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姑娘》 第1章 楔子 琉璃房内,蔷薇花深处,一身胭脂红衣的妙龄少女正轻轻抚摸着一只小鹿,那小鹿圆圆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花丛底部,似有泪水盈眼眶。 再细看那小鹿胸口,近心脏的地方,竟有一条两指节长的伤口,虽已结痂,从那伤疤来看,应是利器扎出的伤口。 “我知道你很伤心”妙龄少女声音清亮,仍顺着小鹿的毛慢慢抚摸着。 “尊神用你的心头血,化了血蔷薇给我治病”少女停顿了一下,续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小鹿撇过脸去,不想看她 “我虽治不了你的心伤,但我可以引你离开这里,你可以回西天梵境继续守护菩提树,也可以到人间戏游。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指路给你去妖界,鬼界。” 小鹿马上回了头,慢慢站起来,用头在那妙龄少女身上蹭了蹭,似是同意。 少女随即带着小鹿离开了琉璃房,走入主院,来到门口,门口的玉雕大门是开的,少女对小鹿说 “你从这玉雕大门走出去,是一条很长很暗的阶梯道,阶梯的尽头,是一张很大的大理石门,门应该是开的,那就是出口,你赶紧走吧,尊神不在” 小鹿马上慢慢走进了阶梯道,在快要看不见少女的时候,回头向少女点了点,少女笑了笑,小鹿快速跑远了。 等到看不见那只鹿,少女马上收起了笑容,冷冷说道“你不要怪我,他舍得用你的心头血,证明他心里有的是我,可我还是不想让你有机会,有机会接近他。” 小鹿蹦蹦跳跳走出了那大理石门,眼前却是火热的岩石堆成的小山,小鹿跳到一旁的小山上,一蹦一跳地走着,走得越远,山势越险峻。一个趔趄,那小鹿就从山上掉到山沟里。 山沟尽头,一只雷兽正虎视眈眈看着这柔弱猎物,它缓步猫着走来。 小鹿立即踉踉跄跄站起来,往后退去,那雷兽一双凶眼,迷了一下,竖起那长长的尾鞭,尾鞭吱吱闪着电花,雷兽邪笑,以强势的姿态显示它的力量。 雷兽返身用那尾鞭迅疾甩过来,尾鞭电闪鸣鸣,左一下,右一下,狠狠打在小鹿身上,划出一条一条的血印,打得小鹿痛得嗷嗷直叫,雷兽也毫不怜惜,甩上高空,又是一鞭。 直到小鹿奄奄一息,从半空掉在地上。 最后雷兽张口一吼,一道闪电雷从口中飞出,打在那小鹿身上,小鹿身上冒出一阵熊熊红火。 小鹿断了最后一口气,魂灵离体,身体已是焦炭,旁边站着银色魂灵。 雷兽正靠近,似乎要吃掉这魂灵,魂灵赶紧往旁边的山堆上躲,雷兽正要用自己的尾鞭甩上这魂灵,突然一根法杖飞过来打开了雷兽的尾鞭。 “畜生,本王在此,岂容你造次?” 雷兽面前,从天缓缓而降一玄黑龙袍的男子,男子额头中央,有一枚火红的印记。雷兽看到他,竟乖乖伏身在地上,不敢再乱动。 小鹿魂灵旁,也忽降一檀色衣袍的女人,小鹿往后退了一退。女人微笑的看它, 温柔说道“别怕” 女人走近了一些,摸着它,闭了眼。说道 “西天梵境守护菩提树的神鹿,怎么这样可怜被打出魂灵了?” 男子也走到女人附近,道 “你的身体,已被这雷兽的闪电雷打坏了,估计也不能再用了” 小鹿魂灵,看着那堆焦炭,似乎想说什么。女人在小鹿魂灵上画了一个圈,小鹿就有了声音,说道 “你们,能不能,再帮帮我”边说,边抽泣起来 男子女人相视一眼,似是通了心意,女人又看着小鹿说道 “我们夫妇,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帮你,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本是西天梵境守护菩提树的神鹿,因南庚尊神琉璃花房的血蔷薇无灵兽看守,南庚尊神向佛祖请一只灵兽,佛祖便将我送给了尊神。 到虚华境,本来每天帮尊神照顾血蔷薇,守护花房,与尊神朝夕相处,不想竟动了凡心。”说来,又哭了起来 “前阵子,我受生生之气将养,刚脱兽胎,化人形,又逢魔尊将孙女姜妍送进虚华境,尊神帮姜妍治病,尊神查到上古方子,我的心头血加花房血蔷薇可治疗姜妍心悸之症。 我本以为,尊神念在日常的情分上,必不会如此残忍,几日前,尊神用雪玉匕首扎我的心取血。 我实在受不了这份痛,才跑出来,不想又遇雷兽,如今只剩一副魂灵了” 女人眉头微蹙,说道“尊神无情,让你受苦了,我乃鬼界圣罹鬼母,我夫君乃幽冥地府狱鬼王,你可愿随我们去鬼界,忘却前尘,化鬼胎,成我鬼族一脉?” 小鹿疑道“忘却前尘?怎个忘法?” 鬼母回道“只消一碗孟婆汤” 小鹿苦笑两声“忘记,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我愿随你们去鬼界,带我走吧” 狱鬼王收回法杖,鬼母拿出一个锦绣小袋,双指一绕,魂灵便被收到袋内,而后携鬼王飞远去。 不久,一蓝衣雪冠的俊颜男子,跪坐在焦炭前,男子眼神有些空洞,他脱下自己的衣袍,包住那小鹿尸首,抱着离去。 第一章 “有鬼,有鬼!!!” 一位彪形大汉,正在一方雾气弥漫的树林中,晃晃乱乱地跑着,他身形有些大,衣袍已被林子里的枝桠挂得破破烂烂。 此时正是初晓,林子里只得微微光亮,伴随阴风阵阵,他拼尽全力奋力地跑着,哆哆嗦嗦哭喊道 “鬼!有鬼!来人啊,救命啊” 彪形大汉终于看到林子边缘,脸上转惊恐为喜色,更加加快了脚步,却因为脚步的加快,被钳在泥地的石头绊倒。 大汉脸上更显害怕,赶紧爬起来要往前继续跑,身旁好似闪过什么东西,大汉吓得赶紧停步,裤腿已湿。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一张白面血脸突然冲过来,吓得大汉立马白眼一翻,倒地不起。 那白面血脸的女鬼双脚离地,移到大汉身边,女鬼一旋身,变成个一个鸦青罗衣的少女,她邪邪一笑,往林子深处飞去。 这里是鬼城酆都城外十里之处,这林子叫迷瘴之林,经年雾气弥漫,阴风阵阵,幽幽的林子时常传来些阴森森的低吼,影影绰绰,甚是吓人。 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名唤震一虎,是一位镖师,镖队来自京城名扬镖局,恰好路过此地歇脚。震一虎听闻这迷瘴之林,十分之不屑,只道这酆都人都喜好装神弄鬼,自欺欺人。 震一虎称自己不信鬼魅,不侍仙神,非要要杀一杀林子里的邪气,不听鬼城人劝告,扛着一把玄铁大刀直入幽林,这一钻就足足钻了十天。 到那第十一日,镖队都以为他命丧黄泉,却在迷瘴之林的入口处看见他躺在地上,双眼睁得老大,口里碎碎念道“有鬼,有鬼。。。。。。”似是受了重重的惊吓。 城里的道士都说,这震一虎三魂丢了一魂,七魄已走三魄,怕是没什么中用的了。 至于这林子惑人的原因,鬼城里的人一代一代传下来都只道那林子乃阳间往幽冥地府的唯一通道,所谓人鬼殊途,阴阳两隔,从阳间入地府有违六道轮回,可天道却也不能把六界互通之路堵死,所以有了这么个林子,给那些心智坚定,神力护佑者穿梭阴阳。 震一虎的故事又为这林子的恐怖,添了一笔。 昼更夜替,春去秋来,也不知过了多少个百年,今日,这林子里,吹出了怪异的寒风,林子里的树,都结了厚厚的雾凇。 凡人虽不能随意入这迷瘴之林,可那林子内里的魑魅魍魉,却心心念念什么时候能通过迷瘴林重返阳间偷上一乐。巧在这幽冥地府存在七万年,到了今天林子这边防止鬼魂越界的结阵,居然开裂了。 这幽冥地府,鬼族居地,暗无天日,阴冷湿重。此时众鬼受那阳间生气吸引正聚集在幽冥地府之口,迷瘴之林旁,外面穿进来一些光亮,鬼群熙熙攘攘,衣裳褴褛地挤来挤去,一个鬼腿断了,拄着拐杖,另一个脸皮刮下了一半,面目狰狞。拄拐的正同咧面的说着话 “这是着了什么运了?阳间生气居然漏进咱这荒芒不毛之地”那断腿鬼说得正高兴。 “听他们说是我们这幽冥地府狱鬼王与天帝造的结阵破了,说不定今儿就是咱重返阳间的好日子啊” “那结阵已经起了好几万年,偶尔有个破绽,不也挺正常麽,不过说起那狱鬼王,我倒钦佩,咱这偌大一个鬼族,倒都是他管着,这么多年居然也都平安着过了,未受外族侵扰,也没出什么内乱” “这话你可别说得太早,如今不就来了这么一个头疼的事么?”那咧面鬼正要再往林子边挤挤,却听到后面传来吼声。 “得狱鬼王令,众小鬼再往前拥挤者,捉去青罗道,下九层地狱!” 众鬼回头看,正有一队冥兵从远处的黑暗中飘来,这冥兵皆是骷髅军,无血无肉,白骨森森,领头的正是狱鬼王手下第一前锋将军靳炎,如那人间所说英气逼人的豪侠之士,引得那几只女鬼一阵欣喜。 只见他身穿青碧铠甲,手挥古色铜剑,身跨尸马,徐徐而来。 来到近处,靳炎跨身下马,剑指众鬼,道“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往前一步” 众鬼看到靳炎这个凌厉的架势,心中都生了胆怯之意,鬼族虽随性而为,吊儿郎当,却也法度严格,章序井然。第一前锋都出面了,可见狱鬼王对此事颇为在意,不似往常大事化个小,小事化个了,大家相互看看了,心照不宣的都散开了。 靳炎收好佩剑,往迷瘴林走了走,发现此处确实已进阳间生气,马上令冥兵四处查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隔绝阴阳的结阵乃是鬼王与天帝在蛮荒一战后,共同创造,阴间五阵,阳间五阵,阴间主阵在曹阴宫盘阴殿内,落锁紧门,鬼王亲自镇守,谁也不得随意靠近。 其余四阵皆在这迷瘴林前,隔绝阴阳。要说这阴曹地府有这个能力而且还有这个想法破坏阵结的,靳炎想来想去,也只想的出那位曾以闯祸著名的鬼府少主,当年自己在她手上,可没少吃过暗亏。 “报,将军,属下已查探到开裂的结阵了” “快带我去看看” 靳炎随着这冥兵上前查看,这两丈见方的结阵发出漾漾紫光,阵内纹路,正缓缓走着,只是这最中心的阵纹居然开裂了一条三尺来长,半尺来宽的缝,缝里正呲呲闪着电光。 靳炎随即祭出鬼王交给他的轰雷杖,欲借轰雷杖的神力暂修结阵。他将轰雷杖扬起,再聚力狠狠嵌入这裂缝之中,轰雷神力突现,顿显山崩地裂之势,竟将这整个鬼界抖了三抖。 靳炎在这阵前等了等,朝林子方向,嗅了一嗅,确定阳间生气已散,便在这结阵周围转了又转,搜了又搜,却无半点蛛丝马迹。 想着鬼王还等他回话,随即跨身上马,对冥兵说 “打道回府”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迷瘴林前,此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靳炎率众冥兵走黄泉路回到幽灵城,进城后遣散了众兵,由城内主道直走到底,便见一朱雀大门,大门紧闭,门口四盏灯盘正点着绿鬼火,鬼火中间却是个人头,长着铜铃瞪眼,门上正中悬挂一匾额,上书曹阴宫。靳炎对着鬼火作了一揖,道 “下官靳炎,奉命探明结阵事件,求见鬼王回禀” 那右侧近门的鬼火,缓缓转过头,片刻之后,又慢慢转回,不言不语。而那朱雀大门,伴着长长的吱呀一声,打开了。 靳炎从宫里主道大步阔方往前走,走到了那巍峨的巫廊殿前,发现那殿门紧闭,门口站着一笑面鬼,乃是曹阴宫主事,不了先生。那不了先生看到靳炎,拱手笑道 “等候将军多时了,主上正在书房练字,将军请随我来” “有劳先生了”靳炎随即拱手回礼。 不了先生领着这位前锋将军往右边穿过偏殿,来到一琪花瑶草欣欣向荣的大院子,院中有一大屋子,屋前两侧皆是黑竹,只留了一条青石道进门,屋上又有一匾额,写的是沉心苑。 不了先生将靳炎请进屋内,拱手向正在挥毫游墨的鬼王道 “主上,靳将军已到“ 靳炎拱手等待,瞟了一眼鬼王,只见他身着玄黑大炮,袍上绣的金丝游龙,头顶华珠冠,面色从容,那两道浓黑剑眉中间,正是那枚小小的红火印记,传说中,六万年前,与神族天帝打斗时留下的伤疤。 鬼王挥毫收笔,也不看靳炎,仍看着自己的字,道 “是那个结阵出了问题?说来听听”靳炎听了这洪钟般的声音,回道 “回主上,紫光阵内开了条三尺长的口子,属下已将轰雷杖嵌入其中,以补缺口” 鬼王抬头看了看靳炎,又往自己的左边看了看。 靳炎顺着鬼王的眼睛,看到了一旁正手握一卷话本子的少女,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着鸦青罗衣,正歪在那长椅上看书。 她不是别人,正是这幽冥地府第一号混世魔王,狱鬼王与圣罹鬼母的女儿,六界别称一声鬼姑娘的鬼界少主,鹿灵。这次的事情,一定是她闯的祸。 话说这鬼姑娘的名头,不仅仅因为她是鬼,更是因为从前穿梭六界,聚集些妖魔鬼怪使些鬼点子捣蛋搅得六界不宁。 不过四百年前因为闯出了什么大祸,已被鬼王逼到那昆仑山上修身学艺去了,虽是四百年不见,呆在一间房里,靳炎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鬼王又看向靳炎,缓缓说道 “查清楚是谁干的没有?” 靳炎与不了先生对视了一眼,回道 “那缺口附近,并未查到任何线索痕迹,暂未能查明。。。。。。”说完瞟了鬼姑娘一眼,又瞟了她一眼。 那少女似乎察觉靳炎在瞟他,眼睛却仍只是看着自己的书,说道 “靳将军,你瞟我干嘛,又不是我干的” 靳炎似乎被人说中了心事,却又着实怀疑这位鬼点子甚多的少主,好在鬼王秉公英明,他直言道 “恕属下直言,这整个鬼界能将这结阵破坏的,除了少主,属下想不到他人” 鹿灵站起来,对靳炎道 “靳将军,你无凭无据,怎么就将这事赖在我头上?” “少主当年,捉过生人到鬼界欺辱,带着乱鬼到酆都吓人,还吸魂噬魄练过邪功……..”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靳将军怎能因过去有过这些事就断定今日紫光阵裂是我做的呢?” “敢问少主,这幽冥地府,有这个想法又有这个实力能破坏结阵的,除了少主,还有谁” “你!” “好啦好啦”鬼王开口截了这对话,“靳炎,我知道你的意思”又带着些许怀疑的语气问道“真的不是你干的?” 鬼姑娘一脸无奈道 “真不是我干的,老爹,我干的事我有否认过么?” 鬼王看着自己这七百岁的女儿,浓眉大眼,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鼻直嘴小,面容娇美,倒承袭了夫人的美貌。 可她自从昆仑山学艺归来,已经宅在这曹阴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整一百年了。 第二章 虽然女儿在鬼族能帮着鬼王偶尔分担些事物,也不再到处闯祸,可每次鬼王看到她手握一卷画本,躺在宫里各种长椅石床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战心惊,昆仑一回,变化太大了。 “那你就给我去查查这紫光阵上的裂缝是谁干的”鬼王将写好的一副字拿开,又开始提笔挥毫。 鹿灵复而躺下,说道 “既不是我干的,那就与我无关,我不去” “什么叫与你无关,现在靳炎就是怀疑跟你有关,你得证明与你无关“ “查案这种事,我不在行的,您不能找找别人么” 鬼王听到这话,立即挺直腰杆,厉声喝道 “交代你点任务就推脱,如何能成大器,如何承鬼族生存大义?” 鹿灵听到父亲有些严厉,撇了撇嘴,说道“我不是要躲避之前的仇家么。。。” “你在这曹阴宫已经躲了一百年了,你再不出门,我和你娘就要变成你的仇家了,再说你在昆仑山学了三百年,你不去找你之前的仇家,我想他们都谢天谢地了” 鹿灵听到此番话,竟拿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再推脱,只能无言。 鬼王看她也没话说了,柔下声来,说道 “你那些个仇家,我知道的,在你学艺之时已经替你摆平的七七八八了,那些我不知道的,你也不能永远躲着他,解决他,才是上策” 说完转身对不了和靳炎道 “你们下去吧,此事就由少主去解决,不用你们管了” 靳炎和不了答了声是,便退出沉心苑来。 鬼王虽心心念念把这个女儿赶出去,却还知她心不甘情不愿,复而又提道 “此次查案,你顺便去金陵探听吉灵果的消息” “吉灵果?老爹,你有线索了?那娘亲的衰症,是不是就有转机了?” “如今只得知金陵有点线索,所以才要你去查探” “我去,有吉灵果的消息,我肯定去” “你这份孝心,为父理解,在外办事,还须得小心翼翼” “老爹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吉灵果” 鬼王又想了想,道“我叫侑毓过来帮你” 鹿灵想了想,这侑毓乃是自己姨母焚英娘子百年前在奈何桥上一眼投缘,便收来的女儿。 听说当年焚英娘子拜访自己母亲圣罹鬼母后,升起几分羡慕鬼母有女之意,于是在那奈何桥上足足盯了一百年,才找到这么个入眼的,当即以迅雷之势泼了侑毓马上要入口的孟婆汤,问了她可愿留在地府侍奉自己左右。 侑毓原是阳间一小镇员外的二女,十四岁突然害病死了,大家闺秀都圈养深闺,她觉的自己生命还没开始便已结束,心中甚有不平,这突来的变故竟十分得她的心意,便顺意答应下来。 自己的表妹,虽不属于那好读诗书,沉静内敛之辈,言语谈话间却还是与自己颇有几分投缘。 知女莫若父,老爹选人还是很会投自己所好,可侑毓从未去阳间,恐怕坏事,便说道 “她啊,她能顶什么用,您要她来帮我,倒不如把夜叉婆婆指过来帮我” “你无亲兄弟姐妹,将来,说不定要靠侑毓帮衬你,你带她出去多走动,不会坏事” 鹿灵叹了一口气,心知鬼族人丁单薄,多一个帮手,就多一条路 “那我亲自去请侑毓把,老爹你放心” 鬼王这才点了点头。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鹿灵走出沉心苑,便向北到墓茔殿向鬼母请安告辞。 对鬼母,鹿灵是恭敬有礼,毕竟,她心里,对鬼母,是万分愧疚。 还未走到墓茔殿,远远便看到夜叉婆婆坐在殿门口打盹,心知鬼母定在殿内坐功养息,此时不方便打扰,就坐在殿前台阶上运行小周身练起功来。 过了一阵,才听到殿内母亲传唤夜叉婆婆道 “婆婆,进来伺候吧” 夜叉婆婆听见传唤睁开眼,起身才发现鹿灵坐在门口,鹿灵听到母亲说话随即收势归气。夜叉婆婆心觉这姑娘果然懂事许多,已不那么心浮气躁,知道孝顺的道理。笑道 “姑娘来了,怎么不叫老身一声,老身好陪姑娘说说话,不至于闷在这里许久” 鹿灵回笑道“夜叉婆婆照顾我娘多年,刚刚定是疲累了,怎好搅扰婆婆清梦,反正这练功打坐平日里也做得多了,又有益武功增益,我并不觉得闷”说着便听到鬼母的声音 “是鹿灵来了么?快进来” 夜叉婆婆听到便推开墓茔殿的大门,对鹿灵说道 “姑娘快进来” 鹿灵进门发现母亲正坐在左手边耳房里的罗汉床上,身着银丝绣凤檀色袍,头上梳了个盘云髻,脸色微微憔悴,额上有两滴香汗,想是刚刚调息所致。 虽有些年纪,风韵犹在,小时候听夜叉婆婆说,母亲年轻时执鎏金英枪,与老爹并肩,为鬼族存亡杀敌万数,巾帼英姿乃是鬼族第一。 鬼族本来不老不死,但母亲为了有个女儿,化去半身鬼力孕胎,四百年前,自己命悬一线,母亲又化半身鬼力保自己的命,如今脸上竟长出了些许细纹,鬓间偶见几丝华发,甚至老感疲累,常需调息将养,鹿灵想起这些来,便知这天下间,别的不说,鬼母一定是第一对自己好的。 这圣罹鬼母,乃是知书达理,内外兼修的通达之士,内能掌家务琐事,外能执枪破敌,唯一只有一个短处,便是十分溺爱这得来不易的女儿,早年养得不学无术,惹是生非。如今这女儿总算知书达理,自己也心宽许多。见鹿灵走进来,鬼母马上拉她手牵到旁边坐下,说道 “来了怎么不吱声?” 鹿灵靠着母亲坐下,道“看到夜叉婆婆在外面,知道娘亲你定是在调息养生,如今娘亲每隔一阵都需要这么静调一下,想来都是我当年惹是生非的错,我怎么能叨扰” 鬼母笑笑说“你闯祸,也不全然怪你,当年我与你爹硬行秘术,躲了天道,双双化鬼力才得你这么一个女儿,你爹不说,我因得来不易自是溺爱的狠,你做错事受天雷之刑这份果,又岂不是我溺爱的因呢。 如今你这般懂事,我倒欣慰,反到希望你理解,我也是第一次当娘,你切莫怪我” “娘亲这是什么话,娘亲本该是康健永春的,却是被我拖累的现在这般,该是我来报母亲生养之恩才对,老爹已经找到吉灵果的线索了,娘亲的衰症,想必有希望了” “你有这份想法,娘亲已高兴满足了,你爹要你出去找吉灵果,娘却不希望你舍身犯险,懂不懂?”说着点了点鹿灵的鼻子。 夜叉婆婆端上了绿斗茶具,边往绿斗杯倒茶边说道 “老身当年看着姑娘受刑回来那样子啊,也甚是可怜,形容枯槁,又奄奄一息的,天下哪个母亲不拼命救自己的孩子呢”说着端了杯给鬼母,仍倒茶道“只是姑娘以后切不可再不守规矩了,方不辜负鬼母的一番苦心” 鹿灵双手接过夜叉婆婆的茶,方道“夜叉婆婆教训的是,鹿灵谨记。今日父亲要我出去找吉灵果,不过我不会查探太久,一定早早回来。在娘亲这里喝完茶,我就去找侑毓” “此番你到不用急着回来,借此机会到处看看玩玩也不妨,你已经在这里陪了我一百年了,我看着曹阴宫都要把你闷坏了。我想你爹也是这个意思,我这里,你放心” 鹿灵抿嘴笑了笑,道“娘亲也是想把我赶紧赶出曹阴宫吧?” 鬼母回笑道“你在家里,实在也待得太久了,你现在去奈何桥,侑毓定在那里发呆,她娘亲昨日来与我说话,说最近侑毓总爱往奈何桥边看众鬼过桥,无聊得狠,你也正好带她出去解解闷” 鹿灵陪鬼母说笑了一会儿,正要拱手告辞要去找侑毓,鬼母突然有什么要问,但是看了夜叉婆婆一眼,犹豫起来,似乎想问又不好问,鹿灵看着,向鬼母说道 “娘亲,是否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鬼母说道“你这百年来,我也未曾问过你,在昆仑山那三百年,可见过神界的什么达官显贵?” 鹿灵回道“在昆仑山,除了我师兄轩至,并未遇到过什么神界上仙,怎么,娘亲怎么突然问题这个?“ 鬼母似放心下来,回道“没什么,怕你在昆仑山受过委屈,回来不愿跟父母说” 鹿灵笑道“娘亲说笑了,只有我给别人委屈受的,我什么时候受过别人的委屈?那娘亲好好将养,我去找侑毓了” “你快去吧” 说完鹿灵拱手告辞。 第三章 从墓茔殿走到大门口,回头看着门口那曹阴宫三个大字,忽觉恍惚,真是太久没出门了。 幽灵城外往右走行过重重黑暗,便又可见微微绿光,那绿光源处乃是一条宽四丈的官路,路面乃是一块一块不规则的石板嵌入泥土中,每一块石板上,都刻有鬼界狱文,刻的是下凹阴文,凹槽里都是艳红的鲜血。官路两旁都架有地狱绿火,一盏一盏直通到尽头的奈何桥。 此时官道上众牛头马面正领着已在阎罗殿受过审的鬼魂走黄泉路过奈何桥进轮回道再世为人,鹿灵走过去,拍了一牛头的肩,那牛头回头一看是她,想起当年鹿灵捉了十个牛头硬是把他们的牛角紧紧锁在一起逼他们跳祭鬼舞的事,马上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的拱手作揖道 “姑。。。。。。姑娘,姑娘好” “嗯。。。”鹿灵端起自己鬼界少主的架子,道“今日阳间生气漏入地府,阎罗殿还有这黄泉道,可有异样?” “回,回。。。。回姑娘,暂,暂未。。。有,有异样。” 鹿灵看见他一副结结巴巴,小心翼翼的样子,想着自己又什么都没干都这般害怕,捉弄之心又起,于是喝道 “你抖什么?”又朝他后脑打了一下“不许抖!” “是。。是。。。。。是”那牛头被她打了一下,反而更害怕,抖得越发厉害了。 “是是是是是是,是什么是?”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许。。。抖。” “那你还抖?” “小,小,小,小,小,小,小的,小的错了” 鹿灵抿唇笑了笑,便问道 “你可有看到侑毓在哪儿?” “回,回姑娘。。。那。。。那。。。那侑毓。。毓小姐。。。刚。。。刚。刚还在。。在。。奈何。。。奈何。。何桥边。站。。。站。。。站着呢” 鹿灵故作正经,厉声喝道 “本姑娘有差事在身,便不与你们说话了,你好好当差,若出了什么岔子,拔了你的牛角” “是,是,是”那牛头生怕自己的牛角被拔了,握着自己的宝贝牛角马上归位送魂去了,此时当差,便更加小心翼翼,万分仔细,不敢怠慢。 鹿灵拈了决,招来行脚云,驾云往奈何桥边飞去。还未到奈何桥,便见桥边一身着白衣素绢的女子,正立在桥前发呆。鹿灵撤云走上前去,叫道 “侑毓!” 那侑毓正发呆,突听见有人叫她,马上回头,见是许久不见的表姐,高兴跑过来,喊道 “阿姐,阿姐!” 她这一喊,众牛头马面,众鬼魂精魄都齐刷刷看向她俩。鹿灵随即对那众牛头马面一个瞪眼,牛头马面马上回头喊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不抓紧投胎,赶着下地狱呐!” 鹿灵拉过侑毓往远处走了走,才回头正眼瞧这表妹,一袭素缟长衣,面不饰妆,大大的杏眼下吊了俩大大的眼袋,黑黝黝的眼眶略微吓人,脸还泛青紫,唇小丰厚却无色。 想来是做鬼做久了,已经忘记人的样子了。 鹿灵又结了个手印,将这素缟长衣生出几枝绯色桃花来,再将侑毓脸上青色消退泛出桃红,眼袋黑眶尽数消除,唇生血色。鹿灵这才满意地笑了笑,道 “这才像个样子” 鹿灵拉着侑毓沿着奈何桥旁的河道慢慢走着,桥下的血河飘出阵阵腥味,潺潺留着,河道上开着的彼岸花正盛,偶尔被血河带起的风摇摇曳曳。 侑毓一脸兴奋地问道“阿姐,怎么想着来这儿了?年节已过,已有好久没见你了” 鹿灵答到“我来这儿,就是来找你的,不,来请你的” “请我干嘛?摆宴飨食么?” “你可知道,今日我们这地府,进了阳间生气?” 侑毓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这奈何桥看众生过桥,并不知道此事” “我还想问你,你干嘛待在这里发呆?” “这鬼府,成日里不见天日,呆的久了,我倒略微怀念从前做人的日子来,看着过来轮回的魂魄,聊以慰藉罢了”说着一边看在地上,一边踢起脚旁的石子来。 鹿灵拉她停下,说“我知道你呆的久了,毕竟无聊,这地方却不胜阳间好玩,仙界瑰丽,也不似魔界奇异,妖界粉琢,甚至连那海底鱼虾潜游之地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可你既已是我焚英姨母的女儿,切不可冲动,要知道没了你,姨母肯定也会没了的” 侑毓叹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懂,这么多年,我娘待我胜比亲生,我怎么舍得她” 鹿灵见她并无那冲动闯轮回道回阳间做人的意思,便放下心来,道 “可你这么憋在这里,也是委屈,你可想随我找点事做?” 侑毓听到终于不用整天无所事事,了无生趣顿时来了兴致,道 “什么事?什么事?不管什么事,我一定随你去。” 鹿灵看她顿时脸生华彩,笑道“老爹还真是找对鬼了” “怎么怎么,是鬼王殿下要你来找我的么?” “今日阳间生气漏进地府,靳炎将军查看乃是紫光阵开裂导致,老爹命我查探此事,金陵还发现了吉灵果的线索,你也知道我娘的衰症就指望这吉灵果了,我想请你跟我一同看看” “好啊好啊,我们赶紧走” 鹿灵制止她道“等会,此次查探,也不知具体什么时日能查清,你且先回去告知你娘亲一声,我在迷瘴之林前等你。” “是啊是啊,是得先告诉我娘才行,那我待会去林子前找你”说完旋身飞走,速度之快,令鹿灵十分喟叹。 鹿灵驾起行脚云奔至紫光阵前,只见两丈见方的紫光阵上,立着一根手腕粗的法杖,乃是自己父亲的傍身武器。凑近前看那裂缝,里面仍吱吱闪着电花,鹿灵往后退了退,自从四百年前受那五雷轰顶之刑,如今看着着电啊,雷啊什么的,总有些害怕。 鹿灵鼓起勇气往前探了探,却发现那缝乃是平整的,并无实口。鹿灵心道:这结阵乃是阴阳一对,若阴间结阵平整,必是那阳间实阵开裂,才破了这阴阳平衡的道理。正思胕要去阳间紫霞山查探,便听到侑毓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阿姐,阿姐!”鹿灵回头看,侑毓正往这边奔来。待到鹿灵身边,侑毓惊讶道 “原来这就是那紫光阵,果然神奇” 鹿灵笑道“你得福了,这阴间一阵看来并无问题,坏的估计是那阳间一阵,你得随我去紫霞山查探了” 侑毓回笑道“那,阿姐,我们赶紧去紫霞山吧?” “迷瘴之林路程有些久,我带你踏行脚云去快一些”说来便捻决召来行脚云,将侑毓扶上,带着她甩袍往林子里飞去。 她俩正在迷瘴之林里穿梭,侑毓正觉有趣,问道 “阿姐,你这驾云的本事,也是从昆仑山学的吗?” “那是自然,昆仑弟子穿梭六界,上天下地,都得靠这门功夫,才事半功倍” “昆仑山还教了你些什么本事啊?” “多了去了,武功内力是基本,诗词歌赋,天道哲理,修养身息之道,都是要学的” “你在昆仑山可曾遇到过那位大名鼎鼎的南庚尊神啊?” “南庚尊神,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昨天在史书上看到的,说他曾献策于天帝,摆平了蛮荒一战” “听说这位尊神向来神秘,也不好结交,昆仑山三百年,别说见面了,八卦消息都没听过几则,想来是个世外高人,不喜欢跟我们俗事小辈打交道” “那。。。。。。”侑毓话还没问完,鹿灵的行脚云已将她们带出迷瘴之林,她俩双双跳下行脚云,此间已近黑夜,她们俩又是鬼,生人都看不见她们,黑夜又确实不好往紫霞山赶路,鹿灵便带着侑毓往酆都城外的一座破庙休憩。 那酆都城外的野坡上,有一间山神庙,坐北朝南,曾经因闹鬼,无人敢靠近,便破败了。鹿灵和侑毓推开这间破庙的大门,断横残垣,蛛网密集,对门的山神座像已积了厚厚一层灰,像前长桌,烛台空空,香坛已不见,庙里满地杂草碎屑,庙顶瓦片残留了一半,正可见那三五星点遥挂深空。 侑毓先走进庙来,道 “阿姐,你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的?” “你可知道,这酆都人都不敢到这山神庙拜神休憩是为什么?” “不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这里闹鬼,吓人” “那跟你知不知道这地方跟我有什么关系?” 侑毓凑近道 “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就是那只鬼” 侑毓只得假笑道“呵呵,阿姐你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不过那也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那年间,这小庙虽不似名胜古刹飞烟漫舞,也有虔心的善男信女供奉些香火,我偶然间走到这间庙,把那不中用的小山神赶走后,占了他的地盘,时而到这里来吓吓人,聊以取乐,现在想起,其中也有那弱不禁风之辈,捉弄着就死了,也是我的罪过。” “阿姐,已经四百年了,你还是宽心一点,那些人现在都不知轮回转世几回了,他们遇到你,或许也是冥冥注定” “你说的道理我也懂,可是我不欲人死,人却因我而死,终究心里还是有一份谴责之音” “阿姐”侑毓摇了摇鹿灵的手臂。 “好了,我们今日便就在这里休息,等天亮就去紫霞山” “阿姐,这紫霞山是因为有紫光阵才叫紫霞山的么?” “是,也可以说不是” “此话怎讲?” “这紫霞山本来几万年都没有名字,近千年来,阳间那喜好游山玩水,探访名胜古迹的饱读诗书之士,游到那山上。那山上本就有天帝与鬼王结下紫光阵,所以崇山峻岭间,那云雾竟泛出结阵的紫光来,那瑰丽样子,颇与夕阳印出的晚霞相似,所以他们就叫那山紫霞山了” “那些诗书之士,还真有些浪漫情怀” 鹿灵嗤笑道“这山山水水,名字被改了又改,那些书生,可有问过,这山,是否愿意叫这名,那水,是否同意安这字呢?” “那这山山水水,都是死物,有意愿,也没法表达啊” “天地万物,道法自然,人总觉得人定胜天,天地主宰,何曾想过自然之意愿呢,若细细想过,表达的办法,总会找到吧” “阿姐,你这问题,太难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就别回答了,咱们就躺下来看星星把”说着双手伸指结印,那地上的杂草碎屑便自然散开到一旁,留出一大片干净空地来。鹿灵拉着侑毓躺下,静静地看着漏瓦外的星空,这夜只得散星两三点,星点后那深邃的黑,就更显得浩淼无穷了。这样不说话许久,身旁的侑毓竟然就这样睡着了,鹿灵笑了笑,又盘坐起来,运行练功了。 第四章 天光微亮时,鹿灵就出了庙门,走向东边,只见那遥远的光亮,渐渐明晰,那刺眼的光线,就这样慢慢照进自己的眼睛里。这可是百年以来,第一缕白光。 那天光照进庙里,侑毓才醒来,可醒来才想到,她可是鬼,鬼不能在白天到处走动,烈日灼伤滋味可不好受。正担忧,鹿灵便从外面进来,看到侑毓躲到那庙里的阴影里。笑道 “你且不用担心,你附着到我的竹剑上,我这竹剑乃是我师父亲手从九重天后玉雪山上砍的碧玉仙竹,他老人家亲自削尖,打磨给我作傍身武器的,你附到竹剑上,便不受日光灼烧了。”说着便从身后变化出一把三尺长通体翡翠色的竹剑。 侑毓疑道“阿姐,你怎么不怕日光啊?” 鹿灵回道“我与你不同,我乃鬼母孕育而生,并不是阳间生人死了当鬼的,这日光自然奈何不了我” 侑毓听后点点头马上附在剑上,鹿灵召来行脚云,即刻飞去了紫霞山。 飞到紫霞山,鹿灵先把侑毓叫出来让她等在山北阴凉处,自己先上山顶查探。 日头白光正盛,那云雾从山顶倾泻而下,好一派缭绕妙景。循着山顶的紫光走向源处,不远便发现了紫光阳阵,乃是山顶一方两丈见方的石英平地,阵中纹路缓行,只是这平地上一把斧子正斧刃朝下插在上面,口子不大不小,正是那地府阴阵裂缝大小。 鹿灵念起那移形换位的咒语,那把斧子慢慢松动,自动升上半空,移到结阵以外,又在附近找了碎石细砂填在口子里,画出一副符咒,贴在口子上,念动咒语,随着符咒焚灭,那口子便自动愈合了。 鹿灵走到附近查看,在这石英平地附近,各处槐花杏树,树干都有各种钝器伤口,旁边的石块,亦有划痕,心中顿时已了然。定是凡间江湖人士,约定在此处比武一分高下,而那大斧在过招之间,被打飞冲高,又受惯力掉下破了结阵,有了答案,便安心地回头找自己的表妹去了。 侑毓苦于日光灼烧不能陪着阿姐查探,正急急的等待阿姐,不多久便看到鹿灵从山顶下来了。遂喊道 “阿姐”。她这声一出,突然鹿灵旁边的瑶草耸动,草中闪出一个白衣,前后手示勾爪,直捉鹿灵项颈。 鹿灵一个翻掌,避开她的勾爪,那白衣立即又起一招想劈鹿灵命门,又被鹿灵避开。这见招拆招之间,侑毓却看到鹿灵只挡只拆,并不出招,一不小心出招要碰到那白衣的要害,又立马收回来。再看那白衣,竟是一个清冷美女,眉清目秀,面容冷峻,双眼却漏出一股狠历之色. 那美女右臂上挂了一圈黑绸,头上戴一朵小小的白梨花,这一身,看起来倒像个人间的未亡人。 侑毓正还想细看,鹿灵一个横掌,便把那个白衣女子劈晕,然后马上跑到侑毓旁边,召来行脚云,说道 “快跑,快跑”侑毓正还要回头看看那女子,鹿灵马上把她收到竹剑里,迅疾离开。 侑毓越想越好奇,第一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鹿灵打架,第二刚才看鹿灵同那女子过招,自己虽非武术内行,可不管怎么看,鹿灵的功力明显比那女子胜出一大截,为什么要跑呢。心理疑惑不解,郁在心里实在烦闷,便问道 “阿姐,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那位就是我在地府躲了一百年的仇家,当然得跑” “可刚刚你明明胜过她许多,干嘛怕她?” “你就别问了,反正她是仇家,能躲多远躲多远” “那我们躲到哪儿去?” “紫光阵已解决,接下来我们去江南金陵,先给你找个身体” 侑毓听到要在去金陵,应该可以玩两天,马上觉得高兴起来,也不再问刚才之事,安静的等。心想偶尔听得奈何桥上要轮回的鬼说,江南烟雨甚是美丽,名胜古迹也多,好玩得狠,心中便充满期待,可等她走下行脚云,却一阵乌云飘顶,阿姐带她来的地方,是,一片乱葬岗。 “阿姐,这是江南么?” “是啊”鹿灵看她一脸郁闷之色,遂笑道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带你在乱葬岗找吉灵果,你不方便在白日下走动,我们也不能老在晚上玩把,白日里的江南可丰富精彩得狠,值得好好逛逛,我们来这儿是给你找个像模像样的身体,你就方便在在日光下走动了” 说着两人便在这尸横遍野的地方走来走去,左拨拨,右看看,大多缺胳膊断腿,要么死相实在十分之不雅,比做鬼的自己还慎人。 最后还是鹿灵找了个年岁相近的女孩儿,看衣着,应该是谁家打死的丫鬟,无意安葬,便胡乱丢在这残地。侑毓随即附身上去,那女孩儿遂睁开了眼,爬起来站到鹿灵跟前。 鹿灵替她拈了身上的杂草,看了看,起手结,把那女孩儿变化成侑毓本尊的样子,又带她到最近的湖水里看了看。 侑毓在白光下看到自己,粉脸红唇,又能感受阳光温暖,再伸手进那湖水,冰凉之感渐渐爬上来,盯着湖水里的自己,感觉像获得了重生,脸都笑成一朵花了。 “阿姐,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女孩儿毕竟是尸体,虽有我的咒术掩护,可并不能坚持太久,玩够了以后,回地府你还是要出来的” 侑毓仍是高兴地笑着,说“我太开心了,哪怕只有这么一小段时光,我还是活过来了”侑毓回头走向鹿灵,又道 “阿姐,你不用附在别人的身体里么?可是你是鬼啊,人是看不到你的” “我自有法子,只是这法子需要十二个时辰变化,前面不远有几户农庄”说着手里一抓,变出几个碎银子 “我们找个农户人家,你就说你是要往南去寻亲的人,找个农户借宿一宿”又看了看侑毓,再结手印,把她那身衣着打扮换成了个月白长袍,腰系深棕腰带,腰带吊下一块晶莹玉珏,头发也束顶加冠,看起来便是一个翩翩君子。 侑毓随着鹿灵往那农户处走,对她说的那变化的法子很有兴趣,便问道 “阿姐,你有什么法子可得身体?” “那是我昆仑法术。昆仑山上的学子,最后一项功课,便是在人间游历五十年,视悲欢离合,体人间疾苦。可那昆仑山上除了人外的神鬼妖魔,若都以本尊示人,便失去游历的意义了,所以先生就教了这个生长肌理的法子。只是这肌理生长于人,尚且需要十月怀胎,用法术来长,自然需要些时候。” “所以你需要十二个时辰?” “其实也是因为我资质不行,想我同窗北海龙王三太子离稳,只消两个时辰,我同门师姐,妖界第一美人简兮也只要半个时辰,我那师父最得意的门生,天帝第九子轩至,大概只要半刻吧” 侑毓顿了顿,回到“那你资质还真是太不行了” 鹿灵听了,马上作势要打她。侑毓马上嬉笑地逃开了,这一追一逃,好不开心,没多久便追到最近的农户家。 这一人一鬼马上停止打闹,侑毓打量了一下这家,农户家房子坐北朝南,门口一块晒谷地,地前大概就是这户农家的田了,此时正是初夏时节,田里的绿苗长得正好,一片青绿。 农户的房子,大门正开,那门上的福字字角已微微翘起,门两边还留着年节时的春联,门里没有人。 侑毓朝门内喊道 “有人么?” 只听到里面一农妇回到 “来了来了” 那农妇,二十岁上下,看来是个新妇,从里屋出来边往围裙上擦手,边答到 “是谁啊?”往门口看,却看到一位风流俊朗的公子,顿时心生喜意,笑晏晏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啊?” 侑毓忙拱手答礼到 “在下侑。。。在下圭游,是打北方来往南方寻亲的,路过此地,已走了两天两夜,甚是疲累,想借大姐您这福地歇一日的脚,不知是否能行个方便,明日我便有家人来接我,不会叨扰大姐太久的” 那农妇真盯着侑毓俊朗的脸开心不已,听他要在自家歇一夜,更是心花怒放,道 “农家人家宅简陋,蒙公子不弃,我带公子到左边房子歇息吧” 侑毓又拱手作揖道“有劳大姐,有劳大姐” 侑毓随农妇到房子里,家具虽简陋,却也齐全,朴素干净,亮堂整洁。农妇又出去拿了壶茶和一个杯子,倒茶说道 “家里只有些粗茶,还望公子勿要嫌弃,不知公子是否要用饭,我可做些食物来” 侑毓忙答到“不用,不用,您辛苦了,在下甚是疲累,只想早点歇息,也不思饮食”说着从怀里摸出刚刚鹿灵给的碎银子,放到农妇手里,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那农妇刚好要推脱,侑毓便说“大姐若是不收,便是不同意我在此叨扰,是要赶我走了”言辞恳切,眼泛泪光。 那农妇便不好意思再推了,想到她疲累,也不多打扰,马上出门去,帮她把门也带上。 “你这糊弄人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啊”鹿灵躺在房子里的床上,道。 “在奈何桥上,看众生万象,这时候居然有了几分作用”侑毓又回头道“你这生长肌理之法,需要我做什么?” 鹿灵马上盘坐起来,道“我这肌理生长之术,最忌打扰,你帮我守着门就可以了,只切记,不要打断我”侑毓答了一声好,便坐下喝茶了。鹿灵马上运行周身,气沉丹田,纳吐归息,开始念咒发功。 侑毓看阿姐,一动不动在哪儿坐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出门拿了农家一个器具,然后便睡着了。 第五章 鹿灵只觉周身渐热,两条虚脉从丹田发出,如藤蔓般滋长分散,虚脉连接,脉络附近便开始生骨结肉,那一寸寸肌理就从她身上慢慢生长,一点一点结合起来,待自己五感明晰,便收势回气。 鹿灵深深吐纳了最后一口气,睁开眼来,发现侑毓正坐在旁边。侑毓看鹿灵一睁眼,居然甩手将那农家镰刀戳进她的肚子上。 鹿灵双眼睁大,满脸疑惑,那肌肤绽开之痛,痛得她声音都发不出,勉强哑声道 “你这就是玩哪一出?” “啊!”侑毓看她这声音心下已知道闯祸,马上道“阿姐,我只是想跟你开开玩笑,我以为你会躲开的,你这身体应该也不死不灭吧?