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大叔抱抱》 第1章 大叔第一次 赵夕延十五岁时,司空也已经二十八岁了,差了一轮又一年。 第一次被大叔抱时,是冬天。 第一次喜欢大叔时,是春天。 第一次爱上大叔时,是秋天。 第一次为大叔流泪时,是春天。 第一次给大叔做饭时,是夏天。 “大叔,你第一次发觉有点喜欢延儿时是什么时候呢?” “不知。” “大叔,什么时候爱上延儿呢?” “不知。” “大叔,最喜欢延儿哪一点呢?” “......”大叔沉默了。 大叔有先天性的语言贫乏症,比较擅长做摇头点头题,不擅长做问答题。 赵夕延趁机问:“是美貌吗?” “......” “是智慧吗?” “......” “是有钱吗?” “......” “是可爱吗?” “......” “大叔第一次抱女人是什么时候?” “......” 不点头又不摇头,大叔,什么意思,赵夕延板着脸:“大叔,延儿生气,后果很严重。” 大叔冷冰冰的脸上,傻傻一笑:“乖,大叔抱。” 还未发作,赵夕延已被整个拎进了怀。 “命中有此一劫,赵夕延认命吧。”赵夕延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 都是缘分,第一次见到大叔就想雇他做护卫,大叔果然是个好护卫。 回忆起第一次与大叔初相识时,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个夜晚。 谁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赵夕延就不愿司空也变回那时的样子。 那是司空也的最后一桩买卖,无关钱财的买卖。 他暗中调查了整整二十年,用了整整三年才查清仇人身份,他叫胡涂,二十年前,他和司空也一样,也是个杀手。 从江南追到中原,又过了三个月,腊月初一,司空也决定结束这场追逐。 这一是个寒冷的冬天,今天比昨天更冷。 风呼啸而过,一遍又一遍,一刀又一刀,不知疲惫地折磨着那棵枣树,这对院子里那棵已经有了二十年记忆的枣树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酷刑,风摘掉了它的枯叶,风踩断了它的手脚,对于风的残暴,枣树却无可奈何。 窗前,胡涂背手而立,他甚至能听到枣树的疼痛的闷哼声,过了今夜子时,他便五十岁了,五十岁,在常人那,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此时的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他知道此时的自己便像那棵摇摇欲坠的枣树一样,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无可奈何。 “这颗杨树怕是过不了今年的冬天了。” 暗蒙蒙的天似突然得了智慧,懂了他这话的忧伤,渐渐落下雪来,晶莹剔透的雪,一片一片,一朵一朵,缓缓的飘过漫长的天空,轻轻的落在屋顶上,树上,地上......似一粒温柔的蒲公英种子,种在地上,化进土里。 “爹爹,莫要伤心,待到明年春风一来,百年枣树亦要长出新芽。”胡杨一身紫衣,头发高高挽起,姣好的面容英气勃发,她今年十九岁了,从出生起,便未见过母亲一眼。 “这天冻的不同往常,今晚怕是要遇百年大雪,老枣树定会被暴雪掩埋数日,纵使春风也乏力,女儿啊女儿,爹爹的乖妞妞,生死有命,我可怜的女儿,出生便丧母,寒冬难熬,腊月难渡,叫爹爹如何放心得下你。” 话未尽,已满脸泪痕。 “爹,有刘伯伯在,爹爹便会一直在女儿身边。”胡杨咬着牙,她自小便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运,她从来只相信爹爹,相信自己。 炉里的木炭烧得正旺,吱吱的火星蹿啊蹿,坐在火炉边本应炎热,然而,胡杨缩了缩脖子,她觉得屋子里好冷。 扶着爹爹坐下,为其披上厚厚的锦袍,锦袍上的猴子长着大嘴巴,似笑非笑,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那是爹爹四十九虽生日,她亲自绣的,爹爹属猴。 杯子里的奶茶已经凉了,倒了,重新倒上半杯滚烫的奶茶,这羊奶加茶的煮法是蒙古的喝法,爹爹年轻时去过蒙古,奶茶暖身,于是,他们每年冬天都会喝奶茶,他们养了很多羊。 喝了一口,有些烫,暖暖的,父女俩偎依而坐,心中各有所思,神色皆黯然。 “过几天就是小年夜了,过了小年夜,便可再多活一年,爹每年都这样想!” 一些往事拂过脑海,如秋风,轻飘飘的,一些故人重入眼帘,如镜中花,似在眼前,却又不在。 “爹爹,你早已归隐,不涉江湖,不问世事,这鬼面人怎的还不肯放过我们。”那明亮的双眸,就如打开的蚌壳,眨了又眨,晶莹的泪花闪着光,胡杨咬了咬下唇,愣是收了回去。 胡涂摸了摸女儿的头,望向了那盆火,许多年前,也有一场火,一场很大的火,他永生都无法忘记。 记忆的大门就此打开,血腥弥漫:“我曾经是个不要命的赌徒,然而,三十年前,有一次,我赌输了,输得很彻底,之后,又因为一些原因,我加入一个神秘的组织,我后来也有去调查过,却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我在那个组织度过了十年暗黑的生涯,那里的人仿佛不是人,有时连畜生都不如,为了活命,为了能够稍微好过一些,我变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还是个人,我没有心。崇宁四年,上头给了我一个地址和一份名册,成年男子贰佰,成年女子壹佰,男童捌拾,女童壹佰叁拾柒,共计伍佰壹拾柒人,那一年,我年方二十五。人命如蝼蚁,大火过后,这伍佰壹拾柒条人命仿若人间蒸发,毫无痕迹,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因为这一场屠杀而有何改变,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些更厉害的事情,我们触及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我们被追杀,我趟过了死人河,穿过了无人山,才活了下来。活下来的我,亲自割了我的脸,面目全毁,丑陋无比,之后,这‘伍佰壹拾柒条人命’成为我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二十年来,他们夜夜入梦,向我索命,那滋味是真生不如死,无数次我都想结束这场痛苦的旅行,只是想到你尚年幼,母亲又早逝,实在不忍心离你而去。”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都倒在血泊中,明明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面孔了,可他们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声,却时刻在脑海中徘徊,不肯离去,为减轻罪过,胡涂选择用偷来的生命日日行善,在卧房为他们立灵位,日夜叩拜。 罪恶从来不会因为悔改而减轻。 第2章 夜来风雪急 本以为当年旧人已屠尽,应是不会再有麻烦的,谁知三个月前,突然收到索命血书一封,信中重提那桩惨案,来信者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鬼面人,据说他想杀的人,目前,没有活口,想来是逃不掉了。 雪越下越大,往年的小年夜,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饺子,领压岁钱,互道祝福,爹爹宠爱自己,每年除夕夜,父女俩喝酒喝到天亮,还有表哥,也会来吃晚饭,两人雪中舞剑,如神仙眷侣,只羡鸳鸯不羡仙。 人有旦夕祸福,现在想来,那偷来的日子竟是如此快乐又短暂,那棵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百年枣树,似乎就要不堪重压,坍塌下来,然而,它一直在坚持着。 难道她胡杨的命运注定要在今夜改变么? 不不不! 就算爹爹有错,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爹爹也是听命与人,爹爹有罪,罪不至死,打定主意的胡杨抹干眼泪,起身道:“爹爹,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快逃吧,我们逃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隐居山林,谁都找不到!” 窗外,雪越下越密,簌簌落落,沉于泥土,原本黑茫茫的世界,却因这雪而变得微亮,胡涂呆了呆,身旁的女儿摇摇他,复求道:“爹爹,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们一起重新开始,女儿和爹爹一起做善事赎罪。” 胡涂心如刀绞,终还是摇了摇头:“儿啊,那鬼面人本事极高,怕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下手极其狠辣,那日,在豫州,你刘叔叔强行为我出头,结果父子二人皆命丧鬼面人之手,你刘叔叔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号之人,却未挡下五招。再说鬼面人在暗,我们在明,即使我们侥幸逃脱得了一时,只怕也要连累素日与我们胡家有往来的亲朋好友,你爹爹怎能让别人代受罪过,那岂不是罪上加罪。再说爹爹怎可让你一生在逃亡中度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爹爹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舍不得你。” 逃也不能逃,打也打不过,难道就只有死路一条么?胡杨心中起了期盼,她期盼那鬼面人不会到来,或许他被他的仇家杀了,或许他落水淹死,或许他被雪冻死,或许他进门就被枣树砸死。 她的想法估计都不会发生。 胡涂痛苦了看着女儿,忍着泪道:“都是爹爹的错,待会要是你刘伯伯抵挡不住,你就从暗道逃出去,投奔你洛阳大姨,嫁个好夫婿,儿孙满堂,平平安安过一世,爹爹就瞑目了。” 胡杨摇摇头,含泪道:“女儿不愿离开爹爹独自苟活。” “儿啊!” 一时间,父女二人竟抱头痛哭,相对无言。 煮茶的壶往外冒着热腾腾的气,茶水咕噜噜响个不停,红通通的火炉看起来很高兴,似全不知这人间是非悲苦。 流沙一粒粒聚积,时间一点点流逝。 “都快到子时了,爹爹,那鬼面人估计不会来了。” 胡涂又望了望窗外,他的背已经有些弯曲,就像一把坏了的扁担。 什么东西不会坏呢? 窗外,时不时有雪从屋檐跌落,雪慢慢累积,越来越多,薄薄的雪已将四周染成白色,难不成天可怜见,能让他胡涂侥幸躲过,兴许是屋子太暖和了,他也不禁开始似梦似醒。 凉风刮过眉间,眉间的那道疤痕早已不懂疼痛是何滋味。 “只是......”胡涂迟疑了下,又摇了摇头,径自苦笑道:“这天大的仇,又怎会不报!” 今夜,胡家大门一直打开着。 寒风偶尔也会进屋坐作客,孤独的烛光摇曳着欢迎风的到来。 世人皆寂寞!物也一样吧! 父女二人各有所念,想到不同处,竟纷纷望向窗外,而,此时,站在门口的蒙面人,那投在地上的长长影子,无一人注意到。 蒙面人一身黑衣,杀气逼人,窗外大雪纷飞,而他却浑身不沾一片雪,一头乌发垂至半腰,挡住了额头,没有挡住眉毛,他眉峰似剑,丹凤眼细长细长,某种暗淡,无丝毫颜色,就像死鱼的眼睛。 不知不觉中,时间又过去了不少,人在紧张的时候很容易疲惫,胡杨打了个哈欠,抬头的瞬间,她发现了地上的黑影,她打了个激灵,捂在嘴上的手有些颤抖不止。她瞪着铜铃般狰狞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黑影,许久不敢抬头。 另一只抓着爹爹的手指也在抖个不停,她感觉到爹爹也很害怕,似乎这鬼面人打开的是一扇鬼门关。 “夜来风雪急,能饮一杯无?” 胡涂定定神,握了握女儿的手,起身斟满两杯酒,摆了摆手,示意鬼面人坐下。 鬼面人握了握手中的剑,不为所动。 “先生不必着急,我先饮尽此杯。” 饮完,胡涂便倒地,朝鬼面人磕了三个响头。 不速之客并未反应,他执着地望着夜空。 今夜没有星星。 “我罪孽深重,并无奢求,只求先生仁德,不伤及无辜。”说着,又望了望女儿。 胡涂面容奇丑,眉心有一道横穿的刀疤,鼻梁还有一道竖穿的刀疤,连起来是个十字,这两道疤就如同树叶的主经脉,沿着主经脉,像面部四周爬满了细细的经络,紫色的,分不清是疤痕,还是皮肤下的血管。 别人看了都要害怕,可胡杨却从未害怕过,她觉得她的爹爹比谁都美。 胡杨挨着父亲跪下,坚毅的桃花眼,没有卑微,只是可怜兮兮的仰望着高大的黑影,希望青铜色面具后的那张脸能改变主意。 鬼面人倚门而立,一双死鱼眼没有生气,空洞地望着夜空,他还在寻找陪伴他的那颗星星,执剑的手指修长苍白。 “为何?” 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他未抬眼看脚下的那对父女,他并不同情他们,他没有心,每一次谈及此事,都需用尽了他半生的气力 他的声音很干涩,如同风干的羊肉,如同未成熟的果子,软绵无力又渗人肺腑,似乎于他而言,说出这两个字竟是极其艰难的。 胡杨呆了呆:“什么为何?” 胡涂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看先生年纪尚轻,必为当年石家后人,我双手沾血,这二十年无一日不是在悔恨中度过。”说完,脑袋垂在地上。 “为何杀?”鬼面人打断了他。 胡涂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终是将埋藏了数十年的往事说了出来。 “石守信、王审琦、张令铎、赵彦徽与高怀德等人是大宋开国大将,手握兵权,□□想出了一招‘杯酒释兵权’,十元大将自愿稀释了兵权,其子孙后代大都安稳富裕。唯独石守信不同,因为石家世代守护着一个秘密。”胡涂想试探这位鬼面人是否知道得更多,见他毫无反应便继续道,“知道的人多了便不再是秘密,秘密总是有人觊觎,石家为求安生隐姓埋名了几代,总还是被找到了,只是碍于石家的力量,并未动手。觊觎秘密的人却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耗费了数十年时间,培养了十三名杀手,屠杀石家满门以永远掩藏秘密,这十三名杀手本就不存于世上,他们也并不知晓这秘密,所以,石家人死绝了,这秘密就只有那人知晓了。” 第3章 趟过死人河 “人在哪?”石家的秘密,存在了几百年,他知晓它存在,却并不知晓秘密它是什么,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屠杀石家的人。 他既是为报仇,问的自然是仇人,胡涂道:“当年加我共十三名杀手,二十年过去了,仅剩我一人存活于世。” “他呢?” “谁?”胡涂愕然。 胡杨想了想,道:“爹爹,他说的应该是觊觎秘密的人。” 胡涂恍然道:“我们也从未见过那人真面目,他总是带着面具,我们也从未听过他的真实声音,他从没对我们讲过话。我们灭了石家后,就有更厉害的杀手欲杀掉我们十三人灭口,却被我们觉察到了,我们猜到另是那人,我们展开了一场殊死斗争,我们死伤惨重,仅剩五人活着,训练我们的头目深受重伤,他自知自己将死,下狠心将我们困在密室,并封死了出口,我的同伴们全都活活饿死。” 想起曾经经历过的死亡,还是那么的恐惧,声音也变得颤抖:“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却在临死之际,另外一位同伴竟然找到了老鼠洞,那是一种生长在水里会游泳的老鼠,我们打通了一条仅能一人通过的出口,爬出来,是一条无边无际的死人河,都是腐烂的臭味,我们喝了夹杂着尸水的河水,从许多骨头中爬出来,进入到一座无人山,山里面很多野兽,都是长满刺的树木,密的容不下一个人,我们被划得面目全非,最终仅有二人存活下来。” 鬼面人斜眼望了胡老爷一眼。 他讨厌骗他的人。 胡老爷急道:“我是将死之人,绝无半句谎言,与我一起活着出来的同伴,因重伤难愈,半年后便死去了,我也去了大漠半年,寻遍神医,才治好身上的伤,你看我满脸都是治愈后留下的伤疤。” 鬼面人对他脸上的伤疤并没有兴趣。 “本不该苟且偷生,只是幼儿无母,实在不忍丢下不管,今日幼儿已成人,是上天赐予的福气。我命丧于此,也算是了我多年心愿,并无半句怨言,石家五百一十七口人全是我所杀,与旁人无关,只求先生手下留情,不伤及无辜,我愿世代为牛为马,以赎己罪。” 鬼面人并未搭理他。 胡涂似下了很大的决定,鼓起勇气从袖中拿出一红色瓷瓶,拔出木盖,望了望身旁的女儿,终于哭出了声:“儿啊,前方路迢迢,儿啊,要多保重,爹爹对不住你。” “爹爹,爹爹,要死我们一起死,女儿绝不要苟活于世,女儿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爹爹被他人逼死。” 胡杨忽地从腰上抽出一把软剑,跃身刺向鬼面人,声嘶力竭:“我爹爹也是受人所迫,你不分青红皂白,也休怪我无情。” 鬼面人手指轻轻拨开刺过来的剑,一股劲力如海风将胡杨甩到了墙壁上,胡杨一个转身,即消失在墙间,鬼面人背后的大门与木窗同时砰的一声关了。 明明没有风,房里的烛火却瞬间通通熄灭,四周一片漆黑,静的出奇,唯有铺雪坠落纷纷之声似人之呼吸般,延绵不绝。 “放箭!” 胡涂的声音从墙壁中传来,忽然,剑如六月急雨,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鬼面人的死鱼眼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这布满机关的房间,这成千上万的毒箭竟与他丝毫无关。。 透过黑暗,胡杨看着这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心中惊诧不已,她无法想象面具背后的那张脸,胡杨想他一定是朵奇葩。 目光穿过墙角的暗孔,胡杨的双肩有些颤抖,她有些害怕,虽看不到鬼面人的脸,单看那发质,那身形,及手指上紧致的皮肤,不到三十年纪,身手却极快,如一只蝙蝠,在黑暗中来去之如,他的耳朵似乎可以清晰的分辨每一只毒箭的方向。 他一跃而上直蹬屋顶横梁,这四周射进来的毒箭竟完全耐他不何。 胡杨这时才懊恼不该把屋顶和地下漏掉了,这一大意,让他钻了空子,毒箭就快放完了,要是今晚不能拿下他,她和爹爹都要见阎王爷。 胡杨沉下心来,心一横,右手手指做了个手势,立即有十名护卫静悄悄的离开屋子。 银剑出鞘,剑光从屋正中劈下,如瀑布倾泻而下,将两边的箭全部卷起,向墙壁中的箭孔飞去,迅速如光。瞬间,墙壁后传来痛苦的叫喊声,原本密集的毒箭越来越少,随后便消失殆尽,鬼面人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看着护卫一个个倒下,胡涂和胡杨背上的衣裳都湿了,尽管是下雪的冬夜。 墙壁后的暗室内,胡涂父女与刘嵩林等人正商议对策。 “贤弟,论身手,只怕我不是其对手,我带来的二十五名弓箭手也都死光光了,现在也只能你我几人联手试试看是否有一线生机。”这只弓箭队,他花了五年时间精心栽培,却在一场战斗中全部牺牲,刘嵩林心痛不已。 “刘兄大恩,小弟此生没齿难忘。” “严重了!” “刘伯伯,爹爹,侄女还有一计,定能取胜,只是需刘伯伯与爹爹配合。”胡杨咬着牙道。 “侄女自幼聪慧过人,但说无妨。”刘嵩林看清了敌我双方实力悬殊,此时心中早已不抱希望,碍于刘胡两家交情,不便煞了小姑娘的风景。 “我们只需引他入......即可困住他,瓮中捉鳖。”胡杨只附耳说了一通,即让另外两位年近半百之人连连俯首称赞。 “侄女心思细腻,真是妙计连环。” “苦了孩儿了!”胡老爷拍拍胡杨肩膀,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今天就让老夫与你走几招。”刘嵩林搜的一声,整个身子如离弓的箭,笔直射向了鬼面人,忽然手上的剑碰到了阻碍,硬生生的弹了回来。 鬼面人也不理会杀气腾腾的刘胡三人,慢悠悠的走到桌子旁,拿起火折子,依次点燃桌上的几只油灯,久违的烛光照亮雪夜。 他这才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屋内,原本整洁的地面箭雨横躺,不知从何处跳出一长胡子老头,他身后紧跟着胡家父女二人。 来者是谁,他并不关心,他今夜只不过想要取一个人的命而已,与其它一切无关。 这个人该死。 “刘伯伯小心些,这鬼面人奸诈的很,刘叔叔当时就是惨死此人之手。”胡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步冲到了刘嵩林面前。 胡老爷瞪了女儿一眼,女儿素来工于心计,而今又救父心切,做起事来,更是全然不顾人情,此刻提起刘兄丧弟之痛,如此激将利用之法,实在不厚道。 刘嵩林虽知胡杨欲借刀杀人,却没怎放在心上,一来,女儿家救父心切,可以理解;二来,这鬼面人杀了二弟与侄子是事实,此仇本就不得不报。 “杀弟之仇不可不报,孽贼,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刘嵩林一剑刺向鬼面人左后背,意图直接取心。胡家父女紧随其后,四人又开始一番恶斗,只是功力悬殊,鬼面人应付起来,倒也丝毫不费劲。 正殊死搏斗间,胡杨忽然大喊了声:“爹,后退!” 胡老爷一连数个翻滚,躲到了桌后,那鬼面人倒也不穷追,胡杨心中大喜,飞身跃墙,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踢动一根圆木头,这时,一阵铁链摩擦声从墙壁中发出。 一个大铁笼当头落下,鬼面人懒得躲,一个大铁笼于他也不算什么。 “量你插翅难飞。”胡杨冷笑一声。 铁笼哐当一声落地,刘嵩林收起长剑,血液渗透开裂的衣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刘兄,来,我给你看下伤口。” “不妨事!” 胡杨拍了一掌,进来二十名壮汉,二人一组,一共抬了十个大桶,鬼面人鼻子不好,也知道那桶中满满的全是黑乎乎的菜籽油。 “倒!” 胡杨一声令下,三人退到门口,那二十名壮汉,一步步逼进铁笼,操起盛满油的大桶就往铁笼泼,漫天的菜籽油散发着浓浓的腻香朝铁笼飞来。 胡杨手持火把站在门口,冷冷的望着这一切,那神情决绝若黄河绝提,与她端庄温顺的面容极为不符。 然而,这轻松瞬间便消失殆尽。 明明已是她笼中囚的鬼面人,竟突然拔出了剑,剑身清澈无比似千年水玉,隐约有红丝游走其中,如鲜血镶入,而剑身上清晰地倒影着鬼面人骇人的青铜面具和死鱼般的眼睛。 他竟无一丝恐惧,胡杨心中有些慌乱,只想快点烧死他。 “快快快!快倒快倒......” “笨手笨脚!” 胡杨一脚踢飞一个油桶,油呼啦啦泼向铁笼。 鬼面人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深邃的双眸被仇恨染红了。他寒剑一挥,油就似着了魔般,全向胡杨等人处射过来,星星点点的,众人躲避不及,顿时大乱,许多油桶在混乱中打翻了,身手轻灵的胡杨头发上也染上油渍。 屋子里火把很多,油遇火即燃,吱吱作响,一下子,群人如树倒之猴,四处逃散,胡杨呼喊不住,好不容易灭了衣角之火,心中越来越乱,只想着有铁笼在,不致大乱,抬眼见那鬼面人眼中已有杀气,忙拉着木讷的胡涂往暗室跑。 只是,鬼面人并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逃。 慌乱中,胡杨也没心思细看,只略看到他挥剑横斩铁牢,他那柄玉剑竟削铁如泥,如巨山破裂般的铁笼在地上砸出的大坑,胡杨这费尽心思换来的片刻安稳便如昙花一现,瞬间烟消云散。 “结束了!”鬼面人眼露凶残,执剑划过,胡家父女二人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胡涂脖颈处隐约能见一丝手指长的划痕,如同被切开的西瓜,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出。 “啊!” “爹!” 胡杨再回过神时,此生与爹爹已是天上人间,生死永别离了,一时间,悲痛之情难以隐忍,抱住爹爹渐渐冰冷的尸身,倒地痛哭,那哭天抢地之声恸容天地,当真是惨绝人寰,粗莽老汉刘嵩林也禁不住泪眼模糊,拍拍胡杨的肩膀,却也不知如何安慰这再无双亲的可怜人。 “侄女节哀!” “我一定要杀了你!” 胡杨双手成拳,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疼,这杀父之仇不得不报,心性大乱的胡杨拿起剑缓缓站起来时,已不见那鬼面人踪迹。 胡杨冲出院,却见前方白茫茫一片,雨雪纷飞,寒风刺骨,又哪见仇人痕迹,那棵百年枣树已断裂,断口被积雪覆盖。 胡杨想到顺着脚印就可以找到他,低头细寻,却见雪衣披上大地,一片白,并无足迹,仿佛这个人今夜并未来过,除了爹爹的尸体,再未曾留下什么。 胡杨心中也知报仇无望,这种绝望的难过是此生之最。 第4章 太监的尊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还是最喜柳宗元的这首《江雪》,茫茫雪海,孤独意境,闻之泪如雨下。” “意境是好,就是太悲了。‘还是两只黄鸣翠鸟,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将我中原雪景写的生动形象,最为有趣。” 大雪纷飞夜,汴河上一群锦衣锦袍的公子爷们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咏雪做乐。 白白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急急忙忙欲奔向宫城,只是风大雪急,那马儿也吃冷,跑的极不情愿,一步一停,马车上的人倒也不急,边拉开车帘,好奇地看着汴河中央游湖赏雪的人,边调侃几句。 “这夜都要冻死人了,这些公子爷竟泛舟赏雪,只要风花雪月不要命。”赶车的丫鬟是个大嘴巴,一路抱怨。 “这品味听着就粗俗,论情趣,这世上又有谁及得上我们帝姬半分半毫。”丫鬟旁边的小厮是个实打实的娘娘腔。 “就你会说话。” 车上的女子一身红梅装,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如一塘湖水,明朗的笑容挂在粉扑扑的小脸蛋上,如清泉小溪般沁人心脾,心旷神怡。 “小祖宗,要不要来首诗词咏雪,让他们见识见识。” “旺财,话多,金银,打他。” 风掀开车帘,有几片雪花落在女子长发上,一点一点,无比可爱。被赶车二人组称呼为帝姬和小祖宗的女子将细白的手伸向窗外,去抓一片片雪花,笑容如雪花般绽放。 “若说咏雪,还是‘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句最好,这天怪冷的,就该早早归家,在外头瞎晃啥。”