音。 “我在笑,大水冲了龙王庙。”他的桃花眼媚态天成,颇有玩味的看着樱袭。 “谁和你是一家人!” “我也是查案的。竟然同是调查这个案子的,便是一条阵线,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你说,这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从容的坐在桌旁,而少年的侍从也不客气的为他添了一杯茶水。好像他们就是这里的主人一般的姿态。 这一下,刚才紧张的气氛顷刻崩塌。 冰晴和樱袭面面相觑。 “凭什么相信你?”樱袭皱眉,手里依旧保持警惕的握紧了骨鞭。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有了些许松动。 “况且你还打伤了疏桐·······”冰晴在一旁也支起气势来,声音绵软的说了一句,却好似一只炸毛的小花猫,丝毫没有杀伤力。 他无所谓的低头笑了笑,这一低头,额间的朱砂似被烛火照映的更加凄绝艳美。 他似乎对于樱袭和冰晴的拒绝丝毫不在意,反而自顾自说道,“沁阳城城南白家的小姐白芷,两日前身体忽然出现异香,我便派了武曲时刻保护着。不想,今日便有人尾随而来。原以为是凶手之流,问话他也拒不作答。无奈之下我便让武曲伤了他·······这男人的反跟踪能力很强,跟踪他确实费了一些功夫。原以为会找到些线索,比如说——凶手。谁知道,竟是两 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抬眼看了看樱袭和冰晴,笑了笑,不知是笑自己无知,还是笑两个小丫头不足以作为对手。 “丫头长丫头短的,你以为自己多大!”樱袭撇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不过确实,她听信了这个人的话。虽然这人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樱袭这时候才坐下来,坐在那男人的对面。冰晴却还是怯生生的站在樱袭身后,生怕出什么差错似的,手指头攒在橘红色衣裳的袖子里。 “你是什么人?查案子总有原因,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兴之所至,这话我不会信的。”她手腕一抖,那鞭子再次收回了宽大的袖袍之下。此刻的樱袭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却已然不容小觑,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是大人模样。她的眼睛炯炯有神,认真盯着少年的脸庞,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早早红着脸低下头去,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是樱袭。 少年静静看着手中的茶杯,细腻的白瓷此刻显得更加典雅华贵,茶杯之中的茶叶舒展的片片雍容,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茶水微凉,“我叫清歌,至于你问我是什么人,我想和这案子无关。” 樱袭听他这样说,也懒得多问,至少每个人都有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她点点头,“我的名字叫做叶龙衣,这是我妹妹叶晴。” “叶?夏国浮阳叶家?” “没错。”樱袭倒是看似坦然的回答道。 他点头,手指摩搓着杯沿儿,似有些心不在焉,信口问道,“不过听闻叶家行四的叶龙衣是位小少爷。” “你说的没错。在别人眼里是一位小少爷。不过这也与你无关。”樱袭微微抬着下巴,好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答应我两件事,我将我知道的告诉你。”樱袭简明扼要的回话。 “如果你的消息是我想要的。”清歌眯了眯眼睛,狡猾的像只狐狸。 “第一件,你的手下伤了疏桐,不多不少二十五道伤口,我要他还回来。”樱袭支着下巴,说这话的时候,嘴巴撇了撇,似乎有些不高兴,就好像个孩子没有吃到冰糖葫芦的赌气样子。这让人真的觉得她只是个十七岁的丫头,任性又记仇。 “武曲,记住了?”清歌面不改色,语气都是如此云淡风轻。 “是!”武曲低头应下来,冰晴和樱袭这才听见武曲说话的声音,音调嘶哑难听,好像被炭火烧过嗓子一样。他说话的时候那个“是”字还微微打卷,发出类似于“四”的音调。让人觉得好不奇特。不过,不等两个姑娘再去研究,武曲就已经退了出去,看来是去“完成任务”去了。 樱袭满意的点点头,“下一件事,带我和阿晴进入白家。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是不难。”他也认同的点点头,又微微侧过脸,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樱袭,“那你要给我的消息呢?” “凶手应该是个富贵人家,至少用得起天山雪莲。”她有自信,普通的香料世家很难去辨别这一味磨的极碎极均匀的罕见香料。 谁知道听了这句话,清歌又笑出声来,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告诉我这个消息,然后让我帮你将凶手范围缩小,顺便找到天山雪莲的来路?你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还真是会算计人。” “坑挖好了,你跳不跳?”樱袭眨眨眼,那双狐狸眼灵动闪烁,似乎装满了无辜。 “甘之如饴。”清歌的唇角翘的更高,眼底深邃的笑意更加浓厚。 “那恕不远送。”樱袭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就是干干脆脆的逐客令。 清歌哈哈一笑,扬起袖子,便潇洒离去了。 第六章白芷 清晨明朗,阳光尚好。 冰晴收了满满一只青花瓷瓶的露珠,笑意恬淡柔软,梨涡浅浅。这一笑,彷如悄然舒展的白色雏菊花。 而樱袭窝在院子的藤椅里安然的晒着太阳,眼睛眯了眯,似乎有些发困发昏。 这是她们来白家的第一天。 城南白家也算是沁阳城的富户,院子干净,连仆从也利利索索。白老爷听闻她们是来保护白家小姐白芷的,连忙将她们请进来,热情款待着。当然,这和隔壁的隔壁住着的那位桃花眼、朱砂痣的狡诈狐狸脱不了干系。人家一见到白老爷,先是作揖,然后娓娓道来,“这两位乃是清歌的挚友,年岁尚小,却皆有惊世才华。听闻白家小姐有难,特来帮扶。” 白老爷再一看这樱袭和冰晴,的确是“清辉矍铄、风华绝世”,连忙往屋子里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这弄得冰晴很不好意思,红着脸扭扭捏捏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白家小姐白芷拉住冰晴就是姐姐妹妹的叫着,亲热的不得了,问的最多的问题大抵是,“妹妹可有婚嫁,可是许配人家了吗?”问到这里的时候,小眼神总是哀怨的往清歌身上飘一飘,再飘一飘。哪里还管得着冰晴几乎快低到地下的脑袋和红到耳根的羞涩? 分明就是宣示主权的。樱袭撇撇嘴,这狐狸精呢,通常都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的。所以他一口一口将你吞食入腹的时候,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 就这样,樱袭和冰晴住了下来,住在白家小姐白芷的隔壁,而清歌,住在白芷卧房的另一侧,也就是隔壁的隔壁。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对于男女之防顶多就是多几个仆人就解决了。想来,也没有什么比性命重要。 今天已经是白芷身上散发香气的第三天。按理说,今天晚上就会有人前来绑人。 不过呢,以不变应万变,当然是最好的。 “别忘了,今晚去白芷房间的时候,眼睛要给我瞪大了,一眨也不眨。”樱袭嘱咐着在收集露珠的冰晴。 冰晴点头,“恩,我一定会一直盯着,绝对不会让师,四哥哥失望的。”冰晴表情凝重,眼睛水汽蒙蒙,格外惹人怜爱。 樱袭看着她这样认真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果然还是我们阿晴最听话,不像那几个。” “对了四哥哥,告诉清歌我们的身份没关系吗?万一他去查······”冰晴尽量压低了声音。 樱袭笑了笑,这笑容颇为得意,在这张脸上像是瞬间绽放了阳光,“他什么也不会查到。当初阿玉对浮阳叶家有救命之恩,叶家便收我与阿玉为四公子与五小姐。当时之事,知道的只有叶老爷与叶夫人两人,而其他人只知叶家有四公子和五小姐,至于是什么样的人,很少有人知晓。”樱袭顿了顿,继续回忆道,“阿玉为人不愿张扬,从不用这个名号。倒是我因为女子身份多有不便,只好多次借用阿玉的‘四公子’名声,并使用叶龙衣为名。久而久之,大家口中的浮阳叶家四公子就变成叶龙衣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就算清歌去查,也只能知道四公子叶龙衣确有其人了。”冰晴恍然大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故事在其中。她原本以为不过是个随便起的名字,没想到就连名字都这样缜密,“四哥哥真是有颗玲珑心肠,阿晴佩服的不得了。” “这我可不敢居功,我哪里是这样九曲十八弯肠子的人。原本也只是想用个随意的名字,这个主意倒是阿玉提点我的。”樱袭靠在一旁的藤椅上,优哉游哉的晃着脚丫。冰晴正要说话,却忽然停了停。然后见她话题一百八十度转弯,“四哥哥,你瞧这院子里的秋海棠含着花骨朵,似乎要开了呢。” “报春花都要开了,春日自然也就来了。”门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那少女年纪并不大,十七八的模样,一身白裙委地,外罩一件粉红色轻纱衫子,脖颈上套着一只缀玉的金色璎珞,腰上系着一条打着蝴蝶结的彩色丝绦,走起步子的时候衣袂浮动,飘飘如仙,很是好看。 她笑盈盈的迎上前,身后跟着四名丫鬟,有的为她撑伞遮阳,有的低头注意她的裙边袖角,生怕出现一点点差错。 冰晴向着来人福身行礼,樱袭也懒懒起身,深深鞠一躬,“白姑娘。” “叶公子、晴姑娘安好。”她先是优雅的行礼,发髻上的那两只金色步摇沉甸甸的,一看便知贵重非凡。樱袭挑眉,这样盛装打扮的,是想做什么?总不会是看上她这个“假凤虚凰”,想着吃一口嫩草。或者是······回头看了一眼冰晴,果然见她如小白兔一般友好的看着白芷笑的发甜。 “我是来寻晴姑娘的,听清歌说晴姑娘的绣活儿很好,想要讨教讨教。”白芷礼仪俱全,说话谦和娴雅,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做派。风一吹,樱袭闻到她身上一阵冷冷的香气,夹杂在一片脂粉香气之中。 清歌怎么知道自己绣活儿好的?冰晴心里怔愣片刻,转头看看樱袭,又看看白芷。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白芷的盛情邀请。 樱袭此时侧着头,笑容绚丽而魅惑,“白姑娘已经被少女失踪案的凶徒盯上了,却还是这样不慌不忙的,还真是难得啊!” 只见白芷低低头,脸颊就浮起两团红晕来。不胜娇羞的低声道,“有清歌在,阿芷就不害怕·······况且还有两位在。”她笑得腼腆。 “原来是这样。”似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樱袭冷冷发笑,心里却腹诽道:这清歌还真是会惹桃花,一朵朵开的正盛正艳,竟然连死也不怕了。 “阿晴,你便跟着去吧。晚饭也就在白姑娘那里解决了,不要回来了。跑来跑去实在是怪麻烦的。记得夜里要寸步不离的保护着白姑娘。”樱袭嘱咐着冰晴,听起来好似不近人情,但是明显还是担忧的打量了一眼冰晴的。 冰晴自然也看到樱袭看过来的眼光,连忙点头,眼睛里充满真挚,“我不会让四哥哥和白芷姐姐失望的。” “既然是要过夜,就去准备准备你的东西吧。”樱袭又开口嘱咐了一句。 冰晴乖巧的点头,“那我这就去准备些常用的物件。”说完这话,冲着白芷福了福身子,然后就转头往屋子里取东西去了。 樱袭见冰晴的橘红色裙角消失在门边,这才徐徐转头,傲气的看着白芷,她的唇角弯了弯,“我家阿晴还是个才满十六岁的姑娘,什么也不懂得。还请白姑娘不要瞎想,免得想歪了,给自己徒增烦扰。况且”樱袭不屑的冷哼一声,“我希望阿晴将来嫁个简单干净的小伙子,带着九曲十八弯玲珑心思的人纵然再好,我也瞧不上。” 听到眼前这个紫衣少年这样的话,白芷的心一下子放在了肚子里,她恬然一笑,眼神清明发光,“既然叶公子都这样说了,阿芷定然不与晴姑娘为难。” “四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冰晴小步跑过来,手里抱着一只蓝布包,笑容依旧纯洁干净。整个人好像不会流汗一样的剔透明澈。樱袭顿时觉得自家小师妹好像一瞬间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都是一些不相干的话。”樱袭将冰晴手中的包裹接过来,毫不客气的塞在白芷身后婢女的手里,冰晴是最怕麻烦别人的,连忙伸手要去将包裹拿回来。手掌刚一伸出,就被樱袭握住,再张开,竟然躺着一枚白玉戒指。 “我家小痕不久便是生辰了,前些日子在玉器店见了这扳指,总觉得和小痕绝配。想着等着任务了结了就带回去给他做生辰礼物。你知道我的性子,太容易丢东西,放在你这里妥善些。”樱袭缓缓道来,想了想又道,“弄丢了你可要赔我个更好的。” 冰晴捏着掌心里的戒指,“一定不会弄丢的。阿晴一定小心的贴在衣襟里,时时刻刻的戴着。” “行了,去吧。”樱袭这才放心的说了句,然后推了冰晴的后背一把,将她推向白芷的方向。目送着她离开院子。 第4章 冷香花魂 7 8 第七章鬼手 今夜,月朗星稀,本来应该是个沉静的晚上。却注定了它的不平凡之处。 房屋静默,屋檐下的窗户敞开一个细缝,月光就这样细腻的流入了房间之中。冰晴此刻坐在床边,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扇窗户——房间的唯一入口。大门已经锁住,要进入屋子,只剩这一面窗户。白芷有些紧张,紧紧贴着靠着墙面的床沿,用被子严严实实的捂着头,好像生怕探出来就会立刻失踪在冰晴眼前一样。 “咔哒”冰晴忽然听见了一个细微的响声。黑暗里,这原本不大的声响却惊得白芷和冰晴全身战栗,好像被什么轰的一声炸在心上。 “啊!”忽然,白芷惊叫了一声。 冰晴条件反射的即刻转头,却没想到一只手猛地挽住她的胳膊,那速度和力气几乎要将冰晴整个人扑倒。冰晴被这股力量带动着险些从床沿滚下去,她连忙往身后一瞧,看见的是白芷的一截衣角,那衣裳的花纹她认得,今夜白芷入睡前还特意告诉她这衣裳花了多少个工匠的手艺,花了多少个时日,多么柔软贴身。 然后,冰晴终于看清了:白芷已然从床的最里头以最快的速度跳脱出来,窜到了床下,赤足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但是这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似乎感觉不到地面的寒意,只见她满眼惊慌的躲在冰晴的身后,双眼死死地盯着黑暗之中靠着墙的床里面,手指也颤巍巍的指着床的里面,结结巴巴道,“床!床里面!” 冰晴没想到出问题的是床上,而不是窗户。连忙顺着她的手指往里看,床里面漆黑一片,被子还凌乱的搭在床上,看得出白芷刚才窜出来的时候是多么慌乱。冰晴看不出问题,心里又有些紧张和害怕,毕竟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十几岁的年轻小姑娘。 “床板!!床板!!”白芷声线发抖,全身也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冰晴看着那被棉被盖住的床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她缓缓地移动着身子,伸出手,用力的掀开被子。“哗啦”被子一掀,露出覆着被毯的床板,床板没有任何问题,安静的躺在那里。 “不可能的!刚才我感觉到它在向上翻了!”白芷不相信的叫嚣着,几乎是失去理智的尖叫着说话,恐怕是害怕到了极点了。 “姐姐你别怕,有我在呢。”冰晴一边拍着白芷的手,细心安慰着她,防止她吓得跳脚。而一边则是爬下床来,然后掀开床上的被子,最后,掀开床板。 床板下面竟然是空的,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床下一个巨大的洞口。 冰晴和白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肌肉都已经处于一种极致紧绷的状态,似乎想要换一个表情都有些困难。 冰晴安慰似的拍了拍白芷的手背,然后探过头,想要看清那黑漆漆的大洞里究竟会是什么。几乎在一瞬之间,她整个人被用力拉进了洞中!然后消失在这茫茫夜色里,几乎是惊叫都来不及的速度。 “啊!!!!!”不过,惊叫还是有的,比如此刻目睹一切的白芷,她满眼惊恐的坐在地上。全然已经顾不得形象了。 “刷刷”两声,有两个人飞进了窗户。这两人正是樱袭和清歌。他们大略一扫周围的环境,看着掀开的床板和那个床下的大洞,两人迅速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去追!”樱袭急急地说了句,然后利索的窜入了那个床板之下黑漆漆的大洞中。 清歌将地上的白芷扶起来,准确的说,是顶着冰晴脸庞的白芷。 月光冷白,清辉照耀下来,此刻地面上坐着的少女,淡如轻烟的眉,柔软却略微稚嫩的口鼻,还有一对漂亮的浅淡梨涡。只是那双眼睛,不是迷蒙的如时刻沾染雾气,而是一双惊恐的、清澄的眸子,这是白芷的眼睛,但这是冰晴的脸。 她被易容了,易容成冰晴的样子。而真正的冰晴,她已然易容成了白芷的模样。被凶手拉入洞中。 这全然是个计策,混淆视听,然后瓮中捉鳖。毕竟冰晴是会武功的,再怎么看都比娇娇柔柔的白芷好很多。况且没有一个凶手能在紧急时刻、绑走人质的时候还想着辨别真伪。 此刻的白芷虽然受了惊吓,但是毕竟是安全了。清歌伸出手,颇有绅士风度,“白小姐可还好?” 白芷脸色苍白,滴滴泪珠滑落下来,格外惹人怜爱,她已然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示意她是多么不好。但是尽管多么多么不好,檀郎在侧,谁也不会拒绝的。于是她伸出手,抓住清歌递来的手掌,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安心。 清歌微微用力,将她扶起来,白芷却一时腿软靠入了清歌的怀里。清歌正要将她推开些,却听见她声调微微发抖,“我看见了,一只好可怕的手,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晴姑娘·······”她不愿意回忆,那简直就是酷刑。 清歌听了,眼神忽而深邃几分,唇边却忽的荡起一片不合时宜的笑意来,“果然是他。” 而此刻的樱袭,从那大洞进入,然后从一条地道出来,出口正在白家后墙边上,街道如洗,月华银白,四周干干净净,两边的小巷街道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影。 显然,计划落空的樱袭有些气恼,她狠狠跺脚,咬了咬牙,“接下来,就只能看阿晴的了······” 而冰晴究竟在哪,恐怕谁也不知道。 “小姐!”忽然,有一人窜出了巷子,跪倒在樱袭身前,来人正是有伤在身的疏桐。他刚刚醒来,却发现房间里照顾他的是个陌生大娘,一问那中年大娘才知道樱袭将他托付给大娘照顾,然后就和冰晴来了白家。他拖着受伤的身子,硬是不顾劝阻的来到了樱袭面前。理由也很简单,主子说过,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樱袭,只要没死,就必须这样做! “看来你的命很硬”樱袭轻轻颔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刚才可看见什么人过去吗?” “并未。”疏桐老实回答。 樱袭又点点头,似乎是意想之内的回答,又打量了疏桐,疏桐显然身子还很虚弱,跪着的时候都是虚虚的。樱袭淡淡道,“看来现在你恐怕也帮不上我什么忙。” “疏桐无能,疏桐该死!” “你该不该死,我说了恐怕也没什么用,反正自有人会说了算。”樱袭瞥他一眼,还带着一种冷嘲热讽的口气,然后就背着手自顾自的往回走,这形态动作高傲的像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 疏桐站起身,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但是他丝毫不在意樱袭的嘲讽,还是中规中矩的跟在她身后,一步不落。 第八章易容 冰晴已经被关在地牢里很久了,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 那一天一只苍白的手用力的抓住她,将她整个人拖入床板下的大洞之中,她甚至来不及开清凶手的长相就已经被打昏了。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就已经身处这个有些昏暗、还有些潮湿的地牢之中。这个地牢没有窗户,只是点着一盏晃来晃去的烛灯,四周铺陈着一些枯黄的杂草,却因为常年的阴冷潮湿泡的有些发软。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脚,再次蜷缩在冰冷的青灰色墙壁旁边,这样似乎才能多一些安全感。 这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几个姑娘,年纪和她差不了多少,从十四五到十七八。她数了一遍又一遍,加上她,这里有六个姑娘。她们也是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或是面如死灰,或是恐惧的哭泣,总之都是很凝重的表情。冰晴大概可以断定了,这就是近些日子被抓走的、失踪的那些姑娘。 冰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是脑海里一遍一遍闪过樱袭和她说过的话,那是在她被抓的前一天晚上: “当”樱袭将一个琉璃制成的精致小瓶放在桌面上,这琉璃绚烂的好像她的眼波,澄澈清明。 “这是什么?”冰晴轻轻地将瓶子拿起来,然后在樱袭眼光的示意下拔出瓶塞,凑近闻了闻,是个很香的味道,冷冷清清好像是梅花香,却又好像不是。只是觉得闻了之后浑身舒畅,“很好闻的味道。” “这是我调制的。”樱袭习惯性的撑着下巴,身子微微侧着靠向桌边,这样一倾,墨发也跟着一倾,扑散在桌面上,好如柔软的的绸缎。她的神情有些懒散,睫羽扑散下来,彷如银杏叶一般浓密美丽,琉璃不及的双眸懒懒的抬起,注视着冰晴,“和凶手用的冷香是一样的。” 既然樱袭说是一样的,那恐怕就是毫厘不差,冰晴很相信这一点。她点点头,又柔声问道,“师姐要阿晴做什么么?”此时的冰晴有些局促和不安,因为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樱袭的唇边荡漾开一抹动人的笑意,眼眸也更加单纯无害,这笑容仿佛一瞬透明干净,好如水晶。但是真正懂得的人都知道,每每樱袭露出这样的笑容:双眸干净透明好似孩童,唇角不自觉向右上扬一个漂亮弧度。这样的笑容最美也最危险,因为她开始使坏,要算计人了。 “用你的易容术代替白芷,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樱袭的确如冰晴所想,提出了自己的“坏主意”。 要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去模仿十八岁少女的体态形貌,不说个头、身材,就说这神情也是很难模仿。但是这对冰晴来说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冰晴很安静、不善言辞,但是她很细心,很懂得抓住一个人的特征,而且冰晴有一双巧手。她做的面具,每一张都是细腻完美、巧夺天工。 若是抓住了风姿和神韵,那么形体仪态就变得没那么难以模仿了。比如身高上的加减鞋垫、比如胸前的填充变幻,这都不难。 冰晴显然有些害怕,比如微小的咬住唇边,她的眼光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烛火抖动,还是因为害怕使得原本就如此水雾蒙蒙的双眸荡漾起来。但是心里想到还有那么些姑娘受苦受难、下落不明,再想到白芷那样明媚的样子,心中不禁下定决心。她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那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和白芷都要易容,然后互换身份。接下来你将这香水涂抹在身上,凶徒会分不清谁是谁。也就是说他前来劫人的时候,带走的不会是白芷,而是易容成白芷的你。”樱袭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说了。其实如果可以,她会代替冰晴做这件事情,但是她不能。因为樱袭不会易容,更不屑于模仿、观察任何身边的人,更何况是白芷这样扭扭捏捏的姑娘。光是一眼,就很容易分辨出她和白芷的区别。所以这一切,必须由着冰晴去完成。 “我知道了·······”冰晴微微白着脸,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如果真的能帮上忙,她会很高兴的。 “到时候我会将白芷屋子的窗户打开,你只要眨都不眨的盯着就行了。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找到凶徒。但是,假如你被掠走了········”樱袭深深吸气,说话时候不紧不慢,甚至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但是冰晴知道她还是担心的。 “阿晴不会害怕的,阿晴相信师姐。”冰晴适时地打断了樱袭说话。她站起身,恰巧有夜风吹过窗台,她柔软的橘色裙摆在窗纸上摇曳如同一曲决绝的舞蹈,下一刻好似就要飘然升仙。 握着琉璃瓶子的手掌紧了紧,但是眼神却更坚定不移了,“如果真的被抓走了,阿晴会保护好自己,师姐不要担心。阿晴会一直等,等到师姐找到匪窝为止。我,会帮助师姐的。”她的语气依旧柔软,一听之下,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绵软。 樱袭再次笑起来,只觉得唇红齿白,一笑之下好如明珠璀璨。她也站起身,一身紫色长衫英姿飒飒,“若是当真如此,就算翻遍整个沁阳,我也会将凶徒翻出来!他若敢伤你一根汗毛,我便让他生不如死!” 樱袭此话一出,冰晴登时觉得残忍,但又觉得安心了不少,只要樱袭是后盾,她就能好好地做很多事情。于是,冰晴笑着点点头,所有心中的犹疑都如乌云,在雨后初晴的瞬间全数散去······· 此刻的冰晴,正在地牢里,她坐在角落,细细的思索着被带走之前前一晚的事情。不自觉的心下安了安,她这时候才看向四周,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冰晴站起身,来到一个姑娘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里除了你们,其他的姑娘们呢?”她记得,加上她,应该是第十个姑娘,可这里只有六个,一目了然。那么剩下的四个姑娘去了哪里呢?冰晴觉得她必须知道,知道她们是否安好,是否可以获救。 被问话的姑娘和其他姑娘一样蜷缩着,将鼻子埋在衣袖上,好像在闻着衣袖的味道。这个姑娘并不是很美,但是她穿着一身杏仁色的衣裳,衣襟上绣着一朵漂亮的牡丹,看来平日是喜爱打扮的,哪个姑娘不爱打扮呢?可是这个姑娘面色灰败,头发也懒得打理,甚至有些打结,这和她的这身衣裳很不相称。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冰晴的问话,只是见她一个劲儿的瑟瑟发抖,也不知是被这地牢的寒气冻坏了,还是实在是害怕的不行了。 冰晴还想问她话,却见她一直埋在胳膊上的脸忽然抬了起来,然后在一片寂静里,噌的一声,几乎是从地面上弹跳起来! 第5章 冷香花魂 9 10 第九章老人 那个先前惊着弹跳起来的姑娘站在原地,这样在一片蜷缩在地的人之中显得有些突兀。但是她全然顾不得,什么也不在乎。 只见她将鼻子埋在衣袖上,眼睛用力的睁大,睁得圆鼓鼓的,恐惧也瞬间在她的瞳孔上涣散放大,这恍然就是一只惊弓之鸟。 冰晴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个姑娘突然间有了这样的转变。 “不!不!”她疯了一般的汲取衣服上的味道,声音几乎撕心裂肺,带着一种嘶哑的哭腔和绝望,“我的香味消失了!我的香味消失了!”她在大喊大叫,真的像个疯子一样的大喊大叫。就在她大喊大叫的时候,所有的姑娘都像被瞬间唤醒了神智,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姑娘们突然间纷纷动作起来。 冰晴连忙环顾四周,她们都在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争先恐后的将鼻子凑在自己的衣袖上,然后拼命地闻着,这就像是一个有着严重洁癖的人从泥潭里被捞起来,总是觉得自己肮脏无比,然后拼命闻着自己的身上气味,这些姑娘在冰晴看来,也都是这种状态。 而最先起身的姑娘脸色已然惨白,好像被什么吸血的怪物瞬间抽取了血液,没有一丝血色。她突然疯了一般的抓住了冰晴的胳膊。冰晴被她大力的一拽,几乎要被拽倒,连忙稳住身子。这一下,着实是吓坏冰晴了,可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那个姑娘还是拼命地拉扯着冰晴,准确的说是冰晴身上的衣襟。 “你,你冷静一下·······”冰晴显然被弄得害怕,只能不停的劝着她,可是脑袋被晃得有些发昏,不知道怎么才能阻止她。但是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衣襟也被拽的很不齐整,肩头开始滑落一片雪白的肌肤。迫于无奈,冰晴狠了狠心,“啪”一掌打在那少女的肩膀上。冰晴毕竟是学过武功的人,那少女一下子就被这一掌击打的坐倒在地上,冰晴脸色也吓得发青,连忙趁着空当将衣衫整理了整理。 由于冰晴那一掌根本不重,不轻不痒的,那少女很快就翻起身来,不过她好像很清楚冰晴不好对付,于是就转移了战地,又抓住了另一个少女的衣袖、来回摇晃着另一名少女的胳膊,想要将人家的衣裳剥下来。 “给我!把你的衣服给我!!!它消失了!香味消失了!!!!”这话一开始还说得有些不可置信,到后来就变成了一种类似抽泣的音调。冰晴实在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看着这荒唐的一幕。 “救命!救命啊!”被抓住强行脱去罩衫的少女已经经受不住,只能无力的大叫着救命。冰晴这才知道自己必须去阻止这一切,她必须先让那个少女冷静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敲晕。想到这里,冰晴迅速的向着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少女跑过去,看准了那发疯的少女的后脖颈,举起手就要敲下去。 “咔哒”,牢门就在这时候发出了声音,铁门缓缓地向上,“咔咔咔”的声音听得有些瘆人。但是很管用,因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不哭不闹了,这也包括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少女。 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度的绝望和恐怖。 当大门打开的时候,走进来一个人,一个老人,还是一个佝偻着后背的驼背老人。他缓缓地走进来,身上还有着冰晴再也熟悉不过的那种冷香味。这个老人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皮肤沟壑纵横,还是一种很惨白惨白的颜色。这张脸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当他拿眼睛扫视这里每一个人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清晰的看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白发黄的眼珠子。冰晴和他对上视线,顿时觉得整个人更不舒服了,这个老人很阴森,就好像从地狱走出来的。 他走过来,很缓慢的走过来,冰晴这才看清他那鼻子上套着一个奇怪的工具,这东西是铁质的,很奇怪。如果非要说,那形状有些像是猪鼻子的构造,有点长,还有两个孔。 若是四师姐或者七师弟、小师妹他们瞧见了,定然都要将肚皮笑破了才算完。冰晴心里不自觉想着,不过这时候的气氛实在太紧张,紧张到让人根本笑不出来。 那老人缓缓走过来,逡巡了一下姑娘们,脑袋转动的时候,似乎在仔细的闻着每个人身上的味道。然后,他将目光最后锁定在那个杏色衣服的姑娘身上。 “不!不!”那少女害怕的猛烈摇头,眼泪顺着两颊流下来,胡乱的弄湿了满脸。冰晴想要抱住那个少女,让她不要害怕,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她回头,是个不认识的姑娘,她拽住她,然后也在拼命摇头,似乎在说,“不要去。” 就在冰晴回头看那抓她少女的空当,眼前杏色衣裳的少女已经被老人一下子架住。那老人简直是力大无穷,一下子就将那姑娘双脚悬空的扛在了肩膀上。冰晴心里一惊,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那杏色衣裳的姑娘脸色已经吓得如同土色,面上冷汗淋漓,双脚离地却拼命的扑腾,拳头一直捶打在那老人的背上,一下一下。她这时候害怕的没有任何形象,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大吼,“不要抓我!我还有香味!不要抓我!!!!!!” “你快放开她,难道你没看出来她很害怕吗?”冰晴这时候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挣脱身后的束缚冲上前。 那老人回头,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看着冰晴,但是嘴巴紧紧闭着,没有说一个字。 冰晴显然是害怕的,但是她没办法后退,咬了咬唇边,“我希望你放开她,我代替她可不可以?”所有人都摒弃呼吸,似乎不相信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人,要么是真的善良的出奇,要么就是真的不要命了。 老人还是看着冰晴,终于说话了,声音苍茫而沙哑,像一棵被颤动树叶的老树,垂垂老矣,危在旦夕,“还没轮到你。”说完,就要转身离去。跟凶手讲道理,是没道理可讲的。 冰晴想不出其他办法,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唯一想到的就是上前抢人。一个健步上前,细嫩的双手直取老人的脖颈,似乎是想要逼他就范。 老人没有放下那姑娘,迅速向左边移开,速度之快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冰晴不仅抓了空,还收不住势头冲过了头,眼看就要撞在铁门的方向,但是她忽然手掌打在门上,借力灵巧的踮起脚尖在地上一个旋转,身姿曼妙动作轻盈好似在跳舞一般,成功的避开了那扇门。然后又是一个飞舞跳跃,直直的朝着老人的面门。 老人的面色不动,浑浊的眼珠也不动,只是迅速的伸出手,速度就和他移动身子一样快的不可思议。那只手苍白,一下子就钳住了冰晴细嫩的脖子,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实力悬殊实在太大,冰晴心里大叫不好,以为就此要被取走性命。谁料这老人捏住她的脖子,一下子将她甩在了一边,冰晴被摔在地上,很疼,尤其是着地的那半边身子,整个疼的发麻,但是她却没有死。 “不要再做挣扎,你这点雕虫小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的声音晦涩难听,好像锯子在拉着木头的声音。然后就是他走出这间地牢,铁门再一次“轰”的关上。一切,寂灭无声。 第十章玉扳指 大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一切似乎倒回到了一盏茶之前的时候。只是这里的姑娘,从六个变成了五个。其他姑娘都在嘤嘤的哭泣,冰晴也显得很颓败,就算一切发生在眼前,她仍旧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当那只手掐在她的喉咙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清清楚楚的感觉出来了。那只手很冷很冰,也很苍白。那是,凶手的手。 谁也不会想到凶手会是个暮年老人,谁也不会想到的。 冰晴忍住身子被摔在地上的疼痛,从地面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移动到铁门边,整个人猛地瘫坐在铁门边上。她拼命捶门,似乎用拳头就可以将门捶开,捶出一条生命的道路来。可是铁门这样厚,这样冰,她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六神无主的坐在原地,四周似乎异常阴冷。耳边尽是绝望的哭声和啜泣声。冰晴的双手遮在眼上,显得更加哀伤,“师姐,我救不了她······阿晴亲眼看着那个姑娘被带走,可是阿晴却救不了她。阿晴好没用·······”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声音带着害怕的颤抖,“师姐,教教阿晴怎么做·······”究竟怎样才能让这一切停止?她以手遮着脸面,袖子里忽然因为这微小的动作掉下一件东西来。 雪白清丽、触手生温,那是一枚玉扳指: “我家小痕不久便是生辰了,前些日子在玉器店见了这扳指,总觉得和小痕绝配。想着等着任务了结了就带回去给他做生辰礼物。你知道的性子,太容易丢东西放在你这里妥善些。”樱袭缓缓道来,想了想又道,“弄丢了你可要赔我个更好的。” 冰晴此刻想来,越发觉得难过,将戒指贴在颊边,双手认真的捧着,好像虔诚的信徒寄托自己的思想,“阿晴想回去,师姐、师兄,阿晴想要回去······” 一滴滴眼泪砸下来,悄无声息。眼泪砸在那扳指上,却被融化了一般的渗透到扳指的玉色里。一滴滴的渗透进去。然后鼻尖就闻到一种绮丽的兰花香,清幽绵远,满室清香。 冰晴尽管害怕、难过,但是她并非不理智的,她能感觉到这香气扑鼻,更能够感觉到玉扳指的触感似乎变得暖了暖。她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眼前还是一片氤氲的水汽,朦朦胧胧的眼泪阻隔她清楚地看清这枚玉扳指。于是她急急地擦去脸上和眼上的泪珠,以致于袖子都湿了大片。但是她没心思去关心袖子,她的注意力此刻都在那枚戒指上。 凑在鼻尖闻了闻,戒指的香味清幽却很容易辨认,这兰花的香气让冰晴稍稍安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仔仔细细翻看这玉扳指。她又好像意识到什么,将扳指凑在了那仅有的烛火旁边。 烛火之中,冰晴擦亮眼睛仔细观看,果然见到一行浅浅的字迹镌刻在玉扳指的里面,那字迹龙飞凤舞,带着固有的狷狂倨傲,“碎玉。” 冰晴还想要看的更清楚,谁知经过那烛火一烤,玉扳指里的字迹竟然逐渐淡去了,越来越淡,最后竟然就这样在冰晴眼皮子下面消失了。 冰晴觉得实在神奇,仔细想想,刚才眼泪滴在扳指上,扳指才会出现兰花的清浅香味,想来只有在眼泪的辅助下才能看见扳指里面镌刻的字迹。又想起往日师兄弟姐妹们都喜欢说她是爱哭鬼,动不动就哭鼻子。记得有一次,小师妹说她就是因为爱哭鼻子眼睛才这样水蒙蒙的,于是学着冰晴哭鼻子,想将眼睛哭得水濛濛的,谁想没哭成这样的眼睛,倒是哭出了一对红肿的核桃眼,硬是被几位师兄师姐笑话了大半个月。 现下想想当日樱袭说的话,“弄丢了你可要赔我个更好的。”恐怕早就想到冰晴会“弄丢”扳指了。想来想去,这枚玉扳指恐怕就是师姐给自己留下的后路吧······ 冰晴想到这里,也不去琢磨其他的了,刚才上面说碎玉?是要将玉扳指打碎吗?心下一横,她将玉扳指往地面上狠狠一摔,这玉扳指碎开,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碎开的玉通透,却不似普通玉制品碎开的那样尽是一地渣滓,而是粉末状的东西。 冰晴不知道这些粉末状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她总是相信樱袭让她碎玉是有道理的。想到这里,又觉得决计不能被人看出端倪来,于是用衣袖拂去那些粉末,将粉末拂散,让人看不出来模样,紧接着,冰晴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玉扳指的碎片一片片收拢收好。她是害怕这些渣滓无意中伤了其他姑娘就不好了。做完这些,似乎心下忽然宁静了不好,神思也清楚了不少,想起刚才的景象,还是心有余悸,她喃喃自语,“还是要想办法保护这些姑娘才好·······” 坚定了自己的思想之后,她环顾四周,将剩余的四个姑娘都仔细的看了一遍,她们除了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是否退却,就是惊恐的缩在一起。冰晴想了想,“刚才那个姑娘拼命地想要除去别人的衣裳是因为自己身上没了味道,下意识的作出的······那种做法固然是失去理智,但是好像也有些道理·······” 她从袖子里拿出樱袭交给自己的那瓶药剂。那药剂本来是给她用的,是防止她因为没有香味而被认出来,刚才凶手果然没有发现她身上味道有什么异样,那是不是说这瓶香水很有用处?