阿姐,你不要死啊!我不是故意的!” 鹿灵一脸无奈,仍哑声道“我当然是不死不灭的,可我现在长了个身体,通五感,你这样捅我一刀,我是很痛的,你。。。。” 侑毓看她这样,马上慌了神,只在鹿灵面前,踱来踱去,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阿姐,怎么办?” 鹿灵回道“你先帮我把这镰刀□□,快点!” 听到鹿灵这么说,侑毓马上蹲下帮她拔了刀,却见那刀口的血涌流不止,正慌得还要说什么,鹿灵一掌马上把她拍晕,侑毓便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见那捣乱者晕过去,鹿灵随即再运行周身,结手印,慢慢将那鲜血回身,愈合肌理。这愈合肌理之术,不过半刻,待自己恢复以后,鹿灵才起咒把侑毓弄醒。 侑毓醒后,扶了扶自己的头,看到鹿灵完好,高兴但有些不好意思,坐到鹿灵身边,鹿灵却不看她。侑毓马上走到桌上,倒茶给鹿灵道 “阿姐,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鹿灵只不言语,侑毓又道 “阿姐,你宅心仁厚,定不会与我计较,对不对” 鹿灵看了她一眼,道 “那我刚要是流血而死,你要怎么办?” 侑毓马上搂着鹿灵的手臂道 “那我就再捅自己一刀,我们鬼界再见” 鹿灵马上戳侑毓的头,道 “算你机灵,再有这种事,我就先打死你送回地府” 侑毓嬉笑道 “知道,知道,再也不敢啦” 鹿灵看了看这翩翩公子扮相的表妹,想来她也是心里清楚,鬼再死一次,也还是鬼,故而有这种胡乱之举。自己也不再计较,马上起身,转化成另一个公子。 侑毓看这阿姐公子,天蓝锦绣长袍,手里执一折扇,一派玉树临风之像,心想她还有心变装应该是不计较了。 两人此时才推门而出,与昨日那农妇作别,那农妇今日看到两个好看公子,心理欢喜得狠,本想劝留,还是农户主人截了她的念头,无奈她只好送走这两位公子,心还是有多番不舍。 鹿灵带着侑毓走远,回看那农庄已成袖珍玲珑,马上召来行脚云,扶上侑毓,飞向江南金陵城。 两人在金陵城边一罕无人烟的角落里,落脚走路,此时午时已过,天竟被乌云压得浓黑重重。鹿灵心道这定是要下阵雨了,还是赶紧找家店躲一躲才好,马上拉着侑毓进了城。 过了护城河,侑毓便被这金陵的繁华盛景惊讶到,车水马龙,人流攒动,明似乱动,暗中依序。看着着黑压压的云,城里的人不免脚步快了些,想来是赶着回家躲雨。 侑毓鹿灵依着往城中的方向慢慢走,走了小半会终在右边拐角找到一酒楼,酒楼楼身刷深漆,门梁雕浮云,浮云上一红底金字匾额,醉琼楼。 鹿灵心道这店家,好大的口气,那琼楼玉宇乃九天云阕上的神馆圣殿,连琼楼都醉了,这馔饮水平得多高啊。 吉灵果已经活了万年,早就成了个长脚的活物,最喜欢在人间吃喝玩乐,金陵美食,他一定不会错过。鹿灵拉着侑毓直接进了酒楼。刚进这楼,便有头戴小帽的店小二笑盈盈来引客,道 “公子万福,几位啊” “两位”鹿灵从怀里化出一锭银元宝拿到小二面前道“要个清净地方好说话” 那小二仍笑盈盈的,也不收银子,道“见两位公子面生,想来是第一次来咱这醉琼楼把,咱这店是餐后结账,您楼上请” 鹿灵笑了笑,收了银子随那位小二上了二楼,那小二领着到一窗边角落地坐下,虽有窗倒是个背风处,小二在旁将壁上一折屏展开,马上将侑毓和鹿灵与其他人隔开。两人坐下后,那小二躬身笑道 “两位吃点啥” 鹿灵道“你这醉琼楼,名字取得这般大气,可有些拿得出手的招牌啊?” 小二忙道“咱这楼在这金陵,如果认个第二,那可真没谁敢认第一。今日招牌,听小二给您道来,今日有烩虾,炝虾仁儿,山鸡,兔脯,菜蟒,银鱼,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这小二一轮贯口,流流利利,菜名齐全,侑毓听得正有趣,鹿灵却打断道 “那我就要金玉满堂,山清水秀,潜龙在渊” 这小二一时犯了难,道“公子这不是为难小的吗,您这菜名,不在菜单上啊” “点你们这贯口里有的菜有什么意思,要点没有的,才对的起你这醉琼楼的名字不是” 小二一听便心下了然,这公子定是来试厨子的,马上又笑道 “公子说的真是,小的马上传厨,不知二位喝不喝酒?” 鹿灵正色道“酒就不必,有好茶来一壶,还有,小二,最近可有什么没见过的老人来这金陵啊?或者有什么白发老者,到你们这儿吃喝的?” 小二挺了挺背,想了想,答道 “这真不好意思,近来真没有什么老人来金陵,我们做小二的,眼观六路的功夫还是有,老人都在家里被伺候着,哪儿行动得了,上我们这馆子来啊。” 鹿灵失望道“那好,你去传菜吧” 小二道“好咧,二位稍等”说完便退出屏风传厨去了。 侑毓看着阿姐跟这小二一来一回,疑惑问道 “阿姐,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么点菜啊” “这法子,倒是以前那北海龙王三太子离稳教我的,吃东西地方好不好,就靠这招,错不了,你就等着吃吧” 那小二没多久便把茶拿了来,给两人斟好,斟好又马上退出去。 鹿灵对侑毓笑道“这小二有点意思” 侑毓又不解道“阿姐看小二也要卖关子么,还不快快说来“ “我刚要赏他银子,他却不接,还懂用好听话抹过。我说要说话处吃饭,他便带来着背风处,声不会随风流入他人耳,又展了屏风隔人,你看其实这屏风近处几桌,可都是没人的。过来伺候斟茶,斟完便走远,想来是记得我那句要个清净说话的地方。我竟不知这凡间小二已如此心智聪颖。” 侑毓给鹿灵空了的茶杯续了水,道“阿姐此番玩乐,倒是有许多感触” 鹿灵道“大概是每次来,心境不一,环境也不一了吧” “那你问他那老人之事,又是为什么?” “那吉灵果,乃是集天地之灵气的仙果,活了万吧年了,就喜欢在人间到处吃吃喝喝,如果他在金陵,这种食肆,他怎么会错过” 那窗外,正如鹿灵所想,雷鸣电闪后,马上下起瓢泼大雨来。街上人用袖挡雨急速跑着,也有人就站在别人家屋檐下躲雨,这酒楼屋檐展得甚远,竟无雨飘进来,倒是雨的湿味飘来,带来了点自然清爽。 侑毓鹿灵正安静看雨,那小二已端了托盘来上菜,一翡翠碟,一陶碗,一白瓷盂。翡翠碟上是松子炒玉米,金黄好看,又放在翡翠盘上,金玉满堂。陶碗里乃是豆腐叠成了小山,小山周围竟是清水,山顶些许葱花,山清水秀。最后的白瓷盂里是一条鱼,鱼上盖满了红绿辣椒,潜龙在渊。 鹿灵独对这清水好奇,豆腐放在白水里,能有多好吃,拿了勺子,稍稍舀了点水,浅浅尝了一口,顿觉惊喜。这水,竟是高山清泉,喝来甘醇清洌。看来,这掌勺的,是个高人。 侑毓刚开始吃,便被这人间美食征服,此时已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松子玉米清脆爽口,鱼肉辛辣鲜美。鹿灵吃着这醉琼楼的佳肴,竟想起一位故人来。 饭毕,鹿灵唤小二想见见这位掌勺的高人,小二更是欢喜道 “公子莫怪,咱家大厨,做完您这菜,已在下面等着了,就等着您用完求见呢” “我并未到过金陵,也未曾认识当厨子的朋友,怎的这位大厨想见我” “您不知道,咱这大厨这手艺,乃是祖辈家传的,他说,这祖祖辈辈的家训,学艺首先必须练熟的三道菜,就是您刚点的这仨。约莫是您祖上与我们这位大厨先人有些缘分呢” “敢问你这大厨贵姓?” “小的叫他上来,您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么” “好吧,劳你传话” 小二从楼下带上来一个面额方阔,身强体壮之人,身着青布长衣,想来是刚刚才换上,他眉间微皱抱拳行礼道 “在下左万荣,敢问公子是否姓离?” 鹿灵看他的面貌,心下便有五六分计较,再听他自报家门,更有了七八分了然。回礼道 “今日有幸得见左大厨,甚是荣幸,只是,我这姓氏,恐要让大厨失望了,在下姓圭,单名一个禄字,这位是家弟,圭游”侑毓也朝他点了点头 “敢问圭公子,这三道菜名,是何人所授?” “这三道菜名,乃是在下一友人早年间教我的点菜法子,可巧,那位友人正是姓离” 左万荣听到这话,脸色舒展,双颧微扬道 “肯求圭公子引见此位友人” 鹿灵回首端茶道 “那又要教左大厨失望了,我这位友人神迹不定,我亦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 左万荣复又皱眉道 “难道真的就没办法找到他了么” “左大厨,你有何心结,何必非要找到此人?” “在下就是要向这离姓公子证明,我们金陵左家,解出他这三道难题了” “左大厨,恕我直言,您这桩旧事,我曾听离姓公子谈起过,只是前辈之事,已是过去,当年那位离姓公子此时也是一堆白骨了,他的后人怎知道您这三道难题的答案是什么?” “家训有言,他的后人,一定知道此事,也一定知道这答案给的是否正确” “左大厨,您厨艺精湛,在下深感佩服,既然做出来的菜好吃,不就已是厨家最高的荣耀了么,大厨又何必执著这个答案呢?” “我左家世世代代的传承规矩,就是要留先祖这个答案给离姓公子,我又岂能随意丢弃。 既然圭公子无法告知在下离姓公子的消息,在下也不再叨扰公子,但求公子有朝一日见到那位离姓公子,必告知他来我这金陵醉琼楼,也让我与先祖有个交代”左万荣说完,深深一鞠躬,后返身走开下楼了。 第六章 小二见状,立马给鹿灵侑毓斟茶道 “两位切莫生气啊,咱家大厨恪守家规,又有些古板,有所得罪,望两位见谅” “大厨也是真性情之人,我岂会怪他” “公子真是通情达理之人,小的这就给您收盘添些果点来”说完干净利索的收了盘,又拿了些果点,添了壶新茶来。 骤雨已歇,浓云已散,天光照的屋檐的水滴似掉非掉,莹莹正亮。 侑毓又喝了一口茶问道 “阿姐,那位大厨和那离姓公子,究竟是什么因缘啊?” “那离姓公子,就是离稳,事已经是百年以前的事了。 当年我们各自游历,碰巧在江南遥州相遇,他一时高兴,要带我到当时遥州最富盛名的酒楼对月阁享受,当时他就点了这三道菜谱上没有的菜。 哪知当时的厨子,这位左万荣的祖先左秀平,见他故意刁难,说这天下哪儿来这些个菜名,便不给他做。 其实这三道菜也就是他想来戏弄厨子的,可他偏要在左秀平面前说他曾吃过天下第一厨做得这三道菜,堪比天宫神仙吃的美味。 这左秀平听到天下第一厨这几个字便开始脸色不好,自负厨艺高超,在中原享负盛名,哪儿又来个天下第一厨,当下就发誓定要离稳将来再尝他这三道菜与天下第一厨一较高下。 这左秀平虔心研究,真金实玉都当食材用过,一心想搏一搏这天下第一厨的称号。 晚年这左秀平已作出了这合题的菜,满天下打听他,他倒好,故意不去,留封信说来不了以后找到他后人看是不是一个味道吧,白白坑了人一家人一百多年。” 侑毓嬉笑道“这位离三太子,还真是有趣?” “有趣?我看是无聊。” “这也不能怪离三太子,若是左秀平不受那天下第一厨五个字的诱惑,又怎会结下这桩故事?” “可那也是离稳戏弄他在先,人活一世毕竟短暂,他当年不过走一趟的事,了人家一桩心愿不好,非得让人含恨而终” “我倒觉得离公子没错,人就是对这虚名有执念,才有含恨” 说完,两人竟也无言了,沉默之间小二又领了人上来,是两个大汉,喊话声音颇大,叫完饭菜,便开始讨论一戏园子起来。 “罗大哥,待会咱仍上落芳村听戏?” “那是自然,那善音娘子崔月儿的戏,怎么能错过?” “罗大哥怕是不为曲,只为人而去吧” “你小子懂什么,这好曲得配好人,好人才能唱出好曲,哈哈哈哈” 这两个大汉,粗形莽样的,却看不出喜欢看戏听曲,鹿灵想来应是那位娘子,着实是个能歌善舞的名角,转头问侑毓道 “我们今晚也去这落芳村听戏怎样?” 侑毓见夜晚又得安排,高兴得不得了,连连点头说好。 歇了一阵,鹿灵便结了账带着鹿灵在城里逛。此时已过酉时,天光渐暗,因雨回去的小贩也没心思再出来摆摊,城里竟不似曾经热闹。两人在城里走着走着,竟转到了那落芳村。 落芳村门口,站了一个青衫公子,公子踮着脚一直往里看,鹿灵一瞧便知他应该是个寒门公子,无银两看戏,想上前邀他一起看戏,也算结个善缘,问道 “公子,何故站在此处” 那公子闪着眼神道 “无事,无事”说着,慌张地往别处跑了。鹿灵只得无奈一笑,再一看,后面竟然坐着两个小姑娘,棉衣都是破的,两侧都梳着麻花辫,大一点的姑娘紧紧搂着小的,光着脚丫子,春天未尽,还这么冷啊。 鹿灵凭空摸出一个碎银子,蹲下来,给那大一点的姑娘,她用那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鹿灵,不敢拿。 鹿灵笑道“拿着吧,给妹妹买双鞋” 大一点的姑娘才伸手拿着碎银子,拽在心窝里。 鹿灵叹了一口气,起身拉着侑毓走进落芳村。 落芳村大门正开,里面正对大门的就是那戏台子,戏班的人正在摆案添具。戏台下已置了两排各四个四方桌,四方桌后又摆了几排长凳,长凳已有些许人在坐着等了。 鹿灵和侑毓走进去,走进去才发现,门边搭了两高台,台上都只一张桌子,几把交椅。高台虽离戏台远,却不受他人干扰。见她两进来,戏班的小厮小跑过来问安道 “公子万安,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咱这落芳村的座早已售罄。前排的桌子长凳,都实在没地儿了。” 鹿灵转头指着高台道 “那这两高台呢,高台也售罄么?” 那戏班小厮面有为难道“这,我们这高台一般来都是留给上头的,望公子原谅,咱这小班子,都得看老爷们的脸色,今日有没有老爷来,我也不知,要不,两位等等,我去问问?” 侑毓哼了一声道“那你赶紧去问,别让本公子等久了” “诶”小厮说完跑到戏台,爬上,往戏台后面钻进去了。 没过多久,那戏班小厮笑盈盈的钻出来,跑过来向鹿灵侑毓说 “公子久等了,里面的人说,今日暂没听说有老爷要来,只是若不巧有多位老爷突然造访,不免得委屈两位” 鹿灵对答道“这没关系,我们必不会拆你们的台,我们在这高台等着,你叫人备好茶点蔬果便是” 鹿灵看这小厮机灵,又问道 “你们这戏园子,最近可有一个耄耋老人来听过戏?” “姑娘这就说笑了,来听戏的,都是爷,可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咱这园子可真没见过” 鹿灵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没有” 那小厮只是招呼人备茶,鹿灵侑毓走上高台,落了座。 这戏园子,陆陆续续就有许多人进来了,前面的八张四方桌也渐渐的满了,待桌子都坐了人,戏台子上就开始唱起了热闹戏,鹿灵看了看,似是猴王闹海。侑毓倒是看得十分认真,被那台上猴王的功夫引得甚是入迷。这么闹了几出戏了以后,那掌事的便出来笑道 “今儿,各位老爷可听得尽兴?” 下面立即有好事答话道 “这崔月儿还没出来,谁能尽兴啊?”此话一出,后面的附和声立马就起来。 “是啊,善音娘子呢?” “崔月儿” 听戏的人开始七嘴八舌拱崔月儿,那掌事的按了按手道 “大家莫急莫急,月儿就在台后面待着,这就给老爷们献曲儿”说着,退了下去。 轻锣慢鼓渐起,那帆帘后出来一个身段似杨柳,莲步轻移随风摆,曼妙游走而来的女子,起势两三下后,开腔起音,空灵婉转,声正音亮。 鹿灵铮铮地看着那张已勾花了的脸,百年前的记忆随声袭来,想不到她转世几回,还是成了个戏子。 侑毓看着鹿灵对刚才的各种戏都漠不关心,独独此时竟盯着那台上戏子看,附首过来问道 “阿姐,莫不是又遇到了故人?” 鹿灵回过神,端起茶抿了一口,道“还真被你说中了,确是一位故人” “那,她是谁啊” 鹿灵的脑子里,忽然出现,那似乎凋落的美丽之花的容颜,轻轻说着,只愿来生,不再是个伶人,不受别人追捧,便是那一生的心愿。 “如今可能已没人记得百年前,一曲清歌值万金,荣华富贵不如卿的江淮名伶白哓烟了” “一曲清歌值万金,荣华富贵不如卿?” “当年为她写诗作赋的济济才子们留下的最简单,传的最远的一句。” “她当真这么出名啊?” “她三岁被卖给她师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儿时吃苦学艺,十二岁扶琴献唱,便在那江淮河上一夜成名。 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后来长开了,更是颜冠江淮,连江淮青楼的花魁与她一面相遇后都自叹不如。 甚至那河上的船家,看见她都恭肃有理,她可是个伶人,这尊重二字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那这一生,她倒是也风流了一场啊” “那是之前,她在江淮唱了十五年,后面的日子,可难受了” “怎么?难道是突生变故?” “后来,她师父又养了个弟子,玉青梅,同样的路子,同样的扶琴江淮,同样的一夜成名。大家都赞她师父教养有道,桃李芬芳” “那也挺好啊,该不是她自己嫉妒同门吧” “她本就有实力,经验更比自己师妹足,何来嫉妒。 可花,不可能一辈子只是个花苞儿,它总得盛开,凋谢。那些江淮岸上的公子老爷,却只喜欢那含羞的骨朵儿,她这盛开的连眼都不再多看一眼。 而江淮河上那些挣钱的船家都投着客官们的喜好,后来那花骨朵儿越来越多,会唱的不会唱的,万紫千红。 那些给她写诗的,都去给更青嫩的写去了,那些扶她漫步杨柳岸的,更是沉醉于少女的浅笑中去了。那些人把她捧得高高的,再把她摔得死死的。” “那阿姐,你怎的认识她的?” “我虽对音律一窍不通,可当年我游走江淮河岸,听那画舫歌声,她的声音,却甚是吸引我,那时她正身负盛名,我自然不好接近,可后来我每年炎夏我便来听她唱,看着她从如日中天到无人问津,她看我每年都来,便认我作个知音了” “那她后来怎么了?” “后来她越来越大了,便没有船家再请她,她便在河岸摆一小凳,拿着一把从小用的琵琶,唱她自己的歌,她可是真爱唱曲啊。 那后她来的伶人欺辱过她,那听过她歌的客官们叹她毕竟老了,可那时她不过二十五六,那船家更是对她使尽了脸色。 再后来,一个媒婆给她做了媒,嫁了渔人。 她从小在江淮唱歌,不会女工,不解庖厨,怎知当家呢。那渔人见她有几分姿色,开始倒对她很好,见她家事不理,便开始言唇相讥,然后一次她那双抚琴的手洗碗时打坏了渔人的碟子,渔人便开始对她拳脚相向。 最后,她生病,病入膏肓,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她只说,希望下世不再生作伶人,那就是她这一生的心愿了。” 台上那崔月儿正眼带秋波,轻舞衣袖,那台下众人,争相都开始往台上扔东西,首饰,金银,长椅上的人也都拍掌叫好,大呼过瘾。鹿灵又喝一口茶,道 “我后来也见过那位玉青梅,同样的命运,好在一个有心的员外收了她做妾,晓烟便没有这个福分。这台上的崔月儿,也不过是故事的另一种重演罢了” 鹿灵再喝了一口茶,道“走吧,听着她的歌,糟心” 侑毓也起身与她走了。 第七章 两人一直在金陵打探了十来天,胭脂坊,花柳巷,能玩的,能逛的,都问了个遍,就是没有吉灵果的消息。直到后来发现侑毓身上开始发青斑,鹿灵心道这身体毕竟已死,尸体青斑在人多的地方被看到容易惹来麻烦,还是带她去些悠远世外之地比较好,随即带侑毓往耳丘山拜访故人,从他兴许能得到些吉灵果的线索。 侑毓也不明白,怎么还未到耳丘山,鹿灵就把她扶下行脚云了,两人正沿一条窄窄的官道往耳丘山走。两旁正是郁郁葱葱的衫木林,新芽发了有一阵子,绿意盎然。 侑毓问道 “阿姐,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到耳丘山再走路啊?” “这般春意美景,当然要走路才体会得到” 侑毓瘪瘪嘴心理暗道树林子有什么好看的,正郁闷。 突然,那绿荫中,一抹白影闪来,鹿灵一掌将侑毓推开,那抹白影忽结手印,身体里突然又飞出七八只恶灵,直冲鹿灵,鹿灵却一动不动。 那几只恶灵张开血盆大口,冲到离鹿灵只有一尺来远,鹿灵身上突显一朵金莲,那金莲随即飞速旋转,越转越大,边转边发出金光。 那金光与那西天梵境如来佛祖的金身佛光如出一辙,竟将那恶灵退散,最后打到那白影身上,那白影被这强光打出去五六丈远,倒在地上。 侑毓这才有机会仔细看一看,这一袭白衣,头戴白梨花,正是那位在紫霞山偷袭鹿灵的女子。 鹿灵走上前一步,说道 “此番你可失算了,我有梵境佛祖赐金莲加持,你这些歪门邪道的妖术,是近不了我的身的” 那女子倒在地上扶肩大喘,看来是被刚才那道金光所伤,她恨恨的看着鹿灵,自己又爬起身,往回路慢慢走去。 侑毓马上跑到鹿灵身边 “阿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没伤到我” 侑毓看鹿灵淡然的样子,猜到那女子应该未伤她分毫,可对那女子的好奇,又加了一分,又问道 “阿姐,这个女子,为什么,每次见你都出狠招,必至你与死地呢?” “是我欠她的” 侑毓烦道 “阿姐,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就告诉我把” “我们往前走走吧,等到歇脚的地方,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侑毓便不说话随着鹿灵往前走,走了些许时候,就到了那耳丘山入口,入口立了一大石碑,写了这山名。 山路蜿蜒,景色清秀,鹿灵正要往上走,侑毓马上坐到石碑后面的大平石上。鹿灵柔声问道 “怎么啦?” 侑毓气答到 “我要在这里歇脚” 鹿灵心领她要在这里赖皮,便说道 “好吧,那就在这里歇歇” 侑毓看着鹿灵,道 “那你就得告诉我,那白衣女子是谁,她干嘛老追杀你,你又为何说你欠她的” 鹿灵坐到侑毓身旁,叹了一口气,知道拗不过侑毓了,只得道 “此事我未与他人提起过,你听了,也不许回去乱说” 侑毓回道“我一定,守口如瓶” 鹿灵看着地上,陷入回忆,道“她叫甘棠,许多年前,我曾害死了她心爱的人” 侑毓惊讶道 “阿姐,你……” “想来你也听说过当年鬼姑娘,以闯祸著称,调皮捣蛋,无恶不作。”鹿灵坐在石台上,抬头看着树林子,陷入回忆,道 “四百五十年前,我在这阳间,寻欢作乐,广交酒肉朋友,一日,留云山老藤精邀我喝酒,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她。 那老藤精是在留云山修炼了一万年的老妖精,仗着自己修为长久,作霸一方,她,不过是山上长了两百来年的一株梨棠木,刚脱了个人形,她被老藤精叫来给我们跳舞助兴。 她就像一朵梨棠花一样,纯白无暇,清秀惹人怜,与今日的狠戾之色,决然相反。 我见她跟我年岁相近,有意与她亲近,喝酒之际,便与她攀谈,没想到话语十分相投,故而我跑留云山勤了,时常与她玩笑交谈。 现在想来,当年她还是我唯一用心交的朋友,不喝酒,不害人,不捉弄它族交的朋友。 她当年,心思简单,对我也无戒心,我们曾相谈甚欢。 后来,她告诉我,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总在她树荫下休憩的美丽公子,说起那位公子,她眼带柔意,嘴挂微笑。 我当时十分好奇,总想找机会看一看那美丽公子究竟是谁。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那位公子,是个白净的贵族子弟,姓召。 召公子闲来总会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到这留云山踏青,只要他来,他必到这梨棠木下休憩。 有时候等他晒着太阳睡着了,甘棠还会化人形,躺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就这样,一两个时辰地,看着他。 他们两,两袭白衣,躺在那梨棠木下,甘棠侧脸微笑着看他,他呼吸轻柔,双眼轻闭,倒成了一副极美的画卷 她那温柔的眼神,我亦是现在都记得。她还会碎碎念,看着人家睡着了,就轻声细语地说,召公子,我叫甘棠。” “那你怎么害死了这位,召公子?” “当年我年少轻狂,妄图寻捷径,好使功力一步登天,在曹阴宫沉心苑,我无意翻到了几本噬魂采补之书,就开始依着法修炼。 岂不知,这练功讲究循序渐进,脚踏实地才是根本。 这噬魂采补乃是歪门邪道,练成了易走火入魔,练不成也妨害心智。 召公子是个心智纯净的人,比起那世上魂魄污浊的人,他的三魂七魄总是让我心痒。 这邪功越练越失心,后来我邪念一起,便开始用对其他人间公子使的招勾引他,我化作清秀女子的模样,在召公子来留云山的路上,装作了寻不到路的人,拦了召公子的路,假装偶然结识了他,这是我欠甘棠的第一债。” “那你还做了别的对不起她的事?” “我与召公子结交,便时常出来游玩,却被他发现他从未在人烟繁盛的地方见过我,只在深山野岭才找的到我,想来他心下已了然我并非凡类。 一日,我们在梨棠木前休憩,他问我,我是不是叫甘棠。” “阿姐,你不会……” “我说,是,我叫甘棠,我在甘棠的梨棠木前冒充了她。 召公子把我当作甘棠,抚了抚我的脸。 等召公子离开,甘棠现身求我,要我好好待这召公子,也劝我放弃那歪门邪术,我没有理会她。 我知她对召公子的心意,怕她坏我的事,便把召公子骗到远离她的山头上,我告诉召公子,我行将就木,活不过当秋了,只有人的三魂七魄可延我的寿命。 那召公子听了,也只是一笑,便坐下自愿让我吸食他的魂魄。 临终前,他微笑着对我说“其实你不是甘棠,对吧” 我诧异原来他早就知道真相,虽然事情败露,如今他也已是瓮中之鳖,我也大方承认我不是甘棠。 他眼神纯净,看着我说,“我已答应你让你吸食我的魂魄,你能不能,放过甘棠” 原来他早已发觉有异样,知道我不是甘棠,以为我胁迫她,他认为我吸食了他的魂魄,必定也不会放过她。他想以自己的命,换甘棠周全。我本来就无意伤害甘棠,见他如此心甘情愿给我练功,自然答应。 后来甘棠追了过来,但为时已晚,召公子已经变成一具空壳了”鹿灵仍看着地上,说“这是我欠她的第二债” “所以她一直追杀你?” “她当时抱着召公子的尸体恸哭,嗓子也哑了,泪也要流干了。 我却说,不过是个人,你何必这般伤心,你喜欢好看的男子,我可给你捉许多来,天天陪着你。 她却哭得更伤心。 我见她对召公子在乎得紧,便告诉了他召公子临终要我放过她一事,告诉她她的心思也不算白费,本以为她会高兴一点。谁知她哭得更厉害,嘶吼起来。 我被她哭得烦了,一时恼怒,想到为了一个人她竟这般对我,就出掌将她打伤了” “阿姐!” “这是我欠她的第三债。 后来她又发了疯的笑,一直笑,笑到我受不了,我就跑走了。 再后来,她花了很久时间养伤,伤好了以后打探到我在昆仑山学艺,便来山上追杀我,我到人间游历,她便到人间找我打。 这是我欠她的,所以她要打我,我就挡,挡完了,我就跑” “那也是因为阿姐你太过分了”侑毓别过头去,说“要我看来,你就是被她打死了,也不为过” 鹿灵立马站起来,说道“我岂不知这个道理。 我这条命,要是只与我自己相关,她要拿去,便让她拿去,只要能解她心头之恨。 可你也知道,上古蛮荒一战,六界可是莫名其妙就打起来的。 虽然现在六界太平,保不准哪天又打起来了。 我娘不消说,我爹为了孕我也是化了鬼力的,已然不可能像蛮荒时候那般骁勇。 要是打起仗来,为了鬼族生存之大义,我可是要冲在前头的。我又岂能为了她的情债,置鬼族生存大义于不顾?” 侑毓回头看鹿灵道“对不起,阿姐,我竟不知,你有这番考虑” 鹿灵又叹道“对甘棠,我只会永远欠她,因为我还不起。”鹿灵苦笑一声,又道“这些道理,我原也不懂,不过跟了好师父,受了些教诲罢了” 第八章 侑毓想自己逼她谈这不开心的事,心理有些过意不去,又开始问道 “那阿姐,你是一个鬼,怎么会有佛祖赐莲印加持呢?” 鹿灵转笑道“那是在昆仑山上的事情了,梵境佛祖一千年才到昆仑上讲一次法,上一次来,刚好我还在山上学艺。 有佛祖此等人物讲法,山上的院主先生其实都会将千年来的学子都召回来听讲的,那盛会颇为壮观。 可是昆仑山勤勉学院成院以来,我是第一个鬼族的学生,其他学子都受佛音浸润,佛法普度,唯我们做鬼的,佛音燥耳,佛法就直接超度了。 我佛慈悲,一见我便说有缘,如果独独我一个不得听法会,法会不就无普度的意义了,所以赐莲印加持,让我可享佛音,可诵佛法。” “那昆仑山,可真是仙境福地” “你也不要羡慕,等你再长大些,我就求老爹让你也去学一学,可好?” “阿姐,那我们一言为定” 鹿灵微笑道“其实此番我们来耳丘山,我也是想拜访一位昆仑山的同窗,他在金陵呆了这么久,希望他那里有吉灵果的消息” “不知道是哪位?神界那位九太子?离三太子?还是你那位妖界第一美人师姐?” “都不是” “那是谁?” “乃是我同门师弟,道小儿” “他又是谁?” “昆仑山勤勉书院,一直以来百年才广开大门招一次学生。 唯一对人网开一面,谁能爬上书院,谁就能念学。 而这许许多多年来,有恒心恒力登昆仑者,寥寥无几。 我在书院的最后一个百年,居然碰着一个活着走进书院的人,姓追单名一个逸字,以虔心求道为己任,当时他才不过二十来岁,我们众同门都唤他一声,道小儿。” “你们书院,三百年一届,他应该还未下山才对,怎在这耳丘山上偷懒?” “人生在世,总有生老病死,除人以外,大家都不老不死,当然耗得起这三百年。 昆仑山虽可保人延年益寿,容颜不改,可总有违天道轮回。 所以人在昆仑也只许待够百年,这道小儿却是同我一起下山的,他生而为人,不必经游历人间这一功课,所以最后一个百年,他一直在山上” “那算来,他也两百来岁了,竟还未亡故?” “从昆仑山学艺返尘,还跟其他凡人一样,岂不是砸了我们书院招牌? 只是他修道已久,照理只需一封拜帖焚至九重天上,便可得道成仙了,可他至今仍是凡人之躯,倒让我也十分不解” “那我们赶紧上山,问问他” 鹿灵笑道“这下你倒是休息够了?” 侑毓嘿嘿道“阿姐,我们赶紧上路吧” 两人这才上山,沿着那蜿蜒山路,穿梭林间,正是那见暖明阳的好天气,树影间斑驳点点,山中空气也甚是清新,沁人心脾。 一直走到近山顶,山路侧才出现一道观,白墙黑瓦,深漆大门,但大门紧闭,门上匾题,无量观。 鹿灵轻叩大门,随后一灰衣小道童启门作揖道 “施主有礼,敢问施主何事叩门?” “道长有礼,敢问道长,贵观追逸老道人,可在观内清修?” “望施主见谅,尊师祖不理尘世许久,多年不见生人,师祖年事已高,还请施主不要打扰师祖清修” “那劳道长通禀一声,你就告诉追逸老道人,说昆仑故人求见” 道童听到昆仑故人四字,抬头看了看鹿灵,心下想莫不是昆仑的神仙遣人来下凡找师祖,还得速速通报才是。便开门引路,先将两人带到客室等待,叫人备茶,自己则去通报师祖。 茶还未泡开,那道童就回茶室,拱手道 “还请两位施主随贫道走一走,师祖正在后山养息” “劳请道长带路” 她们两随着道童左弯右绕来到了道观另一扇大门,大门是开着的,道童引到大门前,便不再前行,道 “贫道不便打扰师祖,请两位出此门,师祖就在外面养息” 鹿灵道“也好,有劳道长了” 道童作揖走开了,侑毓随鹿灵走出大门,走出去往右边看,才发现一华发须眉,山羊胡的清瘦老者,一身灰白的布袍,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闭眼养息,一派仙风道骨,逍遥洒脱的样子。 鹿灵走上前道 “道小儿,你这昆仑上学的驻颜之术荒废了许久啊” 老者慢慢睁眼,微笑道 “容颜不过一具皮囊,师姐何必挂怀。百年未见,师姐别来无恙?” “我自是无恙,倒是你,看起来骨头都要散架了,可别连师父教你的剑招都荒废了“ “劳师姐挂心,师弟虽老,剑还是提得起的” “哼,两百来岁了还不拜帖求神位,仍在这人间装神弄鬼,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老人笑道“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鹿灵说道“这都一百多年啦,时候还没到啊,那道小儿,你该不是留恋红尘吧?” 老人只是微笑。 鹿灵又道“我到你这小道观来,可一杯茶都没喝上,可不是这种待客之道吧?” “师姐那地府的茶该是比我这贫瘠之地的茶好喝上许多,我怎敢拿这粗制劣造的茶待于师姐” 鹿灵笑道“道小儿,百年不见,功夫不见长,嘴皮上的本领,你倒是精益得狠了” 老者仍是笑道“哪里,哪里” 侑毓看着着老者,一口一个师姐,自己阿姐又一口一个道小儿,十分之不习惯。老人看了看侑毓,复又笑道 “这位姑娘的身体,看来撑不过十日了,师姐可不要勉强,早让其入土为安才好” 鹿灵看了看侑毓,回头道“你说的在理,我来这里,就是想向你打听,我地府收到消息,说吉灵果好似在金陵,可在这金陵找了许多日,都未见一点迹象,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可有吉灵果的消息?” “师姐怕是要失望了,这许多年师弟也一直给师姐留意着,吉灵果,并未在金陵出现果,想来地府得的消息,是讹传” “又是白跑一趟啊,看来只得回地府了” 老人疑问道“回地府?师姐未收到昆仑山下的帖子么?” 鹿灵疑道“什么帖子?” “六月初六,九重天上的尊神南庚莅临昆仑讲道,千年一次,帖子我十日前便收到了” “六月初六,不还有十来天吗,我这些日子都在人间找吉灵果,故没得这个消息,想来帖子早已到地府了。 南庚?不是那位隐居世外,多年不见踪影的天界第一尊神么?” “正是那位” “听说他向来清高,不任差事,不理六界盛会,整日只在他那虚华境内养花种草,怎的会愿意给我们这些小辈们讲道” “这我就不知了,师姐也知道我不问世事,你若有心,便找找离稳师兄,一问便知” 鹿灵想了想,他说的也对,离稳向来对这上天下地的八卦消息灵通得狠,应该去北海问问他。 侑毓听到离稳,心里一动,便问鹿灵道 “阿姐,我们是不是马上去北海?” 鹿灵回道“是我去,你不去?” 侑毓脸一垮,道“为什么?” 鹿灵道“我曾和北海龙王有些过节,带着你不方便,再说你得赶紧从这身体出来回地府了,你娘该担心了” 侑毓瘪着嘴站在一边,鹿灵懂她定是想见一见这北海三太子,便说 “你放心,等我们从昆仑山上下来,我定邀离稳到地府喝茶,到时候,你可不要失礼” 侑毓马上笑答道 “那阿姐,你可要记得你说的,我一定不会失礼” 鹿灵道“你先从这身体里出来” 侑毓马上离开那女孩身体,刚一分开,那身体变开始显现该有的腐烂姿态。 鹿灵转身拱手对老道人说 “这尸体就有劳师弟处理了” 老人回道 “师姐请便” 鹿灵唤来行脚云,带上侑毓,道了一声告辞,便飞回酆都,从迷瘴林回地府了。 回地府鹿灵将侑毓送回家,自己消了凡胎,便回到紫光阵将老爹那轰雷杖取了,才回曹阴宫。进门便遇到了不了先生,鹿灵作揖道 “不了先生好,怎在这门口站着,可是在等人” 不了挂着那万年不变的笑脸道 “下官不就正是在等姑娘么,昆仑山下了帖子,请姑娘回山上听道呢” “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怎就知道我此刻回来?” “下官连这点事都料不准,怎的在鬼王跟前当差这么多年呢?” “那就劳请先生把帖子给我了” 不了从怀中摸出一张青色帖子,递给鹿灵。帖子上写明了日期,尊神南庚光临勤勉书院讲道,特邀学子归院虔听。 鹿灵回道“谢谢先生了” 不了拱手道“哪敢当姑娘的谢,下官的本分罢了,姑娘想必已了结那结阵之事了,赶紧到主上那儿复命去吧,主上正在沉心苑” 鹿灵回礼道“多谢先生提醒,那我先去了” 鹿灵往东边的沉心苑走去,刚进沉心苑的门,便看到老爹正在批复折子,想来今日阎王必定例行来述过职。鹿灵走进来把那轰雷杖放回沉心苑的架子上。道 “老爹,紫光阵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吉灵果,又是白跑一趟” “嗯,干的不错,吉灵果的事,可遇不可求,你也不要灰心。”鬼王停下笔来,看着她,又道“昆仑山来帖子了你知道吧” “我知道,回来前拜访了一下道小儿,他告诉我了” 鬼王抬了一下头,却没看鹿灵,又低头继续写字道“那南庚讲道,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鹿灵听到老爹居然称尊神为南庚,还可以不用去,便附首靠近鬼王道 “老爹,你跟南庚尊神有过节么?一心想把我赶出门的,居然说我可以不用去?这南庚尊神,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啊?” 鬼王想了想,道 “你只要记住,看见他,走远一点,就可以了” “这是吹的哪一阵风啊?” “总之是对你好” 鹿灵起身回道“知道啦,那我先去见娘亲,再去北海找离稳上昆仑山了” “你可要记住了,离他远一点,还有别失礼” 鹿灵听到老爹要开始唠叨,返身便跑了。 第九章 离稳把苹果递给鹿灵,道“你可是来找我一同上昆仑的?” “当然,不过主要也是来向你打听,这南庚尊神,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离稳直腰往后靠了靠,道“这史书上对这位尊神只有寥寥几笔记载,无非是六万年前,蛮荒一战,尊神献策于天帝前,又独身斩杀当时的魔尊,后天帝依策平蛮荒之乱。” “书上的这些可以略过,你得提供些有效消息才对” 离稳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方道 “就知道你要问这些,这南庚尊神啊,乃是上任天帝寂灭以后,才出现的这么一位高人。 平定蛮荒一战以后,他就不理世事了,一直在找一个养花种草的地方,整整找了两万年,方被他找到一方宇宙生生不息之气,原来现任天帝想利用一下来着,迫于这尊神高深莫测的能力,只得作罢。 尊神借着这生生不息之气,造了个虚华境,不依时序而行,不尊五行规律。 重要的是,这位尊神忌打扰,那虚华境,六界内,竟无谁能找到入口。 还听说,他在里面养了好多奇花异草,每天亲自打理,但是对他最重要的,还是他借那生生不息之气,养的一个花房的血蔷薇。” “血蔷薇?那是什么?” “你这问的就不该了,那血蔷薇,还救过你的冷热症呢” “你说清楚点,我没吃过什么血蔷薇啊” “你还记得,当年你在昆仑山,师父叫你抄清心经,以正心智的事吧” “这我怎么会忘,我当年因练邪功,被天帝罚在诛仙崖受五雷轰顶,劈得我只剩半条命。 师父为了正我练邪功的心智,让我抄经,可没想到这抄经生的正气,和那原本练功的邪气两股,搅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邪气升腾时,只想嗜血杀人,正气升腾时,又忧心忧虑。 后来又碰上师父出门游历,也就是你们天天陪着我,我想杀人时,你和师兄就陪我打架,我心伤时,师姐就来宽慰我。 我那症状发作,冷热交替,发疯难受时,也是你们守着我,我们这同门的关系,因这个事,比较别人来,就更亲密些” “那你可记得,师父回来以后,给你带了一杯红色的茶水?” 鹿灵想了想,道“也是,喝了那杯水以后,这症状就突然之间好了” “那杯水,就是用那生生不息之气的血蔷薇泡来的,师父当年出门游历,特意寻了虚华境求了尊神这么一朵花,给你治病” “我却不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这尊神的虚华境啊,缥缈不定,也不知师父怎么寻到的。”离稳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有个关于这位尊神的八卦,也不知是实是虚” 鹿灵又锤了他一下,道“快说” “话说这虚华境在七百多年前,曾在魔界停过一阵,听说那尊神曾问佛祖要过一只什么灵兽,然后用那只灵兽的心头血加他自己养的血蔷薇,给魔界哪位重要人物,治过病。 后来那位人物不知怎的开罪了尊神,尊神恼怒得把他那虚华境养了多年的蔷薇全烧了。 后来你喝的,想必是这七百年来,新长的” 鹿灵一听这八卦,心里来了兴致,问道“那尊神是给哪位魔界人物,治过病啊?”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这消息来源也不可靠,不知是真是假” 鹿灵失望道“一个养花种草的老古董,能有什么好讲的?” 离稳反驳道“这你可小看这位尊神了,这位尊神对天道哲理,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这也是为什么他与梵境佛祖齐肩,每千年,来我们这勤勉书院,讲讲课” 鹿灵想了想道“你说他那什么蔷薇,这么神奇,是不是也可以治一治我娘亲的衰症呢?” 离稳喝了口茶,回道“这血蔷薇,听说乃六界第一奇药,什么疑难杂症,一杯水一泡,保管药到病除,想必你娘亲的症状,应该不在话下” 鹿灵马上附首靠近,说“那你说,我要求这尊神一朵血蔷薇,他给不给啊?” 离稳往后仰道“难,太难了,听说这位尊神,对这血蔷薇抠得狠,他曾将自己偶然得的凤凰蛋随随意意送给了神界一个小辈,但是天帝问他求一朵血蔷薇,他都只是糊弄过去,并不给” 鹿灵道“那我们师父是怎么弄到这血蔷薇的?” 离稳回道“那你得上山问咱师父啊,我怎么知道?” “我与这尊神无亲无故又没有什么因缘,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他给我一朵血蔷薇呢?” “我看你还是想别的办法治鬼母的衰症吧,尊神这条路,你应该是走不通的” 鹿灵想了想,总还是上山问问师父才好,万一跟尊神聊得来,说不定就给上一朵了。 鹿灵待在这漓水河府厮混了几日,离稳每日一大早便处理些公事,鹿灵就懒在河府最好的客房,待鹿灵起身,离稳再带着鹿灵到漓水各处赏玩,这一直玩到六月初一,方一同前往昆仑山。 想着又要见到师父,鹿灵心里倒是有些激动。 想当年,自己独上昆仑,本来并不是师父门下弟子,乃是院里最严苛先生明德老人门下。 明德老人在鹿灵看来就是一个老古板,诗文哲学,武功招数,一背了之。像自己这样的末等生,既入不了明德老人的眼,也不愿意受他的管教。 