如花瓣般娇嫩的纤纤玉指又拉了拉披风,帽檐缝了一圈又长又白的狐狸毛,映衬着她倾国倾城的面容,她便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子赵夕延。 “还是小祖宗最有品味,回宫罗。” “抽屁股了!笨马快快跑!”被喊为旺财的小厮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骏马一声长嘶,前蹄跃起,马车整个倾斜起来,车内先是连串尖叫,接着是骂声。 “旺财,你脑子被驴踢坏了么?连个车都不会赶了!这是要吓死你姑奶奶么?” “金银,拿马鞭抽他!”赵夕延咯咯笑道。 赶车的金银得令抽人,笑得特别奸诈,吓得旺财赶紧求饶:“旺财该死!旺财该死!都是这蠢马!再不乖乖的,惊了小祖宗,把你剁了来个烤全马。” 那马儿似乎是受了惊,一直嘶叫不已,四只马蹄在雪地上乱蹬,拉着马车直打转,旺财紧紧抓着马绳,想要安抚骏马,却不见效。 “怎么回事?旺财,你要摔死我们了!”帝赵夕延从车内探出头,望向乱转的马儿。 “这马突然像中邪般狂叫,根本控制不住。”发财慌张的挠着头,甚是无辜,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你看地上?”金银眼尖,瞧见雪地上点点红印,便一把抢过发财手中的花灯笼,顺着红印照过去,眯眼一看,才看出这地上红印是马儿左前蹄流出来的血,血流了有一下下了,地上有一尺长的雪都被染红了。 “都要过年了,见血,不祥之兆啊!”旺财浮想联翩。 “打死你个乌鸦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金银一巴掌拍得旺财脑袋瓜子叮当响。 “小银,你看嘛,这好端端的马儿怎么会流血,半夜三更的,该不会是撞鬼了吧!”旺财打了个寒颤,往金银靠拢了去。 “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明明就是被什么划破的,大惊小怪,你拉着马,别惊着小祖宗了,我这就下去给马包扎下,再涂点三七膏药就好了。” “你们俩有完没完,真想摔死我么?这个月的月钱都不想要了是吧!” 赵夕延话一出,金银二人立即乖乖闭上了嘴。 “小银,你说这夜黑风高,我怎么心里凉飕飕的,总感觉哪不对劲。” “小银,你有没有觉得有人盯着我们呢?绿色的眼睛。” “小银,要是有坏人来了,我们怎么办?你会保护我不,你不是说你是武学世家么?” “小银,你带着咱祖宗逃,我给你们挡着。” 旺财自从被割了命根子,就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胆小还话多,一副欠骂的样子:“你能不能安静点,吵死了,快帮我拿着灯笼,我给马儿抹药膏。” 旺财接过灯笼,指了指四周的房子和大树,刚封住的嘴巴又漏了风:“我们还是快点回宫吧,我总觉得有许多眼睛在看着我们,就在屋顶树后。” “这可是汴京,天子脚下,前方就是皇宫,重重官兵日夜把守,有鬼也被吓走了。”金银懒得搭理他,马儿伤痛有所缓解,平静下来,金银拍了拍马头,甩下旺财迅速跳上马车,一鞭子抽得马屁股噼啪响,马儿迅速跑起来。 半响,旺财才想明白金银是想把他一个人丢在雪地里,急得哇哇大叫:“等等我!” 金银笑道:“你那么喜欢女鬼,就给你个机会,和女鬼双宿双飞的机会。” “我要不是个太监,只要女鬼长得漂亮,我也不会歧视,不像你们天天歧视我是个太监,我是个太监又怎么滴,太监就不能有幸福,就不能有尊严,就不能有媳妇么?”一想到金银总欺负他是个太监就来气。 第5章 你们要干嘛 自五岁就被爹娘卖到了宫里,做太监的这些年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嘴儿利索点,会哄主子高兴,做太监的日子比宫外饿肚子不知强多少倍。旺财也是有梦想的,他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当上太监总管,皇宫中的太监总管,可是连皇后娘娘都要巴结的。 赵夕延当然是不会懂太监的烦恼,被旺财逗得娇笑连连,飞舞的雪花都要被融化了。 三个人,一匹马,又走几步,马儿再次嘶叫起来,比前次更裂。 “这马儿今天是怎么回事?” 金银心里正疑惑,眼前突然蹿出数个黑衣人,个个手提刀剑,直冲马车,而远处旺财也发现了危险,拔腿就跑,金银心里默默的骂道:“太监少了兄弟,跑得真快。” 一溜烟跑得老远的旺财终于想起小祖宗还在车里,踌躇了两下,又往马车的方向跑去,路上还顺手捡了根木棍,准备当回英雄。 “我说你们俩是真不想要月钱了是吧!赶个车颠三倒四,摔的本宫全身都疼,看本宫回去不整死你们!” 赵夕延的话还未落音,马儿就突然疯跑起来。 金银也有些惊慌失措:“不是啊,小祖宗,有好多黑衣人在追我们,小祖宗,你最近是不是又往哪个娘娘衣服里放老鼠了。” “没有啊!”赵夕延仔细回忆了下,虽然她常有失忆的毛病,不过,她还是可以肯定自己最近没有往别人衣服里塞老鼠,顶多是半月前在乔贵妃的琵琶上涂了痒痒油,之后又让旺财拿毛毛虫吓了吓她女儿圆珠而已,这些与她一贯的作风相比,也不算啥呀,不过夜路走多了,也还是有些怕:“黑衣人,是什么鬼?” “小银,快跑,我来救你们了。” 旺财奸细的喘气声传来,金银咬咬牙,想到自己也好歹出身武学世家,几个小毛贼不足为惧,当下挥手,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驾”的一声,马儿狂奔起来。 “死小银,不想活了,撞疼我了。” 一连串喊叫声从车内传来,金银感觉后背都要凉成冰了,这个祖宗可不好惹,回去肯定会报仇,真想一狠心扔下她。 “哪来的鬼,赶挡姑奶奶的路,姑奶奶喊八千禁卫军把你们捉起来烤成蚱蜢。” “死小银,马都要飞了,姑奶奶晕车。” “你要吐死姑奶奶,旺财,罚小银给你端一个月洗脚水。” “我呸!” 金银真恨不得把她扔下车,一声撕心裂肺划破夜空,金银大叫“不好”,果不其然,这匹壮马忽地就瘫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金银心里那个火啊,这匹马她养了七年,从小马养成大马,把屎把尿,就跟亲儿子般,居然被这群狗娘养的给弄死了。 “阳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老娘可是武学世家,看老娘今天不剁了你们。” 金银一个飞身,凌空而起,操起大手掌,一巴掌拍向前面的黑衣人大脑袋,瞬间就与几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小旺财,小金银,不扣你们钱了,每人奖励一粒金子,快来扶我。”赵夕延全然没注意到外头的打斗,更未发觉已有一柄长刀砍了过来。 “姑奶奶,旺财来救你了。” 发财抡起棍子挡住长刀,咔擦一声,棍子断了,在雪映衬下明晃晃的刀格外刺眼,划过眼前,划破额发,真奔脑门。 旺财“啊”的一声,浑身瘫软,两眼发黑,被吓得昏死过去了。 “蠢货,拿木头挡刀,白砍了一辈子柴,真是蠢到姑奶奶家了。” 金银一边拉起困在车内爬都爬不出的祖宗,一边挡住了劈向旺财的那一刀。 “哪来的王八蛋,敢谋杀姑奶奶,明天抄了你们的家。” “快跑啊,姑奶奶,待会人家剁了你的手指,可别怪我。” “黑鬼,你们听清楚,我们有钱,我这有几万银票,你们马上停手,我这一二三四五,五万银票就送给你们。”赵夕延的钱一向很管用,今天却忽然不管用起来了。 那几个黑衣人不仅对钱不感兴趣,还全都围攻过来,四面八方夹击,金银暗暗心虚,要不是早些年在宫外得了点真传,只怕自保都难,别说还要护着个肥得跑都跑不动的小祖宗。 杀她总有所图谋吧,旺财想着又道:“停,停,别砍了,你们要什么就说!姑奶奶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帝姬,你们要的,姑奶奶都给得起。” “幼稚鬼!”金银真是气的吐血,这些人下手这么狠,直取人命,明显不是为财。 “祖宗,这里近宫墙,有禁卫军守护,你赶紧往宫墙跑,我要抵挡不住了。” 许多年没有交过手了,就算是祖传技艺也要生疏,斗了这几下,金银早觉全身酸痛,乏力的很,好几个当口,都差点命丧黄泉。 “小银啊,你不是说你家是百年武学世家,江湖上很有名的么?小银啊!你不是说你武功盖世,一次打一百个壮汉都没问题么?” “姑奶奶,我那都是吹的还不行么?”金银无语。 “小银啊,你要减肥了,你看你动作那么慢,怎打得过他们,你看他们瘦,打起来才快。” “祖宗,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管你了,让他们切你舌头。” “别别别!小银,我们是好朋友好姐妹。”赵夕延伸了伸舌头,雪花落在上头格外冰凉,直觉得舌头要危险了,赶紧闭嘴不言,左躲右闪,逮着机会也学会了跑。 “救命啊!救命啊!禁卫军!救命啊!御林军!救命啊!七哥哥,救命啊!” 这个喊法,金银都要两眼黑线了,心道真是上辈子造孽,欠了这姑奶奶的,这辈子才给她当牛做马,还心甘情愿。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不留神,背后衣襟都已被黑衣人的刀划破,心道不妙,赶紧收心,却还是应接不暇,手忙脚乱,见小祖宗已跑至几丈开外了,心里总算宽慰了些。 这一松懈不得了,只觉全身酥麻,眼前飘过几片乌云,双眼一闭,一身怨气,幽幽叹道:“就说世风日下,不该出来看灯!” 金银竟累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第6章 雇雪人护卫 如棉絮般的雪花,一坨一坨,落在地上,轻飘飘的,覆盖了这一地的往事,徒留悲凉的人,孤独的走在不知前方为何处的人世间,司空也如行尸走肉般,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从来踏雪无痕的他走着走着,就疲倦了,不想用武功,不想用内力,总想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哪怕是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足迹也好。 三岁丧母,八岁全家四百九十九人葬身火海中,这一身仇恨背了半世,二十年来,从未言笑,从未舒眉,家人在熊熊烈火中绝望的呼喊,微弱的诀别声,日日夜夜,从未忘却半毫半分,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仇人千刀万剐,灭其全家,让他们也尝尝自己曾经受过的苦。 只是当他看到那个柔弱的女子机关算尽、拼尽全力,只为救父一命时,最终,江湖素有“鬼面人”之称的司空也终是下不了手。 现在的他,报完仇的他,感觉到很苦恼,比未报仇雪恨前更苦恼,因为接下来的人生里,没有了仇恨,他司空也该何去何从,这可是他司空也二十年来从未想过的事啊! 就好比一个船长在无边无垠的东海航行,是夜晚,他看不清海面的情形,但是他知道目的地在东方,他便只要一直向着东方航行,总能抵达。 心中,东南西北,他司空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今夜之前,尚知晓活着的意义,而现在,走出胡家大门,才惊觉已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总不能去死吧! 司空也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摇摇头,觉得还是活在仇恨中比较有动力。 路上没有人,他司空也就像一缕鬼魂般飘荡在这著名的汴河边,呆了二十年的梅庄终究与自己格格不入,而世界之大,竟没有一个地方想去,当真是万念俱灰。 这短短几条街,几步路,竟是要走完他的一生,沉重,无力,大雪从不停歇,走着走着,黑衣黑发尽显白,似已跟纷扬大雪融为一体。 “救命啊!救命啊!” “雪人,救命啊!” 司空也本来并没有听到赵夕延的求救声。 许多年后,他偶尔也会想若是那一次没有遇到她,会不会此时又是另一番光景呢?每每这样想时,他的嘴角便会浮现苦涩的微笑,苦笑过后,他总会很自然的想起她的好,她趴在他肩上腿上睡觉时的模样,总是那么让人着迷,许多次他都想亲啄一口,想到这些,司空也面上便会浮现一种呆呆的笑,那笑容长在他冰冷的脸上,有些不是很搭。 然而想到每一次,他都没有这样亲她,他又懊恼不已。 如果上苍多给他些勇气,那就好了。 当然,许多年前,现在,此时,二十八岁的司空也是不懂笑的。 他还在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何处,直至一双小手拉着他的袖子摇晃,司空也一低头,腰般粗壮的树干后面藏着一张粉扑扑的脸,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雪人,你是雪人吗?”小女孩很兴奋,问了好几遍,司空也看了自己的衣摆,全是雪花,他一定看起来像个雪人。 “雪人,你为何带面具,雪人,你是来救我的吗?”小女孩很天真。 司空也眯起眼又仔细瞧了瞧,确实是个十四五岁的女童,有一双如东海之水般纯净无暇的眼睛,眼神如皎月般明亮,跳动着星光。 司空也忽然想起三岁时的自己,那时候,他的眼睛也是如此明亮照人。只不过,八岁的一场屠杀,鲜红的血让所有的星星都失去了光芒。 赵夕延没去过江湖,自然不知道江湖上有一个人,人称鬼面人,他戴着青铜面具,杀过的人堆起来可以绕汴京三圈了。 这雪人貌似是个哑巴,还是跟呆木头,一动不动,赵夕延觉得有些无趣。 但是现在这里是大宋的子时,下雪,连敲更人都没有人影,旺财已经被自己蠢晕了,小银也被自己的肥肉给累晕了,想来想去,就只有雪人、她及那帮刚被自己骗过的黑衣人了。也不知得罪了谁,黑衣人非要活捉她,她又没半点手艺,肯定要吃亏,倒不如拉着这个人,看他手上有剑,又带着面具,说不定是阎王爷的护卫,阎王爷也算半个仙,还是可以相信的。 十五岁的女孩,总是很容易就胡思乱想,想通时,才看到黑衣人手里的刀锋都快要挨到她漂亮的额头了,皇后常说她的额头生得可好看看,可不能被糟蹋了。赵夕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雪人的衣袖,就躲到了他的身后,也不知从哪来的信念,她就深信他一定会帮她,毕竟她都跟他说了两句话了,他也没有想要杀她。 刀子一点点逼近,到额头了,到鼻子了,到嘴巴了,赵夕延觉得又刺激又害怕,随时都有热泪盈眶的冲动,急道:“雪人,你不是有剑吗,拿起你的剑,跟他决斗吧!我给你银子,我有好多银票!我给你美女,我有好多美女!” 反正父皇后宫那么多美女,给雪人十个八个,还为后宫节约点米呢!赵夕延又想了想,金银不能给他。 这个死雪人,到都要到脖子了,还一动不动,这时候,傻子也知道躲络。 赵夕延紧张的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还好雪人不是个傻雪人。 司空也的头微微左移了一步,那刀就这样擦着脖子过去了。 “好厉害!” 赵夕延虽然也看不懂这招数,只想着刀口下还能活命一定是很厉害的高手了,肯定比金银厉害,没押错宝,赵夕延忍不住为自己的智慧鼓掌,悄悄的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刚才被她骗走的黑衣人,一下子就全都围了过来,赵夕延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棉花糖塞到嘴里压压惊。 也不知道谁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请的都是些超级高手,简直是刀刀毙命,赵夕延第一次懂得了刀口下讨生活的感觉。 好在这雪人是个好人,每次都会在刀尖挨着脖子时,带着她微微移动,竟全都躲过了。 纵然全不懂功夫的赵夕延也知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远甩金银十万八千里。 明明可以早点躲过,偏偏每次都要最后关口才舍得动下,果然厉害的人都有怪癖,赵夕延咬咬牙,后背已经全湿了,对这雪人又爱又恨。 半路杀出个绝顶高手,那帮黑衣人也有些惊慌了,只是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要么成,要么亡,绝无败字可言。 领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赵夕延也没看懂是啥意思,只见那些黑衣人纷纷回应了一个手势,接着他们就排列成乱七八糟的形状,不要命的猛扑过来。 赵夕延再看雪人,只见他带着她只微微移动了不到五步,便轻而易举就破了黑衣人的阵法,领头黑衣人又补了一刀,只见雪人伸出了两根奇瘦的手指,轻轻夹住刀尖,微微一拧,那刀竟然全部碎裂。 赵夕延摸了摸脖子,要是这两根手指掐她的脖子,她肯定连全尸都留不住,这绝对是绝世高手,一定不能与他为敌,赵夕延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一把银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雇了雪人做她的金牌护卫。 这一招想必是上乘手法,那些黑衣人一个个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害怕之色,赵夕延拍着手掌,忍不住奚落:“让你们追我,现在知道错了吧,你们眼前的这位是本姑娘的金牌护法,你们再不滚蛋,我待会让雪人护卫把你们都捉起来,和鸭子关在一起,臭死你们。” “雪人,你家住哪?” “雪人,你叫什么名呀?” 脑袋丢不掉了,赵夕延赶紧跟这位恩人套起近乎来。 黑衣人首领似想起了什么,忽然看了眼雪人四周,白茫茫的雪花铺成的路,光洁的很,无一丝痕迹,在江湖多年,“踏雪无痕”这四个字的分量,他还是知道的。 传说中江湖上有一位人称鬼面人的杀手,他功夫极高,走路没有声音,没有脚步,就算是从面粉上走过,也绝不会留下一丝足迹,他总是戴着一张青铜色的鬼脸面具,杀人对他而言,就跟剁案板上的猪肉一样简单。 死亡的气息渐渐逼近,黑衣人首领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他努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道:“踏雪无.....” 只可惜这“痕”字还未说出口,剑已划破他的吼间,他的眼睛瞪着大大,噗通倒地,喉咙小针孔就像洒水一样,飙出来的血在雪地上画得梅花点点。 赵夕延何曾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早已经吓懵了,笑容僵在脸上,嘴巴长得大大的,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剑出鞘,必要尝人血,鬼面人细长的眼睛半眯着,只瞬间,所有黑衣人全部倒地,使得全是一剑封喉之术,鲜血从他们脖子处喷出,如瀑布般,洒满雪地,染红了白雪。 赵夕延这下是真的吓坏了,凝固的表情,踉跄几步,几欲摔倒。 “血,血,死人了,死人了。” 女童玲珑小巧的身子摇摇欲坠,看着她受惊吓的瞳孔不断放大,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在这白雪中,楚楚可怜,司空也摇摇头,终是不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雪地上,忍不住扶住了她。 “你不要杀他们,不要杀他们,不要杀人。” 女童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了,司空也忍不住提醒她:“会杀你!” 看她一个劲摇头,司空也心想,等你尝尽了世间悲苦,只怕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他司空也又不是生来就爱杀人,渐渐地,他想起自己这一辈子杀过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倒下,堆起来,只怕可以铺满一条街吧。 雪花飘落在女童的红梅披风上,万里花丛中几点白,倒映衬出她胜雪的肌肤,司空也伸手拂去她发间的白雪,她有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记忆中的母亲也有如此长发,不过母亲的发没有她这么黑。 神思忽远,司空也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枯瘦的手,轻轻的替她戴上披风帽,她的帽子上绣满了红艳艳的梅花,司空也又将耷拉在她肩上的带子,系紧了些。 “死人!” “见过吗?” 司空也的声音极小,有些沙哑,不用心听是听不到的,二十年的奔波生涯,此刻,他突然觉得特别疲惫,身体有些不堪重负,如今,再看着无穷无尽的远方,心中竟多了些许感慨,这在以前却是从不曾发生过。 一听到死字,赵夕延就忍不住害怕,她呆了呆,半响,突然嚎啕大哭道:“我不要见死人,我不要见死人,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夕延要娘亲,夕延要娘亲。” 眼泪如决堤的黄河,一发不可收拾,越哭越伤心,最后哭着哭着,毫不犹豫的晕过去了。 司空也没哄过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起几十年前,自己练功摔了也曾伤心大哭,每回母亲都是抱着他,哄他睡觉,给他做山楂糕吃,酸酸甜甜的,那是他曾经最爱的味道。 司空也情不自禁地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像记忆中母亲安抚他那样,拍着她的头,将倒在地上痛哭的她轻轻搂进坏中,柔声一遍遍重复:“不害怕,不害怕,小野不害怕,母亲在这,小野不害怕!” 以前,小野也怕黑,夜夜都要母亲哄着入梦。 “不害怕,不害怕,小野不害怕,母亲在这,小野不害怕!” 第7章 投胎的技术 漫长的黑夜太寂寞,无论何时何地,今日的时光总会在无声无息中悄悄流逝。 一夜白雪覆京都,众人皆道是瑞雪兆,当朝圣上喜风月,每逢四季变迁之际,都要在艮岳聚集朝臣歌咏一番。 腊月以来,延福宫夜夜笙歌,佳人美酒相伴皇帝不早朝,垂拱殿大门已接连关闭了许多天,靡靡之音总让人格外流连,朝堂上下欢歌笑语,自诩为:好一个盛世太平年。 已是第二日。 汴河水,冻三尺,汴河畔,雪三尺,千雪楼,笑三重。 “瑞雪兆丰年,今年当是个丰收年,楼兄,我们当再饮一杯!” 华衣少年,举杯欲饮,忽见身旁陪酒女子神色黯然,便笑道:“千雪姑娘为何事愁眉不展,今日得我与楼兄相伴赏雪,还不能如千雪姑娘心意么?” 楼上楼白扇轻摇,呡酒一口,也笑看着千雪,一年不见,千雪还是那么美,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美人总是皱着眉,愁眉苦脸,有些浪费天姿国色了。 千雪忙低头饮了一杯作赔罪:“郑公子莫要笑话千雪,千雪只一介青楼女子,今日得楼公子与郑公子垂爱,岂有不喜之理,只是这大雪纷扬,连处在中原的繁华汴京都看不见屋顶黑瓦了,可见北方边疆之艰苦,白雪再美,不解人愁,又有何用?千雪再美,不解二位公子心意,那倒辜负了二位公子的垂爱了。” 说完,又径自饮了一杯,前一杯下肚,尚不觉如何,此杯下肚,却觉惆怅不已,红霞飞上面颊,似要与那娇雪比颜,倒看得郑楼二人心似春池,摇摇曳曳。 楼上楼自觉失态,忙转移话题:“听千雪姑娘此言,莫不是千雪姑娘有何亲人在边疆,让姑娘放心不下。” “千雪幼时被卖至千雪楼,本已无所牵挂,只是幼弟三年前被抓去当了壮丁,曾听得同村回来的人说在长城外见过幼弟,如今大雪纷飞,长城外必定奇寒无比,听闻军中战士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千雪怎有心情赏雪?” “千雪身世,闻之泣之,我明日差人前去长城那边驻军接了你弟弟回来,姑娘若不嫌弃,何不迁居郑府,我郑公子自可庇佑千雪姑娘一世富贵。” 千雪这厢听着郑公子情深意重的允诺,那厢却望向了楼上楼,心中有所期待,这一望自是美目盼兮,眸中暗含数不尽的浓情蜜意,却终只盼得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知这楼上楼是真不知自己的心意还是假不知,不偏不倚刚好避开了她深情的目光。 千雪当下心如黄连,自觉苦不堪言,想跟之人跟不了,想留之人不想留,倒也是天意弄人,凄然笑道:“郑公子美意,千雪心领了,只是郑府尊贵,郑大人更是当朝国丈,郑夫人是大长公主,而千雪出身微寒,不过一介艺妓,千雪楼自开朝以来即闻名,我袭了千雪这名字,这一世怕是与躲不过这千雪楼,即使郑公子不嫌弃,郑家又岂能容千雪。” 这位郑卿公子在汴京城的世家公子中若称第二,便没人有脸称第一,郑家可是汴京城赫赫有名的皇亲国戚,满门皆富贵。 父亲为权倾一世的太师,太师之正妻为前朝向太后表妹,长兄为当朝宰相并娶先帝哲宗之女陈国公主即后来的淑和帝姬,长姐为当朝皇后,表兄为当朝太子,更有同胞姐为穆王爱妃。纵然千雪有依附郑公子之心,只当凭郑公子这皇亲国戚之尊,只怕也断不可能续千雪为妻为妾,纵使他愿,他父亲他姐姐也不会准许。 郑公子一时语塞,他倾慕千雪非一朝一夕,早有赎美人之心,只是这门第差距,让他一度作罢,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出口,却不知如何面对千雪,只得求助于楼上楼,楼上楼笑了笑,指着远处路边盛开的红梅道:“那不知是哪家府上,红梅开的甚是好看,连路边都开满了,可见主人家是爱梅之人。” 郑公子与千雪二人皆望向那一树树红梅,千雪想了想,摇头道:“千雪虽在千雪楼住了半辈子了,倒未曾知晓这园子主人之名,只知园内红梅着实上品,往年也会让婢女采摘几枝把玩。”千雪又叫来几位婢女,几位婢女都说不知。 “千雪姑娘可喜爱梅花,不如在下前去摘几枝赠予姑娘。”见气氛稍缓解,郑卿就想摘几枝红梅讨美人欢心。 楼上楼举扇挡住了郑公子,笑道“:花如其主,想来这梅园主人也是人上人,郑兄、千雪姑娘与我三人在此围炉饮酒赏雪,倒不如一同踏雪寻梅,若有幸寻得有趣之人,倒也不负这大好时光。”说着朝千雪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低眉道,“不知千雪姑娘可愿?” 能与楼上楼一同踏雪寻梅,千雪心中自是欢喜不已,虽这其中隔着郑公子,却也是求之不得,当下起身,披了件白色披风,又抱了个暖炉,与郑、楼二人缓步踏下阁楼。 他娘的,鬼压床么? 怎么觉得浑身好重,像盖了床铁被子! 他娘的,小祖宗不会拿我做冰镇酸梅汤了吧,怎么我浑身冰的跟不是我自己一样。 这是什么味道,凉凉的,还有点咸咸的,这小祖宗该不会喂我小便吧!真是天杀的。 睁开双眼前,金银预想了一千一万种情景,却都与她从雪地里爬出来后所看到的不一样。 “喔,下雪了,这么厚的雪,得堆个雪人,再滚几个雪球,才不辜负老天爷的美啊。” 金银拼尽力气搓了个西瓜般大小的雪球,狠狠朝远处砸过去,雪球在空中走了一条完美的弧线,落在盖上雪被的银树上,树上的雪簌簌跌落。 金银吐了口唾沫,舔了舔嘴角,咸的,浓浓的血腥味,倒抽了口冷空气,闷着嗓门骂道:“该死的鬼天气。” “旺财,死旺财,还不起床。” 