她走到那群姑娘身边,轻声道,“你们谁的身上味道快消散了吗?” 她们每个人都抬头了,用又绝望又殷切的眼光瞧着冰晴。冰晴柔柔的笑着,“你们分一分,将这个香水抹在身上,味道就能持久一些了。” 其中一个姑娘伸出手,抓住了瓶子,那姿势好像抓住的并不仅仅是一个瓶子,而是一条性命,一条通往生路的钥匙。然后瓶塞一拔下来,就闻到那股冷香扑面而来,那样浓郁。就好像生命之火重新燃起,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发光发亮。 “谢谢!谢谢!”那些姑娘都感激的抓住冰晴的手,冰晴对她们来说就像个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的菩萨。冰晴只是低低头,“你们快往身上涂抹吧,至少还能再撑上几日的。” “那你呢?”其中一个穿着蓝格子衫裙的姑娘抬头,她的眼睛盯着冰晴的眼睛,很真挚朴实,“你把这个给我们了,你怎么办?” 冰晴笑了笑,梨涡淡淡的,却很漂亮纯净,“必须要有人没有香味的。”如果每个人都有味道,必然会引起怀疑的,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其他人活下去,直到樱袭来到为止。 所有人沉默了,她们都在看着冰晴,但是没有人阻止她。因为她说的没错,必须有人没有香味,必须有人先死。但是所有人都不希望那个人会是自己。人是自私的,她们只能保护自己。冰晴却好像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恬淡的笑着,像是一株微不足道的秋海棠。然而她还是在安慰着每个人,她说,“你们不要害怕,会有人来救你们的,她一定会来的。” 而此时她心里盼着的那个人,正焦急地在房间踱步,“疏桐!我说过,就算翻遍了全沁阳也要找到阿晴!” “疏桐无能!”他按照樱袭的指示,动用了大量的隐卫,却还是一无所获。凶手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了动静。 樱袭因为三天都未有樱袭的下落正在气头上,正想和疏桐发泄,忽然看着窗边笑吟吟的吐出三个字来,“找到了。” 第6章 冷香花魂 11 12 第十一章花魂 大门已经这样子紧紧锁着好几日了,没有姑娘被带走,也没有姑娘被送进来。但是所有人都是死气沉沉,冰晴想要算算时日,却又觉得没有办法,毕竟这里除了烛火和一些气孔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辨别晨昏的方式。她只是按照感觉大概的计算,从醒过来到现在大概已经有三四日,但是在铁牢之中度日如年,这些感觉也是做不得数的。她不由得叹气,看着周围的其他姑娘都在过度紧绷之后开始昏昏欲睡,肩并肩、头靠着头,活像是难姐难妹。 兰花香已经散去,冰晴却摩搓着掌心的玉扳指一刻都不忍心放下。似乎这扳指寄存着她的所有信念和勇气似的。下一次铁门打开的时候,会是什么?是绝望还是喜悦? 就在这时候,大门再次“咔哒”作响,缓缓地打开了。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因为上一次那老人步履蹒跚,面如土色,却显得格外安定与平稳。这一次他气喘吁吁的、火急火燎的走进来,几乎每一步都在生风,每一步都踏在姑娘们的心坎上。 所有姑娘都在发抖,但是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冰晴。冰晴认命一般的站起来,优雅的、缓慢而从容。她迎上去,体态如同跳舞般美好,眼波也如同在说话般解语可人。 此时的她,换去了别人的衣裳,然后再次易容了,将自己的容貌变幻成为一张更加平平无奇的脸,这脸若是混在人群中,定然是再也寻不出来的。而白芷的那张脸,被贴附在另一个姑娘脸上。 “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老人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这一间冰冷的地牢里。他的眼珠如此浑浊不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一种如痴如狂的兴奋。他同样用那猪鼻子一样的铁质工具套在鼻子上闻了闻,很快就锁定了冰晴。这和冰晴料想的完全一样。 她有些害怕的握住拳头,然后又松开。脸色瞬间发白,她很善于模仿别人的神态动作。所以这一刻的她,俨然就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几乎像是天塌了一般。 老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以同样利索的姿势将冰晴往肩上一甩,大步流星的走出地牢。这一次他走起来极快,冰晴可以看到那铁门飞快的被甩在身后,然后又是“轰”一声闷响,重新隔绝了这一切。 冰晴感觉肚子被老人的肩膀硌得生疼,那肩膀几乎全是骨头,就如同要干枯的老树。这让冰晴很不舒服。不过更不舒服的还不止这些,当她被这个奇怪的凶手扛着绕过几个弯,从阴冷的地道里爬出去的时候,眼前的光芒实在太过刺眼,总有种眼睛已经完全不能适应的疼痛,她连忙用手遮着眼睛,同时紧紧闭上眼睛。但是至少她知道,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地牢,被带回到了地面上。 她再次睁眼的时候,身子已经被老人放在地面上。她坐在阳光下,坐在一片泥土地之中,湿润的泥土混杂着一股股淡淡的花香,清雅的让人觉得舒服。多日的阴郁在这一瞬间都消灭殆尽,好心情再次席卷而来。 极目之处,只剩下一片花圃,一片种满各种各样花朵的花圃,百花争艳,蜂飞蝶舞,这大概就是人间最最美好的风景了吧。冰晴实在是错愕,最令她错愕的还不止这些,当她顺着那老人微微颤抖的兴奋目光看去,将视线落在花圃中央,那里有一株植物。一棵连理树,枝叶相互缠绕。 连理树的出现,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属于稀奇,可是更稀奇的还不止如此,这两棵树缠绕不分,但是很容易分辨它们究竟谁是谁,即使枝桠缠绕,还是一眼就能分辨了。因为一棵树的树枝光秃秃的,一棵树的枝头树叶繁茂翠绿,比任何树木都要茂密繁盛。 一枯一荣的连理树?这让冰晴觉得匪夷所思,一株连理,难道能够一边开在冬季,一边开在夏季吗? 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冰晴几乎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奇怪的梅花树。 “婆罗树很美对吧,这样美丽的树······若是能开出花来·······”那老人喃喃,不知是对冰晴说,还是在对婆椤树说。他抚摸着那树干,一遍一遍,“很快,它就可以开花了·······”果然,在繁茂的树间,影影绰绰的看见几多浅白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若是开花,一定会是极其好看的。 “这与你抓走少女有什么关系?”冰晴柔柔出声,似乎也怕惊扰了这婆椤树。 那老人却突然笑了,声音依旧如此撕裂一般的扯动,“因为需要她们成就这棵树。” “她们现在在哪儿?”冰晴急切的想要知道,知道她们究竟怎么样了。 那老人还在笑,“她们就在你的脚下,她们的骨血全部融入了泥土里。” 这一句话说出来,冰晴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她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脸色却更加的难看。 “你,你是说她们·······”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在颤抖,就连易容的事情都忘记了,只是将自己原原本本的声音暴露出来。 但是这个老人显然没有在意过这样多,他还是在笑,这笑容此刻在冰晴眼里看来很是阴冷歹毒,“你难道没听说过,化作春泥更护花吗?现在这些姑娘都是最好的花下之魂,也是这婆椤树最好的养料。” 冰晴听到这里,脑海里又闪过那个姑娘被从自己眼前带走的场景,想到自己踩在这片土地上,有那么多人的骨肉血液,她就不可遏制的腿软,弯下身就往外干呕起来,可是实在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无用的干呕着,她的反应很猛烈,似乎下一刻就能把自己的心脏吐出来。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看着冰晴这样的情状,老人没有任何同情,他的脸色依旧发白,眼珠依旧浑浊,“这连理婆椤花,相生相克,一开在永夏,一开在永冬,生生世世缠绕,又生生世世不得相见·······”他怜惜的摸着那树干,似乎要透过这些看明白什么,透过这些寻找什么。 终于,不知多久,他转过头来,看着冰晴。 “你可能会是最后一个花魂,若是你血流地慢些,说不定还能看见花开。所以,你应该感激。”说着话,他一步一步的往这里走来,一步一步的踏在泥土地上,就好像踏在那些娇艳如花的少女们生命上。这无疑是一种践踏。冰晴惨白着脸,胃里一阵阵翻腾,只得用力忍住。似乎这一刻她能闻到的不是花香,而是血腥。 “刷”风动,叶动,影动。老人仍旧迅速的狂奔上前,没有丝毫的停滞。 冰晴被逼在角落,反手一挥,迅速将头发上的一根木簪一抽,“刷拉”一声甩开,就变成一把雕刻精美的折扇。老人的手转眼已经到了脸前,冰晴折扇一动,顺势推出,直直取向老人的脖颈。老人为了躲避这一下,也是迅速抽身,想要抓住冰晴的手臂,冰晴的手臂却很灵活的从老人的手中抽脱,灵巧如蛇,华美如舞。 “苍山!”老人凝目,不由叫出声来。但是身子仍旧快速的移动到冰晴的身前。 冰晴显然已经不能停下这场战斗,每一个动作优雅的像是跳舞,却在每一个柔软动作之后暗藏杀机。没错,她使出了真本事。 第十二章案破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他们仍旧在拆招。老人动作疾如闪电,每每冰晴探出来的杀招都被一一化解。而冰晴动作如同飞舞之蝶,步步优雅,又步步惊险的从老人的掌心擦过。 他们就这样打了起来,不过这些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因为冰晴已经撑不住了,她的身子骨不容许这样长时间的战斗,她毕竟只是个少年人,没什么江湖阅历,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力和抵抗力。 手上力气用尽,忽然手指一个疲软,对方立刻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手掌一下子扣住冰晴的手腕,一把夺过了冰晴手中的武器。与此同时,“啪”的一掌将冰晴拍的整个人后退几步。 被重伤的地方在右肩,此刻那里很疼,或者说因为这一场战斗,全身体力都消耗的很厉害,浑身都酸疼的厉害。她急急喘气,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也在看她,声音更加发冷,“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武功,沈行云做人做的失败,教徒弟倒是教的不错。” “不准说我师父!”冰晴听见他诋毁自己的师父,连忙生气的开口,但是声音绵软,也起不到什么震慑作用。却听见老人笑了笑,笑声也干涸难听,“他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不过,他的徒弟做化肥,应当是上好的花魂。”他的眼珠子死气沉沉,终于添上一分近乎可怕的执着和兴奋。这让冰晴身子不住的害怕打颤。 “苍山如何,还轮不到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评论!”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从头顶上飘过来。 冰晴一听,这样傲慢的、不可一世的口气,顿时眼前发亮,“师姐!” 老人也抬头去望,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儿晃悠着双腿,优哉游哉的坐在他精心培育的婆椤树上看风景。青丝如墨,以紫色绸缎束起,这一头青丝与绸缎都在风中微微浮动,恍如一汪瀑布流动。一身长衫妖紫,衬着一张妖娆天成的相貌,那张脸还稍显稚嫩,却难掩风华。有些英气的眉毛挑了挑,略带玩味的一勾唇角,来人正是樱袭。 “小丫头不要多管闲事。”老人仍旧那种语气语调,丝毫不变。 “好吧,不多管闲事就是。但偶尔赏个花也没问题吧!”话说到这里,樱袭迅速的伸手,从旁边的枝头折下一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来。 “你在做什么!!!!!”老人突然发飙的大叫,脸色气的有了些红润的颜色。 樱袭却很无辜的眨了眨那双狐狸眼,眼波清澈,唇角却似有似无的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又是这个笑容,冰晴心里想着,看来有人要遭殃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啊!你没听过?那你可得多读点书。”樱袭认真思索着点头道。 完全是有将人气死的天赋,“你们接着打啊,我就是赏花。”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又伸手摘了一朵,“这朵比刚才那朵大些,开出花来定然好看。” “你找死!”老人真的彻底火冒三丈,说罢就要做出动作,他很简单的想要打击冰晴,让樱袭被迫从树上下来。 不过樱袭不吃这一套,“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可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樱袭终于恢复了往日说话的口气,倨傲、高高在上。 老人本来攻击像冰晴的步伐停了停,回过头就瞧见樱袭手里举着一枚火折子。她依旧偏着头,挑着眉,冷冷的笑,“老头儿,我可没有阿晴这么好欺负。” 那老人面色灰败,肌肉抽了抽,再抽了抽。终于一扬袖子,将手背在身后,似是宣布自己投降放弃了。他冷着脸,肌肉还在因为生气抽动,“你想怎样!” “想让你跟我会云歌山庄。”清歌在樱袭开口之前忽然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施施然的走进院子,脸上狐狸一样的笑容。他看了一眼樱袭,意味深长。 不过,很快转向了老人,“花翁,你从地牢里逃出来,可是害得我好找。我那兄长劈头盖脸对我一顿臭骂。”清歌似乎在和一个老熟人打招呼、说着话。 “臭狐狸,人是我们抓的,你凭什么分一杯羹?我要将他埋在土里三日三夜,让他也尝一尝‘春泥护花’的滋味。然后送他去城镇大牢里体会一下什么叫做酷吏难缠。”樱袭在树上撑着下巴、晃着脚丫随口说,那样子一派天真。 清歌淡淡邪邪的笑,好像很好脾气的模样,“最好还是将花翁让给清歌,这凶手口紧,怕是叶姑娘问不出其他四位幸存姑娘的下落,若是交给清歌,四位姑娘定然安全返回。” 樱袭咬牙切齿,这家伙分明就是去将人家姑娘藏起来,现在用那些姑娘的性命威胁着她!若是不给他花翁,那些姑娘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 “好一个清歌!”樱袭咬牙,再看看冰晴迫切紧张的样子,知道自己想要拿人是再也不成了。 而清歌的手下武曲已经很自觉地压好了花翁,等着清歌的处置。 但是想来,任务也总算是完成了。 樱袭跳下树来,“阿晴,我们走。” “恩!好。”冰晴似乎很高兴案子破了,但是看着满地的泥土,又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咻”,樱袭忽然转头,一鞭子狠狠抽向了清歌的左脸,也就在这转瞬之间,手腕一个用力,鞭子“啪”的打在了清歌身侧,仅仅是在空气中空响一声。而清歌也没有躲,因为没有杀气。 樱袭傲气的永远像是凤凰,她得意的笑笑,“后会无期,墨清歌。” 墨清歌,云歌山庄二庄主,樱袭从刚才就已经猜到了。 墨清歌低头笑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恕不远送。”他的眼睛似乎在说他知道樱袭是谁,又似乎藏着更多的秘密。不过此刻的樱袭并不想知道这些。 冰晴追着樱袭出门去,“师姐,墨清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只埋在雪里的狐狸。被利用了让我很不开心。”樱袭这样说。 “他利用我们?” “听他说的话就知道,那花翁是从云歌山庄的拘禁下逃跑的。他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抓回花翁。恰巧遇到这件少女失踪案,分明就知道是花翁在搞鬼,又恰好遇到我们在追查这件案子,才会想到利用我们帮他抓回花翁,一劳永逸。”说到这里,樱袭显然还是很不服气。 “原来是这样······”冰晴点点头,“那师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那枚玉扳指·······” “本来我在你的身上下了追踪香,但是那香味追到了白家后花园就消失了。我的引香蝶找不到凶手的下落,我猜想你定然是被带到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因此追踪香难以散发才会导致引香蝶无法追踪。” “是的,我们被关在一个没有窗的地下密室里。”冰晴认同道。 “但是我还留了一手,就是你身上的玉扳指。那扳指里的追踪香是我连夜赶制的,因为时间有限只能制造出一点点,我便将它混在了扳指里。这种追踪香的气味更强,更利于追踪,即使是密室,只要是有一条缝也可以让香味渗透出来。”樱袭想了想又说道,“没想到你这么长时间才发现其中的奥秘,我是应该赞叹阿晴你真勇敢、都不会害怕的嚎啕大哭,还是说你真傻好呢?”樱袭叹气的时候颇为无奈,这之中的时间真的将她担心的够呛。 她没有说的是,如果冰晴真的出现意外,那么只有等到她的血滴在扳指上的时候,才能够追踪到。那时候恐怕冰晴活命的概率很低了,索性,她还好好的。总之,樱袭暗暗松了口气。阳光琉璃,明媚爽朗,一瞬间披了满身。 阳光下,那男子如同冰雪雕刻而成,给人几乎要在瞬间融化的错觉。他静静转身,晶莹如天鹅的脖颈,还有一张冰冷铁青的狰狞面具。美与丑,在这一瞬间,交融在一起。 第7章 风萧萧兮 1 第二单元风萧萧兮 第一章十日 “你怎么来了?”樱袭显然是惊奇的,心里盘算着时间,他不应该是今天到,这提前的三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瞬间,心烦意乱,逃跑的计划成为慢慢远去的泡影。 “师,师兄·······”冰晴很擅长察言观色,这一刻自然也能感觉到这种渐渐游离的不寻常气氛,就好像一枚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崩开。她不自然的逡巡着眼前的两人。 云寒依旧是一张青铜面具,那面具冰冷、孤独、狰狞、丑陋,将他的表情全数的遮盖起来,也让云寒这个人和其他人隔开了。今天的他,没有穿那一身黑色衣裳,反而是一身让人舒服的墨绿色劲装,绣着白色玉兰的袖子为了行动方便被紧紧扎上,腰带上、黑色靴尖儿上都绣着一朵朵清雅纯净的精致玉兰,显得整个人不再那样刚毅。他如墨的发丝柔软好如黑绸,仅仅在发尾松松垮垮的以一条墨绿发带绑着,若是不看那张可怖的面具,仅仅看这一身装扮,只觉得英姿飒飒,芝兰玉树。 “不是说十日后吗?”樱袭走上前,尽管个头比那少年矮了半个头,却总是昂扬着下巴,有着一股子不输人的气场。 云寒的眸子黑如点漆,透过面具时候仿佛更加冷了几分,他盯着樱袭,冷淡说了句,“和你说话,我从不算数。”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樱袭的脸已经气得通红,胸脯因为激动一起一伏的。 反而是冰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甚是清雅好看。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师兄也会这样赖皮,将樱袭刷的团团转。亏得樱袭还在心里老老实实地信任着云寒说得十日之约,然后心心念念计划着十日之内逃跑······· “云寒!好!!!好样的!”樱袭瞪大眼睛,全然没有刚才对战梅花翁时候的那股子伶俐,看来是被气得够呛。 樱袭转身,这转身也带着气冲冲的味道。谁也料不到,樱袭在转身的瞬间已经悄然踮起脚尖,“嗖”一声窜了起来,看来是用了轻功打算落跑了。那速度之快,基本难以捉摸。眼看着旁边的屋顶就在眼前,樱袭以为就要得逞了,一只纤长清瘦的手按住了樱袭的肩膀,顺便按住了她肩膀上的穴道。一个用力,将她狠狠拉下来,拉回到地面上。 而这只手的主人,毫无疑问是云寒。他此刻正看着樱袭那张几乎着火的脸庞,他就像一块绝不会烧化的寒冰,从容淡漠的看着。 “拿开你的手!”樱袭厌恶的拍开云寒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掌。落跑失败让她心情更加不好了,若是眼神能烧死人,云寒定然已经死了千百次。可事实上,眼神的确不能烧人。 “嗒嗒嗒”几声轻轻地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两个人,一男一女,各自都穿着与疏桐相近的黑色劲装,肩膀上同样绣着一株玉兰花。他们骑在马上,转瞬就已经到了云寒、樱袭和冰晴身前。 迅速利落的翻身下马,齐齐跪在云寒他们三人面前,“属下寒鸦(妖卿)见过主子,见过袭小姐,见过晴姑娘!” 冰晴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再加上怕生,只得往樱袭身后塞了塞。 “起来吧。”樱袭似乎习以为常了,自然而然的开口道。 那两人这才站起身子。 “主子,行囊已经准备妥当了。”叫做寒鸦的男人回复了一句,他低着头,但是冰晴能够感觉到他的张扬,比如说衣领微微拉低,比如说面貌经过了修饰,浑身都是打理的整整齐齐,还有些妖娆的味道。而那叫做妖卿的姑娘就低调了许多,中规中矩,穿的简单,连鬓发间都没有一点点像样的首饰。 “带回去。”云寒瞥了樱袭一眼,然后自顾自往前走,走了几步,背对着樱袭的时候,忽然停下步子,“如果人丢了,你们就去领五十鞭。” “是!”寒鸦和妖卿面不改色,连畏惧都没有,直直的应承下来。 樱袭咬着唇,似乎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黑着脸对着冰晴道,“阿晴,我们走!”然后就以轻功跟在云寒的身后走。 “晴姑娘骑马吧。”寒鸦将马匹主动让出,然后就追着以轻功消失无踪的主子和袭小姐。 冰晴来不及道谢,又实在是轻功太差,只得翻身上马。可惜那长长的裙摆骑在马上实在是不方便,但只得默默地忍了······· 冰晴和妖卿并排骑着马,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侧过头问道,“妖卿姐姐,阿晴可以问个问题吗?” “晴姑娘请问。”妖卿的声音很清脆响亮,感觉听着如同空谷之风,让人觉得不扭捏,反而舒服。 冰晴点点头,柔声问,“师兄虽然常常冷着一张脸,又总是捉摸不透。但是,他素来说一不二,现在细想,他说十日来接师姐,便应该是十日才对,从来不会有例外,这也是师姐相信师兄的原因。可是这一次,他却提早了时间。这样迫切又强硬的要将师姐接回去······难不成是风萧谷出什么事情了吗?”冰晴推断着,脸色逐渐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妖卿低着头,骑着马,“晴姑娘猜得不错。只是这是风萧谷内部的事情,妖卿不好多言。” 冰晴听到这里,拉着缰绳的手指白了白,她没想到妖卿会这么容易的回答她。 “有人想要师兄和师姐的性命吗·······”她觉得嘴巴不是自己的,茫然的吐出这句话。 妖卿紧紧闭着嘴,紧紧盯着冰晴渐渐发白的脸,最后才吐出两个字,“抱歉。”她不能说的太多,无论是对谁。 冰晴摇摇头,心里却好像波澜万千。 等着樱袭和云寒的,又会是什么呢?风萧谷,那是杀手聚集的地方,当初师父要求师兄师姐下山历练,云寒和樱袭阴差阳错进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到如今,也是有些年头。 十六岁的冰晴什么也想不明白,只是看着似乎还寂静的天空,喃喃道,“波云诡谲······” 第8章 风萧萧兮 2 第二单元风萧萧兮 第二章分别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疯了吗?”樱袭暴跳如雷,几乎是一瞬之间从椅子上跳起来,将桌上的杯盏全数砸到了地面上,“听令哐啷”的整个房间都是她暴躁的声音。 她红着眼看着云寒,云寒坐在桌旁,也在抬眼看着她。他的眸子发冷,如一颗黑色珍珠,一眨不眨的盯着樱袭,然后再次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谷主死了。” “不可能!”樱袭的声音很大,似乎这样就能盖过云寒的声音,然后打断他,好像听见了世间最荒谬的谎言,她喃喃,“你说谎!谷主怎么可能会死!” 记得上一次离开风萧谷,他还是带着淡淡笑意的看着她,纵容的说一句,“回苍山也好。” 那是风萧谷最强大的男人,从血泊里爬出来、从杀手堆之中站起来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死? 樱袭咬着唇,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只是一直奋力忍着,她的眼圈儿有些发红,声音却异常坚定地,“只要我没有亲眼看见,我都不会相信。” “我要回风萧谷!”这是一个决定,一个不容置喙的决定,好像谁也劝不住她一样。这语气,任性的好像个孩子。云寒却很习惯,习惯这种语气,就好像,一切都在他掌心里计划筹谋的一样。心境好如他身前桌上的那一杯茶,连波纹都不曾有过。更不用说悲伤或者其他。 樱袭说完这句话,已然摔门出去,看那样子,应该是准备行李去了。她向来说一不二。 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而已。 冰晴回来的时候,只是觉得气氛异常凝重。吃饭的时候,樱袭几乎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眼前的饭碗,盯着手里的筷子出神。这是很奇怪的,樱袭不和云寒拌嘴,这真的是很不寻常。冰晴再转头看看坐在另一边的云寒,眼神平静冰凉,只是因为吃饭,青铜面具里的机关调了调,露出下颔来,那下颔极美,弧度也是如此精致,好像雕成的美玉。唇红齿白,第一次用在一个男人身上也是这样契合。他的唇瓣很薄,静静抿着一个微妙的弧度,唇角永远向下,这好像在说,他永远也没有高兴地样子,永远都是一张苦大仇深的严肃模样。 他也在安静的吃饭,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偶尔会夹几根青菜放如樱袭的碗中,樱袭总是负气的将那青菜往桌上一扔,接着只吃碗中的白米饭。云寒不知疲倦的夹着,樱袭就不知疲倦的往外挑着。 在冰晴看来,云寒几乎没有吃饭,仅仅是往樱袭的碗里夹菜,这就构成了一顿晚饭上云寒的所有动向。樱袭在极力隐忍的,却还是负气的不说一句话,好像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冰晴从来没见过樱袭这样和云寒冷战,她撑着头在想,这一次师兄将师姐得罪的真是完全了,师姐这一次的火气,大得很。 “啪!”正当冰晴心里想着的时候,樱袭忽然放下了饭碗。那响声极大,几乎惊坏了冰晴,她手里刚刚夹起的半块肉抖着掉回了碗里。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樱袭的动作,以为樱袭终究是忍不住要发飙了。 却见樱袭站起身,推开椅子,然后狠狠瞪了云寒一眼,什么都没说,哒哒哒的就回房间去了。 冰晴看的一愣一愣的,好久才讷讷的问了句,“师兄,师姐这是,怎么了?” 云寒没有回答,只是吩咐旁边的妖卿和寒鸦,“东西准备好,今晚动身回谷。疏桐有伤在身,延后。” “是!”妖卿和寒鸦同时回答。 云寒说完,也站起身,这时候才看向了冰晴,目色深沉,冰冷刺骨,“你跟我来。” “恩,好的。”冰晴只觉得害怕的全身发颤,慌张的站起身,像个受气包跟在云寒身后,一步不落。云寒走的快,她就小跑着跟着,弄得自己有些气喘吁吁,又实在不敢提出意见来。 客栈院子中庭 妖卿和寒鸦守在远处,寒鸦吊儿郎当的靠在一棵大树树干上,黑色的衣领里露出里面那件花里胡哨的内衫,看的妖卿只觉得眼睛发昏。 “我看晴姑娘人不错,像只小绵羊招人疼爱,主子这样的大灰狼和晴姑娘这样的小绵羊,绝配。”寒鸦口无遮拦的说话。 妖卿冷冷瞥他一眼,仍旧酷酷的感觉,但是嘴边的反驳却出卖了她,“主子喜欢的是袭小姐。” “那可说不准,你看看现在,站在一起的是主子和晴姑娘,说话的主子和晴姑娘,你见过主子和袭小姐这样过吗?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总吵架,弄得我头疼,那晴姑娘就听话多了!主子让往东绝不往西。” 妖卿听着寒鸦的话,冷哼一声,“那是你还不知道········”她不再反驳,只是这样说了一句无厘头的话。让寒鸦听进耳朵,不由挑挑眉毛,不知道什么?想起妖卿来到风萧谷,比他们可是晚了几年的,不过她是主子和袭小姐带回来的人,难道她真的知道什么? 寒鸦凑近了些,花花领子让妖卿更加头疼,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再来寒鸦身上的“香气”实在让她受不了。不禁皱眉往后挪了挪,“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吧?”寒鸦眯着眼睛,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 “知道也不告诉你。”妖卿撇嘴,又往旁边撤了撤。 而此刻,云寒和冰晴谈话也谈完了,各自往回走。冰晴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好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云寒倒是面色如常,其实隔着面具也看不出面色,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没什么变化,一味的深邃而死寂。 “晴姑娘,没事吧。”妖卿扶着微微颤抖,几乎要倒下去的冰晴。 冰晴如梦初醒,“我”她突然下意识看了眼云寒,又复低下头去,“没事·······” 云寒转身离开,寒鸦和妖卿连忙跟上。 这时候妖卿却突然被冰晴抓住胳膊,那力道很是用力,妖卿觉得奇怪,于是就留了下来。 “晴姑娘有事吩咐妖卿?” 冰晴朦胧的眼睛,朦胧的身姿,朦胧的脸庞,似乎下一刻就会飞走一般,她眸子渐渐暗下去,低声道,“只是想着明日阿晴要回苍山,与师兄师姐、妖卿姐姐分别之后,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心里就很不舒服·······” 妖卿拍了拍冰晴搭在她手腕上的手臂,像个大姐姐的安慰道,“总会相见的,晴姑娘不必忧心。” 冰晴缓缓点头,“是的,总会见面的,到时候,大家一定都会好好地·······”她勉强的笑了笑,这让妖卿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又听她强打着精神,“我要去瞧瞧袭姐姐了,想着要分开,很是舍不得。” “恩,想必袭小姐会高兴地。”妖卿只得应和道。 冰晴点点头,又福身行礼,道别之后就施施然的走开了。 轻柔的风,轻柔的阳光。 然后就是英姿飒爽的风姿,那些少年人皆是一身英气逼人的黑色劲装,高头大马的去赴一场生死的聚会。樱袭身上穿着一件干净清爽的白色劲装,衣裳外披着一件雅致的紫色披风,披风的肩头仍旧斑驳的绣着一枝枝玉兰花,这一切都显得她格外秀丽。发丝仍旧以一个紫绸绑在脑后,干净利落,连眉眼都似乎被这散碎的阳光润饰的几分温和恬静。 有种人,静则安好,动则倾国,大概说的就是樱袭这样的人。 而妖卿正坐在一辆马车上,手里拉着缰绳,坐着车夫模样。 妖卿探进马车,“姑娘可还有话说?”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这时候妖卿才叹气,转头来,“晴姑娘似乎为着离别伤怀,大约不便亲口道别了。” 云寒和樱袭相视一眼,皆是点头。樱袭开口,声音清脆,“短短离别,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能做女儿态呢?” 云寒只是冷冷吐出两字,“惜别。” 然后便是策马扬鞭,现行一步了。樱袭、寒鸦也纷纷跟上,马蹄扬尘,转瞬就已经带走这一片土地的喧嚣。 妖卿也驾车,一边对着车里的人道,“晴姑娘,妖卿这就送你会苍山与师兄弟姐妹们团聚。一路定然不会有损失的。” 第9章 风萧萧兮 3 第三章风萧谷 车里的人是冰晴,冰晴的脸,冰晴的衣服,但是她又不是冰晴。 因为至少冰晴不会像车里的那人一样双脚踢着车壁,双眼发狠的瞪着妖卿,看上去总是很厉害。而且,如果是冰晴,妖卿也不会把人这样子五花大绑的捆起来,扔在车里。 “冰晴”的眼睛很明亮,她盯着妖卿,似乎这一眼,也都是带着警告的意味。即使是处于下风,可是在精神上却从来不会示弱。 妖卿不敢再抬头看那双眼睛,只是将轿帘放下来,然后驾着马车就往前走了,这是一条回苍山的路······· 而在另一边,那条前往风萧谷的路上,马蹄哒哒哒作响,却没有一刻消停的。他们总是在赶路。当终于停在一处路边的树林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分外疲惫了。此刻的天色,也已经发昏发暗。只是远远看见树林缝隙里透过的一色天空,深蓝的透亮。 “还好?”云寒斜睨着樱袭。 樱袭点头,“恩,我没事。” “呦呵,袭小姐还是第一次这么好脾气的和咱们主子说话啊!”寒鸦向来口无遮拦,打趣着樱袭。 樱袭面上忽然露出窘迫神色,忽而站起身,然后怒斥道,“寒鸦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寒鸦啧啧称奇,“这才是咱么泼辣的袭小姐啊!看看说话多有派头。” “寒鸦。”云寒的声音发冷,寒鸦也不由的抖了抖身子,就算不回头也知道主子的视线在盯着自己的脊背逡巡。连忙闭嘴了。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樱袭已然趴在一边睡下,可是寒鸦和云寒都很清醒。 “主子,再不将事情讲给袭小姐,恐怕要惹她生气。”寒鸦开口。 云寒的面具总是发冷,让人看一看都觉得不寒而栗,他的眼睛望着那一色的天空,久久不言语,“那就让她生气。”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将火堆往一旁推了推,让火堆远离了樱袭的身边。做完这些,又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是发愣。 有很多事情,和原来都不一样了。就像他,就像樱袭。软肋,要么亲手摧毁,要么就让全世界都找不到她,就算是一点点威胁也不能容许。他望着樱袭的背影出神,深邃的、明朗的、坚定地。 “月黑风高,很适合杀人啊!”寒鸦站直身子,看着没有月亮的天空,不禁伸了伸懒腰。这风萧谷现在还真是乱的可以。 一夜,安度。 沁阳城与风萧谷不远,只是七八日骑马就可到达。风萧谷,在丰国境内,它是一道狭长的山谷,山谷很深,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走向,很少会有人往这种僻静的地方去。平明百姓很少去,因为危险,江湖人士也很少去,也是因为危险。不过平民百姓不去,是因为谷中地势险峻的危险,而江湖人士不去,大多是因为这里实在是杀手聚集,就像没有多少人会想要专门去刑场转一圈,这也是一样道理,没有人想要去看看那些喜欢杀人的杀手长什么样子。惹不起,躲得起。 到了谷口,已然看见有人站在那里。 云寒从马上下来,就有人上前拜见了,他们清一色的黑衣,都是神色肃杀,没有生气。恭恭敬敬的道,“云主子!”“袭小姐!” “通知四位长老。”云寒平淡的吩咐了一句。 “是!”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嗖嗖”几下就施展轻功,消失在岩石缝隙之间,左闪右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寒鸦,将袭押回房。”他用同样的口气吩咐寒鸦。 寒鸦懒散的答应了一声,“袭小姐,请吧。” 樱袭显然面色不善,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然后就急急地往前走。而寒鸦老老实实地跟在樱袭身边,当真是半步都不离。云寒倒是走的施施然,心无旁骛。 所有手下看到这一幕,都很明了,袭小姐这是又被生生绑回来,正怄气呢······· 谁敢这时候去招惹,绝对是找死的。 樱袭回到谷中,房子竟然都建在峭壁的缝隙里,当钻进去,竟然又是另一色风景,景色宜人,亭台楼阁,看不出一点可怖肃杀的样子来。反而徒增几分愉快。而樱袭的房间名叫香苑,这名字是樱袭在苍山也用着的房间名字,让人不觉的一丝一毫陌生。房里很干净,没有平常那些女子的那些繁琐的坠饰,更没有飘飘然的流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色雅淡,就连床边帷幔都是干净整洁湖蓝色。唯一色彩斑斓的大概就是角落柜子上那些瓶瓶罐罐,都是一些名贵香料,那些香料散发的味道比脂粉味好闻的多,一点不腻,反而清香雅淡。 “妖卿不在,袭小姐也知道,谷里就没有其他女人了,你便自己将就着过活吧。对了,估计最迟今晚,四位长老就要来个风萧谷全员大会谈了。”寒鸦忽然同情的看她,那些个老头子,没有一个好对付。 樱袭有些不解的看他,“那与我何干?” “主子不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置喙,不过·······袭小姐还是小心些。”寒鸦说完这些就退了出去。 樱袭很久没有沾到这样酥软的床铺,再加上连日劳累,刚脱了鞋上床,沾了枕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妖卿正载着“冰晴”往风萧谷前去。 到了吃饭的时候,才将塞在“冰晴”嘴上的布条取下来,而背后捆绑用的粗麻绳却被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又绑的紧了紧。 “妖卿,你究竟在做什么!”这声音,带着傲气,带着不屑,分明就是樱袭的声音。那张脸,虽然是冰晴的脸,但是那双眼睛,分明就是樱袭的眼睛,明亮恣意、熠熠生光。 “小姐。”妖卿这时候才和车里一直被绑住的人说话,并将馒头送到她嘴边。 谁料,车里的人将头一扭,“我不吃!给我松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威胁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我要回风萧谷!阿晴呢?她去哪里了?”昨日和冰晴道别,却忽然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等到再醒来,就已经被五花大绑的送到了这辆开往苍山的马车上。她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冰晴竟然会联合云寒他们把自己弄昏。现在,樱袭很生气。 妖卿自然知道樱袭有多生气,“小姐,主子让妖卿送你回苍山,必然有他的道理。至于晴姑娘,自然有她的去处。” 樱袭坐在马车里,眼睛恶狠狠瞪了妖卿,心里却在思忖,若是自己穿着冰晴的衣服假装成冰晴,那么冰晴很有可能变成了“樱袭”,然后回到了风萧谷。风萧谷谷主刚死,现在的风萧谷定然不太平······· “这样做阿晴会有危险的!云寒那家伙是疯了吗?”樱袭气恼,“妖卿,风萧谷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妖卿沉默了片刻,面容染上几分沉重,“小姐,风萧谷谷主死了” “这我知道。”她低着头,似乎很清楚,又似乎不愿意相信。 “谷主临死前曾钦点小姐作为下一任风萧谷谷主。” “什么?”樱袭简直不可置信,猛地抬头盯着妖卿,“你在胡说什么?历来新任谷主都是从左右两位公子之中选出,就算不是云寒,也会是燕惊棠,怎么可能是我?你疯了吗?” “但是事实正是如此。”妖卿说得格外冷静认真,这由不得樱袭不信。樱袭张张嘴,再也说不出话。 第10章 风萧萧兮 4 第四章新谷主 樱袭只是觉得这冲击对她太大,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怪不得云寒会提前来找她,怪不得会出现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码,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樱袭沉默下来,冷静了下来。等到她再说话,似乎已经很久,妖卿甚至觉得樱袭已经化作一尊玉色雕像。 “所以云寒才会以阿晴代替我,是为了保住我这个未来谷主的性命?”她淡淡的问。 “小姐当家作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也必定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小姐的性命随时都可能受到威胁,主子是担心小姐。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妖卿依旧原原本本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又怎样,难道就因为这些就可以不顾阿晴的性命吗?”樱袭的眼睛发冷,妖卿甚至觉得那一刻似乎看到了云寒。她冷静的看着妖卿,话却说得咬牙切齿。樱袭很清楚,如果稍有闪失,这之间的后果,只会使冰晴被迫丧命。