刚上山的那年头,鹿灵便整日作息随意,在山上山林野地里穿梭玩耍,不务正业,只是被五道天雷所伤,功力大不如前,每次翘课,都被先生派人抓住,然后关进小黑屋受罚。受罚以后继续逃课,继续被抓,继续受罚,似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后来自己屡教不改,不尊规矩,越发出格,明德老人担心她会影响自己其他学生,便闹到院主先生那里,说切不可因为她一人,教坏了他一众好弟子,必要将鹿灵逐出师门。 院主先生当年也着实为难,一面鹿灵是鬼王送上来求学的,另一面她又是天帝定下来受教的,两边都得罪不起。 最后只得招了院里所有的先生,问有谁愿意收下鹿灵,先生们都听过鹿灵的名声,当时都面面相觑,盖不出声。只有这清徽居士意料之外地说“这个姑娘,有点意思”院主立即接茬,鹿灵便被分到清徽门下。 初入清徽门下,鹿灵本以为他也似明德先生一般,古板无趣,可没料到,自己天天翘课,清徽居然不管不顾,任她自由。 时日久了,鹿灵竟生起了好奇,不知这清徽究竟是个什么神仙,就由她这么放肆。 于是乎,鹿灵便潜到清徽课堂,曾倒挂在屋檐看他长什么样。 那日也算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清徽在博闻坞东边的小厅里给轩至,简兮还有离稳作同门习课。轩至是一本正经挺身直背地跪坐着,简兮亦是端庄样子,坐在一四方小几旁,只有离稳轻松地伸直了腿,手撑在后面,一派闲散作风,一点课堂的样子都没有,可是清徽并不管他。 自己挂在屋檐了许久,他清徽都不理不睬,只讲他的,鹿灵还记得,那时清徽讲的乃是武学拳脚发力之道,讲得也算生动有趣,鹿灵正听得津津有味,清徽突然开了口,道 “想听,何不进来坐下来喝杯茶” 鹿灵当时心性稚嫩,心道才不会跟这等刻板做派的族类一同,随即翻上屋顶,跑走了。 后来有一天,鹿灵正在昆仑山后杉木林附近晒太阳,突然看见清徽在衫木林里捡柴火,就好奇地跟着他。只见他捡了许多干杉木,回到那博闻坞,开始用杉木煮了一锅藕汤,那杉木烧起来的木香,渗进煮汤的陶罐,融进藕汤里,再散发出来,鹿灵在博闻坞厨房的屋顶上,口水都不知道吞了多少。 后来只见同门几个都到这小厨房一人喝了一碗。离稳当时想把底都喝了,却被清徽居士制止,他们却都不解。 只等他们走了,鹿灵才跳下屋子,潜进小厨房,把那罐底的汤,喝的干干净净。 “喝了我的汤,该付点什么东西给我吧?” 鹿灵当时嘴角还有汤渍,却看到清徽笑着站在门口,心里一时激愤,甩开陶罐,出手便要打清徽。 “还打烂我的陶罐了,得赔” 清徽本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高手,接下鹿灵几招不过是小菜一碟,还顺手给鹿灵指点,但他也只是挡,并不出手。 后来是鹿灵运功太久,旧伤复发,才停下。 鹿灵感觉自己被清徽耍了,决意偷袭清徽,也是年轻,心高气傲,要逼他出手还招。 首先,她偷听到清徽很珍惜博闻坞的竹子,找了把镰刀把竹子都砍了,再找清徽打,可他并未生气,只是一边看书一边单手挡了鹿灵所有的招。 然后,鹿灵探听到他喜欢泡茶的瓷器,又把清徽的茶壶茶盅都打碎了,再找清徽,当时他正在山后的大石块上养息,鹿灵偷袭,他仍只是风清云淡运内力护体,鹿灵连身都没近得了。 最后,鹿灵发现他喜欢看书,打算烧了博闻坞藏书阁的书,她偷偷摸摸地弄了个火折子,夜黑风高时摸进藏书阁,吹起了火折子,火星却飘到了床帘上,书还没烧到,帘子起了大火,清徽和轩至他们看见明火,及时赶到,捏了法术,灭了火,最后清徽一脸严肃地对鹿灵说 “烧书,是暴行,切不可为” 清徽说完这句话,便绕过她往房间那边走去,中间停了一步,只丢了一句话 “若想跟我过招,明日来听讲吧,讲完,我便跟你打” 从此以后,鹿灵,便开始乖乖上课了。 第十章 回忆未完,鹿灵和离稳便到达昆仑山了。从那云雾缭绕的山巅踏下,正是那两人粗的四根石柱立的坊,写的是勤勉书院。 坊门口正由那仍在山上修炼的后辈们,作揖迎客,想当年,佛祖来讲,在门口迎客的乃是天帝第九子轩至和身边这位北海龙王三太子离稳,还有唯一的女辈简兮师姐,一干品学兼优的同窗。 鹿灵,离稳回礼后辈,便径直往东北方向,师父住的博闻坞走去。 师父清徽居士,算是书院里的新先生,统共只带过九个学生,博文渊达,除了自己,另外八个都是勤学好问的,可自己却是师父花心思最多的,说来也觉奇妙。 走进博闻坞,主厅里,只有一个这百年新进的后辈正等着,上来作揖道 “后生赤康,在此恭迎各位前辈。师父他老人家正在院主先生那儿商议事件,请各位前辈到后面竹园先行休憩” “在下离稳,这位是我同辈鹿灵,有劳后生了” 赤康将鹿灵和离稳引到竹园,鹿灵记得这竹园乃是露天的一个环厅,东边靠竹子一侧有两张石长椅,长椅附近有石桌石凳。 刚到竹园,便看到一袭海棠红衣,正是坐在石桌旁倒茶的简兮,头梳林虚暨,青葱玉手正拿着茶碗优雅地移动,那姿态美得翩若惊鸿,不可方物。 鹿灵喜叫到 “兮姐”赶忙跑过去 简兮只微微抬头看她,笑道 “你终于舍得从那幽冥地府出来瞧瞧我们了?” 鹿灵坐下笑道“出来能见兮姐,当然舍得” 简兮道“这百年来,都不曾见你来我那流芳阁看看,今天倒用起这个借口来了?” “兮姐,我仇家甚多,不是怕牵累你么” “那位头戴白梨花的小姐么?她只管来找我,我好替你一了百了” 鹿灵忙道“别,别,别,不用了,我还是自己解决吧” 离稳这才后鹿灵一步走近,拱手作揖道“兮姐” 简兮笑回道“坐下喝茶,刚泡好,你们俩真会挑时候” 他们三刚坐下,鹿灵笑道 “这又好像回到咱还在这山上的时候,兮姐的茶,最好喝” 简兮缓缓抿了一口茶,道“这竹园的竹子,被你砍没过,师父这里的茶碗茶具,也不知道被你打碎了多少,这些好事都不记得,偏偏记得我的茶?” 离稳笑道“还有火烧藏书阁,那打雷天,躲到兮姐房里不敢出来” 鹿灵道“你们俩联起手来编排我,这可不公平” 简兮微微一笑,道“你在这昆仑山的头五十年,可是这勤勉书院立院以来最热闹的五十年,好玩的事迹太多,我们可都比不上” “哈哈哈哈,你那些劣迹,我们当然无人能及”听这低沉磁性的声音,就知道必定是轩至师兄,他们三立刻起身,来者一身绛红金丝绣龙袍,腰挂盘龙玉佩,面容棱角分明,神情从容。 鹿灵,离稳,立即拱手作揖道 “轩至师兄” 简兮浅浅道了个万福,道“九王” 轩至回道“都坐下吧,你们与我,不必拘礼” 大家都坐定, 轩至又道“我们同门之间,确实也好久没一起喝茶聊天了,许久不见,大家可好?” 离稳道“托师兄的福,如今师弟在漓水涧河府掌事” 简兮道“简兮在妖界承乐府之责” 轩至道“你本来就弹得一手好琴,乐府方不辜负你的教养” 鹿灵道“我在鬼界,玩” 轩至笑道“玩还这么理直气壮,也只有你这个鹿灵才做得到,哈哈哈哈” 轩至接下简兮的一碗茶,喝了一口,对简兮道 “兮妹,下月乃是我兄孜麟诞辰,可否请你上九重天来献艺一曲?” 鹿灵正欲说,兮姐不喜献艺他人前,简兮已浅笑道“好”。兮姐对轩至师兄的请求,从来只说好。 此时赤康已走过来拱手道 “各位前辈,师父已回,正在前厅,还请各位随后生拜见师父” 他们四个随赤康回到前厅,师父正坐在上首,他们一齐拱手作揖道 “师父圣安” 鹿灵看自己师父,仍是清瘦,一身白底蓝纹的袍衣,慈眉善目 “都坐吧,许久不见你们,让为师看看” 他们都在厅内坐下,清徽看了一圈,最后落在鹿灵身上 “他们我倒没什么担心的,倒是你,鹿灵,可又闯什么祸没有” 鹿灵笑道“师父还真偏心,我早已持心归正,哪儿有闯祸之理?” “没闯祸就好”清徽又倾身问道“那你那位仇家,可还有为难你?” 鹿灵叹道“什么为难不为难,不过就是躲着她,挡着她” 清徽笑了笑,道“下次你遇见她,不如以一静制一动,说不定,这个结,就解了” 鹿灵笑回道“多谢师父” 轩至是大师兄,礼数周到,问清徽居士道“师父身体可好,书院课程极多,师父可不要太过劳累” 清徽笑回“这里也算桃源世外,清净之地,求之不得,何来劳累之说呢” 轩至又问“此番南庚尊神来讲道,不知其他同门,是否都会来拜会师父” “你们两位师兄如今都在梵境学佛,想来应是过不来了,只剩下你们追逸师弟,过两天应该就会上山” 鹿灵告状道“师父,那道小儿,至今不愿焚帖上天求个神位,师父可得好好教育他” 清徽笑道“这全凭他个人意愿,我有何教育他的” 轩至问鹿灵“他可是有什么困难,我可在神界替他打点一二” 清徽仍笑道“有什么困难,不过是在悟道途中,等迷津一破,自然得道” 鹿灵看了看清徽,起身拱手躬身道“师父,徒儿有要事,想单独问问师父,不知。。。” 清徽看了看大家,道“那好,那你们就都先回去休息,我和鹿灵再聊聊” 轩至作揖后返身对简兮说“兮妹,那正好我同你商量一下下月上九重天一事” 等他们三都走出门去,鹿灵走到师父身后,开始给师父捏肩,一脸问道 “师父,您是不是曾经向那位尊神,求过,一朵,什么血蔷薇,给我治那冷热症啊” 清徽心里已了然,她此番动作必有所求,仍合眼享受,回道“是啊,怎么,你那冷热症又犯了么?” 鹿灵道“不是不是,只是我娘亲为我受了那么多苦,师父也说了,百善孝为先嘛,我想替我娘亲求一朵,解一解她的衰症,望师父指点” 清徽回道“那血蔷薇,南庚尊神向来看得重,什么礼他都看不上,我是早年助他找过那生生不息之气,他承了我的情,便把那血蔷薇作礼还我的情,你要单单这么求他,”清徽摇摇头“恐怕他不予” 鹿灵央求道“那师父就引见一下,我总要试一试才好” “你要我帮你引见,这没问题,只不许你犯浑,在尊神面前,丢了我的面子” 鹿灵赶紧作揖道 “多谢师父,徒儿一定不负师父所训!” 清徽笑道“行啦,为师也要准备与尊神论道的书籍了,你下去玩吧” 鹿灵作揖告辞,正要往博闻坞的客居小馆休息去,路过竹园时,却看到离稳一个人在石桌旁喝茶,便走过去道 “离三太子怎的又在独饮?” 离稳笑道“兮姐,师兄不知去了哪里商量事,我一个,不在这清静优雅之地喝茶,还要干些什么去呢?” 鹿灵坐下拿起另一个杯子,倒茶道 “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 “兮姐,师兄,何时变得如此生疏?” 离稳道“他们俩早我们一百年下山,两百年风云变幻,变生疏有什么奇怪的?” 鹿灵道“可当年他们在山上,可是形影不离的,我们刚上山,他们便在迎新酒宴上琴瑟和鸣,当年佛尊降临昆仑山,亦是他们俩献艺雌雄双剑。我们不是” 鹿灵看了看周围,确定无其他族类窃听,附耳轻声说道“我们不是还,有一次,误打误撞,看到他们俩,在书院后的衫木林,抱在了一起么” 离稳道“可他们也未曾在人前有任何亲密之举,我们怎好妄加猜测,再说,那是他们俩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可我们确实看见了。 不瞒你说,我以前,冷热症发作,兮姐照顾我时,我偶尔装睡,瞥得他们两在我门口看星星,师兄还曾为兮姐长啸一歌,似是人间的求爱曲。 你知道我怕雷,喜欢躲到兮姐房里和兮姐睡,师兄叫她帮忙缝佛经赠他人,她便日日夜夜不歇的缝,师兄给她的东西,她宝贝得跟什么一样。 我还听其他同窗说过,师兄最喜欢海棠红,兮姐身上,海棠红竟从来没换过。 我原以为,他们下山不久,我们就要接喜帖了” “分开久了,感情便淡了,也没什么奇怪的,说不定师兄到神界看到了神界第一美人,兮姐在妖界遇到更如意的郎君呢” “师兄我是不知,可是我笃定再无任何郎君能比师兄更如兮姐的意了,兮姐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离稳笑道“你从前那调戏人间公子哥的本事,倒用来审视起兮姐来啦” 鹿灵锤了离稳一拳,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离稳呵呵两声,笑道“即便他们俩郎有情,妾有意,那又怎么样,一个是天帝第九子,神界嫡系,一个是妖界妖王最小女,一个是上三界,一个是下三界,兮姐撑死也只能一顶小轿送进师兄的重华殿,摆宴一飨。兮姐,可能受得了这份委屈?” 鹿灵听他此一番话,竟无言反驳,说的实在在理,让兮姐上天做妾,莫说兮姐,自己都会挡在兮姐轿前,挡她上路。 第十一章 回忆未完,鹿灵和离稳便到达昆仑山了。从那云雾缭绕的山巅踏下,正是那两人粗的四根石柱立的坊,写的是勤勉书院。 坊门口正由那仍在山上修炼的后辈们,作揖迎客,想当年,佛祖来讲,在门口迎客的乃是天帝第九子轩至和身边这位北海龙王三太子离稳,还有唯一的女辈简兮师姐,一干品学兼优的同窗。 鹿灵,离稳回礼后辈,便径直往东北方向,师父住的博闻坞走去。 师父清徽居士,算是书院里的新先生,统共只带过九个学生,博文渊达,除了自己,另外八个都是勤学好问的,可自己却是师父花心思最多的,说来也觉奇妙。 走进博闻坞,主厅里,只有一个这百年新进的后辈正等着,上来作揖道 “后生赤康,在此恭迎各位前辈。师父他老人家正在院主先生那儿商议事件,请各位前辈到后面竹园先行休憩” “在下离稳,这位是我同辈鹿灵,有劳后生了” 赤康将鹿灵和离稳引到竹园,鹿灵记得这竹园乃是露天的一个环厅,东边靠竹子一侧有两张石长椅,长椅附近有石桌石凳。 刚到竹园,便看到一袭海棠红衣,正是坐在石桌旁倒茶的简兮,头梳林虚暨,青葱玉手正拿着茶碗优雅地移动,那姿态美得翩若惊鸿,不可方物。 鹿灵喜叫到 “兮姐”赶忙跑过去 简兮只微微抬头看她,笑道 “你终于舍得从那幽冥地府出来瞧瞧我们了?” 鹿灵坐下笑道“出来能见兮姐,当然舍得” 简兮道“这百年来,都不曾见你来我那流芳阁看看,今天倒用起这个借口来了?” “兮姐,我仇家甚多,不是怕牵累你么” “那位头戴白梨花的小姐么?她只管来找我,我好替你一了百了” 鹿灵忙道“别,别,别,不用了,我还是自己解决吧” 离稳这才后鹿灵一步走近,拱手作揖道“兮姐” 简兮笑回道“坐下喝茶,刚泡好,你们俩真会挑时候” 他们三刚坐下,鹿灵笑道 “这又好像回到咱还在这山上的时候,兮姐的茶,最好喝” 简兮缓缓抿了一口茶,道“这竹园的竹子,被你砍没过,师父这里的茶碗茶具,也不知道被你打碎了多少,这些好事都不记得,偏偏记得我的茶?” 离稳笑道“还有火烧藏书阁,那打雷天,躲到兮姐房里不敢出来” 鹿灵道“你们俩联起手来编排我,这可不公平” 简兮微微一笑,道“你在这昆仑山的头五十年,可是这勤勉书院立院以来最热闹的五十年,好玩的事迹太多,我们可都比不上” “哈哈哈哈,你那些劣迹,我们当然无人能及”听这低沉磁性的声音,就知道必定是轩至师兄,他们三立刻起身,来者一身绛红金丝绣龙袍,腰挂盘龙玉佩,面容棱角分明,神情从容。 鹿灵,离稳,立即拱手作揖道 “轩至师兄” 简兮浅浅道了个万福,道“九王” 轩至回道“都坐下吧,你们与我,不必拘礼” 大家都坐定, 轩至又道“我们同门之间,确实也好久没一起喝茶聊天了,许久不见,大家可好?” 离稳道“托师兄的福,如今师弟在漓水涧河府掌事” 简兮道“简兮在妖界承乐府之责” 轩至道“你本来就弹得一手好琴,乐府方不辜负你的教养” 鹿灵道“我在鬼界,玩” 轩至笑道“玩还这么理直气壮,也只有你这个鹿灵才做得到,哈哈哈哈” 轩至接下简兮的一碗茶,喝了一口,对简兮道 “兮妹,下月乃是我兄孜麟诞辰,可否请你上九重天来献艺一曲?” 鹿灵正欲说,兮姐不喜献艺他人前,简兮已浅笑道“好”。兮姐对轩至师兄的请求,从来只说好。 此时赤康已走过来拱手道 “各位前辈,师父已回,正在前厅,还请各位随后生拜见师父” 他们四个随赤康回到前厅,师父正坐在上首,他们一齐拱手作揖道 “师父圣安” 鹿灵看自己师父,仍是清瘦,一身白底蓝纹的袍衣,慈眉善目 “都坐吧,许久不见你们,让为师看看” 他们都在厅内坐下,清徽看了一圈,最后落在鹿灵身上 “他们我倒没什么担心的,倒是你,鹿灵,可又闯什么祸没有” 鹿灵笑道“师父还真偏心,我早已持心归正,哪儿有闯祸之理?” “没闯祸就好”清徽又倾身问道“那你那位仇家,可还有为难你?” 鹿灵叹道“什么为难不为难,不过就是躲着她,挡着她” 清徽笑了笑,道“下次你遇见她,不如以一静制一动,说不定,这个结,就解了” 鹿灵笑回道“多谢师父” 轩至是大师兄,礼数周到,问清徽居士道“师父身体可好,书院课程极多,师父可不要太过劳累” 清徽笑回“这里也算桃源世外,清净之地,求之不得,何来劳累之说呢” 轩至又问“此番南庚尊神来讲道,不知其他同门,是否都会来拜会师父” “你们两位师兄如今都在梵境学佛,想来应是过不来了,只剩下你们追逸师弟,过两天应该就会上山” 鹿灵告状道“师父,那道小儿,至今不愿焚帖上天求个神位,师父可得好好教育他” 清徽笑道“这全凭他个人意愿,我有何教育他的” 轩至问鹿灵“他可是有什么困难,我可在神界替他打点一二” 清徽仍笑道“有什么困难,不过是在悟道途中,等迷津一破,自然得道” 鹿灵看了看清徽,起身拱手躬身道“师父,徒儿有要事,想单独问问师父,不知。。。” 清徽看了看大家,道“那好,那你们就都先回去休息,我和鹿灵再聊聊” 轩至作揖后返身对简兮说“兮妹,那正好我同你商量一下下月上九重天一事” 等他们三都走出门去,鹿灵走到师父身后,开始给师父捏肩,一脸问道 “师父,您是不是曾经向那位尊神,求过,一朵,什么血蔷薇,给我治那冷热症啊” 清徽心里已了然,她此番动作必有所求,仍合眼享受,回道“是啊,怎么,你那冷热症又犯了么?” 鹿灵道“不是不是,只是我娘亲为我受了那么多苦,师父也说了,百善孝为先嘛,我想替我娘亲求一朵,解一解她的衰症,望师父指点” 清徽回道“那血蔷薇,南庚尊神向来看得重,什么礼他都看不上,我是早年助他找过那生生不息之气,他承了我的情,便把那血蔷薇作礼还我的情,你要单单这么求他,”清徽摇摇头“恐怕他不予” 鹿灵央求道“那师父就引见一下,我总要试一试才好” “你要我帮你引见,这没问题,只不许你犯浑,在尊神面前,丢了我的面子” 鹿灵赶紧作揖道 “多谢师父,徒儿一定不负师父所训!” 清徽笑道“行啦,为师也要准备与尊神论道的书籍了,你下去玩吧” 鹿灵作揖告辞,正要往博闻坞的客居小馆休息去,路过竹园时,却看到离稳一个人在石桌旁喝茶,便走过去道 “离三太子怎的又在独饮?” 离稳笑道“兮姐,师兄不知去了哪里商量事,我一个,不在这清静优雅之地喝茶,还要干些什么去呢?” 鹿灵坐下拿起另一个杯子,倒茶道 “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 “兮姐,师兄,何时变得如此生疏?” 离稳道“他们俩早我们一百年下山,两百年风云变幻,变生疏有什么奇怪的?” 鹿灵道“可当年他们在山上,可是形影不离的,我们刚上山,他们便在迎新酒宴上琴瑟和鸣,当年佛尊降临昆仑山,亦是他们俩献艺雌雄双剑。我们不是” 鹿灵看了看周围,确定无其他族类窃听,附耳轻声说道“我们不是还,有一次,误打误撞,看到他们俩,在书院后的衫木林,抱在了一起么” 离稳道“可他们也未曾在人前有任何亲密之举,我们怎好妄加猜测,再说,那是他们俩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可我们确实看见了。 不瞒你说,我以前,冷热症发作,兮姐照顾我时,我偶尔装睡,瞥得他们两在我门口看星星,师兄还曾为兮姐长啸一歌,似是人间的求爱曲。 你知道我怕雷,喜欢躲到兮姐房里和兮姐睡,师兄叫她帮忙缝佛经赠他人,她便日日夜夜不歇的缝,师兄给她的东西,她宝贝得跟什么一样。 我还听其他同窗说过,师兄最喜欢海棠红,兮姐身上,海棠红竟从来没换过。 我原以为,他们下山不久,我们就要接喜帖了” “分开久了,感情便淡了,也没什么奇怪的,说不定师兄到神界看到了神界第一美人,兮姐在妖界遇到更如意的郎君呢” “师兄我是不知,可是我笃定再无任何郎君能比师兄更如兮姐的意了,兮姐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离稳笑道“你从前那调戏人间公子哥的本事,倒用来审视起兮姐来啦” 鹿灵锤了离稳一拳,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离稳呵呵两声,笑道“即便他们俩郎有情,妾有意,那又怎么样,一个是天帝第九子,神界嫡系,一个是妖界妖王最小女,一个是上三界,一个是下三界,兮姐撑死也只能一顶小轿送进师兄的重华殿,摆宴一飨。兮姐,可能受得了这份委屈?” 鹿灵听他此一番话,竟无言反驳,说的实在在理,让兮姐上天做妾,莫说兮姐,自己都会挡在兮姐轿前,挡她上路。 第十二章 想当年初见简兮,正是书院迎新飨宴上,简兮一袭海棠红衣与轩至绛红袍子相互交映,舞剑似游龙戏凤,旁人都道好一对鸳鸯。 简兮的剑轻柔灵巧,轩至的剑刚健有力,刚柔并济,天衣无缝。 后来仔细看简兮,惊鸿美貌,端庄得体,自己作为一个女儿身,心里居然还动了三动,妖界第一美人的称号,看来真不是浪得虚名。 再后来与同门关系亲近些,简兮便知道自己怕闪电打雷的事情,那雷电交加的日子,简兮总是主动来找她,接她到简兮房里睡,陪她说话。鹿灵时常想,若自己有个亲姐姐,大概就是简兮这般温柔体贴,顾虑周全吧。 如果这样的好人,只被小轿抬上天,那真是天理不容。 尊神来之前的这几天,风平浪静,道小儿也赶到山上参加讲道会,每日就跟在师父跟前谈天论道,离稳每日同众同窗寒暄,简兮,轩至这几天又形影不离,只是经常不见踪影。 独独这鹿灵,本来与同窗无甚交往,某些还结了恩怨,也不愿作那无用的客套,成日便守在客居小馆看杂书。 等到尊神降临昆仑这一日,鹿灵随意摸了一件鸦青衫裙,看了看镜子,穿戴也算得体,便与离稳到书院门口,静候尊神。 上千年的学子,都来赶这尊神的讲道会,好在书院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进来学艺的,各路族类聚在门口,也不觉得拥挤。 鹿灵还站到了主道左边的第二排,众学子虽没有方方正正排列整齐,却也站得乱中有序。 书院先生们,都在勤勉书院的坊下等着尊神降临,师父在首,想来师父与那尊神,交情非浅。 等了些许时候,鹿灵正嘴痒想跟离稳八卦两句,碧空中,忽飘来一阵纯白的祥云。 祥云渐渐靠近,鹿灵才看到,云似乎上立了个人影。云飘进坊前平地,那人影才慢慢走进,先生们全都拱手道 “尊神圣安” 听到先生们都道圣安了,学子们纷纷朝他拱手低头,齐道圣安。 只听见尊神回礼道“各位久等,在下失礼”声音沉稳,甚是好听,只是现在低着头,看不见这位尊神有些遗憾。 “书院已为尊神备好粗茶薄果,请尊神移驾识渊阁”好像是师父在说话。 尊神回道请,便随师父从主道往识渊阁走了,众学子拱手朝师父们慢慢移动,鹿灵忍不住好奇,抬眼瞄了瞄。 一瞄那尊神还真是气派,碧蓝底银线绣云华袍,头顶雪白高冠。 再瞄剑眉黑浓,一对长眼黑白分明,奕奕有神,又似乎藐视众生。 三瞄鼻梁挺直,肤白红唇,抬眼角度看轮廓更是如人间巧匠仔细雕琢过一般。 只是从第一眼起,老觉得这位尊神好生熟悉,却实在不知道在哪儿见过。 鹿灵皱眉细想,活这七百年来,单这张长这么好的脸,不可能让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正在想,离稳抬手撞了她一下 “哎,想什么呢,尊神都要往识渊阁里走了,你还对着这边啊?” 鹿灵赶紧调整方向,待那尊神走进识渊阁,众学子方将手放下,渐渐散开,各自聊天去了。 见人散开了些,离稳马上问道“你刚刚发什么呆呢,那年佛祖来这里讲佛法,这种场面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离稳摸了摩尔下巴,又道“该不是被那尊神一张俊颜迷了眼,看上人家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上天下地,什么美男子没见过,我像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么?” “那你刚才那般失神?” “这里人多嘴杂,我回客居小馆跟你细说” 鹿灵正要往客居小馆走,师父的小徒赤康跑过来,拱手道 “鹿灵师姐,师父有请师姐到识渊阁” 鹿灵与离稳对看了一眼,道“只有我一个么?” 赤康回道“师父交代,只请师姐移步” 鹿灵回头对离稳说“那你先到客居小馆等我,我之前求师父引见尊神,希望能得一朵血蔷薇治我娘亲的衰症,没想到师父这样挂心,这么快就让我见了” 离稳笑答“师父一直都这么偏心,就对你好” 鹿灵又给了离稳一拳,道“你赶紧走” 离稳又笑笑走开了。 鹿灵随赤康走近识渊阁,想起鬼母之前提醒尊神重礼数,自己切不可冲撞,在门口便整整衣裳,理理鬓发,待赤康进去通报出来引见,方走进阁内。 诸位先生们都坐在左右两边的椅子上,院主先生都只坐在左上首。 那正对门的交椅上,右边乃是自己的师父清徽居士,左边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尊神,可那尊神刚看到自己,鹿灵就开始有些紧张。 不知是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位尊神,刚看鹿灵第一眼,那尊神居然眉头紧蹙,双眼直盯盯的看着她,看起来周身散发一股冷气。鹿灵走进大厅大厅中央,拱手道 “幽冥地府鹿灵,叩请尊神圣安” 过了许久,却不见尊神答话。一室安静,简直太安静了,一般神仙长辈,应该都会寒暄两句,至少说句起身吧。这位尊神,怎么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 可能是安静得有点久,清徽居士转身对尊神说 “这位即是劣徒,早年甚是顽劣,这两年才略略让我放心些,因是我们这书院唯一一位鬼族上来求学的,就想给尊神引见瞧瞧。尊神,可觉得能在您这儿得些教养?” 那尊神还是没什么回应,鹿灵有些不解,想该不会以前自己捉弄六界的时候,惹恼过这位尊神而不自知吧。 想到便抬起头,看着他,他仍是眉头紧锁地看着自己,自己便试探性的问道 “敢问尊神,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此问一出,鹿灵只见那尊神突然瞳孔涣散了一下,手抓着一旁桌子的边缘紧了些,脸色看起来有些诧异,却不言语。 这识渊阁大厅的气氛,顿时更加尴尬。 书院先生们都面面相觑,似乎用眼神在交流些什么,鹿灵站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师傅来化解了一下,对尊神道 “想来也是我考虑不周,劣徒乃是下届鬼族,上下毕竟有别,是我疏忽了,还望尊神海涵”又转过来对鹿灵说 “你先回去吧” “慢着”来了这么久,这位尊神总算开了金口。 鹿灵抬头,那位尊神居然突然面露微笑,脸色舒缓,一瞬变成了个体贴后辈,慈爱晚生的脸,这本事,让鹿灵心里一阵佩服。 尊神柔声向鹿灵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鹿灵对这长辈的轻声柔语稍有些不习惯,从小到大,还未有人以此温柔方式说话,只是回道“晚辈鹿灵” “哪个鹿,哪个灵?” “呦呦鹿鸣的鹿,心灵手巧的灵” 尊神往后靠了靠,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声“哦”。 鹿灵不解其意,看向师父,师父只看了她一眼,并无言语。 “那你今年几岁了?” 鹿灵算了算,道“七百有三” 鹿灵看到那南庚尊神听到自己年龄,若有似无地眯了一下眼,也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尊神这小动作太快。可是尊神又开始不言语,若有所思。 可这是唯一能求个血蔷薇的机会,鹿灵不想放过,刚要开口问此事,第一个字还没脱出口,师父已打岔道 “既然你已经请过安了,先生们还要与尊神细论天道,时光宝贵,你就先回去吧” 鹿灵听此番师父的话,看来血蔷薇是没戏了,只好拱手请安告辞。 往客居小馆那边走,正要抄博闻坞的近道,通向客居小馆的角门走,忽然听到墙那边,有两个声音,似乎是兮姐和轩至师兄。 鹿灵透过墙上的漏窗偷看了一下,正是那一袭海棠红衣和绛红金丝袍在墙角。轩至正背对着鹿灵,他拉着简兮的手,柔声说道 “兮妹,再帮我一次” 简兮慢慢抬眼,眼中尽是柔情,看着他,缓缓说了一声“好”。 轩至马上抱住了她。 鹿灵立马蹲下来,害怕被墙那边的两个发现。 直到听到动静确认他们俩都走开了,鹿灵起身看了看确实没了,才往前走角门回客居小馆。 回客居小馆,便立刻走到离稳房间,推门直进。 离稳正坐在房间中央的小圆桌看公文,抬头正要骂这个不懂规矩的,一看是鹿灵,马山又笑道 “你这招呼也不打,推门直入,我要是没穿衣服怎么办?又或我要是怀抱美人,你岂不是坏了我的好事?” “你这不是穿了衣服也没抱美人么”鹿灵坐下说道。 离稳笑了一下,继续看公文“可求到你的血蔷薇啦?” 鹿灵正色道“这位尊神,这七百年来,可曾在人间什么地方游历?” 离稳放下公文,看着鹿灵回道“这位尊神久居虚华境,向来很难请动,也不好游山玩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老觉得我在哪儿见过他,可是想一想,脑子里又确实没这号人物” “可能是这位尊神跟哪位你的旧友有些挂相吧” “我的旧友都是些妖魔鬼怪,精魅杂乱之辈,神族的亲近点儿的,也就轩至师兄,我上哪儿认识跟像他这样的旧友” “你不是曾说,当年你受天帝五雷轰顶之刑,就是因为在某位下凡历劫的神仙身上下了手么?” “那位只是个守殿童子,哎,也算受我拖累,天帝认为他定力不够,罚他继续守清虚殿” “说来,你还没细说过你跟这位守殿童子的因缘呢”离稳用手肘轻撞了一下鹿灵,道“到底是什么故事让你受了刑?” 第十三章 鹿灵喝了一口茶,道“说起来,那位童子也算生的好看的一位。 那年,人间乃是大齐王朝,我在好友无相山云罗公主的府邸喝完酒,正在回家的路上,居然遇见当时宰相府世子陈元,生得有几分姿色。 所谓赶早不如赶巧,我略施小计,便使得那陈元对我服服帖帖,关怀备至。 这一得手,那日深夜,我刚好要噬其魂魄的时候,居然被他体内突然冒出的仙气反噬。 原来这家伙好死不死本是九重天上第三天清虚殿的守门童子,已在清虚殿守了三千年的门,如今是下界历劫好上天升官发财的。 他仙气泄露,天上的察录司便开始调查,查着查着就查到我身上来了,那年我也是倒霉,走歪门邪道的事情就这样败露了。 若是在我幽冥地府败露还好,不过就是被我爹的轰雷杖打上几下,可这事闹到天上去了,我还好死不死是鬼君的嫡女,天帝震怒,要正我们幽冥地府的妖风邪气,一道天令要我爹把我送到诛仙台受五雷轰顶之刑,以正视听。 我爹虽心疼,也没办法,这事已闹得上天入地无族不知,无类不晓,虽然有心护短,毕竟理亏,只得把我送出去受刑,也是希望借这个机会削磨削磨我的性子。 当年我在诛仙台受五雷轰顶之刑,眼睛都没眨一下,帅气得狠,只是回来被那雷轰得只剩下半条命,心疼死我娘了。 后来我爹本就知道我不是个省油的灯,早已拟好折子送天帝要送我去昆仑山修身养性,天帝本来有所顾忌,经此事,突觉这折子甚有道理。 我娘也因此事才同意把我送到昆仑山去学规矩,免得以后再闯祸把剩下半条命也给轰没了。” 离稳笑道“然后那位守殿童子因在凡间六根不正,就只得继续守殿了?” “是啊,我连那位守殿童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下凡叫陈元” 离稳突然看着她,想了想,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血蔷薇,到底怎么样啊?” 鹿灵回道“还不都是你把我扯远了。说来也奇怪,这位南庚尊神看到我,居然跟看到怪物一样,后来又突然变了脸,一副慈爱友好的样子,甚是慎人。 但是我连血蔷薇的口还没开呢,师父就把我赶走了,想来这尊神也是颇在意地位身份,瞧不上我这鬼界上来求学的吧” 离稳皱眉道“可是你说了什么话,冲撞了他?” “我开始就说了两句话‘幽冥地府鹿灵,叩请尊神圣安’和‘敢问尊神,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离稳想了想,疑道“那是挺奇怪的”又舒眉向鹿灵说“别担心,我再帮你打听打听,你娘亲的衰症,想来应该还有别的法子可治” “我现在对这位尊神是万分不解,我爹娘叫我不要跟他走太近,他一看到我就跟看到鬼一样,莫非他跟我们鬼族有什么恩怨?” “你爹娘叫你不要跟他走太近?” “是啊,但是他们也没硬逼我不要见,我想应该只是我爹娘跟他之间有些小过节吧。又或者跟鬼族有什么关系,但既然没闹翻脸,还是得圆个面子不是?” “你且不要想太多,待这几日我再与各族交流一番,定会有些新消息” 鹿灵笑道“那我就多谢你离稳三太子了” 离稳鹿灵饮了几杯茶,就有后生来告知院主先生召集学子们去识渊阁前听讲。 众学子坐定,便见尊神缓步从识渊阁里走出来,坐在阁前的长几前,开始讲道。 鹿灵坐在蒲团上,抬头看着那位在讲台高谈阔论的尊神,脸上一派正气凌然,言语铿锵有力,目光扫视众学子,偶尔扫到自己这边,和看其他学子也没什么两样。 鹿灵心底狐疑,这位尊神刚来之时是吃错药了么。 尊神讲完,众学子都起身拱手道谢。待他走下讲台,往识渊阁的方向走远,众学子才纷纷散开。 鹿灵和离稳正往客居小馆的方向走,那位后生赤康又穿梭人流之间,跑过来。道 “师姐留步” 鹿灵看着从旁而来的赤康,道“师弟,有何事?” “师父请师姐往识渊阁走一趟” 鹿灵,离稳相视一眼,鹿灵问道“可是跟那位尊神有关” 赤康回道“好像是,是那位尊神想再见一次师姐” “这倒好笑了,早前我一见他,他不待见。现在反而自己找上门来” 离稳突然正色对她说“听闻这位尊神向来行为古怪,心性乖戾,你切不可轻举妄动,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你莫担心,我自有分寸”说完便随赤康走向识渊阁。 待走进识渊阁,各位先生各就其座,面对门的主位上,右边还是师父,左边是尊神。 那位尊神,正气定神闲地用茶盖拨着茶沫,跟先前见自己的时候,淡定了许多。 鹿灵走上前,拱手作揖道 “幽冥鬼府鹿灵,叩请尊神圣安” 尊神缓缓抬眼,浅浅一笑,抬手道 “不必多礼” 师父在旁对尊神说道 “小徒顽劣,早前想来是举止上冒犯了尊神,还望尊神大人海涵大量” 南庚尊神微微侧脸回道 “清徽居士失言了,先前是我的过失,怎能怪令徒冲撞呢” 回看鹿灵,温柔一笑道“之前在你这小辈面前,我确实有些失礼,从你师父那听闻,你想向我求一朵血蔷薇” 说着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四方深漆小盒子,打开,那小盒子里,不多不少刚好放下一朵。 “这朵血蔷薇,就是我给你的歉礼,你且收下”说着将那盒子伸向鹿灵,满屋子先生们都一脸吃惊,鹿灵也不懂这是出什么戏。 鹿灵先不敢接,看了看师父,师父微微点了点头,方才接下方盒,跪在尊神面前,喜道 “鹿灵跪谢尊神慷慨,愿尊神仙福齐天” 师父在旁笑道 “又得意忘形了” 南庚尊神往前倾了倾,抬起鹿灵手肘,顺势将她拉起来。问道 “你师父说你资质不错,我看你也有颇几分天赋,我那虚华境乃是生生不息之气养育神地,对练功养息颇有助益,我有想法收你为徒,你可有想法去我那虚华境受些教养?” 这一问,又惊诧了一屋子先生们,一些没把持住的,居然还疑出声音来了,更有甚者,居然开始窃窃私语。 鹿灵想到家里父母提醒,心里疑道自己乃是鬼王鬼母行禁术,化鬼胎抚养,是违反天道的重罪,按天帝定下的规矩,被发现自己可是要灰飞烟灭的,该不会这尊神是天帝派来扣她的吧,马上跪道 “鹿灵多谢尊神抬爱,只是家父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师父常道,百善孝为先。在父母跟前侍奉,方才是正经道理,鹿灵已决意侍奉父母,承鬼族大义,望尊神谅解” 鹿灵这么一拒绝,旁边的窃窃私语声更盛了,自己都能听见先生们说不识抬举,妄自菲薄,多好的机会糟蹋了…… 尊神又不说话了。 好在师父在旁,早知他这徒弟,任性胡为,立马说道 “劣徒不懂规矩,冲撞尊神了,只是鬼族只得这么一个继承者,小徒确实不得擅自决定尊神所说之事,还望尊神见谅” “居士所言有礼,是南庚考虑不周” 清徽转身对鹿灵说“好了好了,尊神今日讲道也累了,你勿要在此叨扰尊神太久,你先回客居小馆。明日练武堂再来拜见吧” 南庚尊神只是平淡地拿起茶盅,慢慢喝茶。 鹿灵赶紧接茬拱手道“那鹿灵不再打扰尊神休息,鹿灵告退” 鹿灵赶紧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一路欢天喜地地跑回客居小馆,刚走进房间,就在考虑将自己那一方小盒藏在哪里才好。 放在枕头低下,似乎不安全,藏在书籍中,好像太明显。 环顾左右,这别人的地界,真不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还是随身携带比较好,遂把那小盒子藏在腰间,再去找离稳了。 这书院的法会,向来是第一天开讲,第二天院主先生安排些个学子切磋切磋给来的客人瞧一瞧,乐一乐。 第二日,众学子都齐聚练武堂,练武堂乃是昆仑山识渊阁后的一座诺大的厅堂,专用作学子习武切磋,平日学子的武学功课亦在此教授。 昆仑山上学子虽不多,聚集了千年来的族类,时日有限,不可能让谁都有机会一展身手。 从前佛祖来讲佛法时,院主先生准备了一个小黑瓮,瓮中都是折好的纸签。 院主先生会抽出六张签,两两一对比试,听说从前有一对在这场合从早打到晚,打到晚宴前都未分出胜负,最后还是院主先生喊停,而后他们比试的学子,亦没有机会再登场表现了。 练武堂里,尊神仍在主位上风轻云淡地喝着茶,院主先生开始在黑翁里抽名字。 第一对,竟抽中了离稳,另一个好似是一个这百年才进书院的后生,神界广袤天王的幺女芙蕖。 第二对,抽的乃是先鹿灵下山的前辈魔尊嫡孙姜阔和简兮的哥哥简腾 第三对,院主先生居然抽到了鹿灵,而与鹿灵对阵的,居然是轩至师兄的侄子,天帝孙子凡登。 鹿灵微微扶了扶头,又是一个仇家啊。 第十四章 离稳笑看她,道“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鬼姑娘,怎地,不忍对后辈下手么?” 鹿灵撇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他还是个娃娃的时候,我曾经抓了他养了五十的仙兔烤来吃,他恨得我牙痒痒呢” 离稳似乎笑得更开心了“这天下简直无处不遇你的仇家啊。不过这么一个毛头小儿,不是你的对手吧?” 鹿灵回道“这你又错了,他是天帝亲孙子,我要是下手重了,天帝一生气,又要劈我怎么办?” 离稳笑着摇了摇头“只怪你从前作恶太多,报应,报应啊”。 鹿灵一脚踢上了离稳的腿肚子,疼的他哎哟一声。 院主先生待大家稍事休息了后,宣布切磋开始。 众学子都站在了练武堂的两边。离稳,芙蕖走近彼此,向上首众位先生行礼,再互相见礼以后,就开始见招了。 离稳实力毕竟高出芙蕖许多,芙蕖耍玲珑双剑,离稳一手背后,一手拿他的轻白剑,游刃有余。 几招下来,芙蕖脸上已显难态,离稳却一脸轻松。 离稳最后一个挑势,芙蕖往后退了数步,一个没站稳,眼看要倒下,离稳迅速闪过去,剑靠背后,那只背后的手伸出来托起芙蕖的背,淡淡一笑,再顺势扶她起来,这场比试也算完了。 离稳抱拳对芙蕖道“后生可畏,失礼了” 芙蕖的脸都红到了耳根上,双眼都不敢看离稳,低头道了个万福礼,马上跑回到自己同门那边去了。 待离稳回道鹿灵身旁,鹿灵笑道 “又俘获一枚少女心?” 离稳回道“哎,本王也不想,只怪长得太帅” 鹿灵嗤笑一声,并不理会他。 第二场的切磋就显得精彩一些,两位龙争虎斗,互不相让,剑招之间,电光火石,叮铛作响。直到晌午,简腾才以半招优势险胜姜阔。 打的累了,看的也累了,院主先生便给了一个时辰休息,道午后再比。 鹿灵乐的回师父的博闻坞,坐在竹苑石凳上擦拭自己的碧玉竹剑,思胕怎样才能赢那位天帝孙子又不伤其分毫。 旁边的离稳则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慢慢泡着茶,静静等着。 “我说你帮我想想法子啊” “我能有什么法子,替你打?” 鹿灵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输了,那我们几个更丢人” “那还有什么法子,你就别想那么多,认真打就是,这比武切磋,多多少少有个磕碰,少块肉吐口血那都不是事,天帝想来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来历,就怕天帝等着捉这个由头呢” “那你索性输给他,比武切磋嘛,输了也不丢人” “没,意,思” 说着就看到简兮和轩至一起走进竹苑,坐下来,轩至便说道 “你且放心地打,我这侄儿,心地正直,并非那计较小气之辈,输给你,这点小挫折都受不了,怎配做我神族嫡裔呢。” “师兄说得倒轻巧,到时候我伤了他,师兄可为我求情?” “我定保你平安无事”轩至说着还点了一下石桌。 简兮也安慰道“九王都开口了,你还怕什么?” “那你们可都得给我做个见证啊,师兄到时候,可不许赖皮” “哈哈哈哈哈,赖皮这两个字可跟本王沾不上边啊。”轩至听鹿灵这话,觉得甚是有趣。 “那我怎么知道,还是大家有见证得好” 简兮浅笑道“行啦,你好好打,只是不要让师父担心就是” 鹿灵回道“我知道了,兮姐放心” “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练武堂吧” 轩至起身带着这几个同门回到练武堂,凡登正在厅堂里热身,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却又不失力道,看得出这位天帝后裔平时功夫练得还是很扎实。 