找了半圈,却见旺财流着口水,在美梦中徘徊:“鸡腿鸡腿鸡腿,谁抢本总管的鸡腿。” “鸡腿鸡腿你个头,脑袋都要没了,还想鸡腿,鸡骨头都没你的份。”金银一把将旺财从马车拖出来,伸手就是几巴掌,半梦半醒的旺财揉着脸庞,眼泪直打转。 “哭,你敢哭一下,老娘把你打成甩饼脸。” 旺财瘪了瘪嘴,鼻子缩了两三下,吞了口眼泪,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还不把你那口水擦擦。” 旺财又乖乖地擦了擦嘴,这才敢怯生生地偷看金银的表情。 “小祖宗丢了,我们俩怕是要没命了,我不介意带上你闯江湖。” “丢了....”发财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方明白过来,顿时乱转大叫“我的个姑奶奶,丢了玉皇大帝,也不能丢小祖宗啊,怎么办,怎么办?金银,你说怎么办?要不我们快逃吧,找个山谷,隐居起来,我可不想砍头。” 没说两句,眼泪又哗啦啦掉起来,真把金银气的直翻白眼。 “好姐姐,你要去哪,带上我,好姐姐走慢点。” 丢了人,金银也是心乱如麻,沉思片刻,想着只能往昨晚小祖宗逃的方向找去,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旺财在后头默默跟着,东看看,西望望,也不敢打扰她。 “雪人,好逼真的雪人。”旺财忽然指着前面一座雪人,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金银见那雪人倒不像一般孩子的玩意之作,倒像是裹了个真人,再看这坐着的雪人旁边还有几条凸起的雪,和人躺着时的高度一样长,数数约有十五六具。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现在刚清晨,按理说没哪家孩子会黑摸摸的爬起来堆个雪人在路上,而这四周,除了她和旺财的脚印,都未有痕迹,昨晚那群杀手也是约十余人,与这地上躺着的雪人数量吻合,难道是后来发生了天谴,雷把那群黑衣人都劈死了,这些雪人该不会都是冷冰冰的尸体了。 金银越想越莫骨悚然,再想到小祖宗,难道被夜巡的禁卫军发现,救走了? 那可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想着,心中稍微松弛片刻。 再想又忍不住抽了自己两巴掌,骂道:“金银,你个笨蛋,那姑奶奶跑都跑不动,这世上哪会有什么天谴啊,醒醒吧,金银!” 不管了,先扒开来看个清楚再说,扒雪可是件巨大的工程。 “旺财,你把这雪人身上的雪扒掉。” “姐姐,你糊涂了,没了雪,就没有雪人了。” “叫你扒你就扒,哪那么多废话。” 金银一记重打扣在旺财脑门,旺财摸了摸痛的直发麻的后脑勺,悻悻的走向雪人,搓搓手,觉暖和了,便开始扒雪。 “我的个娘亲,这不是雪,这是人啊。”才扒了几下,就扒出了一双白净丰腴的小手,旺财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打了个寒颤,躲到金银身后。 “没出息的家伙。” 金银走进细看了看手,越看越眼熟,几个画面浮过眼前,心中顿时大乱。 “小祖宗,你可要活着。”金银业顾不上冰雪刺骨,将那双手四周的雪拍落,露出了衣袖,旺财也认出了那衣袖就是小祖宗昨日穿的红色梅花袄,还是皇后娘娘亲手缝制的,内里夹着的全是金丝雀最贴身的那层羽毛,金丝雀的羽毛非常保暖,这件梅花袄可是价值连城,自己可不会看花眼,再看碧绿的镯子,正是那姑奶奶的。 看着看着,旺财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要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都怪我,以前没好好学功夫,保护不了你。” 金银和旺财二人一边哭一边扒雪,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雪堆里的人清理出来。 金银颤抖着双手,摸了摸小祖宗,手触碰到温热,再摸摸鼻子,呼吸急促,又摸了摸额头,如烧酒般滚烫滚烫,心中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人还活着,急的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她,可何曾挨过冻,这一夜被雪深埋,只怕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这位姑奶奶可是皇帝和皇后的心肝肉,她病一场,她和旺财还不得被剥皮抽筋。 “没死没死,旺财,别哭了,赶紧把小祖宗背回宫。” 旺财乖乖的蹲下正欲背人,忽想起小祖宗现在还躺在一个蒙面人的怀里,被抱得紧紧的,百思不得其解,不管如何,先看看他是谁,手便伸向了青铜色的面具。 “姐姐,那这个蒙面人怎么办?救不救?” 旺财这一说,金银才想起还有个蒙面人,也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先看看此人是谁再决定救不救吧,金银正出神想昨夜的事,忽听旺财大声呼叫,抬头便见旺财的手腕被两手指死死扣住,那蒙面人指甲都快□□旺财的肉里了。 “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金银拔出佩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剑削向蒙面人的脸,“不信还撕不下你这张脸,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眼见锋利的剑已近于眉睫,而蒙面人却不慌不忙,左手的食指中指放开了旺财,夹住剑,轻轻一扭,“哐当”一声,金银手中的剑已经折断,这一幕看得金银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自知遇上高手了,面子是赚不回来了。 难怪老人常说:牛皮吹大了,总会有破的一天,□□裸的打脸啊!金银恨起自己来,又抽了自己一巴掌,那力度,跟抽别人的脸一样,看得旺财都怕。 旺财虽不懂武学,只看这幕手指断剑,绝对平生首见,早惊得双腿颤抖,只觉尿急的很。 那蒙面人正是全宋国昨夜最厉害的杀手司空也,也是鬼面人。 司空也微微睁开眼,低头看了看怀里沉睡的姑娘,眉眼弯弯,肌肤甚雪,睡的极为安详,昨夜的害怕与眼泪,竟相去甚远。 一看蒙面人盯着小祖宗看,旺财就急了,急道:“你你你个流氓,轻薄我们家小姐,我我我我要告诉我家老爷。” 金银白了他一眼,尴尬的笑了笑,躬身陪笑道:“这位前辈,刚才晚辈多有冒犯,还请原谅。只要你把我们姑娘放了,一切都好说,保你升官发财,世代享富贵。” 蒙面人抱着女子起身,一步步逼近金银和旺财,吓得旺财后退了几步,金银也紧紧握住了藏在袖中的护命匕首。 却见那蒙面人在金银面前停住了,三个人干瞪眼站了会儿,蒙面人将怀中赵夕延交给了金银,干裂的嘴角动了动,发出了沙哑低沉的声音,就转身离开了。 “他说什么,你听到了没?旺财。” “好像没说什么呀!”旺财愣了愣,摇摇头。 金银眼睛直直的盯着蒙面人离开的路面,晶莹剔透的白雪,一路看不到尽头,整洁的就如一张白纸。 她很小时就知道江湖传说中有一门集轻功与内力于一体的绝学,叫踏雪无痕,修习之人必须内力达到超自然境界,且身形需如羽毛般轻盈,速度要如狡兔般灵巧,方能如鬼魅般不着痕迹。 旺财没有听到那两个字,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病了。” 金银又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小祖宗,忍不住叹道:投胎真是门技术活。 这位小祖宗可是当今皇帝与皇后的掌上明珠,大宋帝姬赵夕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整个皇宫,什么嫔妃太子皇子帝姬,谁不让她三分,就连皇帝与皇后也对她言听计从,她可是千真万确的金枝玉叶,怎么会和这江湖高手扯上关系呢? 这也是让金银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难道公主爱上江湖高手,要私奔。 “金银,你这个不长记性的脑子,又在胡思乱想!”粗鲁的姑娘,又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打得噼啪响。 旺财是知道金银有自虐倾向,也不敢吭声,她虐她自己,总比虐他好。 “咱汴京的公子爷们最爱赏雪赋诗了,这前面就是千雪楼,千雪楼有座亭子,可以看见汴河的风光,那里每年初雪都好不热闹,金银姐姐,听说郑国舅也常来,我们赶紧去看看,能不能遇上哪位公子爷借辆马车,我看小祖宗面红耳赤,怕是烧得不轻。”旺财提议道。 金银背起夕延,旺财紧随其后,三人急急忙忙往宫门赶去。 第8章 看美人多娇 “眼见这雪越下越大,怕是得下几天,娄兄可得在汴京城多住几天,过两日我带娄兄去郊外打猎,这个天,兔子野鸡都跑不动,咱们只管守株待兔,到时候再让我府上厨子好好炒炒,我一定要和娄兄喝个三天三夜。”郑公子说到激动处,一会儿扮作野鸡在雪里跳,一会儿又扮作肥兔中箭倒下,千雪看着也只是配合着略略浅笑。 “都说山珍海味山珍海味,我食过大江南北,倒觉得还是山珍够鲜够美,早就听闻郑兄府上的厨子一半来自宫中,都是顶尖的厨艺,楼某有口福了。” “娄兄过奖了,祖母年迈,皇后娘娘体贴,赠了几名御厨照顾祖母饮食,我等也跟着沾光罢了。不过,不吹牛,御厨的手艺确实非民间能比,千雪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一起来凑个热闹,姑娘的舞姿与歌喉,在下与娄兄当真是百看不厌。” “国舅爷这般赏识,千雪岂有不去之理,能给二位公子助兴,是千雪的福气。”千雪笑了笑,随手摘下一支红梅,捻在手中把玩。 “千雪姑娘肯赏脸,是我郑府荣幸,届时,我必当派人前来接姑娘。”郑公子想了想,又道,“下月初一,是我祖母百岁生辰,听我父亲说,皇后娘娘派了宫中伶人前来助兴,御用乐师李老先生亲临,愈弟深知娄兄喜好风月,这次又恰好在汴京,倒不如前来捧个场。” 娄上楼双眼一亮,急道:“可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曲艺大师王如一大师的亲传弟子李真扇先生?” “正是陛下御用乐师李真扇。” 听闻是王如一亲传弟子李真扇,娄上楼与千雪不由得两眼放光,尤其千雪自幼习曲,慕王大师之名已许久,若能有幸听得王大师亲传弟子奏乐,那也是此生无憾,郑公子明知自己也好音乐,却只邀了娄公子,千雪有些心灰意冷:郑公子嘴上说喜欢她,不在乎她的出身,可到底他心中还是在乎。 千雪又何尝不明白,侯门高贵,自己毕竟只是千雪楼一介艺妓,去了只怕有损郑府门面,纵然心中十分向往,却终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继而又想到这一世的受人欺凌,心中也是万分苦闷,人生异常艰难,脚下的步子似浮云般,越来越轻。 千雪这般失神,娄郑二人心中已了然,只是各自碍于千雪身份,也不敢去宽慰,郑公子只避开不看千雪,径自搓了几个雪球,在脚下踢来踢去,像玩蹴鞠一样。 娄上楼终是不忍心瞧见千雪自怜自哀的模样,轻叹了声,道:“早些日子,我周游洛阳时,听一些朋友说江湖洛庄出了一份十美图,娄兄与千雪姑娘可知这十美图为何物?” 郑公子笑道:“可是江湖十大美人的画像。” 娄上楼点了点头。 “听一些江湖朋友说过,数十年前的洛庄,家族势力颇大,江湖各地皆有耳目,而当时的洛庄庄主喜交朋结友,是爱游历之人,曾游历各大名川河流,也曾踏遍中原各地,并邀请了各地名人名师相聚洛阳,选出了江湖十大美人,江湖十大门派,江湖十大高手,及江湖十大财主,娄兄所言的十大美人可是此名利榜。” “正是。” “千雪也曾听闻洛庄早已没落,不知何时又兴起。”千雪也道。 娄上楼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只知这两年洛庄又出现了,还出了一位少年公子,这十大美人就是这位少年公子各地寻美得出的名单。” “娄兄,要说这名单准与不准,还得看千雪姑娘是否名列前茅。”郑公子折了几支梅花,送与千雪,以化解尴尬。 千雪接过红梅,莞尔笑道:“郑公子就爱说笑,千雪这姿色,在寻常人中,还勉强看得过去,江湖那么大,倾国倾城的美人自是数不甚数,千雪哪能厚脸皮称美人呢?郑公子这不要折煞千雪么?” 娄上楼边走边笑道:“千雪姑娘过谦了,东京为京师重地,天下之美皆聚于此,而千雪姑娘的花容月貌誉满东京,要是千雪姑娘都不能上榜,那这份榜单倒不足为谈了。” “娄兄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咱千雪姑娘是榜眼还是冠军,铁定是冠军。” 千雪娇嗔着,瞪了他一眼,微微抬着头,手指拨弄着娇嫩的梅花瓣,目中是十分的自信。 “头名自是人风流,歌婉转,名满天下,与徽宗、秦观、周邦彦、晏几道等都颇有交情的李师师姑娘。” 说起李师师的美貌与才气,确实老幼皆知,且李师师相较千雪算是前辈了,居于李前辈之下,千雪还是心甘情愿的,郑娄二人说起李师师的美貌与名气,也是浮想联翩。 “李师师位居榜首,乃实至名归,不知其它何人居其下?还请娄兄说来听听,让老弟也长点见识。” 三人不知不觉走至梅园门口,见大门紧闭,派了小厮前去叫门,也没人应答,就干脆沿着栽满梅花的路边,一路踏着雪,谈起汴京李师师与徽宗周邦彦等人的各种风流事迹,倒也笑声连连,千雪在一旁听得也很是欣喜。 “排名第二是临安春雨阁阁主春雨夫人,排名第三是西南暮云谷的花影姑娘,排名第四是东海沧海岛岛主夫人碧波仙子,西南无影门门主夫人月姬夫人位于第五,千雪姑娘位于第六,临安首富苏财主之女苏月明位于第七,姑苏云隐峰掌门之女位于第八,云南花族传人杜鹃姑娘位于第九,苏州醉十里老板娘白茵茵居第十。” 娄上楼一一道来,千雪与郑公子则各有所思。 身处风尘之地,日日抛头露面,名大于实,原以为众人贪恋我的容貌,我的容貌必定是出众的,今日听娄公子如此说来,连前五都算不上,千雪啊千雪,你也真是井底之蛙,娄公子走南闯北,一向风流,所见美貌之人不计其数,千雪,你又怎能留于其心。想着,不觉心如黄莲,苦涩不已。 “我自幼爱结交江湖人士,爱打听江湖之事,而这十人,除了汴京的师师与千雪姑娘,其余大多是闻也未闻,可见江湖之大,世界之大。”郑卿也感叹道。 正欢谈间,前方忽听有人喊着郑公子之名,再看似是有一人影向着他们而来,三人伫立而望,跌跌撞撞跑来一小厮。 那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嘴中断断续续叫道:“郑公子,郑公子,大菩萨,可算让我们遇上了,菩萨显灵,感谢大慈大悲的菩萨。” “旺财,你怎么在这,有话慢慢说,不着急。” 旺财抚了抚狂跳的心,急道:“郑公子,我们昨夜遇到强盗土匪了,小祖宗在雪里埋了一夜,都不省人事了,怎么都叫不醒。” 没说两句,旺财又哭得稀里哗啦。 一听又是强盗土匪,又是不省人事,郑公子心里跟着七上八下,急问道:“夕延在哪呢?” “就在后面,金银背着的,金银也受伤了,对了,郑公子,我们就是来借你的马车用用,我们实在跑不动了,饿了一晚,冻了一晚,实在没力气了。” “赶紧的,你们两个赶紧扶着旺财,你去把马车赶过来,你赶紧去府上奏请父亲,派人追查凶手下落,你去祖母那把宋大夫叫来,悄悄的叫,不要让祖母知道了。” 郑公子几声令下,原本远远跟在身后的家丁一个个都忙了起来。 “郑兄,我略懂医术,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娄兄,有你在,我安心多了,旺财所说的小祖宗是我外甥女,祖母与家母视若生命,若有所闪失,只怕家中老人难安。” “郑兄不必太担忧,吉人自有天相。” 娄郑二人在前面小跑着,千雪在后面跟着,旺财被两个小厮抬着,一干人火急火燎的赶去,离远处雪地里缓慢爬行的人影越来越近了。 “我的姑奶奶,你们总算来了,老娘的胳膊都要断了,我就说小祖宗伙食太好,重的跟打磨石一样,真把老娘累成狗了,来,国舅爷,站着干啥,赶紧来搭把手,我的腿都要断了。” 郑公子接过夕延,娄上楼低头把脉,金银喘着粗气,千雪小步跟上,站在娄上楼身旁,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贵族女子,刺眼的梅花袄,金丝镶边,上等桑蚕丝织成的绫罗裙,色泽明艳,几朵浅粉珠花晶莹剔透,点缀墨云般的乌发。 千雪虽出身低贱,但自入了这千雪楼之后,也是认识不少贵人的,好东西自然也见得不少,这位女子这一身的贵气,扑面而来,是贵满京华的郑公子远不能及,再细看那面容,也是极好看,就算她千雪楼的头牌看着也觉得自愧不如。 明媚皓齿,气派高贵,世上竟有如此高不可攀的可人儿,郑公子的外甥女,不是郡主,便是公主,公主自是不会出宫来,想必是那位赵云珠云郡主了,云郡主的美貌也是誉满汴京。 世人千千万,命运却各不同,当真是老天不公。 千雪的一颗心如飘零的枯叶,失落至极,再看心心念念的娄公子,她看向云珠郡主的眼神明显柔情似水,如春风拂面。 娄公子是好风流之人,千雪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娄公子从千里之外慕名而来汴京,千山万水,只为一睹千雪楼头牌的美貌,他沉稳的脚步一步步踏上千雪楼,也只不过是夸赞了几句千雪的美貌,又吟诗作画了几天,期间也是相谈甚欢,却终不能让他停下脚步。 相识数年,又何见他有此眼神,更别说他痴痴望着云珠郡主的失态神情了。 “娄兄,怎么样?”郑公子打断了娄上楼。 娄上楼自知失态,蛮转向郑公子,道:“姑娘脉象偏弱,面红耳赤,应是一夜着凉引起高烧,需降温,喝几剂药,注意保暖,多喝水多休息,自会痊愈。雪天风大,姑娘已着凉,再吹风只怕雪上加霜,娄某这件裘皮是东北貂皮所制,与姑娘御寒,正为所用。”说着,解下身上的白色裘皮递与郑公子。 “娄兄心意,在下代领,甥女是大家闺秀,尚未出阁,怎可盖外姓男子之衣。”说完,便解下自己身上的狐皮袄子盖在夕延身上。 娄上楼自知此举出格,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正有些尴尬,却见一双手拽上了手中貂皮裘衣,只听那双手的主人笑道:“公子,她是大家闺秀,不能穿别的男人衣服,我不是大家闺秀,我不嫌弃你的貂皮裘,我也受凉了,我也不能吹风,我就不客气了。” 金银假装怕冷,又咳了几声。 娄上楼觉此姑娘也是可爱至极,笑着替她披上裘衣。 娄上楼举止优雅,动作温柔,看得金银只觉头晕目眩。 春天已来。 “这可是上好的貂皮,金姐姐,你可不能独享,只为公子爷,旺财也很冷,旺财也怕风。” 见旺财要坏自己好事,金银毫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笑眯眯的盯着娄上楼,羞道:“公子啊,我叫金银,今年十九快二十了,身高五尺,体重一百零五斤,金陵人士,大事小事皆可自己做主,公子住哪呢?多大了呢?怎么称呼呢?啥时有空呢?” “财迷,花痴。”旺财默默的白了金银一眼。 金银业懒得搭理他,双眼发光直勾勾的盯着娄公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娄上楼捋了捋发丝,手中折扇轻轻摇摆,嘴角上扬,微微笑道:“在下姓娄名上楼,娄举贤良的娄,字丰年,出自《登歌》:‘喜黍稷,屡丰年。’,西南蜀地人士,三十又三,目前住在东京酒楼三楼玉字房。” “要不要说的这么详细。”旺财插道。 “详细点好,详细点好,旺财,你不懂别瞎说!娄上楼,娄丰年,瑞雪兆丰年,好,好,好名字。” “你读过几本书,你知道好在哪?” 金银恶狠狠的瞪了旺财一眼,怒道:“老娘说好就是好,死旺财,是屁股痒痒了么?” 旺财摸了摸屁股,想起各种屁股被踢开花的屈辱历史,寒毛耸立,悻悻的躲到了郑公子身后,指着前方的马车,叫道,“马车来了,马车来了,饿死了,好姐姐,你饿不饿?” 金银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将各种要说出的话都咽了回去。 “娄兄,千雪姑娘,甥女病急,在下要先告辞了,改日再约二位赔罪。” 千雪点了点头,与娄上楼目送众人离去,金银恋恋不舍的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喊道:“娄上楼,娄丰年,我一定会去东京酒楼找你的,你等着我啊,还你衣服。” 金银扬了扬手中裘衣,娄上楼的目光却无法离开那睡着的女子,对金银只微微笑了笑,只这一笑,金银就已心满意足,暗中欢喜,暗中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俊美风流的美男子?举止投足是如此温柔儒雅。 第9章 州桥话别离 娄上楼忽地笑了,自言自语道:“天下何人能及,当居榜首。” 娄上楼自十七岁便游历世间,往往为睹一美人容颜而千里奔波,从不觉累,今日偶然得知世上竟有如此美丽高贵之女子,上天造物当真是一环扣一环,见了这女子,才觉以往所追逐的倾城容颜,都乃镜中花水中月,不为足惜。 他这一叹,叹得千雪心似黄莲,苦不堪言,寒风一吹,不禁眸中带泪,雪落脖颈也不知凉,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连花也要落泪。 娄上楼心知千雪心意,见她伤心落泪,心中万分愧疚,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千雪的体贴与才华打发一些日子倒好,若要相伴一生,人生反倒无趣的很,千雪的性子还是太枯燥了些。 千雪咬着牙,痴痴道:“她是穆王之女赵云珠,人称云郡主,今年十七岁,是汴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儿,穆王爷已逝世多年。” 千雪忽地说起这些,娄上楼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二人相视无言,又互相客套了几句,这一客套,竟显得格外生疏起来,往日的情分,如风般,成了流年。 千雪想着也觉人生无趣得很,扶着侍女的手,含恨回了千雪楼。 今日如此薄情相待千雪,娄上楼心中愧疚,自己如此流连美色,死了也定是要入地狱。 怕再伤千雪姑娘的心,娄上楼之后一连数日都未再上千雪楼,只日日流连于汴京的各个好去处,光梁园雪霁就去了三日,美酒美人美乐片刻不离,倒也逍遥快活的很,只是心中想起千雪,总有些愧疚。 再想起那日借了裘衣,自称金银的女子,不免失笑。 又想起那云郡主闭目安睡的模样,心中总是牵挂的很,想再见上一见,看看她是否病好,又是否是有趣的女子,若能一起吃吃饭,看看风景自是再好不过了...... 后来,金银也来过东京大酒楼几回。 第一回,雪后初晴,金银带了些糕点,二人坐着闲谈了会儿,娄上楼也问了些夕延的病况,得知还在昏睡中,也不甚唏嘘。 第二回,金银来的不凑巧,娄上楼与郑公子外出行猎,又喝了一下午的酒,直至夜半方归,回到房间,见桌上放了一壶酒,酒壶下压了一封信,信上写着:娄兄,金银寻得一壶好酒,本欲与兄共酌之,却遇兄外出,等至傍晚不见归,金银有事先归去,只能娄兄一人独饮美酒。三日后,金银休假,到时再带美酒佳肴与娄兄共品之,金银上。 半醉半醒的娄上楼半睁着眼,看完了信,心中若有所思,直至凌晨方入眠。 第三回,汴京城的雪前日已化尽,只有远处依稀可见的高山还有层层白物相裹,楼下的汴河水依然凝结成块不见动静,隐约可见冰下有鱼儿挣扎,酒楼人来人往,街上人来人往,谁家小孩三五成群笑声不断,远处长亭歌女吟唱靡靡之音缥缈可闻,似是盛世之景,忆起年中路过雁门关时所见流离之景,竟恍若天上人间,娄上楼仰天长叹,不免心中惆怅。 三日后,娄上楼早早在房间等候,早饭时分,金银飞奔而来,抱了只烤鸭,用厚厚的棉布里三层外三层包着,娄上楼咬鸭肉时,那肉还是温热的。 金银坐在对面目哈巴着嘴,笑眯眯的看着他吃完整只鸭/子,那一刻,娄上楼有种错觉,觉得他这一世的风流倜傥怕是要败在这个头大手粗,力大声大,一点都不像女人的女人手中。 心中直叹:自古美貌皆是罪,美貌女子是罪,男子生得姣好容貌也是罪,害人害己。 那天却是个好天气,冬阳暖暖的照耀着,世界都明亮了。 那一天的金银与往日不一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直静静的跟在娄上楼身旁,走了御街,逛了东华门,游了隋堤烟柳,赏了繁台暮冬色,买了胭脂水粉,喝了琼浆玉露,食了山河美味,金银那笑开花的脸就如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暖洋洋。 到傍晚州桥话别离时,明月正当空。 “金姑娘,就此别过,娄某就不远送了,还望姑娘路上小心。” 娄上楼将手中的几盒买的服饰发饰温柔的转给金银,金银抱着一大堆街上买的物品,盒子高的几乎要遮住她的脸。 娄上楼温柔的笑了笑,又替她整了整发丝。 金银一面沉醉于此种温柔不可自拔,恋恋不舍,一面又觉得这温柔如水中月,有些不真实,有点患得患失。 “娄兄,近日日光温柔,微风和煦,看似早春不日就来,繁台可见整个汴京城的□□,那啥叫‘晴云碧树、杨柳依依’,还有啥我也记不得了,总之是极为好看极为美妙,过些日子,金银来约娄兄繁台赏春。” 娄上楼背手而立,摇了摇头,轻启朱唇:“待郑兄祖母寿宴一过,娄某就要离京了,也不知何日再归京,繁台□□虽好,却不能陪金姑娘赏春了,实在娄某之罪。” “啊!” 一眨眼,金银已眉眼低垂,似万分难过,自给儿想了片刻,忽又转郁为盼,道,“公子喜欢游猎,汴京年后的郊外最适合行猎了,郑国舅也爱去,我家有好马,届时挑个日子一起游猎,公子过几日再走也不迟呀。” 娄上楼下定决心道:“姑娘一番美意,娄某心领了,只是相聚有时别亦有时,娄某天性散漫,不拘于世,总爱游历八方,阅各地之景,赏各处之美,汴京虽好,终不如天地之大。一枝花再美,终不如满园春/色更令人着迷。” “没关系啊,我也喜欢云游天地,金银愿与娄兄一同云游天地。”金银目藏秋水,面含春盼,与娄兄携手云游天下的景象已在脑海浮现了。 “以天为被,以地为庐,一路风霜,一路雨露,带一女子终有不便,娄某何德何能,承蒙姑娘厚爱,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娄某爱花却不愿为花留,姑娘一番深情,娄某实在无以为报,只得辜负了。盼姑娘早日觅得良人,共享繁台春/色。” 原本明朗的月亮似懂了人心意,躲进了乌云,就像金银的脸,由晴转阴,几欲化为一滩雨雪,忽然而至的冷风,似懂了世事无情,就像金银的眼,目含清湖,几欲倾/泻/直下。 “前路漫漫,姑娘,珍重,有缘再会。” 娄上楼的身影已消失在州桥尽头,此处南望朱雀门,北望宣德楼,宫门即将关闭,难道这就是被拒绝的滋味么?可真难受。 “不,不,我不,你是我金银今生第一次喜欢的人,怎么能拒绝我呢?老天爷,金银不服,金银偏不说再见。” 金银抱着一堆娄上楼买与她的礼物傻站在州桥上,直至露水打湿了衣裳。 当时买这些礼物时,她明明觉得娄公子是喜欢她的,可为什么才短短时光,他却又头也不回的离她而去呢? 