冰晴向来善良心软,恐怕就是为了保护樱袭,才会同意云寒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可是,樱袭不愿意。她的骄傲从来不允许贪生怕死。 “·······”妖卿沉默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些话,也不是该她多嘴的,但是她知道,在主子心里,袭小姐的性命比任何人都重要。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妖卿,将馒头拿来,我要吃。”樱袭忽然转移了话题,她的神色平静,似乎不气恼,也不意外。妖卿不知道樱袭怎么想的,只是将馒头凑在樱袭的唇边,樱袭一口一口的吃着,没有再说话,但是这寂静让妖卿更觉得害怕。毕竟樱袭应该闹一场,如果这样憋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候,樱袭抬起眼,“妖卿,对不住。” 妖卿心里一紧,大叫不好,连忙对上樱袭的眼睛,却觉得头昏眼花。登时全身无力,坐倒在一侧,靠着马车车壁。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解的、紧张的看着樱袭,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明明将樱袭身上的香料统统没收了,为什么还是会中计? “没收我身上的香料这很聪明,但我也不蠢。”樱袭目光落在妖卿身上,坐在马车里的座位上俯视着靠在一侧的妖卿,“为了以防这种情况,我利用阿玉给我的迷药,加之一些香料研制了一种融化在舌尖的香,只要咬破舌尖,香料与血融合,立刻就会让闻到的人散去力气。” 她这样高高在上,像个公主,但这一刻,她的眼神有些嘲讽的意味,“但是我从没想过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妖卿的确没想到樱袭会有后手。只见她扑在妖卿面前,用嘴从妖卿的怀里叼出一把匕首,只是妖卿常常随身携带的匕首,都是为了防身用的。这一点,樱袭自然很清楚,她先是将那匕首扔在地上,反身蹲下,很利落的将那匕首握在被绑住的手里。这动作行云流水,但是妖卿却真的没有一点力气阻止,只是白白看着樱袭做这些事情。看着樱袭用匕首割开绑在身后的绳子,快速的解开脚腕上的绳子,将匕首往怀里一塞。做完这些,她才转头看向妖卿,“药力大概还有一盏茶就解开了,不过单单是这一盏茶,你也很难追上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漂亮的扯动唇角笑起来,用冰晴这张脸,却笑出了冰晴从来不会有的神态,明媚而娟丽。说完这番话,只见樱袭转身就掀开车帘,利索而潇洒的走了。 妖卿此时的脸上焦急得很,但是却真的一点辙都没有。 而在风萧谷的“樱袭”,或许可以叫做冰晴。 此刻,冰晴正在风萧谷的大堂上内心打鼓。因为眼前全是人,黑压压的人头,黑压压的衣裳。 堂上,四位长老分列两侧,各自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而中间的那张黑漆大椅却是没有人坐的。冰晴猜测,这应该就是风萧谷谷主的位置。 左手边的流长老真的流里流气的,衣裳也穿不齐整,就连坐在那里都不是什么正经姿态,似乎只要在过一会儿就会从椅子上溜下来。他翘着八字胡,看着堂下的各位下属,那眼神依旧是不正经的。坐在他下首的李长老倒是清风道骨的模样,白发翩翩,胡子也是花白的,看上去很是严肃,这样子倒是让人觉得这两人格格不入了。而坐在另一侧的,一人生的胖,一人生的瘦,胖乎乎矮矮的那人坐在上位,是吴长老,像个皮球,有些滑稽,手里正滚着两颗琉璃珠子。而最后一人很瘦,不仅是瘦,几乎是瘦的有些病态了,脸色也是那种发白像鬼的神色,他时不时咳嗽两声,这位,就是刘长老了。 冰晴心想,若是这场景被四师姐看到了,她会怎样对待?毕竟现在是在模仿樱袭。大概就是二流子、白胡子、死胖子和老病鬼·······至少樱袭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的。 云寒立在左侧的李长老和流长老身边,而另一个男人立在吴长老和刘长老身后。那男人站直身子,冰晴这才发现他极高,比云寒高出许多,年龄也比云寒大很多,估计已经是二十七八的年纪。他也很壮实,似乎只要这样一站,就将所有的光线全部挡去了。他的额头很宽,一张方脸,并不难看,也说不上什么好看。他有一双下垂眼,但是炯炯有神,很聚光,看过来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他的嘴唇有些肥厚,看着很有福气。这样一个甚至可以说是憨厚的长相,偏偏在看向冰晴假扮的“樱袭”的时候,眼里尽是轻蔑、不屑还有厌恶。 看来来者不善。冰晴心里不禁打鼓。 此刻的冰晴站在大堂的最中央,学着樱袭的模样背手站着,而下巴微微抬高,眼神也抬起来。 “云寒,樱袭已回来,你可以把谷主的死因一五一十说清楚了吧。”李长老最先开口了,对着身后的云寒说,眼睛却没有看向云寒。 云寒走出来。面上很沉静,眼睛淡淡的,谁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冰晴只是觉得兀自紧张,不由攥紧了袖口。云寒瞥了她一眼,“半月前,曲谷主闭关导致走火入魔,临死前将谷主之位交给了樱袭。”那日他听谷主近侍说谷主召见,推门一看,曲谷主已经口吐鲜血,只剩一口气了。 此话一出,莫不惊慌。 “荒唐!”刘长老大声一喊,手掌激动地拍在手边的椅子把手上,紧接着就是连续的咳嗽声,他泛白的手指挑着樱袭,“历来谷主都是从左右两位公子之中选出,不是惊棠,也是云寒,哪里轮得到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丫头!” 刘长老一说话,下面的人都是点头称是,切切查查起来。另外三位长老也是一脸凝重,表情不善。冰晴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是此刻她是樱袭,她就只能说樱袭该说的话,做樱袭该做的事,“笑话,你让我当这什么破谷主我还不稀罕呢!” “无知小儿!!!!”刘长老又是咳嗽着大骂,眼睛几乎喷出火来。而他身后的男人正在仔细打量着冰晴,一眼一眼,几乎连头发丝都不放过。看的冰晴全身难受。好在,云寒挡在了冰晴假扮的樱袭面前,这一挡,却让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11章 风萧萧兮 5 第五章樱袭 “这是谷主遗言,谁要违抗?”云寒的声音低冷沉静,没有波澜,却震慑众人。小小年纪,却让人觉得从青铜面具后面扫射而来的眼睛看得人头皮发麻。 “云寒,你说这是谷主遗言,我看倒是未必。”那站在刘长老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然后施施然的走到前面,众人眼中。他在笑,却看得人满身发抖,觉得不怀好意。 云寒和这男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显得娇小了不少,再加上年岁小,还没长开,气势不免弱了几分。这男人高大、威武、强烈而嗜血。 “燕惊棠,你放尊重一点!”寒鸦已然站到云寒身侧,看上去也是面色不善。似乎和这个叫做燕惊棠的男人有着什么渊源。 果然见到燕惊棠冷笑,“既然谷主遗言,樱袭继位,那便继位。”他直立挺胸的站着,“只不过,作为谷主证明的血炼必须出示给众人。”说到这里,又笑着看了眼冰晴,这眼底,还是一样的厌恶,没有一点改变,更没有一点的隐藏。 “樱袭,血炼呢?” 这样一问,冰晴也是蒙了。她才来不久,根本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更不要说什么血炼?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这是樱袭的脸,她要保持樱袭的气度。她白了燕惊棠一眼,不理他。懒懒地说,“我说了谷主之位我不稀罕,血炼我更不稀罕。”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樱袭素来狂妄,口无遮拦,再加之原谷主和云寒云主子的庇护,从来没有人敢招惹。 “樱袭,说话不要说得太满!小心闪了舌头。”吴长老呵斥她,“樱袭”也只是冷哼一声,给了一个白眼。 “血炼在我这。”云寒忽然开口,从袖子里滑出一块东西来,那东西浑身血红色,石头纹理分明,看上去像是鸡血石,那东西被打磨成指套的模样,上尖下宽,可以带在手上。而花纹精致美丽,好像真的有血液在那纹理之中流动着。他将血炼交给四位长老,一一轮流过目,每个人都是只能点头。 “不错,正是血炼。”李长老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点头认可道。然后将它交在“樱袭”手里。 “谷主莫不是昏了头?怎么会把谷主之位传给这样一个小丫头?!我不服!”吴长老圆鼓鼓的身子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就像是一个皮球忽然的被人拍了拍,跳了跳。 “血炼在手,樱袭就是谷主,这是规矩,不服也得服。”流长老则是一派平和。对他来说,从来就是站在左公子云寒一边的,樱袭做谷主,和云寒做谷主效应几乎是一样的。樱袭不谙世事,帮中事物也只能交给云寒打理。倒是素来支持右公子燕惊棠的吴长老和刘长老强烈反对着。 “此事大局已定,莫要再说。这几日将前谷主的葬礼了解了,十日后便举行封禅大典,樱袭,你去准备准备吧。”李长老拍下大局。吴长老和刘长老再不高兴,也是在没辙,毕竟是谷主遗言,打碎的牙要往肚里咽。 “樱袭”不情不愿,也没有应答,只是甩开袖子就往门外走,好像是生气,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大家也不去理,毕竟樱袭这样子没来由的生气是家常便饭。 云寒也带着寒鸦往门外走,只不过,却正好和燕惊棠撞在一处。两人都站在门口,燕惊棠没有沮丧,反而笑起来,“云寒,好好保护新谷主,别出了闪失才好。”说罢,也是大步流星,大笑着走出去。 “这燕惊棠,八百年也不改改这臭样子。想当初我和他一同进入风萧谷,同时学艺,明明是我比较厉害,他倒是处处偷奸耍滑、不择手段,反倒是看上去样样比我强!”寒鸦抱怨着燕惊棠,语气颇为不善,“他这样卑鄙的人都能坐到右公子的位置,真让人觉得不爽!” 云寒听他抱怨,却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走路,身上的寒气却在散发着。 “主子。”忽然跑上来一个浑身黑色衣裳的隐卫,他将一封信递到云寒眼皮子下,云寒刚一接过,那隐卫就消失在他面前。 那信上贴着一朵白玉兰,玉兰还很鲜艳,看来是加急送来的。 拆开信,看到前几行字,寒鸦就觉得周身温度降了几度,不由得抱住胳膊。 果不其然,云寒捏信的手指发白发冷,信纸已经被揉搓的不像样子。 “是妖卿吧。”不好直接说樱袭,只能这样委婉的问。当寒鸦问出来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很后悔,几乎想要把舌头剪了去。 因为云寒把那信纸揉成了一团,扔在寒鸦怀里,“吃了。” “哈?”寒鸦眨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云寒看向他,目光阴冷,但是坚定。 “是是是,我吃,我吃·······”寒鸦苦着脸,这就是多嘴的代价。一口一口的把纸团塞在嘴巴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到云寒那低气压,心里猜测,难道是袭小姐跑了?没错,只可能是这样!否则谁能把老成持重的云寒气成这样,只有樱袭才有这才能,把云寒气回十七岁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这一边,云寒已经气得发昏。那一边,樱袭却正在一户农家门前蹲点。 是的,她在蹲点。想来想去,身上这衣裳太招人,橘红色已经够惹眼,还是条不方便的裙子,拖拖拉拉的,她实在想不通冰晴怎么会喜欢穿这种东西招摇过市。所以她决定,把这身衣裳换下来。于是,她在路过一家农户,看见院子里挂着几件干衣裳的时候,就起了心思。 见四下无人,便摸摸索索的上前,将身上的橘红色外衫一脱,随手扔在窗台上,随即扯下一件干净的旧衣服,往身上一套。做完这些,她就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等到一名农妇从屋子里走出来,发现自己丈夫的衣裳不见了,反而有件极美的橘红衫子搭在窗台上,这衣服一看就是做工精美、布料昂贵,农妇不禁眼睛亮了,冲屋里大喊道,“孩儿他爹,快来瞧啊!小偷给咱们送钱来啦!” 而樱袭,套着那件天青色的男人衣裳,满脸的嫌弃,似乎怎样都有一股子酸臭味儿,又不得不穿着。然后她又用一根从田地里抓来的秸秆随手将头发一束,而那些首饰妥帖的收起来,这样子连路费都有了。这一身下来,她已然是个田地里长大的小伙子模样。 这下子,就算挺胸抬头的走着,估计那些熟人也认不得她了,毕竟谁也想不到傲慢贵气如樱袭也会委屈自己假扮成这样一副模样。她将刚才“换来”的斗笠往头上一戴,彻彻底底挡住那张绝美逼人的容貌,唇边扯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来。 “云寒啊云寒,你高一尺,我高一丈。” 樱袭漫步走到茶寮,正好瞧见了一匹健硕的棕马被拴在一旁,心念电转。走上前,摸摸马匹,压低声音道,“好马。” “想不到你这穷酸小子也识马?”坐在茶寮里饮酒的中年人得意道,还有些赏识。 樱袭眸子发亮,摸着马背,“识得一些。”说到这里,另一只早早隐晦的摸到了拴住马的绳子,用从妖卿那里摸来的匕首快速一转,割断马绳,跃上马背,动作敏捷利落。 “马!我的马!”马主人也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从茶寮跑出来。那叫声简直是痛心疾首。 “谢了!”樱袭说完这句,一夹马腹,哒哒哒就离开了,动作十分英气潇洒。笑容也格外漂亮。虽然有首饰,但总不能用在这些买马之类无用的事情上,毕竟一路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 耳边逆着风,阳光却从眼前穿过,格外敞亮。 第12章 风萧萧兮 6 第六章死讯 “主子。”如果可以,寒鸦绝对不想要在这几天去招惹云寒,即使给他银子美人他都死也不会去的。尽量压低脑袋,却还是能清楚感觉到云寒满身的低气压。 自从那天堂会,已经过了三日时候,但是云寒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冷着脸,低气压,话也更少了。 云寒站立着,手执毛笔,练字。雪白的纸上,慢慢写着一个“静”。 寒鸦知道,云寒每次写这个字,就是在生气了。他不由得后退一步,声音也放低“小姐有消息了。” “啪”搁笔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云寒背着一只手,抬起头,另一只手接过了寒鸦手里的信件,依旧是以玉兰封笺。拆信,信纸簌簌作响,就好像沉寂一样可怕。云寒的眼睛,从信纸上略过,粗粗一瞧,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寒鸦悄悄瞧了眼,好家伙,这袭小姐真会惹事,偷衣服抢马,反正就是正派人士最不齿的事情她就去做,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为非作歹似的。现在只知道樱袭偷了一套农夫的衣裳,这衣服没什么特色,谁都能穿,樱袭在人海茫茫之中,恐怕很难找得到。 寒鸦想到这些,就在心里为妖卿默哀了,这要怎么找? “寒鸦。” “是!”因为走神,寒鸦实在心虚,回答的声音大了好几分。 “告诉妖卿继续找。另外让疏桐即刻上路,去灵山城请阿玉。”云寒一挥袖子,信纸潇洒的飘到一旁,瞬间碎裂成粉末。 “寒鸦遵命。”嘴上这么应和,心里却啧啧作响,以为妖卿可怜,疏桐才叫可怜,那么几十刀还没好利索,就要快马加鞭的往苍山去,苍山那群野人········估计还没见到文雅的玉公子,就要先去掉半条命。 冰晴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地呆着,毕竟言多必失、行多必错。此刻,她也只是安静的画着一面青竹扇面。 “樱袭什么时候有这些心思了?”忽然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嘲讽和讽刺。 冰晴抬眼,果然见到燕惊棠那双眼睛,带着恨意的眼睛。她不知道燕惊棠为何这样恨她,或者说是恨樱袭。 冰晴将笔往桌上一扔,眉毛一挑,又伪装到位了,“燕惊棠,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吧。” “说话倒是一如既往的臭。”燕惊棠毫不在意她说话的语调,又细细的逡巡打量冰晴的脸颊,很仔细,似乎是想要找到一条缝隙,可是找不到。冰晴做的面具,从来没有破绽,而缝隙也被很好的藏在发线里,谁也瞧不出什么。 冰晴不担心被看出来,又恶狠狠的,“看什么?眼睛有毛病找大夫,我看不了!” 他再次笑了,不怒反笑,这本就不正常。忽然,燕惊棠低下头,俯下身,凑近“樱袭”。冰晴想要后退,却又不能够,只能硬撑着站着。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燕惊棠。 他凑在“樱袭”耳边,声音低伏,带着笑意,“一张面具带的久了,你难道不怕摘不下来吗?”这一句话一出,冰晴只觉得全身发抖,空气似乎一瞬间抽空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也发昏发花。 但是她不能倒下,这可能只是试探,攒紧袖子,艰难怒吼,“我听不懂!” 燕惊棠还是带着恶意的笑,“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自然是听不懂。” 他站直身子,身影如此高大,将阳光尽数遮盖,让冰晴只觉得浑身阴冷,只剩黑暗。谁来,谁能来,帮一帮她?她用尽勇气抬眼看他。 燕惊棠的眼,凌厉、凛冽,也直直的瞧着她,像是会吸血。 他的唇往上跳了跳,“你说,那些失踪的人在这三日里情况如何?是生,还是死?” “不过,要埋伏截杀也很容易,毕竟回来的路线是确定的。”这几句话,让冰晴的太阳穴跳了跳,心却停了停。 一下子,全身都显得寂灭。她面如死灰的看着眼前的人,很明显,燕惊棠什么都知道。 “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不知道是怎么费力,喉咙里才挤出这几个字。 燕惊棠挑眉,没想到这样有趣,竟然还在硬撑。袖子里扔出一样东西来,“哐当”,那是一把匕首,精钢匕首,锋利,却染满了血。 “将这个拿给云寒,他就会知道,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说完这话,冷笑着离去。冰晴满眼模糊,不知道怎么捡起那把匕首来的,不自觉将匕首抱在胸前,眼泪却啪嗒滴下来,不由自主的。 “不,不能哭的!”她胡乱的擦着眼泪,“她还没回来,说好了的!”说好为了保护她,却最终葬送了一条性命吗?慌乱的站起来,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往云寒的房间方向跑。一切都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死呢? “师兄!”冰晴不知道怎么跑到云寒的房间的,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急切的跑,眼看云寒就在眼前的屋子里写着字。冰晴跌跌撞撞的,不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猛地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里的匕首“当啷”脱手而出,摔在云寒的脚下。 冰晴趴着,没说话,眼泪却滴下来,低落在地板上。不知道是摔了一跤疼的,还是其他。 云寒没走过去扶她,他的眼睛,他的视线,只能停留在那把短小精悍的匕首上。这匕首,他认得的。妖卿的匕首。而妖卿曾说,匕首被小姐夺走了。它应该在樱袭那里,为她防身,现在,它却躺在这里,躺在云寒的脚下,安安静静的。而且沾满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云寒的手指握了握,骨节发白。这个少年人,心里不再明镜止水,反而波涛澎湃。 “谁给的?”静而冷,声声刺骨,字字结冰。 “燕惊棠,是燕惊棠·······”冰晴知道,云寒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捂住脸,趴在那里哭起来,就连换个姿势也变得没了力气。 “云寒,好好保护新谷主,别出了闪失才好。”燕惊棠的话,犹言在耳。云寒以为,他要对冰晴假扮的樱袭不利,现在想来,恐怕他早就知道此樱袭非彼樱袭!想到这里,他的心骤然缩紧,是孤独寂寞还有仇恨和怒火。像是野兽,瞬间迸发。 记忆翻滚不息,似乎还能看到些什么,残影,幻象: “背我。”那时候,她伸出手,笑容灿烂的如同身后扑朔的火蛇,如同在那尸骨成山的地方开出一朵绚丽夺目的曼珠沙华。 “你看,那座火宫殿是不是很漂亮?”呵呵的笑声清亮透明,身子却害怕的在背上蜷缩颤抖。 原来笑也可以如此悲伤。 “不行呀,云寒·······不杀我,不行呀。”那一剑,贯穿樱袭的心脏,好似一下子刺在他的心上。她的身影倒下,如同一只枯叶蝶翩然坠落。笑容,苍白的脸孔,一瞬间似乎碎裂在眼前。 一切一切,潮流一般涌入脑海,云寒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烫,发过誓,绝对不会发生了,这些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即使一点点威胁也不可以! 云寒的眼睛发冷,冷到极致。他的眸阴暗无光,天地光芒都照耀不进。 伸出清瘦发白的冰凉手指,触到脸上狰狞的青铜面具,手指紧了紧。 面具,就这样被揭了下来。 第13章 风萧萧兮 7 第七章背叛 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那面容实在过于耀目,竟然让人觉得眼前顿时玲珑发昏。常年未触碰阳光的脸还有些微冷的苍白色,好像只要太阳照一照就要融化在面前一般。一张冰雕容颜,不过如此。让人感叹为何会真的生出这样一张好看的妖美的脸颊来。 初看便觉得蛊惑人心,再看又觉得精致的不能移目。纵然看过千般美貌,也会觉得和这张容颜一比较,全部都会一瞬间黯然失色。他的眉如刀锋,眼如寒冰,鼻如远山,唇如落花,这样一张脸,是用言语无法形容,就好像高山之巅开出一朵透明的、圣洁的冰莲花,妖美却如此寂静,盛开的无声无息又炫彩夺目。十七岁,还没成熟的美丽,就已经让人看得怦然心动。 他手里握着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和这张脸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冰晴只觉得心脏不由自主的跳的急速,明明知道这张脸是生成这样,即使做了心理准备,再去看,还是会不禁的失去仪态,红了耳根。她此刻正趴在地上,只能把脑袋伏下去,故意不去看云寒,只是看着冰凉的青灰色地面。 这样子,理智才能稍稍回来一些的感觉,“师兄,师姐·······”她小声的问道,声音尽量放柔放低,生怕惊扰了云寒那颗已经混乱不及的心。 “计划照旧。”云寒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坚韧的、没有动摇的,“她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的面前。” 冰晴被噎住,顿时说不出话来。 “阿晴知道了。阿晴相信,师姐会大难不死的。”她努力平静心神,闭了闭眼睛,通红如兔子的眼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收起来。 “师兄,你摘下面具,想要做什么········”冰晴这时候才由着寒鸦扶起身子,寒鸦只觉得眼睛发花,主子这张脸看的他都觉得自惭形秽,不行,自己的衣裳还不够华美,头发也不够整洁,呆在主子身边还不够格。想到这里,又想着怎样装扮。他进来的晚,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冰晴扑倒在地,眼眶发红,还以为是受了主子这些日子的脾气呢! 冰晴心里有些担心,师父曾说过,云寒的面容过于妖冶,若非必须,绝不可擅自示人,否则必遭祸患。 剑上妖,香中魔。云寒被称为剑上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云寒侧着身,神色仓皇,目色却更加孤单寂寥,仿佛融合了一段不可轻易抹去的离殇,抿抿唇,“杀人。” 有很多事情,由不得你喜欢或者是不喜欢。 冰晴浑身一个激灵,踉跄着后退几步,似是害怕,咬咬唇,“师兄!” 刚叫出口那声师兄,云寒的剑已经抵在了寒鸦的脖颈。寒鸦冷着脸,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睛却宁静的、祥和的看着云寒。 冰晴被这一幕吓得发愣,但是弄清楚状况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比如此刻,她也不是笨蛋。 她不可置信的瞧着寒鸦,怯怯的叫道,“师兄,寒鸦········” 云寒的脸沉静而美丽,漂亮的不像话,却好像镀着一层冷冰冷铁,难以靠近一丝一毫。 寒鸦笑了笑,“主子,寒鸦在你身边三年,你会杀我吗?” 云寒执剑,稳稳落在寒鸦脖颈,没有说话,谁也看不透他。 寒鸦接着问,“主子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云寒淡漠回应。 “是啊,一个前途大好的杀手寒鸦,自动请缨调度到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云寒身边,主子你是该怀疑的······三年前寒鸦请求调拨到你身边,也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寒鸦似乎在思虑,思虑着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主子才到寒鸦的胸前,现在都和寒鸦平齐了。”他丝毫不在意眼前的剑锋,还兀自比划着那身高,似乎分外享受。 “寒鸦,你,是你背叛了师兄吗?”冰晴的声音发抖,甚至不敢相信。她蒙蒙的眼睛望向寒鸦,怪不得,怪不得燕惊棠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包括樱袭的下落,包括她不是樱袭·······那么极有可能樱袭被先一步找到,已经,香销玉殒了! “晴姑娘,风萧谷,本就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不适合这里。”寒鸦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冰晴,冰晴的喉头如同哽住。 “我与燕惊棠自小一处长大,一处学艺,同入谷中。虽然平日斗嘴,但毕竟惺惺相惜,情谊深厚。他要上位,对我,百利而无一害。”寒鸦说的很平静,“主子,是寒鸦将袭小姐的下落告知了燕惊棠,让燕惊棠截杀了袭小姐。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樱袭是云寒的软肋,从入风萧谷,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话至此处,云寒已经不能再平静对待了,他的眼睛,像是寒冰里突然迸出火浆,剑在手中一下子,“歘”干净利落的抹在寒鸦的脖颈上。 杀人、收剑,利落干净,没有多余的动作。 “啊!”冰晴惊叫一声,只觉得寒鸦的血,飞溅在她的衣摆上,雪白的衣摆被染上点点猩红。她顿时觉得昏天暗地,往后快速后退,一下子双腿发软,坐在了地面上。眼见之处,却全是血色。 明明刚才还是活生生的,现在却倒在这里,无声无息。 而云寒,他的手执剑,双肩下垂,没有表情,没有痛苦,没有失望,没有绝望,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好像杀人的不是他,刚才的都不是他。那是一块冰,是一块石头。 是啊,如果没有樱袭,云寒只是一块石头。冰晴忽然间恍然,想起这样一件事来。 她又惊又怕,这里的一切,她都已经不清楚了······· 一个人的一生这样短,一个人的心境变得却又这样快。她什么也摸不透。 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出来了,声音却格外平静,“我要回去了。” “········”没有回答,只剩无尽的死寂。 转身,每一步似乎走在棉花上,一步接着一步的往回走。想要哭,想要悲恸的大哭一场,可是她现在还带着这样一张面具,一张樱袭的面具,这张面具的主人,是宁可流血,也不会流泪的。 阳光刺眼,明明很暖,却觉得一种阴冷传遍四肢百骸。 第14章 风萧萧兮 8 第八章绝杀 两日前,夜晚,河边 樱袭将马往树干上一栓,然后便半跪在河边,俯身饮水。水色清冽,只觉得肺腑都被滋润了。她满意的喝了几口,正要起身,却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那手是从水中伸出来的,直直的把樱袭往水里拖去。 樱袭被抓着手,实在没有力气起身,只能半跪着和那只手僵持着。眼看着那手就要将樱袭拉下水去,樱袭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噌”的一下子划在那只从水里伸出来的手腕上。那手吃痛,这才松开手。 樱袭连忙后退两步,袖子上因为刚才的挣扎全都被水染湿了。她随意的甩了甩袖子,目光警惕的逡巡着周围。月黑风高,树影婆娑。这里已经很接近风萧谷,若是有杀手,那必然就是······· “燕惊棠!不要鬼鬼祟祟的,我知道是你。”她站直身子,大喝一声。 果然见到有人从树影斑驳里走出,月光朦胧,衣袖吹拂。烈马在那一刻嘶鸣一声,高昂着头颅,似乎也预见到了这其后的危险。樱袭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这张脸她是如何也忘不掉的。她狠狠盯着那张脸,“你要杀我!” “如果你不出现在这里,可能你会活的长一些。”燕惊棠回答樱袭,“要知道,云寒把你保护的很好,是你自己不知好歹。况且原本我也并不是非要杀你不可。” 燕惊棠淡淡挑眉,眼下泛着阴狠,眼底发青,似乎好几夜没有睡好了。 樱袭冷冷笑起来,“谷主死了,谷中最有可能争得谷主之位的只有两人,你,还有他!你说不想要杀我,这话真真笑话!”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樱袭冷哼一声,拆穿道。 “只要你不在了,他就会立时乱了阵脚!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是他的师妹。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软肋——是最要不得的东西!”燕惊棠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阴冷狠毒嗜血。 樱袭却更加淡定安静的笑了笑,笑容惊艳,这样美丽妖娆,“燕惊棠,我赌你赢不了!” “那你在下面好好看着吧!”燕惊棠手掌一拍,身后的水色里突然失去平静,迸发出无数水柱,“砰砰砰”有人破水而出。 樱袭知道,这是一场她逃不掉的厄运。 她曾经死过两次,一次是在那场大火之中,一次是在云寒的剑锋下,恐怕这一次,是要在这里了。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没有绝望,没有痛处。更没有畏惧和不舍。 “咻”的一颤手腕,骨鞭脱出袖子,在月光里闪着银白的冷光。 身后是敌人,身前是燕惊棠和他的手下,此刻都已经出现了。前前后后二三十人,樱袭恐怕插翅难飞。 “看来你为了杀我,下了不少功夫。”樱袭轻笑,缠在腕上的鞭子飞舞如同一条银蛇,灵活游动,向着身后出水拔刀的人挥去,不断有人被樱袭打下水去,又有人重新爬出水来,渐渐将樱袭包入了一个小圈。 樱袭站在包围圈里,挥舞长鞭,那些昔日毕恭毕敬的手下像饿狼一样扑向她,想要撕碎她,杀死她,她却只是讽刺的笑。 刀光很亮,比月光还亮,刀光很冷,比月光还冷。 战斗悄无声息,只剩下脚步声和拔刀声。樱袭的鞭子缠上左边人的腰,用这人砸向右边攻过来的黑衣人,谁想身后竟然有人晃着刀劈下来。樱袭抬脚往后一踢,将身后袭击的人踢翻,这动作极其灵敏。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有人靠上来,樱袭便舞着鞭子一遍一遍的击退他们······· 这一场持久的战役,终于让樱袭有了疲惫的意思,不知多久之后,顽强如她也支撑不住了。当她挥舞开靠近身边的那人,猛地一下子单膝跪倒在地,整整一个时辰无休止的打斗,她实在是太累了。朔月光辉投照在樱袭绝美的脸颊上,那还显得天真稚嫩的脸颊还带着一抹不可一世的决绝。不知什么时候,樱袭已经受了伤,浑身的伤口,有些狼狈的粘连着血迹,尤其是肩上的伤口恣意裂开,火一般灼烧的疼痛。可是好像再怎么疼,也掩不住心底忽然熊熊燃起的一团气恼烈火。 燕惊棠这样施施然的看着,仍旧是厌恶的、嗜血的目光。他走过来,一步一步踏在泥土里,走到樱袭的面前。俯下身,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樱袭,“你知道,作为软肋。要么保护的妥妥当当,让她不受一丝一毫威胁,要么就彻底的毁掉。” “云寒没有办法保护你,那么我就帮他毁掉。也算是,还他与我斗智斗勇这些年的一个人情。”忽然听见这个男人笑了笑,冷淡的、无意的。好像眼前的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是个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樱袭闭了闭眼睛,败局已定。惨白的脸,鲜红的血染着唇角和肩头。那张淡淡风华的面容微微扬着,也沾染了点点血迹,不知是谁的血。 “燕惊棠,我说过你赢不了。我樱袭说话,从来都是准的。”睁开眼,双目璀璨如琉璃,如阳光。她忽而笑了笑,“河边埋骨,一抔泥土,已然够了。”她的眼睛放光,突然起身,手中的匕首猛地插入燕惊棠的胸口,歪着头,笑容更明媚了。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谁也不会想到樱袭前一刻面如死灰似乎认命,后一刻竟然突然暴起,伤害燕惊棠。 燕惊棠不会料到,她还在做着垂死挣扎,此刻她站起了身,平视着他。她却又好像在俯视着他,那样高高在上的看着这芸芸众生。得意的笑,一刹那停在樱袭的唇边,如一抹灿烂的樱花。而匕首,深深插入燕惊棠的胸口,就连呼吸都恣意的疼痛起来。 燕惊棠几乎是片刻,即反应过来,一掌打在樱袭的心口。这一掌几乎是要命的,樱袭猛地吐出一口血,全身发软,直直的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唇边却还凝固着一刻笑容,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燕惊棠连忙后退两步,查看胸前的匕首,却是没有淬毒的。那匕首精致明亮,刀锋夺目,就像樱袭给人的感觉一样。他忍着痛抽出匕首,上面沾着他的血迹。 再看一眼地上的樱袭,伸手去试探呼吸,随即笑了,凄冷的,却好像卸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舒了一口气,笑起来。 那个少女,风华绝代,若是长成,必然是世间无人能及,就像是唯一的照耀人心的太阳。这一刻,她陨落,壮烈风流,让人觉得一切不真实,却又让这一夜,顿时陷入黑暗。 是啊,往事一幕幕,在死前一瞬刹那萦绕在心头,突兀记得那一日,阳光和煦里,春风浮动,“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你若是穿着翠色,还不让那群青蛙知道知道厉害吗?!” 可是这一切,却再也不可能看见了······· 第15章 风萧萧兮 9 第九章樱落无声 云寒穿着一身翠色的袍子,很好看的翠色。这与他常穿的墨绿不同,是一种很鲜活的、明亮的绿色。好像一块翡翠,衬得他妖美葱茏的好如竹精托世。他的发丝未挽,只是很随意的挑出鬓边两根用绸带系着发尾。松松垮垮的墨发,衬托宽宽大大的衣袍,妖异洵美,谁人也不能企及。素来爱好深沉墨色与浓绿的云公子,就这样不知为何,一直穿着这样的翠色衣着,仿佛瞬间中毒。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向来花里胡哨跟在云寒身边的寒鸦会不知所踪。这一切一切都成了一个谜团。 但是真正懂得的人才知道那是一份坚守。 妖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六日以后,距离着下一届谷主禅位大选已经只剩下两日,一切事情准备就绪。就等着樱袭登位了。 妖卿跪在云寒面前,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声音有些沙哑,“主子,妖卿甘愿受死!”她是知道了事情的人。云寒只是静静站在房间里,然后静静的搁笔,满纸上没有半个字。这些日子,他往往能提着笔就这样悬在半空,一看就是一日,纸上已经被从毛笔笔端滴下的墨迹晕染透了,他却总是写不下一个字。只是呆呆的看着纸张,看着墨迹低落。此刻,他放下笔,沉吟道,“起来。” 妖卿却倔强的不肯起来,声音有些嘶哑痛苦,“妖卿办事不利,不敢起来!” 云寒的喉头动了动,精致绝伦的容颜仍旧不起波澜,睫毛的阴影微妙的颤了颤,“袭还在房间里等你,去吧。” 妖卿的头垂得更低,这一切,心知肚明,却什么也不能讲。就好像哑巴吃了黄连,满嘴的苦楚无从诉说。 “是!妖卿去见袭小姐。”妖卿直挺挺的起身,步伐结实牢靠,一步步的往樱袭的房间去了。 云寒再次拿起笔,终于落下一个字来,模模糊糊里,似乎看到一个“霁”字。霁,雨过天晴。多好的一个字,他睫毛下的阴影深邃细密,重重垂落下来。 当妖卿见到冰晴的时候,冰晴正在画着扇面,一面接着一面,屋子里已经不自觉堆起了很多的扇面。或是竹子,或是樱花。 妖卿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去,随手就撕掉了冰晴手里正画到一半的扇面。 “袭小姐是不会做这些的!”妖卿冷硬的念了一句,眼圈不自觉红了红。 冰晴的眼睛也不自觉红了红,唇边的话语只剩一句,“妖卿,你回来了·······” “是。袭小姐,我回来了。”妖卿跪在冰晴脚边,冰晴连忙去扶她,妖卿却自己站起身来了。 “几日不见小姐,小姐越□□亮了。”妖卿唇边泛着淡淡的笑容。 冰晴怔愣,点点头,也笑道,“可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怎么嘴巴这样甜了?”她的声音、形态、神色,都与樱袭如出一辙。妖卿看的都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了。 仔细的看了又看,当看到那双眼睛,才黯然的埋头下去,“袭小姐莫要打趣妖卿。” 冰晴看着渐渐回暖的天气,还有发软的阳光,“夏日要来了,春日终究过去了。想必樱花也落了一地,从来就是没有声音的。” 妖卿浑身一震,“袭小姐说的是。” “凋零香殒日,壮烈更风流。”冰晴悠悠叹气,缓缓念着这句诗词,望着窗外良久······ 两日后 禅让大典到了,云寒一身的绿色,让人不禁想到惨绿少年这个词句。再加上他取下面具,列松如翠的光辉无人能够遮挡。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的云公子竟然生了这样一副天怒人怨的妖冶尊荣。燕惊棠看到他这模样,也是惊了一惊,半天没说上话来。 “咱们的云左公子还真是天生丽质,妖媚天成。”他嘲笑一声,就转身过去。 云寒冷冷的,如冰如雪,却没有看燕惊棠一眼。樱袭跟在云寒身后,也是一脸蔑视的看着燕惊棠。 大殿上,四位长老已经入座,所有的风萧谷重要人物也都重重的聚集在此处。左公子和右公子两人依次站在四位长老身后。樱袭此刻站在大殿中央,一身华贵的紫色衣袍,左肩绣满了大片的玉兰花刺绣,相貌又是高傲而绝美。尽管年岁尚小,站在那里也不怒自威了。 所有人看着樱袭,她是这个风萧谷创建以来,唯一一个女谷主,反对的声音自然是有的。 只听刘长老道,“新任谷主年岁小,又是女流之辈,别说我这个做长老的,就是做手下的也难免不服,还请樱袭展示一下本事,让大家看看你有什么地方可以服众才是!”他眼睛一瞥,瞥到了樱袭,心里眼里都是不服气的。 “是是是,刘长老说的没错!”一旁的吴长老连忙应和,皮球一般的身子也挪了挪,似乎跃跃欲试,想要看一场好戏。 樱袭此刻听了这些话,不禁往云寒一瞟,云寒也回头看她。这一幕被燕惊棠正好收在眼底,“还未上位,新谷主就已经与我们的左公子眉来眼去,我们风萧谷是杀手门,难道还靠女色示人吗?”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听得人心里委实难堪。 “燕惊棠,你再乱说话我撕烂了你的嘴!”樱袭瞪了一眼燕惊棠,反驳道。似乎有些恼怒的意味。 “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燕惊棠一掌扑向樱袭。樱袭大惊,回身一躲,云寒已经出手,将燕惊棠的一掌挡了下来,整个人身子也站在了樱袭身前,算是保护她。 燕惊棠看到云寒的举动,冷冷一笑,“云寒!你莫要阻拦!有本事就让她与我一较高下,顺便让大家看看她究竟配不配做下一任谷主!” “我樱袭配不配还不用你说了算!”樱袭大怒一声。 “啪”忽然一掌猝不及防的从樱袭和云寒身后打来,正中樱袭的后背,樱袭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趔趄,幸好云寒从身后抱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整个人摔在地上。然而这一掌却让樱袭口中一腥,吐出血来。 而云寒和樱袭身后的人,竟然是流长老,谁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出。