先生们和南庚尊神还未到堂,鹿灵等只得在一旁等候,等了有小半会,才见先生们簇拥着南庚尊神走进练武堂,上座,端上茶水。 院主先生召唤鹿灵和凡登到厅中央见礼。向诸位先生拜过一拜,再互相抱拳行礼。 鹿灵还未放拳立定,凡登一个闪身过来,甩剑见招。鹿灵心道一声,好快。想来刚才那套剑法,凡登定是留了几层功力,障她的眼。 这鹿灵虽在文道哲理上没什么建树,好在这武学功夫上还是颇有几分心得。碧玉竹剑早已挡他这招,借力翻过另一侧,再攻其背后。 鹿灵,凡登双剑快如闪电,身法迅疾如风,那功夫未到火候的后辈们,根本就看不清楚两人招式何如。 打着打着,鹿灵又发现,这天帝后裔凡登毕竟还是山上学子,对她的招式虽然狠戾,却都依循着模板,想来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稍有些变数,那凡登竟不似之前那样轻快接招了。 想来曾经也是自己有愧与这位后辈,他当年对着那兔子残羹哇哇大哭,估计也是不小的阴影,不如借此机会喂上两招,就当是道歉了。 想着便开始变化招数但是放慢些速度,让这位神族嫡裔有时间反应接招。 鹿灵使出一式飞雀,凡登即刻变化剑指自己腰侧,鹿灵想起,那一小方盒血蔷薇就藏在腰侧呢,又立即侧身。 鹿灵正要使下一招,忽的小腿一麻,单腿跪地,凡登立刻抓住这时机,平剑斜扫过来,鹿灵仰身躲过。不料,本来可以躲得过得剑,在扫到眼睛附近时,竟然穿出一根银针来,加长了剑的长度。 鹿灵本能的赶紧把眼睛紧闭,心理骂道,还天帝嫡裔,居然在比武上使阴招! 本以为这双眼睛要废了,一瞬,只听得两声叮呤作响,什么也没发生。 鹿灵打开眼睛,眼前是离稳的手臂,离稳手正掐凡登的右腕,凡登佩剑已被打掉,地上还有些许碎瓷。 厅堂安静得狠,也不知是自己和凡登的打斗太精彩,还是大家被离稳的出现吓到。 鹿灵往上首看,院主先生似乎正在想说辞,师父正在看着自己,而那位南庚尊神手里正端着茶盅,正要品茶,那茶盖已经不见踪影。 鹿灵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站起身来,往自己身后扫视了一圈,心里记下了身后诸位,转身就冲出练武堂,一路狂奔到客居小馆。 回到客居小馆,鹿灵赶紧把门拴上,坐到锦凳上,卷起裤管,自己小腿外侧,正有一个石子大小的青印。 再想想刚刚站在身后的那一片族类,自己的位置。 是他,轩至师兄。 “鹿灵?”突然有人敲自己的房门,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听声音来,是离稳。来者又敲了三下门,喊道 “鹿灵?” 鹿灵整好衣裳,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离稳正要再敲门的手在看到她以后,放了下来。 “这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跑回来,真有你的作风” “输给后辈觉得丢脸,正找地缝钻” 离稳往房里看了看,道“不让我进去坐坐?” 鹿灵侧开身来,让离稳进房坐下。 鹿灵想来,刚才一心想知道被谁阴了一招,举止冲动,现在想来,未顾及师父颜面,问道 “师父怎么样?” “你那般冲出去,自然是师父帮你打圆场了,你放心,师父八面玲珑,这点小事难不倒他的。本来院主先生执意要拿一拿你的罪过,没想到南庚尊神求了情,院主先生也就不好发作了” “刚刚,谢你了” “谢我作甚,你该谢的,乃是那坐上首的南庚尊神才是。 我刚拼全力闪到你身边,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肯定能帮你挡下那招。 那位尊神只一瞬,掷出茶盖打翻凡登的剑,功力,可真是高深莫测。 要不是他,估计你就瞎了” 说到这,鹿灵狠拍了一下桌子“神族嫡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银针细如发丝,你们出招又快,练武堂里,估计没几个能看到那剑上机关” 鹿灵气道“这群乌合之众” 离稳笑着说“乌合之众,怕也是不得已” “看着他们,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再待了” “不想呆,那就走呗。”离稳侧身说道“只是,你总得跟师父告个别吧,别的不管,师父还是真心真意对你好” “那我现在就去跟师父告辞” “师父和先生们正陪着南庚尊神呢,等晚宴飨食,你再大大方方告辞走人才是道理。” “你跟我一起走吧,我那表妹,心心念念想见你一面呢” “哟,这是要给我介绍美人么?” “美人倒是美人,只不许你欺负了她,不然,我就拔了你的龙筋” “遵命,遵命。只是你晚上得等等我,我漓水河府小龙王还是得尽一尽礼数” “那好,我在我们原来住的院子里等你” “好”离稳似又想到什么,附身来问“你真的没别的事么?” 鹿灵看了他一下,转开眼说道“没事” 离稳也不再问了。 第十五章 晚宴飨食,三杯黄汤下肚,众学子都稍稍放浪形骸起来。 识渊阁前摆好了桌凳,美味佳肴,那善交际的学子正一桌一桌敬酒,离稳也在与众同窗同门前辈后生寒暄。 识渊阁前坪中央搭了一方形台,今日练武堂一展身手的芙蕖和另一个学子正舞剑助兴。 鹿灵来的甚晚,大家都已经喝开心了,她又没什么同窗朋友,几个无聊的只看她径直走向清徽居士。 鹿灵向清徽拱手道 “师父,徒儿今日莽撞,请师父见谅。” 清徽起身,走到她身旁,道 “你今日受委屈了,可是此番为师也不好为你讨公道,个中道理,希望你能懂” “徒儿心里明白,现在来,是向师父告辞,以后,再给师父请安” “好,以后要潜心读书,凡事,三思而行” “是”说完鹿灵本要走,看到坐识渊阁前梯台中央的尊神,他正看着方形台上的剑舞,鹿灵心道今日受尊神一恩还是得好好道谢才对,又走过去,拱手向尊神拜到 “今日多谢尊神出手相救” “比武本是公平事,今日是你对手的不是,倒是你受委屈了” “委屈倒不至于,只是叫尊神看了笑话” “你身手不错,继续勤加练习,必有大出息” “多谢尊神谬赞”鹿灵又看了看尊神,道“此番鹿灵不便打扰,就向尊神告辞了,尊神保重” 南庚尊神微微点了头,鹿灵转身走后,仰头喝下了一杯酒。 鹿灵离开飨宴,回到自己曾经住的小院子,圆拱门上还有那“静思居”三个字。 走进这院子,四角还种的是师父最喜欢的绿竹,当年,左边两间房是轩至师兄和离稳住的,右边两间是自己和兮姐住的。 正对拱门,有一片花圃,都是他们仨从家里带过来的奇花异草,现在仍种着,都不是些凡物,无谁打理,都长得这样好。 当年,自己刚入清徽门下,开始听课时,完全是想跟清徽过招,这些同门,鹿灵从心底是不想交往的,在人间,除了甘棠,那些个妖魔鬼怪,哪个不是惦记着自己鬼族少主的身份,又哪个不是忌惮她噬魂练功的本事。 自己第一天听清徽讲课,坐在角落里,他们仨都围坐在小几周围,简兮过来递了一杯茶,鹿灵直接甩手打开,茶翻在地,鹿灵挑衅地看着简兮,却见她只是笑笑,坐回小几旁。 后来,跟清徽过招,越过招自己戾气越盛,清徽开始让她抄经以正心智,便抄出冷热症来。 她独来独往,连在学堂吃饭都是自己一个,其他同窗都知道她与同门关系不好。一日冷热症发作,手开始不由自主发抖,竟然将饭食打翻在地上,正邪两气相冲,实在难受,难受到滚在地上,其他同窗见此状,反唇相讥,窃窃私语 “果然是下届上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吃个饭还能打翻” “看她这个样子,定是邪功练多了,大家赶紧走远一点” 更有甚者,还想乘机上来报仇,端着饭食路过,脚已发力正要踢鹿灵。 那脚马上要踢过来,却被不知从哪里闪过来的离稳用脚顶住了,随后,轩至,简兮来到自己身边,慢慢把自己扶起来。轩至对鹿灵笑道 “师妹怎么独自一个来吃饭了,不是说好师兄师姐一会就好么,这么一小会都等不了?真不愧是师父偏爱的幺徒。” 又对众同门笑道 “我小师妹身体不适,倒打扰到众学子进餐了,轩至先给大家赔不是。 但这同窗之间,毕竟讲个互帮互助,这嘴上的功夫和脚上的功夫,大伙儿还是省一省得好” 有天帝第九子开口撑腰,其他族类,自然就不敢再多舌了。后来每日自己独来吃饭,轩至,简兮,离稳一定稍后就会出现在她身旁。再后来,她便跟他们一同出入,鹿灵感觉走起路来脚下生的风,都更凌厉了些,有些得意。 在山上的时候,轩至总像大哥一样,什么事都挡在前面,一番与其他族类周旋下来,没谁可以敌得过他的王者霸气,鹿灵想至此,更添伤心,大哥,如今怎的都开始算计自己了。 再看着院子中央的一块小坪,当年自己冷热症发,在这里,轩至师兄和离稳不知陪自己过了多少招。 走进花圃,一棵红海棠下,用手挖了挖,还在。 那是当年她,离稳,道小儿下山前一天,在这里埋下的一小坛桂花黄酒,离稳和自己满天下搜集桂花,轩至师兄从九重天取来天仙露,道小儿提供的造酒方子,兮姐亲自酿造。 他们曾约定,万年以后,必再回昆仑,带些好酒,一醉方休。 鹿灵抚了旁边的土,要把这酒再埋一埋。 “鹿灵。” 听这玉碎清声,定是简兮。 鹿灵并没回答,把酒埋好,又踩了踩,走出花圃,看向兮姐道 “兮姐” “鹿灵,我。。。。。。” “兮姐我只问一句,你是早就知道的么?” 简兮看着她,说道“他出手了,我才知道的” “兮姐,他怎能对我出手?我们同门之间的情义,在他眼中,就这么不名一文么?” “鹿灵,我已经跟他说过,以后再不许这样对你了,对离稳,对追逸,他都不会了” “可他今天还是做了,若今日不是尊神出手,若离稳来的晚了些,他将来,想要如何面对我?” 简兮叹了一口气,道“那枚银针,他真的是不知道的” “兮姐你信,我可不敢信” 简兮走过来拉住鹿灵手肘,道“鹿灵,天帝之位争斗,他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可以不闻不问,其他天帝后裔,可会放过他?” 鹿灵慢慢拿开简兮的手,道“那兮姐,就请他发发慈悲,让我,置身事外吧”说完,朝外门走去。 “可你不是连离稳都没说么” 鹿灵站定,说道“我是为了离稳,不是为了他”说完继续要往外面走。 简兮看着鹿灵,喊道“离稳,你还想偷听多久?” 在一旁丛术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影来,笑脸拱手道 “兮姐” 简兮问道“你都听到了” 离稳点了点头。 简兮又问“你呢,你也要置身事外么?” 离稳直了直身子,道“我小小漓水河府,怕还入不了九王的眼,而且我闲云野鹤惯了,怕不能似兮姐这般忠心耿耿,随侍左右” 简兮似是有哽咽之意,自己压了一压,道“我们之间,真要这般分崩离析么?” 鹿灵回身皱眉气道“兮姐,你这般为他,他可有念过你半分好?” 简兮转而低头盯着地上,安静许久,久到能听到微微风声,仍只叹气道“这是我情愿,你们,走吧” 鹿灵知她心仪轩至已久,心里定都是苦意,此时更看不得她伤心样子,比起轩至,在她的心里,她与简兮的感情,肯定更亲近,可是简兮心里,轩至的位置,永远在第一。 鹿灵只能生气地拉着离稳,离开了昆仑山。 鹿灵带着离稳回地府,刚到自己苦叶阁,便烧了封帖子给侑毓,让侑毓过来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北海龙王三太子。 鹿灵请上离稳上座,离稳知她定不想再讨论昆仑之上的不愉快,已决意不细问。鹿灵拿了茶来给离稳泡上,道 “这可是我上回从金陵带回来的茶,你好好品一品” 鹿灵又突然恍然大悟似得,道“不说起金陵,我倒忘了,你可还记得我们从前在人间游历时,遇到过一个叫左秀平的厨子?” 离稳回道“记得,就是不给做菜的那位厨子嘛” “人家后来可是请你去吃,你不去的啊” “我想吃的时候不做,我不想吃的时候,那请也请不动了” 鹿灵说道“所以人家的后人,来请你了,你想不想去啊” “看本龙王心情,哪天想去了,一起去?” “金陵醉琼楼左万荣,就是那位左秀平的后人,望你离公子哪儿日得空,还他一个心愿吧” 离稳笑道“既然你都开口了,好说,好说” 鹿灵从身侧拿出那枚方形小盒,正要往柜子上收好,离稳问道 “那是什么?” 鹿灵笑道“这,可是那位尊神给的血蔷薇,来给我娘亲治衰症的” 离稳惊异道“那位南庚尊神,还真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给你啦?” “是啊,你们都道尊神吝啬这血蔷薇,我看他挺大方的” 离稳还是吃惊,道“不行,我不信,你打开来看看” 鹿灵得意地,放在他面前,打开方盒,一朵开得正好的血蔷薇。 离稳叹道“还真是,你还真有本事” 鹿灵回道“那当然,我鬼府少主,还是有点能耐的,待会我就把这血蔷薇给我娘亲送去,用水化开给我娘服下” 离稳叹了口气,说道“你还真是对这血蔷薇一无所知啊” 鹿灵问道“又怎么了?” 离稳瞧了瞧泡的茶,品了一口,道“这血蔷薇乃是神药,哪是普普通通体的水随随便便泡了就能治病的。” “什么意思?” “这血蔷薇,一定要那九重天后玉雪山上梅林凝结的白梅露水泡着,才能泡出那么一杯药水来” “这话你怎么不早说?”鹿灵骂道。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一伸手,那位尊神就把血蔷薇给你了”离稳续说道“而且这白梅露水,时有时无,你能不能采到,还得看运气。 那位南庚尊神每逢有露水的日子,必到山上采集。 说来也奇怪,他都舍得给你这花了,怎么不顺便把那采的露水也分你点儿” “阿姐”鹿灵看向门外,自己那位表妹,已经到苦叶阁门口了。 鹿灵赶紧拉侑毓进来,说道 “侑毓,你先陪龙三太子聊一聊,我要上九重天一趟”又返身对离稳说 “这里反正你也来得多了,你自己玩一玩吧,我上山采水去了”说完就留这一鬼一龙在苦叶阁,自己踏行脚云上天去了。 第十六章 九重天,乃神族重地,不是外族可以随随便便出入,好在这玉雪山倒是外族可来随意赏玩得圣地。 玉雪山终年积雪,琪花瑶草多,后山山腰乃是一片碧玉竹林,竹林之上,就是那一片白梅林,白梅似被雪山冷藏了一样,日日盛开,暗香浮动,就是没有露水。 鹿灵仔仔细细检查了这偌大林子的花,一点水星都不见,心想这南庚尊神送花的时候怎么就只给了花呢。 自己反反复复检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竹林下头穿到山顶雪地了,忽见那雪地附近似乎有两扇石门。 鹿灵踏行脚云飞近一看,正是两张三人高的石门,门正打开,门上若隐若现三个字 “虚华境”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位隐世的南庚尊神,不就住这不依时序,缥缈不定的虚华境么。 离稳还说虚华境难寻,这大门不就开在此处了么,可见他的消息也不甚可靠。 鹿灵走近石门,是一条不见底的阶梯甬道,黑漆漆也看不清,鹿灵双手指并拢,晃出一小团鬼火,照个亮就往里走了。 走了一小半会,前面都是向上的阶梯了,阶梯尽头,有些光亮。鹿灵加快脚步走近一看,又是一扇门,门也是开的,乃是玉雕镂空扉门。 门里面是一个二十丈见方的大院,院中有一十字道,对门尽头是一小殿,左右两道各通一个圆拱门。 鹿灵走到十字道中间,才看清那小殿的匾额上写的“往来阁”。正觉得这地方怎么不是很亮堂,抬头一看,愣在原地。 这天上,居然是一片浩淼星空,繁星熠熠,时而还飘出一阵彩光来。 这位尊神,真是个品味奇特的神族。 鹿灵忽然回过神,此番前来是来求一杯白梅露水,这般未曾拜帖就贸然闯进已是失礼,还是喊一喊虚华境的执事什么的,求引见尊神比较好。 鹿灵清了清嗓子,开始喊道“幽冥鬼府鹿灵,贸然闯入,万望见谅,求请贵境使者,引见南庚尊神” 喊过以后,万籁俱寂,只有那么一阵微风吹过,鹿灵又扯着嗓子,再喊了一遍。 “幽冥鬼府鹿灵,贸然闯入,万望见谅,求请贵境使者,引见南庚尊神” 见仍是无人应答,鹿灵思胕,既然已经喊了两遍都无谁答应,不如到处走走,看看能不能逮着个做事的好问上一问。 站在那十字主道中间,左西右东,东为贵,鹿灵就往右边的圆拱门走去。 走进圆拱门一看,圆拱门上镶了两个字“英园”。刚踏入那圆拱门,鹿灵就被那一园子花花草草惊呆了。 整个园子就是一方花圃,圃园中间蜿蜒着三尺来宽的石板小路,偶有岔道,园子中间有一个琉璃花房,周围的这些个奇花异草,高低错落,基本与鹿灵肩平,倒挡了不少视线。 鹿灵沿着那石板小路弯弯扭扭走着,竟迷了路。 细细一想,这石板小路,似乎是循着奇门遁甲的某些规律铺的,迷瘴之法。 鹿灵掐指演算了一下,挑好路径,继续往里走,慢慢就走到那琉璃花房附近。 琉璃花房四四方方,下有几层台阶,向南有一扇门,鹿灵登上台阶,往里一窥。 正是那簇簇拥拥一房血蔷薇,自然生出暖光来,蔷薇中间有一条羊肠小道,小道尽头一石桌,俩石凳,旁边还有一个小冢,上立了一块木牌,无字。 蔷薇花房里面埋个冢,这尊神真是独具一格。 鹿灵绕着花房看了一周,只向北还有一个另一个圆拱门,便朝那北边走去。 踏进北边的院子,又是另一番景象,假山奇石,交相掩映,往里走,又见一条潺潺小河,河上一红漆拱桥,对面亦是玄青山石。 穿过那山石,别有洞天,修长茂竹成密,道路左右的竹子,竹顶下弯,自然搭成一条甬道。 走到甬道尽头,才见一个两层的黑漆房子,上书“逍遥馆”。 又是奇门遁甲,又是山水交错,这房子藏在这里,定是有些什么宝贝,想来尊神采的血蔷薇和白梅露水,八成在这儿。 鹿灵走上前,先敲了敲门,又拱手喊道 “幽冥鬼府鹿灵,叩请尊神圣安” 又是无人应答,鹿灵喃喃自语了一句“得罪了”,双手推门,就这样自己悄悄进了逍遥馆。 走进逍遥馆,第一层乃是一片浩瀚书海,书架林立,架子上都是些蝴蝶册页,卷轴,紧紧地凑在一起。 鹿灵到处走走翻翻,都是些佛经,天道哲理,诗词歌赋,连本粗浅武学的书都没有,顿时失了兴趣,从一旁的楼梯上二层。 二层倒像是谁的卧房,里间置一简洁深黑木床,床上挂着浅葱帘,床旁都是些机兀,摆了些盆栽。 外间中间一个方形棋盘,两个坐垫,左右都是大门窗,双向打开,左边可见另一个院子的屋子二层,窗前有一方长榻,旁有一小几,几上一副茶具,右边门出去是个廊台,外面是浩瀚星海,从廊台上还能看到刚刚的英园。 鹿灵悄悄摸进里间,原来里间床两头,一边是书架,有些尺来高的瓶子,还有些罐子和瓮。 另一边什么也没有,墙壁上挂了一幅丹青,一个少女穿着棕色罗衣,衣上梅花点点,站在蔷薇花丛中。 鹿灵检查了那瓶瓶罐罐,都是些普通花露,清香药水,返身看那床,才发现里面床头上也有一个架子。 随即从那浅葱帘爬进床来看,架子上有一个长方形深漆盒子,周身雕花精细,与尊神给自己的小盒子花纹有些相似,盒子旁又是一个尺来高的瓶子,乳白玉瓶。 鹿灵打开那盒子,居然是十来多朵血蔷薇,再嗅了嗅那白玉瓶口,暗香沁鼻,这不正是刚刚那梅林的白梅香么。 鹿灵正欣喜,忽听得有脚踏楼梯的声音,赶紧闪身到床帘后,贴着床角站着。 来者脚步稳重,走上二层后,听声音似乎在外间坐下了,本来喝着茶,忽的似乎有所察觉似得,放下茶具,往里间走来。 每往里间走一步,鹿灵的心就紧张一分。 来者在床前站定了一会,那一会对鹿灵来说像有一百年那么长,再慢慢看见来者的头探进里面来,南庚尊神。 鹿灵假笑着道“尊神圣安”一个箭步正要跑,南庚尊神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便摔在床上,尊神随即附身上来把她钳在身下。 尊神本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嘴角似闪过一丝笑,然后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鹿灵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眼看尊神的脸要贴上自己了,鹿灵赶紧侧过脸去,紧闭双眼,自己居然开始有些发抖。 感觉尊神的气息一下一下扑在自己脸上,有一只手居然来来回回摩挲着自己的腰带,还提了一下。 鹿灵越发紧张了,感觉全身都开始僵硬了。 “如此这般胆小怕事,居然还敢往本尊的床上来”说着,南庚尊神放开了他,起身站在床前。 鹿灵此时脸已经发烫到极致,又是羞又是愧,赶紧跪在床上拱手道 “鹿灵此番妄闯尊神寝居,实在有违道理,但请尊神念在鹿灵一片孝心,万望原谅” “哦?那你且说说,你这一片孝心怎的未经允许,潜进本尊房间的?” “鹿灵前来,只是想求尊神再赐一些白梅露水,尊神当日给了血蔷薇,却未曾提过白梅露水的事,所以。。。” “所以你擅自闯入本尊居室,还是本尊的不是了?” “鹿灵不敢” “本尊给了你血蔷薇不说,你反要怪本尊没连同白梅露水一起送了你,你是不是还要怪本尊没将这露水泡好了,送到你们幽冥鬼府去啊?” “鹿灵不敢” 南庚尊神看了她一眼,探进床来。鹿灵看他此举,立马往后面退了退,南庚尊神哼笑了一声,拿了那白玉瓶,然后从袖袍里摸出个半掌高的小瓷瓶,倒了些白梅露水在小瓷瓶里,拿到她面前,道 “本尊也不是那吝啬小气之辈,看在清徽居士的面子上,此次就当结个善缘,做件好事,这偷鸡摸狗的事,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做的好” 鹿灵默默接过瓶子,心里像吃了憋一样,如今有求于尊神,这憋吃了便也就吃了吧,回道“多谢尊神,尊神圣安”赶紧从床里爬出来,走到外间,又向尊神拱手道 “那鹿灵告辞,尊神请安歇” 走前鹿灵还偷看了尊胜一眼,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本以为会治自己一个大不敬的罪,未曾想到他就这样把白梅露水也给了,尊神的脾气,还真是捉摸不定。 鹿灵依原路走回,从玉雪山再踏行脚云回幽冥地府,却没想到,在那虚华境待了短短时间,回幽冥地府竟已是七日以后了。 那虚华境果真不依时序而行,不尊五行规律。 鹿灵赶紧飞到墓茔殿,走进殿里,鬼母正在罗汉床上绣花,鹿灵笑着走过去,小几上的茶杯拿过一个,将白梅露水泡上血蔷薇,血蔷薇入水瞬间枯成干花,那清水被染成了浅红色。 鬼母看她这番作为,问道“这是什么?” 鹿灵把茶杯递到鬼母面前,道“娘亲,我找到治你衰症的神药了,请娘亲服下” 鬼母拿着茶杯,一饮而尽,忽觉丹田冒出热气,周身通畅,气息回复绵长有力,往日不适之感,顿时消除。 第十七章 鹿灵看着娘亲,双鬓华发转黑,眼角细纹渐退,脸上还泛出些红晕来,开心得笑道 “娘亲,这血蔷薇神药,真是药到病除啊!” 没料到鬼母站起来,脸色顿时变色道 “你说什么?血蔷薇?你从哪里得来的?” 鹿灵一脸莫名其妙,怎的娘亲听到血蔷薇就这般激动,想来是怕自己又使些不该用的手段弄来的,答道: “娘亲放心,这是虚华境南庚尊神给的,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骗的” “你,你去过虚华境了?” “我到虚华境求了些白梅露水,娘亲何故如此紧张?” “那位尊神,可有为难你?” 鹿灵想了想,那被尊神钳在身下的那段,似乎颇为丢人,实在不便告知他人,便说道“南庚尊神虽地位荣上,却也好相处,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鬼母舒了一口气,坐下来,对鹿灵说道 “那地方你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鹿灵小心问道“娘亲,为何几次三番,您都提醒我要远离尊神呢?” 鬼母看了她一眼,又躲开眼神吞吞吐吐道: “许多年前的旧事,你又是我女儿,我是怕尊神,为难你” 鹿灵看娘亲回答都是这般躲闪,又无事情巨细,心里一惊,莫非娘亲和尊神曾经有过些什么纠结过往。 想来娘亲美丽动人,尊神亦是风流好看,瞬间心里多了许多些画面,心道的确以后见到那位南庚尊神,还是少来往得好,免得娘亲尴尬。 没过多久,鬼王也来看了鬼母,见到鬼母精神状态渐好,面目回春,满心欢喜,夸赞了鹿灵聪颖伶俐,孝顺懂事。 鹿灵陪父母说笑了良久,一家人热闹了好久,鹿灵看老爹比平日对娘亲更殷勤了几分,心下了了意,就高高兴兴回苦叶阁了。 躺在苦叶阁的床上,心中似放下一件大事,开开心心睡下,不知是否受那生生不息之境影响,一觉睡得很香。 在苦叶阁睡了一觉起来,鹿灵先跑去看侑毓,侑毓居然在自己房里发呆,还在自言自语,看来是一颗少女心被离稳迷得神魂颠倒了,对话对得文不对题。 鹿灵问她和离稳玩了什么,她答北海红珊瑚肯定好漂亮。 鹿灵问她见过珊瑚没,她答云州酱牛肉,酱香浓郁,肉质细嫩。 鹿灵问她你说什么,她答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鹿灵看她是没救了,可回头想想,侑毓离稳,不是刚好就把某一个难题,给解决了么,鹿灵心里虽稍有不安,还是回曹阴宫去了。 回到曹阴宫,才发现宫门大开,那几百年紧闭的巫廊殿,居然灯火通明,通往巫廊殿的主道,冥兵正肃装站岗,这可是神族显贵下榻我们鬼府才有的待遇。 鹿灵从暗处走近巫廊殿,不了先生正站在殿外,鹿灵走过去,悄声问道 “不了先生,今儿个是谁来了?” 不了笑道“姑娘,好自为之吧,今儿有人过来拿你呢,你是进去瞧瞧?还是去哪儿躲躲?” 鹿灵思胕道,近来实在未得罪什么显贵,也未曾创出什么祸来,如若有谁要过来拿她,必定是空穴来风,身正不怕影子斜,跑反而坐实了罪名,不如当面对质。 “那我倒要看看是哪位高人要来拿我了”说着,大步踏进巫廊殿中。 鬼府本阴冷无甚光亮,巫廊殿今日点这么亮的灯,竟让鹿灵觉得有些晃眼,那殿上主位两把交椅上,左边乃是自己老爹狱鬼王,右边,居然是前几天才见过面的,南庚尊神。 鬼王一看见她,居然双眼凳道 “孽畜,还不跪下” 鹿灵一头雾水,正觉莫名其妙,可好歹外人在前,得给老爹几分薄面,还是跪下,回道 “鹿灵叩见父君,尊神” 又撇撇嘴道“鹿灵不知做了何事,惹得父君如此生气。” 再看了看那位南庚尊神,竟然在若无旁骛地拿茶盖抚着茶盅里的水。 老爹拍案怒吼道“你居然敢在尊神寝居,行那偷鸡摸狗的恶事” 鹿灵回道“那血蔷薇乃是尊神在昆仑山上亲手给我的,白梅露水亦是尊神亲自倒给我的,恕鹿灵愚钝,鹿灵真不知偷鸡摸狗四字,从何而来” 老爹见她此番如此回答,回头笑对南庚尊神说“尊神莫怪,小女虽然劣迹斑斑,可对自己做过的事,向来都是磊落直言,并不会欺瞒,想来尊神所说之事,是有误会” 那位尊神缓缓抬起眼,浅笑一下,提起双指,轻轻一晃。 一颗金光舍利突然从央灵的腰带里飞出来,落到尊神手里。 “此乃四万年前,梵境佛祖所赠舍利,今日,怎的莫名从令媛身上飞出来呢” 鹿灵突一细想,当时在那浅葱床上,被那尊神一张俊脸迷得小鹿乱撞,又被他那一番作为吓得动弹不得,竟没想到提那腰带一下,居然是一出阴招。 鬼王回头怒道 “孽畜,我看你怎么解释?” 这下好,此时若要说出那日发生的事,依自己在外的名声,要么是自己诬陷尊神,要么就是自己不知检点勾引尊神,不论怎么解释,都落不到好处。 “鬼王勿动怒,令媛年纪小,犯些小错误是在所难免的。” 听到此话,鬼王双手圆抡了一拔,祭出法器轰雷杖来,装腔作势要打,眼看要落到鹿灵身上,南庚尊神忽然站起来握住轰雷杖,道 “鬼王此番动作,似乎罚得太过了” 鬼王拿好法器,道 “小女如此不成器,偷盗尊神圣物,打死不为过” “令媛虽顽皮,罪亦不至用起轰雷杖。鬼王要罚,亦要有个分寸” “那尊神觉得如何是好呢” “我那虚华境养的花草也多了,仆役却不够,不如让令媛到虚华境替我拔三十年的草,以示惩戒,也改改这些小毛病” 鬼王迟疑道“这……” “尊神莅临我们幽冥地府,我们地府真是蓬荜生辉”人还未到,鬼母的清脆声音已传进巫廊殿。 鬼母一身檀色华衣,容色雅丽,行动端庄,步伐稳重,缓缓走入殿中,此番景象竟让鹿灵联想到了娘亲当年执鎏金英枪的英姿。 “小女犯错,岂有叨扰尊神清修之地之理,别的族类该笑话我们夫妇两不懂管教,得劳驾尊神呢” 南庚尊神立马起身拱手道 “多年不见圣罹鬼母,别来无恙” 鬼母浅浅道个万福,道 “多谢尊神挂念,小女多有得罪尊神,劳驾尊神亲自前来,圣罹惭愧 只是小女之过,管教之事还真不劳烦尊神,我将我们幽冥地府残存的五叶萱忧草送给尊神赔罪,那虚华境,也必责罚小女再不许踏入一步,尊神看如何?” “有过必要罚,听闻鬼母向来溺爱女儿,我怎知道,鬼母会不会包庇令媛呢” “可小女毕竟是鬼族少主,我怎知道尊神此意不是扣留小女在神界以牵制我鬼族呢?”鬼母这气势,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让鹿灵一阵佩服。 鬼王看自己夫人正占着上风,便甩手让尊神去为难,岂料这尊神浅笑一下,道 “我可记得,六万年前,蛮荒一战后,天帝是定了禁止鬼族自行繁衍的天规的” 听到这话,鬼王鬼母都开始脸色转阴,鹿灵也意识到尊神一定是知道了自己是爹娘违天规做鬼胎养育的,马上喊道 “不就是去拔个草么,去就去,只怕我把尊神那一房子蔷薇都拔了,尊神会后悔呢” 鬼母回头啐道“你闭嘴” 鬼王见气氛有些针对,忙向尊神道 “内子有些冲动,还望尊神海涵”随即又正色叫道“不了,夫人来了也不看茶,还不赶紧给夫人备茶” 鬼母走到鹿灵最近的八仙椅坐下,不了先生笑眯眯地过来看了茶,又笑眯眯的走出殿外守着。 巫廊殿安静得只听见不了的脚步声,甚是严肃,鬼王又向尊神道 “恕为兄不解,为何尊神此番,非得要小女在那虚华境赔罪呢,尊神若怕内子包庇小女,为兄现在当着尊神面,教训她一顿便是,何必劳烦尊神费心教育呢” 鬼母续道 “若是尊神不相信我们夫妇,小女交由九重天上任一上仙责罚一顿都可,唯独留在神界地方,恕难从命” “既然鬼王鬼母如此执着,我只好来说说旧事”说着,南庚尊神抬了抬头,“听说七百零三年前,令媛出生前,鬼母有一甲子的时间,都留在这曹阴宫养息。 事还真是巧,七百六十三年前,我虚华境正好走…….” “尊神”鬼母立即起身打断道“旧事就勿要重提了,还是说说今天的事比较好”。 鬼王见状,转对鹿灵说道 “这里大人说话,你先回你的苦叶阁,孽子,等尊神消了气,看我不教训你” 鹿灵跪得也久了,慢慢站起来,看了鬼王鬼母南庚尊神一圈,拱手告辞,心里却别扭着。 看来爹娘跟这尊神的纠葛还不那么简单,不仅娘亲从前跟尊神有过什么,七百六十年前,似乎又发生过什么,影响了鬼族和尊神的关系。 走远了又跳到屋顶从屋檐走回来准备偷听,岂料屋内鬼王洪钟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再不走开,我就用轰雷杖打断你的腿” 鹿灵瘪了瘪嘴,跳下屋顶径直回苦叶阁等着了。 第十八章 鹿灵回到自己房间,心神不宁,不自觉地走来走去,担心爹娘闹起来打不过尊神怎么办,又担心那尊神已是有备而来,真的要拔三十年的草,一方面丢人,另一方面日子那么长怎么打发得完。 不知道自己来回走了多久,外面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鹿灵开始点起香来,盯着那一柱又一柱香慢慢变短,熄灭,大约走了七八柱香,才见鬼王鬼母踏进苦叶阁来。 鬼王疲惫地坐在苦叶阁的罗汉床上,自己从几上拿茶杯倒了一杯茶,喝下,叹了一口气道 “你收拾些东西,随那位尊神,上虚华境吧” 鹿灵瞧这情形,已十分了然,那尊神此番来拿人,还是成功了。 “老爹,我去不要紧,可是那舍利子,我真没偷,是。。。”鹿灵想了一下措辞,续道“是那位尊神诬陷我的” 鬼王又吁了一口气,道“我知道” 鹿灵马上高调道“你知道,那,那我们不是生生被他欺辱么” “那位尊神就是过来拿你的,现在居然拿出他的寒魄石作保”说着拿出一个蛋大的圆石,放在几上,那石头白净剔透,熠熠生辉。 鬼王续道“这石头本是镶在他法器银月剑上的。 剑本凡铁,有了这寒魄石,才有了灵性,祭出那些个惊天动地的力量来。 有这块石头,神族我不敢言,其他族类要想动我鬼族,没什么可能” “所以老爹,一块石头你就把我卖啦?” “荒唐”鬼王正色说道“那位尊神指给两条路,一用寒魄石换你到虚华境给他做仆三十年,另一条你是鬼胎养育之事作违反天规禀于天帝 到时候要么你被灰飞烟灭,我鬼族亦将不堪一击,要么六界再掀一场大战”又缓缓道“我也没得选” “老爹,你告诉我,为什么那位尊神非得拿我上他那虚华境不可” 鬼王突然躲开眼神,道“我亦不知” 鬼母将鹿灵拉到一旁,双手压着鹿灵肩膀说 “你无需知道前因,为娘只要你谨记一句话,对那位尊神,只可见礼,不可动情” 鹿灵道 “娘亲这是什么话,我怎会对那位尊神动什么心思” “你要记住,如果过不了他这一关,最后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好啦”鬼王对鬼母道“你也别太担心,她这么大了,岂会没有分寸,过去的已经过去,还是你宽心些,不要担心坏了身子”又转身对鹿灵道“此番算是爹娘不济,不能顾你周全,为了我鬼族,你就受些委屈吧” 鹿灵收拾了一些衣物,随鬼王鬼母走到巫廊殿前,那位尊神正立在殿前等,见她来了,便看向她来。 鬼王朝南庚尊神拱手道“尊神刚才所说,请勿食言,小女亦劳尊神费心” 南庚回礼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鬼王放心” 说着便架起祥云,升上天去,鹿灵也马上唤来行脚云跟上。 鹿灵踏着行脚云跟着南庚尊神,心道,此去定是凶多吉少,也不知这尊神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离开幽冥地府,这尊神也不往九重天走,还是回到那玉雪山,只是那虚华境门口已移到碧玉竹林下了。 鹿灵跟着南庚尊神从那大理石门走入甬道从玉雕扉门出,又是那片浩瀚星空,只是刚出玉雕门,旁边就站了个白灰衣袍的年轻书童,见尊神进门,已拱手拜道 “尊神圣安,尊神交代彼慧的事,彼慧已办妥” 南庚尊神略略点了点头,道 “你带她去住的地方,再教她认认路,从今天起,就由她来照顾园子里的花草,园子里的草,也交给她” 鹿灵不屑地抬眼看天,吊儿郎当地跟着那个叫彼慧的书童走了。 那位书童领着鹿灵从往来阁前往左走,左边的圆拱门上也题了两字“葩苑”,走进一看,是一个与琉璃花房院子一样大的园子,偌大的园子也都是些奇花异草,只是矮上了许多,都不过膝,亦无奇门遁甲的瘴术。 只是这园子中央,有一棵参天大松树,枝繁叶茂如伞盖,树干看起来该三个人手牵手才抱得住。 鹿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未曾主意到脚下路上的小石子,划了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彼慧回头拱手道 “姑娘可还好?” 鹿灵尴尬笑回道 “没事,没事” 彼慧仍是礼貌回道 “虚华境乃依靠生生不息之气而造,这些个奇花异草都沾染仙气有了灵性,难免喜欢捉弄他者,劳烦姑娘多留个心了” 鹿灵回道 “不烦,不烦”又回头看了看那棵松树,道“捉弄,才好玩呢” 彼慧领着鹿灵穿过园子,园子也只有向北有一圆拱门,进入圆拱门,乃是一个小花圃,左右两边各一条道。 彼慧带着走了右边那条,穿出道来,是一个小院子,院里一幢二层小楼,楼题“余闲居”。 彼慧推开余闲居大门,一层是一个小客厅,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丹青,栩栩如生一只梅花小鹿。 跟着彼慧上楼二层,就是大房间了,床在北头,东西都是大窗,西头看见星空,还可以看见另一个院子,看来是小花圃另一条路通过去的。 东头大窗打开是另一个楼的二层,鹿灵瞧了瞧,又走近,仔细看了看。 看了以后火不打一处来。 那不就是那位南庚尊神的逍遥馆么!那副棋盘,那张躺椅,清清楚楚。 鹿灵赶紧回头对彼慧说 “这位小哥,你能不能给我换间房啊,这东头,风景不大好” 彼慧拱手道 “姑娘,我们虚华境来往过客不多,只有这么一间客房,还望姑娘海涵见谅” “那小花圃另一边不还有一间院子么?” “那。。。实不相瞒,那是在下的居所” “那你住这儿,我住你那去”说着就要走,彼慧忙跪下拦道 “姑娘,还望姑娘不要为难彼慧,尊神交代必要打点好姑娘居处,姑娘若是一定要换,尊神岂不会怪彼慧招待不周” 鹿灵听得此言,亦觉不好为难这位在下做事的,心道这尊神就这么怕自己偷懒,还要亲自监视。 自己思胕了一下,换了房间只怕南庚会为难彼慧,只好作罢。 彼慧偷偷瞧了瞧鹿灵的眼色,起身拱手道 “那劳请姑娘自己整理休息,待姑娘休息好以后,彼慧再带姑娘去英园” 鹿灵点了点头,彼慧便退出去了。 鹿灵把自己的东西放下,拿出衣物放在柜子里,又将平日爱读的几本书理在书架上。 既然要自己休息,不如多休息一阵,随即坐在床上,打坐练功起来。 一番调身养息以后,顿觉神清气爽,这虚华境的生生不息之气果真有神效,自己似乎感觉这次练功与平日相较,有事半功倍之效。 鹿灵起身下楼,彼慧正在门口等着。鹿灵问道 “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彼慧笑回道 “彼慧怎敢打扰姑娘练功,请姑娘随我来,我带姑娘去园子里” “那你赶紧带路吧” 彼慧并未带鹿灵走回往来阁,而是从这小院子的一个小角门穿过,穿过去是竹林,穿出竹林,居然就是尊神住的逍遥馆。 剩下的路,鹿灵就熟了,从竹林的甬道出去,假山,流水,小桥。再从圆拱门出去,就到那琉璃花房在的英园了。 彼慧领着鹿灵到英园,转身对鹿灵道 “姑娘,园子里都是尊神从六界收集来的珍稀异草,姑娘只需要每日在这园子里浇浇水即可” “不是还要拔草么?” 只见彼慧犹豫了一下,又还是说道“那请姑娘屈尊蹲下” 鹿灵随彼慧蹲下,彼慧拨开一些草木根茎,那根茎之间,居然有些一掌高的长叶草,每个草芯长了橘色的丝物。 彼慧拿出一根银镊子,把那橘丝轻轻夹起来,放进一个透明琉璃瓶里。笑道 “这就是姑娘要拔的草” 鹿灵看着那小瓶子道 “这是什么?” 彼慧摇了摇瓶子,道“此乃咱们虚华境唯一特产,苍芥。 于人,有延年益寿之效,于其他族类吧,就是个酿酒的好材料,苍芥酒,三杯醉。” “这么神奇?那你送我一坛啊” 彼慧为难道“姑娘,莫说这集了一万年的苍芥才够酿一坛酒,这苍芥酒还是尊神亲自酿造的,若非贵客临门,尊神怎么舍得拿出来赏人” 说着把镊子和琉璃瓶递给鹿灵,道“姑娘切要注意,这苍芥脆弱得狠,不可太用力夹,会蔫,亦不可掉在地上,苍芥回地,归于尘土。 就劳姑娘在这英园采草了,我去给姑娘准备食物” 鹿灵异道 “虚华境也兴吃饭?” 彼慧回道 “本来是不吃的,虚华境有客,才做饭” “那你不用做了,多麻烦” “这是尊神交代的规矩,彼慧不敢不从。 等姑娘觉得馋了,去往来阁,右侧有一扇门是开的,进去就可以了” 继而又拱手道 “姑娘若无其他问题,彼慧就告退了” 鹿灵点了点头,彼慧便转身离开,走到半路,又折回来,道 “彼慧有一事忘了交代姑娘,那血蔷薇的琉璃花房,姑娘切记,万万不可进去” 鹿灵看着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 彼慧这才真正离开。 第十九章 在这英园里心不在焉的拈了拈苍芥,拈着就蔫了,拈着又蔫了,正烦,悄悄探出头看了看周围,好似没谁在监视,鹿灵便背着手在园子里散起步来。 走着走着,又逛到了那琉璃花房附近,虽然彼慧交代不可进入,可是他越这么说,自己就越想进去看看。 吸了一口气慢慢往那花房里走,正要走到那花房门口,突然有谁用石子打了自己后背一下,鹿灵迅速回头,扫视一圈,打人者没看到,可在那北方房子二层,有一个蓝色身影好似在看着这边。 鹿灵赶紧蹲下身子,挪到附近的高草下,拨开根茎拈苍芥。心道,这尊神还真是小器,时不时还要监视自己一下么。又道,莫非他法力高强,算准了自己就在花房门口?算了,算了,被抓到偷懒,已经略失薄面了,还是赶紧干活吧。 鹿灵蹲在地上拈了许久的苍芥,看一看琉璃瓶,才不过小半瓶而已,站起来舒展舒展身体,居然腰酸背痛的。 鹿灵祭出自己的碧玉竹剑,开始耍起一套清风剑,这还是自己的师父清徽居士为自己创的一套剑法。 师父说不论什么功课,基础乃是重中之重,想那些年,别的同窗前辈都在研习高深剑谱,师父硬生生逼自己每日练这套剑法,一练就是三十多年,练得鹿灵睡觉都能走一套,师父方才传授其他招数。 鹿灵正游龙般走着这套剑法,突然闪过来一个蓝影,三两下打飞了她的碧玉竹剑,竹剑凌空飞高,又自由落下掉在她面前。再看看眼前这个蓝衣,手持一段普通绿竹,风轻云淡,道 “火候这么浅,难怪轻易造人暗算” 鹿灵知他说的乃是昆仑山对弈一事,口舌不甘落下风,道 “我当然比不上尊神法力高强,连栽赃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 那位南庚尊神哼笑一下,道 “你在本尊床上,不是挺享受的么” “你!”鹿灵手指着尊神,咬了咬牙,把火气硬生生憋了回去“哼。”鹿灵这一口气憋在心里,无地发作,这尊神不要脸起来,还真是无敌。 “彼慧饭已经做好了,去往来阁吧”说完将竹段背在身后,向往来阁走去。 鹿灵捡起自己的竹剑收好,另寻了一条路,绕向往来阁。 从侧边的门进入,鹿灵才发现原来往来阁侧门进来是一间待客小厅,厅内窗明几净,四根支柱收着浅绿纱帘,壁上挂着梅兰竹菊的丹青,倒也风雅。小厅中央是一小圆酒桌,那位尊神正坐在上首斟酒。 彼慧从旁迎上来道 “姑娘请入座” 鹿灵瞧了一眼,这小圆酒桌上就俩锦凳,尊神正占着一个,另一个就在他对面。 鹿灵回问彼慧道 “你不吃么?” “今日是为你接风,坐下吧”不等彼慧回答,南庚尊神便发了话。彼慧朝鹿灵稍稍低头见了礼,又退回原处。 