金银实在想不通,哭着回了宫,路遇讨人嫌的旺财送夜宵来,金银头也不抬的把旺财踢了出去,一个人称病躲在屋子里睡了三天三夜,睡梦中,娄公子的面容却半刻都未离开过。 第10章 太监不懂爱 年关将至,宫里的忙碌也渐到极点。 除夕夜守岁,大年初一上午祭天祭祖,初一下午,朝臣给皇帝请安,后宫及各宫皇子皇女给皇后请安。初二,皇后及部分位份较高的皇妃,可召家人进宫叙话唠家常,出嫁的公主驸马们也可进宫拜见皇帝皇后,而不能归家的妃嫔们一般互相拜年,皇亲贵族们也会携至亲家眷备上厚礼进宫道贺。祭天祭祖大典向来由礼部负责办理,而各宫嫔妃及皇子皇女们出席典礼则由皇后娘娘安排。 “李公公,都安排妥当了吗?” “回娘娘,都妥当了,娘娘与皇上一同列于最前,太子太子妃与寿安帝姬紧随其后,其余各宫有妃位的娘娘与皇子皇女依位份而列,无妃位的娘娘们再列其后,王爷世子们与已出嫁的公主驸马们排在娘娘们之后,无妃位又无皇嗣的娘娘们则不能出席。” “寿宴呢?” “回娘娘,帝姬寿宴安排在正月初一晚上,未时开始,怕大雪封路,食材运不进来,帝姬爱吃的菜式点心所需的食材都是早早便运到了宫中,都在雪里冻藏着,今早已让御厨准备了,明天吃新鲜的。帝姬爱看的杂耍和武戏也都准备好了,还安排了花灯和字谜,帝姬玩得好的皇子公主公子小姐们都邀请了,明天上午派马车去接。” “延儿病初愈,不可太劳累,今年就不留宿这些孩子们了,游戏不要安排太多,安排人跟着济王和延儿,他们俩人凑一起总爱闯祸。另外,边关战事吃紧,不可太铺张浪费。” 宽大的贤宁宫内,着装朴素的皇后娘娘手持着太监总管呈上来的典礼名单,看了几眼,盖上了后宫最权威的皇后金印,又道,“前些日子,延儿在宫外遇刺,本宫听闻是宫里一些小人做得见不得人的事。” “寿安帝姬深受陛下与娘娘宠爱,难免有心胸狭窄的小人妒忌,寿安帝姬吉人自有天相,这不都逢凶化吉了么,娘娘玉体为紧,别跟那些小人一般见识。” “本宫是不想与之计较,只是再不计较,这些有眼无珠之人,只怕要飞到陛下和本宫头上作乱,延儿可是陛下和本宫的心头肉,这次被小人害得病了足足十天没下床,本宫要是再不整顿整顿后宫,不怕延儿受苦,也怕世人扣了本宫治理无方之罪。” “娘娘贤明宽厚,乃国母之尊,谁敢胡言乱语。” “景王之母乔贵妃擅妒,罚抄经书十卷,禁足半月,母不贤,子亦有过,本次祭祀大礼,景王位济王之后,往年景王所执祭祀之事,皆由济王代行,至于行刺的派遣者,是外臣,本宫无权管辖,就交由陛下处置。” “娘娘宽心,景王表兄已被革职,陛下正罚他闭门思过,贵妃之父教子无方,也被陛下当堂训斥,陛下疼寿安帝姬之心,宫里宫外,谁人不知哪,陛下哪舍得帝姬受委屈。” 皇后笑了笑,让宫女揉着太阳穴:“陛下圣明,祭典之事就劳烦公公多费心了。” “哪里话,为陛下娘娘分忧,是奴才之幸。”李公公长满皱纹的脸堆满笑容。 “公公自幼伺候陛下,劳苦功高,一点心意,以表本宫谢意,还望公公不要推迟。”郑皇后婢女拿出一袋银子塞到李公公手中,李公公推脱了几下,便藏到了袖中。 “伺候陛下是奴才祖上之幸,多谢娘娘厚爱,奴才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公公慢走!” 待李公公走后,郑皇后又唤侍女将她梳妆柜中的锦盒拿了出来。 “娘娘,这只金镶玉珠花可是陛下赠予娘娘的,娘娘视若珍宝,都舍不得佩戴,今日怎么突然想起了呢?” 郑皇后打开盒子,拿着珠花爱不释手的瞧着,那自然而然的金玉光泽确实好看。 郑皇后笑道:“那时候本宫还是贵妃时,陛下说美物当赠美人,赠予了我,这一晃眼,近三十年了,本宫老了。” “娘娘正年轻哪!一点都不老,比新进宫的那些年轻妃子们好看多了。”宫女忙道。 “就青儿嘴甜。”郑皇后笑了笑,将珠花放入匣子,宫女赶紧盖上。 “岁月无情,容颜易逝啊!本宫不比当年,已是老太婆一个,哪好意思带这么鲜亮的珠花。本宫的这朵珠花叫‘桃花含春’,与延儿之前那朵本是一对,都是陛下所赠,延儿那朵叫‘杏花微雨’,前些日子遇刺给弄丢了,陛下还派人去找了,这大雪太厚,翻了几日,也没找着。杏花太素,延儿生性活泼,肤白爱笑,过了年就开春了,本宫的‘桃花含春’既应景,又衬延儿肤色。” “谁不知娘娘疼爱帝姬之心,好吃的舍不得吃,好用的舍不得用,好看的好玩的都舍不得自己留着,都要留给帝姬,难为天下慈母心,奴婢看娘娘都不舍得帝姬嫁人。”青衣宫女掩着嘴笑道,将刚关上的锦盒收好,又一红衣宫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红儿丫头嘴厉害,本宫都说不过你,赶紧把桂花糕和珠花都带上,对了,青儿,还有前儿个卿儿送来的鹦鹉,都带上,延儿这一病病了半个多月,估计要闷坏了。” “娘娘放心,鹦鹉和娘娘给帝姬新制的新年衣裳都带上了。” 青儿拿着衣裳,从里屋走了出来,身后的太监手中提着一个鸟笼,一只黄里衬绿绿里夹黄的牡丹鹦鹉鸟叽叽喳喳张口就是:“娘娘千岁”“娘娘千岁”“娘娘打赏”“娘娘打赏”,说个不停,逗得满屋子人大笑不止。 “小样儿,真会讨赏,来,小魏子,赏它几颗葵花籽。”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郑皇后又拿了几颗小米,逗着鹦鹉:“待会见了延儿,得叫延儿安康,延儿安康,记住了没?” “延儿安康,延儿安康,娘娘安康,娘娘安康,记住了,记住了。” “乖,真是只聪明的鸟。” 鹦鹉复述道:“聪明的鸟,聪明的鸟。” “延儿安康,延儿安康,娘娘安康,娘娘安康。” “旺财坏蛋,旺财坏蛋,金银笨蛋,金银笨蛋。” 正与娄公子游繁台时,一阵噪杂声将金银从梦中惊醒,金银张嘴便骂道:“哪来的什么声音,吵死了,都给老娘闭嘴。人世间最残忍的事就是扰人好梦,哪来的混蛋,敢拒绝老娘,不想活了。” 金银业顾不上一身邋遢形象,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从被窝里跳起来,随手捞起桌上的菜刀,鞋也不穿,就冲出了门。 门刚打开,一束白光“哗”的一下打在了脸上,射的金银都睁不开眼。 “我的亲娘,能不能不要每天都出太阳啊,这样的日子睡大觉显得我很虚度光阴好不好?”连睡了三天,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 可为嘛睡了三天,还是不能从被拒绝中振作过来,想到这,金银就无法原谅自己,恨不得一刀劈了自己,根本没有心情走出大门,整个身子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跟只壁虎一样。 “姐姐,你干嘛趴墙壁上,跟壁虎一样!” “思考人生不可以吗!” 烦人的旺财不知从哪蹦了出来,金银有气无力的白了他一眼,继续折磨自己。 “可以可以!” “姐姐,你终于开门了。” “姐姐,你再不开门,我就要叫人把门砸开了。” “姐姐,饿了吧,我给你送午饭来了,我贴心吧。” 金银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已经三天没进食,感觉双腿发软,有气无力的,都快虚脱了,皱眉骂了句:“你好烦啊!” 金银扔了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又夺了旺财手中的托盘,跷起二郎腿,狼吞虎咽起来。 人和动物一个德行,遇见食物就本能的又了力气。 金银想起了前院的姑奶奶便问。:“喂,旺财,你不用陪姑奶奶找乐子吗?” “小祖宗陪娘娘说话呢!旺财抽空正好来看看姐姐。” “姐姐,你干嘛出门还带把菜刀啊!” 是啊!干嘛拿菜刀,整了半天,她都忘了为何拿菜刀,想了半响,金银咬着牙一字一顿狠狠的说出了四个字:“削发为尼!” “姐姐,你别想不开啊,不就是个男人嘛!凭姐姐的姿色,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不说姿色还好,一说姿色,金银就忍不住哭道:“姐姐我有姿色吗?姐姐我有姿色的话,还至于倒追男人么?姐姐我又姿色的话,追我的男人都得排到南门外去。” 越想越心酸,越酸越想哭,先是干掉眼泪,接着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姐姐你别哭啊。”金银一哭,旺财就着急。 “旺财笨蛋,旺财笨蛋,金银坏蛋,金银坏蛋。” “哪来的混蛋王八蛋,看老娘不剁了你。”那不知趣的声音又响起,本就心烦意乱的金银更心烦意乱了,扔了筷子,抡起菜刀又要出门。 一看她即将要犯错,旺财赶紧拉住了金银,一连叫了几声“姐姐”。 “姐姐冷静,姐姐,你先冷静,这可杀不得,杀不得,那可是皇后娘娘送给小祖宗的解闷礼物,一只会说话的八哥鸟,皇后娘娘说小祖宗病了数日,太闷了,八哥送来会说话,可以逗小祖宗开心,这鸟可比咱珍贵,一根毛都碰不得,要掉脑袋的。” “旺财罚站,旺财罚站,金银罚钱,金银罚钱。” “烦死了,烦死了。”金银扔了菜刀,一屁股坐在床上。 旺财赶紧将筷子捡起来,用衣角擦了几下,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金银又继续了她的饿死鬼之路。 “哟喔,姐姐,你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啊!”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姐姐在旺财心目中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英气迷人,洒脱潇洒的女中豪杰,怎么为了一个男人就绝食呢?这不值得啊!也不符合姐姐英明聪明的气质。” “你个太监懂什么,不知道女人在爱情中容易迷失自己吗?” “我是太监,我不懂,我不懂,我只知道姐姐再不出门,这个月月钱要没了。” “说你不懂,你是真不懂,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月钱月钱,银子跟男人比起来,当然是男人重要啊!” “后天可是太夫人一百岁......” “不去!”旺财话还未说完,金银就非常果断的打断了他。 吃饱喝足,抹了抹嘴,金银一咕噜又钻进了被子里,对旺财理也不理。 “娄公子与郑国舅是好友,国舅祖母百岁生日,娄公子应该......姐姐,别怪我没提醒你喔!”旺财的眯眯眼,笑了一脸。 金银一愣,突然间似被闪电击中,灵光邹现,想到了什么:“娄公子,娄公子,你的意思是娄公子会去?” “为了姐姐,我可专门问了郑国舅身边的小孙,小孙告诉我娄公子与国舅爷是多年好友,娄公子每年都会来汴京与国舅爷聚上好些日子,这次太夫人百岁宴,国舅爷可是亲自邀约,娄公子是自然要来。” “可是我都被拒绝了!” 想起那夜的丢人现眼,金银就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铁棒磨成针都要千百次,姐姐才被拒绝一次,就畏畏缩缩,这可不是女中豪杰所为。” 金银又想起娄公子那夜曾说他不喜约束,喜自由,如此看来他也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害怕自己约束他,如果自己不阻拦他,那他是不是就会喜欢自己了呢? “不被风雨摧残的爱情不是真爱情,不被多次拒绝的表白不是真心,为了证明我的真心,为了觅得我的真爱,我金银就算被拒绝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是事儿。” 金银终于重拾自信,斗志昂扬的坐了起来,再一看镜子中那张苍白发黄的脸,刚拾起的自信又要跑光了。 “姐姐,这就对了嘛,哪能那么轻易被打倒!” “旺财,快去姑奶奶那偷点好脂粉来,姐姐得好好打扮打扮。” “姐姐,我看你还是先洗洗吧!” “着什么急,明天才宴会,明儿洗也来得及。” 旺财捏着鼻子啧啧道:“姐姐,你这一身邋遢,比老鼠洞还要臭,得多洗几次。” “有吗?”金银捞起衣袖,猛吸一口气,使劲闻了闻,“好像还真有点老鼠洞的臭味”。 “姐姐,你慢慢闻,我得出去透会儿气!” “打死你个死旺财,有那么臭吗?”随脚踢起一条凳子,飞了出去。 “太凶残了,太凶残了。” 第11章 女人的战场 “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 “恭祝太夫人寿比南山,后福无疆。” “多谢大人赏脸。” “恭祝太夫人龟年鹤寿,松柏长青。” “大人客气了。” 尚未至午时,郑府门前早已车市马龙,一片热闹,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郑卿与长兄从早饭后即在此迎客,还未歇息,好在有长兄在应酬,他大多时候只需跟随即可,倒不至于太辛苦,正应酬着,忽听到一熟悉的声音。 “祝太夫人身体长康,福寿齐天。” 郑卿定睛一看,那一袭白衣,折扇轻摇,风度翩翩,不正是江湖人称美男子的娄上楼娄兄么。 “娄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你我兄弟,不必见外,不必见外。”娄上楼双手奉上厚礼。 “既是愈弟朋友,不必见外,当自己家,随意便好。”郑国舅道。 “郑大人客气了。” “里边请,里边请,招待不周,多担待。” “大哥,我先去招呼下娄兄。”郑卿借机开溜。 “去吧!这儿有你侄儿和我,放心去吧。” 郑卿征得大哥同意,即领着娄上楼往里园走去,二人边说边笑。 “娄兄,今日大厅人多,我带你去我的院子坐坐,那边还清静些,这两年,我有收藏些好字画,保证娄兄看了爱不释手。” “郑兄就爱害人,明知道我会爱不释手,还老爱故意寻些好东西惹我羡慕,不厚道。” “娄兄说笑了,娄兄喜欢,尽管拿去。” “你舍得?”娄上楼打趣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娄某可不忍夺人心头爱!” “对别人不舍得,对娄兄一定舍得。” 二人正说笑着,忽又听得前院来报,娄上楼自知那是郑府的贵客,他也没什心思看,一直在琢磨着找机会,向郑卿打听赵云珠的事,不知道她病好了没,她太姥姥寿宴,不知道会不会来。 “皇后娘娘驾到!” “寿安帝姬驾到!” 两顶金色轿子在人流簇拥中停在了大门口,郑府老老少少由郑太师领头,挨个跪了一地。 娄上楼指了指那两顶轿子,笑道:“你家贵客来了,你还有空陪我看字画吗?” 郑卿尴尬地笑了笑,叫了旁边一小厮招待,即转身迎客去了。 “陛下口谕:花甲又添四十岁月,古稀更加三十春光,今有郑老夫人贤良淑德,为世人表率,封一品诰命夫人,赐金杖一根,玉如意一对,珍珠一斗,黄金百两,奇珍异宝十件,御用补品十盒,皇上与皇后娘娘恭贺太夫人椿萱永茂,子孙兴旺。” “臣谢皇上与娘娘厚爱。” “起来吧!太师,夫人,还有二位国舅爷。” “多谢李公公!” 跪了一院子的人这才敢起身,远远看着的娄上楼不禁笑叹:“自古儿女跪父母,如今父母跪儿女,更有外祖父外祖母跪孙女,舅舅舅母跪甥女,也是有趣。” “太师,大厅人多,娘娘与帝姬不便露面,还是领娘娘与帝姬上内院给太夫人祝寿吧!” “娘娘、帝姬、公公,里边请,里边请,太夫人携内眷早在内阁候着了。” 两顶轿子缓缓走过人群,沿着回廊,一直走到内院椿萱阁,刚踏入椿萱阁院门,院里的丫鬟们就喊了起来:“皇后娘娘驾到,寿安帝姬驾到。” 房门“噔”的一声打开了,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在几个妇人的搀扶下,从房内走了出来,身后跟了十余个身着华贵的女子。 “老身恭请皇后娘娘金安,寿安帝姬万福。” “恭请皇后娘娘金安,帝姬万福。” 轿子一落地,郑皇后在宫女太监的搀扶下出来,一把扶住了要下跪的年迈祖母,忙道:“祖母,祖母,万万使不得,您老人家这不是要折煞本宫和延儿么,在外头,那是不得已,在自给儿家中,就我们几个,祖母可不要拘礼。” “就是,就是,太姥姥今儿个是寿星,可不能折煞延儿。”一名约十五六岁的粉衣女子从金轿内跳了下来,蹦蹦跳跳的跑到郑老夫人身旁,搂着老夫人的胳膊,笑嘻嘻的晃来晃去。 “嫂子妹妹们都赶紧起来,都许久不见,这不是松儿吗,都会跑了呀。”郑皇后摸着一约三四岁小娃的头笑道。 “外头风大,我们上里屋说话去。” 郑皇后与寿安帝姬扶着郑老夫人坐在软榻上,这厢皇后伴着老夫人刚坐下。 郑皇后与寿安帝姬扶着郑老夫人坐在软榻上,这厢皇后伴着老夫人刚落座,一名约摸二十四五岁的少妇牵着个三四岁女童从人群中走出来,那少妇头戴珠光,耳挂琉璃耳环,身穿锦缎,脚踩金缕鞋,面容端庄,体态雍容,神似牡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女童一身红袄,头扎两小揪,学着母亲的步子,一步一步,轻盈沉稳。 少妇上前一步,半屈膝,微低头,“儿媳给母后请安。”,语调不紧不慢,声音不轻不重,姿态极为优美。 那女娃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手持兰花指,还未脱奶的稚嫩童音道了声:“柔嘉给皇祖母请安。”,转身又对站在一旁的寿安帝姬,认真行了一礼,“柔嘉给皇姑母请安。” 这一声皇祖母一声黄姑母叫的可是稚气十足,可爱至极,室内众人纷纷夸赞起太子妃教女有方,柔嘉宗姬聪明可爱,“柔嘉学她母亲学的可真像,长大后一定像太子妃一样知书达理,宗姬小小年纪,便有皇家风范。” 寿安帝姬摸了摸柔嘉圆圆的脑袋,右手在柔嘉眼前一晃,变出了一样小玩意儿,笑眯眯道:“柔嘉乖乖,皇姑姑请你吃糖好不好。” 女童眨巴着眼睛,拍手叫道:“皇姑姑好厉害,娘亲,皇姑姑会变戏法耶,我娘亲和太子爹爹都不会变戏法,就皇姑姑会变戏法。” “柔嘉,别信你延儿姑姑,她就会整些骗人的小玩意儿哄小孩。”皇后捂着嘴笑道,慈爱的看着宝贝女儿,郑老夫人也跟着打趣道,“延儿这不是变戏法,这是障眼法。” “母后英明就不要拆穿延儿嘛!”寿安帝姬朝母亲吐了吐舌头。 “都要嫁人的年纪了,还跟娘亲撒娇,也不害臊。”皇后笑道。 满屋子女眷也跟着笑起来,寿安噘着嘴不满道:“这不还没嫁嘛!”,朝母亲扮了个鬼脸,就笑嘻嘻的钻进郑老夫人的怀里,皇后也不理会她,笑道,“太子妃快别带柔嘉坐着吧!” “谢母后!” “谢皇祖母!” 嘉德帝姬与安德帝姬姐妹二人携幼子幼女分别给皇后请完安后,又上来一名约四十岁的美貌妇人与一名约十六七岁的少女。 那少妇打扮甚为艳丽,虽隐现鱼纹,却风韵犹存,少女打扮较为淡雅,虽素若白菊,却嗅得一抹淡淡的清新芬芳。 妇人生得一双桃花眼,醉眼迷离;少女生得一双秋水目,温柔多情。 “妹妹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妇人率先拜了一拜。 “云珠给婶母请安。”女子也跟着拜了一拜。 在她们母女之后,又有郑宰相之夫人与儿媳孙辈等人依次请安,约摸一炷香之后,方才礼毕,已经有点困意的寿安帝姬这才从软榻上起身,又依次向太子妃、嘉德帝姬、安德帝姬、吴王妃、郑太师之妻、郑宰相之妻、郑宰相儿媳等人行礼。 “嫂嫂貌美如花,柔嘉乖乖儿长大。” “长姐心想事成,长姐夫步步高升,外甥学业有成。” “夕延妹妹嘴这么甜,难怪父皇母后天天捧手心里宠着。” “金罗姐姐这胎生个大胖小子。” “姐姐生个胖小子,妹妹啥时候嫁个驸马,也生给胖小子,给姐姐这个胖小子作伴儿。” “胖小子不着急不着急。” “祝伯母越来越美,青春永驻。” “愿云珠姐姐嫁得如意郎君” “姐姐、祖母、母亲,你们看寿安多会说话呀!赶明儿教教你云珠姐姐,你云珠姐姐一天到晚都不跟我说几句话,真真要气死伯母了。不知将来哪家的公子爷好福气,能让我们寿安看中,伯母等着喝喜酒呢。” “不急,不急,云珠姐姐长我两岁,云珠姐姐看中谁,让母后说媒。” “祝祖母胃口好,心情好,天天乐开怀。” “乖,乖,身子好了要多休息。” “舅母与舅舅恩爱幸福,明年生个弟弟妹妹来。” “寿安最懂舅母心意了,喜欢啥玩意儿,都跟舅母说,赶明儿让你舅舅给你找去。” ....... “别,别,嫂嫂,延儿这孩子都要被本宫宠坏了,你们可不能再宠她了。” “最后,延儿要祝太姥姥福如东海,笑口常开,年年今日,岁岁今朝,身体康健,牙好胃好皱纹跑,吃的好睡的香,越活越年轻。” 郑老太太一把拉住就要跪拜的曾外孙女,楼在怀里亲昵个不停,左一句“延儿孝顺”,右一句“太姥姥的乖孙儿”“前些日子遇刺可吓死太姥姥了,以后可要小心些,想出去玩让舅舅跟着有个照应”,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满屋子的人也跟着笑,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垫着虎皮的软榻上,左右摆着茶几,几上的热茶冒着热气,两旁的侍女亭亭玉立,皇后坐在右边,寿安帝姬坐在左边,郑老夫人坐在中间,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墨中隐约现霜,一个青丝袅袅,昨日,今日,明日,岁月之迁,清晰立见,细思之,颇为伤感。 第12章 非要香一个 “最后,延儿要祝太姥姥福如东海,笑口常开,年年今日,岁岁今朝,身体康健,牙好胃好皱纹跑,吃的好睡的香,越活越年轻。” 郑老太太一把拉住就要跪拜的曾外孙女,楼在怀里亲昵个不停,左一句“延儿孝顺”,右一句“太姥姥的乖孙儿”“前些日子遇刺可吓死太姥姥了,以后可要小心些,想出去玩让舅舅跟着有个照应”,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满屋子的人也跟着笑,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垫着虎皮的软榻上,左右摆着茶几,几上的热茶冒着热气,两旁的侍女亭亭玉立,皇后坐在右边,寿安帝姬坐在左边,郑老夫人坐在中间,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墨中隐约现霜,一个青丝袅袅,昨日,今日,明日,岁月之迁,清晰立见,细思之,颇为伤感。 “张大人家的大公子不错,与云珠正相配。” “张家大公子是不错,年轻又有为,要不让皇后娘娘给做主了。” “我们家驸马爷的三弟也不错,伯母要不要也考虑下。” “夕延妹妹喜欢什么样的公子爷,长姐给你寻寻。”嘉德帝姬又打趣道,“长姐看李钢李大人家的小将军就很不错,前阵子听说要升元帅了,夕延妹妹爱玩闹,旁的公子太柔弱,哪经得起延妹妹折腾,这小李将军武功谋略皆上乘,肯定合妹妹心意。” 赵夕延爱跟在七哥哥与李钢儿子后面转,也闹不过不少笑话,大人们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绯闻也传了许多年了,屋里众人都会意地笑了。 赵夕延也懒得再解释了,只跟着笑笑:“我还小,不着急,长姐有空得先给小舅舅寻寻。” “那个冤家是没救了,整天在外边不是和一些江湖之人厮混,就是天天上千雪楼听曲子,老大不小的年纪还没个正经,就算哪家姑娘瞎了眼肯嫁他,伯母也得让人家姑娘悬崖勒马!” “二弟也是命苦,之前定的燕王妻妹,定亲没几年就得了病,这不才给耽误了。” 时间实在难打发,边笑容可掬的听大伙谈天说地,边偷偷摸摸在内心猜各位长辈要说的话,琢磨各位长辈说话的语调,早已成为夕延打发这种无聊时光的一种消遣。 “张家公子长得好,张家公子字写的好,李家公子长得高,李家公子画画的好,刘家小姐温柔贤惠,李家小姐书读的多,朱家小姐会持家.......” 如长姐鬼机灵,说话爱挖坑。 二姐傻傻的,反应有点慢。 太子妃嫂嫂一颗心就盯着母后,母后动动手指她都能了解母后的需求,枉她夕延做了母后十几年的女儿都没有那么了解母后。 伯母自从伯父去世后就成了八面玲珑的泥丸子,哪都能贴上去,哪家有未出嫁的公子爷都要打听打听,恨不得云珠姐姐嫁到天上去,还整天带浓浓的香薰包,蝴蝶都能熏晕。 而云珠姐姐基本上说啥她都笑笑,跟不会说话的婴儿一样,尽打哑谜。 祖母总是打哈哈无论谁说啥她都说好。 母后总是一副端庄贤淑不食人间烟火高不可攀的样。 太姥姥总是忘了说到哪了,还经常突然打瞌睡。 这就是她家的这么一群女人们,又烦人又无聊还躲不掉。 不过想想,宫里宫外,这些个七大姑八大姨难得一聚,聚一起,聊来聊去,左右横竖就谁家娶媳妇添孙子了,谁家公子该娶了,谁家姑娘该嫁了。从前,夕延只当陪老人唠家常静静听着就好,这两年,夕延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这些姑奶奶们开始瞄准她了,每回聊天的内容都是在小舅舅、云珠姐姐和她之间转来转去,要不是她是帝姬,婚配要父皇亲定,早就跟小舅舅和云珠姐姐一样可怜了,今天给安排这个相亲,明天给安排那个相亲了,论大龄男子与大龄女子的尴尬,真是一缸子苦水都倒不完。 一屋子女眷聊了一下午,又一起在内院用了晚宴,晚宴过后,又是看大戏,夕延实在坐不住,苦苦哀求了好半天,母后才同意放她出来玩耍一个时辰,夕延就像脱缰的野马般,到处闲逛吓跑,好不自在。 “旺财,郑府,咱都逛了一整圈,也没发现啥有趣的玩意儿,真是闷死了。” “大舅舅、大哥和一堆朝臣们又在谋划些乱七八糟的事,小舅舅和一堆公子哥吟诗听曲,其余人都在看戏,就我最没去处,人生怎么可以如此无聊。”夕延左手摸摸挂在屋檐的灯笼,右手戳戳窗户上的剪纸,百无聊赖的人生,一路抱怨,一路找乐子。而这座院子里今晚有不下三百人,能说上几句话的人却没几个,这些人都沉迷于一些事,而夕延却与这些人这些事格格不入。 “旺财,金银那家伙呢?都好几天没见她了,我生病那几天,她也是整日看不到人影。” 一提到金银,旺财即想到一件肯定能让小祖宗感兴趣的事,“小祖宗,旺财领你去个地方儿,保证有趣!”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夕延墨眉一挑,斜眼道:“我记得某人这个月有十五次违反宫规,按规矩,这个月月奉应该差不多了吧。” “姑奶奶,我的姑奶奶,咱能不扣银子么?本来想留点悬念,我说还不行么?”一听扣钱,旺财就急了,附夕延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夕延跳起来惊道,“私奔,什么鬼,金银那家伙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跟人私奔,看来她都忘了她朝廷侵犯的身份了。” “祖宗,没有私奔啦,我会被金银打死的。”旺财摸了摸脖子,又想起那日金银手持菜刀的模样,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跟人浪迹天涯就是私奔。” “那叫周游世界。” 二人穿过几条川字形回廊,远远望去,湖畔亭中,枯木槐树下,金银和一男子身影在湖光月色中朦胧又朦胧。 “夜深雾凉,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娄上楼抬眼遥望星空,星辰闪烁似人间变迁,月儿高挂,似人心的明镜,湖光掠影,恰似少女安静的眸,他娄公子混迹红尘半世,遍地染尘埃,却又遍地不染尘埃,绿女向来痴情,这痴情从来只助他消磨时光,成不了牵绊,眼前这女子看似野蛮无理,却心柔如水,看似阅历深,实则单纯无城府,她与身处烟花巷的千雪不同,娄上楼终有不忍。 “娄兄,你看这月亮这么美,我们一起喝酒吧,你给我讲讲江湖趣事吧。” “人多口杂,对姑娘名声不好,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金银环视四周,只有几盏大红的灯笼悬于悬梁,哪见人影,只道是娄上楼打发她之语,心下难过,却又不死心,“娄兄,这是我做的荷花包,里面放了十种干花,可保持持久香味,还有安眠宁神功效,新年将至,金银给娄兄的新年礼物,请娄兄收下。” 