毕竟流长老向来是站在云寒这一边,支持他上位的。流长老依旧一脸流里流气的模样,他斜着眼看着樱袭,“樱袭这丫头我还是知道一些,武功可没这么差,你究竟是谁?” 前些日子,燕惊棠来找到他,说云寒找人冒充顶替樱袭,他起初还不相信,只能这样暗箭伤人的试上一试,没想到眼前的“樱袭”武功如此之弱,樱袭绝对不会这样柔弱,至少那一掌绝不会让真正的樱袭受伤的。 所有人看向樱袭和云寒的方向,面色深沉。就连一直站在云寒这边的李长老也摸着胡子,一脸冷肃。燕惊棠则是邪邪的笑了。 第16章 风萧萧兮 11 第十一章回顾 “云寒的继任大典,师姐你不在没关系吗?”冰晴站在花园里,看着樱袭坐在树梢上晃荡着脚丫,手里啃着一只红彤彤的苹果,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 “我去干嘛?给他添堵吗?”樱袭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阳光从缝隙滑落,洒在她的发梢,显得极尽柔软。她的眉眼在阳光的照耀下却显得更加妖娆透亮、精妙绝伦。 冰晴站在树下,忽而回忆起那一日樱袭回到风萧谷的情状来: 两日前,当妖卿回到风萧谷,与冰晴说了会儿话之后,冰晴看着渐渐回暖的天气,还有发软的阳光,“夏日要来了,春日终究过去了。想必樱花也落了一地,从来就是没有声音的。” 妖卿浑身一震,“袭小姐说的是。” “凋零香殒日,壮烈更风流。”冰晴悠悠叹气,缓缓念着这句诗词,目光投向窗外,却看见园子里站着一个与自己原本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是的,一个和冰晴一模一样相貌的人。冰晴不自觉摸了摸脸颊,却看见那人负手站立在园子里,双眼如同黑珍珠透亮清明,笑容自信而明朗。明明还是那样朦胧清雅的俊秀眉眼,生着这样一双眼睛却让人觉得气质迥然不同了。 她缓缓走向前,一步一步,走到冰晴眼前,走到冰晴的窗前。这几步的路程走的缓慢,却让人恍如隔世。那人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阿晴,好久不见。” 这声音,自信、透亮,和那双眼睛一样,魅惑人心。 冰晴不敢相信,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却连擦也不敢,生怕擦了眼泪,眼前的人就被一同擦去了。不知怎样,才叫出来那句,“师姐········袭姐姐!” 那人笑笑,从脸上撕下面皮,摘下易容。露出原本的脸面来,那是樱袭,没有人比得上的、风华卓然的樱袭。她站在园子里,似乎天地光芒都压不住她的一丝一毫光辉。 “袭小姐!”妖卿也耐不住性子,终于脱口叫了出来,这一叫,却将冰晴的神思也叫回来了。樱袭真的回来了,好好地、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就这样真实的站在她们面前。自信而骄傲的笑着。 “师姐!”冰晴哽咽着,却因为带着那张樱袭的面具,实在不敢哭出声音,只是硬生生将眼泪压了下去,露出一张笑脸来。 而樱袭身边跟着一个少年,雪衣风华,笑容清浅,如在阳光细密里悄然舒展花瓣的白菊。 “大师兄。”冰晴错愕不已,她根本想不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樱袭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和大师兄在一起呢? 那站在院子里的两人相视一笑,甚是得意。就看见两人踱步进入屋子里,“周围的人阿玉已经清理干净了,估计一时半刻没有人会打扰我们的。”樱袭大喇喇的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子茶水,饮了一口又嫌弃,“这茶这么浓,阿晴你也喝得下吗?” 玉白衣静静的掀袍坐下,动作姿态都很高贵典雅,唇边浅浅带着笑意,握住茶杯的手指如同白玉雕刻,整个人身边似有一圈朦胧光晕。他安然的垂着头饮茶,和樱袭那样不拘小节的性子完全构成了两种场面气氛。不过这两人的情状,让冰晴觉得像是回到了苍山之上。在无数个悠闲日子里,他们也都是这个样子。 “大师兄,四师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冰晴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妖卿没资格问,但是心里也藏着这个问题。 樱袭看着玉白衣笑的灿烂,“这也多亏了阿玉。”樱袭和玉白衣从小一处长大,并没有把玉白衣当做师兄,只是阿玉阿玉的叫个不停,大家也就都习惯了。 “那日我遭到燕惊棠的埋伏,便以闭气假死,昏厥过去。再加上身子实在无力,醒来后就这样在河滩上躺到第二日中午。”樱袭简单的说明经历。 “几日前,疏桐奉了阿寒的命令,来灵山城寻我,说明了风萧谷的情状,并言说袭儿从妖卿手中逃脱之事。我料想袭儿从妖卿手中逃走后,会立刻赶回风萧谷,我便沿回到风萧谷的必经之路一路寻找,不想真的在河滩上找到了袭儿。”玉白衣将自己的情况也进行了简要的说明。其实那日见到樱袭的时候,樱袭的情况并不好,身体极度虚弱,身上还有大伤小伤,尤其是身前一掌,险些震断心脉。虽然经过及时的治疗,命是保住了,看上去樱袭也是生龙活虎。但是心脉受损,治疗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至少现在的樱袭是不可能运功练武、舞刀弄枪的。但是玉白衣并不想让冰晴和妖卿担心,也掩盖了这些事情。 樱袭点点头,“这之后,我和阿玉日夜兼程,就是为了让燕惊棠好看!”樱袭愤愤地说,“他不是觉得现在风萧谷里的樱袭是假樱袭,我就让这个假樱袭变成真樱袭,让他原形毕露!”樱袭的眸子放着精光,盘算着。 “师姐既然没死,我现在就去告诉云师兄!师兄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很欣喜的!”冰晴说着就要出门,却被樱袭一把拉住了。 “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呢?这样不是会让师兄伤心吗?”冰晴心里有些不理解。 樱袭还是摇头,玉白衣笑了笑,温和的说,“此刻燕惊棠定然找了许多人盯着阿寒的动向,毕竟阿寒才是燕惊棠最大的敌人,若是我们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 “可是不告诉师兄,他会伤心难过呀,在师兄心里······”冰晴低低头,不敢再说下去,这几天,师兄的变化她是看在心里的。如果知道樱袭还活着,他会有多么高兴! 樱袭神秘的笑了笑,“看在那小子这么关心我的份儿上,我也不能这么没心没肺。”她转身看向妖卿,“去将我那件压在箱底的那件肩上绣玉兰的衣裳取出来,我明日穿那件。” 妖卿点头,“是,袭小姐。”妖卿倒是知道,那件衣裳是云寒送来的生辰礼物,一般云寒送来的东西,樱袭统统会拿去压箱底、垫桌角·······这一点云寒也很清楚,但是每年都不会落下送礼来。若是冰晴,就算穿樱袭的衣服,也不会专门去寻压箱底的衣裳来穿,会这样做,只能说明樱袭回来了。 冰晴虽然不太明白这和衣裳有什么关系,但是一看妖卿放松的表情,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放轻松了些,樱袭做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的······· 第16章 风萧萧兮 10 第十章阿玉 “大家还不明白吗?”始终不怎么说话的燕惊棠站出来。整个身影高大而具有压迫力,“分明是云寒狠心杀害前谷主和樱袭,又找人冒名顶替!” 四长老包括堂上众人,都是惊讶不已。而云寒冷着脸,静静听着燕惊棠说话。 “你究竟是谁?”流长老再也不可遏制自己心里的好奇心,难道真的如燕惊棠说的一样,都是云寒的手段?他上前扯下樱袭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苍白的脸颊。这一下,吴长老和刘长老都是一脸得意。而李长老也支着颤巍巍的身子站起来了。 流长老不可遏制的恼怒,他实在没想到云寒会是这样的人,真的找人冒名顶替! “云寒!你还有何话可说!”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看好的云寒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燕惊棠兀自笑了笑,樱袭早早死在路上,他亲手杀了她,一掌了结了让她的性命。樱袭回不来,云寒就是百口莫辩,更不用提他是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只能担下杀害谷主以及樱袭的罪名,然后乖乖地成为阶下囚······ 现在,就看他给云寒浓墨重彩的一笔吧。他又看了地上煞白脸色的冰晴一眼,“云寒统统在撒谎!因为谷主在临死前曾经传位给我燕惊棠!”燕惊棠上前一步,装作一脸沉痛的模样,“谷主将信物——血炼,交予惊棠的手中,不耐云寒得知寒鸦与惊棠交好,便怂恿寒鸦从惊棠这里夺走血炼!再编出一套说辞,说什么传位樱袭!” 大家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燕惊棠说着这些,而云寒却低头没说话,仍旧冷着一张小脸,似乎对着一切是不承认不否认。 燕惊棠知道,他是实在无话可说!樱袭死了,寒鸦死了,一切都已经死无对证了。 “那你之前为何不提?”李长老提出了问题。 燕惊棠跪下来,诚恳的解释着,“我听闻云寒的说辞,又苦无证据,毕竟真正的樱袭下落不明,寒鸦也是云寒的手下,血炼更是在云寒手中,无论惊棠如何说,也不会有人相信!既然如此,惊棠只得将所有事情掩盖,找到机会,拆穿云寒的狼子野心!” “来人!将云寒压下去!”吴长老看似沉痛的一挥手,而李长老和流长老也已是无话可说了。 “燕惊棠,你的故事着实精彩!但是,真正有狼子野心的究竟是谁!”冰晴忽然从地上站起身,神色怡然,她静静的从面上一撕,竟然再次撕下一张□□来。然后,刚才倒地的“冰晴”露出了樱袭那张绝代风华的容貌。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带了两张□□! 樱袭此刻就站在这里,脸色因为受伤还有些苍白的透明,但是英气的眉宇,细密的睫毛,灵动的眼睛,倨傲的高高抬起的下巴,无不昭示着这个人就是樱袭。 她抬眼,正好看到燕惊棠那张已经有些难看的脸,樱袭声调清丽,几乎是娓娓道来,“谷主生前下令,将谷主之位传于我樱袭,而你燕惊棠狼子野心,买通云寒的下属寒鸦,想要将我截杀在半路之中!袭身受重伤,只得假死闭气逃脱,云寒这才无奈以师妹冰晴代替。你竟然倒打一耙,借此污蔑云寒,我倒要问问你燕惊棠究竟安的什么心!” “她说谎!这分明就是砌词狡辩,樱袭早已死在回来的路上,是被云寒所杀,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假的。她既然有一张面具,两张面具,谁知道现在这张脸孔是不是面具!” “我的确快要死去,只可惜不是云寒杀害,而是被你燕惊棠埋伏!若不是疏桐及时通知阿玉,阿玉妙手回春,我早就命丧黄泉了!”樱袭反驳道。 就在此刻,两个人从堂下的人群之中走出来。一男一女,女子一身橘红色长裙,满身好似红霞,走路飘然如舞蹈,相貌清秀俊雅,双眉如烟,双眼朦朦胧胧,看的人们心中尽是怜惜喜爱。这人正是冰晴,她此刻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男子身后。 这男子一身利落干净的白色,雪衣风华大概就是指的这一种人物。要说云寒是高山之上颤颤巍巍不可采撷的圣莲花,妖冶不群,孤独冷峻。 那这个男子就是山谷溪流之中的清风流水,偶然拂过心田,如叮当玉佩,雕琢在人心。玉一般的人,玉一般的脸庞,玉一般的品格,玉一般的衣衫。书中常言,君子如玉,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他迎着光站着,青丝尽数束起,以一只洁白无暇的玉簪固定,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原以为是他迎光站立的原因,使得少年人眉眼格外柔和,仔细去瞧,才发现他生着两条秀致的柳叶眉,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却显得极其温柔,几乎看着就让人觉得浑身温暖清爽,仿佛春风拂过山岗一般,这样女子不及的眉眼生在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违和,只是愈发柔软精致,加之他一身白色袍衫点尘不染,更衬得面如冠玉。他唇边噙着笑意一一打量着堂上的人物。 阿玉,真的人物其名,温润如玉。 冰晴上前扶着樱袭的身子,毕竟她是受了伤,整个人不大好,支撑不了多久的。 “这些日子都是臭小子出的馊主意,害苦你了,抱歉。”樱袭见冰晴在往下掉眼泪,只得为她抹眼泪,轻声说着,时不时埋怨云寒一眼。 冰晴只顾着一味摇头,然后猛地扑入樱袭怀中,哽咽道,“袭姐姐活着就好了,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的·······” 燕惊棠如梦初醒,这局势对他来说太不利了。伸腿就要逃走。云寒一脚压下,将燕惊棠一下子踢翻在地。 “燕惊棠,你可知罪?残害同门、颠倒是非,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李长老厉声质问,毕竟他很了解云寒的人品,云寒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他比流长老理智,更是信得过云寒。 燕惊棠低低头,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是,“惊棠,不敢。”他说话的时候面如死灰,因为知道如果反抗只会死的更惨。 “压下去!”李长老只这样一说,就有人将燕惊棠压了下去,昔日高高在上的右公子到了这个地步,是谁也想不到的结局。 樱袭歪歪头,淡淡笑着站着,所有人跪下,“恭迎谷主!”就好像帝王享受山呼万岁,樱袭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她会得意的笑,笑起来的时候,美丽娟秀,得意风流,这是其他女孩子不会有的,紫色的衣裳左肩上绣着团团雪色玉兰,显得更加高贵,好像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位置而生的。但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人觉得惊愕的无法合拢嘴巴,“我知道很多人不服气我,我也没办法让他们服气,那是一件太麻烦的事。”她简短的说着,“况且我对谷主的位置没兴趣,既然是没兴趣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费力气去做呢?” 没有人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依旧平着语气说话,“你们都觉得谷主之位不是云寒就是燕惊棠,既然燕惊棠锒铛入狱,云寒又是得力人选,今日起他便成为新的谷主吧。” 这话说的很是随意,却让所有人都不禁佩服。最佩服的大概就是一旁的四位长老,见樱袭小小年纪就懂得进退。 阿玉在一旁笑容浅淡,如云卷,如云舒,袭儿这哪里是懂得进退,不过是懒得去做谷主,才往云寒身上推责任罢了。 “好!如此甚好!”流长老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惭愧。连忙称是。 吴长老和刘长老也不说话了,毕竟没什么可反对的。云寒站在一侧,什么不做,什么不说,却“捡”了一个谷主的位置坐。然而,不怒自威,自有威严,清清冷冷的往那里一站,妖娆绝美的面庞精致透亮,孤独冷傲,谁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人成为谷主,即使那一年,他的年纪只有十七岁。 第17章 风萧萧兮 12 第十二章秘密 云寒的继任大典还在继续,热热闹闹。而风萧谷的地牢里,燕惊棠神态安然的坐在草席上,也在等待着属于他的审判。 脚步声渐渐靠近,燕惊棠睁开眼,却看见了一个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的人。随即,他还是了然的笑了笑,“寒鸦。” 打理的很干净的头发,花里胡哨的里衣,涂脂抹粉的脸庞,寒鸦还是寒鸦。他站在燕惊棠面前,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燕惊棠其实心里很清楚,“你背叛了我。” “我只效忠于主子。”寒鸦的眼睛放着精光,和平日的放浪形骸略微有些不一样。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铁栏杆,两两说话。周围还有很多从其他牢房里传来的哭号声,显得悲戚和阴沉。 寒鸦抬抬头,“是主子让我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掌握你的动向。最后让我假死,让你故意看到我死在主子的怒火之下,放松警惕,然后露出马脚。将你的后路彻底断干净。” “那樱袭呢?你故意放消息给我,让我知道樱袭的下落,这也是云寒的命令?”燕惊棠真的不明白了,樱袭对云寒这么重要,云寒舍得用樱袭做诱饵?难道只为了这个谷主的位置? 寒鸦扯了扯唇角,“并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自认为这样才能让你真正信任我。况且我早先就得到消息,玉公子已经追上了袭小姐,只要不出意外,以玉公子的医术,袭小姐不会有事。”他这时候说得简单、云淡风轻,但是当时云寒知道寒鸦私自把樱袭的下落透露给燕惊棠,恨不得一剑杀了他,生生打断了他三根肋骨。但云寒毕竟是重情义,而寒鸦也都是为了云寒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云寒为了登上谷主的位置确实废了不少心力。”燕惊棠黯然。 “不,主子根本不在乎谁会登上这个谷主的位置。不管是袭小姐、他自己,还是你燕惊棠,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寒鸦沉沉的开口。 “无所谓?无所谓为何要派你来将我赶尽杀绝?”燕惊棠已然猜到,寒鸦来,就是云寒让他来了结自己性命的。 “因为是你先要将袭小姐赶尽杀绝。若是你安安稳稳,这谷主的位子让给你,主子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前任谷主的命令,主子也大可以不听从。但你错就错在非要袭小姐的性命!说到底,你是踩了主子的底线。”寒鸦声音发冷,似乎让燕惊棠一个激灵。是了,他的确是怨毒了樱袭,想要置她于死地。想到这里,燕惊棠竟然苦苦的笑起来。 “你我同年入谷、共事多年,虽不是挚友,也是有几分情谊的。相识一场,你那些心思我还是知道点的。你为什么这样讨厌袭小姐,我想你心里最清楚。” 燕惊棠猛地抬头,眼里有些错愕,他毕竟没有想到寒鸦会对他说这句话。但是随即,他又笑了笑,这笑容这样苦,这样无奈。他的心思,他的心思吗·······最初他也没有这些心思的,只是想着往上爬,去看看站在顶峰的时候的风景。 然而他这样追求的,却被云寒轻易得到了。他用了八年,做到右公子的位置,而云寒仅仅用了两年便与他平齐。那时候的云寒,只有十五岁。清冷登上左公子的位置,不爱说话,不爱笑。其实那时候,燕惊棠是不耐、鄙夷的。后来却又发现,无论如何,云寒真的做的很好,无论做什么都能够力尽完美,无人能比。那时候燕惊棠就想着要比过他,可是这些事情,这个冷心冷眼的孩子似乎永远不在意。他只看得到一尺之内师妹樱袭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燕惊棠又觉得烦躁起来。 原本这些情绪就如同蛰伏的野兽,直到那一天全数爆发了。他清楚记得,那天的樱袭手里提着一件翠色葱茏的长衫,在云寒面前左摇摇、右晃晃,“你便听我一次,我就应你一件事!这可是天大的便宜,你当真不占?”小小的云寒背过身子,也将樱袭扔在了身后。樱袭却不知烦的滴溜溜又跑到他眼前,提着那件衣裳,咬着唇。小脸上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就当我求你?”看着樱袭那眼光,明明装满了不甘心,却非要这般低声下气。云寒扑哧一声被她逗得笑出来,这样欢乐的云寒本就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你笑了就当答应了!”樱袭上前一步,点着脚尖,够这云寒脸上的面具,云寒也就随她,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她为自己取下那面青铜面具来。 待到面具取下,樱袭满意的笑了笑,笑容光辉灿烂,“你长得越来越妖气,穿这身翠袍子,非要把那个什么素玖派气的脸和衣裳一般绿,自惭形秽的往地下钻!哼,看他们还敢嚣张!”素玖派是出了名的名门正派,素来以绿色为帮派的主打颜色,皆是一身绿袍。又因为是正派人士,总是趾高气扬,樱袭看不过,才有此一说。 那时候的燕惊棠恰巧站在回廊,偶然看见花园里这一幕,云寒的脸,如琉璃苍雪,妖娆又清冽,好像一笑一语都能惊醒万千朵雪莲花,悄然绽放,纯洁高贵,孤独而绝代风华。那是这世间不可比拟的美丽,若是长成,那定是世间无双。他的眸冷冷,他的唇淡淡,低回之处,只是那眼前的少女身侧,一眼都不愿离开,捧在手心,融化在眼底。 “穿女装一月。”他的声音还有些低哑,却透着少年人的青涩味道,听得燕惊棠只觉得不知道哪里在咚咚打鼓。 “你!你说什么!”樱袭瞪大眼睛,声音像是炸开了,云寒的眼底却带着缱绻的还未成熟的宠溺,“条件。” 樱袭啊了一声,像是栽了大跟头,“你好阴毒啊,云寒!” “要不然免谈。”说着转身要走。 “啊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你以后千万别有事求我!”她小声嘀咕,抱住了云寒的胳膊,随即一抬头灿烂一笑,明媚亮眼,“可以了吧,好师兄。”每一个字都在咬牙。 云寒点头,点头点的缓慢,但是明显是很满意效果的。 两个小小人儿站在一起很般配,佳偶天成,天造地设。若是旁人看见了又要说云公子真是宠的袭小姐无法无天了。可是燕惊棠却忽而觉得刺眼,为什么刺眼?他怔愣着看着云寒,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一瞬间,愤怒、恶心、自卑,统统涌上心头,就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吧,不会有人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会信! 此刻的燕惊棠坐在大牢里,唇边苦笑,“若是你还念着往日情谊,就快些帮我结束了吧。这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心思。”燕惊棠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疲倦。 寒鸦闭了闭眼,只是轻声应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地牢屋顶。 外面的丝竹渐渐停了,继任大典也差不多结束了吧。寒鸦一步一步的踏出地牢,临走时不忘吩咐一侧的下属,“等着将牢房清理了。” 有些事情,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吧。 第17章 风萧萧兮 11 第十一章回顾 “云寒的继任大典,师姐你不在没关系吗?”冰晴站在花园里,看着樱袭坐在树梢上晃荡着脚丫,手里啃着一只红彤彤的苹果,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 “我去干嘛?给他添堵吗?”樱袭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阳光从缝隙滑落,洒在她的发梢,显得极尽柔软。她的眉眼在阳光的照耀下却显得更加妖娆透亮、精妙绝伦。 冰晴站在树下,忽而回忆起那一日樱袭回到风萧谷的情状来: 两日前,当妖卿回到风萧谷,与冰晴说了会儿话之后,冰晴看着渐渐回暖的天气,还有发软的阳光,“夏日要来了,春日终究过去了。想必樱花也落了一地,从来就是没有声音的。” 妖卿浑身一震,“袭小姐说的是。” “凋零香殒日,壮烈更风流。”冰晴悠悠叹气,缓缓念着这句诗词,目光投向窗外,却看见园子里站着一个与自己原本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是的,一个和冰晴一模一样相貌的人。冰晴不自觉摸了摸脸颊,却看见那人负手站立在园子里,双眼如同黑珍珠透亮清明,笑容自信而明朗。明明还是那样朦胧清雅的俊秀眉眼,生着这样一双眼睛却让人觉得气质迥然不同了。 她缓缓走向前,一步一步,走到冰晴眼前,走到冰晴的窗前。这几步的路程走的缓慢,却让人恍如隔世。那人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阿晴,好久不见。” 这声音,自信、透亮,和那双眼睛一样,魅惑人心。 冰晴不敢相信,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却连擦也不敢,生怕擦了眼泪,眼前的人就被一同擦去了。不知怎样,才叫出来那句,“师姐········袭姐姐!” 那人笑笑,从脸上撕下面皮,摘下易容。露出原本的脸面来,那是樱袭,没有人比得上的、风华卓然的樱袭。她站在园子里,似乎天地光芒都压不住她的一丝一毫光辉。 “袭小姐!”妖卿也耐不住性子,终于脱口叫了出来,这一叫,却将冰晴的神思也叫回来了。樱袭真的回来了,好好地、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就这样真实的站在她们面前。自信而骄傲的笑着。 “师姐!”冰晴哽咽着,却因为带着那张樱袭的面具,实在不敢哭出声音,只是硬生生将眼泪压了下去,露出一张笑脸来。 而樱袭身边跟着一个少年,雪衣风华,笑容清浅,如在阳光细密里悄然舒展花瓣的白菊。 “大师兄。”冰晴错愕不已,她根本想不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樱袭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和大师兄在一起呢? 那站在院子里的两人相视一笑,甚是得意。就看见两人踱步进入屋子里,“周围的人阿玉已经清理干净了,估计一时半刻没有人会打扰我们的。”樱袭大喇喇的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子茶水,饮了一口又嫌弃,“这茶这么浓,阿晴你也喝得下吗?” 玉白衣静静的掀袍坐下,动作姿态都很高贵典雅,唇边浅浅带着笑意,握住茶杯的手指如同白玉雕刻,整个人身边似有一圈朦胧光晕。他安然的垂着头饮茶,和樱袭那样不拘小节的性子完全构成了两种场面气氛。不过这两人的情状,让冰晴觉得像是回到了苍山之上。在无数个悠闲日子里,他们也都是这个样子。 “大师兄,四师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冰晴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妖卿没资格问,但是心里也藏着这个问题。 樱袭看着玉白衣笑的灿烂,“这也多亏了阿玉。”樱袭和玉白衣从小一处长大,并没有把玉白衣当做师兄,只是阿玉阿玉的叫个不停,大家也就都习惯了。 “那日我遭到燕惊棠的埋伏,便以闭气假死,昏厥过去。再加上身子实在无力,醒来后就这样在河滩上躺到第二日中午。”樱袭简单的说明经历。 “几日前,疏桐奉了阿寒的命令,来灵山城寻我,说明了风萧谷的情状,并言说袭儿从妖卿手中逃脱之事。我料想袭儿从妖卿手中逃走后,会立刻赶回风萧谷,我便沿回到风萧谷的必经之路一路寻找,不想真的在河滩上找到了袭儿。”玉白衣将自己的情况也进行了简要的说明。其实那日见到樱袭的时候,樱袭的情况并不好,身体极度虚弱,身上还有大伤小伤,尤其是身前一掌,险些震断心脉。虽然经过及时的治疗,命是保住了,看上去樱袭也是生龙活虎。但是心脉受损,治疗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至少现在的樱袭是不可能运功练武、舞刀弄枪的。但是玉白衣并不想让冰晴和妖卿担心,也掩盖了这些事情。 樱袭点点头,“这之后,我和阿玉日夜兼程,就是为了让燕惊棠好看!”樱袭愤愤地说,“他不是觉得现在风萧谷里的樱袭是假樱袭,我就让这个假樱袭变成真樱袭,让他原形毕露!”樱袭的眸子放着精光,盘算着。 “师姐既然没死,我现在就去告诉云师兄!师兄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很欣喜的!”冰晴说着就要出门,却被樱袭一把拉住了。 “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呢?这样不是会让师兄伤心吗?”冰晴心里有些不理解。 樱袭还是摇头,玉白衣笑了笑,温和的说,“此刻燕惊棠定然找了许多人盯着阿寒的动向,毕竟阿寒才是燕惊棠最大的敌人,若是我们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 “可是不告诉师兄,他会伤心难过呀,在师兄心里······”冰晴低低头,不敢再说下去,这几天,师兄的变化她是看在心里的。如果知道樱袭还活着,他会有多么高兴! 樱袭神秘的笑了笑,“看在那小子这么关心我的份儿上,我也不能这么没心没肺。”她转身看向妖卿,“去将我那件压在箱底的那件肩上绣玉兰的衣裳取出来,我明日穿那件。” 妖卿点头,“是,袭小姐。”妖卿倒是知道,那件衣裳是云寒送来的生辰礼物,一般云寒送来的东西,樱袭统统会拿去压箱底、垫桌角·······这一点云寒也很清楚,但是每年都不会落下送礼来。若是冰晴,就算穿樱袭的衣服,也不会专门去寻压箱底的衣裳来穿,会这样做,只能说明樱袭回来了。 冰晴虽然不太明白这和衣裳有什么关系,但是一看妖卿放松的表情,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放轻松了些,樱袭做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的······· 第18章 风萧萧兮 12 第十二章秘密 云寒的继任大典还在继续,热热闹闹。而风萧谷的地牢里,燕惊棠神态安然的坐在草席上,也在等待着属于他的审判。 脚步声渐渐靠近,燕惊棠睁开眼,却看见了一个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的人。随即,他还是了然的笑了笑,“寒鸦。” 打理的很干净的头发,花里胡哨的里衣,涂脂抹粉的脸庞,寒鸦还是寒鸦。他站在燕惊棠面前,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燕惊棠其实心里很清楚,“你背叛了我。” “我只效忠于主子。”寒鸦的眼睛放着精光,和平日的放浪形骸略微有些不一样。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铁栏杆,两两说话。周围还有很多从其他牢房里传来的哭号声,显得悲戚和阴沉。 寒鸦抬抬头,“是主子让我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掌握你的动向。最后让我假死,让你故意看到我死在主子的怒火之下,放松警惕,然后露出马脚。将你的后路彻底断干净。” “那樱袭呢?你故意放消息给我,让我知道樱袭的下落,这也是云寒的命令?”燕惊棠真的不明白了,樱袭对云寒这么重要,云寒舍得用樱袭做诱饵?难道只为了这个谷主的位置? 寒鸦扯了扯唇角,“并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自认为这样才能让你真正信任我。况且我早先就得到消息,玉公子已经追上了袭小姐,只要不出意外,以玉公子的医术,袭小姐不会有事。”他这时候说得简单、云淡风轻,但是当时云寒知道寒鸦私自把樱袭的下落透露给燕惊棠,恨不得一剑杀了他,生生打断了他三根肋骨。但云寒毕竟是重情义,而寒鸦也都是为了云寒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云寒为了登上谷主的位置确实废了不少心力。”燕惊棠黯然。 “不,主子根本不在乎谁会登上这个谷主的位置。不管是袭小姐、他自己,还是你燕惊棠,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寒鸦沉沉的开口。 “无所谓?无所谓为何要派你来将我赶尽杀绝?”燕惊棠已然猜到,寒鸦来,就是云寒让他来了结自己性命的。 “因为是你先要将袭小姐赶尽杀绝。若是你安安稳稳,这谷主的位子让给你,主子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前任谷主的命令,主子也大可以不听从。但你错就错在非要袭小姐的性命!说到底,你是踩了主子的底线。”寒鸦声音发冷,似乎让燕惊棠一个激灵。是了,他的确是怨毒了樱袭,想要置她于死地。想到这里,燕惊棠竟然苦苦的笑起来。 “你我同年入谷、共事多年,虽不是挚友,也是有几分情谊的。相识一场,你那些心思我还是知道点的。你为什么这样讨厌袭小姐,我想你心里最清楚。” 燕惊棠猛地抬头,眼里有些错愕,他毕竟没有想到寒鸦会对他说这句话。但是随即,他又笑了笑,这笑容这样苦,这样无奈。他的心思,他的心思吗·······最初他也没有这些心思的,只是想着往上爬,去看看站在顶峰的时候的风景。 然而他这样追求的,却被云寒轻易得到了。他用了八年,做到右公子的位置,而云寒仅仅用了两年便与他平齐。那时候的云寒,只有十五岁。清冷登上左公子的位置,不爱说话,不爱笑。其实那时候,燕惊棠是不耐、鄙夷的。后来却又发现,无论如何,云寒真的做的很好,无论做什么都能够力尽完美,无人能比。那时候燕惊棠就想着要比过他,可是这些事情,这个冷心冷眼的孩子似乎永远不在意。他只看得到一尺之内师妹樱袭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燕惊棠又觉得烦躁起来。 原本这些情绪就如同蛰伏的野兽,直到那一天全数爆发了。他清楚记得,那天的樱袭手里提着一件翠色葱茏的长衫,在云寒面前左摇摇、右晃晃,“你便听我一次,我就应你一件事!这可是天大的便宜,你当真不占?”小小的云寒背过身子,也将樱袭扔在了身后。樱袭却不知烦的滴溜溜又跑到他眼前,提着那件衣裳,咬着唇。小脸上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就当我求你?”看着樱袭那眼光,明明装满了不甘心,却非要这般低声下气。云寒扑哧一声被她逗得笑出来,这样欢乐的云寒本就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你笑了就当答应了!”樱袭上前一步,点着脚尖,够这云寒脸上的面具,云寒也就随她,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她为自己取下那面青铜面具来。 待到面具取下,樱袭满意的笑了笑,笑容光辉灿烂,“你长得越来越妖气,穿这身翠袍子,非要把那个什么素玖派气的脸和衣裳一般绿,自惭形秽的往地下钻!哼,看他们还敢嚣张!”素玖派是出了名的名门正派,素来以绿色为帮派的主打颜色,皆是一身绿袍。又因为是正派人士,总是趾高气扬,樱袭看不过,才有此一说。 那时候的燕惊棠恰巧站在回廊,偶然看见花园里这一幕,云寒的脸,如琉璃苍雪,妖娆又清冽,好像一笑一语都能惊醒万千朵雪莲花,悄然绽放,纯洁高贵,孤独而绝代风华。那是这世间不可比拟的美丽,若是长成,那定是世间无双。他的眸冷冷,他的唇淡淡,低回之处,只是那眼前的少女身侧,一眼都不愿离开,捧在手心,融化在眼底。 “穿女装一月。”他的声音还有些低哑,却透着少年人的青涩味道,听得燕惊棠只觉得不知道哪里在咚咚打鼓。 “你!你说什么!”樱袭瞪大眼睛,声音像是炸开了,云寒的眼底却带着缱绻的还未成熟的宠溺,“条件。” 樱袭啊了一声,像是栽了大跟头,“你好阴毒啊,云寒!” “要不然免谈。”说着转身要走。 “啊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你以后千万别有事求我!”她小声嘀咕,抱住了云寒的胳膊,随即一抬头灿烂一笑,明媚亮眼,“可以了吧,好师兄。”每一个字都在咬牙。 云寒点头,点头点的缓慢,但是明显是很满意效果的。 两个小小人儿站在一起很般配,佳偶天成,天造地设。若是旁人看见了又要说云公子真是宠的袭小姐无法无天了。可是燕惊棠却忽而觉得刺眼,为什么刺眼?他怔愣着看着云寒,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一瞬间,愤怒、恶心、自卑,统统涌上心头,就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吧,不会有人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会信! 此刻的燕惊棠坐在大牢里,唇边苦笑,“若是你还念着往日情谊,就快些帮我结束了吧。这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心思。”燕惊棠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疲倦。 寒鸦闭了闭眼,只是轻声应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地牢屋顶。 外面的丝竹渐渐停了,继任大典也差不多结束了吧。寒鸦一步一步的踏出地牢,临走时不忘吩咐一侧的下属,“等着将牢房清理了。” 有些事情,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吧。 第19章 血色走马灯 1 第三单元血色走马灯 第一章马千金 “话说,那个什么、什么李员外的,真的只要我们找回他的宝贝女儿,就给我们一株超大的紫珊瑚吗?那个紫珊瑚是不是可以换好多好多吃的东西呀?那烤鹅也可以买了吗?”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还站着一个娇俏的姑娘。这姑娘看上去还很年幼,双丫髻,两边髻发上各自绑着一串银质的精致小铃铛,铃铛的花纹细腻。脸颊还有些婴儿肥,双颊粉粉的很是可爱;双眼大得惊奇,一眨一眨的十分有神。她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夹袄,夹袄上还绣着一串串粉红色小朵菊花,脖颈上还带着一串银质的璎珞圈儿,下身配着一条粉红色小裙,却反过来绣着浅黄色的小朵菊花,一簇簇的显得整身衣裳十分秀雅,更衬得这个小姑娘玉雪可人。 “七哥你快告诉我啊!”她的一双小手缠在眼前的少年郎胳膊上,见少年郎不回答她的问话,便用力的摇着他的胳膊。这一摇晃,小姑娘腰上、发髻上、脚踝上、手腕上的银铃铛都叮叮当当摇晃起来,不刺耳不恼人,反而是一种清清脆脆的很好听的声音。 “是马员外啊!马员外!不是李员外!还有紫珊瑚是给师傅的,不能买烤鹅烤鸭烤鸡!也不能买红豆酥!”少年被吵得头疼,被摇的手疼,各种身心俱疲,只能开口把这个已经说过三遍的事实再次清清楚楚、认认真真的说一遍。这少年和少女差不多大,因为还未发育完全,个子还有些矮小单薄,只比少女高了半个头。虽然年岁尚幼,却生出了一种独特的桀骜气质来。他的眉眼不是那种温婉的、典雅秀致的感觉,而是给人一种大漠苍鹰一般的形貌。为什么这样说呢?他的肤色古铜,脸部轮廓棱角分明,而眉弓和鼻骨又比其他人高些,使得他整体看上去好如一笔一笔雕刻出来的一般精致而立体。他的眼窝很深,让他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上去眼睛都显得深邃沉静,看得人心神荡漾。这本有些生硬的五官凑在一张脸上没有让人觉得死板,反而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潇洒气质,就像看惯了绵软风光的人忽而踏上一片辽阔无边的草原,天高草低,心境也一下子舒畅了。 再看他打扮,虽说也是束发了,但也仅仅是很随意的绑了绑,整个发型松松垮垮,甚至有头发从两鬓溜出滑落耳边。他身上套着一件月银色的半臂,半臂长及膝上,衣领子上绣着一圈软软的的白貂毛,腰带也和头发一样松松垮垮的随意系着,正巧隐隐的露出里面那件暗纹红色罗衣的衣襟和袖子。红与白两种颜色交织,似血似雪,在这个少年人身上显得那样合拍,又显示出少年人少有的狂妄,放浪形骸这个词竟然就这样在脑海里冒出来。忽而让人记起那首诗——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啊~~那我们这样辛苦多没意思呀!还不如到处玩呢,七哥你说好不好?”少女双眼眨了眨,又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白的写着“渴望”二字。 看着这个把心思写在脸上的师妹,少年忽然觉得头更疼了。脑袋还没妥协,告诉自己必须快点找到被山野流氓抓走的马小姐——马千金。而嘴巴已经轻易妥协了,“知道了知道了。” “喂喂喂!你们,就是说你们呢!”忽然有个姑娘的声音。 左翊看看身边的小师妹云暖,云暖依旧扑闪着极其漂亮的大眼睛,傻兮兮的盯着他看。他又看了看四周,一条羊肠小道,这条道路正是通往山野流氓聚集的灵山寨的。而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树木,几乎将阳光也尽数遮蔽了去。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嘭!”左翊只觉得脑袋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大白天的,满眼都是白色的星星。这后脑重重一击,让他掌握不住平衡,几乎往前面扑个狗□□。幸亏学过功夫的下盘很自觉地扎了个马步,牢牢把自己定在原地。 “七哥你是不是被打傻啦?七哥?”云暖看左翊许久都不曾动一下,连忙侧身探头,脑袋正好歪在他眼前,查看他的情况。 “谁啊!敢打小爷!活的不耐烦了吗?知不知道小爷是”左翊往身后看去,那个“谁”字还没脱口,就又硬生生被吞了回去。他睁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只觉得眼前几乎被阴影遮蔽了,一点阳光也瞧不到。他身后的这个人比他还高了一个头,身形结结实实,几乎把衣服塞得满满的,一丝缝隙也无。那一双大脚撑在一双绣鞋里,看的左翊还以为是男扮女装!这姑娘的“魁梧”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关键是面目还穷凶极恶的,那条连在一起的眉毛,加上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 “啧啧啧,这不去做武将军真是可惜了。往战场上一站,可不就把人吓得腿软······”左翊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各种感叹。怪不得刚才那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几乎把他打傻了。 “俺?俺叫马千金!” “你,你说你叫什么?”左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证明它并没有问题,也没有出现幻听。再揉了揉眼睛,证明它也完好无损,“暖暖,你掐我一下试试。”左翊把自己的胳膊递到云暖面前。 “哦,好啊!”云暖爽快的回答,然后利索的张嘴就是一口咬下去。 “啊!”左翊立刻收回手,又使劲转头看一眼马千金马姑娘,她还是那样,端端正正的矗立在那里。左翊苦着脸,“不是做梦啊!” “七哥,你当然不是做梦,我们真的见到马姑娘啦!而且不用找,是马姑娘自己送上门的!等晚一点我们就可以找李员外要紫珊瑚啦!”云暖美滋滋的笑起来,甜甜的小脸更可爱了几分。 左翊已经没有空纠结云暖口中的“李员外”还是“马员外”,而是把自己的问题脱口而出,“你是马千金?” “你脑子是不是不好记不住?俺说了俺叫马!千!金!俺爹是灵山城做水产生意的马员外!”马千金中气十足,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清清楚楚。左翊都觉得耳朵震得疼。 “不对,不对,你不是被” “你说那些个孬种啊!他们把俺绑回去,说要俺爹交赎金!那寨主竟然敢说俺太丑,劫色是遭罪,俺当时气死了!不把他打得屁滚尿流,对不起他爹妈!”马千金想起那天的事情还愤愤不平。 左翊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所以他们把你放了?” “上面伙食太差!俺吃不饱,俺就自己回来了!”马千金不耐烦的回答,又唠唠叨叨一大堆,“你说他们大男人吃饭用那么个小碗,当自己娘们呢!呸!” 左翊呵呵干笑两声,然后转头看了眼云暖。云暖正一脸同情的看着马“千斤”,“真的啊!都不给你吃饱?那他们真是太可恶了!”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左翊觉得一口闷气压在胸口,几乎要吐血而亡。 如果他是山贼,也会和请瘟神一样,把马千金给请出去!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当然是命重要!想起刚才那打在脑门上的一掌,真是庆幸了,自己还好好活着。左翊都有跪谢苍天的冲动。 “不如······咱们先回灵山城再说?”他可不想一路托着这么个大小姐!当保镖吗?那能近他身的,恐怕也为数不多。 第20章 血色走马灯 2 第二章医师 灵山城 马千金终于和她的父亲团聚。虽然左翊和云暖并没有帮到什么大忙,马员外还是千恩万谢,承诺要将紫珊瑚双手奉上,说着便留下妻子招待客人,自己在丫鬟的陪同下去取紫珊瑚去了。 “对了,娘!俺瞧着刚才咱们家门口挤了一大堆人,他们干嘛的?”马千金一边问话,一边将马夫人眼前的泪水拭去,“咱们对门不是个医馆吗?他们都得了什么病?” 真别说,这马员外和马夫人都是挺好的相貌,尤其是马夫人,生的端端正正,眉是眉,眼是眼。左翊一边嗑瓜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马千金估计不是亲生的吧!云暖可没有空去盘算马千金是不是亲生的,她双眼精光闪闪,盯着桌上那一盘子精致糕点直流口水,那模样,恨不得将装糕点的盘子也吞下去。 马夫人拍了拍马千金的手,爱怜的看了女儿一眼,“他们不是有病。” “莫不是有什么人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左翊听了也就随口猜测,他进门时候看着对面的人龙都排到马家门口来,也觉得奇怪,不免有了忖度。 马夫人点点头,笑着望向左翊,目光和善慈软,“公子说的一点都没错。前些日子医馆里来了个公子哥,医术了得且相貌生的极好,为人也是彬彬有礼,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正因如此,不少姑娘慕名而来,也有不少青年才俊前来,想与他比上一比。更有甚者,托着父母上前求亲,所以这几日对面医馆人来人往,源源不断,门槛都被踏破了。” “哦?当真有这么厉害?那小爷可得好好瞧一瞧!”左翊不自觉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眼里也多了几分玩味。 “俺也要去瞧瞧!”马千金跃跃欲试,“俺倒是要看看对门的人多好看!能好看的上天不成!” “这有什么好看的,阿玉不也是经常被人踏破门槛吗?我们也经常要修门呀!”云暖发话了,粉嫩的双腮被塞得鼓鼓囊囊,嘴里的糕点屑不免喷的到处都是,好看的浅色鹅黄裙子上也全是渣滓。 “你看看你!这也太恶心人了!”左翊一脸嫌弃的从云暖身上的衣衫扫过去,那表情活脱脱的在说“我不认识她”。虽然嘴里还在吐槽云暖这不好、那不好,没个女孩子的样子,手却已经将她拉起来,帮她拍打身上的糕点屑,顺便从一旁的侍女身上借了一块帕子给她擦手。云暖只是一边咀嚼,一边傻呵呵的盯着左翊,杏眼一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让人感觉她笑起来甜甜的。 “你啊!”左翊的手指轻轻点了下云暖的额头,看着她还是这样天真烂漫的笑着,他也很无奈,只得转头像马夫人马千金道歉,“暖暖贪食,排行又是最末,几位兄姐对她疼宠,向来不曾责怪与她,她本无意将这里弄得脏乱······” 马夫人看这一对玲珑璧人,相貌姣好,站在一处和金童玉女似的,心下喜欢的不得了,哪里还会生出讨厌的心思?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左翊护短的模样,“云姑娘天性烂漫,不拘小节,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说得上责怪?况且我们家千金啊,也是这样性子。云姑娘在我看来,与千金无异。” “哎呀你们这样文绉绉的,听了难受!娘,俺与云妹子去对门医馆瞅瞅去!”说罢,马千金拉着云暖就往外跑,云暖临走也不忘往自己怀里塞两块马蹄糕。 见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人都跑出去了,左翊也笑笑,跟着跑去了。 医馆门前的人熙熙攘攘,推推搡搡。任是苍蝇也很难挤过去。但是马千金例外。 她这推一把,那撞一下,被她这样粗鲁对待的人怒目横扫,正要破口大骂,一看马千金的体魄模样,当即就怂了半个头。马千金全然没有感觉自己哪里有问题,反而接着往里探头,想要凑个热闹一探究竟。云暖则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趁着她“开路”,自己灵巧的跟着,走的也是格外轻松。左翊坐在马家房顶上,双腿悬空在房檐上晃晃悠悠,优哉游哉的眯眯眼睛,看着人龙之中被两个姑娘硬生生扫出一条道路,心里对马千金也是佩服极了,不愧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莫说山贼,他都怕! 想到这里,左翊轻声叹气。右手一撑身子,整个人轻功一施,哗啦一声飞过那攒动的人群上方。身子轻盈矫健的在空中翻转几下,就已经落在了对面医馆的房顶上。房顶上一层湿厚的青苔让他站不稳脚跟,脚底也跟着滑了一下,险些滚落下去。好在及时掌握了平衡,这才微微收敛了一些。虽然这些动作都让人觉得惊险,可在他做来却是毫无声息,安安静静。而房檐下的人只顾着往医馆屋子里探头,哪里还管那积了许久青苔的房顶呢? 左翊这才定下心来,正巧看见云暖和马千金一道进了屋子,似乎有马千金的惊叹声,还有云暖轻轻地“咦”了一声。虽然杂音很多,人们也都是切切查查,但左翊的耳朵尤其灵敏,和云暖又是朝夕相处,别说是她出声,就算仅仅是脚步声、呼吸声,他都能毫不夸张的分辨出来。只是他觉得奇怪,云暖是在苍山长大的,几个师兄师姐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绝色人物。当然,这些人里也自然包括他左翊!正是因此,云暖对于什么好看的人基本都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惊呼出声?难道真的就这么好看,比他左翊还好看? 在这种自负心理和一种好奇心的作祟下,左翊果断的掀开了屋顶的瓦片,刚一掀开,房间里所有景象一下子了然。 虽然有很多人挤来挤去,但是左翊却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人。不由得,他也惊呼了出来,“阿!” 只见那人端坐在药柜前,一边温声嘱咐病人之后不要碰水之类,一边提笔写着方子。他睫毛扑散下来,给人一种柔软浅淡的感觉,就和他整个人一样。明明周围人声鼎沸,他却似乎永远置身事外,好像谁也沾染不了他一分一毫。即便是可以,那也怕玷污了他。 左翊在房顶上偷看,自然不会看的太清楚,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这风骚的白色衣裳,这腻歪到让人恶心的说话方式,不是他那飘飘如仙的大师兄玉白衣,还能是谁。他终于按捺不住,把刚才没有呼完的惊呼呼出来,“阿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也不顾自己现在的位置,只是这样大声呼和出来了。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嚷惊了一下,随即都抬起头寻找声音源头。只见屋顶瓦片被掀起,露出一角少年俊俏的面庞来,棱角分明的面庞,立体精致的五官,两道卧蚕眉微微挑着,一双眼睛明亮深邃,唇边也抬着一个倨傲的弧度来。任谁看了这样一张脸,都会想起刚才那句话,带着略微轻笑的语气,那语气和这张拥有潇洒恣意表情的面容一下子重合了。 玉白衣仰头,一张如雪如玉的面庞线条柔和,带着和往昔一样惯常的微笑,“倒是七师弟,怎么会在‘那里’?”他没有回答左翊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左翊这才想起自己的姿态似乎有所不妥,挠挠头,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这不是阿玉你魅力太大,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哪里还有我站脚的地儿啊!”这句话一听,就是在打趣玉白衣。玉白衣也不管他调侃,只是自行将手里的方子开完,便对身侧的另一名年长一些的中年男人道,“白衣有客人,恐怕接下来就有劳陈医师了。” “不敢不敢。”那医师毕恭毕敬,与玉白衣行了礼,玉白衣起身与他作揖,然后便在大家的唏嘘惊叹声之中走到后堂。大家都是为了玉白衣而来,玉白衣一走,大家自然都觉得没意思了。当那陈医师坐下的时候,人们走的走散的散,也不过是一会功夫,就只剩下几个真正的病患了。 那陈医师只能摸着胡子哀叹一声。左翊见人群走得差不多,才跳下房檐。云暖见左翊跳下来,便一下子扑在左翊怀里,扬起头嘻嘻的叫一句,“七哥。”笑起来软软甜甜,让人觉得很舒服可爱。 左翊拍拍她的脑袋,又哈哈笑一声,拍拍那陈医师的肩膀,“别灰心别灰心,这些人就是看脸的。你得习惯!暖暖,咱们去找阿玉去!” “好呀!” “对了,马千金呢?” “早就跟着玉哥哥进院子啦!” 第21章 血色走马灯 4 第四章娉婷 “关于冰蝶,我来讲吧。”马夫人带着两名丫鬟从内堂踱步出来,估计是早早有丫鬟通报过外面发生的事情了。今日的她,仍旧是一身素淡庄严的打扮,妇人发饰,发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精致的装点,只是一支金镶玉的普通成色的发簪。浅素色衣上半披着一条朱紫色披帛。披帛上的攒着小朵白玉兰。这倒是让人忽而想起某个明艳的姑娘来。 她回头,吩咐两名丫鬟“将小姐扶起来,送回房间。” “阿娘!”马千金一听,哪里肯起来,吸溜吸溜鼻子,硬是赖在地上不动了。两个丫鬟对着马千金,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她勉强拉起来。 “你若是想让我与你阿爹将冰蝶取来,便听话回屋去。”马夫人并未让步,反倒一反常态的对马千金严厉了。马千金回头又多看了两眼玉白衣那张玉雕一般的容貌,狠狠跺脚,委屈着往内堂去,走前还不忘留一句,“千金答应了回屋,阿娘可不能食言了!” 马夫人象征性点点头,姿态依旧蹁跹慈顺,与马千金一比,两人根本不似一对母女,真不知道如何变异,才能生出马千金来。 待到马千金虎虎生风的回了屋子。大家才都落座,打算认真听马夫人将故事讲明白。 马夫人轻轻叹一口气,气若呵兰。她的睫羽低垂,似乎正在努力回忆整件事,然后去拼凑出合理的语言,“冰蝶原不是马家所有之物。它是马家的世交楚家之物。” “马家与楚家向来交好,楚家与马家一样,唯有一女,闺名唤作娉婷。娉婷性子柔和娴静,马楚两家又素有往来,娉婷便与我家千金成了手帕交。而那冰蝶,也是娉婷偶然觅得,说是可以治病。”说到这里,马夫人长长的叹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想回忆的事情,只听她声音有些发颤,手指也揉搓到一块,似乎极度害怕的,“娉婷本生的极美,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腹部稍有鼓胀,这本不是大事。哎,可惜不知是谁将此事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说她是未婚先孕。”马夫人说到这里,也不再说,只是慈善的面庞惋惜更甚。 “谁的嘴巴,竟然是这样缺德的?”左翊听不下去,竟忍不住接嘴说道,那表情恨不得为楚娉婷打抱不平。玉白衣连连摇头,姑娘家清誉有损,哪里还有好的?他或多或少猜到了而后发生的事情。只有云暖丝毫不受大家压抑氛围的影响,接着盯着盘子里圆溜溜的水晶葡萄。 “为了澄清,楚家特地寻人来为娉婷瞧一瞧。得出来的结果却,当真是怀有身孕。这让所有人大为震惊。”马夫人讲到这里,左翊霍了一声,“竟然不是冤枉的!这楚家小姐还真是敢作敢当的!” “若真是敢作敢为的也就罢了,偏偏娉婷她连死也不肯承认。”说到这里,马夫人刚才那恐惧的神情更甚,此刻脸色都煞白了,“一年前的花灯节,娉婷正巧来我们家邀请千金前去花灯会,却又不知是哪个下人嚼舌根,让娉婷听了去。娉婷实在是想不开,忽然疯了似的在我们家院子里乱跑。竟,竟然”说到这里,马夫人忽然干呕一声,大家抬眼一看,马夫人脸色已然没有半分血色! 玉白衣身为医者,几乎是想也没想站起身来,眉宇微蹙,“白衣略懂医术,马夫人可否让白衣诊治一番?” “不用了!她不过是想起了那日的污糟事情!”一直不曾言语的马员外忽然发话了,语气已经有些不善,只见他又起身吩咐丫鬟扶着马夫人回房。熟料马夫人挥挥手,表示拒绝了丫鬟扶她下去的提议,反而是自己抚了抚胸口,极力平衡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神色才稍微恢复了些,只是唇上还有些苍白,“让几位见笑了。” “若是夫人实在不适,便莫要再说了。冰蝶,就当是叨扰,我们也便作罢了。”玉白衣看马夫人实在是有难处,心下一软,也不再强人所难。 左翊向来是个直肠子,不管不顾的直接跳起来,“那怎么行!这冰蝶我们寻了多少年?阿玉你说不要便不要了,你可想过弦月的处境吗?就是你玉白衣忍心弦月恶疾缠身,还要问问小爷我同意不同意!” “七师弟,君子不强人所难,不夺人所好。至于弦月·······我自会想办法。”玉白衣神色黯淡几分,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保弦月病愈,否则弦月也不会多年受寒症所苦。但眼下的情形,他不是不知道,要得到冰蝶,简直是难如登天。 “几位不要争了!”马员外忽然插话,他似乎很恼火,一脸不耐烦的扬袖,“冰蝶乃是我马家镇宅之宝,若是将其让出,我马家必然遭灾!无论你们说我马元福忘恩负义也好,说我不近人情也罢,我都不会将它交出来的!” 这话一出,本来就有些尴尬的情景变得更加尴尬了几分。谁也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员外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过说来也是,从头到尾马员外根本就没同意将冰蝶出让,马夫人也只是说要讲个故事。这样直接的宣布主权,立刻就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本在吵架的左翊和玉白衣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玉哥哥,七哥,我饿了·······还没到饭点吗?”云暖的声音软糯糯、甜兮兮的,只见她眨了眨那双大的出奇的眼睛,完全是处于另外一种情况之下的。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关键是,她面前的整盘葡萄也空空如也,怪不得刚才那样安静······ “方才提出不情之请,本就是白衣思虑不够周全,还请两位莫要放在心上。”玉白衣借着云暖的话,正巧找了个台阶下来,便再次认认真作揖,做了个简单的拜别,“白衣与师弟师妹还有些琐事,便不叨扰了。” 左翊心里不耐,什么琐事,不就是云暖要吃饭这点“琐事”吗? “慢走不送”马员外和马夫人自然不会留人,都是一脸赧然。只能悻悻回一句客气话。 待到送走客人,大堂里就剩下马员外与马夫人以及一众下人。 “人家恭恭敬敬,你又何必这样夹枪带棒的打发人呢?”马夫人轻叹气,“若是将事情讲得清楚明白,他们想必也是能够理解的。” “讲明白?那件事你讲得明白?!”马员外气恼的直敲桌几,“娉婷死在我们家院子里,手里握着咱们千金送的那盏走马灯!证据确凿,你讲不明白!” 想起当日的事情,纵使是马员外这样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物也是惊了一跳。回头瞧见妻子面色又有些发白,他才妥协的长叹一口气,“哎,幸好楚家信了我们,信了娉婷的确是受不得刺激患了失心疯,要不然现在我们一家早早将牢底坐穿了。” “娉婷也是个可怜的姑娘。”马夫人心里又想起那个少女来,不免心生几番怜悯的意思,微微摇摇头。 有些事情,所有人都不想要再去提起,毕竟,它们更适合被尘封在记忆之中。 第21章 血色走马灯 3 第三章冰蝶 医馆后的院子不大,只是三三两两栽了几棵银杏。此时初春方至,银杏叶片还是嫩绿色,影影绰绰映下一片阴影来。少年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在银杏树下,浑身似乎也被渲染了七分氤氲的春绿,看得人心里似乎也能开出一片翠意葱茏来,舒服极了。 偏偏这样入画一般的少年,身侧跟着个长相略微彪悍的姑娘:身子与少年平齐高矮,身材也是魁梧难当,眉毛连成一线,每每努力一笑,几乎都能看得人浑身发毛。她也站在树下,却和这树下风景格格不入,就好似一不小心,有人撕碎了画布,只剩下一片狰狞。 若是常人,定然对这姑娘避之不及的。但现在站在那里的,是玉白衣。是医者仁心、芸芸众生都能一视同仁的玉白衣。就像和所有美好的、优雅的姑娘们说话一样,他的眉梢眼角带了习惯性的丝丝浅笑。温软、儒雅、淡泊、超尘。 “哎!阿玉那抹子假笑又挂上脸了。”站在院子角落墙根的左翊双手环在胸前,一副子“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的无奈表情。只听他继续喃喃自语,“你看看你看看,这一下惹着‘重量级’的了吧!若是没有小爷我,阿玉你可就麻烦喽!” “哎,暖暖,我们俩快去帮帮你家大师兄‘脱离苦海’,暖暖?”左翊自顾自说着,这时候转头去看身侧一直跟着的小个子云暖。那本来应该站着一脸崇拜的看着他的云暖的地方,现在却空空如也! 左翊还以为是云暖长得太小,自己没看见。于是四周又找了一圈,等他找到云暖的时候,差点一口血吐死过去。 此时的云暖正大喇喇站在树下,甜甜的、天真的笑呵呵的,挽起了马千金粗壮结实的手臂,“玉哥哥,你也觉得千金姐姐是个好人对不对?”这神助攻的话一问出来。 那边就回答了一个可以造成神级误会的答案,“马姑娘是个好姑娘。”那一脸真诚的夸赞,不用说,简直就是直击马千金的内心深处。自小到大从没听过这种赞赏的马千金、自小到大从没脸红过的马千金,此刻却真的像个窘迫的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脑袋低低垂着,脚尖也往裙子下缩了缩。那一脸含羞带臊的,看的左翊这个旁观者拍着额头大叫糟糕。 左翊的脑袋极速运转,三步并两步就插在了玉白衣和马千金身前,那张俊美的面庞立刻配合性的露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脸来,一口白牙白得发亮,“阿玉,你怎么来灵山了?”不管不顾,先转移个话题。 “早年同师父云游之时,在灵山城偶然结识了陈医师,陈医师与师父一见如故,结为挚友。这几日陈医师听闻灵山城有些冰蝶的传闻,便写信给我,我这次便是为冰蝶而来。”玉白衣听左翊问话,也就一五一十的全数回答了。 “冰蝶?”左翊心下思索,忽然似是在记忆里寻到了一点点的印象。他的面色上有些微微红润,似乎是兴奋,又似乎是不可置信。只见他眼睛瞪得很大很亮,“莫不是” “你们说的冰蝶,俺也听过!”马千金想着怎样插话,一听到自己有些明白的事情,自然是将声音哗的放大了无数倍,扯着嗓子吼出来。 “你?”左翊一点也不相信这个看着就有些蠢笨的马千金竟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可是他们苍云宗这样的地方也求之不得的宝物。 那马千金看他们不相信,却更加信誓旦旦点点头,“俺真的见过!就在俺家仓库里!”马千金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是面面相觑。 “真的?!”左翊很激动的看向马千金,这时候不仅不觉得她面目可憎,甚至觉得她简直是无比可爱,甚至想要好好抱上一抱。从没有什么大喜大悲的玉白衣笑容温软,但那笑容比平日更好看柔软几分,就像土壤之中破芽而出一棵细嫩的新苗,撩拨的人心里痒痒的。君子如玉,一笑,则是撼动心魂。 他是医者,自幼听闻冰蝶乃是世间少有的圣物,这种蝴蝶生在冰雪之地,自然能耐极寒。若是入药,就可以治疗体内寒症,即便是极寒之症。而在苍山之地,就有这样一个人。 玉白衣想到那人,笑意更甚,对马千金也更是悉心温润,“那就劳烦马姑娘带我们去寻找冰蝶。” “当然没问题!”马千金将自己的胸膛敲得当当响。眼前的人长得和天上来的仙人一样,让她与他说一句都是高兴地不得了,更不用说能够帮到他一丝半点了。 “所以,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呀?冰蝶是什么,又不能吃的。”云暖一头雾水,粉嘟嘟的撅撅嘴巴,摇摇头,这群人呀,每天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一只蝴蝶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酒楼点几个小菜,那她可就一整天都能乐的不行啦! 左翊和玉白衣看她那一脸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想明白的表情,都是会心一笑,心里从来就是疼宠着的,“暖暖你只要知道,你帮阿玉找到冰蝶,阿玉要请我们吃一个月的好吃的就行了!”其他的,云暖才不需要知道。 云暖眼睛豁然一亮,“这真是太好了!那我们快去拿冰蝶!快快快!”她这下可明白了,清清楚楚的明白了。原来,冰蝶等于饭票呀!积极性一下子全部被调动起来。 ········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马员外把胡子翘的老高,脑袋却和拨浪鼓一样拼命拼命地摇起来。马千金一看软的不行,往前一蹭就来硬的,“说什么呢!我说可以就可以!!!!可以!可以!”眉毛也是一横一横的。 可平日最疼她的父亲,几乎是百依百顺的父亲如今竟然是死活不同意。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继续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马千金一看,哼了一声就坐在地上,直直的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形象的坐在了地上······ 左翊看他摇头摇的,只觉得自己也是头晕眼花,想着会不会把脑袋给摇下来········ “你们这一家子也忒小气!要不这样,这紫珊瑚我不要了,外给你加钱,你随便开价钱,把那冰蝶卖给我们,我们绝不讨价还价!这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公道生意,你是商人,可没理由拒绝吧!”左翊眼睛滴溜溜一转,就想到了这里。利字头上,商人怎么可能不同意? “要不,我给你买三只烧鹅,不不不,两只!”云暖一脸忍痛割爱的咬着嘴唇、扳着手指头,一副孩子模样作出最大让步。 可是,马员外还是摇头,“恩公啊,您两人对我家千金有恩,若是要别的物件,别说三件两件,我马元福都能取来给你,更别说是开价了。只是这冰蝶,万万不可!”马元福坚决的摇头,不给一点讨价还价的机会。 左翊自诩嘴皮子利索,还没在什么事情上吃过大亏,可面对面前的倔牛一头,左翊是真的真的没了主意。云暖一看,连两只烧鹅都不换,也是没辙了。两个人很有默契,同时转头,对着大师兄眨巴眨巴眼睛,拼命求救。 玉白衣看着他们这清一色求救的眼神,只是恭敬地、稳稳当当的鞠躬作揖,“马员外,白衣知道这是强人所难。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白衣有位友人,多年寒症缠身,唯有冰蝶入药,方可根治。若是马员外肯割爱,白衣,感激不尽。”玉白衣这一言一句,都是极度诚恳,说的人竟然觉得不该生出半分拒绝的意思。那少年微微躬身,保持一个恭敬地姿态,一身白色长衫一尘不染,素雅洁净。好似每一步都能在身后开出一朵不曾堕入尘寰的白莲来。 马员外回身看他,唇瓣动了动,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或者说是,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许久,他才哀叹一声,婉转得道一句,“马家,不能没有冰蝶。” 大家互相看了看,知道这事情恐怕另有隐情。只有马千金从地上扑棱着站起身,“爹!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找你的意思,俺们马家还指着一只冰蝶活了不成!难不成没这冰蝶,咱们就活不成啊!” “休要胡言!”马员外忽然暴跳,脸上青筋暴起,阻止着马千金继续说下去。马千金从未被这样呼和过,往地上一蹲,哇的哭出声,要多委屈就多委屈。左翊连忙堵耳朵。 “关于冰蝶,我来讲吧。” 第22章 血色走马灯 4 第四章娉婷 “关于冰蝶,我来讲吧。”马夫人带着两名丫鬟从内堂踱步出来,估计是早早有丫鬟通报过外面发生的事情了。今日的她,仍旧是一身素淡庄严的打扮,妇人发饰,发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精致的装点,只是一支金镶玉的普通成色的发簪。浅素色衣上半披着一条朱紫色披帛。披帛上的攒着小朵白玉兰。这倒是让人忽而想起某个明艳的姑娘来。 她回头,吩咐两名丫鬟“将小姐扶起来,送回房间。” “阿娘!”马千金一听,哪里肯起来,吸溜吸溜鼻子,硬是赖在地上不动了。两个丫鬟对着马千金,用了很大力气才将她勉强拉起来。 “你若是想让我与你阿爹将冰蝶取来,便听话回屋去。”马夫人并未让步,反倒一反常态的对马千金严厉了。马千金回头又多看了两眼玉白衣那张玉雕一般的容貌,狠狠跺脚,委屈着往内堂去,走前还不忘留一句,“千金答应了回屋,阿娘可不能食言了!” 马夫人象征性点点头,姿态依旧蹁跹慈顺,与马千金一比,两人根本不似一对母女,真不知道如何变异,才能生出马千金来。 待到马千金虎虎生风的回了屋子。大家才都落座,打算认真听马夫人将故事讲明白。 马夫人轻轻叹一口气,气若呵兰。她的睫羽低垂,似乎正在努力回忆整件事,然后去拼凑出合理的语言,“冰蝶原不是马家所有之物。它是马家的世交楚家之物。” “马家与楚家向来交好,楚家与马家一样,唯有一女,闺名唤作娉婷。娉婷性子柔和娴静,马楚两家又素有往来,娉婷便与我家千金成了手帕交。而那冰蝶,也是娉婷偶然觅得,说是可以治病。”说到这里,马夫人长长的叹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想回忆的事情,只听她声音有些发颤,手指也揉搓到一块,似乎极度害怕的,“娉婷本生的极美,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腹部稍有鼓胀,这本不是大事。哎,可惜不知是谁将此事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说她是未婚先孕。”马夫人说到这里,也不再说,只是慈善的面庞惋惜更甚。 “谁的嘴巴,竟然是这样缺德的?”左翊听不下去,竟忍不住接嘴说道,那表情恨不得为楚娉婷打抱不平。玉白衣连连摇头,姑娘家清誉有损,哪里还有好的?他或多或少猜到了而后发生的事情。只有云暖丝毫不受大家压抑氛围的影响,接着盯着盘子里圆溜溜的水晶葡萄。 “为了澄清,楚家特地寻人来为娉婷瞧一瞧。得出来的结果却,当真是怀有身孕。这让所有人大为震惊。”马夫人讲到这里,左翊霍了一声,“竟然不是冤枉的!这楚家小姐还真是敢作敢当的!” “若真是敢作敢为的也就罢了,偏偏娉婷她连死也不肯承认。”说到这里,马夫人刚才那恐惧的神情更甚,此刻脸色都煞白了,“一年前的花灯节,娉婷正巧来我们家邀请千金前去花灯会,却又不知是哪个下人嚼舌根,让娉婷听了去。娉婷实在是想不开,忽然疯了似的在我们家院子里乱跑。竟,竟然”说到这里,马夫人忽然干呕一声,大家抬眼一看,马夫人脸色已然没有半分血色! 玉白衣身为医者,几乎是想也没想站起身来,眉宇微蹙,“白衣略懂医术,马夫人可否让白衣诊治一番?” “不用了!她不过是想起了那日的污糟事情!”一直不曾言语的马员外忽然发话了,语气已经有些不善,只见他又起身吩咐丫鬟扶着马夫人回房。熟料马夫人挥挥手,表示拒绝了丫鬟扶她下去的提议,反而是自己抚了抚胸口,极力平衡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神色才稍微恢复了些,只是唇上还有些苍白,“让几位见笑了。” “若是夫人实在不适,便莫要再说了。冰蝶,就当是叨扰,我们也便作罢了。”玉白衣看马夫人实在是有难处,心下一软,也不再强人所难。 左翊向来是个直肠子,不管不顾的直接跳起来,“那怎么行!这冰蝶我们寻了多少年?阿玉你说不要便不要了,你可想过弦月的处境吗?就是你玉白衣忍心弦月恶疾缠身,还要问问小爷我同意不同意!” “七师弟,君子不强人所难,不夺人所好。至于弦月·······我自会想办法。”玉白衣神色黯淡几分,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保弦月病愈,否则弦月也不会多年受寒症所苦。但眼下的情形,他不是不知道,要得到冰蝶,简直是难如登天。 “几位不要争了!”马员外忽然插话,他似乎很恼火,一脸不耐烦的扬袖,“冰蝶乃是我马家镇宅之宝,若是将其让出,我马家必然遭灾!无论你们说我马元福忘恩负义也好,说我不近人情也罢,我都不会将它交出来的!” 这话一出,本来就有些尴尬的情景变得更加尴尬了几分。谁也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员外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过说来也是,从头到尾马员外根本就没同意将冰蝶出让,马夫人也只是说要讲个故事。这样直接的宣布主权,立刻就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本在吵架的左翊和玉白衣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玉哥哥,七哥,我饿了·······还没到饭点吗?”云暖的声音软糯糯、甜兮兮的,只见她眨了眨那双大的出奇的眼睛,完全是处于另外一种情况之下的。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关键是,她面前的整盘葡萄也空空如也,怪不得刚才那样安静······ “方才提出不情之请,本就是白衣思虑不够周全,还请两位莫要放在心上。”玉白衣借着云暖的话,正巧找了个台阶下来,便再次认认真作揖,做了个简单的拜别,“白衣与师弟师妹还有些琐事,便不叨扰了。” 左翊心里不耐,什么琐事,不就是云暖要吃饭这点“琐事”吗? “慢走不送”马员外和马夫人自然不会留人,都是一脸赧然。只能悻悻回一句客气话。 待到送走客人,大堂里就剩下马员外与马夫人以及一众下人。 “人家恭恭敬敬,你又何必这样夹枪带棒的打发人呢?”马夫人轻叹气,“若是将事情讲得清楚明白,他们想必也是能够理解的。” “讲明白?那件事你讲得明白?!”马员外气恼的直敲桌几,“娉婷死在我们家院子里,手里握着咱们千金送的那盏走马灯!证据确凿,你讲不明白!” 想起当日的事情,纵使是马员外这样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物也是惊了一跳。回头瞧见妻子面色又有些发白,他才妥协的长叹一口气,“哎,幸好楚家信了我们,信了娉婷的确是受不得刺激患了失心疯,要不然现在我们一家早早将牢底坐穿了。” “娉婷也是个可怜的姑娘。”马夫人心里又想起那个少女来,不免心生几番怜悯的意思,微微摇摇头。 有些事情,所有人都不想要再去提起,毕竟,它们更适合被尘封在记忆之中。 第23章 血色走马灯 6 第六章走马灯 房间昏暗,只有一束束雪银色的月光清冷而微弱的扑散进来。书架一排一排,整齐而寂静。书架上的书册都已经堆了些许灰尘。少年面上遮了黑纱,看不清模样,偏偏一双眼睛仍旧明亮如星、神采飞扬。 “咳咳”一声细小的咳嗽声,大概是拿起书籍的时候被灰尘呛到的缘故。然而即使轻微,在这寂静的夜色里仍旧会让人觉得突兀。少年人听了这一声咳嗽,手上的动作也僵了僵,探头去看书架后的少女,目光中颇有警示的意味。恰巧少女也看过来,她正巧迎着月光站着,雪嫩的肤色被月光映照的有些许微蓝的清冷感觉。只是那双杏眼一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显得格外好看轻软。这一笑,却让少年再也不能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了,只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少女,明确告诉她自己在看着,小心一点! 少女笑着点点头,动作也收敛了些,轻手轻脚的继续翻着书册。 少年看少女这样小心,也就安心去翻自己手中的东西。手上的册子才翻了几页,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肩膀。低头一瞧,少女已然一步跳到他身前,正用手指戳着少年的肩膀,然后笑嘻嘻的指着手里的册子。 这两个在寂静中无声交流的人,正是左翊和云暖。左翊看着云暖兴高采烈的挥舞着书册,上面楚娉婷几个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腹诽:不知道云暖走了几辈子霉运,才修了这辈子的好运气。无论做什么,都运气极好,尤其是在找东西方面,更是一找一个准儿。这也是左翊总喜欢带着云暖的原因之一。左翊看着云暖眼角堆笑,习惯性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云暖的头发细软,就好像摸小狗一样的触感,这总是让左翊爱不释手,逐渐也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左翊翻过云暖手里的册子,上面很简单的记录着几句话:楚娉婷,年十五,失心疯后自尽而死。 左翊思索片刻,继续往下看:证物:走马灯。 这算是什么证物?正在左翊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时候,忽然听见“咔哒”一声。由于职业习惯,左翊的耳朵练就的极其灵敏,就算是极其细微的响声他也能立刻的辨认。几乎在听到的同时,他顺手拉住了云暖的胳膊,将她用力往上一拉。云暖被他这样顺势一带,也自觉使出了轻功,两人便稳稳地落在房梁上。云暖正要说话,左翊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云暖悻悻的闭口,不再言语。 就在他们站稳的片刻,有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那人手中烛火的火舌明晦不定,影影绰绰。只听是个男人的声音,他一边走一边埋怨着,“上面也真是的,这么大半夜了非要看一年前的陈年旧案。” 左翊听到这里,眼睛精光闪动,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书册,手上用力,只听“嗖”的一声,他手中的书册已经飞出,稳稳的落在了书架上。这动作极快,声音也不大,再加上那男人被半夜叫起来,极其不满,还在继续的喃喃自语,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嘴里念念有词,虽然听不太清楚,却还是能够清楚听到几个字,“楚,楚·······”他在排排书架之中穿梭,最后停在了左翊他们方才停下的地方,凭着灯光准确无误的拿起左翊方才丢下的那本书册,“是这个了。”拿到了书册,那人也不再停留,只是拢了拢衣襟,便重新将门锁好,走远了。 见那人走远,云暖和左翊这才飞身落在地面上。 “七哥,你真聪明。”云暖窃喜,小声的赞扬道。 左翊一扬脑袋,“那是自然的。”他丝毫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又低头在云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云暖了然的点头,“那人家就先回去啦!” 左翊听了自然点头,挥挥手示意云暖离开······· 和春医馆 “玉哥哥,大功臣回来啦!”云暖人还没进门,就已经咋咋呼呼的叫起来。此刻已经脱去夜行衣外袍,一身鹅黄色劲装显得她整个人更娇俏了几分。 玉白衣从屋里施施然走出来,依旧一身白衣。只是谪仙一般的人还未站稳,便被云暖扑了满怀,险些摔了过去。云暖不在意的咯咯笑出声来,仰头的时候,一双大眼睛明亮干净。 “你啊,冒冒失失的!”玉白衣素来对云暖这个小师妹极为疼宠,这时候也并未多做责怪,笑容淡淡的与她说话,眉眼之处一片惯有的清浅温和。苍云宗之人历来混迹江湖,男女之防本就微弱,这些举动在他们之间极为普遍,但是看在旁人眼中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比如,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马千金。即便马千金不是什么细腻的闺秀,然而看到一男一女扑在一处,动作亲昵,而其中一人呢,正是她定义为谪仙的玉白衣的时候,马千金就炸了。是的,真的炸了。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啊!!!”一把粗鲁的将云暖扯离玉白衣的怀抱。马千金力气本就不小,再加上气恼了,更控制不住力道。云暖被一拉一推,猝不及防的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把云暖疼坏了。疼的呲牙咧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咕噜噜就蓄满泪珠,吸吸鼻子,小嘴也一瘪,那一脸委屈,看得人着实心疼的要命。 “暖暖,你还好吗?”玉白衣见云暖扎扎实实摔着了,连忙伸手去扶。眉头微微一蹙,一双眼睛柔软的眼睛逡巡在云暖周围,“可有哪里摔着了?疼就告诉我。” “唔”云暖一双小肉手使劲擦擦眼睛,转眼杏眼弯弯,“你看,暖暖没受伤,暖暖不疼,真的。” “来,我扶你起来。”玉白衣两只手玉色,手指清瘦修长,一手拉着云暖一只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而这些举动,彻底惹得马千金大吐酸水,她本就是直率性子,一把子叉腰大叫,“好呀!你们,你们好呀!亏得我把冰蝶从家里偷出来交给你们!你们竟然,竟然” “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马千金没读过很多书,绞尽脑汁才想起一个词来,“有伤风化,对,有伤风化!” “什么有伤风化,你会不会用词?”左翊正巧后一步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听见马千金撒泼的破口大骂。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袖子,一边说话,这就让人觉得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哥哥抱抱妹妹就有伤风化啦?