鹿灵心里嘀咕了一句“来打杂还接风啊”,却不敢说出口,然后落了座。 圆桌上摆了几样精美菜肴,居然都是玉盘盛的,自己眼前也是玉杯玉碗,勺箸倒是黑木的。 南庚尊神见她落了座,拿起酒杯,道 “先干为敬”说完微微仰头喝下那杯酒。 鹿灵见他这般正经为自己接风,确实不好驳他的面子,便拿起身旁的那杯酒,回敬尊神,仰头喝下。 这酒刚入口,清香馥郁,酒香在口中散开,下咽醇柔,齿颊留香。鹿灵不禁赞道 “好酒” “喝过了苍芥酒,你再尝尝彼慧的手艺”南庚尊神拿起酒杯,再往鹿灵的杯子里面倒酒。 鹿灵渐渐感觉脸上发烫,心情也舒畅起来,起箸夹了那玉盘中的素三丝,爽咧脆口。鹿灵又拿起酒杯,敬尊神道 “多谢尊神布置佳肴”再仰头喝下,酒香似乎又加了一层,再看这待客小厅,似乎有点歪了。鹿灵又夹了几片卤牛肉,辛辣又有嚼劲,卤味后起,更添了几分滋味。 鹿灵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尊神看着她,道 “这苍芥酒,三杯醉,切莫贪杯啊” 鹿灵喝了几杯酒,胆子开始变大,胡乱说道 “尊,尊神,几杯小酒,别,别那么小气嘛”头还摇摇晃晃地,仍是拿起酒,一饮而尽。 喝完三杯,再看尊神,似乎变成了三个尊神,三个尊神在眼前转啊转,转啊转,周围的那些个盆盘小树,都变得模模糊糊,连那小厅,似乎也开始转呀转,晃得鹿灵直发晕,晃着晃着,眼前一黑,往后一倒,过了老久,咦,怎么没倒在地上? 鹿灵也不知道倒了多久,眼睛睁开的时候,脑袋疼得像裂了一条缝,晕晕沉沉的。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感觉全身乏力,稍稍摇一摇头,又开始疼起来。 鹿灵下床往桌子上走,想倒杯水喝,那桌上居然多了一碗汤药,还留了张字条 “彼慧随尊神采露,姑娘请饮醒酒汤” 鹿灵拿起那醒酒汤喝下,顿觉身子舒爽了许多,马上穿好衣服,下楼正要往英园走。 忽一停步,想道:彼慧和尊神都去采露水去了,那这虚华境不就我一个么,何不到处玩玩走走。 想着便从正门出,往葩苑来了 刚进葩苑,便警觉起来,第一次从这儿过的时候,便觉得这园子诡异,尤其是那棵大松树。 鹿灵慢慢走近那棵大松树,上次看见这棵松树,就觉得奇怪,这棵树大得有点离谱,绕着这树左看右看好几圈,坏心一起,祭出自己的碧玉竹剑,就要刺过去。 还未刺上树皮,便听到一副老人嗓咳道 “咳咳咳,等,等等,咳咳咳”那树后面,竟走出一个耄耋老人,脸上皱纹竟跟树皮纹路一致,身着竹青布衣,手持一腕粗的枯木杖,缓缓走来。 鹿灵用剑指着他道 “何方妖怪?” 那老人往旁边走了走,前方正好有石桌石凳,他慢慢一步一杖走到那石凳坐下,先咳了两声,道 “老朽,原先乃是人间狮子岭长的一棵松树,咳咳,四万年前,南庚尊神请上虚华境来,咳咳,做个伴,陪他,下下棋,喝喝茶。咳咳,承蒙不弃,叫我一声,老朽木” 鹿灵收起剑,问道 “你为何暗算我?” 老人瞧了她一眼,道 “又不是我暗算你,是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咳咳,再说了,喜欢你,才逗你玩呢。我们这些,咳咳,小花小草,那不喜欢的来了,咳咳,理都不理” 鹿灵听到这话,心里欢喜得狠,仍是强压住自己的笑意,道 “那这儿还有谁来过?” 老朽木又抬眼看了看她,抬头神思了一下,道 “好像几百年前,来过一只鹿和,咳咳,一个魔女” 鹿灵八卦之心大起,不想那风淡云轻的尊神还有这露水因缘,只想问个究竟,赶紧坐到老朽木身边,问道 “老朽木,什么鹿,什么魔女啊?” 老朽木看着她,皱眉问道 “莫非你也是到这虚华境,咳咳,想要跟尊神共度,咳咳,春宵的?” 鹿灵骂道 “老朽木,你这老不正经的,度什么春宵呢,尊神年纪那么大,我能看上么。胡说八道” 老朽木移了移自己的枯木杖,道 “不是就好,咳咳,那尊神”老朽木摇了摇头“没有心的” “何出此言?” “拿那个魔女,咳咳,说吧,生得那真是精致漂亮,每天给他,咳咳,抚琴唱歌,给他烹茶研墨,他还不是,咳咳,一生气,就把那美人,赶走了。” 老朽木顺了顺气,又道 “还有那只鹿,咳咳,成日里,醒着就给他照看花,化了人形,收拾园子,粗活都揽了,任劳任怨。结果,咳咳,他还不是拿小刀,剜了它的心,咳咳,取了它的心头血” 老朽木再回头看鹿灵,惊道 “你哭什么?” 鹿灵也诧异 “我没哭啊” “你没哭,咳咳,脸上那么多水哪儿来的?” 鹿灵摸了摸自己脸上,还真是湿的,这才发现眼睛里面都是泪,居然都看不清了。真是奇怪,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怎么会哭呢。赶紧擦了擦眼睛,道 “这尊神,还真是铁石心肠啊” “所以”老朽木撇嘴摇头道“别对他,用心。咳咳,不值” 老朽木刚还要说什么,突然一闪又不见了,鹿灵转头正要找,却发现,南庚尊神与彼慧正往这边走来。 彼慧拱手道 “姑娘醒来啦” 鹿灵点点头,尊神看着她,皱眉问道 “你哭了,怎么了?” 鹿灵想起刚刚老朽木说的话,并不看尊神,只是淡淡回道 “没什么,风大” 那南庚尊神绕过鹿灵,看了看那棵松树。转头对彼慧道 “你去准备些吃的给她,明日,我带她去采露,你照看这里” 彼慧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鹿灵见尊神要带自己出去,看向尊神,发现他嘴角似乎有个小伤疤,问道 “尊神你的嘴被什么东西咬啦?” 尊神只是冷答道 “没什么,被一只猫咬了” 鹿灵回忆了一下,在这虚华境并未看到过什么动物,哪儿来的猫。不过也不打算计较,又续问道 “尊神你要带我出去?” “我不在,你就玩到这里来了”尊神眯着眼看她道“你好像是来受罚的,不是来玩的吧” 鹿灵顿时红了脸,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抓到偷懒了,马上拱手道 “尊神教训得是,鹿灵马上去采草”说着赶紧跑去英园了。 跑到英园,然后恭恭敬敬,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拈那苍芥草,万分小心,直到自己直不起腰了,鹿灵才停下手头的事情,唤行脚云飞回余闲居,饭也懒吃了。 第二十章 瘫在床上老久,鹿灵才恢复精神,往床前的小厅走了走,转头就看到窗那边,那位尊神正手持书卷,在长塌上看着书,旁边的小几上,架着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通明透亮,样子颇为好看。 鹿灵见此景,不知道为何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不就是看书嘛,谁还不会了。随即到书上抽了本杂记,躺在躺椅上,拈了个鬼火放在茶碗里,开始看书。 只是这鬼火,光亮实在太小了些,鹿灵心里似乎都能听见那位尊神的嘲笑。 直到窗那边的光亮消失了,鹿灵方回床上歇息。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身体摇摇晃晃的,睁眼一开,居然是彼慧在推自己,看见鹿灵醒了,彼慧方拱手道 “姑娘,到时辰了,尊神在往来阁前等您呢” 鹿灵方想起,那位尊神还要带自己采露水的,赶紧爬起来,捻个决整理好衣冠,飞奔出去。 奔到往来阁前,那位南庚尊神正气定神闲地等在那里。 鹿灵上前,拱手道 “尊神久等,鹿灵罪过” 尊神仍只是哼笑一声,道“果真是名不虚传,走吧” 鹿灵心里念道:什么名啊,都传到你这儿来了。 跟着那尊神走出虚华境,终于看到久违的天光,虚华境不依时序,整天都对着星空,与地府整日黑灯瞎火相比,倒也还相似。 虚华境门口就是那片白梅林,尊神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瓷瓶,道 “你轻压枝头,等露水掉进这瓷瓶,可别把梅枝给压断了” 鹿灵听他这说法,颇为不服气,怎的就断定自己会把梅枝压断呢,夺过瓷瓶,不服气道 “知道了” 便开始与尊神分开行动。 鹿灵这才看到整个梅林,飘着一层氤氲,果然是仙境,雾气缥缈,暗香扑鼻。 鹿灵站在一棵树前,那梅花花瓣靠芯处,正有水滴。鹿灵压着那梅枝,盯着那小小的一颗水珠,一直压,一直压。 “咔嚓”一声,果真断了。 鹿灵悄悄回头,想确认尊神没看到,那位尊神正在远一点的地方采露,鹿灵赶紧把那梅枝踢远了些。 在这梅林里,这采一采,那动一动,小瓷瓶里仍只有那么一些些水露。鹿灵来到另一枝头,正要取露水,正好看到那尊神在前一棵树那里。 梅林里的雾气一片一片飘着,那尊神在雾气间,仙姿若隐若现,更显英俊,只见他伸出修长手指轻轻压下一枝梅,花瓣上的一滴露水,顺瓣流下,落进瓷瓶里。 此番场景,居然看得鹿灵脸红心跳了,鹿灵赶紧转身,念道 “□□,□□,空,空,空,空,空,都是空”说着还甩了甩自己的头。 后面的尊神见她独自喃喃,疑道 “你嘀咕什么呢?” 鹿灵也不回头,答道 “没什么,背经书呢”然后飞奔到远处采露了。 日头更亮的时候,梅林的雾气,渐渐散了,自己手里的瓷瓶也蓄了小半瓶了,花上的露水也更难找了。 尊神对鹿灵说道 “行了,不用采了,雾气散了,露水也没了,回去吧” 鹿灵把瓶子递给了尊神,却不敢看他的脸,直直的伸过臂去。 尊神浅笑了一下,拿了瓶子,往虚华境走了,鹿灵只能一直跟在他后面,保持着距离。 走到半路,鹿灵突然发现,这玉雪山山顶,远远地能看见一个白色的祭坛,鹿灵停步,想仔细瞧一瞧。 这边尊神发现鹿灵并没跟上来,循着她的眼睛看过去,道 “这方祭坛,你第一次看见么” 鹿灵回头看着尊神道 “我竟不知,这玉雪山顶竟还有这么一个祭坛” “你可知,这祭坛,只有一个作用” “什么作用?” “供天帝寂灭之用” 鹿灵惊道 “天帝寂灭?” 只见尊神嘴角似是苦笑了一下,返身往虚华境走,道 “回去吧” 鹿灵不知尊神何故苦笑,只是跟上尊神。 等回到虚华境,尊神径直往逍遥馆放露水去了,鹿灵也自己回了余闲居。 刚回到自己的余闲居,便发现躺椅附近的小几上,有一个四方盒子。 鹿灵走过去,把盒盖抽开,里面居然刚好一颗拳头大小夜明珠,鹿灵突然心里,暖和了起来。这个盒子颇为精巧,盒盖放上,夜明珠的光亮便不会透出来了。 拿着这盒子,鹿灵竟然心里羞愧起来,想来是自己一直以小人之心度这位君子之腹了,总觉得尊神设计前来必是要跟鬼族过不去。 或许,这个尊神只是真心想收个徒弟呢,又或许独自在这虚华境那么久,真心想多几个人作伴呢。 鹿灵抬头看着窗户那边,那位尊神仍是在长塌上看他的书,鹿灵不自觉笑了,拿开盒盖,拿起昨日读的杂记,歪在自己的躺椅上继续看了起来,只是没注意到,窗户那头那位亦挂起了浅笑。 在这虚华境,不知早晚,不知时日,也不知呆了多久。 一日,彼慧随尊神出门,似是天帝出了什么毛病,虚华境又只有鹿灵一个,此番她倒是乖乖在英园内采苍芥草。 鹿灵正蹲在那奇花异草旁的石板道上夹苍芥,突然感觉身后这英园里有人轻轻辇步而来,鹿灵悄悄把镊子和琉璃瓶放在泥土上,右手握住,心中念决,祭出碧玉竹剑。 制敌讲究猝不及防,鹿灵仍假装采草,忽地一个转身,碧玉竹剑直刺身后来者,来者果然未能意料鹿灵此招,但是武功高强,已闪开一旁。 鹿灵再横扫过去,来者迅疾低头绕开,喊道 “是我” 鹿灵此时再一看,居然是离稳,喜道 “离稳,怎么是你?”这才收剑。 离稳笑道“怎么不能是我?” “你不是说这虚华境六界并无谁可以潜入么?” 离稳开了把折扇,摇道 “虚华境我是找不到,可你我还是找的到,你不是有佛祖金莲加持么,我这掐指一算,手到擒来” 鹿灵笑道“算你聪明,那你此番来,找我何事?” 离稳走近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了金陵左秀平后人的事么,来找你过去尝尝他手艺” 鹿灵皱眉为难道“可我还在这里打杂呢。” 离稳收扇道“你这鬼界少主的气势都跑哪儿去啦,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可没这么安分守己啊,况且,你已经来了这么久了,偶尔出门放个风,不过分吧” “虚华境不依时序,我还真不知道呆了多久了,你说说” “你来这生生不息之境,已经小半年了” “小半年?这么长,怎么感觉才过了十来天啊” “所以,你下界待上那么几天,这虚华境也不过一刹那,你怕什么” 鹿灵想来觉得离稳说得甚有道理,对他道 “你先随我来” 随即带着离稳,跑到往来阁待客小厅,那待客小厅北面,有一方幕帘,帘后竟是小厨房,几天前,鹿灵悄悄摸进来发现,这厨房里竟有一坛苍芥酒。鹿灵走到那放酒的架子上,打开酒,酒香立刻散满厨房,离稳立即道 “好香,好酒” 鹿灵结手印变出个酒囊来,把塞子打开,再两指并拢念决,那酒水就自己跳到酒囊里。鹿灵等酒满,方收手递给离稳道 “这可是这虚华境的特产,苍芥酒,酒香馥郁,特别好喝,你收着,当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不告而取谓之偷啊,不怕那尊神怪罪你?” 鹿灵抬抬下巴,道“他追究起来,我就说我喝了,这酒实在太好喝了,不与你分享,枉为你友啊。 况且成大事者必定不会拘此小节,想来尊神也不会这样小器,好歹我也算半个虚华境的鬼,送点酒给你,尊神应该不会介意的” 离稳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龙一鬼架起行脚云飞出虚华境,在金陵城避开人眼的地方下脚,他们俩施行那生长肌理之术,不消片刻,便化作俩个翩翩公子。 “你这百来年,练功还真勤啊,这生长肌理之术,竟和我一样只消这么点时间了” 鹿灵心叹:这生生不息之气果然颇有裨益,想原来要一整天功夫的法术,现在居然只消片刻了。回道 “离公子,你再不好好练功,小心成我的手下败将了”说着往城内走了 “诶,你”离稳笑着摇了摇头,只得跟上。 走进金陵城,两人在城中小集市上,鹿灵左摸摸,右买买,买到离三太子要到当铺当珍珠了,方才罢手。 “你买这么多东西,要在虚华境办年节么?” “这些东西,都十分之必要,你不懂” “这些茶叶,杂书,小摆设也就罢了,菜刀你买来干嘛?” “那是送给彼慧的,在厨房看那把菜刀都略有缺口了,想来多年不曾换过,给他换一把好使” “那这个拨浪鼓你买了干嘛,你又无儿无女” “将来咱们同门谁有了后裔,可以当礼物送嘛。” “那这个笛子你买了又是干嘛用的,你五音不全,音律不通,买根笛子想扰尊神清净么?” 鹿灵才想了想,言道“诶,刚才为什么买笛子来着?” 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买笛子的缘由来,离稳见她此番动静,方知她肯定只是手痒,无奈笑道 “行啦行啦,别想啦,咱们赶紧去醉琼楼,尝尝左氏一派的手艺吧” 两人嬉闹着晃到醉琼楼,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那人正着一素白月袍,身材修长挺立在门口不远处,路过的女儿家们,看到他,都用纨扇掩面娇羞一笑,可他只是冷着一张脸,似乎外物不引他的喜悲。 他就是那正在拜访天帝的尊神,南庚。 第二十一章 鹿灵心道大事不妙,赶紧小跑上前,拱手道 “尊,南大人,不知南大人在此地游玩,未能陪侍左右,小人之过,小人之过” 那位尊神看着她,道“你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离稳见状,方上前,拱手道 “离稳拜见南大人,怎的南大人也屈尊到这烟花之地赏玩了?” “家里丢了一只猫,出来找找” 鹿灵心疑道:变成猫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仍回道 “何须大人屈尊,猫在外面野完了,自然就回去的” 那尊神冷面道“就怕猫在外面野惯了,或者,被拐跑了呢” 离稳见状不知他俩打得什么哈哈,忙岔开话题,道“什么猫不猫的,大人说的我都听不懂了,我两正要到这醉琼楼试厨,大人若不嫌弃,不如赏脸与我两一同吃个饭吧” 尊神又看了看离稳,道 “离公子既已开口,便不好驳你的盛情了” 尊神转身,三人正要往醉琼楼里面走,突然稍远处有人喊道 “少爷,少爷”三人方返头看去。 鹿灵回头一看,那驼着背,气喘吁吁拼力往这边跑的中年人,不正是北海龟相么,多日不见,还是那等笨拙。龟相跑近前,又大喘了几口气,对鹿灵,南庚道 “大人,大人们吉祥”又对离稳说“少爷,老爷有急事召您回去呢” 离稳问道“什么事?” 龟相瞟了鹿灵,南庚一眼,附耳跟离稳耳语了几句,只见离稳疑了一句“广袤天王?”又听龟相说了几句,一脸疑色,可龙王派龟相专程前来,必是要事,只好对南庚拱手道 “大人见谅,家中老父突然传召,想必是要紧事,便不能陪侍大人了” “你既有事,先走无妨” “那,多谢大人”离稳提了一手的东西,又不好丢给这位尊神,只得对鹿灵道 “你这些东西,我先拿着,以后再捎给你吧” “不用”南庚尊神从离稳手中拿过两手重物,鹿灵心道尊神还真是体贴入微,却见他将东西甩到鹿灵眼前道 “你自己拿” 鹿灵顿时心生一口鲜血,憋在心里,吐不出来。只好自己接过来两手重物,眼角还撇见离稳在忍笑,立即踢了他一脚,说道 “快滚” 离稳方笑一笑跟龟相走了。 鹿灵随南庚尊神进了醉琼楼,那小二见状,看着鹿灵瞬觉眼熟,突想起这不就是上次来试厨的那位圭公子么,再看看旁边这位风流倜傥的主,立马想到上次与左万荣的因缘,上前迎道 “圭公子,离公子,您二位这边儿请” 鹿灵听这状况便知这小二聪明过了头,立马上前道 “什么离公子啊,和公子啊,这是我们南大人” 那小二听到‘大人’二字,立马腿软到了地上,跪下喊道 “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那尊神听到‘离公子’这三个字,顿时脸色又黑了一分,却仍挂上笑对鹿灵道 “你和离稳,倒是亲近” 鹿灵看到他这如春风和煦般的笑容,心中顿生起一股怕意,只想转移话题,马上对小二道 “我们南大人心胸向来宽广,就不与你计较了,你赶紧备上雅间,难道还让我们南大人干站这等着么” 那小二立马哆哆嗦嗦站起来,把鹿灵和南庚往楼上引。 南庚在前,鹿灵在后,可鹿灵那一手提的东西,在这楼梯之中实在不好走,鹿灵正要把手甩到后面,却见那尊神拿过一手重物,又激起了鹿灵心中一阵暖意。 等他俩落座以后,小二方战战兢兢在一旁问 “二,二位,吃点什么?” 鹿灵先看了看尊神,尊神便道 “你决定就好” 鹿灵方答道 “今日有些什么招牌,便拿上来吧” 小二得了令,赶紧有多快跑多快地去传厨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说错了话。 这边尊神鹿灵落了座,鹿灵方张罗给尊神斟茶。尊神抬眼问道 “这地方,你常来?” 鹿灵回道 “鬼族紫光阵开裂时,来玩过一阵,遇着了些故人”说来便想起那善音娘子一事,便说道“这金陵城落芳村善音娘子尤善戏曲,南大人既来金陵,是否有意听上两曲?” “既然来了,便同你走一趟无妨” 两人此时无话可说,竟也尴尬,毕竟鹿灵背着尊神偷偷跑出虚华境与离稳出外游玩,似乎有些视尊神于无物,理亏在先。 再则,和尊神也不甚亲近,实在想不出什么家常可以扯一扯。 好在那小二刚说话冒犯了尊神,这上菜上得比平日快些,缓和了这么些尴尬。小二将杯盘碗碟布置好,再将那托盘里的菜一一端上,八宝鸭,黄金豆腐,辣酱卤肉和一盘嫩青菜,小二躬身道 “这位大人,方才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庐山真面目,这盘辣酱卤肉是店家拿来让小的给您赔罪的,万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向您讨个原谅” 南庚尊神看了看那卤肉,问道: “这是什么肉?” 小二答道 “此乃前几日店家亲戚野外打猎,猎杀的梅花鹿,卤的肉,非卖品,厨子手艺好,做得颇得本地食客口味,故端来给您尝鲜” 谁知尊胜一听这肉的来历,冷下脸道 “撤下去” 那小二在一盘看了鹿灵一眼,面露难色,吓得说不出话来。鹿灵看那小二甚是可怜,向尊神道 “店家一番好意,大人何不领下这个情,与人一个方便” 尊神仍是冷道 “我不吃鹿肉” 鹿灵道 “大人原来忌口,那就赏给我吃吧,店家的心意,大人何必这样吓人家” 谁知尊神看着她道 “你也不许吃” 鹿灵心道,这尊神颇不讲道理,自己吃不了鹿肉还不让自己吃了,真是蛮横。可又想此番,他是大,自己是小,为了一盘卤肉总不能掀了桌子吧,何况自己不告而跑出来玩耍,理亏在先,只得把那卤肉放回托盘,对小二说道 “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我们大人并非那小气之辈,你且安心” 那小二听鹿灵这番话方才放下心来,退出去。鹿灵回头坐下,尊神方开始动筷吃些东西,鹿灵吞了两块豆腐,向尊神试探道 “不知大人是何原因,吃不了鹿肉?” 尊神正夹了青菜,听她这一问,顿了一顿,道 “不吃就是不吃,没有原因”方才吃下那口青菜。 鹿灵心道自讨没趣,刚刚那盘鹿肉看来颇为诱人,待会是否能寻个机会向那店家讨上一些,自己解馋一番。自己正独自想着,那尊神突然竟硬声说道 “你也莫要妄想去向那店家讨,我们虚华境,不许吃鹿肉” 鹿灵心道莫非那尊神有神力可以猜度她心思,心里正想着那肉都被他知道了,可见尊神神力通天还是颇为可怕。 这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甚有孔孟之风,鹿灵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无声无息地吃一顿饭,还吃得这样疲累,可见吃饭也是一门学问,自己未曾专研透彻。 这饭也吃过,茶也走过了三泡,天色近暮,鹿灵方领着尊神向落芳村走。 落芳村仍是那般热闹,听来人讨论,看来善音娘子崔月儿仍是金陵第一把好嗓子,鹿灵带着尊神来得随意,戏票又是售罄,幸而高台无人,他俩才没有白跑一趟。 这边尊神优雅地喝着茶,鹿灵无聊地磕着瓜子,台上咿咿呀呀唱了小半会,善音娘子方款款从幕帘后移步出来,薄唇轻启,亮音绕梁。 这位善音娘子出场以后,鹿灵放下了瓜子,认真听着崔月儿的戏。尊神问道 “你倒颇为青睐这位戏子” “熟人嘛,自然捧场些” “我曾听闻,鬼界少主,从不出现在昆仑山上的音律课上的” “我不善音律,也不喜好雅乐,但这热热闹闹的戏文,还是可以听上俩曲” 那尊神又似乎在同自己说话一样,喃了一句“不好雅乐么。” 鹿灵也不知道他这是在感慨还是在疑问,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落芳村的大门被一干宵众一脚踹开,吓得那台上的吹拉伴奏当即停了下来,崔月儿在台上也不知如何是好。 台下的看众都回头瞧那门口,跑进来一群杂乱之辈,手执木棍,站在门口两边,又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两侧头发剃光,只留那中间一段黑发,往后梳了个钩子。 那公子顶着坏笑道“各位莫要惊慌,我金陵赵公子此番只想请善音娘子到我家叙一夜家常,并不会伤害大家” 那一众看客听闻‘金陵赵公子’便脸泛恐惧,赵公子见状满意地又笑了笑,道 “怎样,崔娘子,可否到我府上一度春宵?” “放肆”崔月儿怒目回道“我虽身为戏子,是下九流,也决不与你这流氓一辈打交道” 那赵公子看崔月儿如此不识相,一脸蔑视,下巴抬起,冷道“给我砸。” 那一众宵小立马散开来一顿乱砸,案上的杯盘碗碟都被砸了个稀巴烂,看众都鸟兽状躲开,戏班子里有些力气的都拿了些道具出来挡,吹拉的师傅们都拿了椅子出来搏。 鹿灵退到墙边,躲过众人眼目祭出自己的碧玉竹剑,从高台上轻点栏杆飞下,使一套清风剑法打过五六人,正要擒那赵公子,那些个打手抽开自己的木棍,那木棍并非普通棍子,棍内都是亮晃晃的白刃。 第二十二章 鹿灵忽听后面喊道 “月儿小心”方打开两人回头看,一个黑衣男子正拿着刀爬上戏台要抓崔月儿。 鹿灵轻功飞上戏台三两下把那男子手里的刀打飞,踹下戏台,又有七八个人爬上来,鹿灵以一敌八,身在人间又不得施法力,只得拼硬功夫。 不想那被鹿灵踹下戏台的男子拿了一把椅子再爬上来,往崔月儿身上砸去,不知哪里跑出来一个青衫男子将崔月儿挡在身下,替她受了这一砸,但是青衫男子看起来身形瘦弱,“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鹿灵赶紧捡起一段椅子残段,反手一掷,残段□□黑衣的左肩,他退后两步,倒下戏台去。鹿灵回头仍对付这戏台上几个人。 这边南庚尊神对这一片混乱看都不看,拿起茶盅,吹了两口,喝下,再轻轻放下。 鹿灵瞟到这气定神闲喝茶的尊神,心道:自己在这边手忙脚乱,忙都不帮,这位尊神,还真是小气至极。 鹿灵正要捻决赶紧解决掉这群人,正要换个招式,就这么一招的功夫,最后睁眼就看到尊神居然闪到了自己眼前,手里夹着一段残剑,看着她道 “招数,可看清楚了” 那台上台下一众宵小瞬时倒地不起,尊神方松手任那残剑落到地上。 鹿灵对这功夫其实心里佩服不已,但是面对这么自大得尊社,佩服,仰慕这种字却实在不想说出口,只憋出了一声多谢,便绕过尊神,看那青衫男子伤势。 鹿灵跑过来,才发现,这青衫男子竟是上次来听戏时,在门口看到过的那位,这边崔月儿正扶着青衫男子,眼泪盈眶,抽泣着说 “你这又是何苦?” 那男子只是忍痛说道 “你没事就好” 鹿灵蹲下看那男子,被砸得有些狠,该是被砸断了几根骨头。 鹿灵见他护崔月儿似是出于真心,心里不忍,握着他的手臂,悄悄使了个仙法,那男子感受到手臂暖流,身体也不似先前那般痛楚,甚至有愈合之相,惊异看着鹿灵,说不出话来。 鹿灵开口道 “这位公子体质不错,受此一伤,却并未伤及筋骨,想来三两天就该好了,公子,你说是吗” 那青衫公子眼神闪烁,道“是,是吧” 崔月儿听了,喜道“真的?你莫要骗我,你读书人未曾习武,身体又瘦弱,实在不用为了我。。。。。。” 鹿灵回道“想来刚才那恶人并未使尽全力,毕竟他要砸的是你,你又是个女的,只是这位公子还是受了伤,崔姑娘还是找人来给他瞧一瞧才好” 崔月儿和鹿灵扶那公子起来,崔月儿说道 “你扶你到后面休息一下”那公子点了点头,走前拱手躬身行大礼对鹿灵道 “程浩,多谢公子”方随崔月儿往幕帘后走了。 鹿灵回头,那赵公子早就不见了踪影,正想要去除了这金陵祸害,落芳村又进来了一群官兵,戏班子的班主赶紧迎上去解释了来龙去脉,主事的小吏派了人去捉拿那赵公子,又绑了这些闹事的回去。 那小吏盘问了戏班子里许多人,才走到鹿灵这,道 “小官李璞,例行询查,万望见谅” 鹿灵道 “官爷请问” “听闻二位武功高强,这些个恶霸都是两位制伏的,敢问两位,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鹿灵正要答,那位尊神从旁盯着那小吏眼睛默念了什么,那小吏似是梦醒一般,看了他俩一眼,就走开了。 “大人对这小吏用些迷乱心智之术,怕是不大好吧” “省心省事,方不麻烦,这场戏看得也足够,是场好戏,如今已落幕,回去吧”说着就往落芳村门口走去,鹿灵朝他身后鬼脸了一下,方才跟上,刚要出门,却听得崔月儿叫住他们。 “公子请留步” 鹿灵和南庚尊神留步,看到崔月儿已梳洗,换了简单素衣,小跑上来,道 “我送送两位公子吧” 鹿灵南庚相视一眼,南庚只向外走去,鹿灵道 “那就有劳崔姑娘了” 三人沿着金陵中的主河走着,崔月儿道 “刚才,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救” 鹿灵回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那位程浩程公子,崔姑娘倒是要好好谢谢” 崔月儿却不答话,只轻叹一口气。 “崔姑娘可是有烦心事“ “公子不知,程浩与我…….”崔月儿低了一下头,道“不说也罢” 鹿灵浅笑道 “我倒是觉得,崔姑娘倒是要珍惜眼前人才好” “我与他,有缘,无份” “何出此言” “他是寒门,我原亦是寒门,本门当户对,我俩亦是青梅竹马,可惜,早年我家里缝灾,被卖到戏班学戏,如今一介戏子,程浩寒窗十年,此番就是来求取功名,三元已中两元,接下来,只等金銮殿试,一朝官服加身,前途无量,岂能因我毁一世名声” “两位若是真心实意,又何必在乎世上他人” “公子,说来容易,做来难,人言毕竟可畏。而且,公子,人心难测,今日程浩对我真心实意,明日他金榜题名,还会对我如今日这般么” 鹿灵被她这一说,却不知如何答话。当年,她作恶的时候,便在人间勾引些公子,那些个公子,无一不抛弃原有的真心姑娘,随她而走,如此来,真心实意这种东西,虽然不敢断定没有,可也真不敢说定就有,人心,是真没办法用来揣测的。 鹿灵只能转而说道 “程公子对崔姑娘的真心,崔姑娘也看到了,想必崔姑娘也知道,名角名旦,后辈才人辈出,不如此时见好就收,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公子的话,月儿记下了” “崔姑娘,不过需要勇敢一些罢了” “公子真知灼见,月儿佩服” “崔姑娘谬赞了” 崔月儿将鹿灵,尊神沿着河边送了送,又看了看鹿灵,疑道 “公子,莫非我们在哪儿见过?” 鹿灵突又想起白哓烟来,最后清苦一生,不得善终,如今她已走了轮回道,前世之事又怎会记得,于是躲开崔月儿眼睛,只道 “几个月前,也在这落芳村听过戏,不想崔姑娘博记,没打过招呼的人都这样清楚” 崔月儿似是失望的道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 “崔姑娘就送到这儿吧,这样晚了,只怕良人在落芳村已开始担心了” 崔月儿万福道“多谢公子,后会有期” 鹿灵拱手回礼,崔月儿方返身回去。 “若是真心实意,又何必在乎世上他人?”刚一回头,那位尊神便嘲笑般扔出这么一句话。说完又靠近一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鹿灵身体往后靠了靠,微微躲了躲。 只见那尊神一副笑开了的样子,哈哈几声返身走去。 鹿灵一头雾水,心里骂道:莫名其妙。 接下来虚华境的日子,在鹿灵看来,比想象中要好打发,日日采采苍芥草,时而躲一躲花花草草的小石子,偶尔尊神不知从何窜出来过上两招,本来三招之内必败的鹿灵,此时已经可以撑到十招了,武功进益神速,窃喜不已。 自上次从金陵回来,算来也颇有些时日,鹿灵正在英园觉得无聊,附近又有了脚步声,步伐轻盈,不像是彼慧或者尊神的脚步,在虚华境待了些时日,彼慧,尊神的习惯,自己倒渐渐了解起来,何况今日他俩又被天帝招去。此时这步伐,似是女子。 鹿灵掐指依循阵法靠近那女子,总只能瞥见那女子的衣角,来者对这迷瘴之阵法颇为熟悉,看来不是好对付的,鹿灵只是小心翼翼靠近,并不敢冲上去厮杀。 正追到蔷薇花房附近,那女子却没了踪影,鹿灵心道不好,身后突然感觉到一阵剑气,鹿灵迅速闪身祭碧玉竹剑挡下,来者面覆轻纱,身段轻盈,招数变化多端,花剑转圜,快到割出许多光影来。 许多招下来,鹿灵感觉有些招架不住,这等功夫的族类,这六界并不多,既然打不过,总得知道来者是谁,心一横,找了个机会剑尖直挑对方面纱,露出那张脸来,对方亦往后退出几步,鹿灵方看清来者,却未曾想到,来者竟是熟人。 “兮姐?” “鹿灵” 鹿灵见是简兮,心里有几分高兴,赶紧走过去,问道 “兮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来求一朵血蔷薇” “可是出什么事了?” “轩至被天帝遣去妖界捉古须神兽,被神兽咬伤,我。。。” 鹿灵未等简兮把话说完,板脸气道“怎么又是他” 简兮走过来拉着鹿灵道 “鹿灵,他毕竟是师哥” 鹿灵道“既只是受伤,定无大碍,何须血蔷薇。” 简兮皱眉求道“神兽獠牙有毒,若无血蔷薇救治,他的手可就废了,鹿灵,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他执剑的手,就这样被废掉么” 鹿灵听她此番说辞,仍是计较在昆仑上被轩至暗算一事,并不说话,也不想帮他。 简兮见鹿灵无动于衷,双腿一咚,竟然跪下来,鹿灵拉着道 “兮姐,你这是做什么?” “鹿灵,我求你,帮帮他,也帮帮我” “兮姐,你先起来”鹿灵怎么拉都拉不动她,再看她,已经眼带泪花。 “鹿灵,谁不懂都不要紧,难道,你都不懂我么?” 鹿灵脑子里一嗡。 第二十三章 是啊,当年轩至拜托简兮缝一番经书赠给友人,简兮便夜夜红着眼为他缝,轩至有什么伤痛,简兮必定不离身地照顾他,连递一杯茶都眼带幸福,这些不都是看在自己眼里的么。 简兮看着她,豆大的眼泪已经掉下来“情这个字,岂是那样容易?” 鹿灵心里早就明白,轩至必定是简兮此生认定的心上人,简兮那样美丽,却又那样顽固,如果轩至要她飞灰湮灭以成全他的前程,简兮都会毫不犹豫地了断自己。看着简兮,鹿灵很心疼,至亲至近的姐妹,执迷不悟,却无药可解。 鹿灵柔下声来,道“你起来吧,我帮你就是了” 简兮抹了抹眼泪,扯出一个笑道“鹿灵,你果真是我的好姐妹” “可兮姐,下不为例,下次,我可再不会替你帮他了” 说完鹿灵走到琉璃花房前,推开南边的那扇门,门内暖风吹来,甚是舒服。鹿灵走进琉璃花房,在羊肠小道走着,在那小冢附近,找了一朵开得正好的血蔷薇,手指化小刀,将那殷红的蔷薇割了下来。 出门把蔷薇交给简兮,道 “兮姐,若将来他有负于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简兮又扯出一个笑道“鹿灵,我只希望你记得,这是我情愿,并没有谁逼我” 鹿灵看着她,只道“这血蔷薇可要白梅露水泡着才有用“ “我来之前已经采好露水了”简兮拉起鹿灵的手道“鹿灵,谢谢你” 鹿灵看她这样心里却难受,皱眉道“兮姐,尊神快回来了,你赶紧去吧” “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鹿灵看着简兮走远,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郁闷,为了轩至,简兮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若是在当年,鹿灵可能真的会觉得简兮做的一切都值得,她听闻他们在人间游历时,简兮曾淬了毒,轩至也曾为简兮淌过至寒至阴之地,九死一生地采回了解药。 轩至不论去哪里,给离稳和自己带的东西,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他永远都会为简兮备一份特别礼物。 简兮善琴,轩至在昆仑山上,亲手给她做过一把古琴,天帝九子,对手工艺本就不在行,那把琴,音色正,模样也十分衬简兮,轩至双手,还多了许多伤疤。 可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如今,怎样看轩至,都只是在利用简兮,利用简兮的感情。 自己叹了一口气,便往外走了走,继续采草了。 自己采了尊神的血蔷薇送人,现如今只好胆战心惊地在一旁采草,待那尊神回来,隔着灌丛的枝桠,看着那尊神走进琉璃花房,又气冲冲跑去往来阁。果不久,彼慧就来叫自己了。 走进往来阁小偏殿,那位尊神正坐在首位,冷着一张脸,看见鹿灵进来,手已握拳。鹿灵心里吓到:这位尊神,该不会要动手打人吧。 鹿灵小心谨慎拱手道“尊神圣安” “你进了花房了?”尊神直勾勾看着他,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鹿灵思胕,反正花也摘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动手跟尊神打一架,没什么大不了的。直起身道 “我不只进了花房,还采了一朵血蔷薇送我师姐了,尊神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听了这话,鹿灵却见那尊神眼神竟柔和了下来 “你进花房,是为了采蔷薇?” “不然你以为我进去干嘛,赏花玩么?” 那尊神突然又变成一副春风和煦的笑脸,鹿灵知道每次这尊神一笑,定没有好事。 “你既然承认你干的好事,本尊岂有不罚之理,偷了本尊的舍利子,罚役三十年,现在一朵血蔷薇,再加上你私自下逃工,还随意将我的苍芥酒赠与他人,新旧两账,仆役就再加三十年吧” “三,三十年?也,太久了,能不能罚个别的啊”鹿灵忽觉自己说起这话来,其实颇为不足,可被这尊神一顿忽悠,却实在找不出个反驳的话来。 那尊神偏头想了想,又道“刚才彼慧告诉我,魔界出现了万年难遇的芮菀花,你若是能采来,我便免了你十年,如何?” “才十年啊?” “既不愿意,就。。。” “好好好好好”鹿灵打断道“十年就十年,那花很难采么?” “魔界凫岚渊绝壁,壁间崖缝里,就那么一指高的紫花,就是芮菀花,凫岚渊下有一只看护雷兽,你只莫惊动了那雷兽”尊神又顿了顿,道“惊动了也不要紧,不过跟它较量一番,耽误些时候罢了” 鹿灵听到这雷兽二字,心里就如凉水浇灌了一番,从小就怕这雷电闪光,加之受过五雷之刑,颇有阴影,但是这个弱点,除了几个亲近族类,鹿灵一直隐藏得很好,一是怕他人取笑,二来也是怕被谁捉住了这个弱点,要来欺负鬼族。 如今只得想方设法不要惊动那雷兽了。 “那尊神,一言为定,可别食言” “本尊可不是那说话不算的小人” 鹿灵撇了撇嘴,心道,你倒是说话算话,但是是个小人。 “去魔界前,你先随本尊到人间走一趟” “去哪儿?” “酆都” “鬼城,尊神怎么突然想去鬼城” “有些东西要存在那里” 鹿灵掐指算了算,现在乃是酆都鬼祭时期,甚是好玩,便道 “那尊神何不到酆都城内走一走,如今正是鬼祭时期,酆都正好玩” “也罢,就如你意”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你去人间不是得先化人形么,待你好了便走” 鹿灵立马跑回余闲居坐定行那生长肌理之术,如今在这虚华境待得久了,事半功倍,没多久,就又化出个漂亮公子来,走回往来阁。 那尊神看她这幅样子,双指又晃了一晃,将她这一身变成了个伽罗锦衣,身上绣了些梅花。 “跟本尊出去,就不用化个男子了” 鹿灵正要反驳什么,那尊神不待她开口就往外走了,鹿灵只得跟上。 从虚华境出来,正是近暮时分,落地正是那无人问津的山神庙。 鹿灵随尊神一路下山,走到山脚,尊神却让鹿灵等着,只见尊神往山林里走了走,似乎使了个什么法术,鹿灵被那山上的山包挡住,看不清尊神在干什么。 只见最后,尊神袖袍一甩,便落出许多经文来,然后念了个什么咒,那经文就自行焚末了。 等那尊神回来,鹿灵跟着他往酆都城内走,便问道 “尊神,可是在祭奠亡人?” “也算是了却前尘吧” “尊神这么神通广大,要将故人起死回生,并非难事吧” “若只是起死回生,就好了” “尊神可是有什么难处,好歹鹿灵也是鬼族少主,或许有鹿灵帮得上忙的,尊神可吩咐”鹿灵说完这话,其实略有些后悔。自己本来不是被坑来的么,怎么这会还想着帮上尊神了,何况,尊神都摆不定的状况,自己几斤几两,怎么可能搞的定。 可那尊神,却是突然停步温柔的看着她,她俩正走到酆都街市上,天黑街市都挂起了灯笼,这柔光下尊神这般看着自己,鹿灵感觉呼吸都慢了些,忽看他又在柔光中浅浅一笑,万般风华。 看他这一笑,鹿灵突然感觉这样对着尊神眼神这么久,有些失态,赶紧躲开眼神。 “现在酆都正是鬼祭时期,前面街市有好些东西卖呢,我们赶紧往前走吧” 说完鹿灵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低着头往前走,那走路的样子,似乎都颇为僵硬。 走到前面的十字路,突然左边又冲出个高头大马,鹿灵低着头来不及反应,突然手腕被谁一扯,鹿灵低下的头突然撞到了谁的胸膛上。 抬头看那人,火道 “你做人的时候,就是这般低头看路的么?” 鹿灵赶紧把手抽回来,哆哆嗦嗦道 “尊,尊神教训得是” 那尊神便又自行往前走了,鹿灵只得往前跟上。 酆都鬼祭,城里的长老们都会挑些灵秀的少男少女们,在城内中央祭坛上燃起篝火,少年们面带狰狞面具,跳起祭鬼舞来。 那祭坛四周,便有四条小街,都是本城的小贩们卖些小玩意儿。 鹿灵已经听到祭鬼舞那叮铃叮铃的铃声,一路请着尊神往祭坛那边走,终于走到一个小街的入口,街里颇有些拥挤,但是小贩们摆出来的各式玩意儿,倒是精巧得狠。 鹿灵又是左摸摸,右看看,走到近祭坛时,一个小摊上,摆了些小面具,这些个面具不似别家卖的祭鬼面具,这些都是挂件,用缎带绑着,鹿灵拿起一个白面的,面具上勾着小小的靛青芙蓉花。 鹿灵正用手轻轻抚那芙蓉花,爱不释手。 “这个面具,我要了”手里的面具,转眼就被他人所夺。 鹿灵再一看,是一个身着藕色锦缎的小姐,说着还斜眼看了鹿灵一下,似是宣告某种胜利。 鹿灵怒火顿生,正要伸手过去抢,却被尊神拦下,那尊神春风和煦一笑,对那小姐道 “小姐脸善,何苦夺人所好呢?” “我就喜欢,怎样?” 尊神又是盯着那小姐的眼睛,眯了一下眼,鹿灵心道,尊神又使这迷人心智的手段了,随后那小姐似梦醒一般,放下面具,走远了。 尊神方将她放下的面具,拿起来给了鹿灵,又从袖口中拿出银钱来给了店家。正要走,见她不动,道 “怎么?还要买什么么?” 鹿灵不好意思了好久,才小声憋出一句“谢,谢谢” 尊神却只是笑笑,继续走向祭坛了。 第二十四章 鹿灵将那宝贝仔细收在怀里,随同尊神去看那祭鬼舞了。 酆都人都围在祭坛,拿着砍成一节一节的竹子一顿一下地敲着,随着这节奏,祭坛上的少年们赤着脚跳着祭鬼舞。这舞鹿灵不是第一次看了,她知道这舞蹈也就是人对鬼神的害怕,敬畏,还有对逝者的怀念。