金银这家伙从来不做女工,却悄悄缝了个荷花包送人,还说那么腻人的话,让人一身鸡皮疙瘩,夕延转头看旺财,这个小太监却痴痴如醉,真是笑死人,夕延本想敲他几下,却还是忍住了,心想毕竟当太监已经蛮可怜了,又肃起耳朵听起来,只见那男子推却道:“姑娘这礼物太重,娄某无以为报,断不敢收。” “不要你还不要你还。”金银忙不迭又推了过去。 “那便更不能收了,正所谓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方能收,不求回报之礼怎可收,那不是徒给人期盼吗?娄某人虽不是重情之人,却尚知君子之礼。” 这么硬生生的拒绝,金银再傻也能明白,只怨风不解人情意,吹落了她眼中隐忍的清泪,悬在半空中的手抖了抖,被风吹干的嘴张了张,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忽见夜色中跑来一个蒙面女子,夜色重重,依然可见一袭粉衣,蒙面女子一把夺过金银手中的荷花包,又抓起娄上楼的手,塞了进去。 娄上楼正诧异,不知这蒙面女子是何人,又见一男子提着灯笼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正是那日雪地跑来向郑兄求救之人,众人呼他旺财,再细看面前蒙面女子,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纯净的双眸如清水湖面,正是那日白雪中所见容貌倾世的沉睡女子,娄上楼不禁喜出望外,捏了捏手中的荷花包。 娄上楼正要说话,却见那女子怒道:“金银,你也真是没用,一个男子都搞不定,还哭哭啼啼的,真是丢死人了,旺财,记下,金银这个月月钱扣光光。”说完,女子又看向自己,眨巴着眼睛,笑道,“反正她现在也有人养了,就不要浪费我的钱了。” “小祖宗,旺财侍奉小祖宗有功,是不是该赏。” “赏,金银月钱一半赏给旺财。” “死旺财,我打死你,死旺财。”金银抹了抹眼泪,双手叉腰,一脚向旺财踢去,旺财反应也快,迅速躲到了夕延身后,做着鬼脸,“你打啊,你打啊,你打不到。” “别让我逮着你。”金银气得涨红了脸,又见娄公子将荷花包收入了怀中,心中更是高兴,又害羞,红到了耳根和脖子。 “还会害羞,哈哈,旺财,你看金银也会害羞。” 夕延与旺财二人眼神交流了下,趁众人不备之际,双双伸手将金银推向了娄上楼,金银脚下不稳,倒在了娄上楼的怀中,娄上楼来不及回避,眨眼间,已闻到美人香了,真是既尴尬又欣喜。尴尬的是本想拒绝金银,却被这女子这么一搅和,只怕难说清了,喜的是这女子性格活泼,笑声朗朗,似银铃般动听,娄上楼虽被捉弄,却依旧不生气,反倒被她的笑容牵引的神思向往。 “抱一个抱一个!” “抱一个抱一个!” “抱一个抱一个!” “香一个香一个!” 夕延与旺财拍手笑得正欢,本已经在云里雾里的金银忽然觉得不对劲,诧道:“怎么有男声。” “旺财,金银骂你不是男的,咬她。”夕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离间金旺二人。 “你们都欺负旺财,旺财不活了。”旺财跑到湖边作势就要跳,夕延火上添油道,“跳啊跳啊,太姥姥说过湖底有水鬼,你跳了正好给水鬼做苦力。” 金银不理会他们二人想嬉闹,竖起耳朵,朝各个方向都听了一遍,忽听得树枝桠开裂之声,二话不说,一把锐利的匕首飞向了古槐树,风飕飕而过,树上两个蜷缩的身影侧身躲过。 “让你流氓,明明是抱一个,非要香一个,这下香成一坨屎了。”黑漆漆的树上,一女声响起,又一男声接道:“不知道谁天天吃,长得跟猪一样肥,把树都踩裂了,怪我咯。” “怪我哈!”又有第一男声响起,声音较为浑厚。 “啊!”这第三个声音的出现似乎把另一男一女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偷偷摸摸躲在我们后面,想抢劫没门。”女声尖利,接着整棵古槐树都抖了起来,黄叶飘飘下落,夕延大叫“打的好,打的好,好玩,好玩。” “树下的女娃娃可不好,啥不爱看,爱看人打架,不过,大胖子居然想抢爷爷的劫,那可是自己往阎王殿闯啊,休怪爷爷掌下无情。” 那胖子也不急,朗声笑道:“这位爷爷,你这位小妞的衣服都被我这个大胖子给撕了喔。” “你个登徒子,侄女儿,快让开,别吃了亏,让叔叔来治治这大胖子。” 第13章 蔓延的大火 “让你流氓,明明是抱一个,非要香一个,这下香成一坨屎了。”黑漆漆的树上,一女声响起,又一男声接道:“不知道谁天天吃,长得跟猪一样肥,把树都踩裂了,怪我咯。” “怪我哈!”又有第一男声响起,声音较为浑厚。 “啊!”这第三个声音的出现似乎把另一男一女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偷偷摸摸躲在我们后面,想抢劫没门。”女声尖利,接着整棵古槐树都抖了起来,黄叶飘飘下落,夕延大叫“打的好,打的好,好玩,好玩。” “树下的女娃娃可不好,啥不爱看,爱看人打架,不过,大胖子居然想抢爷爷的劫,那可是自己往阎王殿闯啊,休怪爷爷掌下无情。” 那胖子也不急,朗声笑道:“这位爷爷,你这位小妞的衣服都被我这个大胖子给撕了喔。” “你个登徒子,侄女儿,快让开,别吃了亏,让叔叔来治治这大胖子。” 树上突然多了三个人,原本觉得百无聊赖的夕延一阵高兴,指着枯木槐树,喊道:“旺财,快去拿跟竹竿把他们都给戳下来。” 旺财提着灯笼就要跑,娄上楼摇了摇扇子,拦住了旺财,对着夕延微微一笑,道:“姑娘,看在下的。” 说着,娄上楼一个飞身,飞上了枯木槐树,片刻之后,三个人从树上依次跌落,首先落下来的是一位面容秀丽的姑娘,约二八年纪,第二位落下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年近四十,留了一把络腮胡子,背着一个大布袋,第三位滚下的是一个大胖子,乍一看跟个大西瓜一样,圆滚滚的肚子,圆滚滚的眼睛,圆滚滚的嘴巴,圆滚滚的鼻子,还有圆滚滚的双手死死抱着一只烤鸭。 第四位落下的是娄上楼,白衣飘飘,风度翩翩,不紧不慢的站在夕延身旁,摇着折扇。 “树上那位公子,要娄某亲自邀请吗?”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古槐树顶端又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声音未落,一个黑衣蒙面男子跳到了娄上楼面前,拍拍手上的土,笑嘻嘻道,“这位哥哥好俊俏的身手,与我大哥三哥都有的一比,不知来自哪门哪派呢?” “哪门哪派关你屁事,先让本姑娘看看你是不是长得人模狗样。”金银一券挥向黑衣蒙面男子,蒙面男子一个弯腰躲过,身手矫捷,一看就是高手,远在金银之上,只是碍于娄上楼,倒也不还手,只一直笑嘻嘻的东看看大胖子,西看看大姑娘。 “金银,你那三脚猫功夫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快让开。” 见夕延又嘲笑自己的功夫,金银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抬脚就要踢,旺财赶紧死死抱住她,“她是小祖宗,可踢不得,可打不得,要掉脑袋。” 夕延扫了一眼众人,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们几个是谁?” 见众人不答,又说出了第二句话:“你们四个,谁武功最高,我就奖励他两百两银子。” “叔叔,两百两银子耶。”那少女一听银子就心动,男子瞪了她一眼,谨慎道,“小丫头此话可当真。” “一诺千金。”夕延摘下手上一个玉环,指着道,“这个玉环可不止两百两白银,你们几个打一架,谁最厉害,这个玉环就是他的了。” “胖子我对银子可没兴趣,为银子打架没动力。”大胖子嚼着鸭骨头,一嘴的油,似乎是对烤鸭的美味回味无穷。 “你打赢了,我管你半年的烤鸭。” “和这只烤鸭一样好吃!” “不过就是蒋师傅烤的鸭子嘛,吃多少有多少。”夕延走了一圈,又盯着大胖子看了片刻,摇摇头,不解道,“他们俩跑来偷一袋子金银珠宝还想的明白,你深更半夜累死累活就为了只鸭子也太没出息了点。” 大胖子吐了骨头渣子,掏出腰间的酒壶,饮了两口,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姑娘长在侯门,不必为一口肉一杯水而奔波,我袁滚滚一生没吃几顿饱饭,这种寂寞哪是富贵人家小姐能懂。” 居然有人叫圆滚滚,夕延噗嗤笑出了声,不理会他,倒是黑衣男子愤愤不平道,“我说袁滚滚,你这一身肥膘,还没吃几顿饱饭,我们这些瘦子还不是饿大的。” “姑娘,你眼睛好好看,声音也好好听,为什么就喜欢看人打架呢?”黑衣蒙面男子摇头道。 “她就是个败家子,仗着家里有钱,就爱看打架,人打架,鸡打架,狗打架,猫打架,猪打架,别看她长得好看,其实人面兽心,特别奸诈。”金银边说,旺财边点头,二人一副苦大仇深,被折磨多年的样。 “喜欢看人打架!”娄上楼倒觉得这女子不仅好看,还十分有趣。 “侄女,为了玉镯子拼了,你对付那个小年轻,我来搞定这个大胖子,担心点,别被人吃豆腐了,我看这小子也是一副淫贼样。” “你才是淫贼,你全家都长得跟淫贼一样。” “敢骂我全家,看我不缝了你的嘴。”那女子也不是好惹的货,拔下头上的钗子,就扎了过来,另一边的两个人,一个为了玉镯子,一个为了半年烤鸭,早已打的难分难舍了。 夕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小书,坐在木椅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时不时喊声“打得好,打得好”,虽对夕延财大气粗的行为很不耻,不过,一向痴迷于武学的金银难得看到实实在在的过招,早已看得目不转睛,恨不得也加入,爱看戏的旺财在一旁也看得兴致勃勃,时不时打气加油。 娄上楼走近夕延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在下姓娄名上楼,娄举贤良的娄,字丰年,出自《登歌》:‘喜黍稷,屡丰年。’,敢问姑娘芳名?” “斗胆,敢问公主芳名。”夕延翻了一页书,又想起这不是在皇宫,发觉刚才回答不妥,又改口道,“我叫宫竹,南宫竹。” “孟浩然有诗曰‘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姑娘的竹字取得实在妙。” “别挡着我的光,旺财,灯笼呢?没看到我在看书吗?” “姑奶奶看书真会挑时候。”旺财不情不愿的提着灯笼站在旁边,嘴里嘀咕着。 纵横江湖十余年,有过交情的女子也有上百个,第一次被女子无视,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娄上楼倒不觉得尴尬,心中对这位叫南宫竹的女子更有兴趣了。 “小贼贼,这回输的心服口服了吧。” 又过了些时候,那名女贼就已经被黑衣蒙面男子制的不能动弹了,女贼恼羞成怒竟一口咬住了蒙面男子的手臂,疼的蒙面男子哇哇叫,金银和旺财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夕延倒是看书看得最起劲,完全无视打斗的四人,这倒让娄上楼对夕延手上的那本书好奇不已,只见书本上印着《太平广记》四个字,这本书娄上楼倒是听过,书中尽是些妖魔鬼怪儿女情长的故事。 “侄女,加油!” 他们数人在侧院玩得不亦乐乎,竟不知时间流逝,直到“嘭嘭”的爆破声呼啸着划过夜空,“哗啦啦”过后,璀璨的烟花如流星般散开来,声震四野,华丽玄目。 “烟火,放烟火了。”一看到烟火,夕延激动得跳了起来,随手将书塞进了口袋,高高兴兴地朝前院跑去,旺财提着灯笼紧跟着,财主都跑了,打架的四人打也不是,不打也又不甘心,跟着跑向了前院。 “姑奶奶,您可不能玩烟火,太危险了,烧了您一根头发,旺财会被娘娘打死。” 旺财气喘吁吁的喊着,夕延嫌他烦,夺了柔嘉手中的包子塞进了他的嘴巴,一群小孩在奶娘和小厮的陪伴下玩爆竹玩的不亦乐乎,夕延拿了根香火,也跑去点爆竹,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小厮们又搬来一捆捆烟火,大点的男孩子迅速围了过来,一人要了一捆,夕延也抢了几捆,给旺财,旺财不敢玩,给金银,金银碍于娄上楼,立志做个淑女,也只得望洋兴叹,夕延只能自己一个人玩。 “姑姑,我们一捆捆排成大大的‘寿’字,一个点一捆来。” “好啊!好啊!我先来。” “不行,姑姑是女子,谌儿是男子,危险的事,当然是男子先来。” “是啊,延儿姐姐是女子,要在后面。” “小屁孩,昨天还在喝奶,今天就跑姑姑面前装大人,找打是吧。”被一群小屁孩欺负,夕延心中还真不是滋味。 第一捆烟火噼噼啪啪的响了,如花儿般绽放,一院子的小孩“谌儿哥哥”“谌儿哥哥”叫个不停,烟花尚未燃尽,夕延就迫不及待的跑去点燃了第二捆烟火,却久不见烟火绽放。 “烟火,烟火,快出来呀,快出来呀。” “姑姑,这个是坏的烟火,你点另外一个。”柔嘉走近夕延,一双小手拉了拉夕延,柔声安慰着孩子气的姑姑。 “这烟火质量这么差,谁家做的,得扣钱。” “延儿姐姐,我那个给你玩,等会叫爷爷把做烟火的抓起来。” 第二个烟火桶还在冒着余烟,浓浓的火药味向四处迸发,夕延一脚踢开了它,又跑去点第三捆烟火,闻着浓浓的烟火味,在一旁看美女玩烟火的娄上楼总觉得这烟火有些问题,却又说不出问题。 第三个烟火桶也没绽放,夕延一怒之下,又点了三四个。 娄上楼想起之前在矿上见人开矿时所用火药的情景,觉得与面前这烟火十分相似,心道不好,大叫起来:“不好,这不是烟火,这是火药!”周围人一听是火药,都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而南宫竹却丝毫没听到娄上楼的话,正气呼呼的在点其它烟火。 忽然听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娄上楼赶紧飞身上前想要护住南宫竹,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他眼前,接着,铺天盖地的爆炸声连连响起,男的女的哭喊声也跟着响起,漫天的泥土铺天盖地卷起来,树木石头横飞,娄上楼无暇顾及,抱起被吓哭的柔嘉,跳出爆炸地,一片火海从爆炸地向四周蔓延,一时之间,救命之声逃命之声呼天抢地,地动山摇,惊醒了戏班、酒局、饭局、诗局等。 金银和旺财二人扑向火中救人,又被热浪冲了出来,娄上楼一左一右抓住二人,旺财哭喊道:“小祖宗,小祖宗还在火中,金银姐姐、娄公子快救小祖宗。” “娄兄,救她救她。” 娄上楼摇了摇头,“不知道有多少炸药,火势太大了,太突然了,近不了身,只怕竹姑娘凶多吉少。” 金银和旺财二人大哭起来,娄上楼也觉悲伤不已,这么动人的女子怎会如此短暂,如这烟火一般,转瞬即逝,自古红颜多薄命啊!胖子等三人也是唏嘘不已,原本百年大寿是一桩喜事,此刻只怕成了一桩白喜事,真是人生悲喜,不过刹那间,趁无人注意,三人悄悄撤离了,离开才发现那黑衣蒙面男子不知何时早已溜走了。 “不对,刚才我明明看见有个面具人进去了,一定是神仙下凡来救小祖宗了。” “旺财,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咱可不能疯了。” “我说真的,真的,不信问娄公子。” 娄上楼点点头,“那黑影我确实见到了,只见进未见出,只怕飞蛾扑火,已为灰烬了。” 连最后一点希望都已破灭,旺财又大哭起来,其声之悲,天地动人。娄上楼只觉心灰意冷,万物俱灭,世间再无可爱女子可令他着迷,一不忍闻金银旺财二人的哭声,儿不忍见南宫竹倾世容貌化为一抔焦土,经此一招,也只觉这京城再无可恋,再不想来,飞身离了郑府,连夜离了京城,游历四周,唯独此时另他无法释怀。 第14章 富贵温柔乡 娄上楼只觉心灰意冷,万物俱灭,世间再无可爱女子可令他着迷,一不忍闻金银旺财二人的哭声,儿不忍见南宫竹倾世容貌化为一抔焦土,经此一招,也只觉这京城再无可恋,再不想来,飞身离了郑府,连夜离了京城,游历四周,唯独此事另他无法释怀。 “老爷,老爷,不好了,爆炸了,爆炸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 “怎么了,慌里慌张作甚,说清楚些,皇后娘娘在此,别丢人。”郑国公厉声呵道。 “回禀娘娘、太夫人、老爷,寿安帝姬与皇长孙等人在前院玩烟火,烟火接连不响,众人只以为是烟火进水湿了坏了,岂知,烟火突然全都爆炸了,点燃了其它鞭炮,整个前院炸得满天泥土,烧成一片火海,眼睛都睁不开了,好几个人腿都被炸断了。” “谌儿、柔嘉,我的儿啊。”太子妃颤抖着嗓子,眼泪夺眶而出。 “快告诉本宫寿安帝姬在哪?”郑皇后抓住宫女的手,沉道。 小厮跪在地上兢兢战战的答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娄公子救出了柔嘉宗姬,皇长孙等人已撤离,只是,只是,只是爆炸时,寿安帝姬正在点烟火,接着就爆炸起火了,火势太猛,只怕帝姬已经没了......”小厮还欲说下去,郑国丈一脚踢在他胸口,骂道,“没用的狗奴才,诅咒帝女,拖出去乱棍打死。” “延儿!我的延儿啊!”郑皇后一声惨叫,晕了过去,太子妃与嘉德一左一右紧紧扶着。 “母后,寿安妹妹吉人自有天相,母后,凤体为重。” “是啊,太子妃说的对,延儿妹妹不会有事的,母后不要太操心。” “娘娘,保重凤体啊!我的儿啊!”国丈夫人含泪扶着女儿。 “夫人,照顾好皇后。”郑国丈又对儿子道,“灭火、救人、请御医。” 郑国丈、郑国舅带着一帮人挑着一担担水跑来灭火,却不过是杯水车薪,火势丝毫不减弱,反倒有扩张之势,急得二位郑国舅如热锅山的蚂蚁,转过不停。 “来人,给我进去救寿安帝姬。” “老爷,火太大了,进不去。”一人跪地答道。 郑国丈抽出剑,目不斜视,一剑直刺进此人胸口,该人面部抽搐了几下,随即倒在地上。 “不救人,现在死,救人,还有的活,救出寿安帝姬者,奖黄金千两,本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谁害怕的站出来让老夫瞧瞧。”鲜血还未凝固,沿着剑壁,一滴滴落在地上,渗透石板缝隙,随从一片寂静,死气沉沉,似乎都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喊道:“火人,火人,老爷,您看,火人。” 众人抬头,见一火人从火林中飞起,速度之快,有直冲云霄之势,火中隐约可见粉色裙摆风中飘扬,扑通一声,跳进了假山后面的湖水中,郑卿喜道:“寿安帝姬,是寿安帝姬。”众人皆喜出望外,由死到生的转变,也不过是刹那芳华。 “神仙,神仙,神仙把小祖宗救出来了。”旺财喜极而泣。 金银也认出了是那日雪地遇到的戴面具男子,虽不知此人是谁,此刻却是由心的感激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与旺财二人向湖边跑去。 司空也看了看怀中女子,昏迷中的她睡得很安详,大火让她的脸蛋粉扑扑的,湖水溅湿了她的睫毛,而她却依旧是睡得很安详,司空也总能在她的眉眼间找到娘亲的影子,如果世上有轮回,她一定是娘亲的转世。 “快拿被子来,快去。” “老爷,被子。” “快给帝姬盖上。” “你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帝姬安好。” 司空也目无众人,只轻轻走到金银面前,将怀中女子放到了手上,冰凉的湖水如寒针刺骨,金银打了个激灵,侍女赶紧拿被子给她和夕延裹上。 “快送帝姬回房取暖。” “这位高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人,请恩人入客房沐浴更衣,郑卿,取一万两黄金奉上。”郑国丈对着司空也就是一拜,郑卿兄弟二人也跟着拜了一拜。 “恩人,请。”郑卿接过侍女递来的棉被,欲给司空也披上。 鬼面具下的司空也冷冷的望了一眼夕延的背影,飞身跳入夜空,消失在月亮尽头。 “爹,恩人走了。” “我又没瞎,当然知道他走了。” “我们要不要追呢?”郑卿弱弱问道。 郑国丈瞪了小儿一眼,怒道:“身怀绝技之人性格不羁为常事,追什么追,还不多安排些人取水救火,一天到晚就知道混迹千雪楼,没点正事。” 突然又被父亲教训了一顿,郑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带了一干人,忙着救火。 郑国丈又吩咐大儿子:“你亲自去查这事,把这烟火的来龙去脉都给我查个清楚,接触过的人都要一一盘问,与我们郑家有过节的也都暗中查一查,宫中与皇后娘娘敌对的妃嫔与宗族,都暗中留意,竟然赶砸我郑家太夫人百岁宴的场子,我郑家觉不会善罢甘休。” 郑府忙了大半夜才把火给扑灭,郑皇后带着女儿连夜赶回了宫中,第二日午时,宋国户部负责军需事宜的李大人从郑府宴席归家途中,暴毙于轿中,太医和仵作皆查不出死因,只道李大人饮酒过度而亡,民间则流传着李贪官克扣前方战士军粮,被江湖侠义为怀的高手刺杀,不日,就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闲聊中的一段佳话。 宋帝大怒,下旨令郑国舅彻查爆炸案,凡牵连者统统杀无赦,往日与东宫太子派系有过节的官员、妃子和皇子们,无不战战兢兢度日,生怕被郑家借刀给杀了,毕竟郑家父子的手段,也是众所周知,朝廷上下,一片惶恐。而郑国丈与太子不负众望,趁机除掉了几个对手,此事纷纷扬扬闹了大半个月才结束,郑府大火一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景王与母亲乔贵妃受族亲除夕夜刺杀寿安帝姬一事牵连,整个新年都默默呆在宫中,甚少露面,尤其乔贵妃连初一祭典大礼都称病未出,宫中宫女太监嚼舌根都道乔贵妃是夕阳西下,盛宠不再,怕要如那流星般就此落寞了,而乔贵妃与儿子女儿玩耍时却笑道:“人当识时务,鸡蛋不可硬碰磐石,做大事者需先学会寂寞。” 朝堂中,众王子中,郓王赵楷风头渐胜景王,势力与太子赵桓有的一比,原本默默无闻的济王赵栩在皇后娘娘的提拔下,也渐掌管了些事,没有母亲没有外戚的他,在众皇子中本完全说不上话,却因在皇后娘娘宫中抚养了几年,又与宋帝爱女寿安帝姬交好,这平添赚来的福分,倒也是羡煞旁人。 后宫中,乔贵妃被禁足,崔淑仪与淑容陈娇子成为新宠,尤其崔氏,短短几日竟从淑仪晋升为淑妃,宫中位份仅次于郑皇后、乔贵妃及王德妃三人。 宋帝生来多情,素来怜香惜玉,在位二十余年,后宫女眷多则上千,而宋帝终究只是一人双臂,后宫大多女子都是青灯石壁相伴,往年也不乏获得宋帝垂帘的女子,只不过这些女子大多都如昙花一现,不能长久,如曹美人、蒋美人及朱贵仪等,哪个不是花容月貌,精通琴棋书画,却躲不过红颜薄命的宿命。 这崔陈二人,崔淑妃是宫里的老人了,进宫也有二十余年了,生不逢时,先遇王贵妃与郑皇后,后又遇上大刘氏与小刘氏,愣是在宫中默默无闻了二十余年,好在宋帝是念旧情之人,今朝才复得宠,那自是谦卑的多。而陈娇子是新人,本就谦逊,所以,这二人相比乔贵妃的张扬,则低调谦逊的多,对郑皇后恭敬有礼,对深受宋帝宠爱的寿安更是嘘寒问暖,体贴有加,也颇得宋帝与郑皇后欢欣,试问哪朝皇帝不愿后宫安宁。 一年一度的除夕,与往常一样,贴门神,挂灯笼,沐浴,穿新衣,给母后拜年,母后总会有特别的礼物赠她。与母后一同向父皇拜年,吃年饭,与七哥哥、金银,还有旺财一同放烟花,在雪地里,似乎每年除夕,汴京都要下雪,大雪一场接一场,厚厚的,凉凉的,却又暖暖的,满地的雪把夜色照得透亮透亮的,一朵朵烟花将雪地打扮得极好看。 例行的国宴却是最无趣的,各府的皇子皇孙走在一起你斗来我斗去,还有大宋国的皇亲贵族们,还有汴京城的高官们,聚在一起,吟诗作画,风月依然,总是格外和谐,就如夏日暴风雨前的宁静。梅杏雨听过几回,无什有趣的,许多年后,梅杏雨想起每年的除夕国宴,都清晰的记得皇帝和大臣从来只聊风月,而无关国家民情,这也注定了后面的悲剧。 活到此时,梅杏雨早已深深领悟到:再好的风月,总是不如柴米油盐酱醋茶。 国宴完了,便是家宴,各宫的娘娘或浓妆或淡抹,皇子公主都懂事乖巧,皇帝坐在正中间,皇后紧挨着,夕延深受宠爱,皇上与皇后从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他人中。许是白天玩得有些累了,除夕当天总是很早便要起来与母后一同为皇帝为大宋子民祈福,两杯国酒下肚,夕延早已困得睁不开眼了。 夕延知道她的父皇并不是位明君,他不爱朝政,只爱风月,他没空理会国事,却每天手把手教她写字读书,对其他的子女虽不似对她这般上心与宠溺,却也是极其温和的,他每个月都会考察子女们的学业,他每个节日都会参加家宴。 不可否认,他是昏庸的皇帝。 不可否认,他是慈爱的父亲。 不可否认,他是绝世的才子。 她的父皇,这一生,只用上半身思考风花雪月;她的父皇,这一生,却用下半身思考整个人生,总之,她的父皇常常用下半身治理国家,所以,她一直都有很多母妃。 即使他今年四十四岁了,已经有了孙儿,他依旧热衷于纳妃,尤其是貌美还有才华的妃子,以满足皇帝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所以,大宋的官员们喜欢重金培养女儿的附庸风雅。 无聊的宴会,无聊的妃子,夕延迄今只大约记得一半人的模样,至于名字与封号是基本上弄不清,这其中还不包括昭容以下品阶的妃子。 她的这些母妃们,大都很能生,她们之中,很多人的一生都几乎是在怀孕生子与育子怀孕生子中度过,拜她们所赐,夕延有五六十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大宋有五六十位皇子公主,自父皇登基后,便再也没有人为大宋的后继担忧过了。 只是这可苦了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了,平常家宴,要打个招呼,都得转昏了头,许多人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她称他们为最陌生的亲人。 除了七哥哥,她的母妃她的兄弟姐妹都不爱她,都恨她,夕延五岁时便知晓了。包括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讨厌她,夕延十岁便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厌恶。 树大招风。 夕延尴尬的扫了一圈,确实没有有趣的人和物,夕延摇摇头,艰难的合上了双眼,趴在母后的怀中,呼呼大睡起来。 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她和他们有着相同的血液,却说不上几句话,生在帝王家的悲哀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 他们是一样的高兴又难过。 那种矛盾,她懂他们。 过了除夕,就是春节,立春过后,又是元宵,转眼即过了正月,往年此时早已“园杏红萼坼,庭兰紫芽出”,不觉春已深了,而今年的天气却格外怪了些,陡峭春寒,长江淮河以北,日日冷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汴京人多愁善感,夜里北方犀利,吹得人心荒凉一片。 