那相公抱娘子得多天理不容?你看看满大街的天理不容,你怎么偏偏就管到这里来了?”左翊一股脑的动嘴皮子。 “你叽里呱啦说什么”马千金说到一半不说了,反驳到一半也不反驳了。只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左翊手里捏着的东西。 “马姑娘?你不会是看上这个了吧?那可不能给你。”左翊将手里的东西举了举,走马灯里得蜡烛没有点燃,因此那灯怎么看也只是一盏普通的花灯。灯上没什么特别,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有一片极大的脏污。但是,自从马千金看到那盏灯,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不动不闹。就连现在玉白衣还扶着云暖的动作她也不是很在意了。她的目光似冻结了,就凝在那盏走马灯上。 “难道你认出来了?”左翊有些惊喜,“对啊,你应该认得的,这盏灯是” “啊啊啊啊啊”马千金忽然疯了一般的嘶吼,那声音几乎是一种撕裂的尖叫。她用力捂住耳朵,似乎能听见什么。然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寂静的什么声音都不曾有。唯一的声音,就是她的惊叫声。 “马姑娘。”玉白衣一看她这样,便知道是受了极大地刺激的。伸手想要拉住失控的马千金。马千金却反应极快,用力推开玉白衣,整个人极速狂奔了出去。 “七师弟。”玉白衣给左翊使了个眼色。左翊不爽的“啧”了一声,将走马灯往旁边一扔,就同玉白衣一同出去了。 第23章 血色走马灯 5 第五章闲谈 酒足饭饱后,云暖终是耐不住乏困,昏昏沉沉趴在玉白衣房内的软塌上睡去。睡着了的云暖比平日更乖巧可爱几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像只毛绒绒的小猫,脸颊白嫩嫩,泛着一丝健康的红润,让人想要捏一捏。只是现在,最爱捏云暖脸颊的左翊没空。 玉白衣的房间干净整齐,整体感觉和玉白衣这个人的气质有些相像。四周除了一股子淡淡的药香,便再也没有其他味道,这倒让人觉得有些许惬意悠然。 玉白衣背离阳光坐在桌前,坐的端正,身后阳光肆意铺洒,丝丝缕缕的在他身侧跳跃飞舞。正巧将他整个人的边边角角都渲染了一片毛茸茸的光晕。加之他面貌比女子都秀美了几分,让人忽而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只见这样一个人,他神色温和,与身后阳光无异,那些在云寒他们几个人身上发生的故事寒光冷刃、惊心动魄,在他口中娓娓道来,也就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安心,觉得没那么可怕。 而坐在玉白衣对面的左翊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画风,他像是到了自己房间一样随意,一只脚搭在长凳上,一只脚吊儿郎当的晃晃悠悠。手上自然也没闲着,从果盘里顺了一个苹果就兀自狠狠啃了一口。苹果咔咔咬的清脆。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界限,将他们两人真真实实的分割开来。 左翊就这样听着玉白衣将整件事全部讲完,从樱袭假死、漂亮的反击,到燕惊棠被云寒一脚踢翻在地、阴谋破裂,再到云寒翠衣如碧玉,面色平静地坐在风萧谷谷主的位置上,不悲不喜。左翊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专注的看着手里那个被他咬去一半的苹果。 玉白衣清楚地知道,自从自己说出那句,“袭儿在途中遭到燕惊棠谋害,闭气假死。”从这句话之后,左翊就再也没心情去吃苹果、晃悠那双套着破鞋的大脚。他是师兄,对师弟的心思也有些了然的。于是,在把所有事情叙述完的时候,玉白衣在最后只加上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袭儿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只要将养些时日,就连疤痕也是不会留的。” 左翊状似无所谓的哦了一句。眼神飘忽不定,最终好不容易把视线落在窗户的镂空花样上,随即狠狠啃了一口苹果,“我又不关心她死了没有。” 玉白衣也学他,轻轻一笑,随口“哦”了一声。随即也不戳破他,只是接着往下说话,“也正因我在来灵山城的路上被疏桐拦下,改道前往风萧谷,这才耽误了些日子。我本是打算赶来灵山,接了马家小姐被山匪劫走一案,顺势恳求马员外将冰蝶相让。” “然而因为你被耽误了,我和暖暖却歪打正着,将这事情接了?”左翊已经明白了玉白衣话里的意思,转而又无奈的耸耸肩,“可是有什么区别?那马员外就是个老顽固,他肯交出冰蝶,估计母猪也能爬上树梢看日出喽!” 玉白衣也是一脸无可奈何,“本来从马小姐那里得知消息属实,我是兴奋不已的,想着弦月被寒症苦熬多年,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然而,我却也没想到马员外将这冰蝶看的这样重要。” “哈哈,这马员外真是个牛脾气!怪不得生出这样一个‘漂亮女儿’!”左翊口无遮拦的说笑道。 “皮相美丑生来便决定好了,七师弟切莫以貌取人。” “得得得,你不要和我说那些个大道理,说的我头疼。”左翊一看玉白衣这模样,分明是要摆架子开始说教了。连忙摆手讨饶。 “对了阿玉,你看那马夫人今天说到冰蝶的模样,是不是有些奇怪?”左翊往前倾身,似乎终于从脑子里理出了一些重要思路,“她说到那个楚家小姐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副子见鬼的表情啊!”说到这里,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在理,左翊眼睛闪闪发光,脸上的表情很简单,赫赫写着四个大字:我很聪明! 玉白衣早已习惯左翊这自命不凡的模样。对于左翊贴近的脸孔,玉白衣只能默默将身子后倾一些,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并皱皱好看的眉头,补充道,“不仅如此,马员外也对于楚家之事讳莫如深。一年前的花灯节·······七师弟,麻烦你去查一查。” “没问题,这种事情我在行!”左翊一听,是给他指派任务,那可就高兴的不行。别人给他任务,那是相信他的象征,那是变相承认他的能力啊! 玉白衣看左翊一副哈巴狗的模样,心里想着,若是樱袭,必然是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骂道,“小七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踢到门边又被门挤了吗!赶紧把那恶心的笑容给我收起来!” 左翊跳下长凳,大步流星的跨到软塌前,几乎是用提溜小猫的方法,提着云暖的后脖领子把她提起来,“走了走了!我们要开始干活啦!” “再睡,一会儿······”云暖揉揉一双惺忪的睡眼,细细的哼哼反抗。 左翊一手提着云暖的后脖领子,一手用食指戳戳云暖的脑门,这几乎是两个人之间的习惯性动作,“睡了吃吃了睡,怪不得你都胖成一个粽子了!” 云暖的脑袋被戳的摇来晃去,眼睛却是怎么也不肯睁开,耳朵什么也捕捉不到,但这个小吃货却牢牢地捕捉到了一个词,“粽子”! “啊啊啊啊啊!云暖你给我松口!!!!我的指头啊啊啊啊!”左翊的杀猪式惨叫声几乎把房顶给掀了,因为云暖的樱桃小口狠狠咬住了戳她脑袋的那个食指,咬的那个酣畅淋漓······就连玉白衣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的不行······· ······· 左翊可怜兮兮的举着自己被云暖咬肿了的手指,一脸委屈的咬着嘴唇。 “哎呀七哥,大丈夫不拘小节啦!”云暖踮起脚尖,好不容易够到安左翊的肩膀,然后安慰的拍拍他。那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甜,“而且你的手指头,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左翊带着指控意味的把手指头递到云暖眼前,云暖看着手指头上有自己的牙印,反倒是咯咯笑出了声音,双手往身后一背,仰起头,“这下七哥留下我的印记啦,现在是暖暖专属!”她身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个不停,清脆悦耳,仿佛和她一样没来由的愉悦快乐。 “七哥如果真的委屈,那,那我给你咬回来?”她伸出白嫩嫩的小胖手臂,大眼睛水灵灵,一脸无邪。 “嗷——”左翊张开“血盆大口”就往云暖手上扑去。云暖吓得猛然闭眼,手却还是直直的伸着。没有痛觉传来,她的眼睛悄悄睁开一个细缝,想要偷偷看一眼。 只见左翊正盯着她,和刚才的一脸委屈截然不同,棱角分明的脸庞露出一个笑容,一个阳光也无法企及的笑容,明亮璀璨。 逮到云暖偷看,他才揉了揉云暖的脑袋,“我又不是狗!” 云暖跳起来想要抓住左翊摸她脑袋的手掌,左翊却灵敏的将手臂故意抬高,逗弄小猫似的, 欺负她的个子小。云暖只能一跳一跳的。直到她快没力气了,左翊才又将手掌故意牢牢按在她脑袋上,她很轻易的抓到了,白白胖胖的小脸立刻云雾拨散,露出一抹稚嫩的笑容来。 “好了,你赢啦!”左翊耸耸肩。这些动作,在常人看来,的确是幼稚的不行,他们两个人却是玩的不亦乐乎。 眼看着天际的太阳开始滑落,一抹浓重的橘红压下来,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 “走吧暖暖,我们该去做些事情了。” 第24章 血色走马灯 7 第七章屠门 玉白衣与左翊本是先去了马家,马员外那时候正为马千金里应外合将冰蝶偷出大发雷霆。硬是将玉白衣和左翊轰了出来,说是没有冰蝶就不要再踏入马家大门一步,若是明日再不物归原主,就到衙门见官。玉白衣与左翊实在不敢在这时候火上浇油的将马千金失踪的事情说出来。两人悻悻的站在马家门口,决定还是四处寻一下马千金。 但是,这是他们最错误的决定。他们寻了一晚上,可是,大街小巷,马千金像是蒸发一般,连半点影踪都不曾留下。 终于,两人站在街头,看着一片朦胧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天空的模样。他们终于意识到,需要找马家帮忙了。可这时候,有人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玉白衣他们找到马千金的时候,已经是黎明。她在衙门的内堂,安静的、目光呆滞的看着房间角落的墙壁发呆。一身藕粉色裙子上全都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有的大,有的小,就连脸上也都是血。饶是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粗粗犷犷的长相,缩成一团的坐在那里,也让人觉得脆弱而无助。 “哇塞,你这一个晚上是不是去偷鸡吃了?生吃啊!?”左翊看马千金一副狼狈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直接想法。 若是平日,马千金一定一巴掌将左翊拍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可是现在,马千金没有说话,就连一点点动静都没有。那寂静的坐着,就像是死了一样。 “她受了些惊吓。”县衙县令沈成朱推门而入,一身乌青色官袍,“玉公子是医者,自然是看得出吧。” 玉白衣从上至下仔仔细细观察马千金:目光涣散、面色苍白、唇上微颤发抖。看完之后,便微微点头,睫羽低垂恭敬道,“大人说的是。” “哈?惊吓?谁能吓到她呀!”左翊素来口无遮拦惯了,嘴贱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沈成朱四十左右,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也只是冷静道,“马家三十二口昨夜遇害了。” “你,你在说什么?!”左翊吞了一口唾沫,眼睛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摇头否定,“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昨晚马员外那老头还对我们俩破口大骂,挥着扫帚把我们两个扫出门去呢!他死了,不可能!” “是啊,正如师弟所言,昨夜我们离开时,马员外一家还安好。”玉白衣听了,轻轻挥手,也觉得不可置信。 “因此,你们两人是最后见到马元福一家的人。”沈成朱抬头,目光犀利深邃。 “你不会是怀疑我和我师兄把他们杀了吧!”左翊一听,就听出沈成朱的意思了,哼哧哼哧的挽袖子,那样子似乎要大干一场,“我再怎么无赖,再怎么喜欢吃喝嫖赌,还不至于对他们这样老老小小的下手吧!他们不嫌丢面儿,我还嫌丢面儿呢!” “可你们确切是拥有动机的。我听闻,你们想要马家的什么东西?马员外也曾为此与你们当晚大吵一架。此后,马家一家便遭劫了。这是其一。”沈成朱伸着指头,一一分析,“马家一家全部一刀致命,这种精准度、熟练度必然是常年混迹江湖之人所为,这是其二。”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左翊,似乎这意思就是,左翊就是那“混迹江湖之人”。 “马家的幸存者两人,一个是马千金,一个是马千金的丫鬟,马千金最后从医馆跑出,而马千金的丫鬟疯了,这对于医者来说,也应当不难。这是其三。”沈成朱说到这里,回身看了一眼一直认真听他言语的玉白衣。 玉白衣一身白衣,如落梅雪砌,站在阳光里,更是让人觉得一尘不染,不能亵渎。他听完沈成朱的分析,并没有多做解释,面上难免有些悯惜,他神祗一般,以一种怜叹芸芸众生的态度,轻声叹气。 左翊一看玉白衣这自带光芒的模样,立马大做文章,“你瞧瞧,你瞧瞧,我师兄这一脸无害的,你说人是被他美死的我还信!说他杀人,别说是小爷我了,就算你随便拉个路人,谁信,你说说,谁信?” “那你们倒是解释” 沈成朱的声音还未落下,就有个尖利的叫声由远及近。 “啊啊啊啊啊啊!是楚小姐!是楚小姐索命!楚娉婷索命来了!!!!”有人披头散发从门外闯进来,被门槛一绊,整个人扑在地上。这一下摔得极疼极重。然而那人却像是没事一般,扑棱着从地上挣扎起来。只见她脸面沾满血迹,完全辨认不清那血迹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霍,这是把脸磕在地上了吧!”左翊饶是被吓了一跳。沈成朱和玉白衣也是,他们屏气站在一侧,停下了方才的讨论。现在这一刻,谁也不敢动,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只见她双眼圆睁,一脸惊恐的惨白色,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几步,“楚小姐,是楚小姐索命了!她,她”她四周张望,似乎在努力寻找什么。越过房间里的其他人,就是张望着、寻找着。 那场景有些许诡异,看的谁心里都有些微微发毛。 “她在这里,抓住她!”忽而闯入一个中年男人,身后也跟着三个家丁服饰的大汉。那三个大汉上前就一把将那女人制服,牢牢地钳制住她的胳膊。那女人啊啊啊的大叫起来,不知道是被抓住的疼痛,还是因为被禁锢捕获的烦躁。只见她疯狂地踢脚甩手,想要甩开身后的三个大汉,嘴里也仍旧念念有词,“楚小姐!是她杀了马家的人!!!她来报仇了!她来找马夫人报仇了!!!马夫人,马夫人,马夫人杀了她!!!” 一句话,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刹那震惊。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千金也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发冷发静,她坐着,听着,没有再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这一阵的骚乱。 “老爷,属下无能,这个疯子她,一不小心让她逃了······”那带领三个大汉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因为自己的失职显得有些惊慌,生怕被责怪了。 而那女人还在呜呜呀呀的喊着,忽而是马夫人,忽而是楚小姐。 中年男人立刻让大汉将这个疯女人带下去。只怕多待片刻,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等到疯女被带下去。又恢复了先前的情况,就连马千金也恢复了低头的情状。 “县令大人,恐怕这之中有隐情。”玉白衣见沈成朱游移不定,知道他也想到了深一层“肯定有隐情啊。”左翊环胸,自在的往旁边的桌边倚靠,“那马家把连夜恳求县令大人调取一年前楚娉婷的案卷,还将唯一证物——走马灯一并取走。马家用的借口恐怕是想要审阅案件是否记录有所差错吧。急慌慌的调走一年前的案件,难道沈县令你没怀疑过?” “你,你是从何得知?”沈成朱一听左翊的话,正是说在自己心坎里。他的确怀疑过,但是马元福理由正当,当时便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恐怕也是有问题的。只是这左翊,究竟是从何得知? “我?小爷我想知道的,没人瞒得住。”左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亮恣意。这年少轻狂的笑容,倒是很配这样一张脸,俊俏不婉约,更生出几分豁然的味道来。 玉白衣从一开始便发现马家对楚娉婷之事讳莫如深,这里听左翊说话,再想起昨日那盏令马千金发狂的走马灯······他暗暗思索,难不成这女人人疯话不疯,说的当真有理?楚娉婷难道真与此时马家满门被屠之事有关? “若是可以,白衣愿自请为刚才位姑娘与马姑娘医治。”玉白衣心里想了想,便做出了打算。 沈成朱还在思虑,玉白衣知道他担心什么,遂开口打消他的顾虑,“沈县令若是担心白衣为凶手,大可派人监管白衣。” 见玉白衣这样诚恳,整个人文质彬彬,话语更是儒雅有礼,沈成朱终是长叹一口气,点头应下了。 第24章 血色走马灯 6 第六章走马灯 房间昏暗,只有一束束雪银色的月光清冷而微弱的扑散进来。书架一排一排,整齐而寂静。书架上的书册都已经堆了些许灰尘。少年面上遮了黑纱,看不清模样,偏偏一双眼睛仍旧明亮如星、神采飞扬。 “咳咳”一声细小的咳嗽声,大概是拿起书籍的时候被灰尘呛到的缘故。然而即使轻微,在这寂静的夜色里仍旧会让人觉得突兀。少年人听了这一声咳嗽,手上的动作也僵了僵,探头去看书架后的少女,目光中颇有警示的意味。恰巧少女也看过来,她正巧迎着月光站着,雪嫩的肤色被月光映照的有些许微蓝的清冷感觉。只是那双杏眼一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显得格外好看轻软。这一笑,却让少年再也不能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了,只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少女,明确告诉她自己在看着,小心一点! 少女笑着点点头,动作也收敛了些,轻手轻脚的继续翻着书册。 少年看少女这样小心,也就安心去翻自己手中的东西。手上的册子才翻了几页,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肩膀。低头一瞧,少女已然一步跳到他身前,正用手指戳着少年的肩膀,然后笑嘻嘻的指着手里的册子。 这两个在寂静中无声交流的人,正是左翊和云暖。左翊看着云暖兴高采烈的挥舞着书册,上面楚娉婷几个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腹诽:不知道云暖走了几辈子霉运,才修了这辈子的好运气。无论做什么,都运气极好,尤其是在找东西方面,更是一找一个准儿。这也是左翊总喜欢带着云暖的原因之一。左翊看着云暖眼角堆笑,习惯性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云暖的头发细软,就好像摸小狗一样的触感,这总是让左翊爱不释手,逐渐也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左翊翻过云暖手里的册子,上面很简单的记录着几句话:楚娉婷,年十五,失心疯后自尽而死。 左翊思索片刻,继续往下看:证物:走马灯。 这算是什么证物?正在左翊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时候,忽然听见“咔哒”一声。由于职业习惯,左翊的耳朵练就的极其灵敏,就算是极其细微的响声他也能立刻的辨认。几乎在听到的同时,他顺手拉住了云暖的胳膊,将她用力往上一拉。云暖被他这样顺势一带,也自觉使出了轻功,两人便稳稳地落在房梁上。云暖正要说话,左翊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云暖悻悻的闭口,不再言语。 就在他们站稳的片刻,有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那人手中烛火的火舌明晦不定,影影绰绰。只听是个男人的声音,他一边走一边埋怨着,“上面也真是的,这么大半夜了非要看一年前的陈年旧案。” 左翊听到这里,眼睛精光闪动,低头瞄了一眼手中的书册,手上用力,只听“嗖”的一声,他手中的书册已经飞出,稳稳的落在了书架上。这动作极快,声音也不大,再加上那男人被半夜叫起来,极其不满,还在继续的喃喃自语,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嘴里念念有词,虽然听不太清楚,却还是能够清楚听到几个字,“楚,楚·······”他在排排书架之中穿梭,最后停在了左翊他们方才停下的地方,凭着灯光准确无误的拿起左翊方才丢下的那本书册,“是这个了。”拿到了书册,那人也不再停留,只是拢了拢衣襟,便重新将门锁好,走远了。 见那人走远,云暖和左翊这才飞身落在地面上。 “七哥,你真聪明。”云暖窃喜,小声的赞扬道。 左翊一扬脑袋,“那是自然的。”他丝毫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又低头在云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云暖了然的点头,“那人家就先回去啦!” 左翊听了自然点头,挥挥手示意云暖离开······· 和春医馆 “玉哥哥,大功臣回来啦!”云暖人还没进门,就已经咋咋呼呼的叫起来。此刻已经脱去夜行衣外袍,一身鹅黄色劲装显得她整个人更娇俏了几分。 玉白衣从屋里施施然走出来,依旧一身白衣。只是谪仙一般的人还未站稳,便被云暖扑了满怀,险些摔了过去。云暖不在意的咯咯笑出声来,仰头的时候,一双大眼睛明亮干净。 “你啊,冒冒失失的!”玉白衣素来对云暖这个小师妹极为疼宠,这时候也并未多做责怪,笑容淡淡的与她说话,眉眼之处一片惯有的清浅温和。苍云宗之人历来混迹江湖,男女之防本就微弱,这些举动在他们之间极为普遍,但是看在旁人眼中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比如,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马千金。即便马千金不是什么细腻的闺秀,然而看到一男一女扑在一处,动作亲昵,而其中一人呢,正是她定义为谪仙的玉白衣的时候,马千金就炸了。是的,真的炸了。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啊!!!”一把粗鲁的将云暖扯离玉白衣的怀抱。马千金力气本就不小,再加上气恼了,更控制不住力道。云暖被一拉一推,猝不及防的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把云暖疼坏了。疼的呲牙咧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咕噜噜就蓄满泪珠,吸吸鼻子,小嘴也一瘪,那一脸委屈,看得人着实心疼的要命。 “暖暖,你还好吗?”玉白衣见云暖扎扎实实摔着了,连忙伸手去扶。眉头微微一蹙,一双眼睛柔软的眼睛逡巡在云暖周围,“可有哪里摔着了?疼就告诉我。” “唔”云暖一双小肉手使劲擦擦眼睛,转眼杏眼弯弯,“你看,暖暖没受伤,暖暖不疼,真的。” “来,我扶你起来。”玉白衣两只手玉色,手指清瘦修长,一手拉着云暖一只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而这些举动,彻底惹得马千金大吐酸水,她本就是直率性子,一把子叉腰大叫,“好呀!你们,你们好呀!亏得我把冰蝶从家里偷出来交给你们!你们竟然,竟然” “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马千金没读过很多书,绞尽脑汁才想起一个词来,“有伤风化,对,有伤风化!” “什么有伤风化,你会不会用词?”左翊正巧后一步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听见马千金撒泼的破口大骂。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袖子,一边说话,这就让人觉得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哥哥抱抱妹妹就有伤风化啦?那相公抱娘子得多天理不容?你看看满大街的天理不容,你怎么偏偏就管到这里来了?”左翊一股脑的动嘴皮子。 “你叽里呱啦说什么”马千金说到一半不说了,反驳到一半也不反驳了。只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左翊手里捏着的东西。 “马姑娘?你不会是看上这个了吧?那可不能给你。”左翊将手里的东西举了举,走马灯里得蜡烛没有点燃,因此那灯怎么看也只是一盏普通的花灯。灯上没什么特别,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有一片极大的脏污。但是,自从马千金看到那盏灯,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不动不闹。就连现在玉白衣还扶着云暖的动作她也不是很在意了。她的目光似冻结了,就凝在那盏走马灯上。 “难道你认出来了?”左翊有些惊喜,“对啊,你应该认得的,这盏灯是” “啊啊啊啊啊”马千金忽然疯了一般的嘶吼,那声音几乎是一种撕裂的尖叫。她用力捂住耳朵,似乎能听见什么。然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寂静的什么声音都不曾有。唯一的声音,就是她的惊叫声。 “马姑娘。”玉白衣一看她这样,便知道是受了极大地刺激的。伸手想要拉住失控的马千金。马千金却反应极快,用力推开玉白衣,整个人极速狂奔了出去。 “七师弟。”玉白衣给左翊使了个眼色。左翊不爽的“啧”了一声,将走马灯往旁边一扔,就同玉白衣一同出去了。 第25章 血色走马灯 7 第七章屠门 玉白衣与左翊本是先去了马家,马员外那时候正为马千金里应外合将冰蝶偷出大发雷霆。硬是将玉白衣和左翊轰了出来,说是没有冰蝶就不要再踏入马家大门一步,若是明日再不物归原主,就到衙门见官。玉白衣与左翊实在不敢在这时候火上浇油的将马千金失踪的事情说出来。两人悻悻的站在马家门口,决定还是四处寻一下马千金。 但是,这是他们最错误的决定。他们寻了一晚上,可是,大街小巷,马千金像是蒸发一般,连半点影踪都不曾留下。 终于,两人站在街头,看着一片朦胧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天空的模样。他们终于意识到,需要找马家帮忙了。可这时候,有人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玉白衣他们找到马千金的时候,已经是黎明。她在衙门的内堂,安静的、目光呆滞的看着房间角落的墙壁发呆。一身藕粉色裙子上全都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有的大,有的小,就连脸上也都是血。饶是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粗粗犷犷的长相,缩成一团的坐在那里,也让人觉得脆弱而无助。 “哇塞,你这一个晚上是不是去偷鸡吃了?生吃啊!?”左翊看马千金一副狼狈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直接想法。 若是平日,马千金一定一巴掌将左翊拍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可是现在,马千金没有说话,就连一点点动静都没有。那寂静的坐着,就像是死了一样。 “她受了些惊吓。”县衙县令沈成朱推门而入,一身乌青色官袍,“玉公子是医者,自然是看得出吧。” 玉白衣从上至下仔仔细细观察马千金:目光涣散、面色苍白、唇上微颤发抖。看完之后,便微微点头,睫羽低垂恭敬道,“大人说的是。” “哈?惊吓?谁能吓到她呀!”左翊素来口无遮拦惯了,嘴贱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沈成朱四十左右,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也只是冷静道,“马家三十二口昨夜遇害了。” “你,你在说什么?!”左翊吞了一口唾沫,眼睛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摇头否定,“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昨晚马员外那老头还对我们俩破口大骂,挥着扫帚把我们两个扫出门去呢!他死了,不可能!” “是啊,正如师弟所言,昨夜我们离开时,马员外一家还安好。”玉白衣听了,轻轻挥手,也觉得不可置信。 “因此,你们两人是最后见到马元福一家的人。”沈成朱抬头,目光犀利深邃。 “你不会是怀疑我和我师兄把他们杀了吧!”左翊一听,就听出沈成朱的意思了,哼哧哼哧的挽袖子,那样子似乎要大干一场,“我再怎么无赖,再怎么喜欢吃喝嫖赌,还不至于对他们这样老老小小的下手吧!他们不嫌丢面儿,我还嫌丢面儿呢!” “可你们确切是拥有动机的。我听闻,你们想要马家的什么东西?马员外也曾为此与你们当晚大吵一架。此后,马家一家便遭劫了。这是其一。”沈成朱伸着指头,一一分析,“马家一家全部一刀致命,这种精准度、熟练度必然是常年混迹江湖之人所为,这是其二。”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左翊,似乎这意思就是,左翊就是那“混迹江湖之人”。 “马家的幸存者两人,一个是马千金,一个是马千金的丫鬟,马千金最后从医馆跑出,而马千金的丫鬟疯了,这对于医者来说,也应当不难。这是其三。”沈成朱说到这里,回身看了一眼一直认真听他言语的玉白衣。 玉白衣一身白衣,如落梅雪砌,站在阳光里,更是让人觉得一尘不染,不能亵渎。他听完沈成朱的分析,并没有多做解释,面上难免有些悯惜,他神祗一般,以一种怜叹芸芸众生的态度,轻声叹气。 左翊一看玉白衣这自带光芒的模样,立马大做文章,“你瞧瞧,你瞧瞧,我师兄这一脸无害的,你说人是被他美死的我还信!说他杀人,别说是小爷我了,就算你随便拉个路人,谁信,你说说,谁信?” “那你们倒是解释” 沈成朱的声音还未落下,就有个尖利的叫声由远及近。 “啊啊啊啊啊啊!是楚小姐!是楚小姐索命!楚娉婷索命来了!!!!”有人披头散发从门外闯进来,被门槛一绊,整个人扑在地上。这一下摔得极疼极重。然而那人却像是没事一般,扑棱着从地上挣扎起来。只见她脸面沾满血迹,完全辨认不清那血迹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霍,这是把脸磕在地上了吧!”左翊饶是被吓了一跳。沈成朱和玉白衣也是,他们屏气站在一侧,停下了方才的讨论。现在这一刻,谁也不敢动,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只见她双眼圆睁,一脸惊恐的惨白色,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几步,“楚小姐,是楚小姐索命了!她,她”她四周张望,似乎在努力寻找什么。越过房间里的其他人,就是张望着、寻找着。 那场景有些许诡异,看的谁心里都有些微微发毛。 “她在这里,抓住她!”忽而闯入一个中年男人,身后也跟着三个家丁服饰的大汉。那三个大汉上前就一把将那女人制服,牢牢地钳制住她的胳膊。那女人啊啊啊的大叫起来,不知道是被抓住的疼痛,还是因为被禁锢捕获的烦躁。只见她疯狂地踢脚甩手,想要甩开身后的三个大汉,嘴里也仍旧念念有词,“楚小姐!是她杀了马家的人!!!她来报仇了!她来找马夫人报仇了!!!马夫人,马夫人,马夫人杀了她!!!” 一句话,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刹那震惊。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千金也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发冷发静,她坐着,听着,没有再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这一阵的骚乱。 “老爷,属下无能,这个疯子她,一不小心让她逃了······”那带领三个大汉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因为自己的失职显得有些惊慌,生怕被责怪了。 而那女人还在呜呜呀呀的喊着,忽而是马夫人,忽而是楚小姐。 中年男人立刻让大汉将这个疯女人带下去。只怕多待片刻,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等到疯女被带下去。又恢复了先前的情况,就连马千金也恢复了低头的情状。 “县令大人,恐怕这之中有隐情。”玉白衣见沈成朱游移不定,知道他也想到了深一层“肯定有隐情啊。”左翊环胸,自在的往旁边的桌边倚靠,“那马家把连夜恳求县令大人调取一年前楚娉婷的案卷,还将唯一证物——走马灯一并取走。马家用的借口恐怕是想要审阅案件是否记录有所差错吧。急慌慌的调走一年前的案件,难道沈县令你没怀疑过?” “你,你是从何得知?”沈成朱一听左翊的话,正是说在自己心坎里。他的确怀疑过,但是马元福理由正当,当时便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恐怕也是有问题的。只是这左翊,究竟是从何得知? “我?小爷我想知道的,没人瞒得住。”左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亮恣意。这年少轻狂的笑容,倒是很配这样一张脸,俊俏不婉约,更生出几分豁然的味道来。 玉白衣从一开始便发现马家对楚娉婷之事讳莫如深,这里听左翊说话,再想起昨日那盏令马千金发狂的走马灯······他暗暗思索,难不成这女人人疯话不疯,说的当真有理?楚娉婷难道真与此时马家满门被屠之事有关? “若是可以,白衣愿自请为刚才位姑娘与马姑娘医治。”玉白衣心里想了想,便做出了打算。 沈成朱还在思虑,玉白衣知道他担心什么,遂开口打消他的顾虑,“沈县令若是担心白衣为凶手,大可派人监管白衣。” 见玉白衣这样诚恳,整个人文质彬彬,话语更是儒雅有礼,沈成朱终是长叹一口气,点头应下了。 第26章 血色走马灯 8 第八章中毒 那疯丫环被人绑在房间的柱子上。她浑身被人清理的稍微干净些,露出一张还算秀丽的容貌来。只是这样结实的捆绑,任谁都会觉得难受,更何况是个姑娘家。玉白衣踏进屋子,看着那姑娘手脚都被绑的紧紧实实,有些地方也被磨出了血痕。心里思索这些都是捆绑犯人的手法,用在这姑娘手上,的确有些过分了。 他踏步到疯丫头面前,微微低下身子与她目光平齐,“这样绑着是不是很不舒服?我让他们替你松了可好?” 那丫头疯的过分,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重复低吟,“是楚小姐,楚小姐·······” “看来是完全没有意识了。”玉白衣看她这神志不清的模样,也无奈摇摇头,好好地姑娘,就这样疯了。他低头去解那疯丫头身后的绳结,动作依旧施施然,像是在做喝茶赏花这般风雅事情一样的优雅。 “玉公子,这样可不行啊!”身后正是今日押走疯丫头的三个家丁与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踏前一步,阻止了玉白衣继续解开绳结的动作。 玉白衣心里很清楚,这四个人,不止是为了看管疯丫头,也是为了监管他玉白衣的。毕竟玉白衣的嫌疑还不能完全洗净。但是玉白衣不气不恼,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眉目依旧如诗如画,温和无害。 “我知晓管事与几位的忧心。只是医者不过望闻问切,不忘不闻不问不切,如何诊断呢?”他的话清淡淡的,似乎只是普通的去叙述一件事情。然而,他的语气、眼神,总让人觉得不能质疑,也不容置疑。只听他继续向下说道,“这位病患双手束缚,恕白衣医术不精,不能诊断。” 管事看了看身边的三个家丁,他们也是低头不语。 玉白衣素来善于观察人心,见他们仍旧游移不定,再次开口道,“若是解了这姑娘的束缚,白衣可保证,决计不给几位添麻烦。”他说的言真意切,无论是谁都只能点头。 见管事同意了,玉白衣重新去解那绳子。 绳子刚一解开,那疯丫鬟就已经准备跑了。只是她跑不了,因为就在她准备抬腿的时候,玉白衣手指一抬,一根金针落下,准确无误的扎在那丫鬟身上。她使劲抬腿,身子却不听使唤了。 旁边的管事与家丁都看的目瞪口呆,的确听闻过江湖人士有点穴之术,只是面前这人,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如琢如磨。这举手投足,贵气十足。谁都不会把他和江湖那些粗莽汉子联系在一处。玉白衣轻声解释,“不过是金针封穴,偶尔遇上不太听话的病人,用起来倒是顺手。” 只见他对着那已经神志不清的疯丫头点点头,好像面对一个正常人的对话,“姑娘,得罪了。”手指搭在她脉搏上。不过这一搭,本没有什么特别表情的玉白衣,皱眉了。 玉白衣皱眉,不是因为遇到疑难杂症,更不是不治之症。但他确确实实皱眉了。因为这脉象、这病症,他再熟悉不过了。 怎么会是这样,那个人和这起案子有什么联系吗?玉白衣心思电转,秀致如女子的眉头更是深锁。 “玉公子,她是不是没救了?”管事在一旁看的玉白衣神色一变再变,不禁凑头问了出来。 “倒也不是。”玉白衣走到桌边坐下,提笔写下几行俊秀的字迹,“管事,劳烦按照这张方子抓药。三服熬成一服,一日两次,让这位姑娘连喝三日。三日后,这姑娘便可无碍。” 管事接过方子,捧着看了许久,啧啧称奇,“玉公子不愧是神医啊!这样随便一诊脉,便知道怎么医治了?失心疯,三日就能好了?” 玉白衣轻轻揉揉太阳穴,一脸疲倦,“这位姑娘,并非失心疯。她是中毒导致的心智紊乱。” “中,中毒?!”管事眨眨眼,这案子真是忽而转变了整个方向,难道马家一家人都是投毒致死?他也不敢再猜,只是将药方子拿下去抓药了。 管事下去了,只剩三个家丁守着门口。玉白衣想了想,从袍袖里取出一张细腻的梅花笺,他将信笺仔细展开,提笔写下了几行依旧俊秀的字。信写完,他起身,将信交与其中一位家丁,缓缓道,“马姑娘的症状我方才也瞧见了,恐怕是惊惧之症,我开了些安神的方子,请小哥前去和春医馆里抓些药来。除此之外,还务必将医馆内的云姑娘请来。” 那家丁仔仔细细打量了玉白衣片刻,心里思忖,就算是谪仙似的人物,果然还是逃不过美人关。都被“请”到衙门,还不忘了带上个姑娘消遣时光。 玉白衣从不多解释,只是将梅花笺子递了过去。那家丁接了方子,也只是点点头。接着就转身去办事了。 和春医馆 云暖已经接到了那梅花信笺,看着信笺上的红梅开的孤傲,嘻嘻笑出声来。她肤白雪嫩,这喜悦一笑面上红润更甚,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因为接了情郎的消息,才笑的这样欢快纯真。 只见云暖将信笺交在陈医师手里,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便一步蹦跳到来接她的家丁身前,“暖暖现在就去见玉哥哥和七哥,那剩下的事情就拜托陈医师啦。”她对着陈医师调皮的眨眼睛。 陈医师将那信笺往怀里一揣,“云姑娘就放心去吧。这信我自会妥帖收好的。” “你们这是何意?”家丁看不明白了,这不是一张药方子吗?怎的就被收藏妥帖了? “我又不懂救人,当然是让陈医师去抓药啦!”云暖耸耸肩,“你怎么比我还笨?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走嘛?现在还站着干什么?” “那安神药······” “哎呀,我重要还是药重要?当然是暖暖我重要啦!先把我送过去给玉哥哥才对,那个什么药的,陈医师等会包好了会送过来的。暖暖现在想见七哥和玉哥哥,一会会都不想等了。”云暖一脸恳求,她等了一天,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们来接自己。还以为他们玩的太开心了,把自己忘了呢! 那家丁被云暖又推又拉的往外拖。那家丁被这些大胆的动作吓得着实不轻,只能赶快往外走,嘴里还大叫着不可不可。云暖管他可不可以,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她想见到的人。 陈医师看着他们已经走远,这才将梅花笺再次看了眼。的确是一张方子,不过不似安神的方子,这方子有些奇怪,虽然有几味药的确有安神的效用,比如柏子仁、夜交藤之类,但又有些他不太明白的地方,这药最后写着绿豆、金银花等物,这些不是安神的,倒像是解毒的啊? 他实在想不明白,只能按照刚才云暖在他耳边的耳语,管它是什么药方子,送到苍山就对了。 陈医师长叹气,他也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事。