起初她也是觉得可笑,既然那么怕鬼,为何又那么希望看见故去的人呢,六界能这样矛盾着生活的,大概也只有人了吧。 祭坛中央的舞烧得正旺,可鹿灵感觉这人这么多的的地方,怎的显得阴气这么重呢。 想着这不寻常,便到处走走,查看起异样来,尊神似乎也察觉到异样,也随着她走过去。 祭坛后面是一个小山坡,鹿灵记得那山坡上倒有一口荒井,走到那荒井附近,果然阴气又重了些。 鹿灵回头看了看,大家专心在祭鬼舞上,并无人注意到这边,双指结印再往井口一指,那荒井竟冒出绿烟来,绿烟里化出一个溺死女鬼。 “女鬼,你胆子挺大,居然敢在鬼祭期间露面吓人?” 女鬼全身湿哒哒,一对凶眼看着鹿灵道 “你是谁?” “本少主你都不认识?” “我在这井里溺死已十六年,你是哪家的少主?” “鬼界少主你都不认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竟未将你勾入黄泉?” “哼,他们那点手段,怎可能对付得了颜玉大人” “颜玉又是谁?” “酆都鬼龄最长的鬼,我们都听她的” “看来那些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竟是疏于管理了,竟遗留你们这些害人的东西在人间,本少主,今日就解决了你们” “等等,我遇到你,算我倒霉,你可否等等,让我,让我见见我女儿” “你女儿是哪个” “城东张员外家小姐,张娴清” “张员外的妻子,怎会被溺在此” “我不是她妻子,当年我不过是他家丫鬟,被员外爷看上做了侍妾,身怀有孕,可张员外正妻,那妒妇膝下无子无女,等我产下女儿后,竟然趁员外不在家,把我溺死在此,我的女儿,就这样成了她的女儿,我求颜玉大人,只让我见女儿一面,见完我便愿意被大人噬尽” “你说那颜玉晓得用噬魂术?”鹿灵立马急躁起来,噬魂术乃是鬼界禁术,她竟不知,除她以外,还有其他鬼在修炼此术。 “我不晓得什么是噬魂术” “那位颜玉什么时候过来” “我不知道,她说今天一个穿藕色衣服的小姑娘会来这里,那便是我的女儿” 鹿灵正还要说什么,山坡下传来个清脆声音 “你在这里等着,我要上坡看看,待会就下来” “小姐,这大晚上,您怎么能一个人上这儿呢” “你再敢啰嗦,我便再让你尝尝刺字,你还想刺什么字在身上?”话语中狠戾之色已显。 那答话的小丫鬟就没了声了,鹿灵拉着南庚躲进旁边的小树林,那藕色衣服的姑娘,正是刚刚要与鹿灵抢面具的那位,只见她走到井前,对那井说 “我把她带来了,你还不出来看看” 鹿灵心道,这颜玉定是附在张小姐身上了,鬼附在生人身上,只会吸走生人魂魄,也不知这张小姐被附身多久了。 井里的女鬼,又显出原形来,仍是全身湿哒哒,看着自己的女儿,开始抽泣起来。 “好啦,女儿你也看到啦,可以给我练功了吧?” 鹿灵一个箭步冲出去,念决祭出莲印,直冲张小姐而去,那张小姐突然晕厥过去,体内生出一阵快风,鹿灵只得赶紧扶着张小姐,再一探张小姐脉门,那位颜玉,已经遁走了。 那井里的女鬼焦急道 “她没事吧” 鹿灵回道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此时尊神才慢慢走来,对那女鬼道 “你在此困了十六年,如今你也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你可想与她相认,告诉她所有么?本尊可让她马上醒来” 那女鬼看着自己的女儿,沉默了许久,然后道 “不用了,看她这样好,那个妒妇想来没有亏待她,她醒来,看到我这样,也只会被吓坏,只要她好,我什么都不计较了” 说完,渐渐隐去 “谢谢你们,我自下黄泉了” 鹿灵正要施法让张小姐醒来,尊神却压住她手,丢了个石子,砸到小丫鬟身上,那小丫鬟年纪毕竟小,害怕得狠,但是又怕这张小姐真出什么事,战战兢兢地往坡上来了。 等看到鹿灵,南庚扶着躺在地上的张小姐,那小丫鬟方惊倒 “小姐!”喊着赶紧跑过来,吓哭道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鹿灵道“你放心,你家小姐只是晕过去了,待会应该就醒来了” 小丫鬟眼泪汪汪疑道 “你们是谁,我们家小姐,小姐,怎么会,晕在这里” 尊神也不管她问的什么,只问道 “你家小姐,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小丫鬟听他这一问,又想了想,吞吞吐吐道 “没,没什么异常,只是,较平常,更爱发脾气了” 鹿灵赶紧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发脾气” “大概,大概就是前阵子,去了一趟后山。” 张小姐这时才睁开眼来,小丫鬟挂着眼泪喜道 “小姐!” 张小姐坐起来,一脸疑惑看着鹿灵和南庚道 “小丫,这两位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姐,你不记得了么,你今天晚上,说什么一定要出来看祭鬼舞,背着老爷太太翻墙出来的” 张小姐皱眉道 “我,我不应该在后山看树么?” 鹿灵赶紧问道 “张小姐,敢问您看的是什么树?” “我,我早上应戴家小姐的约,到后山看那棵奇树,听说那树四季不变,长了十分漂亮的红叶。我记得我上前摸了摸树干,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小姐,你可能是撞邪了” “撞邪?” “是啊,这位姑娘说的有道理,小姐,这几天,你一点都不像之前的你,我们都吓死了” “好了,张小姐也不适宜在这里久留,我们送张小姐回去吧”尊神将张小姐扶起来,张小姐看见尊神,娇羞地道了声谢谢。 鹿灵,尊神将张小姐送回府,送到门口,只见府门前的小厮,正打着灯笼左看右看,看到他们家小姐,方如释重负道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家里上上下下都炸开锅了,老爷太太都急死了,您赶紧进去吧” 小厮看着鹿灵,南庚道 “这两位是?” “是我朋友”又转向尊神道 “如今天色也晚了,两位若不嫌弃,何不到我家休憩一晚,也算报答两位救命之恩” 尊神看了看鹿灵,道 “那就有劳张小姐” 小厮领着几人往里面走,正厅里,灯打得明晃晃的,一屋子人,看到张小姐进来,都高兴得不得了,那坐上首的夫人赶紧走上前来拉着道 “我的宝贝儿,你可算回来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要急死为娘啊” 张小姐道“让娘亲担心了,娴清知错了” 鹿灵看着这张夫人左右紧张地检查着张娴清,宝贝得紧,心道:看来这位张夫人还是真心待张小姐好的。 仍在上首的张员外一怒拍案道 “大家闺秀,天黑了还出门,你还知道规矩么?” 张小姐看来还颇有些害怕这张员外,向张夫人撒了撒娇,张夫人回头道 “好啦好啦,人好好的回来就行,只要人没事,规矩不规矩的,暂且放一边吧” 张小姐赶紧喜说道 “爹,娘,这两位就是今天救我的侠士,两位不是本地人,天又这么晚,女儿就请两位来家里休息一晚” 说着引鹿灵,南庚见了张员外,张夫人,张员外拱手道 “多谢两位侠士拔刀相助,敢问侠士,尊姓大名” “在下一介白衣,免尊姓南名庚,这位是我随侍的下人,鹿灵” 鹿灵心里一惊,什么叫下人。可仔细想想好像也并没错,本来就是被捉到虚华境拔草的,可被这不可一世的尊神说是下人,心里一阵不好受。 “哦,原来是下人啊”鹿灵似乎看到那张夫人眼中一阵放松之意。 “南侠士一表人才,又仗义相救小女,张某在此谢过”张员外拱手要给南庚尊神行大礼,尊神马上扶道 “员外爷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张夫人又满面笑容上前道“南侠士狭义心肠,果然是正义之士,只是不知道贵庚几何啊,哪里人士,可曾婚配啊?” 张娴清在张夫人身边扭捏道“娘” 张员外亦觉得张夫人这问话有些失礼,只道“好啦,好啦,天色这么晚,想必南侠士也累了,先招呼恩人休息吧” 尊神又道“我这位下人,从小被我府里的人惯得有些娇气,还请员外爷安排一间屋子,容她休息” “大侠救小女有功,我岂能亏待大侠随侍,来人,整理西厢两间房给南大侠休息。” “多谢员外爷”尊神拱手道谢,鹿灵只得跟着拱手。 被张府的小丫鬟带到房间后,鹿灵便赶紧关门,不大想理睬那个把自己成为下人的尊神。 鹿灵正在那儿独自郁闷,忽听得外面那一声清脆声音又响起 “南大哥,你睡了么,我准备了些虫草汤给您当宵夜” 南大哥,鹿灵心道,什么时候他们俩变这么亲近了,鹿灵赶紧贴到门口听,听到一阵开门声 “还没睡,麻烦你了” 说着两人竟进门了。鹿灵心里道:八卦,八卦,简直是大八卦。赶紧又贴到墙壁想要听得更真切些,岂知这员外府墙壁修得颇为结实,一点风声都透不过来。 第二十五章 鹿灵心里念了不知道多少遍,莫非莫非莫非。只能坐立不安,踱来踱去,脑中还起了许多香艳画面,尊神下凡艳遇,这等八卦,传出去可是颇为震惊,作为第一手资料,自己又觉得颇为得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隔壁的人在外说道 “那南大哥,一言为定”鹿灵赶紧又贴到门口听着 “我必不会食言”这是尊神的声音“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然后就有人脚步轻盈似是中了头彩似的走了。 鹿灵心里一阵兴奋,该不会尊神看上这个张娴清,要留下来当入赘女婿吧。 为了这个想法鹿灵兴奋了一个晚上,照理尊神如果决意在这人间快活的话,自己应该就可以安心回鬼界了,但是尊神如要将张小姐娶回虚华境,然后自己天天看着这对鸳鸯你侬我侬,想来却又有些别扭。 第二日,鹿灵跟着尊神对着员外一家人辞行的时候,顶着一对黑眼圈,脸色颇为疲惫。尊神嘴角似乎带笑问她怎么没睡好,她回答了一句昨夜太兴奋了没睡着,却突见那尊神垮下脸来。鹿灵只得感叹,尊神这个变脸的功夫都赶上杂技了。 “侠士不弃,何不多留几日,也好多在酆都玩耍几天”鹿灵正晕晕乎乎听着张夫人劝着南庚。 “是啊是啊,南大哥,你可以在南厢房再多住几天,也和我多说说外面的见闻啊” “承蒙不弃,南庚也想多留,只是出来已久,家里催得紧,还得早早归家才是” “再多几日也不耽误功夫不是,想来南侠士家里人,也能理解” “我看南侠士一表人才,听小女说,南侠士对哲理相当有见解,老夫颇喜爱论道,还想与侠士细谈呢” “南大哥,我爹都这么留你了,你何不承他这份情呢” 这张府一家人,几番劝介,鹿灵心想这尊神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需要自己帮忙一下,于是对尊神道 “南少爷,张小姐这般盛情,您且在这儿再逗留几日,那颜玉就交给小人,等您什么时候想走了,我们再回去不迟” 此话一出,只见那尊神对张家人一张笑脸顿时冷下来,尊神伸出手,打一个响指,那一屋子人全倒下,昏睡过去。 尊神斜了她一眼,而后潇洒离开张府,那一眼,居然让鹿灵尝到有些惊悚的味道。 刚出后城门,鹿灵和尊神便往山上走,直到走到半山腰,山腰上有一条岔路,这岔路看来还是人踩出来的,鹿灵感觉岔路那边有些戾气,便往岔路里面探去。 在这小岔路左转右绕,才见一方平地,那平地中央,正好是一棵大枫树,枫树上的叶子都是血一般的殷红,飘飘散散落到地上,妖艳的美。 鹿灵祭出自己的碧玉竹剑,直刺树干,抽回竹剑,那剑刺过去的口子,竟流出鲜血来。 树心立马刮出一阵风刃,尊神闪到她身边,双指施法,化出一个光罩来,她才没被这风刃伤到。 风刃过后,树里,隐出一个人来,满头的及腰银发,一身雪白的袍子,脸色惨白,只有那双瞳孔是慎人的红色。 “哪里来的小人,坏了我的事不说,还要上山来害我” 鹿灵上前道 “你是颜玉?” “哼,是那溺死的女鬼告诉你的?我就是颜玉” “你用噬魂采补之术,已犯了我鬼族禁忌,我当然要过来拿你” “你是什么人,敢来拿我” “鬼族少主,鹿灵” “哈哈哈哈哈哈,黄毛小儿,我颜玉已死在这枫树下两万年,你那点道行,不如祭献给我” 说完颜玉冲过来,手指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化作利器,直抓过来,鹿灵一个闪身躲开。 颜玉两万年的道行,鬼力强大,加之噬魂有些时日,三两招下来,鹿灵已感觉有些招架不住,赶紧祭出加持莲印,莲印金光才将颜玉晃得退后去。 “小姑娘,又是这佛祖莲印,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说完利爪圆抡,周身刮出阵阵强风,银发随风飘扬,瞳孔转黑,瞳仁张大几近全眼,突地伸出利爪闪过来。 鹿灵这番根本来不及反应,那白色身影如流星般迅疾,幸而同时,尊神这抹蓝影不知什么时候挡到她身前,她未看清,只见这一白一蓝就在这平地上窜来闪去,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 鹿灵自认武功修为在那昆仑上,虽不是数一数二,在昆仑几万年的学徒中,前十定是能排的上的,可现在这一鬼一神过招,自己竟似那武学新徒一般,连招式都看不清,又喜又悲。喜在这场功夫上的精彩较量,六界定没有几场,自己好运能亲眼瞧见,甚是走运。悲在自以为武学修为上有些得意,殊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以前看的学的,真真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这周围的树被他俩的招式打得枝跌叶落,连那枫树上的红叶都唰唰掉在地上,地上似是加了一层红毯,鹿灵看那尊神似乎有意要往树边靠,而颜玉却死守不让,心生一计,立即提起碧玉竹剑,念起咒术来。 随着鹿灵的咒术,碧玉竹剑瞬时变成万来把,绕着枫树一周,鹿灵竖起双指,往树一指道 “万剑归心” 那万来把竹剑,瞬时直刺树心。 只听到颜玉一声异常刺耳的鸣叫,树周旋风大起,鹿灵赶紧捂住耳朵。 直待声息,风停,在枫树前,尊神一柄银剑指着颜玉,颜玉已七窍流血,血流过她惨白的脸,她已伏在地上喘息。 颜玉抬眼看着鹿灵,恨道 “我与你无仇怨,你为何要坏我的事?” “你自行修炼鬼族禁术,自当伏法” “那些鬼,都是自愿助我练功,我不曾逼迫,何来伏法” “若不是你用利诱之,他们怎会答应成为你爪下亡魂?” “你可知道,那溺死鬼十几年蜷缩在阴冷潮湿之地,早已厌倦,想见自己的女儿,消自己鬼力助我练功,是她自己提出的,她求我解脱她” 鹿灵一时语塞,以自己所谓的法,不清不楚来捉此厉鬼,背后这些情理,自己却未曾考虑过。 “本尊且问你,你为何要练这噬魂之术?”尊神知鹿灵心里觉得理亏,便开口问起来。 “哼,若不是为上九重天寻一答案,我早已轮回” “什么答案?” 颜玉突然眼带忧伤,道 “我要问他,两万年了,他还要我等多久?” 尊神收起剑来,问道“他是谁?” “九重天上,司药的善俊真人” 鹿灵心道,这九重天上,司药的明明是慈藏散人,这位善俊真人的名号,可从未听说过,正要纠正颜玉,却见尊神问道 “你与善俊真人,有何因缘” 颜玉低头,陷入回忆“我曾不过是个死在这枫树下的小鬼,躲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百来年,那年善俊真人下凡采药,发现了我,我本害怕他要捉我,没想到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开始,我便好奇,为何他不捉我,我偷偷摸摸地跟着他。 他在凡间游历采药,悬壶济世,救济万民,他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副心肠。 他游到苗疆,误食虫蛊,仙人下凡游历,都必以凡人之躯,他虽不死,可每日受蛊毒折磨,咳血不止,似遭万虫啃噬,他这样好心,我实在不忍他遭此痛苦,我便扶着他在苗疆寻医问药。 我是鬼,白天不得出户,每天日落,便带他行走,看见的人,都道我是巫女,吸他精元折磨他。村民们要赶走我们,烧死我们,我们都挺过来了,逃过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晋溪,找到了可治好他的苗医。 苗医给他拔出了蛊,他谢我,便教了我仙法修炼,长久练下来,我又有了人的身体,可见白日。 我感念他这样一副好心肠,陪在他身边,帮他采药,替他招呼病患,晒药,偶尔见他看着我,一双澄澈双眼,印进我的心里。 在青荒山上,他采药,我照顾他,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在春雨霖霖的晚夜,山民劝他喝了两杯青竹酒,他回来,走进我房里,我们有了肌肤之亲。 我们像人间夫妻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碗里是青菜豆腐也不要紧,我们仍然可以杯酒和歌。 可谁知道,我们的情,居然叫天上察录司知道了,我们开始了几十年东躲西藏的日子,那几十年,担惊受怕,在这世间流亡,也下过黄泉,也到过妖域。 最后,他把我带到这里。他在酆都设下结界,只告诉我,叫我等他” 颜玉又抬头看着尊神,哭道“我天天数着日子等他,看着这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看着这树林子绿了又黄,黄了又枯,看着酆都人生老病死,人间沧桑,一个又一个的轮回,重复,单调。我不想再等了,等我练够功力,破了这结界,直上九重天,已经两万年了,我要问她,他还想让我,等多久”说着,眼睛又流出血泪来。 尊神看着她,呼了一口气,缓道“你可知道,善俊真人,其实在两万年前,已独自受天规惩罚,灰飞烟灭了” 颜玉空洞地看着尊神,一脸不敢相信,异道“你胡说,他怎么会灰飞烟灭,你胡说!你一定是胡说”说着还想挣扎起来与尊神打斗,可爬了两下,却没爬起来。 尊神道“善俊真人被查录司查出在人间与野鬼相通,触犯天规,此罪本应该诛灭野鬼,真人除去仙籍贬为凡人轮回。 善俊真人不愿透露野鬼在何处,天帝震怒,他自愿领诛仙之刑,求天帝不再追究,天帝本来不允,他便跪在乾坤殿前不起,三天三夜,天帝看他那般固执,最后只能答应”尊神又看着颜玉道“他叫你在此等他,大概是不想你受诛灭之苦吧” 颜玉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骗我,不可能,不可能!” 南庚尊神凌空旋手一转,手中便多出一件玉簪来,尊神蹲下,递给颜玉,道 “我与善俊真人有些情谊,他受罚前,托我替他收着这根玉簪,原先我不懂,想来,他是估计我有一天必会在九重天碰到你吧” 颜玉盯着看那根玉簪,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流着泪拿过玉簪,拿着玉簪的手都瑟瑟发抖,脸上血泪横流,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 尊神走到鹿灵身边,鹿灵已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颜玉手撑着地,跪坐起来,双手又捧着玉簪在胸前,双肩一耸一耸,血泪满面,沙哑地嚎哭着,一声一声,那样凄厉。 鹿灵想上前安慰他,却被尊神握住手臂,尊神对她摇了摇头。 忽而,颜玉转哭为笑,鹿灵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两万年了,两万年了,哈哈哈哈哈” 两万年,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善俊真人。 只见她张开双臂,那扎满剑的树,剑全部冲出来,掉在地上,那剑扎出的口,鲜血外涌,留满一地。 颜玉盯着那根玉簪,忽然白发转黑,自行合成一个单髻,唇显浅红,白面转肤色,眼睛恢复,血泪也化清,白袍变成了水绿的简单衣裳。 “你说,最喜欢我们在山上,朝夕相处的日子。此间已无善俊,又何须颜玉。” 颜玉泪中微笑,地上的血水,开始染上她的衣裙,一点一点覆盖她,她将玉簪插在头上,待血在她身上逆流而上淹没她后,血水突然全部泼在地上。 至此世上,再无颜玉。 第二十六章 等一个人,等两万年,最后发现自己的执念不过是一场空,颜玉,怎么会不难过。 鹿灵听闻他们的故事也已泪流不止,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揉成了一块,她轻合双眼,再次祭出加持莲印,双手合十,念起超生经来。 地上的血水和枫树叶都已化成荧星,升腾而上,那棵枫树,也随着荧星,枯萎了。 鹿灵睁眼看着刚才发生激烈争斗的小方平地,已回归平静,但是心里,好似有某些东西,已经被深深触动,怎地有些难受。 尊神轻声道“走吧” 鹿灵点了点头,他两从岔道走到山路上,山路中,虚华境的门已开在那里。 鹿灵从虚华境径直回到自己的余闲居,躺在床上,满脑子却都是颜玉,是她说故事的样子,是她恸哭的样子,这些画面,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时,却有人敲门。 “姑娘,尊神交代,您该替她去凫岚渊摘芮菀花了” 鹿灵只好起身,打开门对彼慧道 “知道了。”就随彼慧到往来阁前坪来。 往来阁前,尊神正在那里等着,鹿灵走过去,心里似乎有些不敢看他。尊神只是轻声道 “我知你难过,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便是这般,有圆有缺,你也切莫太难过” 鹿灵点了点头,尊神见她仍是苦相,只是安安静静地带她出虚华境到魔界。 从虚华境门口出来,万籁俱寂,无声无息,门外竟是漆黑,星光亦无,前面不远处倒是有些微光亮,鹿灵随尊神往那光亮出走去,那黑暗中的景致让鹿灵颇为惊异。 那些光亮,不过是贴着几棵树的白光,白光照在无叶的枝桠上,静谧美极,尤其枝桠上结出来一簇簇的小红果,在黑色背景下被这白光照得娇俏可爱。 鹿灵已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致吸引得呼吸都似被夺走了一样,魔界,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鹿灵微笑道“这样的地界,六界之内,怕是没有几处吧,尊神是如何找到的?” “七百多年前,曾丢了一件心爱的东西,无意中停到了这里,在这里坐一坐,那郁结之气,竟散了一些。后来便时常来坐坐” 鹿灵心里又是一惊,原来尊神并未直接带她到凫岚渊,反而是带她来此地纾解郁闷,心里顿时对这至上傲慢的尊神,又仰视了几分,正要道谢,远处传来一个银瓶清声。 “尊神莅临魔界,姜研迎驾来迟,万望尊神见谅” 鹿灵听这声音,遥看四周,并没谁出现,想了一想,再一抬头,又是一番惊喜。 头上一翩翩女儿,身着胭脂红薄纱,双臂展开如翅翼,从天上款款落下,落下迎出的风,吹出她曼妙身材,待她落得近一些,细看她的脸,生的真是精致,如若人间鬼斧,雕琢过的匠心之作,尤其是那颇丰厚的双唇,红得娇艳欲滴。 鹿灵心里都为了她动了一动,这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首次看到简兮的时候。 只见那女儿轻点脚步,已然落地,慢慢走到尊神,蹲下拜礼道 “能再见尊神,实为三生有幸” 刚一说完,她身后突然又落下一个护卫,一身墨绿锦缎窄身衣,干练简单,手持一柄长刀,拱手道礼,冷峻不言。 “你且起来吧,本尊此番前来,并未打算知会旧人,你亦不用挂心” “尊神剜神鹿心头血,为姜妍治疗顽疾,姜妍感激不尽,怎可忘记尊神救命之恩” 不知怎的,听姜妍这一句话,鹿灵心里似乎被什么拧了一下,突然痛了一下,呼吸都不大顺畅,只得用手抓住胸前衣襟缓一缓。尊神站在她前面,此时正与姜妍说话,也未曾看到她不适,只道 “旧事不用再提,你这些年时常替虚华境留意花草,这番心意,本尊多谢了” “当年之事,姜妍颇为愧疚”那女子抬头看了看尊神,又低眉道“我与神鹿当年在虚华境日日相处,情义深重,只不知神鹿现在,一切,可都安好?” 这下,鹿灵的心似乎又被谁狠狠的拽了一下般,这看不见的手似乎没有松开的想法,鹿灵只得道 “你们,你们先慢慢叙旧啊,我到那边,那边,去扶一扶”说着抓着衣襟,气喘不及地走到一旁扶树去了。 尊神赶忙过来问她道 “你怎么了?” 鹿灵也不知是什么,如今已疼得面色有些白,头上还冒了些虚汗,摸摸自己脉门,突然清亮,这从酆都到魔界,都忘了把生长肌理之术消了,加之碰到颜玉之事,想来是因为颜玉颇为伤感,导致现在心里郁结吧。 “应该是忘了消人形,又因颜玉郁结,现在心脏有些不舒服吧” 又只见那墨绿冷峻护卫,冷道一声 “东施效颦” 鹿灵这边疼得正要紧,连嘴仗的功夫气势都起不来,只得虚声骂道 “我竟不知这护卫以前也有心悸之症,可容得我效一效” “你!你此番这个做派,定是效我们小姐曾经的捧心之态,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 “卫罗,不得无礼”那位叫姜妍的女子呵斥了那护卫。 “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士,姜妍也曾患心疾,或许可为姑娘解难” “鹿灵,你怎么样”尊神双眉微微皱起,拉着她的手肘问着。 鹿灵这边开始气都喘不过来。 “鬼姑娘鹿灵?”姜妍说完,又察觉自己惊异语气有些失礼,马上平复语气道“看姑娘这症状,与姜妍当年颇为相似,只怕”姜妍又是怕说错什么话似的顿了顿,道“只怕又得劳尊神用些神鹿心血才得好” 可鹿灵这心脏突地拽得更紧,疼得她大叫一声,浑身抖得都站不起来,直接跪到了地上,双手死死抓着自己衣襟,手也冒出虚汗来。 尊神对姜妍道 “劳你在魔界安排个清净地方” 鹿灵见姜妍面色带喜道“那,那请尊神移驾藏秀楼” “有劳”说完,尊神从绣中拿出小白瓷瓶和一小方盒,把盒子里的血蔷薇化在白瓷瓶里,递到鹿灵嘴边。 鹿灵一脸难色,这一朵花三十年,很贵啊,于是说道“尊神,您不会又,又要我拿什么,换,换这蔷薇吧” 尊神什么都没说,强灌了露水给她,倒呛得她咳了两声,不过露水入喉,稍稍缓了缓这心痛,气也舒缓多了,可是这突然一舒缓,竟然晕了过去。 醒来时,鹿灵正躺在黑漆大床上,心里也不再痛,自己赶紧坐起来念咒消了人形,再一看,这房间,总有一种熟悉感。起身走一走,发现这里摆件虽然不是一模一样,房间格局也不一致,但是这深漆家具,浅葱帘,竟与虚华境的逍遥馆颇为相似。 鹿灵往前走把房门打开,正看见尊神正与一位青碧公子正在对弈。尊神见她起来了,道 “醒来了,就过来侍奉茶水吧” 鹿灵在心里默默地啐了一声娘,这位尊神使唤起自己来,这种不客气的态度真的是非常,不要脸。可转念一想,醒之前还费了人家一朵血蔷薇呢,就当赔他个报酬吧。 鹿灵走到前面的一堆茶具上,随意摆弄了一下,便将茶夹在壶里,开水一滚,摇一摇,晃一晃,便将茶水倒出来,放在他两旁边。 鹿灵看那青碧公子,爽朗一笑,道 “有意思,尊神,您这位侍奉丫头,连茶都不会泡,您却愿意带着到处跑,我那位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心想陪侍在旁,却被您赶回来了,奇妙,奇妙” 鹿灵心道,侄女儿,该不会是那位姜妍吧。 那尊神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再落子道 “你输了” 青碧公子这才看向棋局,哈哈笑道 “这么多年,尊神永远都是棋高一着啊,再来,再来” 鹿灵这才问道 “尊神,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青碧公子又是爽朗笑道 “哈哈哈哈,您们啊,这是在我侄女姜妍的藏秀楼呢” 鹿灵疑道,记得那女子一身胭脂红,怎的住的地方喜欢搞得这样清秀,和她那样子,颇为不搭。又见青碧公子续道 “这间雅舍,乃是我那侄女儿特意为尊神布置的,多年空置,还安排了小丫鬟们天天打扫,谁知一直迎不来正主,今日竟然圆了这房子的用处。再告诉你,这楼上啊,就是我那侄女儿的闺阁了” 鹿灵见这青碧公子一口一个侄女儿,看起来这公子年纪也不大,到底是谁,但是又不知怎么开口问。 倒是那青碧公子靠过来,看着她道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 “姜泽,落子吧”尊神冷不丁地丢出这么一句,倒是惊到了鹿灵。 “姜泽?你是魔界少主姜泽?” 姜泽笑着,落了一子。说来,鹿灵从不曾跟其他族类的少主打过交道,除了神界天帝第九子轩至,不过天帝九子,从未有固定继承者之说,妖界少主简腾,因自己与简兮的关系倒算亲近,独独这魔界少主,只听其名,未见其人。 “鬼界少主鹿灵,不想竟投拜在了虚华境门下,有趣,有趣”说着又落了一子。 第二十七章 此时,这房间的门被拉开,姜妍带着几个丫头,丫头们手里都端着小食,姜妍将一方小几放在旁边,将小食摆好。摆完又到鹿灵这边来,把尊神和姜泽的茶杯移回茶具里,将整个茶具洗了一洗,烫了一烫。再将茶泡好,首道水倒去不用,次道水洗茶具,三道水,放置了一会,才倒入茶杯中。 鹿灵看她这一套,好像都是平常简兮和离稳泡茶的方法,平日有他俩,自己哪儿会注意这些。 然后,只见姜妍举茶齐眉,对尊神道 “尊神,请用茶”尊神接过,然后再举茶给姜泽。 “叔叔,请用茶”姜泽方接过喝了一口。 姜妍又递了一杯茶给鹿灵道 “鬼姑娘未曾来这藏秀阁,请饮一杯拙茶,还望不要嫌弃” 鹿灵双手接过,道 “多谢” 倒完茶,她又到旁边临窗的桌上,把窗户关上,点起定神香来。鹿灵对这位姜妍,本应该印象好,她这般知书达理,又客气周到,可不知怎的,总觉得跟她隔了一层什么,亲近不起来。 大家坐在这小厅里,看着姜泽和尊神一来一往落子,不多久又覆盖全盘了,说来,姜妍真是察言观色的好手,添茶续香,样样周到。 “哈哈,又输了”姜泽伸了伸臂膀,坐了许久,确实疲惫。站起来说“不玩了,不玩了,下次再与尊神对弈” 尊神亦是浅笑道“你棋艺已精进许多,想来下次,我也占不着上风了” 姜泽拱手道“我又输尊神三局,尊神所托之事,姜泽,必定全力帮忙” “多谢” “告辞”说完,姜泽便离开这藏秀楼了。 尊神也站起来对姜妍道 “此番,对你多有打扰,她也醒了,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鹿灵也赶紧站起来准备走,见姜妍跪下道 “尊神,绝壁芮菀花并不好找,况且鹿灵姑娘方才还身体不适,不如姜妍帮尊神一同采芮菀花,好有个照应,望尊神许姜妍随同” 尊神只是冷道“本尊,不喜欢身边跟太多人” 说完竟直往外走了,鹿灵觉得尊神实在有些不礼貌,人家也只是个女子,怎的尊神这般冷漠。可尊神心事,自己也不好妄自揣度,只得赶紧小跑过去跟上,走到外面,尊神又架起祥云,两指一晃,竟把鹿灵直接丢了上来。鹿灵在这祥云上,晃晃悠悠似要掉下去,尊神方一把扶住了她,鹿灵只能用眼神给尊神一刀。 这魔族地界,到处都有些许红光,一些个魔族怪类,生得也是恐怖,只见这祥云一路飞奔,前面便有一处白亮处,尊神方将她扶下来。 鹿灵往前看了看,正是一条深渊,深渊那一边是一面绝壁,壁势也颇为险峻,白光正是从深渊里发出来的,亮得看不见渊底有些什么。 “绝壁中,那些紫色的花,便是芮菀花” 鹿灵看了看那深渊,渊底颇有些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飞过深渊,爬在绝壁上,慢慢移动着找芮菀花,渊里传来绵长的低吼,想来应该是那雷兽睡觉的呼噜声。 鹿灵看了看四周,右上的岩壁间似乎有些些紫色,鹿灵慢慢移了过去,岩壁险峻,踏过去,都感觉脚下碎石不稳,有些沙沙掉入深渊中。 好不容易靠近了这小紫花,鹿灵扶着岩壁,右手空出来去够,扬手一扒,刚好够到,心里正欢喜,却不想左脚不稳,整个人依着右手翻了出来,更不巧那在酆都买的瓷面具就这样从衣服里掉了下去,就那么一瞬瞬时间,听得渊底叮呤的瓷碎声。 随后便是那雷兽的一声怒吼,美梦被搅醒,听着吼声,脾气很大。 鹿灵赶紧返身贴好崖壁,手抓紧拔那芮菀草,渊底雷兽,已暴跳如雷,左右乱甩起他那尾鞭来,雷兽那一双湛蓝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盯着趴在岩壁的鹿灵。 雷兽聚气,又是怒吼一声,吐出一条惊雷。惊雷刚好打在鹿灵脚下一寸位置,在崖壁横刻出一条两丈的印记。 被这惊雷一吓,鹿灵已全身僵硬,力气都被吓光了,手无力抓稳,便直接从崖壁滑下去,直线下落,动弹不得。鹿灵心道:完了。 感觉自己落到一半,站在岩壁对面看戏的尊神,蹬脚飞来,接着自己,缓缓落地。 等落到渊底,尊神放下鹿灵,鹿灵已发现自己双腿无力得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尊神。面前那雷兽又一步一步靠近,南庚尊神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祭出银剑,化作数把,“噔噔噔”一步一步逼退那雷兽,那雷兽似乎意识到打不过这位大神,伏低慢慢后退,又一蹦一跳地跑远去了。 鹿灵心里骂道:欺软怕硬的畜生。 雷兽跑远,这光亮都小了许多。 那尊神此时方回头笑道 “我竟不知,你如此怕雷” 鹿灵心知他这是□□裸地嘲笑,可此番这状态,这个弱点倒是暴露无遗,也没什么好辩解,只得道 “呵呵,多谢尊神” “你可还能运功飞上去?” 鹿灵正打算闭眼调息一番,尊神只是哼笑一声,然后打横抱起,直飞渊上,风呼呼吹过,鹿灵偷偷瞧了尊神下巴几眼,又把头缩了缩,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瞟一瞟。 直到回到那崖壁对面的平地上,尊神正要就这样带她离开。 鹿灵却制止道 “等等,那芮菀花还没摘呢” 尊神又将她放下,只见南庚尊神双指又是一晃,那崖壁间几朵芮菀花便自行脱离岩壁,飞到他手上来。尊神还拿到鹿灵眼前晃了一晃,鹿灵道 “你既然有这法子,怎么不早说” “我怎知道,你一来,就往那岩壁上爬,想来这移物之术,昆仑山,还是教的吧” 鹿灵听他这一说,感觉心里生出一股热气,只冲脑顶,这股气似乎厉害到能将她的头发立起来。被他这么一气,鹿灵转头就往前走了,感觉此时力气回得特别快。 这一往前走,还没多远,又遇到了熟人,那人绣上一圈黑绸,头上一朵白梨花,冷着个脸看着自己,甘棠。 只见她手持一柄冰血剑,仍是那冷清面庞,鹿灵先回头对尊神喊道 “你不许出手” 随即祭出自己的碧玉竹剑,与甘棠又打了起来。 鹿灵不得不感叹,甘棠在这些时日,武功又增进了不少,招式相较以前,更为狠戾,剑招行得也快了许多,加之佩剑乃魔界寒冰以血喂养,力量不可小觑,啸出的剑气,竟然还割破了自己的衣袍。 这冰血剑亦属于邪物,甘棠用剑使招,邪气便呼啸而出,如灵蛇冲来,鹿灵马上念出加持莲印,抵挡这些邪物。 鹿灵正与这邪气纠缠,甘棠便立即提剑刺过来。 好在自己在虚华境受生生不息之气将养,武功剑术上已比从前精益许多,碧玉竹剑比在胸前,侧身躲过这一刺。 竹剑与冰血剑相擦,擦出吱吱的响声来,还闪出些许电花。 鹿灵仍是对甘棠的招向来只守不攻,险招一过,挑了个合适的机会,又将甘棠佩剑打落,佩剑离手,甘棠亦知,此回仍是下风。 甘棠只是哼了一声,捡回冰血剑,又离开了。 尊神见鹿灵对那女子出招如此客气,便走来问道 “她是谁?” 鹿灵只是回答道 “不知道”就继续气呼呼地往前面的虚华境走了。 鹿灵气冲冲地回虚华境,也不理后面的尊神,虚华境内彼慧正站在往来阁前等着,鹿灵正要往余闲居走,彼慧喊道 “姑娘,请留步” 鹿灵返头道 “又有什么事?” 彼慧又对尊神道 “尊神,九重天上来了喜帖” 尊神只是不在意地回道“你备些好礼送去就行” 鹿灵看不过是九重天上的喜事,把她留在这里无甚用,正要走,彼慧喊道 “姑娘,这喜帖,您也有份,是鬼界捎上来的” 说着,彼慧将那红色的喜帖拿给尊神,又将另一封递给鹿灵,鹿灵正疑惑,跟这九重天上的神族,并无甚往来,怎地有谁会给她送喜帖。打开一看,又是气,又是急。 这是简兮十日后要嫁给九重天上天帝第五子孜麟作妾的喜帖。做妾,孜麟,怎能这样糟蹋简兮! 鹿灵拿着帖子就要往虚华境外冲,尊神拦道 “你且等一等,你现在出去,不过还是在魔族地界,你且先回去喝口茶,出来便可见到她了” “这时候,我哪儿还有心情喝茶” “那你就在这儿等一等” 说完,尊神在往来阁前的十字路中,闭眼起势发功,身体内生出一个光圈来,尊神双指向天一指,虚华境上空的星空,竟然开始转动,移星换影,慢慢地就倒了一个个儿。 尊神再睁眼,对鹿灵道 “去吧” 这法术似乎颇耗费神力,等尊神移完,见他额上有些微汗水,呼吸不似平常顺畅,最后还敛神归气了一番。 鹿灵立马拱手道“多谢尊神”然后直冲出虚华境外。 来到虚华境外,鹿灵方发现,虚华境已停靠在妖界巨藤林外,妖界芬芳,顿时沁人心脾。 巨藤林虽为林,却只是一棵藤树,长出的树枝遮天蔽日,藤蔓缠绕,似帘幕重重,巨藤主干就是妖界皇族居地。 第二十八章 事不宜迟,鹿灵赶紧唤来行脚云,穿过帘幕似的藤条,在光影斑驳间,越靠近藤干,这妖界的香气就越浓郁,飞不过多久,鹿灵就落到简兮的流芳阁外。 流芳阁建在一根粗大的藤枝上,是一幢两层小阁,是整个巨藤林最好的一处住处,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妖皇特别疼爱这个幺女,吃穿用度给的都是妖界最好的,从小对简兮,是捧在手里怕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当年在昆仑山,每隔一个月,总会有妖界的执事们上山一趟,将简兮房里的东西换一换,再补给一些用的东西,听说妖界所有的稀奇物件,都是要现在简兮眼前过过目的,她不要,别人,才有份。 哪怕是这么保护地养着,简兮的教养,却是出奇的好,见过她的,都道她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做妾么? 今日阳光正好,流芳阁顶被穿过树藤的阳光染上好看的光晕。阁顶的琉璃珠子,折射出七彩光来,鹿灵叹道,果然是简兮的品味。只是那里里外外喜庆的红色,让鹿灵看来,格外扎眼。 鹿灵轻功飞上那藤枝,流芳阁里正出来一个小丫鬟,身后一双蝉翼翅,手里端着些珠钗,见到鹿灵,喜道 “姑娘来啦” 鹿灵问道“兮姐可在里面” “小姐正在里面缝经呢,姑娘赶紧进去吧”说完行了礼,展翅飞走了。 鹿灵走进流芳阁,一层的待客小厅,也都已经是红彤彤的,爬上二层,简兮正歪在窗户旁边躺椅上拿金线缝着什么,鹿灵喊道 “兮姐” 简兮看她来了,将手里的女红停了停,又将缝的东西往后面的靠枕掖了掖。笑道 “你来啦” 鹿灵一脸严肃走到简兮面前,质问道 “兮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要嫁给孜麟”怒道“是不是又是他的主意?” 简兮拉着鹿灵的手道 “鹿灵”看着她道“我们妖族,六界之中,是最不顶用的,孜麟看上了我,父君用一个女儿讨神族的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鹿灵拽紧了简兮,道 “你此话可当真,你不是受他的指使嫁给孜麟?你也不骗我?” “鹿灵,你可还记得,你为我采血蔷薇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一切,都是我愿意” “是他对不对,又是他利用你保全他自己是不是” 简兮看着鹿灵的眼睛,道 “鹿灵,这次,真不是。”简兮叹了一口气,道“相反,他因在天帝前阻挠这桩婚事,已被天帝,禁足重华殿了” “那兮姐,你可以反对,你可以拒绝,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 简兮看向窗外“在孜麟身边,又可以帮他,嫁给神族,又护佑了我妖族,为什么不呢”又回头看着鹿灵,道“你若真当我是姐妹,就在此安心陪着我,直至送嫁到九重天上吧” 鹿灵看着她,想到她为轩至做的一切,如今还要被抬上九重天受委屈,眼泪都要掉出来,简兮只道 “看你,一件大喜事,也被你弄得这样惨兮兮的” 简兮站起来拉着她,笑说道“你来看看我的嫁衣” 简兮领她到一屏风隔开的隔间里,一件拖地喜服正挂在木架上,喜服上,什么都没有绣,纹饰也没有,只是简简单单的海棠红,旁边的镜架梳妆台上,一顶黄金喜冠放在上面。 简兮笑问道“好看吗” 鹿灵看着她笑,颇为难受,只勉强道“好看” “简兮,你的哪些琴要带上去?”听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简兮带着鹿灵出去,鹿灵方看到,来者是简兮的哥哥,简腾。 鹿灵拱手道“鹿灵见过腾哥” “鹿灵也来啦,好久不见,简兮都要出嫁了,你可得好好陪陪她” “我此番来,就是来陪兮姐的,兮姐有腾哥挂心,让鹿灵好生羡慕” “哥,我的琴,就带那把杉木的吧” 杉木琴,鹿灵记得,是轩至亲手做的那把。 简腾尴尬笑道“那把琴,年岁不够久,哪儿摆的上台面啊?” “那把琴,我用着顺手” 简腾仍只能笑着道“那行,就听你的,你有鹿灵陪,那哥就去忙别的事了” 简腾出去,鹿灵方问道“兮姐,你大婚,都是腾哥在操办么?” “他是妖族少主,自然是他来办最合理,送亲那日,也是他送我” “兮姐”鹿灵绕到简兮面前,道“你真的要嫁给孜麟么?” “鹿灵,你也莫要再问了,如今礼也过了,帖也发了,我若反悔,害的,乃是我全族。