人在富贵温柔乡尚觉荒凉,身处雁门关山外更显凄楚。 第15章 打战没粮草 过了除夕,就是春节,立春过后,又是元宵,转眼即过了正月,往年此时早已“园杏红萼坼,庭兰紫芽出”,不觉春已深了,而今年的天气却格外怪了些,陡峭春寒,长江淮河以北,日日冷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汴京人多愁善感,夜里北方犀利,吹得人心荒凉一片。 人在富贵温柔乡尚觉荒凉,身处雁门关山外更显凄楚。 雁门关外自宣和六年年末,十二月初始,大雪一场接一场,太行山积雪没腰,隗顺每日天蒙蒙亮就要跑去附近县上驿站查看军粮是否抵达。 粗粗算来,今日是他跑得第六十趟,京都运来的军粮军被军衣依旧没等到,幸得县令刘大人挨门挨户募集了五车粮,县里的乡绅商行送了十缸子女儿红,老百姓又送了两百余身旧衣旧被子,县里的医馆还送了几大包止血敷伤口的草药,隗顺带着一干士兵拖着二十车救命之物,深一脚浅一脚,赶了大半天的雪路,近晚饭时分,方回到军营。 扒了几口饭,隗顺就回到了军帐中,见岳飞大哥正在看书,叫了声大哥,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坐到火炉边烤火。 岳飞一看隗顺愁眉不展的样子,就知道汴京城的军需还没到,而梅庄主年前送来的五千担粮草,吃了三个月,现在只怕也所剩不多了,堂堂大宋国竟让三千士兵勒紧裤腰带打仗,想起来就气愤。 “顺子,军粮没来,也不要愁眉不展呀,梅庄年前送来的粮食不是还能吃些日子么,小伙子,乐观点,才娶得到媳妇。” “大哥,你是不知道,我心里憋了一口气,我今天到县长那看到老百姓节衣缩食送来的五车粮、十缸子女儿红和五车衣物棉被,真是心如刀割。” 岳飞笑道:“军民一家,遇到这么宽厚的老百姓,你应该高兴才对,不过说来酒是御寒的好东西啊,这天冷得紧,士兵们每日喝两口酒,打蛮子也更有气力些。” “大哥说的这些,我也懂,只是想着我们为赵家王朝卖命,结果他们在汴京城享清福,我们三千士兵在饥寒受迫,想想都不值。” 隗顺呸了口,心中愤懑不已,岳飞放下书,挑了挑火盆中的碳,让火烧得旺些。 “顺子啊,我们不是为赵家王朝挨饿受冻,我们上前线拍死杀蛮子也不是为赵家王朝啊,他赵佶死活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岳飞起身走至帐外,遥望着南方,背手而立,长叹一声,哀道,“我们为的是大宋的千千万万百姓啊,他们手无寸铁,安分守己,建立家园,苟且于世,一旦蛮子攻破边关,边关的这些百姓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见隗顺沉默不语,似心中还有不甘,岳飞苦笑道:“顺子啊,蛮子的凶残,你也不是不知,所过之处,□□掳掠,烧打杀抢,身为将士,就当以保家卫国为使命,怎可让蛮子欺我宋子宋女。雁门关老百姓节衣缩食也要将粮食和棉被送与我们,梅庄主不辞劳苦,遣人千里送粮,皆是感念我们三千将士保其故土安宁保我河山完璧之功劳,梅庄主有情义,百姓尚且知恩,我们又怎能心生埋怨。” “只是大哥,昏君执政,奸臣当道,我三千将士的军饷延发三四月,却没个说法,这口气,弟弟我是怎么都咽不下。”隗顺憋了口气,还是没忍住,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炭火噼里啪啦,火星四射。 岳飞摇摇头,“大哥不相信朝廷忘了我们,应该是贪官中饱私囊。” “那可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活活饿死在这,大家都饿着肚子,这雁门关没法守啊。” 顺子说的确实是眼前的大难题,岳飞也心知坐等朝廷的军饷会是死路一条,外面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他们三千人大多都是南方人,本就不比草原蛮子耐寒,靠一顶帐篷几盆火硬生生过了一个冬天,湖面结冰,他们每日凿冰取水,众志成城守住了雁门关,眼下春将至,天气转暖,届时就不用怕蛮子了,要是此时真断了粮草,只怕军心大乱,敌人不来,雁门关也要失手。 “雪啊雪,你何时停?” “就怕不停啊,大哥。”隗顺也走出了帐篷,任由白雪覆盖了头发眉毛。 岳飞回身拍着弟弟的肩膀,笑道:“是要想个法子了。” “大哥可是有法子了,快说,我这就去办。” 岳飞拿出笔和纸,凝神道:“我写封信托梅庄主查查军饷延发之事,以梅庄主的势力,定能解决此事,你差两名心腹务必将此信亲手送到苏州梅庄主手中。梅庄主聪慧过人,重情重义,知我心中之苦,太原洛阳皆有梅庄势力,粮草十日内定能到,你让弟兄们不要担心,行军打仗,稳定军心最重要。” 拿起笔刚写下“梅庄主,近安!”,岳飞又放下了笔,倒了两碗酒,和隗顺一人喝了一碗,“顺子啊,我们也不能坐等增援,我们三千弟兄皆是七尺男儿,个个武艺非凡,此处正是雁门山,隶属玄武山分支,玄武山连绵不绝,山中奇珍异兽极多,估计够我们吃好久了,你让二十余身手矫捷熟悉雪山善行猎的弟兄组成扒雪猎人队,分两队,抓些兔子、鹿、鸟之类来炖汤喝,给大家开开荤,吃肉才有力气嘛。田里的耗子、蛇、蚯蚓、河里的龟、鱼、山里的野菜树根什么的,抓得到的,刨得出的,能吃的,都弄来解馋,山里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现在就要靠自己,能解决一点算一点。” “大哥这是要把我们训练成猎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猎人,我小时候跟我爹进山里抓鹿,一抓一个准,我带人扒雪去,大哥就等着喝肉汤。” 隗顺起身就要走,岳飞慢喊道:“我话还没说完呢,都要娶媳妇的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隗顺不好意思的坐下,岳飞继续道:“送信与找食物,这是其一其二,其三,你让人多准备些柴火堆在帐篷里,下雪的天,没有柴火才要命啊,弟兄们被子单薄,帐篷里生堆火也能顶床被子。其四,我要派你去当次小偷,我看金兵粮草丰足,风干的牛肉羊肉装了几个帐篷,选个雪下得猛的晚上,丑时,派五百身手矫健善逃跑的将士,在金兵前营假装攻击,五百将士在一里外制造大声势,千军万马地动山摇之势,一定要让金兵以为我们全军出动夜袭他们。趁金兵主力聚前营时,再让三十人身穿金兵军服假扮成金人模样,火烧中营,待他们剩下的人都去救火时,再让两百人去把他们的牛肉羊肉全给偷来,运粮一定要采取接替式,两百人做运粮后援,前面两百人扛了出来就立马给后面的人,扛了就立马跑,三百人掩护断后。” 隗顺耐着性子听完,即喜笑颜开,大笑道:“大哥这招是要断了金兵后路,绝,绝,我隗顺最服大哥了。” 岳飞笑道:“我也不要多了,要个三四百担子牛肉羊肉过个迟来的大丰年,让弟兄们打打牙祭,这计啊,最重要的是偷,做小偷肯定不能光明正大,前营的人不能恋战,负责偷的人要手脚即快,绝不能骑马,这几百人一定要选跑得快力气大的弟兄。” “大哥,我这就去办,保证把你吩咐的这四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 “去吧,有没有肉吃,就靠你们了。” 隗顺离开有半刻钟,岳飞才写完这封家信,潦潦百余字,却字字千金,一想到家中老母幼子,一别又是两年,不知他们可否食得饱穿得暖,老母是否健康,孩子是否听话,想着想着,也不禁双目发红,当真是铁汉柔情,就又写了一封家书,欲一起带去梅庄。 “守他人家园,又何尝不是守我的家园。”岳飞望着这两封书信自言自语道。 岳飞亲兵日夜兼程,赶到梅庄时,已是三天后,幸得岳飞那四计皆已奏效,军中伙食略有改善,夺了金兵的牛肉羊肉,让金兵吃了个哑巴亏,宋营士气高涨,岳飞与宋军率领欲进一步谋划进攻。那一头,金兵失了粮草,自是不甘心,为防止金兵突袭,宋营的守卫和巡视较年前更为严密,隗顺每夜都在外带兵巡查。 大雪又下了几夜,玄武山多处山峰发生雪崩事件,宋营巧妙利用雪崩,反而让本熟悉雪山的金兵吃了几次败战,损了近千人马,宋病只伤了部分人,这一激励,军心较之前倒稳固了许多,原本极端恶劣的天气也都被大家忘却。 第16章 似故人重逢 岳飞亲兵日夜兼程,赶到梅庄时,已是三天后,幸得岳飞那四计皆已奏效,军中伙食略有改善,夺了金兵的牛肉羊肉,让金兵吃了个哑巴亏,宋营士气高涨,岳飞与宋军率领欲进一步谋划进攻。那一头,金兵失了粮草,自是不甘心,为防止金兵突袭,宋营的守卫和巡视较年前更为严密,隗顺每夜都在外带兵巡查。 大雪又下了几夜,玄武山多处山峰发生雪崩事件,宋营巧妙利用雪崩,反而让本熟悉雪山的金兵吃了几次败战,损了近千人马,宋病只伤了部分人,这一激励,军心较之前倒稳固了许多,原本极端恶劣的天气也都被大家忘却。 “混账、混账、都是一群混账。” 梅墨染大老远就能听见义父发怒的声音,也不知是何事惹得义父如此生气,这些年义父脾气虽然怪了很多,却也好了很多,很少有人有事能让他如此动怒了。 “少庄主。”服侍义父的小九端着一盘子碎片走了出来,想必是义父摔坏的,碎片上还有杏花纹,义父最爱杏花了,屋里的瓷器摆件或多或少都和杏花有关。 “庄主午饭吃了吗?药喝了吗?” “回少庄主,庄主中午只喝了点稀饭,药倒是喝了,华大夫上午来瞧过,说无大碍,只需多休息,注意保暖。” “让厨房多换换样式。” “胖师傅已编好了食谱,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荤素搭配,七天重复一次。” 梅墨染点点头,微笑道:“你去忙吧。” 梅墨染踏进书房,义父正站着喘粗气,梅墨染赶紧扶他靠着,又给他倒了杯茶,拍了拍背,吸气才慢慢顺畅过来。 “义父,何事如此动怒。”梅墨染远远看了眼台上的信,看笔记是岳飞的信。 “朝廷已经四个月没有给小飞那边运送军饷了,几千将士就要活活饿死。”梅子黄眉头紧蹙,鼻翼耸动,一张脸涨成了酒红色。 “那不是查清是负责军饷的户部李大人贪污了么?” “我呸,还李大人,他不配,李狗贼,要是让我碰到,我梅子黄非杀了他不可。”梅子黄啜了一口,一口气上不来,又喘了半天。 “这位李大人年前已经死了,年前让三弟办了,王丛文王大人前天已经上任了,毕竟新官,上手要些时日,朝廷的军饷估计得晚上半个月个把月才送得出去,我明日飞鸽给太原那边先送五百担粮食去救急吧。” “墨染在,我放心。” “初春天寒,潮气也重,听小九说义父这几日每日都去杏园,只怕义父的腿疾又要犯。” “不碍事不碍事。” 梅子黄摸摸腿,骨髓传来一阵阵间歇性的酸痛感,一遇上寒冬腊月,这腿就跟没有一样,常常使不上劲,挂在墙上的宝剑依旧熠熠生辉,而尺宝剑的人却已迟暮,那人曾经是如何的英勇矫健,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刚到五十,已经俨然一个浑身病痛的糟老头了,当真是岁月无情啊。 止不住的沧桑与悲凉一点点侵蚀着梅子黄眼中的坚毅,他出神的看着窗头朽木夹缝中长出鹅黄色的新芽,娇嫩可爱,也不知是哪只鸟儿飞过掉落的种子。 墨染挺拔的身影印在窗台旁摆放的大花瓶上,梅子黄仿佛看到了隔世的自己,少了张扬和锐气,多了许多谦逊与温和,也许小墨焦而不燥,知世故而不沉沦的性子,在这乱世,才刚刚好。 义父这两年喜欢胡思乱想些东西,也许人年纪大了就会如此,梅墨染也渐渐习惯义父的老去,他拨弄着火盆中的木炭,想让炭火烧得再旺点,温柔的拨弄,想尽量不发出声音,不打扰义父的思绪。 过了许久,梅子黄才回过神,润了润嗓子,淡淡道:“老三老六何时回呢?老三这一趟去了有四个月了吧,老六也去了快一个月了,老六不在,整个庄子格外冷清。” 说起六弟,梅墨染眉眼间都是宠溺,淡淡一笑道:“伍老板早几日从汴京回来,带了六弟的信来,大意是想在那边再玩上几天才回来,听伍老板说六弟在那边结识了不少朋友,六弟爱热闹,近日庄里也无要紧事,让他多玩几日吧。” 梅子黄点点头,柔声道:“只是辛苦了你。” 梅墨染笑了笑,忽又喃喃道:“三弟倒没什么消息。” 梅子黄凝视着窜跳的火苗,默然半响,叹了口气,缓缓道:“一切皆是命,老三,随他去吧!” 二人又杂七杂八的聊了几句,不知何时,又起风了,梅墨染起身关了窗,梅子黄沉思片刻,忽然道:“我要去趟汴京。” 梅子黄顿了顿,继续拉下窗帘。 梅子黄喃喃道:“杏雨是在那不见的,总想在死之前,再见她一面,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再见一面,不说话也行,再看一眼她,我都瞑目了。”梅子黄眼前又浮现了一个文静羞涩的女子,杏色的罗裙,雪白的衣裳,玉簪斜插云鬓,晚霞晕染双颊,云雾缠绕双眸,微微低头间,那一抹的羞怯,实在让他日夜牵挂。 梅墨染看着义父呆滞的目光,心痛不已,一个垂暮老人,做最后的挣扎,言语中的悲伤,眉眼间的无奈,天下第一高手的模样已全然不见了,只见他一个人在那呢喃自语,絮絮叨叨的说一些久远的事:“说好了,她先回梅园,我夺了天下第一就回来成亲,却再也见不到了。” 十六年过去了,谁都明白,有些人,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只是谁都没忍说出口。 “义父,我派人再去那边挨家挨户找找,北方天寒,您在家等消息。” 梅子黄摇摇头,张开苦涩的嘴,道:“她一定很生气我没陪她,我要去求她原谅我,我要亲口告诉她‘什么天下第一,什么侠义兄弟,都不如她,这世间所有都不如她’。” 义父固执起来很固执,墨染知道拗不过,让人备了半车炭火和被褥,又备了点南方运来的甜酒,又派了三个体贴的汉子,这才放心让梅子黄北去。 转瞬又过了半个多月。 汴京的天气反反复复,雪过之后又是淅沥沥的冷雨,夜以继日,下了足有十来日,直至二月初八,才迎来个大晴天。 二月初七未时,天微暗,风大。凉山荒郊,枯草摇曳,枯叶盘旋,旅店孤零零的坐落在山脚下,坑坑洼洼的官道弯弯曲曲伸向未知的地方。一辆碧色的马车在旅店门前停住了脚步,赶车的少年脸大额宽英姿勃勃。 “娘子,请!” 金丝鞋率先着地,明媚的少女从车上跳下,淡黄色的长裙,镶着白珠的短衫,女子吃冷,打了个寒颤,少年及时为其披上了粉色淡粉色的长袍。 “娘子,风大。” “娘子,小心。” “小二,住店。” 木门“吱”的一声,开了,哈腰的小二一边招呼人牵马,一边上来迎接客人,寒风呼啸而过,店内喝酒吃肉的住客打了个激灵,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进来的男女,风不小心吹起了面纱,露出了女子半张倾世容颜,也不禁看呆了一群人,人群中,有人惊叹女子的美貌,有人羡慕男子的福气,有人嫉妒,有人摇头晃脑,也有人色心暗起,而角落里,却有一黑衣男子,只略听了那少年的声音,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张惊恐的脸,梅红色的披风,在皑皑白雪中,在凄凄北方中,纯净柔弱。 “娘子,坐。” “小二,先来一盘芹菜牛肉,一盘回锅肉,两盘小菜,一碗鸡蛋汤,五碗米饭,再收拾间上好的客房。”少年拿出两锭银子。 “公子出手真阔绰!” “我家娘子爱干净,可得整干净了些。” “一定一定。”店小二看见银子两眼放光,拿了银子就屁颠屁颠去后堂准备了。 “俗话说财不外露,六公子啊,我看这对小夫妻要吃亏。”见身旁的少年痴痴的望着那小娘子,眼都不眨一下,四旬大汉推了推他,忍不住笑道,“小知了长大了,都会看花姑娘了,只是好好的小云朵不看,惦记别人家的小娘子,小心被小相公打。” 少年羞红了脸,白了汉子一眼,“老汪瞎说,谁惦记了,我不就看两眼吗!你敢说你刚才没看,看又不犯法。” “哥哥我那是欣赏,不像某人,飞流直下三千尺!” “谁流口水了,谁流口水了,胡说。”燕知了擦了擦嘴角,又羞愧又恼怒。 汉子神秘一笑,低声附耳道:“小知了,别怪哥哥不疼你,晚点,这对小夫妻肯定要倒霉,你晚上别睡太死,到时候来个英雄救美,这小娘子一感动,还不扑上来,女子本都薄情,哪还记得那小相公。” 燕知了努力压抑着心中的蠢蠢欲动,偏过头,背对着那对小夫妻,一本正经道:“老汪,枉你跟了师傅那么多年,这么损的点子夜能说出来,有损我梅庄门风。” 汉子哈哈打趣道:“记性那么好,把门规第七十三条背来听听。” 燕知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第七十三条,不能痴情不能好色。”说了才知道被摆了一道,气得耳根子都红了。 “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梅子黄缓步走近,拍拍燕知了的肩膀,笑道。 燕知了吃惊,一个不稳,摔了一跤,满脸的不开心,抱怨道:“师傅,您老人家好好的苏州不待,跑来京城做啥,来了就来了,还乱吓人,一点都不像慈祥的老人家。” 汉子扶着梅子黄在燕知了旁边坐下,梅子黄微微笑道:“好不容易睡会儿,就听见只知了叽叽喳喳个不停,哪还睡得着。” 燕知了一脸哭腔道:“师傅,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儿,这楼上楼下那么远,那么多人讲话,这也能赖我,我也是醉了。” “你们聊什么呢?那么开心,也说给师傅听听。” 汉子抢道:“庄主,你看那对小夫妻,非富即贵,小娘子又长得跟天仙似的,我猜肯定有心术不正之人要盯上他们,不为财即为色,这不知了这小子盯着人家小娘子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把我的花生米弄的都是口水。” “师傅,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师傅,您老人家从小就教诲我们要侠义为怀,这小夫妻被坏人盯上了,我们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不然就要被江湖人笑话了。” “北方混乱,不能什么闲事都管,看这对夫妻穿着华贵,怕是达官贵人,你们别瞎凑热闹,你这猴子这次在汴京惹的事已经够多了,吃完饭赶紧睡觉,明天一早赶路。” “正宗的黄牛肉来,客观请慢用。” 小二端来两盘黄牛肉,一盘端给了那对小夫妻,一盘送到了梅子黄等人桌上,燕知了挨了训,闷闷不乐的把一大盘牛肉全部倒到自己碗里,大口扒起饭来。 “臭小子,你不给我吃,你也给庄主吃点。” “师傅老年人牙不好,不能吃牛肉。” “那还有三公子呢?” “三哥吃啥都一样,别浪费了。” “这家店的香辣黄牛肉天下闻名,你这只臭猴子真没良心。” “小二,再来一盘。” 第17章 宋朝的日记 小二端来两盘黄牛肉,一盘端给了那对小夫妻,一盘送到了梅子黄等人桌上,燕知了挨了训,闷闷不乐的把一大盘牛肉全部倒到自己碗里,大口扒起饭来。 “臭小子,你不给我吃,你也给庄主吃点。” “师傅老年人牙不好,不能吃牛肉。” “那还有三公子呢?” “三哥吃啥都一样,别浪费了。” “这家店的香辣黄牛肉天下闻名,你这只臭猴子真没良心。” “小二,再来一盘。” “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能不能把桌子让出来啊。” 少女低头写写画画,头也不抬,“急什么!” “姑奶奶,这是你的桌子,你当然不急,这可是我的床,可怜的我,连张床都没得睡,硬邦邦的桌子睡得我腰都酸了好几天了,平常也没见你老人家这么好学。”金银抱着被子苦巴巴的站在一旁。 “话真多,还有几个字就写完了。” 金银凑近,念道:“凉山旅店黄牛肉味美,脆而不软,油而不腻,必吃之。赶路一天,经两镇,蔓蔓枯草,隐见绿芽,一路向南,一路春,冬去也。经验,金银无江湖经验,皆吹牛,月钱扣二两......” “这写得都是些什么鬼,我怎么没江湖经验了。” 夕延放下纸笔,示意金银收起,躺到床上,拿出一本小书,淡淡道:“晚饭和住宿明明一锭银子足矣,你却给两锭银子,实为铺张浪费,且钱财外露易引来恶人,可见你毫无江湖经验,以前都是在我和旺财面前吹牛。” “我哪有,人家开个店也不容易,我多给一锭银子,这是体恤百姓。” 夕延放下书本,盖上被子,闭上眼睛,淡然道:“狡辩,再扣一钱银子,睡觉。” 金银张着嘴巴,极不情愿的收好纸笔和夕延写的日记,吹熄了蜡烛,翻身上桌子,盖上了被子,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娄公子的笑容。 黑夜弥漫着,四周一片安静,只偶尔可闻猫□□,此处不是皇宫,此处是荒郊野外,留宿的都是日夜兼程疲劳的旅人,一般早早入睡了,晚上也是荒凉无比。离开了皇宫,四处都是新鲜,都是自由,又仿佛回到了儿时,大家庭,笑着闹着,大街上,人来人往,金银的心里是开心的,只是此时若是娄公子能在身边就完美了,只是眼前只有漆黑的屋顶。金银叹了叹,也是万般思念。 床上的夕延似乎是感知了她的心思,柔声道:“把我送到苏州,就去找你的娄公子。” 静静的夜,金银“啊”了一声,懂了这位主子的心意,有些暖暖的,不争气的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沾湿了硬邦邦的木板。 如水长夜,山中老猫发了情,凄厉的叫声诡异无比,客店的床垫了几层被子,还是硌得后背难受,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实在难以入眠,金银的鼾声堪比滚滚春雷,此起彼伏,夕延往耳朵里塞了两坨棉花,耳边依旧是延绵不绝的鼾声。 夜凉如冰,刺骨入髓,夕延翻身下床,穿上外衣,又披上了金丝狐裘,才不觉冷,打开房门,走廊上梁挂满了纸糊的灯笼,胖胖的灯笼上糊了大大的福字,在风中微微摇曳,依稀可见月光的清辉,夕延抬头,弯弯的月儿睡在云里,朦胧又朦胧,远远的有丝竹之乐传来,乐声古老而沧桑,催人泪下,夕延仔细一听,是埙的声音,不知何人夜半吹埙,想必是孤独的人儿。 真无聊,也不知道父皇母后怎么样了,自己偷偷逃出宫,旺财肯定少不了挨罚,也有点想念济王哥哥,父皇突然派了这么多差事给他,他一定很无聊,夕延趴在木栏上,遥望着月亮,只当是寄月思乡了。 “美人你的,钱财我的。” “钱财你的,美人我的。” “成交!” 黑暗,罪恶的源泉。 几个黑影从屋檐上跳下,飞身进了房间,一剑挑开了被子,四处翻找起来。 金银在梦中呢喃喊着:“鸡腿,鸡腿!”全然不被翻箱倒柜所动。 “奶奶的,银子票子呢?” “爷爷的,小娘子呢?” “坑爷的,这小相公居然是个母的,花儿爷,要不要?” “长得这么寒碜,不要,我的小娘子呢?小娘子的半边脸让人见了真是欲罢不能。” “你找你的小娘子,我找我的银子,分头找去。” 听到动静的夕延跑回房间,却见到几个陌生面孔在翻她的被子和包袱,立即明白是金银大手大脚导致被小贼盯上了,可恨的是死金银睡得跟猪一样。 “金胖子,金大胖,金三胖,你银子被偷光了。” “谁,谁,银子,银子,谁敢动老娘的银子。” 片刻间,房子内已经是一片混乱的惨斗,夕延随手从墙角拿起一根扫把,抱在怀里,远远的躲在门后面。 “小娘子,抱着扫把的样子真可爱。” “你是谁!想干嘛!相公救我!” 夕延一扫把想要打开来人的手,却被那人抓住了扫把,那人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拔出了布塞,夕延不知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闻到一阵独特的香味,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记住,我叫花儿爷,以后就是你想相公了。” 花儿爷徒手抱起夕延飞身上了屋顶,留下金银在那急得乱撞,“姑奶奶”“小祖宗”叫个不停。 “小娘子真香,小手真软,上等好货。” 花儿爷抱着美人儿在屋顶上飞走,怀中美人清香逸人,正觉欢乐无比,忽见眼前有黑影挡住了去路,银色的脸庞在月光中泛着寒光。 “来者何人,敢挡花儿爷的道。” 只见来人拔出了冷冰冰的长剑,剑光射向花儿爷,这剑光,这气场,花儿爷自知这次遇到高手了,扔下美人,手摸向了腰中软剑,只是,他永远都没有抽出软件的机会了,他的手停留在摸剑的那一瞬间,他的生命也永远停留在那一瞬间,一滴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眉间缓缓滴下,落在青瓦的细缝中,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就此永远躺在这片月光下的这块屋顶,也许有人要高兴,也许有人要,只是这一切与他鬼面人都没有关系。 鬼面人司空也用缥缈虚无的双手轻轻抱起了青瓦上的女子,那夜雪地的画面重现,她还是静静的睡着,她的眼闭着,她的睫毛长长的落在脸颊,她的眉毛淡而不浓,她睡的很安详,他抱着她,她在他怀中睡觉,记忆中,母亲喜欢将他抱在怀中,哄他入睡,他学母亲的样子,轻轻拍着她。 自从雪夜相遇后的每一次见面,是危险的,他却总忍不住不顾一切救她,这与他司空也平常的冷漠完全背道而驰,她的容貌与母亲并不怎么相似,她比母亲美丽,虽然母亲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却不知为何,司空也总能在她身上找到和母亲一样的味道,一样的柔弱,一样的安全。 司空也木然的下了屋顶,进了房间,将夕延放在床上,然后飞身上了对面的屋顶,埙声在夜空中十分凄凉。 “母亲。”这一声浅浅的呼唤,化在司空也的喉间,他思念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思念她。 “完了,完了。” 追了足足有几里路,还是不见姑奶奶踪影,姑奶奶被人掳走了,福大命大的金银这回肯定要死翘翘了。 “姑娘,别着急,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朋友的。” 二人一边走,燕知了一边安慰着金银。 “大侠,多谢仗义相助。” “姑娘,夜也深了,你先回去休息,我师傅和几个兄弟都很厉害,我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就带人找你朋友,一定会找到的。” “也只能这样了。”金银想着如果实在找不到了,她也只能赶紧逃命了。 “在下先陪姑娘回去收拾东西,让小二给重新换间房间。” “多谢大侠,我叫金银,不知大侠贵姓。” “在下姓燕,名知了,意为知晓天下。” “有劳燕大侠了。” “客气客气。” 想不到漂亮妹妹的相公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漂亮妹妹还没嫁人,想到这,燕知了就忍不住喜上眉梢,替金银换房间倒茶端水忙得不亦乐乎,只是后悔自己睡太死,起来晚了,漂亮妹妹被花贼掳走了。 “屋里这么黑,怎么收拾东西呢?小二,点几盏灯来。”燕知了一边点上蜡烛,一边道,“金姑娘,你把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上,其它就不用管了,我待会叫小二来收拾。” 金银摸着黑去枕头下拿姑奶奶最爱看的书,摸到一半感觉摸到了一张人脸,只道是小贼的死尸,吓了一大跳,想着这些人的可恶,又忍不住往尸体上打了几下。 蜡烛点燃了,房间渐渐明亮,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金银惊到:“姑奶奶,姑奶奶,你怎么回来了。” 燕知了见床上有一女子,跑上前一看,果然是那天仙般的妹妹,这次她没有带面纱,更美了。 