无缘无故的对面马家全家被杀,又无缘无故的玉白衣几个被认定凶手,最后无缘无故的又开始从嫌疑犯变成救人的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忽然想起多年前楚娉婷的死状:浑身是血,腹部剖开,嘴角却噙着笑意。 那诡异情状,他现在也忘不掉。 他知道的不多,也不过是一年前楚娉婷死在马家,死状惨烈,仅此而已。其他的他也不清楚。好像是说楚娉婷未婚先孕,因为羞愤难当,自杀在马家院子里。 陈医师甩甩头,想到楚娉婷,那是一个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想不开死在马家了呢!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第27章 血色走马灯 9 第九章一年前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疯丫头已经能够安安静静的坐在大家面前。她有些紧张的低头,看面色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站在门口看着的人,都各个称奇。玉白衣此刻正坐在这疯丫环对面,低头为她把脉。 随即,他端正的坐直,将病情一一叙述在面前的白纸上,字如其人,温和不矫揉,自成风骨。 “毒素清的差不多了。”他仍旧低头写着方子,嘴边习惯性的念叨病人的病情。 那姑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清醒过来,第一眼就见到了这样一个仙风道骨的医者。自己的命保住了,还得了这样大一个好处。面皮不禁红了红,偷偷抬眼看了下玉白衣,黑发白裳。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她曾听那些文绉绉的教书先生说过这些,现在却觉得,那些书本上的字词,忽而跳跃在眼前,成了一个人。一个画中才会出现的人。 玉白衣的眼睛已经温和如清溪,似笑非笑的勾着人心。紧接着他似是闲聊一般,“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阿岚,大夫叫我阿岚就行了。”阿岚红着脸立刻回答,话语间还有些紧张。 “那请问阿岚姑娘,你身上的毒素从何而来?” 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却这样平心静气的与她说话。阿岚显得更加窘迫,只能一五一十的回答,“我,我也不知道。真的,我没骗你。” “恩。我相信。”看阿岚生怕他不相信,他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相信她。 阿岚被他这一句话弄得又是一阵子小鹿乱跳。接下来,根本不用玉白衣追问,她就把所有事情一股脑的倒出来,“那天我在为小姐整理床铺。忽然听见外间花儿姐姐叫说什么饶命,我没听仔细。正要推门去看,就看见,就看见一股子血迹溅到窗纱上来了。”她忽而脸色有些发白,仔细的搓着双手继续回忆道,“我看见窗外有人影倒下来,我想应该是花儿姐姐,当时我害怕的不行,连忙往床下去躲” “只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步子声离我近的不行。我心脏都被提到嗓子眼儿了,许是害怕的受不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眼前也都模模糊糊的,只有鼻子里一直闻到一股子血腥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玉白衣皱眉,“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吓晕过去了。”阿岚回忆不起来,那时候她真的是除了害怕就是害怕,脑袋也是一片空白,什么时候昏过去,什么时候疯了,她一概记不得了。 “想必那时候你是血蔓毒毒发了。”玉白衣听她说的症状,于是推测道,“血蔓毒需要通过毒素传播。你大概是无意间沾染了中毒患者的毒素,这毒素隐藏在体内,并没有发作迹象,一旦遇到了另一个中毒之人,她身上的血液即使是一丁点挥发,你闻过后必然会毒发。” “要么那个凶手也是中毒之人,身上哪里破了口子,从而毒血挥发,招致你毒发。或者马家之中还有其他人身中此毒,被凶手杀害后,凶手身上沾染了这种血液,招致你毒发。” “所,所以是这种毒让我失心疯的吗?”阿岚脸色白了白。 “也可以这样说。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玉白衣看她很害怕,于是轻声安慰了一句。 阿岚浑身发僵,缓缓抬头,“我,我知道了,我怎么中的毒。” 玉白衣听到这里,也是神情一滞。稍稍思虑片刻,便看似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可是与楚家小姐之死有关?” 阿岚没想到玉白衣可以猜到这一步,她很错愕。不过还是点点头,她信任眼前这个人。一个能做大夫的人,绝对不会是坏人。 “楚小姐曾经就是失心疯而死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就在现场,她的血” “她的血可曾沾染过你的口鼻?”玉白衣听她断断续续的不确定描叙,他大概可以猜出。 阿岚立刻点头,“她,她的血溅了我一脸!”说到这里,她的手指抠在桌角,指甲都已经泛白了。看得出来,她很害怕。 玉白衣知道,现在问她,很残忍。让一个人去回忆不堪往事,很残忍。但是,他也知道,只有现在了。只有现在可以问了。或许错过了,阿岚就不会再愿意讲出来了。 于是,玉白衣抬眸,终于问出来,“阿岚姑娘你失常之时,喊着马夫人杀了楚小姐。我,可以问问吗?” 阿岚的神色完全僵住了。她咬唇,想了许久。许久未曾出声,玉白衣也未出声。这一刻,时间似乎凝结,谁也不曾动一下。 终于,阿岚放松了些,似乎是放心了,放下了。她的目光有些平静,“这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我家小姐与楚家小姐自□□好,是手帕交。楚小姐性子好,不像其他人嫌弃我家小姐,两人便经常在一处说些体己话。就算是一些小秘密也愿意相互交流。包括楚小姐素来有疾这件事。” “可是指楚家小姐的肚子”玉白衣记得马夫人曾经有提到过这件事,说是楚娉婷腹部比常人大些,可那时候,马夫人声称是楚娉婷未婚先孕 阿岚点点头,“楚小姐自幼腹部就胀大。为了掩盖这一点,她只穿齐胸襦裙去遮盖缺点。纵使看了好多大夫也看不好。这一点我家小姐无意中说漏嘴,所以夫人也是知道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这一切从一年前变了。”阿岚深深陷入回忆之中,“一年前,楚小姐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只极其好看的半透明蝴蝶,兴高采烈的与我家小姐说这蝴蝶可以治疗她的腹胀。说到高兴地地方,楚家小姐还拉着我家小姐的手,说这蝴蝶说不定也能帮着我家小姐变漂亮些。” 玉白衣听了,就已经知道阿岚所说的是冰蝶,只不过冰蝶并没有这些特殊功效,最多的功效不过凝神静气、治疗极寒之症。这楚娉婷不知从哪里听来了子虚乌有的办法,估计是没有七什么作用吧不由心里又一阵惋惜。 果然,阿岚接下来的说法印证了这个想法,“楚小姐的病症并未有很明显的起色。但是这蝴蝶却可以让人心情舒畅,所以那段时间,无论是小姐还是楚小姐,她们总是过得很是轻松。夫人有头疼病,我家小姐有孝心,便将冰蝶借了来,夫人的头疼果然有所好转。” 说到这里,阿岚不再说下去了。 不过,玉白衣已经猜到了,“你是如何猜到是马夫人杀了楚家小姐?” 阿岚摇摇头,“不是我猜的。因为那时候,传闻是我传出去的”她面上有些许悲痛和后悔,若是知道结果,她是死都不会做的。 “一年前,夫人将我叫到她身前,许诺为我弟弟寻个好学堂。条件便是将楚小姐腹胀的事情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我,我便照着做了。” “但是,到后来传的楚小姐未婚先孕的事情不是我传的!”阿岚极力否认摇头。 玉白衣明白,有很多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早已不是一开始的样子了。一个未婚女子,腹部鼓胀,最容易想到的果然就是未婚有孕、行为不端吧。 阿岚神色暗了暗,“之后楚小姐知道是夫人做的,便与夫人理论。我那时候便附在门后偷听,我家夫人在灵山一众夫人中,说出的话素来是有些地位的,只听见夫人要求楚小姐交出冰蝶,她便出去作证,证明楚小姐只是身有异疾,并非行为不端。” “那日,楚小姐极其生气,说宁死不屈。之后,便摔门出去了。”阿岚极力回忆,似乎想要把那一日的细节都记起来,什么样的神态,什么样的语气。可惜时间太久,她也很无力。 “之后便到了花灯节,楚家小姐来邀我家小姐上街。还说特地寻了一盏新奇样式的走马灯,灯里人物能跑着玩。我家小姐自然喜欢的不得了,将花灯紧紧抱在手里。两位小姐走到中庭,我便和楚小姐的丫环清荷一同跟着。熟料,楚小姐忽然疯了,没有预兆的疯了。” “她不知为何从衣袖里扯出一柄匕首。当时小姐与我都吓坏了。我连忙护着小姐。那楚小姐,楚小姐她,一刀划在自己肚皮上,嘴里还念叨着自己并非不洁。”阿岚脸色瞬间成了土色。 玉白衣是大夫,想来一刀下去,恐怕也不会是什么齐整的场景,对于这些闺秀,定然是吓人的。 阿岚哆哆嗦嗦的继续说,“然后楚小姐浑身是血,我们站的近,躲不及,也浑身满脸的被喷了血我当时脑子空了,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吓得不行。耳边还有楚小姐死前的笑声,那笑声极其可怖的。”她摇摇头,想要把恐怖甩开,努力回忆还原事件,“当时,当时老爷与夫人赶过来,让人请了对面医馆的陈医师,给楚小姐救治。可陈医师说楚小姐救不活了。说大人小孩都救不活了。” 第28章 血色走马灯 10 第十章琴弦 “可陈医师说楚小姐救不活了。说大人小孩都救不活了。” “小孩?”玉白衣听了也是惊奇,不是说楚娉婷以死证清白,到最后怎么还会有孩子? 阿岚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当时蒙住了。就听见什么大人小孩都救不得了。” 玉白衣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若楚小姐执意自己为清白的,会不会是楚小姐患了寄生胎。” “寄生胎?”阿岚听了,也觉得奇怪。 玉白衣解释道,“民间常说的几句话,‘小孩生小孩,男子生胎儿’,缘故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我们便将它称作寄生胎。这种情状的确少见,不过也不是不可能。” “啊,那楚小姐是天生的?怎么能有这种可能的?那,那楚小姐当真是冤枉了?”阿岚实在不相信,不过既然玉白衣这样说,她也就信了。 玉白衣不敢肯定,不过是可以猜测的。毕竟到死,楚娉婷都表现的无愧于心,加之她自幼腹胀,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他见多识广,见的怪病多了,联系起来也就容易些。 “逝者已矣,无论如何。都已经没有人知道了。”玉白衣最后还是长长叹气,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楚娉婷确实患了胎中胎。”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清冷、淡泊,没有波澜,更没有任何喜怒。 玉白衣本来背对着门坐着,但当他听见这个声音,似乎是花香里听闻一刻悦耳鸟叫,惊喜转头。是的,这个从头至尾并未表现太多悲喜的男子,此刻眉梢眼角都带着一抹不容忽略的轻松笑容。不似平日里总浮在面上,这一刻的笑容是自心底的。这缱绻一笑,让这个本就温柔的人,更加温柔温暖,让人心头的花,似乎一瞬开了。 这一笑,任谁都会觉得舒坦。唯有站在门边的人,似是没见到他的笑容一般。那人伸手,梅花笺正安静的躺在掌心之中??????? 玉白衣起身迎去,“你来了。弦月。” “恩。”那人仍旧淡淡、清冷的回答,好似羽毛轻轻飘落弱水,沉溺下去,浮不起一丝涟漪。 本就面对门坐着的阿岚早早看见了来人:轻纱帏帽极长,素雅的白纱长裙,绣着白梅琼枝的丝缎披风。她那样单薄,一身白色如落梅雪砌,那是别人穿不出的风雅秀致。虽然看不清容颜,却能感觉到她微微仰头的动作,目光落在走来的玉白衣的脸上,这样一个女子,好像只要一阵风,她就这样支持不住了。 阿岚从来不知道在这府邸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孱弱女子。总觉得除了面前的两人,谁也不能将这素雅的白色穿出那种临风而立恍如谪仙的气质来。玉白衣和那女子站在一处,却让人觉得除了般配,没有其他词语可以形容。 “外面风大,进屋再说吧。”玉白衣虚扶一下来人,将她牵引进屋。说话时候,他尽量放轻放缓,就像将什么呵护在掌心的细腻。 待到那女子坐下,玉白衣也坐下了,他们才开始说起话来。 “阿岚姑娘,这是我师妹,你唤她弦月便是了。小瑾,这是阿岚姑娘。”玉白衣帮着两人互相作了介绍。 阿岚听了心里觉得奇怪,这个女子明明叫做弦月,玉大夫何故叫她一句小瑾?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呵呵笑道,“弦月姑娘。” 弦月微微点头,没有说话。想来是性子实在清冷的原因。 “对了小瑾,苍山到这里,你怎么只用了三日功夫?”玉白衣这才想起来问,虽然是自己写信的,但是弦月来的是快了些,快的让他都想不到,“雪盏呢?她没随你一处吗?”她一个人来的?他一边问问题,一边为她斟茶,茶上一片热气氤氲。 耳边清浅萦绕着一个干净的声音,“师父早前便交代我来寻你,梅花笺是在半路截获的。雪盏没跟着,我自己雇车来的。”她的话不多,不紧不慢,但是条理清晰,把玉白衣想知道的事情都回答了。只是幔纱后的面庞朦胧,看不出具体模样来。 “竟是这样。”玉白衣点头,随后便问了他想问的,“方才你说楚娉婷的确是胎中胎??????还有,这位阿岚姑娘的毒,是血蔓,你,此事与你有关?”他问的声音低,带着稍稍试探的意思。 弦月双手捧着雾气氤氲的茶杯,手指玉色纤长,与那咖啡色陶瓷杯交相辉映,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我与楚娉婷,一年前偶然认识。” 接下来,弦月的声音不温不火,将所有事情一层层抽丝剥茧。时光轻轻拨动,回到一年前:弦月因为任务经过灵山城的时候,琴弦正巧断了一根,那日便寻了一家器乐店修理。弦月坐在马车上等着,等了许久,丫环雪盏也不曾从店铺里走出来。弦月觉得有些奇怪,便自顾自下了马车,进了铺子。 铺子里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色的乐器,掌柜本在开着账册打盹儿,弦月将帘子一掀走进来,带了一阵子冷风,不知掌柜是被冷风冻得醒了,还是因为账册呼啦啦被风吹得翻了几页惊醒了。他一睁眼,便看见那弦月外披着一件貂皮大氅,曳地的裙子只露出一截月白色流云缎面,虽然面上带着白纱帷幔看不真切,但通神气韵一看便是有钱人。想到这里,那掌柜笑脸迎上去,“这位小姐可有什么吩咐的?” “我的丫环方才进来续琴弦。”弦月话说了一半,掌柜已经明白了。 “哦,那位姑娘!她正在” “小姐!”雪盏从里间儿走出来,手里还犹自抱着弦月惯用的那一顶琴。只不过此时琴弦已经续好了。 “小姐怎么下马车了?这冬风刮着脸都疼,要是小姐的旧疾犯了就不好啦!”雪盏唠唠叨叨,仔仔细细看着小姐是否安好。 弦月伸出一双好看的手,只是指甲有些许病态的冷白。她接过雪盏手里的琴,仔细摸过一回,这才确定无误了,才放心了。 雪盏看她宝贝那顶琴的样子,实在是想大吐酸水,自己这样跟着小姐,也没见她这样上心过。不过又实在不好意思和一架琴计较,只得努努嘴,继续发挥自己话唠的优势,“小姐你可是不知道啦,这器乐店看着好大一家子,连这冰丝弦都续不上。”掌柜听了也是面红耳赤,这冰丝弦哪里是说要就要的??????? 弦月这才抬了抬头,既然这里没有,那是如何续上的? “幸好遇见好心的楚姑娘,这才续上的。”雪盏将话完整说完。正巧那楚姑娘从里间走出来。弦月透过纱幔看着出来的女子:挽着堕仙髻,发上只妆点了几朵细碎的浅蓝色珠花,额上和许多女子一样贴着时令的红色梅花花钿。外罩一件绣了细碎小朵蓝花的披风,也仅仅露出一截碧色裙边。她手里托着一只红色精致小暖炉,面色也红润漂亮,与许多妙龄少女一样,有些稚嫩的脸庞,透着清丽的、不染尘俗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比素日的那些姑娘多了寥寥的忧郁气质。她抬起眼眸,清亮忧郁的眸子正巧瞧见了面前站着的弦月。弦月也恰好瞧着她。 弦月只站在原地,声音依旧无波无澜,“楚姑娘?” 那姑娘唇边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让人觉得她仿佛是挣扎在巨大漩涡的湖心,几乎下一秒就要溺闭。 然而,弦月素来是一个很少能够情绪波动的人。她也没空去关心别人的闲事。她只淡淡道一句,“琴弦,谢了。”便转身过去,要走了。雪盏也没说什么,习惯性的跟上。 原本这就是弦月。 但是,当她听见那姑娘的下一句话,她却停住了步子。 那姑娘对身后侍女低声说,“清荷,我这张琴,便烧了吧。”自古以来,焚琴煮鹤,都是不风雅的情形,弦月这才想着正视这个女子,回身,那女子的眉宇间仍旧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她看着自己的那一架琴,明明是不舍,却又偏偏这样狠心的烧了。那琴,少了一根琴弦。 “你叫什么名字?”弦月回身了,再次开口,她看着眼前一举一动都很奇怪的姑娘。 “楚娉婷。” “我可以帮你。”弦月永远淡淡的,就如她的名字,月华一般的清冷,“琴弦的报酬。” 楚娉婷再次露出方才那样的笑容,寂寥的让人觉得害怕,缓缓摇头,“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没有我家小姐做不到的事情!”雪盏看楚娉婷这样不知好歹,遂发话出声,“就算是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我家小姐也做得到!” 楚娉婷听了这句话,眸光亮了一亮,仿佛一片死寂的灰烬里忽而燃出一寸火光来,“如果,是要人死呢?” 第29章 血色走马灯 11 第十一章动机 “所以最后,你给了她血蔓。”玉白衣听到这里,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楚娉婷,是有必死的决心的。即便是医者,可以救将死之人,对于必死之人,谁都救不了。 弦月点点头,将茶杯举起,一手去掀眼前帷幔。玉白衣伸手制止,温声道,“茶冷了。” 弦月只得做罢,将茶杯搁回桌前,只听她声调平缓,继续叙述那时候的事情: 等两人一齐到了器乐店的后堂没人的地方,弦月将血蔓轻放在楚娉婷的掌心。 楚娉婷看着自己手心中的瓷瓶,专注的好像看着的不是□□,是解脱。 在弦月这里,人命和人心一样,都是冷的。所以,扼杀一条人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没有问楚娉婷,只是将这血蔓毒的用法简单解释了一遍,“此药本身无毒,但一旦经过人体吞食,此人的血液就会变成致命□□。” 楚娉婷出奇的平静,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弦月看着楚娉婷眼中的死意,恐怕是要她自己吞食□□了。不过这和她本就没什么关系。 楚娉婷将□□握紧,“小姐可愿意听我说话?权当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牢骚。” 或者是,将死之人的遗言吧。 弦月停住步子,回身看着身后的楚娉婷,楚娉婷命身边的侍女清荷为她脱去披风,披风下的禾绿色襦裙露出来。她神色凄怆惶然,将裙子往身上贴了贴,腰身不盈一握,腹部却比常人稍微凸起一些,“姑娘看,我生来异疾,却被小人说成不贞不洁。如今,所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众口难辨,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啊,一个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弦月将楚娉婷的细腕捏住,楚娉婷被弦月冰冷的手指冻得哆嗦了一下。但是很显然,弦月是在把脉。楚娉婷却在这时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家小姐把脉那么好笑吗?”雪盏不服气,还从未有人敢当面这样嘲笑她家小姐的。 楚娉婷摇头,笑容有些落寞,“姑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我自然相信姑娘有能力,但是,我却不奢求了。” “好了,怕是有心之人也会找借口说孩子掉了无论如何,不过是换种羞辱的法子罢了。”楚娉婷的性子阴郁。她默默收回手心,再次将手贴在手心捧着的精致红色暖炉上,似乎这样,冷了的心能暖一些。 “不过在临行前遇了姑娘,总归是上天也是待我不薄了。”楚娉婷站直身子,身影不卑不亢。她迎着冷风走出屋子,弦月终是没有再留,萍水相逢的人,本就没什么能说的吧 “那时候为楚娉婷诊脉,便发现是胎中胎的异象。”弦月将一切叙述完,总结道。 “楚小姐真是可怜。”阿岚心里五味陈杂,越发觉得对不起楚娉婷了。 玉白衣也心里觉得可惜,不过时光已经走到这里,谁都不能将它倒退回去。 “所以从头到尾,就是楚娉婷得了冰蝶,马夫人为了冰蝶治疗头疼,可以将楚娉婷怀有胎中胎的事情说出去,并诬陷她不洁。楚娉婷心怀怨恨,正巧遇了弦月,取了血蔓毒,万念俱灰的楚娉婷吞食血蔓毒之后在花灯节那日去寻仇,熟料血蔓毒发过快,她没来得及将自己的血涂抹在马夫人身前,反而在院子里毒发,毒素激发下失心疯发作,剖开腹部以证清白,血液也喷了阿岚一身,导致阿岚中毒。是这样不?”左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听的,从门外进来,和在自己房间一样随意的一脚插在玉白衣和弦月身边坐下,还把整件事理顺了,弄得一清二楚。 玉白衣和弦月都习惯了左翊这种做派,倒是阿岚,被左翊这种不声不响的闯入吓得心脏突突的跳。玉白衣配合的点点头,“应是如此。” “不过,七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玉白衣笑容清浅,如和煦春风。偏偏落在左翊眼里就是阴风阵阵,他明显感到了威胁的意思。不由得吞了一下唾沫。赶紧将不紧不慢的脸换上一抹自己都觉得狗腿的笑容,“我这不是在门口发现了弦月师姐,将她领进来见你吗!”左翊拼命朝着弦月挤眉弄眼,弦月没看见一般,淡淡说,“他偷溜去玩,我来时正好碰见了。” 左翊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道,“那,那个我也不算偷懒。这不是阿玉你让我好好看着那个马千金,暖暖非要和马千金一起玩,我就成全她了嘛!我这是热爱同门” 左翊眼睛一瞟,玉白衣仍旧一脸堆笑的瞧着他,他继续机关枪一样突突连绵说道,“对了,这三天马千金的身子恢复的可好了,笑起来比以前还难看,不比以前还爽朗了。她还知道屠杀她一家的凶手是灵山寨的匪徒,那帮子匪徒看她不爽,这才出此下策的。这不,小爷我还特地向沈成朱那老家伙汇报了这件事,沈成朱已经上奏恳请剿匪,安慰马家人命了!我这是不是大功一件?” 左翊一门心思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听得玉白衣和阿岚都是心惊。 阿岚更是激动,几乎是拍案而起,“竟然是灵山寨那群恶贼!他们也太狠心了!马家这么多条人命,到他们手里就不值钱了吗!” “阿岚姑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弦月从沉默中出声。 阿岚被这样一声轻问,所有怒火都似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的熄灭了。阿岚这才傻愣愣的哦了一声。玉白衣和左翊都习以为常,毕竟弦月的声音素来具有一种神奇的、镇定人心的能力。就像山林深处的静谧总让人心情沉静一般,弦月正如这样的山林,与她说话,让人无法生出半丝气恼来。 “楚娉婷死时,她的血可有溅到马小姐?”她的声音依旧淡泊、镇定。 但是这一问,饶是玉白衣也浑身战栗。他怎么漏了这么一个重要的线索。若是马千金也一同中毒,一旦毒发,那就麻烦了! 幸好,阿岚想了想,便立刻摆手,“没有没有,我家小姐被我挡在身后了。” “啊哈?她那魁梧的体格,你能全部挡住?”左翊才不信,嘴巴极快的说了话。 “我家小姐只是被吓到了!她身上一个血点儿都没沾到!”阿岚哼了一声,她可不喜欢左翊说话的方法。她站起来,“我要去看我家小姐了!” “七师弟。”玉白衣看阿岚气冲冲的跑出去,便低声叫了左翊的名字。 “得嘞,我命苦!这些跑腿的事情都是我!”左翊其实内心里知道这是师兄师姐两个久别重逢,私下有体己话,但是嘴皮子根本就不容许他绕过两人。他跑到门口,朝着门里的两人眨眨眼,“你们两个就好好说悄悄话吧~~~”他那语气酸得很,不过也的确让人瞎想。 玉白衣和弦月却不觉得尴尬,似乎是被调侃习惯了。见左翊走了,玉白衣淡淡一笑看向弦月。正要与她说些不相关的话,却忽然听见弦月先开口了。 “难道你也觉得楚娉婷是对马夫人报仇不及,毒发而死吗?”她的脸、她的眼隔着一层白纱,但是玉白衣似乎还是能够透过这层白纱,看到她清冷的、淡漠的眸子。 玉白衣知道弦月素来睿智,他便顺着她的思路想,皱眉,“你的意思是,楚娉婷要毒杀的不是马夫人?” 弦月双手冷白,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她低头看着淡棕色茶水里自己的倒影,“楚娉婷,不是一个会算错的人。”她的言下之意,玉白衣自然懂得。 楚娉婷若是没有算错,若是楚娉婷刻意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自杀,她的目标定然不是阿岚这个小丫环,或许就是马千金了。 “楚娉婷想杀马千金?动机呢?她与马千金素来交好,没有杀她的理由。况且,就算楚娉婷要杀的当真为马千金,可最后她还是没有算到,阿岚会挡了毒血。” 弦月,站起身。她的身形依旧纤弱,她的衣裳依旧雪白无暇,她站着,浑身却多了一分更疏离的气质,就连声音也透着疏离,“摧毁所仇恨之人最珍视、最重要的,这比手刃仇人更残忍。白衣,你我都经历过,你不会不知道。” 玉白衣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前朦朦胧胧,似乎看到一场漫漫梨花雪,又似乎看到寒冷冰絮里一双孤寂绝望的眼。疲惫的阖上双目,再美的景色,被血玷污了,就让人觉得心寒。 第30章 血色走马灯 12 第十二章绑架 看到玉白衣此刻陷入深刻痛苦的沉默,弦月只觉得浑身似乎再次堕入冰窟,再次回到那一天的景象。她的指尖冰凉,紧紧握成拳。锋利指甲割得似乎不是掌心,而是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记忆和愁苦全部用力压下去,让它不能浮起一丝半点痕迹。转眼,心如明镜,一无尘埃。 “楚娉婷从一开始就是要让马千金中毒,让马夫人悔,让马夫人恨。”弦月将所有拉回正轨,似乎刚才疏离的人根本不是她,她的唇轻动,“你可曾为马千金把过脉?” 玉白衣浑身一震,他的脸如雪如玉,可此刻却泛着一些不正常的苍白。是的,是他疏忽了,他从马千金的面色就已经断定马千金是惊惧所致。他根本没想过,马千金可能也中毒了!他立即站起身,“是我疏忽了。” 他猛然回忆起马家全家被灭门的前一夜,马千金看到那盏走马灯忽然的发狂 这一切一切的联系,让他身影都有些打晃。弦月看他这般,便随口问他一句,“你想到什么?” 玉白衣忐忑看一眼弦月,他的神色依旧有些闪烁,“马家被灭门的那晚,我劳烦七师弟前去府衙卷宗库中查看一年前楚娉婷的案件。之后,七师弟将一年前楚娉婷所提的那盏走马灯取回。马千金见了走马灯便疯了一般跑出去。之后,便是马家一家灭门” 弦月素来聪颖,看玉白衣的神色,再听他叙述,便揣测,“那走马灯上可是染了楚娉婷的血?” 玉白衣费力的点点头,“走马灯上的确染血,当时不知是何人之血。但如若马千金确有中毒,那灯上之血必然是楚娉婷的毒血无疑。常人见了倒是没有相关,但马千金早已中毒,走马灯上之血虽然毒量减弱,却足以激发马千金体内血毒,从而导致癫狂。” 弦月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楚娉婷是心思缜密之人。如若没猜错,她本就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血溅庭院,另有一次可能在去往庭院之前,将走马灯那去给马千金观摩也说不定,马千金在此前或许早已中毒。” “阿岚的确提过,马千金对此灯爱不释手。”玉白衣很同意弦月的推测。心里又觉得,这楚娉婷死时才十五岁,心计却已经如此深沉。 “那么”弦月沉吟片刻,终于将结论说出,“马千金那夜见了血色走马灯陷入癫狂,血毒瞬时爆发。她会去哪里?” “那夜我与七师弟寻她一夜,马家也去过,并未寻到她。她就仿佛消失了一般。”玉白衣回忆那晚的情况。 弦月抬头看着玉白衣,认真分析,“若马家人有所隐瞒呢?” 玉白衣被噎的说不出话。的确,马家人,尤其是马员外对他们十分厌烦,尤其是在马千金偷走冰蝶之后,甚至还把他们赶出来。 “马家,的确不太欢迎七师弟与我。”玉白衣无奈。 弦月一听,玉白衣这样的香馍馍竟会有人不欢迎、不待见,心里忽而有些微微的好笑。不过到了面上,也就云淡风轻,毫无波澜了。只听弦月继续道,“若是马家不欢迎你们,因何要将马千金已然回府的消息告诉你们?况且马千金那夜疯癫了,这种事情传出去本就是落人话柄。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玉白衣当时并未想到这些,他只以为马员外是气急了。现在想来,果真是可疑。 若是自己不曾疏忽,是不是就能救回一家人命?玉白衣医者仁心,自然将这些都怪罪到自己身上,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好过。 弦月却淡淡的阐述,“人命长短,本就是有时辰的,你又何必介怀。” 玉白衣勉强笑道,“不过是觉得无奈,纵是医者,只医病,不医命。”他打起精神,正色,“若当日马姑娘当真回府,又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怕是她现在的证言不可信了。” 弦月轻轻点头,“杀害马家一家的,可能不是山匪。”毕竟说是山匪杀人的,也只有马千金一人。 “若当真为马千金杀人,那阿岚在床底躲藏,闻到马千金身上的血腥味之后血蔓毒发,从而发疯失常,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玉白衣也觉得这件事大有可能,他低头对着身侧的弦月微微一笑,这一笑似春华,暖到人心人骨,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轻松。 “看来,我们要去见见马姑娘了。”他如是说。 “不,不好了!”左翊忽然闯进来,“打扰你们含情脉脉不好意思哈。” 他额上还沁着汗珠,他却来不及擦,衣裳也还凌乱着,看着是十分着急,“那马千斤和暖暖都不见了!”平日里,左翊都是一副子开玩笑的模样,但是,这一次,他倒是没开玩笑。毕竟,他从不会用这么认真严肃地表情开玩笑。 玉白衣和弦月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怕是已经心里有数。 “七师弟发生何事了?” 左翊将整件事情说的明明白白,“方才我去见暖暖和那个傻大个。然后就看见傻大个的那个小丫环在地上哭的伤心呢。我一看地上花瓶都碎了,还以为是这小丫环犯了错才这样大哭。小爷我就想去安慰安慰,表示我的那个铁骨柔情啊。” “七师弟,说重点。”玉白衣揉揉自己被吵得难受的太阳穴。 “然后那小丫环就说她家小姐丢了,还指着地上花瓶子上的血迹和那劳什子的走马灯,非说是暖暖和她家小姐吵架,还把她家小姐抓走了!你说气不气人,我当时就想给她个大嘴巴,可是她是个女的呀,小爷我好歹要行走江湖,怎么能打她对吧,我就和她讲道理。她家那个大小姐,长得那么魁梧,暖暖也抬不动啊!” “重点。”弦月也忍不住提醒。 左翊被她的话一噎,“额,就是我和那小丫头打赌,赌是谁抓了谁,我们绕了一圈子没找到人,最后在门卫那里打听到半个时辰前那马千金扛着暖暖出去,说是暖暖犯了女子的隐疾,阿玉看病不方便,便让门卫叫了马车去医馆了!嘿你说,我们暖暖哪里有病?能吃能睡的!” “谁将那盏走马灯带到府衙的?”玉白衣心里实在着急,语气不免严厉了些。他和弦月知道情况,知道那盏走马灯可能沾了毒血,想必,马千金是再次毒发了,云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左翊听玉白衣的语气,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他老老实实举手,“我带来的因为暖暖喜欢,怕她陪着马千金无聊,我就拿来给她玩。那走马灯有问题?”他也不是笨的,一提点就知道了重点所在。 玉白衣叹气,不禁再次揉揉额头,“如若猜测没错,那灯上沾了楚娉婷死前的毒血,弦月与我怀疑,马千金也中了血蔓之毒。见了那灯,恐怕会毒发” “毒发,会怎样?”左翊这下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使劲瞪着眼。 “和阿岚姑娘一样。”弦月回答他,一字一句,一板一眼,“我们怀疑,是马千金杀了马家一家,而非山匪寨贼。” “什么?!我的天!这么大消息你们还支开我说悄悄话。师兄师姐,你们谈情说爱得有个限度啊!”左翊简直就是意外,这下他是真的急坏了,坐也坐不住了,“那暖暖被劫走岂不是危险坏了,我去找沈成朱,让他派人把马千金捉拿归案!” “七师弟。切不要打草惊蛇。”玉白衣阻止了左翊,“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去马家。” “你的意思是马千金在马家?”弦月立刻明白了玉白衣的意图。 “恩。前车之鉴。况且,马姑娘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玉白衣轻声言语,声调中有些惋惜,“回到马家的几率估计是大半。” “那我们快走吧,暖暖比什么都重要。”左翊坐不住、站不住,他也无法去思考其他。他知道,如果云暖出事,莫不说自己饶不了自己,云寒也断然不会饶了他。云暖,可是云寒至亲之人! “我也去!我知道小姐会在哪里。”阿岚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胡乱抹了抹自己的脸颊,然而还是一脸狼狈和慌乱。 “事不宜迟,去马家。”玉白衣也松口,大家便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第31章 血色走马灯 13 第十三章解脱 马家家宅没了素日应有的欢快,反而寂静的可怕。自从马家一家莫名惨死后,所有人都觉得这里阴气重,风水不好,若非必须,没有人愿意从这条巷子经过。渐渐地,落了灰的宅子,没了人气,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左翊看着这宅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儿才几天就破落成这样子,这阴风吹得我后脖领子都僵了,怪吓人的。”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大门。 虽然院子里的血迹经过擦拭处理,看上去也没什么痕迹。只是砖缝里生出的杂草似乎在诉说这个宅子的寂寥。左翊一边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子,总觉得哪里冷的要命。这样一紧张,那话唠的毛病又犯了,“你们说这马‘千斤’能去哪里啊?真的在院子里?这院子都成这样了,她把暖暖带过来,她不嫌瘆人吗?还有还有,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找起来可真不是什么容易事。你们说,现在要是袭儿在,用她那狗鼻子闻一闻,这人早就找到了!这种地方啊,我和你们说,阴气太重,还是越少来越好!当然,我这一身子阳刚气那就另当别论了。” 整个宅子就听见左翊巴拉巴拉不停的说话,说个没停。最后就连阿岚都忍不了,捂着耳朵,“你能不能别说话了,吵得我们头都疼了!” “嘿你这小丫环,怎么一副子小姐脾气啊,你家小姐把你惯得” “阿岚姑娘。”正当左翊还在突突突不停说话的时候,还是玉白衣出声,将阿岚和左翊两人隔开来。 阿岚对着左翊就是一个大大的鬼脸,看看玉公子这翩翩风度,再看看左翊。她忽然有些怀疑,这两个人真的是同门师兄弟吗?那师父可真是偏心,把好的东西全交给了玉白衣。 “玉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阿岚!”阿岚对玉白衣毕恭毕敬。左翊看的只能用鼻子哼了一声。那是这些人没眼光,忽然更加想念暖暖了。 “请问,你家小姐平日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玉白衣猜测,即使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理智,失去了所有判断,那么本能这种东西仍然是存在的吧。 阿岚低头想了想,快速回答,“恩——应该是卧房、祠堂、老爷夫人屋子里还有小厨房。” “那我们四个人分头找,一人一处。找到了便通知其他人。”玉白衣简单吩咐道。 “不用找了。”弦月的声音如清水泠泠,就像有什么一下子敲在人心。平静淡泊,却发冷发寒。她面上仍旧覆着一层浅薄的面纱,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细碎迷离的剪影。她的头微微仰着,似乎专注看着什么东西。于是,玉白衣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房顶。这一看,却觉得整颗心脏被提到嗓子眼儿。 “小姐!”阿岚也抬头看过去,不由得惊呼出声。 大家苦苦寻找的马千金现在就在房顶,她穿着一身浅粉色柔软的裙子,裙子和她的相貌身材格格不入,但是却又让人觉得她此刻是适合的,和粉色一样轻柔易碎。她在房顶上,潮湿的春风吹得她的衣裙烈烈飞舞。她却似乎浑然不在意似的,在房顶上又唱又跳。疯了一般的狂笑着,跳着,唱着。脚下踏着不知名的舞步,身子却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似乎只要一会儿、一个不小心,就能踩空了,掉下来。 “小姐!小姐!”阿岚担忧的大叫出声,她往前了几步,生怕小姐掉下来。又想着,小姐掉下来,她就硬生生接住,即使当垫子也可以,“小姐,不要做傻事啊!” 马千金似乎终于听到了阿岚的声音,迷迷糊糊四处寻找声音的源头。当她低头看见阿岚站在房屋之下,停下了无休止的笑容,不哭不闹,不唱不跳,只是静默的站在原地。风依旧烈烈,她站在风中,委屈的像个孩子,喃喃道,“阿岚。娉婷死了,阿爹死了阿娘也死了,大家都死了·······我现在是一个人了。” “小姐你还有阿岚啊!阿岚陪着你!”阿岚连忙的表明决心,用力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露出笑脸,“阿岚永远陪着你。” “阿岚······”马千金看着阿岚,眼底有些挣扎。但这也不过是片刻,因为下一刻,就听见她嘶吼起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劫匪!劫匪早就被我杀了!整个灵山寨,早就被我屠杀的一干二净了!他们没有放过我!是我杀了他们自己逃出来的!!!”马千金忽然疯了一般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将双手伸向天空的方向,“我用这双手!杀了那么多人!上面全是血!”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就杀了他们!因为我讨厌他们!他们都在说我丑!!!”马千金疯了一般的大声叫嚷,“还有阿爹阿娘!我恨他们!他们也嫌我丑,嫌我粗鲁!你们都嫌弃我!只有娉婷是好人,可阿娘却杀了她!我恨你们!我也恨阿娘!”马千金激动地大声说话,大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看,就算我喜欢玉大夫,他也只喜欢漂亮可爱的暖暖!”马千金一次又一次激动的大叫,明明是愤怒,到后来,竟然有眼泪从眼角簌簌的滑落下来。悲伤好像要撕破这张愤怒的脸庞呼啸而出。 “小姐,你只是中毒了,你不是控制不住自己,你只是中毒了。”阿岚不知为何也开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只觉得满心满腹的心疼。小姐从小就长得不好看,所以总是被人瞧不起。所以她很孤独寂寞,但谁也保护不了她。 “皮相白骨,红粉骷髅。”弦月的声音依旧清雅,丝毫不受马千金情绪的挑拨,“楚娉婷再美,也已经死了。”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马千金哪里是能够劝慰得住的。她激动地往前,“你知不知道这双手有多少血!你听没听过人死前的哀求!你没见过听过,像你这样的人,你怎么会知道!”她脚下的瓦片一滑,啪的狠狠跌在地面,砸成几片。她却丝毫没有感觉继续往前,似乎想要一脚跨到弦月面前,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 眼看她的脚已经踩到边缘。阿岚失声的大叫,“小姐!” “抓住你了!哈哈。”左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马千金身后的,他一只手拉住了马千金的胳膊,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放开我!”马千金猛地挥手,左翊本是牢牢抓住了,只是马千金力气实在不小,左翊反而被马千金带的往前了几步,一下子松了手。左翊大叫一声不好。 同时,马千金这样大的动作,显然没有考虑过后果。