一切,已成定局” 鹿灵再也问不出口了。 每日,流芳阁都是妖族女眷们来来往往,都从这藤林的四面八方展翅飞来,来道贺的,来送礼的,来看热闹的,每日搅得简兮不得安宁,拿来的东西无非是些珠钗金钿,又说些简兮好命,可登仙籍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没有谁能懂简兮心里的苦,也没有谁能结开简兮心里的结。 鹿灵每日陪在简兮身边,倒让简兮开心了些,但是鹿灵却感觉道自己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 到虚华境之前,鹿灵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堵墙保护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感觉这墙竟被那不讲理的尊神敲下了一半。 如今在这流芳阁,每日陪着简兮准备着出嫁,简兮忙碌的时候,自己独自在巨藤林游荡,竟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尊神,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时而拿出碧玉竹剑练练手,脑子里竟又都是尊神同她过招的样子,甚至在简兮得闲,自己陪她赏海棠时,还想起了尊神采白梅露水的时候。 鹿灵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但是咬着牙也想要把它变回去,于是在妖界,鹿灵开始天天诵起经来。 简兮不容易得空午后,备了茶点,跟鹿灵坐着, “鹿灵,你变得不一样了” 鹿灵笑道“兮姐,笑话我了,我哪里不一样了” “你以前没心没肺,遇到了师父,遇到了我们,我们都活得像人一样了,而现在,你活得像个女儿家一样了” 鹿灵心里蹬了一下,笑道 “那兮姐,我怎的像个女儿家一样了” “你活得这几百年来,何曾,像如今这般发过呆呢,昨日你陪我赏海棠,居然傻笑起来,鹿灵,你已同我一样,中了“情”这个毒了” 鹿灵笑道“兮姐,你可莫要咒我,这个“毒,我可不想染” 兮姐回笑道 “这个毒,岂是你不想染,就染不上的呢” 简兮轻拿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若事情已发生,何不顺势而行?” 鹿灵只道“我鬼族,能提剑杀敌的,寥寥无几,若我不一心为鬼族生存之大义,只会愧对我爹娘的养育,况且,兮姐,自己的心思都控制不了,别人的心思,不就更难揣测了么。那些人间的公子哥,不是说变,就变了,儿女情长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切,还得为鬼族大义考虑。” 简兮笑道“你还是年纪小” “兮姐,你又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呢。” 十日转眼即过,这一晚也是鹿灵待在妖界的最后一晚。简兮在流芳阁做最后的准备,一众女眷都挤在她房间里,鹿灵又帮不上什么帮,只得在流芳阁附近走走。 今晚月光倒是给足了鹿灵面子,巨藤林的藤蔓间隙,地上撒上了一块一块的银光斑,倒是好看得狠。 前方似乎有谁的脚步声,鹿灵警惕喊道 “谁?”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藤林间隙的银光照出了他的脸,鹿灵一看,立即祭出碧玉竹剑,提剑刺过去。 这人身着绛红龙袍,见竹剑刺过来,不疾不徐抽出一把青铜重剑,甩过一刺,鹿灵步步紧逼,左砍右刺,那人只是用铜剑左挡又拆,他出手稍重时,鹿灵可以感觉力道从剑身穿到手肘,手还抖了两抖。 鹿灵又是一劈,来者横剑一档,道 “闹够了吧” 双臂一推,将鹿灵推出去好远。 “一些时日不见,武功倒是进步不少” 鹿灵只是冷道 “你来干什么” 来者只是叹了一口气,问道“她好吗” 鹿灵嘲笑道“轩至师兄,你此时问这番话,不觉得可笑么,若不是因为你,她如今怎的是这个活法?” 轩至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流芳阁,鹿灵此时看轩至,才发现他面容有些憔悴。 鹿灵倒是希望他闯进流芳阁,将简兮掳走得好,可他站了许久,不言不语。 鹿灵受不了他这份沉默,只道 “你若想带走她,这是最后的机会” 轩至只是回头返身,道 “别告诉她我来过” 然后走进黑暗中,不见了。鹿灵只得心里骂了一句懦夫。 鹿灵回到流芳阁,简兮问她在外面是不是跟谁打架了,鹿灵只道是乱跑的野妖精,被她打跑了,简兮看着窗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个‘哦’,还往外面探了探。 次日一大早,巨藤林便忙起来了。 简兮首先在巨藤林后碧幽泉沐浴,沐浴过后,回到流芳阁,鹿灵和一众小丫鬟们服侍简兮将那无纹无饰的喜服穿好。随后简兮坐在梳妆台前,淡敷□□,轻描烟眉,胭脂晕水抹红妆,朱砂浓纸印丹唇。最后,鹿灵将她的头发梳顺,拢出单髻,替她戴上黄金喜冠,金钗固冠。 简兮,果然最适合红色。 简兮准备好,简腾便来带简兮去巨藤林树干的妖皇宝座前,妖皇,妖后盛装坐在宝座上,简兮在座前跪坐着,等着一旁的执事念诵结亲祭文,祭文念完,简兮叩拜父母,妖后擦了擦眼泪。 等简兮拜完家礼,便喜盖遮颜,随侍的丫鬟们将简兮扶进唐棣华车中,简腾领着一众送亲亲兵,吹起螺音,整肃队伍,鹿灵亦唤起行脚云,随着送亲祥云一起,上九重天了。 第二十九章 简兮被送上九重天作妾,家礼已毕,启程之时,已过午。 鹿灵随着送亲队伍到九重天上,孜麟倒是给足了妖界面子,亲自在落云台迎接,带上了他殿内所有神族。 一干族类,浩浩荡荡进了紫霄殿,行了结亲礼,简兮被送到内院,其余族类便安排在外院吃酒了。 鹿灵看着简兮被送进内院,叹了一口气,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离稳,离稳一手提着个酒壶,一手拿着个瓷杯,道 “佳人俏丽,却不得如愿,悲哉,悲哉” 鹿灵抬头对离稳道“今日,为兮姐,你且多喝几杯吧” “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多喝几杯”说着,便到处敬酒去了。 鹿灵心里知道,离稳同她一样替简兮不值。 这般交际场合,鹿灵向来不拿手,于是自己到处找找外院的清净地,稀里糊涂竟找到了个小花园,正要到那石凳坐下,面前又闪了个人过来,鹿灵细看了看,心道倒霉,怎的在这大喜的日子,碰到了当年让自己吃五道天雷的清虚殿童子,下凡成了宰相世子陈元的那位。 鹿灵一脸为难道“童子,许久不见” 那童子恨道“妖女,今日,冤家路窄。” 鹿灵回道“童子,你虽被天帝罚过续守清虚殿,我亦已被罚五道天雷,虽你我之间曾有过节,实已两清,你又何必咄咄相逼呢” “妖女,当年若不是你,今日我岂会仍是守殿童子,你还能在这九重天上吃酒,我怎可罢休” “今日乃是我师姐简兮的大好日子,童子,想必你不会这样不识抬举,要大闹一场吧” 那陈元哼笑一声,道“当然不会大闹”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件法器来,等他亮出这件法器,鹿灵便开始有些害怕了。 他拿出来的,乃是当年天帝亲自对自己执五道天雷的神器,震天锤。 陈元看到鹿灵的表情,便挂出笑来,他知道此番他拿对东西了,前几日一女子来问他是否心有不忿,想不想报仇雪恨,还给他支了这震天锤的招,今日,他必要置这妖女死地。 “妖女,今日,你就在此,好好享受一番吧” 说着,便扬起震天锤,狠狠一砸,空中立刻裂出一道闪电,正已迅疾之势击向鹿灵。 鹿灵出于本能反应,竟忘记一切闪躲法术,只傻傻地抱着头蹲了下来,那天雷之刑的苦痛,好似立刻重新回到身上一样,让她异常害怕。在这个刹那,一个念头竟然不自觉地闪进她的脑里。 如果他在,该有多好。 正当那闪电要落到鹿灵身上时,居然打在一个蓝色光罩上,光罩内,同时隐出一个人影来,那淡蓝华服,已站在鹿灵前。 尊神一晃指,守殿童子手便似被千根针刺一般,疼得将震天锤甩开。 尊神斜眼看向童子,怒道“我虚华境出来的,也有谁敢动?” 这震天锤之前的动静,已引得一些来吃酒的好奇族类跑过来看热闹,此番又冒出个不问世事的尊神,更吸引得一干好奇之辈凑过来八卦。 守殿童子,正要再去拿那震天锤,突然数把银剑,唰唰唰几下,将童子困在剑中,那剑四四方方已成了个牢笼。 此时从外院又进来一队神兵,领头的向尊神道 “尊神圣安,天帝方才见天有异样,察觉震天锤被盗,特命下官来查看” “偷盗者已在那儿,你们赶紧去拿它吧” “有劳尊神,下官办事不力,万望尊神见谅”说完便领着神兵们拿那童子去了。 这边鹿灵脑子里只有嗡嗡声,尊神蹲下来,对鹿灵柔声道 “怎的连躲都不会躲了”说着想来扶一扶鹿灵,刚碰到鹿灵手臂,却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 尊神心理已是迟疑,这般发抖,与那日剜心头血时,碰到神鹿的感觉,如此相似,她现在这般发抖,自己却没有勇气碰她。 鹿灵抬头看到南庚,脑子已懵,连他刚才的声音,都似乎离得很远很远,可见他就在眼前,不知怎么,心里的害怕、委屈喷涌而出,竟然直冲向前扑到了尊神怀里。 这边尊神已是一脸惊异,心里却异常高兴,马上缓和脸色,嘴角带笑,轻抚鹿灵。 这周围的一众族类,已经炸开了锅,有道鬼姑娘醉酒不知体统,献身尊神,尊神轻抚以接受,也有道鬼姑娘觊觎尊神已久,装柔弱逮着机会□□尊神,更有传的离谱的,道鬼界少主,实是尊神私生,借由鬼族抚养多年,如今终于得以相认。 而这些八卦,此时已传不到鹿灵耳里,鹿灵已在无量观道小儿处,与道小儿同坐在石坪上,调息静养。 当日鹿灵抱着尊神许久才反应过来,赶紧推开尊神,看着周围那一圈七嘴八舌的族类,恨不得当场撞墙,后来发现自己是鬼族,撞墙也没什么作用。 一时冲动造成的恶果已无法挽回,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进了一位神族的怀里,那位神族,还是不问世事,高高在上的南庚尊神。且不论那些闲言碎语,此番动作,已是丢脸丢到家,悔恨自己怎么这么没有把持,怎将心意如此大胆地表露,再没法面对那位风轻云淡的虚华境主人了。 鹿灵当时松开尊神以后,感觉脸颊热得像烧开的水,只能羞愤得赶紧召来行脚云,飞速奔走,在漫无目的胡乱飞了几个时辰以后,也不知怎的就跑到无量观来躲着了。 道小儿长吐一口气,道“师姐,你已在我无量观坐了三天三夜,观内道童们也被你当日突然从天而降唬得胆战心惊,你是否该保持仙家样子,腾云飞升而去了” “道小儿,我到你这修养一阵,怎的才三天你就要赶我走了?” “师姐,这三日,上天下届,已来了一波又一波,我不知你在天上闹了怎样的动静,只是我这清静之地,已因你被搅得不得安宁了,你且放过我这小观吧” 其实说来,从她躲到无量观开始,鬼王鬼母遣鬼来喊过,各族类有那好奇的也来扰过,多亏追逸甚得师父圆滑处事的真传,来一波挡一波,自己倒真的得了清净。 “我正有要寻一寻道,静一静心的想法,他们闹就随他们闹去吧” “师姐这段时日不见,脸皮上的功夫又让师弟刮目相看了” “师弟,平日里不都告诉你要勤快些学习了么” 追逸没有答话,停了一停,又听他缓缓道 “看来,师弟确实要走开研习去了” 鹿灵不知这追逸师弟此话从何而来,睁眼一看,原来,眼前多了一个离稳。 追逸走下石坪,拱手对离稳道 “我留此地给师兄”说完,叹了一口气,便进观去了。 鹿灵也走下石坪,眼前的离稳,有些憔悴,下巴多了些胡渣,眼睛都是红红的,看来是醉酒后醒来的姿态。 他久久沉默了一阵,才开口。 “鹿灵,你究竟,有没有心” 离稳这一问,问得鹿灵颇难受。鹿灵,自己感觉是对不起离稳的,离稳对她面面俱到的好,她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假装没心没肺,亦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离稳” “当年在下届,你对我说,你未能从人间害人的愧疚中走出,若我有心,须得等一等” 离稳走前一步,续道 “我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么?” 鹿灵心里,对离稳是万分愧疚。 当年她离稳在昆仑山上,她冷漠着,离稳却一直热情对她。 她独自在山后练剑,离稳会突然出现,笑问她渴不渴,吃不吃肉。 她不喜欢音律,从不出现在音律课堂,她一个在山后晒太阳,离稳又突然出现,躺在一旁。 她冷热症发作,想嗜血杀人,提剑第一个刺的,是离稳,离稳招都不挡,生生受了她一刺。 下山游历时,七巧节,离稳带她放花灯,捉着她的手,正要说什么,是她先堵了他的口。 她说自己并无儿女情长之意,加之在人间引过那些个公子哥儿的姻缘,对谁,都难起信任二字,如果离稳真的有心,续得等她一等。她对离稳,是真的没有儿女之情,但她不想坏了同门之间情谊,想着以后离稳一定会遇到更好的,甚至想引侑毓离稳的姻缘,可没想到离稳死死的守着自己,自己又喜欢上了尊神,终究辜负了离稳。 “我守了你四百多年,竟比不上你在虚华境不到一年的时日么” 鹿灵此时,不仅没法面对尊神,也不知该怎样面对离稳。离稳舒了舒气,问道 “你,待那尊神,是真心的么?” 离稳就这样看着鹿灵,只希望,她能似往常般,嘻嘻哈哈过来锤他一拳,告诉他,“离稳,叫你胡说”,或者,或者,她只要摇一摇头就好。 可离稳没有等来鹿灵的否认。 鹿灵低着头,眼泪模糊,鼓起万分勇气,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得很,我龙三太子,竟也有今天”离稳的笑,带着伤心和苦涩,“鬼界少主,鹿灵,你真行,哈哈哈哈哈,你真行!” 鹿灵抬头看离稳,那充血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泪。 “你我,从今日起,便,再也不要见了吧“说完离稳甩袖,向旁边的山路走去。 “离稳!”鹿灵喊离稳,喊住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言地傻站着。只见离稳停了一步,可他仍是头也没回,离开了鹿灵的视线。 第三十章 这深深的愧疚感,紧紧锁着鹿灵的心,对离稳,她真的想维持永久的同门情谊,可不想,结局是这样破裂。 鹿灵正抽泣着,眼前突然又多了一只手,还有一方帕子。那人柔声道 “擦一擦吧” 鹿灵听这声音,脑袋一轰,这不是应该在虚华境的尊神么。 鹿灵躲开了一点,又低头装乌龟道“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尊神看了看她,道“在你点头之前” 鹿灵脑袋又是一轰,那刚刚离稳问她是不是真心待尊神,也被他听到了。不仅当日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投怀送抱,现在又当面表白,这是几百年积来的凑巧啊。。。鹿灵感觉自己脸热到耳朵里都能冒气了。 尊神缓缓走来,然后抓住她手腕往回一扯,竟将她拉进怀里。 “我很高兴” 鹿灵靠在尊神怀里,听到他这温柔声音说这句话,心里,像是一块蜜糖,慢慢化开了一样,好甜。 “你的这份真心,来得有些晚,不过,还是来了” 鹿灵脑子又是一轰,晕晕乎乎的,他说来得有些晚,莫非,莫非,莫非,他早就…… 尊神拉起鹿灵的手,还揉了揉,看着她,浅笑道 “你也躲得够久了,现在可随我回虚华境了?” 鹿灵乱道 “我………” “不想” “不是,我,哎呀,我”鹿灵此时脑里一片混乱,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什么。 尊神只是拉着她,道 “走吧,回家了“ 鹿灵抬头诧异看他,感觉心里开满了芬芳的鲜花,嘴也随着这鲜花笑开了回道 “好” 尊神牵着她,却也不急着腾云直上,慢慢的在山林里,散起步来。他俩也不说话,就牵着手在林子里走着,穿梭在阳光穿过树叶的光线之间,鹿灵突然觉得,岁月静好,甚好,甚好。 尊神和鹿灵,晃着晃着,就走到了耳丘山入口,那山路入口处,似乎站了一个人,走近一看,看到她,鹿灵又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黑绸一圈,梨花一朵,又是甘棠。 甘棠正要亮招,鹿灵止道 “等一下!” 鹿灵走上前,道 “被你追着,我已经很累了,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如在今天做个彻底的了解吧,我不想再躲着你,亦不想被你追着打来打去了。” 鹿灵看到甘棠收了势,又道 “当年,召公子之事,全怪我,我对不住你。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召公子已被我噬来练功,如今连魂魄都没了,我不期望你原谅我,我给你一个机会报仇。 三招,我生扛你三招,不挡,不拆,不躲。 三招一过,如果我灰飞烟灭,我认,如果我扛下来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了,我们两清。 怎样?” 甘棠看了看她,冷道 “好,那就接我三掌,如何?” “好,击掌为誓”说着鹿灵走过去,与甘棠击了一掌。 “这耳丘山入口虽清净,仍有些耳目,山上林子里有个小空地,我们去那里,免得闹了动静,引了人来,怎样?” 甘棠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山一眼,直往山上走了。 鹿灵过去拉了尊神的手,跟着甘棠往山上空地走去,待走到林子里深处,方停步。 鹿灵正要松手走到甘棠对面,尊神握着她说道 “你当真可扛得住她三掌” 鹿灵回笑道 “我扛不住,不还有你在身边么” 尊神舒眉,浅笑道 “那好,我就在旁边,你切莫逞强” 鹿灵笑道 “你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怕” 说着松开尊神的手,往前面对甘棠来,道 “甘棠,你我原是好友,当年我鬼迷心窍,急功近利,如今,我不求你原谅,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 但是,我仍希望你能放下执念,你失去了召公子,可你还有自己的前路,作为旧友,我希望你往前看。” 甘棠仍是冷道“说来轻巧,你可知道,放下,有多难” 鹿灵舒了一口气,道 “那你出掌吧” 甘棠圆抡双臂聚气,小空地起了一阵旋风,枯枝树叶划过地面发出沙沙声音,旋风渐起,甘棠起掌冲来,直劈进鹿灵肩胛,顿时,鹿灵感觉一股重力锤入,似千斤袭来,内里似什么被粉碎了一样。 鹿灵扶了扶肩,痛得皱眉,嘴角血渍已出,呼吸已不大顺畅。旁边的尊神握了握拳,鹿灵平了平气,又道 “第一掌已接,再来吧” 甘棠此次并未动作,轻闭双眼,嘴里念起一些听不清的咒语来,周围空气渐成山呼海啸之势,再看甘棠,面色泛灰,突一睁眼,瞳孔已红,双掌顶天,后一招掌似排风迎面拍过来,掌风直冲鹿灵。 鹿灵只感觉好似千万根针,刺穿身体而过,其中又有一根腕粗的从心窝刺过,胸口似被这腕粗的针撕裂了一回。这一掌力,不容小觑,鹿灵受了这一掌,哇得吐出一口血来,衣襟已被染红。尊胜正要过来,鹿灵止道 “你不要过来”尊神只得停在原地,双拳已握得抖起来。 此时鹿灵已感觉头晕目眩,闭眼定了定神,顺了顺气,呼吸已不得顺畅,仍道 “只剩,咳咳,最后一掌了,咳咳,来吧” 甘棠看了看鹿灵,又是闭眼念咒,双手上下合着,这小空地,又刮起一阵旋风来,风云变色,旋风越刮越猛,带起砂石树叶,风势太猛,猛地鹿灵都睁不开眼了,在这暴风之中,一阵掌风以凌厉之势劈面而来,鹿灵闭眼抬头准备受这一掌。 突然间,风平浪静,尘埃落定,本准备受这一痛的鹿灵,什么都没感觉到。睁眼一看,眼前半寸之处,正是甘棠的手掌。掌后的清冷美人,眼睛里,掉出了一滴眼泪。 她这一掌并没有劈过来,而是轻拍了鹿灵脑门一下,收回掌,清声道 “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鹿灵心里顿时旷达起来,师父的教诲,原来是这个意思,又笑着看她,道 “多谢” 鹿灵受那两掌,晕眩得已有些站不稳,正栽头往下倒,早在甘棠出掌时闪到鹿灵身旁的尊神,赶忙扶着她。鹿灵又咳了两口血,脸色惨白对尊神哑声道 “我就知道,你在身旁” 甘棠看他俩,心里已知晓七八,转身离去,走到空地边缘上,又停步,侧过脸来,道 “你在此地,乃是魔界一位姓姜的女子告知我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点轻功飞走了。 鹿灵歪在尊神身上,晕晕乎乎,虚弱无力,眼睛都感觉打不开了,尽全力提起自己的手,竟发现手已经一会有,一会没了,心里苦道:这下,玩大了。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鹿灵上次有类似这样的体验,乃是被天帝用震天锤罚受了五道天雷以后,那时就每日昏昏沉沉的,好歹意识清醒,知道鬼母每日每夜化鬼力给她疗伤,才使她渐渐清醒过来。 此番,竟一点感觉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好久好久好久,鹿灵似乎才有那么一些些不明显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在虚弱地抓着她。 这不可名状的触感,渐渐明显,然后鹿灵才想起,想起自己,乃是鬼族少主,在狱鬼王与圣罹鬼母膝下长大,小时候没个轻重,练起噬魂邪术,不幸勾引了守殿童子,被五道天雷轰,然后被鬼王送到昆仑山。 鹿灵想自己是不是做梦,是不是该醒过来,又感觉好像现在就是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在昆仑上受教的日子,师父教她正心智,练剑法,轩至在跟她打架,兮姐,兮姐递过来了一杯茶,道小儿的头发还没白,还是二十岁的样子,还有离稳,她和离稳在山后的衫木林捉野兔烤来吃,好香。 离稳过来拉她,拉着她就往前跑,兔肉香味还未散,鹿灵被拉到金陵,侑毓正跑到前面去,前面崔月儿正靠着程浩。鹿灵正要往前走,却突然掉进了一个洞里,洞里是空了城的酆都,颜玉正在祭坛上跳舞,颜玉一个转身回头,又变成了身穿嫁衣的简兮,简兮腾云而上,鹿灵正要去追,后面传来一阵吼声,那吼声,好像是凫岚渊的雷兽。 鹿灵转身去看,天上竟是一片浩瀚星空,这是哪儿?鹿灵往回看,酆都已不见,只剩一个玉雕扉门,前面是一个殿,鹿灵往前走,左右是两个圆拱门。 虚华境,突然这三个字出现在脑子里,花房,往来阁,余闲居,逍遥馆,彼慧,老朽木,鹿灵的脑子似乎变得清明起来。 “鹿灵”有谁在喊她,声音,那么温柔,那么好听。 前面突然出现一阵强光,闪得鹿灵睁不开眼,光里出现一个人,浅蓝华服,雪冠束顶,他浅浅一笑,伸出一只手来,喊道 “鹿灵” 鹿灵看他的样子,长得真好看,伸了自己的手过去拉他,刚一拉到,不知怎的提气一吸。 这下眼睛真的睁开了,头上是浅葱帘,头顶上是深漆木架,一排瓶瓶罐罐。这不是逍遥馆尊神的大床么。 这刚睁开眼,全身的痛又再袭来,鹿灵只得苦着脸皱眉。忍过这一阵痛,鹿灵往旁一看,南庚尊神正坐在床沿,舒眉道 “你总算,醒过来了” 鹿灵努力挤出一个笑道 “我睡了,很久么?” “好久,太久了” 鹿灵想动一动,可刚动动手,又是一阵疼痛,鹿灵感觉自己手里好像拽了个什么东西,细细感觉一番,好像是别人的一只手。 鹿灵刚要松一松,却被那只手又握住,不用多想,一定是尊神的手了。可自己好像睡了很久,难道他就一直让自己这么拽着么,鹿灵笑道 “拽了这么久,不松开么” “拽了这么久,松不开了” 第三十一章 鹿灵听到他这话,心里又是一暖,还有些不好意思,更不想被他笑话,于是往杯子里躲了一躲。 尊神笑了笑,从旁拿过一个小茶杯,道 “来,我扶你喝药” 这才松手过来轻轻扶着鹿灵的头,鹿灵看着那茶杯里浅红的水,想来应该不会很苦,尊神将茶杯靠在她嘴边等她慢慢喝下。 鹿灵问道 “这又是什么灵丹妙药啊?” “这药你又不是没喝过,还来这求过,现在就不认识了?” 鹿灵想了想,异道 “血蔷薇?” 鹿灵往床外那小几上撇了撇,那小几上已放了十来个小茶杯,鹿灵心道:该不会都是自己喝的吧,这么精贵的东西,这种喝法,甚是暴殄天物啊。 尊神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 “别看了,我那满花房的血蔷薇,已在你身上用了一半,算来,你得赔我万来年了” 鹿灵只得再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再躲一躲。 养伤治病的日子,鹿灵都躺在逍遥馆,每日都对着尊神,甚是养眼,心很宽慰。 尊神怕她无聊,还给她找了好多闲书杂书,上面还有尊神清秀的批注,想不到尊神也看这些杂书,字还这样好看。摸着他这一个一个的好字,自己还在手上临摹了一番。 这心情一好,伤痛就好得特快,渐渐可以在英园散散步,然后又能耍一耍清风剑,正想着一个伦理问题。 这自己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所谓男女授受不清,虽然自己睡在逍遥馆和尊神也算清白,可也不能长久这么躺下去,于理不合,正想找个什么说头回余闲居。这一走神,剑就指错了位置。 一旁一手执书卷,一手拿茶杯的尊神,看着书道 “想什么呢” “没什么,想着发展一下这套剑法,自创一下”听这回答,尊神抿嘴笑了一下,不知是何深意。 鹿灵自己胡乱耍着剑,只见彼慧从那英园圆拱门匆匆跑来,拱手道 “尊神,魔界来了帖” 尊神翻了一页书,道 “何事?” “姜泽少主上帖,姜妍心悸症又犯,拜请尊神看看” 尊神抬头看了彼慧,又看了看鹿灵,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那就让她上来吧”又继续看着书了。 鹿灵心里一惊,这是个什么意思。姜妍对尊神的心思,瞎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此番自己也算跟尊神表了心意,尊神也算回应了,莫非是自己想太多,自作多情了? 彼慧看了看鹿灵,道 “尊神,咱这虚华境,似乎没有那么多地方住啊” “怎么没有?” “尊神把余闲居给了姑娘,这姜妍小姐来了,住哪儿啊” “她现在不是在逍遥馆住得好好的么,你把她的东西搬来就行,姜妍,让她住余闲居吧” 鹿灵对尊神把姜妍留在虚华境甚是不解,心里愤懑,道 “凭什么让我挪房子给她啊,我不搬” 尊神缓缓道 “那位梨木女子说的,你不会就忘了吧” 甘棠,虽然当时自己晕晕乎乎,但甘棠说要自己好自为之的话,鹿灵确实没忘,魔界姓姜的女子,十有八九是姜妍。 “我曾承她爷爷一份情,她这症状,我必得看一看,再者,她在这里,我们看着她,她总不好动作,等她好了,赶她走便是了,莫担心”说着看向鹿灵,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鹿灵转过身去,撇撇嘴道“那好吧” “你去回了姜泽,择日送他侄女来吧” 彼慧便拱手退下了。 姜妍来的那日,尊神还喊了鹿灵在旁一起迎她,姜泽带着几个魔族守卫,提了个小屋轿子来了虚华境,轿旁跟了个小丫鬟,好似在藏秀阁见过。姜泽懂礼,进了玉雕扉门,便叫守卫放了轿,拱手道 “尊神圣安” “姜泽,别来无恙” 姜泽一身青碧华衫,一副把嬉笑硬憋在心里,假惺惺地挑眉恭敬道 “劳尊神挂心,姜泽甚好,甚好” “魔界诸事想来也不多,这种小事都由你亲自出马了” 鹿灵看姜泽那张憋着开心得脸,只见他又假道 “我家姜妍乃我魔界第一瑰宝,送出家治病这种事,当然是重中之重”又挑眉过来看鹿灵道“姑娘,你说是不是?” 鹿灵现在终于懂姜泽为何心里乐呵得狠了,他是来看戏的。想必九重天上的事,早已传遍六界了,这魔界少主,怎会不知呢。鹿灵突然灵机一动,道 “贵族瑰宝想来放在虚华境想来魔界中族定是惶恐不安,既然少主近来无甚大事,不如在虚华境好好守着贵侄女,岂不称心?”鹿灵心道:既然你要看戏,我便让你看个够,不如让你也演一演,快哉,快哉。 “姜泽也想在这虚华境受一受生生不息之气将养,奈何我记得这虚华境房屋甚少,想来尊神亦没有地方招待我吧?” 尊神笑道 “魔界少主要在我虚华作客,岂会没地方招待,彼慧,将你的屋子收拾出来给少主,你去厨房将就一阵” 鹿灵憋着嘴笑了一笑,姜泽的脸抽了一抽,彼慧只能一脸无奈回道 “是” 姜泽亦拱手道 “有劳尊神”又回头对守卫道 “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 守卫们都敬礼返头走出了虚华境,姜泽方对小丫鬟道 “小秀,扶小姐出来” 那个叫小秀的丫鬟,才跪下拉开小轿的侧门,姜妍扶着小秀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一身胭脂纱衣,葱管般的手正捧着心,面色有些苍白,厚唇泛了些紫色,依着小秀,似是站不稳。鹿灵心道:还真的是病了。 “姜妍,叩请,尊神圣安”说着就要往地下跪,尊神扶道 “你既身体不适,便不用行礼了。” 只见姜妍抬眼看尊神,眼中水波荡漾,可怜见儿的。尊神又道 “彼慧,送她去余闲居歇着吧” 彼慧拱手称是,领着姜妍往余闲居去,姜妍依着小秀,一点一点跟着彼慧往余闲居挪去了。 尊神返头对姜泽说“你既来我虚华境,便陪我杀几盘吧” “那我们去芭苑?” “走吧”说着,竟牵着鹿灵的手就往芭苑走了,撇着在原地惊诧了一阵的姜泽。也引得鹿灵又是一阵不好意思。 尊神,姜泽还未走到芭苑的石桌棋盘,棋盘,茶具,皆早已备好在石桌上了。这石桌本是平日里,鹿灵来找老朽木聊天坐的,向来只是随意谈天说地的,鹿灵还从未见谁在这上面下棋。 尊神转头对着鹿灵,又理了理鹿灵的头发,道 “要是觉得累了,就到后面石床躺会,我让彼慧把你的杂记拿过来了” 鹿灵往棋盘桌后一看,这里本来没这个石床的,尊神果然把她的心思把握得很准。 “啧啧啧啧啧啧,害不害臊啊?你们这般在我面前卿卿我我,也不怕我在六界族类面前多嘴么” 尊神只是坐下,道 “下棋吧” 姜泽亦坐下,先喝了一口茶,道 “好茶” 他俩便开始对弈了,鹿灵先假惺惺的看了两眼,实在觉得无趣,就到一旁的石床上躺着看杂记了。 尊神,姜泽,本是安安静静的对弈,只有彼慧在旁侍奉茶水的声音,突听见尊神问道 “说吧,什么事?” 鹿灵的耳朵正尖着听动静,马上贴过来听他们说话,只见姜泽本要落子的手又收回来,叹气笑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尊神的法眼” 姜泽转而一脸严肃,盯着尊神问道 “尊神,天帝,究竟何时会寂灭” 尊神拿茶的手停顿了一下,想来并未想到他问得如此直接,只道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久了” 姜泽仍道 “尊神,实不相瞒,老爷子自蛮荒被你戳经断骨,熬了这么多年,已经快不行了,能不能熬到天帝寂灭那天,我不确定” “你想办法延他的命,等天帝寂灭,你便可以顺利接魔尊之位” “姜泽倒不是觊觎那魔尊之位,只是我魔族生存,姜泽必定要尽全力护佑” “你的能力,我想,没有问题” “天帝寂灭,六界必然有些异动,尊神能做到这般风轻云淡,姜泽佩服” “天帝必然会寂灭,六界如你所说也必然异动,既是必然,就顺其自然吧” “如若老爷子在天帝寂灭之前湮灭了,姜泽或只得辜负尊神所托” “你早就打定了主意,又来特意告知我,可见还认我两的几分交情,那我也实话告诉你,鬼族有我的寒魄石,你,想从哪儿动手?” 姜泽哼笑一声,道“尊神为了心上人,出手可真大方”又疑道“还是,尊神早就算到会有这一天?” “天道虽自有其常,要做什么事,都还是需一个完全的准备,只是你看到的是魔族,而我看到的是六界。你好好养着他,你父亲定不会在天帝之前灰飞烟灭,得了我的话,你且放心,我定不会诓你。” “既然鬼族有尊神的寒魄石,那就请尊神将银月剑赐我魔族,也好给我族一个安心” “你瞅着鬼族少主在我虚华境,才千方百计地进来要看着她,借口姜妍生病要来,我都让你留在这里了,怎的,还这样贪心?”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尊神法眼,尊神心思果然剔透” “姜妍想呆在我虚华境不假,可当年之事,你也看到了我的脾气,若不是你的主意,她怎敢跟着你来” “那我便说明了,天帝即将寂灭,妖界我也有密探,鬼族少主在虚华,便只能我亲自看着了” “在我虚华境,你动不了她” “只要确定我魔族无事,我动她做甚?” 第三十二章 鹿灵喊道 “不安好心” 姜泽笑道 “鬼姑娘在这虚华境,不也可以监视我么,我们互相监视,互保平安,有何不可呢” 鹿灵转头一看,只见姜泽看着棋盘,脸一绿,拿子冥思苦想许久,没多久,就输了。 听姜泽与尊神对话,如今天帝要寂灭了,这魔族少主过来是监视自己的,魔尊现在似乎不大作用,把魔界少主扣在这里,正好,大家反正互相看着,也免得他回去扰我鬼族。这么一想,突然又觉得尊神考虑确实周到,他要留的不是姜妍,而是姜泽。不过有些东西鹿灵却是介意起来,姜泽,姜妍以前竟来过虚华境。 鹿灵正要躺下继续看杂记,又听见姜泽落子问道 “姜泽记得,尊神的师父观渊,是守上任天帝而去的吧” “当时你并未出生,你怎知道这些事” “老爷子说,天帝寂灭之力,地动山摇,天光变色。若非有如观渊这般人物以己之力对抗,六界,必定早就消失了。那么这次”姜泽看着鹿灵笑了一下,道“这次尊神,可会如观渊一般,随天帝而去?” 鹿灵听他这么一说,已经坐不住了,跳到他俩棋盘前,怒道 “天帝寂灭之时,你得守护左右,跟他一起湮灭?” 只见尊神停下手来,只看着棋盘,也不知该如何回鹿灵的话。 鹿灵气对姜泽道 “你是故意说这番话来给我听的,是吧” 姜泽无奈笑道 “我也不知,尊神竟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你啊,冤枉,我真是冤枉啊” 鹿灵对尊神怒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也要陪天帝寂灭?还是要等这六界再无南庚之时,我才知道你已灰飞烟灭了?” 鹿灵也不知怎的,心头一阵酸苦,见他不言不语,自己气得扭头就跑,他怎么能这样,温柔似水地留自己在虚华境,情深意重地对她,让她这样深陷,最后要面对失去他。 直到跑到英园花房门口,鹿灵站在花房门前,看着那一室血蔷薇,更是难过。 突然有谁从身后圈着抱住鹿灵,轻道 “我会想办法” 鹿灵知是南庚,仍是怒道 “你有什么办法?” “上古禁术书籍,定有些线索,我会找到办法” “你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是你把我骗来虚华境的” “那不叫骗,那叫诓” 鹿灵返头,抱住他道 “那你不要骗我” 尊神轻抚她的头,道 “我一定不会骗你” 鹿灵突然觉得这样能久久地抱着尊神,颇有实感,甚是舒服,他身上还有一阵淡淡的香味,他这个样子,真的让鹿灵很舍不得放开。 不知什么时候,听得旁边有人重重咳了两声,鹿灵赶紧推开尊神,见姜泽笑道 “见两位情深意重,姜泽甚是羡慕,只是二位情深意重之时,还是看看这虚华境来了什么客人了吧,我竟不知,今日虚华,如此热闹” 尊神问道 “谁来了” “你上往来阁看看不就知道了” 尊神往往来阁走,鹿灵也好奇地跟上,才出英园,鹿灵一看来者,便高兴的跑过去,抱着道 “娘亲” 圣罹鬼母一袭檀色华装,立在往来阁前,被自己女儿抱着,圣罹抚了抚鹿灵道 “多大了,还撒娇” 鹿灵松开,挽上鬼母手臂,道 “鹿灵在娘亲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鬼母理了理鹿灵头上的碎发,看了看她,道 “孩子,怎么瘦了?” “扛了仇家三掌,了了恩怨,不过这虚华境环境好,养伤养得快” 鬼母看着她皱了皱眉,又见尊神过来,拱手道 “圣罹鬼母,别来无恙” 鬼母亦拱手道 “劳尊神挂心” 一旁的姜泽也过来拜道 “姜泽拜过圣罹鬼母” 鬼母亦还礼,道 “少主请起”又对尊神道“都道南庚尊神不问世事,六界交往甚少,如今看来,倒是有些讹传” “鬼母亦知我不喜热闹好清静,姜泽不过送她侄女来此治疗顽疾” “敢问是哪位侄女” 姜泽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笑道“乃是我魔界第一瑰宝,老爷子的心头肉,姜妍” 鬼母看着尊胜冷哼一声,道 “尊神这几百年来,有些喜好,倒是真没变” 尊神只是道 “圣罹鬼母初入虚华,未能在此迎接已有些失礼,还请鬼母不弃,到往来阁喝一杯清茶” 尊神将鬼母请进往来阁,入门处,姜泽正要跟着,尊神返身对他道 “你去照顾你侄女吧,这里不用你跟来” 姜泽本想看热闹,如此只得一脸失望的走开了,这边尊神将鬼母请上首座,自己亦在上首坐下,彼慧上了茶,尊神方问道 “不知鬼母此番来虚华,所为何事?” 鬼母冷道 “不为其他,今日,我要将我女儿带回地府,尊神的寒魄石,我亦带来了,请尊神收回吧” 说着,从袖袍里拿出那熠熠生辉的玉石,放在一旁的桌上。站在一旁的鹿灵心里异道:难道自己在虚华境养伤,已经养了三十年了么,怎的娘亲这时来要自己回去,但是自己心属尊神,已经不想回去了。 尊神浅笑道 “当日在地府,鬼王鬼母不是与我协议,要让令媛在此待三十年么,现在算来,令媛在我虚华,连三年都未到,怎的鬼母现在就来要她了” “尊神当真不知,当真不知那九重天上的事,早已传遍六界了么” 鹿灵听这一番话,脸又是一红,那日简兮嫁上九重天,自己扑进尊神怀里的事,让各界族类看了个够,真是跳进银河也洗不清,也难怪娘亲这样生气,要来虚华带她回去。 “当日尊神乃称让小女在虚华受教养,小女儿时确实顽皮,可在昆仑受教回来,也算知书达理,怎的在九重天做出那等不敬的事来,尊神这教养,我鬼族受不起” 鹿灵回 “娘亲,那有些误会,我…….” “你闭嘴”鹿灵话都没说完,鬼母便打断了她。 鬼母也回头对鹿灵说 “你可还记得当日你随尊神上虚华境,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鹿灵这才无话可说,当日上虚华,鬼母说过对尊神只可见礼,不可动情。自己也说过不可能对尊神有什么心思。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这个道理,怎么可能说得清。 鬼母续道 “小女在九重天冲撞尊神,此番为母亲的,必须带她回去,好生教导,不可再做出这些个有违道理的事情” “鬼母的道理,究竟是个什么理呢?” “尊神,上下有别,尊卑亦有别,这是面上话,我不消多说” “鬼母,鬼王,一直以来,并非是跟那九重天上一众木呆子般刻板吧”说着,尊神抚了抚茶盅里的茶沫。 “那尊神,我便从里说开了,尊神,您当真不记得,当年神鹿为何出走虚华么?” 鹿灵看到尊神一怔,续而稳着,平色道 “当年的事,已无法追回,现在的事,才是真真切切,且鹿灵的去留,也不应该由鬼母和我商定,鬼母是否该问问鹿灵的想法” 只见鬼母看了看鹿灵,尊神续道 “若是不便,我可离开” “那就有劳尊神移步,让我们母女两个说会话” 南庚尊神看了了鹿灵,又对鬼母道 “姜泽虽在我虚华境,鬼母还是留着寒魄石较好,不为儿女情长,为六界平和” 说完,便走出了往来阁。 鬼母等尊神走出了往来阁,想了想还是收好了寒魄石,又对鹿灵道 “我要带你回去,想来尊神是不会阻拦了,你呢?娘亲最担心的,还是你,你真的喜欢他?” 鹿灵看着娘亲皱眉,跪到娘亲面前道 “女儿不孝,但是娘亲,尊神待我,也是真心的” 鬼母担忧道 “孩子,真心不真心,你怎么能知道。远的不说,若他真心待你,为何姜妍也会在这里?” “那是有原因的,如今姜泽也在虚华境,我在此不也可以盯着姜泽行动么。而且,娘亲,恕我直言,我们和尊神,到底有何恩怨,为何老爹和你都这样防着尊神?” “因……”鬼母正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眼神闪烁着说“反正,你要跟我回去,这虚华境,不能再呆了” “娘亲!” “难道你真要留在这里” “娘亲若要带我走,至少告诉我,我们鬼族,和尊神究竟有什么过去,还是娘亲与尊神,有什么过去?” 鬼母站起来怒道 “放肆,平日惯着你,你现在就这样无法无天了?” 鹿灵赶紧撒娇认错道“娘亲不要气,鹿灵错了” 鬼母又心软,坐下道 “为娘和尊神无甚瓜葛,你听娘一句劝,你和尊神,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是我鬼族嫡裔,尊神乃是与天帝齐肩的古神,身份不搭,地位不配。再加上为娘真的怕尊神留你在此,是别有目的,天帝寂灭在即,六界惶恐,你是你爹和我化鬼胎养育的,我们……” 突然门外“哐啷”一声,鹿灵赶紧闪到门外查看,竟是姜妍丫鬟小秀跪在地上,一个托盘和一些茶具散在了地上,她正慌慌乱乱的收掉在地上的茶具。见鹿灵站在眼前,只得哆哆嗦嗦地跪着,不敢再动作。 