金银使劲揉揉眼睛,又掐了自己几下,确定不是做梦,一把抱住了沉睡中的夕延,哇哇大哭起来。 “真美。”燕知了不由感叹道。 第18章 路上的朋友 自从雪夜相遇后的每一次见面,是危险的,他却总忍不住不顾一切救她,这与他司空也平常的冷漠完全背道而驰,她的容貌与母亲并不怎么相似,她比母亲美丽,虽然母亲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却不知为何,司空也总能在她身上找到和母亲一样的味道,一样的柔弱,一样的安全。 司空也木然的下了屋顶,进了房间,将夕延放在床上,然后飞身上了对面的屋顶,埙声在夜空中十分凄凉。 “母亲。”这一声浅浅的呼唤,化在司空也的喉间,他思念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思念她。 “完了,完了。” 追了足足有几里路,还是不见姑奶奶踪影,姑奶奶被人掳走了,福大命大的金银这回肯定要死翘翘了。 “姑娘,别着急,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朋友的。” 二人一边走,燕知了一边安慰着金银。 “大侠,多谢仗义相助。” “姑娘,夜也深了,你先回去休息,我师傅和几个兄弟都很厉害,我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就带人找你朋友,一定会找到的。” “也只能这样了。”金银想着如果实在找不到了,她也只能赶紧逃命了。 “在下先陪姑娘回去收拾东西,让小二给重新换间房间。” “多谢大侠,我叫金银,不知大侠贵姓。” “在下姓燕,名知了,意为知晓天下。” “有劳燕大侠了。” “客气客气。” 想不到漂亮妹妹的相公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漂亮妹妹还没嫁人,想到这,燕知了就忍不住喜上眉梢,替金银换房间倒茶端水忙得不亦乐乎,只是后悔自己睡太死,起来晚了,漂亮妹妹被花贼掳走了。 “屋里这么黑,怎么收拾东西呢?小二,点几盏灯来。”燕知了一边点上蜡烛,一边道,“金姑娘,你把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上,其它就不用管了,我待会叫小二来收拾。” 金银摸着黑去枕头下拿姑奶奶最爱看的书,摸到一半感觉摸到了一张人脸,只道是小贼的死尸,吓了一大跳,想着这些人的可恶,又忍不住往尸体上打了几下。 蜡烛点燃了,房间渐渐明亮,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金银惊到:“姑奶奶,姑奶奶,你怎么回来了。” 燕知了见床上有一女子,跑上前一看,果然是那天仙般的妹妹,这次她没有带面纱,更美了。 金银使劲揉揉眼睛,又掐了自己几下,确定不是做梦,一把抱住了沉睡中的夕延,哇哇大哭起来。 “真美。”燕知了不由感叹道。 一夜的操劳,这一觉,燕知了睡得特别心满意足,他的梦里,竟全是那漂亮妹妹的模样,她跑,她笑,她坐,她站......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动人,他在后面追着,看着,笑着,一遍遍的喊:“小仙女,小仙女,小仙女,等等我。” “臭小子,快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接着,就是一顿雷阵雨,老汪下手可不轻,燕知了摸着殷红的半边脸,从美梦中一翻身坐起,映入眼帘的是老汪那张肥嘟嘟的甩饼脸,这张甩饼脸,他自娘胎里就开始见,见了千万次,也不如这次惊恐。 “老汪,你疯了,打我干嘛?” 老汪抢过被燕知了抱在怀中的大脚,边揉捏边笑道:“再不把你打醒,脚丫子都要被你啃光了。” 老汪俯下身,盯着燕知了,又笑道:“老六,做啥春梦了,说予哥哥听听。” 燕知了一巴掌拍开他的甩饼脸,被子一蒙,从头盖到了脚,似又要入睡,老汪抢过被子扔到桌上,笑道:“昨晚半夜偷跑出去,是跟那小娘子私会去了么?你许我点好处,我就不告诉你师傅。” “你好烦啊!” 燕知了一心惦记着那漂亮妹妹,闭上眼睁开眼都是她,哪有心思跟老汪贫嘴,速速跳下床,打开包袱选了件紫色缎衣,系了金色腰带,换了双全新的马靴,又特地绑了头发,在镜子前磨蹭了半天。 老汪看着情窦初开的少年,忍不住打趣道:“哟,你娘给你做的锦缎,你大哥送你的马靴,都穿上了,泥潭里的臭小子也有人样。” 燕知了不理会他的奚落,拿了佩剑,哼着小曲,直奔厨房,端了两碗赤豆粥,又要了几个碟小菜,几个包子,兴冲冲的奔到一间客房,边敲门边道:“金姑娘,起来了吗?” 门开了,金银红着眼出来,燕知了施了一礼,笑道:“二位姑娘昨夜辛苦了,南方湿气重,在下向厨房要了些热粥,给姑娘暖暖身。” “燕大侠,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不知被那花贼下了什么药,一直都叫不醒。”六神无主的金银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向来对女人的哭声无力招架的燕知了也慌了神,扔下早点,跑到床边一看,只见漂亮妹妹双目紧闭,双唇微闭,面色红润,倒看不出情况。 “金姑娘,你别着急,我师傅随身带了大夫,我们梅庄的大夫很厉害的,我这就找他来瞧瞧。”燕知了风也似的飞出了房间,又风也似的连撞了几间屋,才在梅子黄的房间抓到了许大夫,心急如焚的燕知了抓着许大夫就往外跑,全然不顾梅子黄的表情。 许大夫无奈的摇头道:“老六,六爷,你这又是闹啥呢?有啥事也先让我给庄主诊完再说。” 燕知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勉强一笑道:“我看师傅面色红润,印前发亮,自带金光,福星高照,一看就会长命百岁,哪需要把脉。” 梅子黄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找许大夫何事?” 燕知了道:“我有个朋友被花贼下了药,睡了一晚了,还叫不醒。” 许大夫诧道:“这荒郊野外,你也有朋友,不会是遇到精怪了吧。” “去去去!许叔被师傅带坏了,老不正经的。”燕知了一边收拾许大夫的看诊包,一边拖着许大夫。 “不许去,有夫之妇,决不许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去哪干了些什么。” 许大夫也瞪着燕知了,怒道:“老六,别人媳妇,可想不得。” 燕知了忙澄清道:“师傅,亏您老人家还是老江湖,那个小相公是女扮男装,人家根本不是一对小夫妻,人家是两个大姑娘。” “好好的姑娘家家,扮成男儿做啥。”许大夫不满道。 梅子黄冷冷道:“不管是谁,来路不明的女子,你都不能惹。” 燕知了心中向着那姑娘,自是不会理会师傅的阻挠,只气冲冲嚷道:“师傅,你自己当老光棍就算了,还要拉上徒弟做老光棍,亏得别人都说梅庄庄主是天下第一的大侠,那些人都错看了您,明明就是个不讲理的臭老头。” 燕知了的摔门声还在耳边,看着傻傻很天真的小徒弟,梅子黄摇了摇头,叹息道:“老六看起来激灵,实则易犯痴,我梅子黄是个情痴,徒弟中,老二也是个情痴,老六也是个情痴,当真是头痛。” 许大夫笑道:“庄主多虑了,窈窕淑女,女子好逑,老六聪明机灵,不会吃亏。” 梅子黄嘴角泛起苦涩,皱眉道:“云兄弟的孤女云朵自小与老六要好,辜负了云兄弟的孤女,去了那边,只怕无颜见云兄弟。” 说起云朵对老六的一片心意,许大夫又想到了自己的侄女画画,要说云朵看上了老六,最多两人打打闹闹,受点委屈,总能过日子;而自己拿傻侄女,偏偏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老三,老三司空也就跟块铜铁一样,自己暗示了他多少回,他却滴水不进,从不抬眼看画画一眼,画画那孩子更是可怜。 都说梅庄的男子薄情,爱上梅庄男子的女子大多命苦,云朵和画画如此,等了梅子黄一辈子的云居雁姑娘亦如此,日日来梅庄提亲的白茵茵姑娘,墨染又可曾出门相见。 “许叔,我看这老六一个人带着两个花姑娘在后面也是惬意呀!” 许大夫眯眼笑道:“就是气惨了他师傅。” 老汪回头望了望不远处黄山中非常显眼的碧色马车,愁道:“老六也是薄情寡义啊,云朵见了得气成啥样。” 许大夫招了招手,神秘兮兮的对老汪道:“老六被花姑娘勾走了,小云朵才能被小汪汪勾走,大侄子,你说是不是。” 老汪黝黑的面庞一红,一本正经赶马车去了,这几个后生仔的感情世界只怕比他们那一辈更乱,许大夫大笑道:“小汪汪,慢点,前面歇歇吧,庄主和老夫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这长途跋涉的,这风景也不错,歇会儿,喝点水。” “燕大侠,你师傅他们好像不走了”金银眼尖,远远的便看见前面那一辆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这位从天而降的燕大侠不仅昨晚救了自己,一大早就帮他们找大夫,还为了他们两个跟师傅闹了别扭,也不知这大侠图的是啥,想着这次吃的亏,金银不由得多了几个心眼。 燕知了一肚子气,没好气的说:“他们歇,我们也歇。” 没想到师傅这么狠心又这么小气,好在漂亮妹妹只是被人下了迷药,多睡了会儿就醒了,不然他燕知了一定跟师傅没完。 碧色马车也在小溪边停了下来,金银扶着夕延在小溪边擦了擦脸,燕知了哈巴着脸跟在后面,又不好意思说话,只时不时递个水壶,又递点酸梅子。 从小养尊处优,从未长途跋涉过的夕延,一路上晕车晕的迷迷糊糊的,也一直没心情去问金银这些人的来历,更没精力去搭理这位格外殷勤的金银所谓的燕少侠,这会儿精神了些,再看这少侠,生得浓眉丹凤眼,面容圆润,看起来像是个活泼开朗之人。 第19章 长一样的脸 碧色马车也在小溪边停了下来,金银扶着夕延在小溪边擦了擦脸,燕知了哈巴着脸跟在后面,又不好意思说话,只时不时递个水壶,又递点酸梅子。 从小养尊处优,从未长途跋涉过的夕延,一路上晕车晕的迷迷糊糊的,也一直没心情去问金银这些人的来历,更没精力去搭理这位格外殷勤的金银所谓的燕少侠,这会儿精神了些,再看这少侠,生得浓眉丹凤眼,面容圆润,看起来像是个活泼开朗之人。 三人围着路边的大树相对而坐,夕延将金银给的干粮分了一半给燕知了,莞尔笑道:“听金银说昨晚多亏了燕大侠,南宫竹在此谢过燕大侠了。”夕延学着他看到的江湖人的模样,作揖道谢。 燕知了眼珠滴溜溜转了圈,喜笑颜开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人的本分事,叫燕大侠太见外了,叫我小知就好。” 南宫竹也笑道:“小知,那宫竹就叫你小知哥哥了,此去苏州还望小知哥哥多多照顾了。” 南宫竹这一声小知哥哥直叫得燕知了心都融化了,咧嘴笑道:“小知哥哥好,就叫小知哥哥,苏州是小知哥哥的地盘,小知哥哥带你玩最好玩的,吃最好吃的。” 一听到玩和吃,南宫竹两眼放光,喜道:“苏州有啥好玩的吃的?” “鸭血粉丝、卤猪脚、灌汤包、阳澄湖的大螃蟹.....好多好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排在杭州前面,可是人间天堂。” “我一定要先吃大螃蟹。”说到螃蟹,南宫竹脑中就已经有螃蟹横行了。 “我要先吃灌汤包,里面有肉。”金银也抢道。 燕知了忽地眼睛一眨,道了声“等一下”,即飞入了路边歇息的队伍,燕知了一回来,同行的人都笑了。 “六公子,不去陪花姑娘啊!” “老六,终于想起你师傅了。” “小知哥哥,哎哟,我的小知哥哥,叫得人家心都碎了。” “小知哥哥,小知哥哥。” “小仙女,小仙女。” “去,去,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这纯碎是羡慕嫉妒恨。”燕知了一路打过去,钻进了梅子黄的马车,东翻西倒起来。 “泼猴,不陪你的小仙女,跑这来撒什么野。”梅子黄捏着腿弯,怒斥道。 “师傅别吃醋嘛!小知忙完就来陪您老人家。师傅在小知心中的位置永远是至高无上的第一。,小知最敬重最疼爱师傅了。” “我呸。”梅子黄换了个姿势,斜靠着,缓解下疼痛,闭上眼睛,无力道,“找什么?” 小知抱着师傅的手,小心翼翼道:“师傅,大哥给你准备的糕点呢?借点来嘛!” “没了。” “怎么会没了呢?我昨天还看到你藏了一大包。” “都吃完了。” “少糊弄我,师傅的食量,小知还不清楚么?” 见师傅丝毫不让步,燕知了只得软攻:“师傅,江湖人都说梅庄庄主是最善良最无私的大侠了,怎么忍心藏着好吃的,不分徒弟一口呢?别人师傅会这么小气,小知的师傅才不会。”见梅子黄眼中略有悦色,只是还不够坚定,小知赶紧趁热打铁,道,“师傅,云姨常说我们梅庄的杏花最可爱,要来长住,小知想着不让云姨来住,是不孝,让云姨来住,又不知道师傅敢不敢见云姨,师傅,你说咋办好呢?” 梅子黄一生有负云居雁,如果说杏雨是梅子黄一生最爱最想念的人,那么云居雁就是梅子黄一生最怕见的人,一听云居雁三个字,梅子黄赶紧摆手道:“糕点在你头顶挂着,拿了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师傅最好了。”燕知了抛了个飞吻,一跃三丈远,只见老汪在后面破口大骂,“死知了,臭小子,吃里扒外的叛徒,也不给你师傅留几块,欺师灭祖的叛徒,老子要替庄主清理门户。” 燕知了远远的瞪了他一眼,嬉皮笑脸道:“小汪汪比师傅还小气,到了苏州,六爷还你一箩筐还不行么。” “小竹儿,这是我们苏州特产糕点,有红豆馅、绿豆馅、花生馅等五十八种馅,这都是我大哥给我师傅准备的,我师傅小气一个人躲着偷偷吃,我告诉你我师傅的死穴就是云姨,只要一听到云姨的名字,他就有多远躲多远。” “我师傅只是脾气坏,人还是很菩萨心肠的,我师傅有七个徒弟,我还有五个师哥和一个师弟,我大哥和三哥最厉害了,但是三哥太爱耍酷了,你看,就是那边,那个角落里穿黑色衣服的美男子,不过,他没有我帅,我大哥最帅最好了,大哥温柔又厉害,是我师傅的传人,将来要做天下第一大帮老大,我大哥最疼我,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帮的老二了。” 当你有了聊得来的朋友时,当你和好朋友在一起时,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 短短两天,从汴京到徐州的路上,燕知了将他从小到大发生的所有事,无论芝麻绿豆小,还是西瓜柚子大,都说了个遍。 而夕延则以南宫竹的身份,与燕知了一见如故,燕知了与她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他身上有浓浓的人间烟火味,他就像一只翱翔在天空的燕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知道哪里的东西最好吃,他知道哪里的家伙最好玩,他高兴了就高兴,不高兴了就不高兴,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无忧无虑,这本就是夕延所梦寐以求的生活,也是她此次私自出宫希望以南宫竹的身份获得这样的生活。 漫长的路途,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决定了我要学骑马。” “到了苏州,我教你。” “你们俩千里迢迢去苏州,可有啥事。” 一路闲聊,燕知了随口问了句,南宫竹却忽地收起了笑容,面色黯然,再不似之前那么欢快了,垂头丧气的趴在车窗上,心事重重的遥望着天空,半响,才悠悠道:“我想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是性格一样还是长得一样?”燕知了道。 “长得一样。” 燕知了勾腰仔细端详起南宫竹的容貌,看得仔细,看得脸红心跳,忙甩开脸摸摸马头,笑道:“小竹妹妹这样好看的人,世上怎么可能有第二个呢?更别说是第二个一模一样好看的人。” 南宫竹没有注意到燕知了的倾慕之心,只当是遇到个知心朋友,倾吐些心事,便点点头道:“自我记事起,就常常听人说我长得和一个人一模一样,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后来,听得多了,我只将信将疑,再后来,直到一个月前,元宵节那晚,我偷偷跑出家门去州桥明月集市看花灯,路过一家面具铺子,我看到一个杏色面具特别喜欢,就戴着玩,突然来了个男的,抓着我不放,这男的又哭又笑的,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说些胡话,我好不容易挣脱开后来,回到家,我细细想了想,大概他是把我认做了他的故人了吧。” 燕知了听得一知半解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笑道:“人有相似,美人总容易让人混淆,只他认错了人就让小竹妹妹跋山涉水,吃这苦头,这疯癫子,我看也可恶的很。”想了想,又红着脸笑道,“我却是感谢这疯癫子,没有他的胡言乱语,小竹妹妹不会来苏州,我们也不会相识,我这一生少了多少开心。” 南宫竹接着道:“我知道她来自苏州,我知道她有一张和我一样的脸,我想找到她。” 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重重,几只鸟尖叫着飞过,南宫竹出神的望着它们,陷入了沉思,她想起这些年听到遇到的种种有关她的事,尤其是在她长大后,因为这张脸,发生过的许多怪事,南宫竹摸了摸这张脸,这张和母后并无一点相似之处的脸,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南宫竹出神之际,燕知了却在自己所认识的所有苏州的美女里搜索和南宫竹长得相似之人,结果是徒然,并无所获,燕知了摇摇头,道:“苏州城的人我基本都认识,却没见过和你长得相似之人。” 南宫竹莞尔笑道:“苏州城那么多人,总有你不认识的,说不定我要找的就在他们之间。” 燕知了也笑道:“说的也是!小竹儿,还有其它线索没,我回去让我们梅庄的人拿着你的画像,挨家挨户就对比,把有一分相似的都抓给你认。” 燕知了忽又摇头道:“不过,苏州城若有人像你一分,也必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了,我人称苏州小霸王,不可能不知道。” 南宫竹仔细回忆了片刻,才又道:“三年前听一疯癫老太婆反反复复说过她住在苏州城‘杏花居’,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杏花居’在哪。” 燕知了摇头道:“我自小生在苏州长在苏州,要是有‘杏花居’,我肯定知道,虽然杏花居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苏州有个地方的杏花最多好看,那就是我们梅庄,这个季节,咱梅庄的杏花都要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酿杏花酒。” 南宫竹白眼道:“你家叫梅庄,却种满杏花,也是蛮有趣。” 第20章 鬼哭林遇险 南宫竹一一答道:“父亲复姓南宫,单名一个诏字,母亲乃郑氏。” 梅子黄又问:“都是汴京人士吗?” 虽不知这位梅庄主所问为何,但南宫竹想了想还是非常认真的回答了:“不过,外祖曾出自金陵,后与外祖母成亲,才迁自开封,不过,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梅子黄依旧不死心,又问道:“看姑娘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可是生于大观四年?” “师傅,您老人家太色了吧,我都还没问人家姑娘芳龄,您老人家怎么先问起来。” 梅子黄被燕知了一奚落,脸都红了,明知道自己问年龄是另有目的,却又不能道破,当真是又急又羞又怒,正担心燕知了那小子要坏自己事时,却见那小子向南宫竹行了一礼,笑容可掬的问道:“在下燕知了,今年年方二二,生于崇宁二年六月六,敢问竹儿姑娘芳龄。” 南宫竹噗嗤笑道:“南宫生于大观四年正月。” “正月正月,大观四年,大观四年正月.....”梅子黄心中怅然,悲喜交加,他怎么会忘记他与杏雨分别时正是大观三年三月末,杏花将落之际,共游汴京繁台□□的情景清晰在目,大观三年的三月,那是他和杏雨此生最幸福的甜蜜时刻,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女子有着和杏雨一模一样的面容,从大观三年三月到大观四年正月,梅子黄已经不敢往下想了,可是她姓南宫,母亲姓郑,不姓杏,她母亲是开封人士,不是苏州人,梅子黄越看这女子的脸就越害怕,害怕了又高兴,高兴了又难过,要不是岁月练就了他的城府,旁人看到的就不是一张平静沧桑的脸了。 年龄与外貌的巧合,让梅子黄基本断定眼前这位南宫姑娘与他苦苦寻找了十六年的杏雨绝对有关联,至于是何种关联,只有见到这位姑娘的父母亲才能有答案,苦寻十六年不得音讯的人,如今突然有了线索,梅子黄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勉强露出慈爱的笑容,道:“此地去苏州路千里,路途凶险,我与金老爷子是旧友,二位姑娘又与爱徒要好,当可一路同行,也有个照应。” 金银忙道:“多谢梅庄主。” “师傅,你终于开窍了,早知道你和金姑娘爷爷相识,我就不用求你那么久了。”燕知了道。 梅子黄白了燕知了一眼,又道:“我曾受金老爷子指点,又与令尊及叔伯辈相熟,金姑娘不见外可叫我声师伯。” 金银忙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诚心诚意道:“侄女见过师伯。” 一旁的许大夫拍手笑道:“庄主凭空又多了个侄女,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哈哈,是桩喜事。” 燕知了也笑道:“我也多了个师妹。” 金银又甜甜的叫了声“师哥”,一片融洽。 燕知了见师傅高兴,趁机道:“师傅,既然师妹是自家人了,那师妹和竹儿姑娘到了苏州还住客栈,不就显得我们梅庄无礼了。” 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燕知了这话还正中梅子黄下怀,梅子黄之前碍于身份不好说,这下正好顺着燕知了的话道:“到了苏州,自当住在梅庄,老六一定照顾好侄女与南宫姑娘。” 金银忙道:“多谢师伯。” 燕知了瘪瘪嘴:“这还用您老人家吩咐么?” 梅子黄又道:“之前听老六说起姑娘中了那采花大盗的□□,可碍事,老许,赶紧给诊诊。” 南宫竹忙接道:“大夫说就是点迷香,睡一觉就好,多谢梅庄主关心。” 许大夫也笑道:“我看南宫姑娘气色较佳,庄主大可放心,怎么过这个林子才是大事。” 梅子黄点点头,这才重新说回林子的事:“这片山叫鬼哭山,林子约占几亩地,又叫鬼哭林,山里住着鬼哭林一派,鬼哭林一派人不多,其林主本是西南神农派第九代掌门人鬼老前辈的首席弟子鬼刺,因性格过于执拗,被逐出师门,鬼刺就创立了鬼哭派。” “师傅,这名字起得也太没水准了,鬼哭林,我还狼嚎派呢!” 梅子黄瞪了燕知了一眼,没吭声,南宫竹笑着接道:“据《唐宋武林门派集》记载,唐中宗时代,狼牙山有个门派就叫狼嚎派,几百年过去了,现在应该没了哈。” 燕知了摸摸头,笑嘻嘻道:“竹儿姑娘太博学多才了,显得我跟白痴一样,不过,我愿意一辈子当竹儿姑娘的绿叶。” 老汪忍不住骂道:“有点出息不?” 金银插嘴道:“师兄不必气馁,我们这个小祖宗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从小不学无术,就爱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梅子黄接着道:“我年轻时和鬼刺有过几面之缘,这鬼刺虽不是正义之人,但也不是什么奸诈小人,为人怪异了些,往年不赶时间都没走过这条路,这次赶徐家寿宴,没多想就走了这条小路,现在改道也来不及了。”又吩咐老汪,“小汪,你弄几个火把,许大夫识毒,进入林子后,你护着许大夫走在前面。” “长生和老六垫后,侄女和南宫姑娘跟在我身旁,你们多护着点。” 燕知了抓着长生递来的火把,磨蹭了半天,不乐意道:“师傅,竹儿姑娘有我保护,你别抢弟子的机会,您老人家尽心尽力保护师妹。” 南宫竹认真辨认好现场每个人的声音后,又从地上捡了根结实的木棍,抱在胸前,紧紧跟在梅子黄身后。 金银摆手道:“师伯师哥不必担心,我好歹也是金狮刀传人,功夫比不了你们,防身还是没问题,你们都尽管保护好我们姑娘,她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燕知了指了指梅子黄,笑道:“你们放心啦,我师傅是天下第一。”又指了指一直悄无声息靠在树上望着天空出神的司空也,道,“我三哥怎么也能排个前五,我嘛,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们这么多高手,那个鬼刺不要命才敢来。” 一行人竖起耳朵,走在林间小道上,路的前方总是漆黑一片,只是你如果一直往前走,你会发现,前面也有依稀可见的光亮。 燕知了率先道:“师傅这林子很奇怪,明明看见前面是一片黑暗,可是我们走进来,却总可以看见微弱的亮光。” “这叫是是而非!” “要是有鬼怎么办?” “要是男鬼,我就用我的阳气压死他们。” “女鬼呢?” “要是女鬼,就派我们高冷的美男子三哥去勾引她们。” “要是个好吃鬼,就送个鸡腿。” “人有弱点,鬼也肯定有弱点。” “老汪,听说童子尿辟邪,师傅这么醇正陈年的童子尿肯定威力十足,师傅,您得捐赠点出来!” 从上方透进来的点点亮光,映衬着树林,就恍如黎明来临之前,杏雨的身影在曙光中清晰又模糊,似乎在对她挥手,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南宫竹泉水般的笑声不时入耳,许多年了,梅子黄第一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也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前方有太多不确定,一行人走得极慢,也不知走了多久,燕知了突然皱起眉头,道:“三哥,你耳力好,可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嘶嘶’,特别轻特别细,有点怪吓人。” 金银和老汪等人也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下,金银忍不住抖着肩膀道:“这声音听得我毛骨悚然的,不会真是鬼哭了吧。” 燕知了停下来听了会儿又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女人抽泣的声音。” 老汪点头道:“看来这鬼哭林不是假的。” 燕知了下意识的拉住了南宫竹的衣袖,柔声道:“小竹儿,你别听,这声音怪瘆人。” 南宫竹无奈地摇摇头,双手一摊,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梅子黄柔声道:“这声音是为迷惑敌人,大概只对习武者有用,南宫姑娘不是习武之人,耳力较弱,听不到也正常。” 