那就是,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向后仰过去,从屋顶摔了下去。 “七师弟!”玉白衣的声音一紧,不过这及时的叫声倒是让失神的左翊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收敛心神,整个人一个飞身,扑了出去,一把抱住了下坠的马千金,护住她,两个人一齐摔在地上。这几个反应几乎都是一瞬间,看得人只觉得眼花。 两个人转眼已经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小姐!”阿岚跑过来,想要看看马千金如何了。 却听见左翊哎呦呦的叫声,“‘马千斤’你是吃了秤砣吗,我的手都快被你压断了。”他这话里竟然还带着七分的玩笑。阿岚已经把马千金扶起来,只见马千金也被吓得有些发蒙,说不出话来。阿岚只得抱着她安慰道,“没事了。” 玉白衣和弦月走过来,玉白衣蹲下身,立刻将解□□丸喂在马千金的口中。 “阿玉。”弦月忽然叫了一声玉白衣。玉白衣便回头去看弦月。只见弦月扶着左翊坐直。左翊脸色惨白,加之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一看就不是很好。 第32章 血色走马灯 14 第十四章去处 玉白衣上前,轻轻转动左翊的手,左翊疼的咬唇,不过随即扯起惯有的痞笑,“别用力啊,大师兄。真的被那秤砣压断了,你难道要废了我这只手吗?”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玉白衣眉头微微一蹙,“怕是真的断了。”这种断骨之痛,可不是笑笑就能解决的。 左翊咧嘴,没正经道,“断了还能休息一段时间,我可是乐的自在。不过阿玉,快问问暖暖的下落吧。我怕暖暖出事,我断的就不止手脚了,而是被阿寒一招断命了。” “她没事。”马千金终于恢复了些神志,只是神色还有些黯淡,“她在祠堂。” 这样一说,大家倒是都安心不少。阿岚扶着马千金站起来。 马千金看着左翊的手臂,“我会去自首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是杀了人。” 玉白衣看她模样,除了毒素清了,恐怕也是方才生死一瞬想通了些,也劝慰道,“马小姐,逝者已矣,还愿你能好好生活。” 马千金眼泪吞了吞,“恩。阿岚我们去府衙。” “是,小姐。”阿岚扶着马千金。 “我去祠堂找暖暖。”弦月起身,说了一句。玉白衣帮着左翊料理胳膊。左翊歪着头,“大师兄。” 玉白衣轻笑,只是眼睛还落在他手臂上,“这样恭敬叫我,怕是没好事。” “方才那一摔,便当马千金死了吧。”左翊闷闷出声,“哎呦!”明显感觉到玉白衣包扎的手法更加用力。 “阿玉你得疼死我吗?我好歹也是因公受伤,这也太狠了吧!” 玉白衣的目光依旧柔和,似笑非笑,看不出半点心事。不过唇边轻声道一句,“便当她死了。” 树影忽然抖动,风声簌簌。 府衙 “我是来自首的。”马千金低垂着脑袋,由着阿岚扶着。 沈成朱站在那里,叹气,“灵山寨山匪屠杀马家全家之案,已经破获,山匪本官会派人围剿,马姑娘可以回去了。” “你在说什么?明明是” “我说马姑娘可以回去了!作为一个受害者!”沈成朱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的话,“还有,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就当马千金从房顶上跳下来摔死了。马姑娘不必多言了,回去吧。” 马千金还想说话,却被阿岚拉到一边,“小姐,官字两张口,我们再说也没用了。玉公子不是说了,让小姐今后好好生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看玉公子通身的气度,怕是他帮了小姐。” 马千金心里忽然有些感慨。最终不过是点点头罢了。 沈成朱看主仆二人离去,才叹气道,“下官这样做,上面可是满意了?” “我自会回禀主子。”黑暗中,那人说了一句。便再没了动静。 ······ 玉白衣、左翊、弦月、云暖四人正坐在和春医馆里悠哉的喝茶闲聊。 “对了那天,千金姐姐把我带到祠堂里,说要和我玩躲猫猫。还塞了张字条给我呢。”云暖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大概是说到些关于冰蝶的事情。 “原来楚娉婷曾经无意间和马千金说起,冰蝶并非楚娉婷所有,而是她问别人借用的。只是病因还未得到消除,只是稍有好转,就已经受了天大委屈,蒙蔽双眼,起了死念。”玉白衣看完字条,简单解释一遍。 “那冰蝶是何人所有?”左翊八卦心一上来,手断了也顾不上。 “没说清楚,只说似乎是个不良于行的青年男人。”玉白衣淡淡道,接着又叹气,“本以为有冰蝶入药,不曾料想出了这些许事情,冰蝶存在医馆竟然不翼而飞。”他有些可惜,不过,有些事情本就不能强求。 “既然是借用,就要还回去的。”弦月倒没觉得可惜,好像这和她身上的病症毫无联系一样,“能得到冰蝶之人,本就不是简单人物。他要取回,也本该易如反掌。”弦月推测,怕是是物归原主了。 “不过说起来,弦月你怎么来这里的?我前些天见到你就想问了。苍山离这里恐怕路线不是短短两三日就能到的吧?还是你和阿玉真有心灵感应?他需要,你就立刻出现了?” “我记得先前小瑾你与我说,是师父交代你来寻我的?可是师父有事吩咐?”玉白衣对弦月永远有用不完的耐性,语气也异常柔和。 “恩。”弦月点点头,“几日前,有人送予师父两尊木雕梨花,要求师父为他做一件事,即调查夏国天玄城夜尾银狐掏心盗尸案。” “所以师父答应了?”玉白衣知道师父对梨花有着极度的执着,但却没想到已经执着至此了。 “据说那梨花是早前沈将军府的东西,怕也是那人的。”弦月隐晦的说了句,只是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玉白衣的神色更是忽然变得有些凄怆,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可深究的记忆。 “夜尾银狐我倒是有听闻过,据说是天玄城内有一怪盗,喜穿狐皮,劫富济贫,所以被称为夜尾银狐。他不是光偷东西,怎么杀起人来了?还以为他和小爷是同行,没想到看错人了。”左翊抢先开口,顺便也转移了话题,他向来不喜欢压抑的氛围。 “既然师弟这样了解,不若翊师弟替我走一趟,如何?”玉白衣的面容如玉,声调如玉,笑容也如玉,只是这如玉的表象,让左翊心肝抖了抖。 “师兄,我这手还断着呢!”左翊连忙打感情牌,还想着手段了可以休息休息,没想到苦命的,断手了还要继续去查案! “没事啦,暖暖陪你一起去,暖暖照顾你啊!”云暖这话说出来,左翊都觉得掐死她一次是不够的。奈何只能对着猪一样的队友猛翻白眼。 “阿玉,翊的手还伤着。”弦月说话素来很直,很冷淡,没什么情感色彩。她认为这是玉白衣在推脱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因为那一对梨花木雕?” 玉白衣摇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兰花笺,“是袭儿来信。说要我赶一趟漠北城。小瑾你要与我一道。” 左翊将兰花笺抢来自己阅读一遍,上面的字迹依旧是熟悉的飞扬跋扈:我在漠北恭候阿玉与弦月,其他事宜见面细谈。若苍山那老头子为难,便全数推给小七。小七不做,直接打死。 左翊看了,只得努努嘴,“这臭袭儿,就知道把脏活累活往小爷身上推,真当我好欺负。”明明这样说着,看着那字迹,眼里还是微微柔软和喜悦的。毕竟那个人信任自己,想着自己。 忽然又看见那一双明快的眸眼,带着谁人也不能企及的倨傲神色,挑挑眼尾笑道一句,“小七最懂我。” “那便如此决定了。”玉白衣眉眼柔和,在一片散光里轮廓更加细腻。 左翊点头,算是接受,又看着自己的手,长叹一声自己命苦啊。 云暖笑的纯真,“那就这样说定啦!” 在没人的地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小声言语,“七哥第一喜欢袭姐姐,第二喜欢暖暖就好啦。” “你叽叽咕咕的自言自语什么呢?”左翊拍她的脑袋。 云暖的脸圆圆的,笑起来更甜了几分,“又可以和七哥一起去玩,高兴着呢!七哥你说,天玄城会不会有很多好吃的呢?” “这也说不定啊!”他笑起来,俊俏的面容上露出星星点点快乐的样子。那时候,阳光正好。 第33章 桃花面 1 第四单元桃花面 第一章小村 少年翩翩,长衣如雪。他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素来公子如玉,一身白裳却没有人能比他穿的更好看。似笼一袖皎洁白月光,倾了一段流年风华。眼前刹那漫过片片梨花飞雪,美得圣洁而纯净。他的侧脸莹白如玉,却依旧能感觉到神色里的专注和谦和。此刻,这样一个美少年站在马车前,优雅的抬起一只手臂,而马车上,一只手掀开软帘,那只手玉白、纤细、柔软无骨,还未见人,就可以知道是个极其美丽的姑娘。那姑娘一手掀着软帘,一手则搭在少年伸来的手上。少年小心翼翼,似乎手里捧着易碎的琉璃,他扶着她,下车来。这本是个极其简单普通的动作,在这两人这里,却变得唯美的不成样子。他们自然而然的赢得了很多目光。 当然,他们的美丽优雅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大概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这里是个常年都没什么生人光顾的小村庄。即便有,也是匆匆路过的乡野粗人,哪里见过这样排场、这样气韵的人物? 那一男一女两人下了马车,进了这庄子唯一一家客栈。客栈有些简单破败,桌上也堆着不少灰尘,唯一一个小二正趴在桌上睡得正憨甜。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城镇,怕是要在这里委屈一晚了。”玉白衣看了看四周简易的环境,只得叹气道,“若是继续赶路,我们恐怕要在野外露宿。”他低头看了眼身侧的弦月。 弦月正在打量四周,听到他说话,知道是担心自己受不了这些苦寒。她只淡淡开口,“再苦的地方我也呆过。” 玉白衣不再说话,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弦月都可以忍受那样的落差,如今也不会比那时候更差了。玉白衣勉强笑笑,“原是我想多了。” 接着玉白衣便去轻轻拍了拍小二的后背,“小二哥,可还能住店?” 小二揉了揉睡眼,看清了眼前的人,还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本以为是要狠狠“屠宰”玉白衣一番,熟知他说出的话,却是出乎意料,“我们这儿不住人。” “客栈不住人?”玉白衣也是惊奇,不自觉和弦月对视一眼。 那小二再看一眼玉白衣和他身侧的弦月。此时弦月安然站在玉白衣身侧,戴着一顶纱织的洁白帷帽,一身雪白裙衫只在领口、袖口、对襟这些地方绣着几朵浅碧色绿荷。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通身气质姣好,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玉白衣感觉小二打量弦月,身子不由侧了侧,将弦月护在身后,挡住小二的视线。小二立刻收回视线,继续闷闷道一句,“我们客栈不住人,只住狗。”说完又随意的取下肩头的抹布,在桌上随便的掸了掸,弄得灰尘四起。 玉白衣和弦月都被弄得不禁咳嗽几声,便往后退了退,退到门口。 玉白衣还想上前说话,却被弦月搭着胳膊。弦月摇摇头,“不必了,对方怕是不欢迎我们。” 玉白衣只得点点头,眼神依旧柔和,语气却带着一丝轻软调笑,“我们怕是要风餐饮露一番了。” 若是其他女子见了这样的玉白衣非要迷昏了过去,然而弦月好似油盐不进,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哎!两位可以去王嫂子家问问,他们家还有地儿住!”那小二忽而开口,“顺着门外那条小道直走,第二个岔口左转那间草屋就是。” 玉白衣与弦月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小二哥真是奇怪的不行。方才一副弃之敝履的表情,现在又给他们指明路? 玉白衣回身,恭敬道一句,“那便多谢小哥了。” “要不要去看看?”玉白衣询问身侧的弦月。 弦月点点头,“好。” 两人走到那间茅屋的时候,有个穿着蓝格子裙衫的中年妇人正在门前的院子里晾晒一些衣裳,看样子是这家的女主人。 “敢问王嫂子家可是这里?”玉白衣上前一步,便问那妇人。 那妇人抬头,看到玉白衣面容那一刻,不禁“呦”了一声,然后连忙将一双湿淋淋的手往身上擦了擦,“我就是王嫂子!这哪里来的人物,和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似的!”她打量着玉白衣,又看见玉白衣身后站着一派安然的弦月。那王嫂子围着弦月转了两圈,眼睛都移不开了,“和金童玉女似的,我这是做梦呢吧!” 玉白衣看王嫂子围着弦月一圈圈转着看,好像看什么新奇的东西。又知道弦月这样被看着不自在,便将弦月往身后藏了藏。他礼节性的行礼,“是村口客栈的小二哥指引我们到这里的。夜深露重,附近又实在难以找到落脚点” “我知道了,你们是来投宿的!村口客栈小李子介绍来的吧!”那王嫂子立刻明白了他们话中的意图,然后将手在蓝格子布裙上蹭干净,“他经常将人赶到这里来。你别看他脾气臭,人还不错的,将你们赶过来也是为你家小娘子好!”她说着又跑去将茅屋房门敞开,转头笑道,“你们别怪我啊,我这人性子直。看你们这身打扮,又长得好模样,一看就是好命的。我这人啊,就喜欢好命人,给我肚子里这个沾沾喜气。”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这时候,玉白衣和弦月才注意到那中年女人大腹便便,但是先前看她手脚灵活,也就忽略了。毕竟在他们认知里,这些怀孕的女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女人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就笑呵呵的解释,“我们这些乡下女人和你们大城镇里的富家夫人小姐不一样,命糙得很,怀个孕也算不得什么!快进屋子吧,屋里还有些乱,我拾掇拾掇,你们小两口到时候睡在偏房就是了!” 听那一句小两口,玉白衣想要反驳。却再次被弦月搭着手臂。弦月轻轻摇摇头。玉白衣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出门在外,有的可以讲究,有的就不必讲究了。孤男寡女,两人一同外出,是不太方便的。不若将错就错。转头,玉白衣笑笑,“那便有劳王嫂子了。” 跟着进了屋子。王嫂子极其客气,所有东西都面面俱到的收拾妥帖。茅屋虽然不大,还有些破旧,但挡风遮雨也算是不错了。一件小房间,房间里空荡荡摆了一张硬木床,床上铺着破棉被,再者窗户下桌几上摆着一盏烛台,简易的再没其他了。 “怕是要委屈两位客人了。”王嫂子呵呵笑了两声,手里捧着几件简单衣物,“这里有两件干净衣裳,到时候什么也别问,只管换上。哦,估计你们也饿了,我去热几个玉米面馒头,你们随便填填肚子。还有一件事,到了夜里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如果真的要起夜,床底下有尿壶。”嘱咐完这些,她把东西放在桌上,又骂骂咧咧,“也不知道那臭男人去哪里闲逛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回来!” 虽然嘴上还这样骂嚷着,人却不自觉往门外走,估计是要出去等着丈夫回来的。 王嫂子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玉白衣与弦月两人。两人素来一起惯了,也没觉得尴尬。玉白衣将桌上的衣服取来,递给弦月,“你在屋里换,换好了衣裳叫我。”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弦月终于开口。 玉白衣看着坐在床边的弦月,“你是说村口的小二,还是说王嫂子让我们换衣裳的事情?亦或是夜晚不让出门?” 弦月接过玉白衣手上的衣服放在一旁,开口道,“这村子怕是晚上不□□宁。” 玉白衣听她的话,似乎是有些担忧的意味。不过他随后笑笑,“弦月你向来睿智,难道这其中缘由猜不到吗?” “你知道?” “恩。大概知道一些。”玉白衣轻轻点头,对着弦月笑了笑。 弦月便认真听他解释。 第34章 桃花面 2 第二章不速之客 见弦月作出认真倾听的状态,玉白衣便开口把缘由讲出来,“我们现在出了丰国边境前往漠北。要知道,漠北地处丰国与夏国以北,又在最北边的蛮荒——流地四族以南。漠北地域辽阔,人员复杂,既有夏国人也有丰国人,更有流地人,他们之间交错居住,从这些方面而言,漠北很难明确划分入任何一方势力之中,谁也能管,但谁也不会仔细管,因此可以说漠北作为流地四族与丰夏两国之间的缓冲带存在的。” “的确如此。”弦月很同意这种说法。 “在各国明确边境上各国都会设置重兵把守,而漠北不同,它不是各国明确边境,无法重兵把守。两国四族皆采取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玉白衣继续解释,“而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恐怕害苦的也就只有百姓了吧。” 弦月了然,“两国四族疏于管理,流民匪寇自然喜爱流窜于此。” “你方才进屋子可注意到,正对着茅屋大门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柄长缨枪?我估计那也不是摆设,而是适当时候的确会用到的。”玉白衣将自己注意到的一股脑告诉弦月。 弦月从来不是蠢笨的,听了自然点点头,心下已经了然。这村子地处漠北,很不安生,怕是全民皆兵。 “所以我猜测,村门口的客栈小二也是好心。”玉白衣笑了笑,继续推理,“若真如我们猜测,那些流匪草寇隔三差五光顾,若匪寇在此停留,必然是常住那间客店。小二见我们二人衣着不凡,自然是不肯收留,怕匪寇来了,无端惹出人命。但乡野之间,他又怕我们两人出事,才又指点我们来王大嫂住处暂避风头。这估计也是他一开始对我们万般嫌弃,巴不得赶走我们,后来又指了明路的缘由。” “确实。”弦月想来,那小二一开始的确打量了她好几眼,那眼神可不是看什么美人的表情,更不是在思忖坏点子,倒更像是研究什么。现在想来,可能是打量她的衣着打扮,她立刻理清了思路,轻声道,“这便不难解释为何王大嫂要我们换这些衣裳,又叮嘱夜晚不要外出了。” “正是如此。”玉白衣听弦月一点就透,也觉得轻松几分。拿起王嫂子留给自己的粗制衣裳,“你先换着衣裳,我去外间寻个地方换便是。” 弦月站起来,声音依旧清丽动听,如碎开的冰凌,“王大嫂将我们误认夫妻,这样避嫌难免露馅。将床上的棉被拉起来做个遮挡,随意换下就是。出门在外,有些麻烦能省则省。”她说这话,没有丝毫暧昧语气,只是轻轻地、淡泊的,连娇羞这些应有的少女情绪都不曾有。 玉白衣拿着衣裳站在那里,进退维谷。心下想想,她都不在乎,自己还在乎什么呢?唇边却仍旧不自觉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来。只是到了面上,仍旧如春风拂皱水,温柔而亲切,“好。就按你的意思来。” 两人简便的将棉被拉了帘子,换上衣裳,也不过一会儿工夫。 此时,他们互相看对方一眼,都是齐齐整整的青色布衫,衫子上难免有些缝缝补补。很少见对方这样形态,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弦月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将桃木簪子斜插在挽好的发髻上,头戴一顶较为粗制的幕篱,简简单单的一身。而玉白衣也同样一身的青色,衣裳被整理的一丝褶皱也无,发丝被妥帖的挽着,也同样用桃木簪子固定了。他面如冠玉,气质卓绝,这样一身更穿出了几分隐士味道。 弦月将自己打理好了,忽而转头,对着玉白衣清淡问一句,“如何?” 玉白衣上下仔细打量弦月,轻巧一笑打趣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本来平静无波的清冷少女陡然有些羞赧,“你便只知与我取笑。” 玉白衣当即作揖行礼,歉然却仍旧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白衣知罪。”弦月本就冷情,却在此刻忽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天地你我,竟然生出几分幸福的意味。就好像换下衣裳,也换下了带久的面具。 两人正互相说话,忽然听见有人敲门。王嫂子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说,“两位衣裳换好了吗?” 玉白衣伸手拉开木门,“换好了,有劳王大嫂惦记了。” 王嫂子一看两人,一身简单青衫也穿的气质翩翩,不由得啧啧,夸奖道,“这粗布衣裳我以前可没觉得这么好看啊!原来衣裳也是挑人穿的!你们这站在一起,好像玉雕的一样。” “谬赞了。”玉白衣客气的笑了笑。 “对了,玉米面子准备好了,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来,肯定没吃什么,要不要吃些垫垫?我们这儿简陋,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刚才我家那口子猎了野兔,今儿晚给你们尝尝鲜!好好补补。” 玉白衣与弦月相互看对方一眼,了然,这兔子恐怕是要讨生活才猎的,但这王嫂子为人热情,便倾囊相授,将兔子留着给他们吃了。玉白衣上前一步,将自己方才换下的玉簪塞在王嫂子手中,委婉道,“这些日子怕是要劳烦王大嫂了。这根簪子权当给您肚子里孩子的小小礼物吧。” 王嫂子虽然是粗人,看到这簪子玉质通透、触手生温,也知道价格不菲,连忙拒绝道,“哎!这也太贵重了,你们要什么尽管吩咐,这簪子就留着吧!” 玉白衣和弦月互看一眼,弦月出面,将簪子往王嫂子怀里推了推,“我们住下便已叨扰,您若不接受,我们怕是于心难安。” 玉白衣点头称是,王大嫂无法,只能连声应道,将簪子小心的揣在怀里了。 “微娘,来人了!”忽而听见外间有个男人的喊声,那喊声很焦急紧凑。听得人心里一慌。听声音就知道是出事了。然后就听见“砰”的关门声。 王嫂子听了外面男人的喊声,也是面色凝重,方才收了玉簪的喜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不由啐了一口,“今儿个来的赶早了!” 她回头面对着玉白衣与弦月,伸手拉门,又嘱咐道,“你们两个听到任何声响都不要出来。若是真的没法子,公子您来应对,小娘子便藏到床下去。” 说完这话,也等不及玉白衣和弦月回答,王嫂子就一把将房门拉上了。玉白衣侧头看着身旁的弦月,没有丝毫担心,只是无奈笑着摇头,“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弦月看着紧紧关着的大门,忽而悠悠的来了一句,“那我需不需要藏到床下去?” 玉白衣轻笑,笑的云淡风轻,仿佛没什么难得住他的,“玉某学艺不精,但护师妹周全应当不是难事。” 弦月透过幕篱看见他笑容浅浅,温软的触及心脏某个冰冷角落。想要还他一个笑容,却因为常年习惯于带着一派孤冷表情而有心无力。她的笑容似乎冰封在那一年白雪皑皑的沉重冰冷之下,再也无法展颜。 玉白衣懂她,所以无论是什么态度,他都可以接受,“别怕,我会保护你。”低低呢喃一句,似乎将回忆全数拉远,让弦月不由得浑身一僵,有种时光逆流的错觉。 接下来的弦月,不可遏制的浑身颤栗。玉白衣当即大叫不好,伸手去扶弦月,触到的一片冰凉,他知道,弦月在这紧要关头——寒症犯了。 “我扶你先坐下。”玉白衣扶弦月到床边,他低眉看着弦月,手指搭在弦月冰凉苍白的手腕。触及的地方都很让人觉得有一股子刺人的寒冷,且脉搏极度缓慢虚弱,就像一个人被常年封入寒冰一般。他从贴身的衣袖中取出一只常年携带的瓷瓶,倒出一颗白药丸立即喂在弦月口中。掌心同时往弦月的背部输送内力,玉白衣的内力温绵不绝的输送,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弦月只觉得有股子暖流,但是身子里的寒气仍旧源源不绝的冒出,这种冷意让她意识迷离不清,只有身子本能的颤抖个不停。她本能的依偎在玉白衣怀里,玉白衣也伸手将她环住。这本是男女之间很暧昧的姿态,但此刻却谁也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 屋漏偏逢连夜雨,屋里忙的不可开交。门外却传来了一阵猛烈地砸门声,“砰砰”的一声声,似乎木槌砸在人的心口一样,让人闷得不行。 “开门开门!”那一声声粗鲁的叫喊和拍门声,带着掠夺性质。这让人知道,不速之客还是不请自来了。 第35章 桃花面 3 第三章祸事 茅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然后有人声调高亢,即使在房间里,玉白衣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呦,这是要添个大胖小子啊!”那人笑笑,不过可以听出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 “是啊,这阵子家里吃穿用度都紧实着,实在拿不出闲钱了。”一个男人老老实实的交待着,听声音就是方才在外间叫王嫂子“微娘”的男人,恐怕是王嫂子的丈夫。 “闲钱?我们保护你们衣食无忧,你们孝敬些保护费也算是闲钱?”那男人颇为不满,提高了几分声调,“这次隔了一个月才来这村子,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筹备,现在还来这一套?” “我们是真的腾不出银钱了,可否再宽容几日?”王大哥估计是想用谦卑些的态度赶走来者,“等我们将今日猎的兔子卖了,有了钱请您喝酒?” “那就给你这个面子!”那人似乎妥协了,随后就听见丁玲哐当,似乎是踢倒桌子椅子的声响,“老子饿了,弄些吃的喝的给我填填肚子!”看来这无赖是准备在这里蹭一顿了。 不过王大哥王大嫂没有表现不满,相反则是连连应下,估计是想快些打发了来人。 玉白衣虽然对这人的态度觉得可恶,却并没有冲动到出去打抱不平。他知道来这一户的可能是一个人,但进村子的恐怕不止这一个恶徒,若是硬碰硬,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些麻烦出门在外能省则省。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根本走不开。低垂眼睑,眼里只有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弦月。弦月浑身都在发寒发冷,虽然吃了药丸会好些,但药效并没有那么快的作用下去,现在的弦月浑身无力,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玉白衣有些担忧,更不希望现在有人闯进来打扰弦月的静养。他不自觉将弦月的身子贴近自己怀抱一些,想要用体温让她感到舒服些。 “小瑾?”他低头,轻声唤了一句弦月。 弦月只是牢牢抓着他的臂膀,摇摇头,不肯说一句话,怕是还很难受。 “听令哐啷”外间的那人一直没有消停,忽然砸落的碗碟破碎的声音。然后就听见那人骂骂咧咧道,“这是什么?猪都不吃!竟敢拿给小爷吃?你们存心消遣爷呢!” 紧接着就是王嫂子和丈夫连声的解释和道歉。 弦月被这样一惊一闹,弄得很不舒服,趴在玉白衣怀里的身子细微动了动。 玉白衣知道此时的弦月是需要静养的,他在弦月耳边轻声安慰道,“你躺在床上歇一会儿,我出去给你倒杯水来。” 弦月迷迷糊糊,点点头。玉白衣见她点头,便轻手轻脚将她扶着躺下,也细心的将被子为她掖好,看一切都没什么可以挑剔了。这才推门走出去。 此时外面一片狼藉,地上都是饭菜的残渣、碗碟的碎片。桌椅板凳也翻的翻,倒的倒。王嫂子和一个中年男人一齐站立着。那中年男人生的粗犷,尤其是背部较为雄厚,甚至有些微微的佝偻,一看便是终年干活造成的。不过这男人生的慈善憨厚,面盘大,浓眉大眼,嘴唇厚实,看上去就是那种老实人,尤其是和他面前的那人相比。 如果不是玉白衣走出来,实在想不到,他们两夫妇卑躬屈膝对着的,竟然是个生的不高的瘦弱男子。那男子偏矮偏瘦,看上去也没什么气势,甚至还有些贼眉鼠眼的。但偏偏就摆出一副子令人厌恶的嘴脸,好像天底下老子第一的表情。他此刻正专心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一脸我被得罪了的表情。 当玉白衣推门出来的时候,王氏夫妇显然一脸焦灼,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这下这俊公子保不住了。那一直作恶的瘦弱男人也斜眼看过来,看见房间里出来一个青衣男子,衣着虽然朴实,气质和别人却是迥然不同。玉白衣仙风道骨,再加上面容姣好,实在是引人注目,尤其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出现。王大嫂心里那个埋怨,不是说好了不出来,这公子怎么又出来了呢? 那男人笑笑,“呦,你们家还养着这么个小白脸,那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可就说不清了。”这话实在腌臜难听,听得王大哥整个拳头紧实的握起来,身子微微颤抖,多亏了王嫂子在一旁努力压制着,要不然现在王大哥估计已经跳起来给这龟孙子一拳头。 只见玉白衣没有一丝恼怒,只是轻轻一笑,“在下本是商贾,今日正巧途径此地,王大哥王大嫂好心收留,不胜感激。”他这话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说明自己今日才来,这王大嫂一看怀胎多月,一下子就弄得大家各自清白。 “谁知道你是不是头一次经过,可能你来了好几次,这个傻男人还不知道呢哈哈哈!”那男人还在嘲笑,硬是要把污水往他们头上泼。 “我打死你这个龟孙子!”王大哥已经气不过,方才的忍耐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也全部付之一炬。伸手就是往那男人脸上下去一拳。 那男人被一拳从椅子上打到地上,这一拳头实在用力,那男人被打得蒙了,捂着自己的脸愣了好一会儿。嘴巴一张,满嘴的血,噗一口竟然吐出一颗牙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呼噜着从地上爬起来,“你敢打老子?!” “就打你了!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王大哥已经被气的失去理智,双眼也红了起来。若不是王大嫂极力压着,他估计又是冲上去一拳头。 “来,来人啊!造反啦!”那男人一看形势不对,几乎是跳到门口就喊起来。 这一叫喊,王氏夫妇就知道要出事了。王大哥一拳将门口大喊大叫的男人给砸昏过去,拖到屋子里,然后伸手就将挂在墙上的长缨枪取下来,一边又对身边的王嫂子小声道,“微娘,你躲到屋子里去。还有把屋子里的那个姑娘藏好了。” “当家的,你自己小心。”王大嫂应下来,便匆匆进屋去了。 转头对玉白衣勉强一笑,“小兄弟,你这下可摊上大麻烦了!” 玉白衣倒有些歉意,“是我给王大哥惹麻烦了。” “嗨,什么麻烦!我早就看这群家伙不顺眼了!”王大哥把□□往地上一立,发出“铿”的一声,“微娘马上就生了,我也不想让她与孩子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这一闹不过迟早的事情。小兄弟,你还年轻,就跟着微娘他们一起躲到地窖去。” 玉白衣笑了笑,摇摇头。事情也与他有关系,他不管,也得管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找个不用担惊受怕的地方居住?” “世世代代都是住在这里,走,又去哪里?夏国、丰国还是流地?不过是换个地方、换种方式被欺压罢了。”王大哥长长叹气,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酸。 玉白衣想了想,赞同的点头,“是了,不过换个地方欺压罢了。”他的笑,云淡风轻,浅如飘云细雨,“若有一日,有个地方能百姓安泰,王大哥可愿背离故土,迁离漠北?” “当然!”这个男人,回答的干脆,简单。 玉白衣点头,声音清浅,却让人觉得坚定,他说,“会有的。” 王大哥笑,笑这小兄弟太年轻。这世上哪有什么安泰?况且眼下的窘境还没过去,生死未知,哪里还有空想到以后如何呢?想到这里,正了正神色,握住长缨枪的粗糙手指更用力了一些。 屋外嘈杂,终于有人一脚踢开大门,十几个汉子夺门而入,皆是一身黝黑色皮肤,面目凶狠。估计是听到了动静闯进来的“同伙”。 “赵四呢!”为首的是个粗壮的汉子,浓眉斜飞,双目圆睁,在屋里逡巡一圈。这才看到赵四已经昏倒在地上,嘴上还全是血。而站在那里的,是个看上去很结实的汉子,还有个看上去有些柔弱的书生。 “就是你们在挑事?一个大老粗,一个娘娘腔,你们不想活了!”那为首的男人的确可怕,说话语气、声调,都很有威慑力。 外面除了十几个不速之客,还有一些乡里乡亲的,围在外面,估计是来看情况,若是情况不对,估计也要抄家伙了。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了。 第36章 桃花面 4 第四章反抗 “挑事?呸!”王大哥知道,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也忍不得了,横竖不过是一条性命罢了。想到这里,他更用力握紧手中的长缨枪,继续破口大骂道,“我们成日早出晚归,养活妻儿。还要受你们这些流氓地痞的欺压,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我王大然早就忍不了了!” 站在外面的乡亲们男男女女,面目紧张,都是低头窃窃私语。估计是看着情况,是冲,还是退。 “王大然,几天不见你倒是给我长胆子了!”那为首的头目横眉竖目,双手叉腰看着王大哥,只听他冷冷笑一声,“就看等一会,你还能不能叫出声来!”只见他扬扬脑袋,示意后面的人上来给王大哥点教训。 果然,那为首的汉子身后的三四个汉子撸着袖子就往前冲,看那模样就是要给王大哥好看的。他们一个个生的精壮,袖子一拉露出黝黑结实的手臂,一看就都是练家子,和刚才被打昏过去的赵四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 王大哥也不示弱,伸手将缨枪横着一扫,“刷”一声在空中空响一声。那几个逼近的汉子被这扫过弧度的□□逼得只能后退几步。王大哥收枪,将□□往地上一立,发出金属敲击地面的轻响。他红着一张脸,怒目着大吼,“我王大然不怕你们!乡亲们,这样的欺压根本没个头!与其担惊受怕,不如直接把这群土匪赶出去!” 其他乡亲们本就在犹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玉白衣看着当下的情形,心里了然。根本没有人会愿意做这出头鸟,人们最擅长的事情,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他仍旧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淡然的笑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说起来,他倒觉得有些欣赏身边这个男人,至少是条铁血铮铮的汉子。 “把我魏浒赶出去?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为首的男人仍旧带着一种轻蔑的笑意,似乎面前的王大哥只不过是一只猴子,蹦蹦跳跳的在表演着自己的杂耍。 五六个汉子一拥而上,王大哥再次刷枪,只不过这次那群汉子都有着准备。其中有人一跃而上,抓住了王大哥的缨枪。王大哥力气不小,想要使劲将缨枪□□,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两个汉子合力抓着王大哥的缨枪,使他根本动弹不得。 “松手。”玉白衣的声音飘忽,很轻很淡,几乎只有在他身边的王大哥才能听见。王大哥想都没想的松手,那边用力抓着缨枪的两个大汉没想到王大哥会松手,忽然脱力。两个人一下子叠罗汉的摔倒在地上。 “哈哈”王大哥一看两个汉子人仰马翻,立刻高兴地大笑起来。 可这一笑,就忽略了还有三个汉子冲着他冲过来的事实,其中一个已经张开手臂,眼看就能抱住王大哥,将他撂倒。 “嗖”一声轻响,然后就听见那张着手臂扑上来的汉子哎呦一声,捂着手臂一脸痛苦的跳脚。 王大哥摸不着头脑,但总觉得自己的士气瞬间被提起来了。他立刻挺了挺腰板儿,拳头一握,砰砰两拳头,又打倒了两个围过来的汉子。 “乡亲们看见没!这些家伙根本就是纸糊的老虎,吓不倒人!”王大哥转了转自己的拳头,露出了一抹子大大的憨厚笑容。 乡亲们瞬间受到了鼓舞一般,看着平日作威作福的土匪躺在地上打滚,纷纷的开始转头抄家伙。 “王大哥你等着!俺们这就来!”不知道谁在叫嚣,其他人也纷纷应和着,四处散去找家伙。 这一下,十几个流氓土匪一下子都慌乱了。为首的魏浒也有些急了,“还不去抄家伙,把这个王大然给我活活打死!” 那几个汉子连声应着,就开始掏出自己的家伙。从离这里不远的草垛里刷刷拔出几把明晃晃的长刀来,一看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这武器一亮上,还是长刀,自然让王大然有些发憷。那些刚刚回来的乡亲们,手里握着锄头铲子钢叉一类,甚至还有的从家里取了一把切菜的菜刀。就这样瞬间对峙上了。场面一下子陷入混乱之中。 “告诉你们,放下你们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老子饶你们一命!要不然一旦活捉了,都等着好看!”魏浒的声音洪亮,威慑力也十足。那些乡亲们果然有些动摇犹豫,又开始你看我我看你。 “王大哥,开打吧。”玉白衣的声音仍旧不大,只足够王大然一人听见。王大然却好像被什么瞬间被雷击一般,“放马过来!”其他人不冲可以,但他已经不能。 “杀!”魏浒一声令下,长刀就冲着王大然来了。 王大然从地上重新捡起自己的□□,手指还在发抖,身体里却好像有一只野兽叫嚣着,血液瞬间冲上脑子,奔腾着告诉他不能不冲! “呀啊!!!!!”王大哥胡乱的舞着手里的□□,一下子用□□挥倒了几个。他打算继续的时候,那边一个汉子一刀就将他的□□劈断,王大哥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自己也是愣愣的看着断了的□□。看到王大哥不动了,紧接着几个汉子也纷纷上前就对着王大哥挥砍。王大哥看着眼前那样多的刀光,只觉得眼花缭乱,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但是,有些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有硬着头皮,嘶吼着胡乱的挥着自己的缨枪,也不知道撞到谁,躲了谁。那一刻,他几乎是红了眼的。 奇了怪了,那些刀锋每每要碰到他的身子,就忽然的刀锋一转,砍偏到一边去,要是实在躲不了的,也都是从身上擦边过去,伤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 不过那时候的王大哥没空想那么多,只是杀红了眼的拿着自己断了的缨枪这里捅一捅,那里撞一撞。乡亲们看到王大哥越挫越勇,没有颓败的势头,反而已经有了几分赢面。都纷纷的冲进来,“王大哥我们来帮你!” “铿铿”的兵器撞击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叫喊声,吵闹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乡亲们掀起了一场巨大的反抗。 为首的头目魏浒也是慌张了,看着自己的人马越来越弱势,看着乡亲们的士气越来越高涨。他都不知道该跑还是该留。 “都给我住手!”一片混乱之中,一个声音尖锐,却又格外嘹亮。瞬间刺破了所有喧嚣,也让这一切的嘈杂混乱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 所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原本掉了牙、满口是血的赵四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的,他站在一处高低上。所有人一眼就可以看到他所在的位置。大家停止了挥舞自己的家伙,都牢牢地盯着赵四。 就连王大哥和玉白衣也不例外。 赵四站在墙头,但是却不是一个人。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刀,刀尖儿正抵在一个姑娘的脖颈上。 那姑娘一身青色衫子,没有什么多余装饰。就连脸庞也被一顶幕篱挡的严严实实。她很普通,又很不一样,幕篱上的长纱飘动,隐约可以看出一个淡淡的、柔美的剪影来。 这一刻,王大哥几乎是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玉白衣。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赵四手中的长刀,那刀尖,正架在弦月的脖子上,分毫不能偏差。 “当家的!”紧随其后的,大着肚子的王大嫂就出现了,她挺着肚子步履蹒跚的上前一步,看到自家丈夫,便喊道,“我们藏在地窖里被这挨千刀的找到了,本来他是想抓我威胁你,谁知道小娘子把我一把推开了!”她将事情原委说明白,几乎要将牙咬碎的恨意。 “你们再动一下,我就要她的命!”赵四此刻脸颊还肿着,说话难免不清不楚,但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听明白。他的刀抵在弦月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却还在弦月的手臂上摸了一把。 “你这畜生!”王大嫂站的近,看的一清二楚。什么也顾不得,上前就要抢回弦月。赵四一脚就踢开了王大嫂。王大嫂猝不及防,整个人就在地上翻了个个,从高出滚下来,她哎呦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