南宫竹点点头,也不强行去寻找他们所说的奇怪声音,只随着燕知了的方向,准备将注意力集中在模糊的路面,只是她这一低头,即发现地上似乎有一条条模糊的黑影在缓慢移动,还未辨认出那黑影是何物,紧接着,下一秒,南宫竹就感觉脚踝处有阵阵凉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脚踝处蠕动,当她感觉到那个东西似乎咬住了她的袜子时,再也无法忍住,叫出了声。 南宫竹这一叫,燕知了都慌了声,忙向南宫竹手指着的地方望去,只见一条约一尺长的黑蛇正张大着嘴巴,细长的舌头在半空中舞动,而这蛇的脖子被两只苍老的手紧紧捏住了。梅子黄随手一甩,蛇从树上猛地弹起,最后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梅子黄淡淡道:“只是一条毒蛇,已经死了,不要怕。” 燕知了此时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师傅,我明白了,那是蛇发出的嘶嘶声,肯定有一大群蛇已经向我们游来了。” 梅子黄点头道:“已经来了。” 第20章 金狮刀传人 燕知了忽又摇头道:“不过,苏州城若有人像你一分,也必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了,我人称苏州小霸王,不可能不知道。” 南宫竹仔细回忆了片刻,才又道:“三年前听一疯癫老太婆反反复复说过她住在苏州城‘杏花居’,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杏花居’在哪。” 燕知了摇头道:“我自小生在苏州长在苏州,要是有‘杏花居’,我肯定知道,虽然杏花居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苏州有个地方的杏花最多好看,那就是我们梅庄,这个季节,咱梅庄的杏花都要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酿杏花酒。” 南宫竹白眼道:“你家叫梅庄,却种满杏花,也是蛮有趣。” 燕知了四周环视一圈,低声道:“我师傅有个老相好,好像叫什么小雨,特别喜欢杏花,我师傅是个痴情的种子,为了她,不仅放着云姨这么好的女子终身不娶,还在屋前屋后漫山遍野种满了杏树,可怜我三哥,对杏花过敏,每年春天,啧啧啧,惨不忍睹。” “就是那个高冷的美男子么。”南宫竹指了指远处骑马的一条黑影。 燕知了嘘了一声,急道:“你可千万别惹我三哥,别看他跟个木头似的,杀起人可是不眨眼,往你眉心一点,你就没命了,从小就没人敢和他玩,我师傅都拿他没办法。” 南宫竹摸了摸眉心,又摸了摸脖子,往车内缩了缩,有些害怕。 燕知了又笑道:“你不惹他就没事了啦。要说美男子,我大哥是江湖公认的绝世美男子。” “那我一定要看看。” 燕知了又摸了摸刘海,得意洋洋道:“我大哥只比我帅一点点,所以,我也是很帅很帅的美男子。” 南宫竹端倪了会儿,严肃道:“是挺美挺帅,但缺了点男子气概。” 燕知了忙道:“我这不还年轻嘛,等我蓄起胡子,就男人味爆棚了。” 燕知了正想说“保证你会爱上我”,南宫竹忽然说了句“奇怪,前面那片林子上面的天空怎么是黑色的?一块地儿两重天。” 燕知了缩了缩舌头,这才发觉前面林子有些异样,正困惑,忽然感觉后背被重重的拍了一下,吓得毛骨悚然,一个激灵,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回头一看,只见金银抱着一堆橘子,一股脑都扔到马车里,气喘吁吁道:“累死我了,姑奶奶,橘子,让你吃个够。” 南宫竹剥了瓣橘肉进嘴,大呼:“好甜,好吃。”又给了燕知了两个橘子。 金银咕噜咕噜灌了半竹筒水,警惕的朝后看了看,小声说道:“一路上,我都感觉有人跟踪我,但每次我回头去看,又没有人影,我听卖橘子老伯说前面这片林子是乱葬岗,这条道是鬼道,人不能走,走了,命就要被阎王爷索了去,据说林子里不分白天黑夜都能听到鬼哭的声音,老人家说这林子只能进不能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走出来过。本来我还不信,但我们刚才来时明明阳光明媚,一来到这边就黑压压阴森森的,不知有没有孤魂野鬼。” 金银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缩了缩脖子,怯声道:“听老人家讲天将大变都是因为孤魂野鬼出来觅食,我长得又白又嫩,正合野鬼的胃口,我们要不要换条路。” 南宫竹若有所思的看了会儿前面黑压压的林子,扶着金银下了马车,左瞧瞧右看看。 第五章鬼哭 燕知了瞟了眼黑压压的天色,下了马,拔出剑,往林子里走了几步,嚼着橘肉对跟在身后的金银笑道:“你们跟在我后面,有我六爷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 南宫竹摸了摸发热的额头,又走进林子几步远,摸了摸地面,感觉到热气腾腾,手掌湿乎乎的,又仔细看了看林子深处,只见越往里走越黑,林子深处漆黑一片,犹如无边暗夜。南宫竹揉揉眼睛,又往浅的入口环视一周,发现有几株只有岭南多雨湿热之地才能生长的芭蕉乔木及榕树等,再细细看下去,这林子的树木叶子确实比一路走来所见树木叶子宽大厚实了许多。 对于此处的异样,南宫竹心中已略有所知,起身却见燕知了和金银二人紧张的护在自己左右,可爱又感人,忍不住笑道:“金银是个胆小鬼。” 南宫竹摆摆手,示意二人放松,踱步缓道:“我刚探了探地脉,泥土温热湿润,这地底下应该有火石群。” 金银和燕知了摸了摸热乎乎的脸,确实觉得靠近这林子,就明显感觉要热许多。 南宫竹指着几株乔木,接着道:“你们看,这几株很茂盛的树是芭蕉乔木和香樟树,那边还有小叶榕树和玉兰树,这些都是阔叶树,一般生长在多雨湿润的岭南之地,由此可见此林子一定雨水充沛。而小知哥哥先前说前方就是徐州了,徐州虽处江南,但靠北,此地的土壤和气候,本不太可能生长阔叶树。我儿时在书上看到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如‘寒火之地’就是一种奇特的地貌现象,此类地方地下全是火热的石头,形成地热,冷热对流到一定时候,就会下急雨,我想这片林子就应是少见的‘火寒之地’,只是非比寻常的往往易被人们妖魔化。鬼哭声有可能是人为的,也有可能是人们自己吓自己的;但为何常常死人,一定另有隐情,这片林子植物茂盛,又深不见底,可能会有些凶猛的野兽,那些路人可能被野兽叼走了。” 南宫竹说的有头有道,尽是些燕知了和金银等人从未听闻的奇事,金银因熟知南宫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小阅尽宫中珍藏的奇书异书,听她说此翻话,倒不觉稀奇,只觉又知晓了些奇事,而燕知了与南宫竹初相识,一直只惊叹于她远离人间的美貌,却未曾知晓她除了美貌,学识更有惊人之处,此番听来,不觉诧然,心中早已对此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什么妖魔,不过人患!”身后的一声叹息打断了三人的思绪,南宫竹和金银回头一看,只见一嶙峋枯瘦的暮年男子对着林深深处的黑暗摇了摇头,风吹动了他的青衣,男子拂掉衣袖上沾染的黄叶,又感叹道:“想不到小小年纪,竟已知晓天下了。” “师傅,早就跟你说过竹儿妹妹不是一般人了,就你小肚鸡肠成天躲在车里。”燕知了抢道。 此时,南宫竹与金银已知此枯瘦老人就是燕知了的师傅,武功天下第一的梅庄庄主梅子黄,金银自小生在江湖,也算是出自根正苗红的武学世家,对梅子黄的名字并不陌生,忙上前行礼道:“金陵金狮刀后人金银拜见梅庄主。” “金狮刀”这几个字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梅子黄想起了几十年前威震一方的金老爷子,看眼前孩子的年纪,应该是金老爷子的孙辈吧,今日得见也是有缘,梅子黄点头示意金银起身,缓缓道:“金老爷子也有七十多了吧。” 提起爷爷,金银双眼泛泪,点头答道:“如果爷爷还在世,今年虚岁应该是七十六了。” “金老爷子已不在了么?”梅子黄迟疑道。 “爷爷去世有近十四年了。” “可惜了可惜了。”梅子黄摇头道,“上一次与金老爷子煮酒论武学已是十五年前,谁料没半年就出了事,金家也就此落没了。世事难料啊!” 十几年了,金银一直很少回想家族的事,因为想一次就要哭一次,现场知道过金家惨案的人也无不黯然。 金银收收眼泪,咬唇道:“十五年前,爷爷六十大寿,还有幸得梅庄主指点,爷爷要是知道江湖上还有人记得他一定很开心。” 梅子黄又道:“听老六说你们要去苏州寻亲,长路漫漫,得担心。” 见金银是师傅旧友后人,燕知了不禁喜上眉梢,忙拉着梅子黄到南宫竹面前,郑重其事介绍道:“师傅,这就是我与你说的非一般人,学识过人,貌若天仙的南宫姑娘。” 南宫竹莞尔一笑道:“见过梅庄主。” 本想骂徒弟造次的梅子黄,一对上南宫竹那张脸,就立即呆住了,双眸发亮,睫毛微颤,面容抽搐,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燕知了忙捏了师傅一把,挡在南宫竹与梅子黄中间,耷拉着嘴,不满道:“师傅,您老人家可是一把年纪了,我竹儿妹妹是好看,您老人家也不能眼都直了,要不要这么色。” 梅子黄定了定神,骂了声“胡闹”,又问道:“南宫姑娘哪里人士?” “汴京。” “姑娘父母尊姓大名呢?” 南宫竹一一答道:“父亲复姓南宫,单名一个诏字,母亲乃郑氏。” 梅子黄又问:“都是汴京人士吗?” 虽不知这位梅庄主所问为何,但南宫竹想了想还是非常认真的回答了:“不过,外祖曾出自金陵,后与外祖母成亲,才迁自开封,不过,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梅子黄依旧不死心,又问道:“看姑娘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可是生于大观四年?” “师傅,您老人家太色了吧,我都还没问人家姑娘芳龄,您老人家怎么先问起来。” 梅子黄被燕知了一奚落,脸都红了,明知道自己问年龄是另有目的,却又不能道破,当真是又急又羞又怒,正担心燕知了那小子要坏自己事时,却见那小子向南宫竹行了一礼,笑容可掬的问道:“在下燕知了,今年年方二二,生于崇宁二年六月六,敢问竹儿姑娘芳龄。” 南宫竹噗嗤笑道:“南宫生于大观四年正月。” 第21章 鬼哭林遇险 南宫竹一一答道:“父亲复姓南宫,单名一个诏字,母亲乃郑氏。” 梅子黄又问:“都是汴京人士吗?” 虽不知这位梅庄主所问为何,但南宫竹想了想还是非常认真的回答了:“不过,外祖曾出自金陵,后与外祖母成亲,才迁自开封,不过,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梅子黄依旧不死心,又问道:“看姑娘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可是生于大观四年?” “师傅,您老人家太色了吧,我都还没问人家姑娘芳龄,您老人家怎么先问起来。” 梅子黄被燕知了一奚落,脸都红了,明知道自己问年龄是另有目的,却又不能道破,当真是又急又羞又怒,正担心燕知了那小子要坏自己事时,却见那小子向南宫竹行了一礼,笑容可掬的问道:“在下燕知了,今年年方二二,生于崇宁二年六月六,敢问竹儿姑娘芳龄。” 南宫竹噗嗤笑道:“南宫生于大观四年正月。” “正月正月,大观四年,大观四年正月.....”梅子黄心中怅然,悲喜交加,他怎么会忘记他与杏雨分别时正是大观三年三月末,杏花将落之际,共游汴京繁台□□的情景清晰在目,大观三年的三月,那是他和杏雨此生最幸福的甜蜜时刻,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女子有着和杏雨一模一样的面容,从大观三年三月到大观四年正月,梅子黄已经不敢往下想了,可是她姓南宫,母亲姓郑,不姓杏,她母亲是开封人士,不是苏州人,梅子黄越看这女子的脸就越害怕,害怕了又高兴,高兴了又难过,要不是岁月练就了他的城府,旁人看到的就不是一张平静沧桑的脸了。 年龄与外貌的巧合,让梅子黄基本断定眼前这位南宫姑娘与他苦苦寻找了十六年的杏雨绝对有关联,至于是何种关联,只有见到这位姑娘的父母亲才能有答案,苦寻十六年不得音讯的人,如今突然有了线索,梅子黄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勉强露出慈爱的笑容,道:“此地去苏州路千里,路途凶险,我与金老爷子是旧友,二位姑娘又与爱徒要好,当可一路同行,也有个照应。” 金银忙道:“多谢梅庄主。” “师傅,你终于开窍了,早知道你和金姑娘爷爷相识,我就不用求你那么久了。”燕知了道。 梅子黄白了燕知了一眼,又道:“我曾受金老爷子指点,又与令尊及叔伯辈相熟,金姑娘不见外可叫我声师伯。” 金银忙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诚心诚意道:“侄女见过师伯。” 一旁的许大夫拍手笑道:“庄主凭空又多了个侄女,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哈哈,是桩喜事。” 燕知了也笑道:“我也多了个师妹。” 金银又甜甜的叫了声“师哥”,一片融洽。 燕知了见师傅高兴,趁机道:“师傅,既然师妹是自家人了,那师妹和竹儿姑娘到了苏州还住客栈,不就显得我们梅庄无礼了。” 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燕知了这话还正中梅子黄下怀,梅子黄之前碍于身份不好说,这下正好顺着燕知了的话道:“到了苏州,自当住在梅庄,老六一定照顾好侄女与南宫姑娘。” 金银忙道:“多谢师伯。” 燕知了瘪瘪嘴:“这还用您老人家吩咐么?” 梅子黄又道:“之前听老六说起姑娘中了那采花大盗的□□,可碍事,老许,赶紧给诊诊。” 南宫竹忙接道:“大夫说就是点迷香,睡一觉就好,多谢梅庄主关心。” 许大夫也笑道:“我看南宫姑娘气色较佳,庄主大可放心,怎么过这个林子才是大事。” 梅子黄点点头,这才重新说回林子的事:“这片山叫鬼哭山,林子约占几亩地,又叫鬼哭林,山里住着鬼哭林一派,鬼哭林一派人不多,其林主本是西南神农派第九代掌门人鬼老前辈的首席弟子鬼刺,因性格过于执拗,被逐出师门,鬼刺就创立了鬼哭派。” “师傅,这名字起得也太没水准了,鬼哭林,我还狼嚎派呢!” 梅子黄瞪了燕知了一眼,没吭声,南宫竹笑着接道:“据《唐宋武林门派集》记载,唐中宗时代,狼牙山有个门派就叫狼嚎派,几百年过去了,现在应该没了哈。” 燕知了摸摸头,笑嘻嘻道:“竹儿姑娘太博学多才了,显得我跟白痴一样,不过,我愿意一辈子当竹儿姑娘的绿叶。” 老汪忍不住骂道:“有点出息不?” 金银插嘴道:“师兄不必气馁,我们这个小祖宗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从小不学无术,就爱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梅子黄接着道:“我年轻时和鬼刺有过几面之缘,这鬼刺虽不是正义之人,但也不是什么奸诈小人,为人怪异了些,往年不赶时间都没走过这条路,这次赶徐家寿宴,没多想就走了这条小路,现在改道也来不及了。”又吩咐老汪,“小汪,你弄几个火把,许大夫识毒,进入林子后,你护着许大夫走在前面。” “长生和老六垫后,侄女和南宫姑娘跟在我身旁,你们多护着点。” 燕知了抓着长生递来的火把,磨蹭了半天,不乐意道:“师傅,竹儿姑娘有我保护,你别抢弟子的机会,您老人家尽心尽力保护师妹。” 南宫竹认真辨认好现场每个人的声音后,又从地上捡了根结实的木棍,抱在胸前,紧紧跟在梅子黄身后。 金银摆手道:“师伯师哥不必担心,我好歹也是金狮刀传人,功夫比不了你们,防身还是没问题,你们都尽管保护好我们姑娘,她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燕知了指了指梅子黄,笑道:“你们放心啦,我师傅是天下第一。”又指了指一直悄无声息靠在树上望着天空出神的司空也,道,“我三哥怎么也能排个前五,我嘛,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们这么多高手,那个鬼刺不要命才敢来。” 一行人竖起耳朵,走在林间小道上,路的前方总是漆黑一片,只是你如果一直往前走,你会发现,前面也有依稀可见的光亮。 燕知了率先道:“师傅这林子很奇怪,明明看见前面是一片黑暗,可是我们走进来,却总可以看见微弱的亮光。” “这叫是是而非!” “要是有鬼怎么办?” “要是男鬼,我就用我的阳气压死他们。” “女鬼呢?” “要是女鬼,就派我们高冷的美男子三哥去勾引她们。” “要是个好吃鬼,就送个鸡腿。” “人有弱点,鬼也肯定有弱点。” “老汪,听说童子尿辟邪,师傅这么醇正陈年的童子尿肯定威力十足,师傅,您得捐赠点出来!” 从上方透进来的点点亮光,映衬着树林,就恍如黎明来临之前,杏雨的身影在曙光中清晰又模糊,似乎在对她挥手,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南宫竹泉水般的笑声不时入耳,许多年了,梅子黄第一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也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前方有太多不确定,一行人走得极慢,也不知走了多久,燕知了突然皱起眉头,道:“三哥,你耳力好,可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嘶嘶’,特别轻特别细,有点怪吓人。” 金银和老汪等人也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下,金银忍不住抖着肩膀道:“这声音听得我毛骨悚然的,不会真是鬼哭了吧。” 燕知了停下来听了会儿又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女人抽泣的声音。” 老汪点头道:“看来这鬼哭林不是假的。” 燕知了下意识的拉住了南宫竹的衣袖,柔声道:“小竹儿,你别听,这声音怪瘆人。” 南宫竹无奈地摇摇头,双手一摊,道:“我什么都没听到。” 梅子黄柔声道:“这声音是为迷惑敌人,大概只对习武者有用,南宫姑娘不是习武之人,耳力较弱,听不到也正常。” 南宫竹点点头,也不强行去寻找他们所说的奇怪声音,只随着燕知了的方向,准备将注意力集中在模糊的路面,只是她这一低头,即发现地上似乎有一条条模糊的黑影在缓慢移动,还未辨认出那黑影是何物,紧接着,下一秒,南宫竹就感觉脚踝处有阵阵凉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脚踝处蠕动,当她感觉到那个东西似乎咬住了她的袜子时,再也无法忍住,叫出了声。 南宫竹这一叫,燕知了都慌了声,忙向南宫竹手指着的地方望去,只见一条约一尺长的黑蛇正张大着嘴巴,细长的舌头在半空中舞动,而这蛇的脖子被两只苍老的手紧紧捏住了。梅子黄随手一甩,蛇从树上猛地弹起,最后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梅子黄淡淡道:“只是一条毒蛇,已经死了,不要怕。” 燕知了此时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师傅,我明白了,那是蛇发出的嘶嘶声,肯定有一大群蛇已经向我们游来了。” 梅子黄点头道:“已经来了。” 第22章 遭蛇群攻击 南宫竹点点头,也不强行去寻找他们所说的奇怪声音,只随着燕知了的方向,准备将注意力集中在模糊的路面,只是她这一低头,即发现地上似乎有一条条模糊的黑影在缓慢移动,还未辨认出那黑影是何物,紧接着,下一秒,南宫竹就感觉脚踝处有阵阵凉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脚踝处蠕动,当她感觉到那个东西似乎咬住了她的袜子时,再也无法忍住,叫出了声。 南宫竹这一叫,燕知了都慌了声,忙向南宫竹手指着的地方望去,只见一条约一尺长的黑蛇正张大着嘴巴,细长的舌头在半空中舞动,而这蛇的脖子被两只苍老的手紧紧捏住了。梅子黄随手一甩,蛇从树上猛地弹起,最后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梅子黄淡淡道:“只是一条毒蛇,已经死了,不要怕。” 燕知了此时似乎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师傅,我明白了,那是蛇发出的嘶嘶声,肯定有一大群蛇已经向我们游来了。” 梅子黄点头道:“已经来了。” 南宫竹抖了抖脚,想起那恶心的蛇,还觉后颈发麻,又听他们说还有一大群蛇,直害怕的往梅子黄身后躲,燕知了忙挡在她身前,信誓旦旦道:“小竹姑娘,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金银一边一刀剁了一条蛇,一边大叫:“蛇太多了,小祖宗,你快跑吧。” 不过转眼间,目光所及之处,已被群蛇包围,不过片刻,更有一条条手臂长的细蛇从树枝上飞下,伸着长长的舌头,探向几个人。 蛇虽小,却异常灵活,又占了数量优势,片刻间,梅子黄等人就有些应接不暇,金银与燕知了等人早已自顾不暇,手忙脚乱起来,而梅子黄毕竟年纪大了,才动了会会,就喘起了粗气,有些体力不支。南宫竹略略分析了下形势,也只有这位从不说话却每次都一手劈飞数条蛇的黑衣男似乎比较可靠,机灵的她忙躲到了司空也身后,司空也迟疑了下,拔出了长剑,倒也将她四周防的滴水不漏。 又过了片刻,燕知了喘着气叫道:“师傅,您老人家是天下第一高手,不能让几条小蛇就把你打败了啊!加油,师傅!” 梅子黄没空理会他,一边应付层出不穷的蛇,一边为对付蛇而伤神,急得满头大汗。 “啊!”不过片刻,就听到了长生的惨叫,梅子黄远远的看见长生的手指露出了两个红点,许大夫忙上前给他洒了点药粉,旁边的老汪大声叫道:“庄主,这鬼家伙太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南宫竹满脑子搜寻着看过听过的有关蛇的书和事,燕知了等人又后退了一步,外面的蛇在他们四周围成了一个小圈,伸长着红色的舌头,像看一道美味的点心一样,看着他们。一束火光从南宫竹眼前一闪而过,一本有关蛇的书出现在她脑海中,火,火,火..... “对,火,火。” 燕知了急道:“小竹姑娘,什么火?你是不是有对付蛇的办法,别急,慢慢说,不急。” 南宫竹咽了口唾沫,道:“我看过一本唐朝时期的《飞禽走兽》之《蛇族异志》,那书上说蛇成于天地混沌之初,种类繁多,多含剧毒,书中还说所有的蛇皆性寒,怕火,怕热,我们可以砍掉树枝做成一支支火箭,射向蛇群。” “真的吗?”燕知了拿过老汪手中的火把,左右手各一个火把,飞身在蛇群中翻了个跟头,只见火光所及之处,大蛇小蛇纷纷躲的远远的,跑得慢的蛇遇火则“吱吱”直叫。 众人不觉大喜,老汪直叹道:“这蛇真肥啊,一身的油,火一点就烧了,噼里啪啦,烤得还真香。” 梅子黄点头道:“很多古墓会用蛇油做灯油,可以点很多年。” “我越来越崇拜小竹妹妹了。”燕知了踢了老汪一脚,骂道,“死老汪,傻愣着干啥,赶紧多砍点树枝过来,我们先来个篝火晚会,再来个烤蛇宴,都说蛇汤大补,烤蛇肯定也不赖,今晚晚饭都可以省省了。”说着,调皮的他手持着火把又在蛇群中来回窜了几趟。 老汪笑道:“老六,你跟蛇显摆个啥,待会来个母蛇王,抓了你做蛇王后。” 燕知了也哈哈笑道:“要是蛇王有小竹姑娘这么好看,我就答应做她的东宫娘娘。” 许大夫也忍不住笑道:“再生一群长着知了头,生者蛇尾巴的怪物。” 燕知了又贫嘴道:“许叔这是□□裸的物种歧视,佛祖常说众生平等,要知道女娲娘娘还是人面蛇身呢!” 自从知道蛇的弱点后,再多的蛇也不棘手了,燕知了、老汪等人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说笑间,十来只火箭已完成,兴起的燕知了和老汪还在蛇群中架起了十座火堆。燕知了一个拔腿,十只火箭不偏不倚射中火堆,选得都是些易燃的树枝,火堆遇了火引子,眨眼间,全都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突然而来的大火打乱了蛇的秩序,成千上万条蛇如丧家之犬,四处乱窜,有的躲进了树林深处,有的钻进了地洞,逃命去了,还有一部分命不好的被烤的黄黄的,在地上翻身打滚,“吱吱呀呀”,烤焦的蛇香味扑鼻,燕知了用剑挑起一条蛇,闻了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梅子黄看着调皮的徒弟,好气又好笑,道:“老六,老汪,你们俩别把林子烧了。” 金银在蛇尸体上狠狠的踩了几脚,狠狠道:“烧了它们的老窝才好,这东西太毒,差点咬死我们了。” 南宫竹笑道:“金银,梅庄主担心火烧了林子,会殃及四周的村民。” 梅子黄赞许的点点头,心中感叹这姑娘不仅聪慧,还有揣度人心的好本领,如此看来,与杏雨的柔弱又是截然不同的,再细细看下,她虽然有着和杏雨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这张脸却与杏雨给人感觉不同。杏雨温柔善良文静,心事重重,就像春天的雨,下在人心,让人着迷却又无比惆怅,而火光下的南宫竹,一颦一笑都是纯净明亮,又有点调皮,就像冬天的阳光,暖意浓浓,即使在生死一线的时刻,她依旧不慌不忙,冷静的想着办法,她的声音就像溪涧的泉水,叮咚叮咚欢快活泼,确实,她的活泼与开朗却是杏雨所不曾拥有。 “小竹儿,蛇还有什么习惯和弱点,你也说给我听听。” “蛇冬季会冬眠,现在春天到了,正是蛇群苏醒外出觅食的季节,书上说蛇的种类有壹仟零捌种,三分之一五毒,分布在各地,而有毒的那一部分主要是生活在西南和云南等多山多林的地方......” 蛇跑了,众人继续前行,燕知了缠着南宫竹讲蛇的习性,南宫竹虽然走得有点累,却也异常兴奋,今天的际遇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生活,刺激又有趣。而她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蛇,还见到这么多蛇,以前的她只能在书中,在画中,看看这些蛇和这些树木的样子,书中画中所看到的毕竟虚无缥缈,远不及真实接触所带来的触感,南宫竹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与以往的十五年全然不同,心情好,讲起故事来,也是特别开心,燕知了钟情于她,自然听得认真,许大夫痴迷于医学和药学,蛇本是药的一种,蛇毒又是大夫的一大难题,所以,许大夫听起来,也特别用心。 老汪虽然因为云朵的事,对这位半路遇见的南宫竹依旧心存芥蒂,但是习武之人,本就较常人更心胸开阔,接触之后,发觉这位南宫姑娘也是可爱有趣的很,不知不觉,已把她当成朋友般对待,尽心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