鹿灵祭出碧玉竹剑,比在小秀脖颈,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偷听” 那小秀已吓得哭了起来,道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秀什么也没听到,小姐遣小秀来拿茶具,小秀自己走路不小心打翻茶具,小秀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我和娘亲在此说些私话,这么巧你就过来拿茶具了?你那中了毒的小姐,可以饮茶?” 那小秀突然眼神左右闪烁,似是被人拿住了短处。 鬼母也从门里出来,对鹿灵道 “算了,听到了也没关系,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想六界,也没谁有这个胆子在此时来惹我鬼族” 鹿灵收了剑,对小秀道 “还不快滚” 小秀匆匆忙忙,收了东西,跪了一礼,跑去芭苑那边了。 鬼母拉着鹿灵就要往虚华境门外走,拉到半路,鹿灵停道 “娘亲” 鬼母返头,道 “你跟不跟我回去?” 尊神要守护天帝寂灭,说不定从此再不能相见,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这个时候又怎么舍得离开他。 鹿灵只能道“我不能走” 鬼母无奈松手道 “你真的非要跟着他?” “娘亲,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走” 鬼母转身冷道 “你今天不跟我回地府,以后,你也不用回来了”说完径直往虚华境门口走出去。 第三十三章 鹿灵想上前跟鬼母再解释,手被人拉住道 “以后再同她解释吧,鬼母心软,等这阵风头过去,她定能理解” 鹿灵只能看着她那身檀色消失在扉门中。 “走吧,回去吧”说着,尊神便将鹿灵拉回了逍遥馆。 回到逍遥馆,鹿灵坐在外厅里,眉头微皱,刚才鬼母虽说了一番气话,可是鹿灵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尊神点着她的眉心,道 “别皱眉,难看。你伤还未好全,先去休息得好” 鹿灵又尴尬了,虽然她受伤时,在逍遥馆尊神的床上躺了很久,尊神要么在外厅的躺椅上守鹿灵,要么就坐在床沿照顾鹿灵,只那么一回被天帝喊了许多次,实在不好再拖了,才去觐见了天帝。 可现如今她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再占着那深漆大床,似乎不大合理。 尊神见她在那里扭捏,问道 “怎么了?你此时切不可逞强,要多休息” 鹿灵只是回道 “我现在脑子清醒得狠,肯定睡不着” “那你在躺椅上看看书,我给你烹茶” 鹿灵抿嘴一笑,从房里的书架抽了一本游记,尊神已把夜明珠打开放在了躺椅旁的小几上,鹿灵躺下看书,尊神就在一旁准备茶具。 鹿灵看那游记还未翻页,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阵琴音,鹿灵放下那本游记,听了听这琴音,她虽不在行,可也听过简兮的琴,如今这琴音,似流水般潺潺,应是不错。转头看了看尊神,尊神备茶具的动作,竟与那琴音有几分相融,能得尊神认可,想来这琴音必不会差。 鹿灵又往窗外一看,看了以后,不禁醋意腾升,窗户那边,余闲居内,那窗户打得大开,姜妍正对着这边低眼抚琴,双手流动横抚,一脸沉醉。 鹿灵起身,看着那边抚琴的姜妍,“啪”地把书摔在躺椅上。 尊神在身后笑了出来,鹿灵听到又感觉耳朵开始发热,鹿灵道 “尊神,琴音如此美妙,您不到这边来细细品评一番么?” “只有听琴的,哪儿有看琴的” “我就喜欢看,你陪不陪我看” 尊神浅笑道 “好好好,我陪你看” 说着便站到鹿灵身边,陪着鹿灵看琴。 等这一曲最后一个音余韵已了,便看到姜妍抬眼看到这边,鹿灵赶紧挽上尊神的胳膊,然后站到尊神面前,拍拍身上没有的灰,理一理衣裳。 最后鹿灵玩得高兴了,看了看姜妍,故意拉着尊神的手,拉到深漆大床这边躺下,想了想姜妍的表情,心里竟非常得意。 她正睡在床上得意,高兴一阵,转身却吓了一跳,眼睛已被尊神一张俊脸占据。现在鹿灵已开始有些后悔拉尊神躺下了,现在这样两眼相对,鹿灵不仅能听到自己心里扑腾扑腾在跳,还能感受到尊神的呼吸。这般气姜妍,却没想到引火烧身。 鹿灵想挪到离尊神远些,尊神拉起她的手,唤道 “别动” 鹿灵被他这好似喉咙里呼出的一声定住,僵硬地一寸都不敢动,看着尊神闭上双眼,双眼那扇形睫毛,又黑又长。 这样躺着,鹿灵怎么可能轻松休息得了呢。 就这样看着尊神好久好久,实在实在撑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次日,鹿灵坐在芭苑,感觉做了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刚才她醒来后,竟然枕着尊神的胳膊,抱着尊神的身体,腿还搭在尊神的身上,刚睡醒眯着眼抬头还看见尊神微笑看着自己,那一瞬间,是鹿灵活了这么多年,最惊悚的一次醒来。 最尴尬的是,那浅葱帘外,还站着彼慧,一只手抓拳抵在嘴前,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特别开心。 天帝唤尊神,彼慧来传报,竟然看到这等香艳场面,尊神示意彼慧不要出声,彼慧也就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看到鹿灵醒来的表情,亦笑了好一会。 鹿灵正扶头后悔,彼慧刚才将药端到她面前时,分明笑得更诡异了。 此时,老朽木正陪她坐在芭苑,老朽木双手拿着他那腕粗的木杖,双目闭着,轻慢地说了一句 “小骗子” 鹿灵问道 “谁啊?” “咳咳,谁骗我,咳咳,说谁” “我骗你什么了” “咳咳,你都,咳咳,睡到尊神,咳咳,床上去了,还不是,小骗子?” 鹿灵又是一阵脸红,头更痛了。 “小,咳咳,骗子,你把情敌,留在,咳咳,这虚华境,咳咳,不怕,咳咳,出问题么?” 鹿灵回道 “能有什么问题,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咳咳咳咳,以前,咳咳,那神鹿,可,咳咳,就是被她弄走的” “姜妍曾三番两次地提那神鹿,老朽木你也说过神鹿曾在此,神鹿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老朽木顺了顺气,又长叹一声,道 “尊神,咳咳,不许说” 说起来又一副鄙夷的表情。 “喝药,咳咳,喝药吧” 鹿灵心道:这老朽木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越说不许说就让人越想知道的道理吗。郁闷地闷头喝下了那杯药。 闷头喝完药一看,老朽木又不见了,眼前看到姜妍和她的陪侍丫鬟正走过来,姜妍看起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想来姜泽给她下的毒已经解了。 姜妍在石凳上坐下,道 “鬼姑娘声明远播,果然不同凡响,六界之内,真无姑娘这般勇敢之辈,敢爱敢当,姜妍佩服” “过奖,过奖,能像姜妍小姐这般苦守无果,六界之内,也是独一无二” 姜妍的脸僵硬了一瞬,强硬转而笑道 “姑娘与我,相遇即是缘分,我却不知姑娘芳龄几何,是姐姐,还是妹妹,还望姑娘赐教” “既不是姐姐,也不是妹妹,我乃鬼界少主,论起辈分来,你还得唤我一声姨,不是么?” “姑娘大概不想让我唤姨吧,喊得老了,容易皱颜” “请姜小姐放心,算来我才七百又五,怎会有皱颜一说” 只见姜妍突然怔住,然后嘴角上扬,舒心一笑,回道 “是啊,姑娘这如花的年纪,容颜正好呢” 鹿灵被她这一笑弄得颇为迷惑,怎的自己比她年纪小,她还倒高兴起来了,让鹿灵感觉颇没有成就感。 “姑娘可知道,天帝寂灭,尊神需守护左右,可能随天帝一同寂灭” “我当然知道” “姑娘难道不想想法子,帮帮尊神么” 鹿灵不懂她此话是何深意,她当然想帮,只是苦于没什么法子帮,她既然问出此话,莫非有什么主意,如今保尊神事大,这吃醋的小事,须得往一旁放一放,便问道 “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六界之中,藏有上古禁术之书籍,最多的地方,不就是姑娘出生的幽冥地府么,姑娘何不回地府查查看能不能帮到尊神呢” 这事让鹿灵颇为为难,娘亲来的时候,已放下狠话,现今的状况,只能等尊神度过难关以后再回去解释,难道要偷偷摸摸回去查看,可保全南庚乃是重中之重事,仔细看来只得摸回去看看了。 “你的主意听起来倒是中用,那我得马上回地府找找” “那希望姑娘能找到好的答案” 鹿灵虽不情愿,还是拱手谢了一下礼,便唤出行脚云,匆匆忙忙出了虚华境了。 尊神被天帝传唤,这虚华境果然停靠在了九重天后的玉雪山。 鹿灵加速回地府,一路左躲右闪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和一众冥兵,终于到了曹阴宫。这种偷偷摸回家的经历,她还是很丰富的。 当年年少翘课到阳间找云罗公主喝酒,喝得尽兴了,总是忘记些时候,免不了时候晚了偷偷从曹阴宫角落飞上屋檐,从墙上底伏碎步跑回苦叶阁。 鹿灵悄悄摸到曹阴宫墙角,轻车熟路地飞上墙檐,轻手轻脚地走着,一路小跑到沉心苑后面,翻身从旁边的花圃跳下,仔细一听,发现旁边有些声响,鹿灵稍稍靠近了些,发现老爹正在沉心苑的院子里独自喝着酒,旁边站着不了先生。 鹿灵心里一阵愧疚,为了个尊神,家都不回,想来老爹应该很伤心吧。鹿灵从灌木丛中看去,只能看到背后,鬼王一身玄黑龙袍,坐在石凳上,石桌上一副酒具,他正喝下一杯酒,问不了道 “不了,你说咱这曹阴宫,是不是安静得有些久了”老爹的声音,听在鹿灵的耳朵里,略有苍凉。 不了拱手道 “平日里都是这般,主上是思念亲儿了,才有此感” 鬼王叹了一口气,道“女大,不中留啊” “鬼王多虑了,少主想来并不是那不孝顺的,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我本想,将来必有一天要将她托付它族,我必高兴她有个好归宿,现在她只是待在虚华境不回,我这心里,竟已觉得空落落的。” “那阳间为父的,女儿嫁人,都有些舍不得,鬼王此心,想必是为父必有的吧” 鹿灵眼泪都在眼珠里打转了,正想要不要走出去,不料耸动了树枝。 鬼王警道 “什么声音?” 鹿灵有些紧张,这样出去见老爹,该说些什么呢,说回来偷书救尊神的么,说了添老爹伤心,而且救尊神一事事大,还是以后向老爹解释得好,只得安安静静在这里不动,只见不了先生拱手道 “主上,是不是有些醉了,这里风平浪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呢” 鬼王又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道 “我倒希望,是那不孝女偷偷回来看看我呢” 鹿灵又是鼻头一酸,又见不了对老爹拱手道“主上,您喝多啦,是不是该回去歇着?” “也是,以前还有个女儿陪着喝酒,现在,独自喝闷酒也没什么意思,哎”鬼王长叹一口气,道“那就去歇着吧” 等老爹走远,不了先生开始收拾杯盏,鹿灵方看到不了那万年不变的笑脸,见他一边收拾,却一边自言自语道 “夜深啦,夜深咯” 等不了走开,鹿灵才从灌木丛里走出来,擦了擦眼泪,心里道:老爹,等天帝寂灭,我一定回来陪你多喝几杯。然后轻轻将门打开,潜进沉心苑里。 第三十四章 当年自己就是在沉心苑阁楼上书库内,翻出的一些禁术之书,噬魂杀人练功,鹿灵走进阁楼书库,细细查看书架,存书的箱子,不出所料,自己翻出那些书以后,老爹就把那些书都给藏到别处去了。看来这一番得让她好找。 鹿灵翻上沉心苑的房顶,跳到墙檐上往盘阴殿走去,这偌大个曹阴宫唯一不准人去的地方,就是守着隔绝阴阳五阵的盘阴殿了。盘阴殿的锁对鹿灵只是个摆饰,鹿灵念个小咒就将锁打开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谁在,才悄悄进门。 盘阴殿中心是阴间主阵,园阵纹饰正缓缓走着,鹿灵在四周查看,确没有藏书地方,又飞上房梁查看,亦没有柜橱之物可放书的,盘阴殿,竟然真的只是一个空殿。 鹿灵细细想了想,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放着她找的,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 鹿灵赶紧悄悄走出盘阴殿,从墙檐一路轻奔至自己的居所,苦叶阁。走进苦叶阁,鹿灵检查了书架,梳洗台,摆着各式玩意儿的架子,什么都没有。 鹿灵翻得烦着想砸东西,心里一阵恼火,怎么会没有?把头偏了偏,想猜测哪里还能藏这些书,却瞟到了自己的床。 鹿灵走近自己的床,想到莫非老爹把禁术书都藏在这里?只能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里。那张床下面是个大抽屉,平日里,自己从未打开过,也从未想着要打开。 鹿灵蹲在床边,慢慢把窗下的抽屉打开。刚一打开,鹿灵便忍不住笑了,这整整一个抽屉,竟然都是各色封皮的书,正是一些鬼族保留几万年的上古禁术书籍。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老爹此计甚高明,不想让自己再看这些书,竟然将书藏在自己房里睡觉的床下,自己这几百年,也真的就从未想着打开过。想当年,受五雷轰顶之刑后,在地府将养刚好,自己曾翻过各种地方找这些禁术之书,就是没打开过床下的抽屉,突觉好笑。 鹿灵即用双指捻咒,划过双眼,好看清书册。 有些书册自己以前找来练功的时候,已大概知道什么内容,鹿灵便放到一边,几本丹色古书不过是些上古历史,无甚作用,鹿灵翻开几本玄色封面的书,是些咒术,可那些符号,却看不大懂。鹿灵只得一本一本翻着,翻到了一本《洪荒古阵》。 这本书记载的古阵,都是画的借秘术之力对抗的法阵,上面还记有这隔绝阴阳的五阵,只是有些阵法须得拿生灵献祭,有些残忍。 翻到近末页,鹿灵眼前一亮,这页记载的法阵,下面注解,写了一句“敌与古神寂灭”。 若此法阵可与古神寂灭匹敌,那天帝寂灭,应该也行之有效才对。再往下看,鹿灵不免又失望起来,原来这法阵需得拿六界各族王之嫡系各一名,置于法阵内,背对而坐,灰飞烟灭以启动法阵神力。 以六换一,还是王族嫡系,这等不划算又残忍之事怎么可能实现,难怪古神鲜有活到现在的。现如今鬼族嫡裔只有老爹,娘亲和自己,自己灰飞烟灭可以,还得抓神族,妖族,魔族,人皇,佛陀罗汉一起,想想还是算了。 鹿灵又将剩下的一干古书都翻了一遍,都没什么用,看来保全尊神,还得另寻方法。 鹿灵将这些繁乱的古籍好好整理好,原样放回抽屉里,再好好关上,呆了一会自己家,还是有些舍不得走的,于是又在床上躺了一会。 想想从这里被尊神捉去虚华境,竟然也有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呢,将来她和尊神,究竟是呆在虚华境呢,还是呆在幽冥地府呢?常年累月见不到老爹娘亲,那还是不行的,以后还是得跟尊神商量好,多久必须在鬼界留着,得多留几天才好。 想着想着,就傻笑起来,最后只得长长地叹一口气,寂灭之事还未解决,老爹娘亲也不喜尊神,想那么远,似乎太早了,如今也不敢久留,毕竟是偷偷摸摸潜回来翻□□的,再不回去,也怕虚华境那位担心,赶紧拿了点自己的小玩意儿偷偷跑出去了。 偷偷跑出曹阴宫,在幽灵城内左躲右闪,在黑暗一角,居然在幽灵城鬼灯附近,看到了离稳。 离稳正跟着侑毓在城内街市,逛着街,幽灵城街市比较简陋,不过是些鬼胡乱拿着木板木棍组了个摊子,卖些地府才长的花草,或者游走阴阳的生人带来的东西,摊子不多,旁边几盏绿鬼火点光,比起阳间街市,差太远了。 侑毓正拉着离稳的手左看看,右瞧瞧,返着笑脸拿着一个小摊上的小螺给离稳看,离稳微笑着说了些什么,侑毓那脸都跟开了一朵花似得又说了些什么,然后离稳轻轻点头,侑毓便拿冥币换了。 鹿灵叹道:这几百年都未曾见到侑毓如此开心。 离稳视线好像突然往这边扫,鹿灵赶紧躲进小巷深处。 鹿灵又道:如此,应该是好事吧。 等他两逛远了,鹿灵方迅速出了幽灵城,唤行脚云回虚华境。 刚入虚华境,便看到尊神,彼慧,姜泽,姜妍和她那小丫鬟都齐齐站在玉雕扉门门口,鹿灵尴尬笑道 “都在啊” 尊神走过来拉她道 “你要回去,好歹告诉彼慧一声,再不济,拿你的剑戳老朽木,告知他一声也行,怎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我赶着回去查书,没想那么多,你莫担心” 尊神握了握鹿灵的手,轻声道 “我怕你走了,便不回来了” 鹿灵强忍笑意,附身轻声说道 “他们都在呢” 尊神只是一笑。 姜泽走上前来笑道 “一见你不在逍遥馆,尊神可是把这虚华境翻了遍,慌得都忘了你身上有加持莲印,这随随便便咒术弄一弄,就能知道你在哪儿,可见关心则乱啊。” 鹿灵只是骄傲的笑道 “莫非你嫉妒起我,也想让尊神关心一下?” “不敢,不敢”姜泽又转身看了姜妍一眼,续问鹿灵道“你回地府,可有收获?” 鹿灵道“有一本《洪荒古阵》,有记载抵抗古神寂灭之阵,可那阵毕竟有些伤天害理,需要六界嫡裔灰飞烟灭启用法阵,也不一定有用,这一趟,我算是白跑了” 姜妍冷笑道 “怎的,姑娘不愿为尊神舍命么?” 鹿灵回道 “我自是没问题,可我怎能看着其他族类一起一同行此阵呢?尊神,又岂能用此阵保全自己,牺牲他者?” 尊神对鹿灵道 “有你这句话,我已心满意足”转而对姜妍道“此阵的确有违天道,即使其他族类愿意牺牲,本尊又怎可靠此法永生,你们有心,本尊心领了” 姜泽道 “姑娘说的不错,尊神,还得另寻法子才是” 尊神道 “好了,都去歇着吧” 姜妍撇过头,带着小秀走向芭苑,姜泽拱手告退,尊神方牵着鹿灵回逍遥馆。 刚回逍遥馆,尊神返身把鹿灵拉进怀里,鹿灵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只听见尊神轻声道 “你回来,真好” 鹿灵搂住他道 “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你真笨” “你真的为了我,灰飞烟灭都甘愿?” “我骗你作甚?若能用我换你,我自是甘愿的” 尊神将鹿灵又抱紧了些,就这样搂着尊神,鹿灵觉得心里暖暖的。 “咳咳” 可能是搂得有点久,彼慧在门口咳了两声,尊神慢慢放开鹿灵道 “什么事” 彼慧脸看起来比平时有些严肃,拱手道 “尊神,简兮出事了” 鹿灵顿时慌了,将尊神放开,抓住彼慧的肩急道 “你说什么?” 彼慧仍对鹿灵拱手道 “今日九重天上来的消息,孜麟小妾简兮,心性奸邪,魅惑九王轩至在先,又携歪经欲湮灭亲夫五王孜麟,幸五王聪慧,设计反噬简兮其身,天帝震怒,令除去简兮仙籍,念妖界古好,任简兮死生自定” “歪经?反噬?死生自定?”鹿灵突想到,当日去妖界流芳阁拜访简兮,她正在缝经,还往靠枕里掖了掖,当时并未想那么多,现在看来,她怎能这样傻。 彼慧续道 “听闻,简兮欲将湮灭经覆与孜麟身上,孜麟提前发现,直接用湮灭经捆了她,现在,简兮已自食其果,孜麟正要抬着简兮往九王轩至的重华殿去,估计快到了” 鹿灵只得马上冲出逍遥阁。 这种感觉与曾经在人间游历时,寒冬腊月被人从头浇灌了一盆冷水一样,从头到心都感觉到冷,害怕失去,害怕再也见不到至亲的心情。 鹿灵什么都不想管,唤来行脚云,急急飞出虚华境,直冲九重天,天门上的守将一神一枪十字挡住,道 “未得神官召唤,它族不可随意踏足九重天” 鹿灵冷漠着旋手祭出碧玉竹剑,指着神兵神将,只道 “滚开” 守将见她这种做派,藐视神族,怒道 “鬼族下届,好大的胆子” 神兵神将拿着兵器冲过来要拿鹿灵,鹿灵将竹剑挥起,满心愤懑正没出口,正好用这两个神将发泄一番。 鹿灵旋步上前与这两个神将打了起来,使了简兮最常用的招式,花剑转圜,快速闪来钻去,竹剑游过,似青龙戏水。 神将招式钝重,根本跟不上鹿灵的招数,鹿灵最后挥剑使一招横扫千军,神将被剑气所击,冲出五六丈,往后倒去。 倒地的神将看形势不妙,正要拿起腰上挂的小螺吹了喊救兵,却不料刚放嘴里一吹,螺就碎了。 第三十五章 天门内,尊神缓步慢慢走过来,对神将笑道 “今天就当虚华境得罪了,二位是否能给本尊一个薄面,在天门的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二位神将相视一眼,心知肚明即是南庚尊神开口,说不的可能已经没有了,只得站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拱手道 “既然尊神开口,下官听令便是,尊神请”然后归位守门去了 鹿灵快步踏上行脚云,穿过重重天门,绕过云雾,落到重华殿前的回廊,渐渐走到重华殿。 朱色重华殿,三个大红门都大开着,屋顶坐着神兽,铺着黄金瓦,挂的琉璃檐,鹿灵一步一步靠近大门,有些害怕走进,又必须面对,直到垮进殿内,一派惨象,让鹿灵鼻头一酸,一阵心伤。 左边,简兮仍是身穿她的海棠红喜服,奄奄一息躺在轩至怀里,轩至跪坐在地上,空洞地看着简兮。 右边孜麟一身华袍正轻蔑地看着他俩,后面跟了几个神兵,其中两个手里拿着担架,一块简单的木板钉在两根棍子上。 简兮,便是用这样的东西送过来的?她是妖皇的幺女,捧在手心里那么多年,住的是妖族最好的流芳阁,妖族从未有谁对她下过任何重手,从未有一点点地委屈过她,如今竟被一块板子抬到自己心爱的人面前? 孜麟挑眼看到鹿灵,歪笑着,一惊一乍道 “哟,鬼界少主都来看这场好戏,九弟,你面子还真大啊” 鹿灵拿起碧玉竹剑正要直刺孜麟,刚起势,手腕便被尊神拿住,尊神将她手硬压下来,尊神对她摇了摇头。 孜麟假脸恭敬道 “哟,尊神,孜麟迎接来迟,迎接来迟啊” 鹿灵怒火中烧,只想挣脱尊神的手,往前冲,可尊神就是死死握住,鹿灵怎么都动不了。 孜麟又返头对轩至道 “九弟啊九弟,我竟不知,连这不问世事的尊神,都愿意来助你一力,这下任天帝之职,是不是真的非你莫属啦,哈哈哈哈哈哈” 孜麟又蹲下身来,看了看简兮,又看了看轩至,道 “九弟,把美人亲自送到我床上,想害死我,我好怕啊” 轩至只是双眼空洞地盯着地上,什么都没说。 “你千辛万苦把简兮送给我,知道我爱听琴,就在生日宴上你送给我的这份好礼,可我要娶她,你又舍不得放,现在为兄的才知道,你只怕早就知道为兄消受不起了吧。 没关系,今天,我给你送回来了”说着拍了拍轩至的肩“只是啊,这礼物,用过了的,难免有些损伤,你就不要嫌弃,好好收着吧”孜麟邪笑着甩袖站起来,最后那句话,孜麟分明是加重了语气咬牙说的。 尊神风轻云淡地看着孜麟,冷冷说道“五王,你可懂,为何天帝罚了简兮,却对九王无甚动作?” 孜麟看着尊神,仍是一脸轻蔑拱手道 “孜麟不知,还望尊神指教” “九王不论怎样,始终是天帝后裔,况且,谁能登下任天帝之位,也只有等天帝寂灭时才知道,你此番这般不顾兄弟情义,这样挑衅,天帝若知,该会如何?” 孜麟斜眼看了一眼轩至,思胕了一番,对尊神道 “尊神教训得是” “为了五王自己,乘事情还未传开,该尽快离开才是” 孜麟虽还想再挖苦孜麟一阵,思考一阵,权衡利益,确实不宜在此久留,只好道 “那孜麟便向尊神告辞”说着对尊神行了一礼,甩袖带着神兵走了,走时看着简兮,冷哼了一声。 看着孜麟走了却不能动手,鹿灵心里已是郁结不快,冷冷道 “放开我” 尊神的手松了松,鹿灵抽开,走到简兮面前,跪坐下来。 看着简兮苍白的脸,嘴边一条血渍,虚弱得一呼一吸都抽尽全力一样,双眼含泪,鹿灵眼眶已湿,抽泣道 “兮姐,你这又是,何苦” 简兮眼角划过一道泪,看着鹿灵,勉强笑着,哑声道 “我们家,我最小,哥哥姐姐,又比我大很多。 从儿时起,我便盼着,有个妹妹,咳咳咳”简兮咳了三声,嘴角又多了几道血渍“鹿灵,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很幸运” 简兮转眼看着轩至,眼泪又涌出几道,手哆哆嗦嗦想抚上轩至的脸,轩至赶紧拿着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简兮笑着道 “此生遇你,我已无憾”突又皱眉急促喘了几口气。而简兮的脸上多了几滴泪,鹿灵看着轩至,那是轩至掉的眼泪。 鹿灵突然想到上次自己受伤,不就是血蔷薇疗好的么,马上慌慌忙忙喊道 “血蔷薇,血蔷薇,兮姐你等等,尊神有血蔷薇”鹿灵回头要找尊神拿血蔷薇,鹿灵踉踉跄跄跑过来拉着尊神的衣服,喊道 “血蔷薇,血蔷薇,你不是有血蔷薇么,你拿出来,你拿出来救简兮啊!” 尊神拿住她的手道 “你冷静点,湮灭经非一般凡物,六界族类受其噬,回天乏术,血蔷薇,亦无用” 鹿灵甩开他的手,一步一步退后怒视着尊神,简兮哑声喊道 “鹿灵”鹿灵马上回头跪在她身旁,简兮伸出手来,鹿灵双手握住,只见她泪眼说道 “你要,记住,一切,都是,我,愿意” 最后泪眼朦朦看向轩至道 “我,愿意” 说完这三个字,简兮身上突然发出刺眼的银光来,银光太强,鹿灵受不住,已拿手覆眼,那银光越来越强盛,闪亮了整个重华殿,而后银光又稍稍变弱了些,变得柔柔的,不那么刺眼。 那弱了些的银光中,首先飞出了一只冰晶蝴蝶,冰晶蝴蝶缓缓拍着双翅,停在轩至的唇上,轩至闭上了双眼,不过一会儿,轩至又睁开眼,冰晶蝴蝶便离开他的唇,旋舞向上。 然后,一群冰晶蝴蝶突然从海棠红衣中,展翅而飞出,随着领头的那只,旋飞而上,直至半空。而到了半空,那只领头的蝴蝶,尾部漏出些晶晶莹莹。 那只蝴蝶,正碎成点点冰沙。 随后那些蝴蝶,也似那只蝴蝶,渐渐碎成冰沙,冰沙又渐渐碎成虚无。 就这样这一大群冰晶蝴蝶从海棠红衣中飞出,碎化,消失。 最后只剩那件海棠红衣,静静地躺在轩至怀里。 简兮,就这样没有了。 鹿灵跪在地上哭吼了一声,站起来,拿着碧玉竹剑□□轩至肩胛,轩至肩胛流出银色的血来,神族的血色,染上他的绛红龙袍,鹿灵嘶吼道 “是你害死她的,是你!” 轩至只是看着那海棠红衣,双眼空洞。 “你为了权力,利用她,最后毁了她,都是你!” 鹿灵抓紧自己的竹剑,紧到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想要将竹剑继续刺下去几分,却不知为何,手臂竟发起抖来,颤颤地怎么都提不起力气继续刺下去。 尊神走过来握着鹿灵发抖的手,慢慢抽回来,放下,对鹿灵道 “为了简兮,别这样对他” 鹿灵用力呼吸了一下,续对轩至狠道 “你,记,着,你欠她一辈子” 说着转身就向门外走去,离开了重华殿。 那年简兮,一袭海棠红衣,端过来一杯茶,鹿灵挥手便打翻了,她只是笑笑,坐回了桌边。 那年鹿灵冷热症发,焦虑难免,简兮把她拉到怀里,说着“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那年鹿灵还怕外面的打雷闪电,简兮拉着她一起睡,温柔地说着许多话,叫她不要害怕,现在她有朋友了,有姐妹了,可以不用独自承担痛苦和难过。 鹿灵离开重华殿,看着这亮堂堂的九重天,为什么亮得这样晃眼,这样伤感呢。 忽的手被谁握住,尊神走过来柔声道 “走,我们去看花” 说完对她一笑,拉着她架起祥云,居然只是回了虚华境,拉她走回英园,走到花房门口。 尊神站在花房门口,放开她的手,伸出来轻轻揉着,一颗小小的珍珠便落在他手心,他又将手伸出去,珍珠开始自然慢慢升起,离开尊神的手,升到尊神眼前的位置,然后迅速直冲天际,天空好像一汪静水,被那颗似水滴的珍珠打破,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而英园里本来只零星开了几多花,从眼前那一朵牡丹花苞,慢慢展颜,花瓣层层打开,所有的奇花异草,所有的花苞,竞相开放,就这样满满的英园,从满园子的青绿变得姹紫嫣红,万千繁花争奇斗艳,花圃里多彩缤纷,已被所有的鲜花占领,芬芳也随之飘来。 又不知哪里起了一阵风,带起了各色各样的花瓣飞舞,风势渐起,花瓣飘得更厉害,花瓣漫天纷飞,有些又飘飘然而落下,这一场花雨,只为鹿灵而下。 鹿灵已被这美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尊神看着她,微微一笑道 “怎样?好看吗?” 鹿灵眼泪未干,看着南庚,觉得此时,就与他对眼相看,已觉得很幸福,他总是时不时往她心里灌入一条暖暖的水流,充满她的心,然后慢慢溢出来。她流着泪,轻声回道 “好看” 南庚提起手,擦过她的脸颊。 “别哭,你不好看了” 鹿灵笑了一声,南庚又拉着她进了花房,花房暖风徐徐,蔷薇红花娇艳可人,也随着花房暖风摇摇曳曳,蔷薇红左摇右摆,南庚缓缓转身对鹿灵说 “这一室血蔷薇,送你可好?” 鹿灵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南庚尊神,这一室血蔷薇,是他几万年的心血,他就这样送给自己?又见南庚笑道 “换你在此,陪我永远” 第 三十六 章 鹿灵心里那只鹿,似乎早就在久久的冲撞什么东西,而今终于冲破所有的阻碍,在心田里奔跑着,自由又奔放,这只心里的鹿还带动着什么东西在鹿灵心里跑来跑去,让鹿灵心情突然开心的东西。 尊神又问道“怎样?” 鹿灵只是抿嘴笑着,眼睛哭得红红的,用力地猛点头。 南庚捏住鹿灵下巴,鹿灵看着他附身过来,脸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慢慢闭上双眼…… “咳咳” 鹿灵猛地睁开眼,南庚也停住了动作,只得慢慢松开手,问道 “什么事?” 彼慧正站在花房门口,忍不住笑着道 “尊神,天帝有请” 南庚呼了一口气,只得对鹿灵轻声道 “等我回来” 鹿灵笑着点了点头,南庚快速在鹿灵脸上啄了一下,鹿灵未能反应,只能事后用手捂着脸,睁大眼看南庚,捂着脸的手都感觉到脸特别烫,只见他满意地笑着往门口走去,带着彼慧走远。 鹿灵待他走后,走出花房,刚把花房门关好要回逍遥馆,转头便看到了姜妍,她正站在门口两丈处,后面跟着小秀。 鹿灵有些警惕,疑道 “可有什么事?” 姜妍行了个礼,道 “姑娘圣安,姑娘引尊神施法展此神功,姜妍佩服” 鹿灵听她语气略生硬,只是回道 “过奖,想来你这话也非真心,何必故意来说这些假话,让自己不快” “姜妍只是想提醒姑娘,小心尊神” 鹿灵一听便知她不怀好意,道 “姜小姐,挑拨离间,在我这儿可不管用” 姜妍笑道 “姜妍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姑娘便断定姜妍是挑拨离间,尊神真是本事不减当年,鬼界少主,心已经被这样收得死死的” “姜小姐,你若只是来吃味的,本少主就不奉陪了”说着,正要往逍遥馆走。 “姑娘就不想知道,神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 鹿灵的脚再也没法往前走一步。神鹿,这个词就好像魔咒一样吸引着她,老朽木提到过神鹿,姜妍也几次三番说起神鹿的事,尊神最后都不准提这桩旧事,说到底,自己的确很好奇,神鹿,究竟是个什么故事。 “姑娘就不想知道,尊神和神鹿的姻缘么?” 鹿灵的脑子喊了无数遍,不用理她,赶紧走,这必定是个陷阱,一脚踩进来,可就中了她的计了。 可是这双脚好似灌了铅一样,怎样都迈不开,在金陵的时候,他说他不吃鹿肉,娘亲提到神鹿,他面露悲伤,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神鹿的事。 鹿灵终于拗不过心里的疑问,还是返头,问道 “你既然知道,本少主如今就给你个机会说说,神鹿,与尊神,究竟是何关系?” 只见姜妍一笑,似是鱼咬上了她的饵一般,侧身指着她随身丫鬟小秀手里托盘上的一壶酒,两个玉杯道 “姑娘,可愿随我喝两杯,我们慢慢说” 鹿灵心里知道姜妍很有可能编个什么故事来骗她,她酒都拿来了,定是有备而来,但是对神鹿的好奇,对尊神的喜欢,似乎压过了自己的思考,她回道 “好,本少主就跟你喝两杯” 她俩往南边花圃绕了一下,寻了英园里最近的石桌坐下,小秀把托盘放下,斟好酒,姜妍先拿了一杯,鹿灵道 “慢着,我要拿你手上那杯” 姜妍哼笑一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将剩下的那杯同样饮下,道 “姑娘放心,姜妍这酒,没毒” 小秀又上来将酒斟好,姜妍又拿起一个杯子,对鹿灵道 “姑娘,请” 鹿灵只得拿起另一杯,还了一礼,看她又是一饮,只得马上把手里这酒仰头喝下。 这酒微微有些辣喉咙,还有些凉,喝下以后,顿时一阵热气升腾起来,本是舒服,可这热气升至额上,头突然开始痛起来。 鹿灵的头开始有长鸣的嗡嗡声,眼前的一切开始似乎都要缓一步才看得清,鹿灵尽力祭出碧玉竹剑,指向姜妍,摇摇晃晃道 “你给我喝的什么?” 姜妍只是看着鹿灵摇摆地举着剑,道 “我给你的,不过是普通酒,只是掺了一味,天竺草,孟婆汤的解药” 鹿灵突感觉脑后被敲出一条缝来,痛苦地跪在地上喊叫出来,她只能丢开竹剑,双手抱着头,滚到地上,最后那后脑似是被谁生生撕开了一般,鹿灵痛得在地上翻来覆去,突然脑中某些东西被打开,回忆像一阵高高的海浪狠狠地拍过来。 鹿灵倒在地上,眼泪模糊,她想起一切了。 原来,神鹿,就是她自己。 她本是西天梵境,守护菩提神树的金光神鹿,每日匍在菩提神树前,懒懒洋洋,偶尔到处游游走走,在梵境跑跑跳跳,自由自在。 她从出生来就未离开菩提树太远,佛光暖暖,清润心神,菩提附近,也从未有任何族类靠近,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很久,简简单单,无忧无虑。 突然有一天,佛祖的近身佛陀,奉命把她牵走,那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开菩提神树,第一次踏进佛祖的金光宝殿,金光宝殿闪耀丽华。在那金殿中,她第一次看见那一身淡蓝华袍,他双眼神采奕奕,雪冠束顶,低头看着自己,浅浅一笑。 在金光宝殿里,佛祖将自己送给了这位叫南庚的神族,佛祖说神鹿从未离开过菩提神树,淳朴善真,不懂规矩,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尊神见谅。这位南庚尊神礼貌回道,万物皆有灵性,自由随自然乃是灵性之真,怎能叫失礼,还说必定要好生照顾神鹿,照顾神鹿之灵性。 第一次看见他,神鹿觉得,他真好看,是不是神族都似他这般好看。 然后他就将自己牵进了虚华境,他走进虚华境,便将牵绳交给彼慧,彼慧把她带到了血蔷薇的花房,开始她有些受伤,怎的刚到这,他便随手把她扔给彼慧了。 既然还是来做守护神兽,她还是要负责任,她似守护神树般,每日在蔷薇花房里守着,偶尔出门也不敢走远,只在英园里绕着蔷薇花房走走。 南庚尊神那时每日都要来花房看看,花房一有动静,她本就会站起来看看,久而久之,南庚好像渐渐熟悉了她,认可了她。 终有一天,南庚尊神伸手摸了摸她的皮毛,轻轻地,很温柔。再后来,尊神时常坐在花房里看书,她便可以依着他趴着,还可以蹭一蹭他了,只是这蹭一蹭,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 然后,姜妍被送进了虚华境,那时,她看起来不过人间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身胭脂纱衣,脸蛋儿精致好看,她淡淡地看着自己。 魔尊最宝贝的孙女,从小患心疾,魔尊心疼,千万拜托尊神一定要治好姜妍。 姜妍住进了余闲居,每日抚琴给尊神听,在花房里,尊神手执书卷,姜妍便在一旁奉茶燃香,侍奉得很周到,姜妍奉茶燃染香,总要走来走去,她待在尊神身边,却不便姜妍行动,她只好走进蔷薇花丛中趴着,不能再靠近尊神。 姜妍住进虚华境不久,一日鹿灵醒来,居然发现自己化成人形了,兽类化人形,是功力增益了许多才能成形,想到姜妍可以给他倒茶,可以给他抚琴,她觉得有个人形,真好。 姜妍可以抚琴奉茶,自己都不会,一日尊神到花房看书前,她泡了一杯茶放着,躲到一边,后来尊神和姜妍一同进来花房,那茶便被姜妍倒了,尊神什么也没说,姜妍又仔细摆好茶具,燃好香炉,侍奉尊神。 既然泡茶不行,她便细细整理花房,把英园扫得干干净净。然后那日,她累到睡在花房前,突听到尊神对姜妍说 “你身子不好,这整理花房,扫除的事,以后不要做了” 姜妍只是回道“能为尊神分忧,姜妍很高兴” 尊神把他那动心的笑容,送给了姜妍。她很想告诉尊神,花房是她整理的,可是,自己不会说话。 那时她觉得,能看到那抹笑容,自己做的事也不能算白费。 一次她正化了人形扫着花房门口的杂叶,抬头便看到了尊神,尊神终于看到她人形的样子了,也送给了自己一个笑,那笑容跟梵境佛光一样温暖,却又跟佛光不一样,进入心里的感觉,不一样。至此以后,鹿灵收拾花房,打扫英园,便更勤快了。 这样心里温暖的日子,不知为何,没有多久。慢慢地,尊神每次来花房,抚摸她的时候,表情都不似以前那般轻松,总是心事重重,犹犹豫豫。那一日,姜妍喘着气在花房里跪着对尊神,求尊神救救她,哭得梨花带雨,可怜见人的。 一旁的彼慧说道 “尊神,剜神鹿心血,是否太过残忍。” 原来,最近他心事重重地过来,是因为治姜妍的心疾,需要剜自己的心头血。心头血,开膛才能取,世上竟有这等残忍之事。鹿灵开始害怕了,她开始躲到了花房深处,每次不论谁来,鹿灵都不敢出来。虽然她害怕,可是她心里仍然暗暗觉得,尊神是决不会这么对她的。 最后,那一日,尊神突然踢开花房的门,鹿灵正躲在蔷薇花丛中,尊神到处寻了寻她,她心里相信尊神必不会剜她心血,见他一个人走进来,就自己走了出来,可刚出来,尊神就看着自己的眼睛眯了眯,鹿灵不知怎的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斜着倒在地上,它战战巍巍看着尊神,亲眼看着他旋手变出一把玉匕首,刺进自己的心里。 那种撕裂的剜心之痛,是那样深刻。 尊神接了自己的心头血,用手指拂过伤口,又是一阵灼热的痛,伤口便结痂了。 肉会结痂,伤会好,可是伤疤却会永永远远留在身上,心痛这种记忆,也会生生世世刻在心里,擦不去,抹不掉。 姜妍得了自己的心头血,心疾马上就好了,在英园里,她开心地旋舞,日日对着尊神把感谢挂在嘴边,她每说一次谢,自己的心就痛一次。 然后那日,尊神被天帝召唤而去,姜妍轻步走进花房,引自己走出虚华境,可不料自己刚出虚华境便被雷兽打出魂灵,鬼王鬼母路过相救,将自己带到了幽冥地府。 在喝下孟婆汤之前,她说,希望下一世不再与尊神有任何纠葛。 第三十七章 鹿灵躺在地上渐渐平复,头也不再痛,她抬眼看姜妍,立马起身,双指一指竹剑,竹剑便落回手里,鹿灵剑指姜妍颈项,划出血来,那一滴血顺着她玉白的脖子划下,鹿灵冷道 “本少主是鹿的时候,真多谢你照顾了” 姜妍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并无恐惧,说道 “当时我年少,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他心里有我,如今,我也明白了他不过还我爷爷的情罢了,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没我,这是我的苦果” 鹿灵咬牙切齿道“你这点苦果,和剜心之痛相比,算得了什么” “我不忍看你再痛一次,所以我想告诉你,尊神对你,并非真心,他没有心” 鹿灵现在已知他曾经剜过自己的心,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让自己无法释怀。 可现如今,他们经历的重重,他对自己的柔情,却难以让鹿灵相信都是虚幻,鹿灵已无法原谅南庚的剜心之举,可自己也再一次堕入他的温柔,再一次落入他浅浅的微笑,曾经她是鹿,可现今,她是鬼族少主,她是鹿灵,他所做所说,都是假的么? “你不会还心存幻想,以为尊神会真心待谁么,我再问你,你不好奇,为何他非要留你在这虚华境,明知你不待见我,却不曾赶我走?” 鹿灵冷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 姜妍只道 “逍遥馆一层的书库,东侧第三排,有一个抽屉,你可以翻来看看” “逍遥馆你都敢翻,你好大的胆子” “我不过是好奇,为什么他没赶我走罢了” 鹿灵狠道 “我们的账,还没算完”随后收剑向逍遥馆跑去。 那些奇石,那座桥,那截竹林压出的甬道,鹿灵感觉再看到已如隔世。 再推开逍遥馆的大门,一层的书海,自己养伤的时候,尊神早已为了她添置了许多杂书在此,每次被自己翻得乱七八糟,都是尊神亲自整理,在那些杂书里,鹿灵还看到了尊神的那一手好字。 鹿灵走到东头第三排书架,这黑木书架中间果然有一个半尺长的小抽屉,这里原都是些晦涩古书,自己从未到这里翻阅过什么,更未曾注意这书架中居然有这样一个小抽屉,鹿灵走到抽屉前,有些迟疑,害怕打开这里面,又会有些什么。 鹿灵犹犹豫豫,伸手又缩回,可最后吸了一口气,还是抽开这个小抽屉,抽屉里面是一方黑色绸布包好的东西,鹿灵将它拿出来,一层一层打开,是一本玄色古书,上面写着,《洪荒古阵》,是她回去翻□□时,看到的同样的书,这本,看来保存得更好些。 鹿灵吸了一口气,翻到自己看到过的那页,“敌与古神寂灭”,看到那一页,鹿灵竟无法离开视线,而后全身的力气又像被完完全全抽走了一样,只能往后靠着书架,滑坐到地上,狠狠地咬着嘴唇。 鹿灵心里骂道:不许哭!不要哭!可是眼泪就这样不听话的一直往外冒。 眼前虽已模糊,可那一页书,书上内容,却像刻在了脑子里一样。 书上那一句话,自己早就看到过。启此法阵,需得神族,佛陀,魔族,鬼族,妖族,人皇各王之嫡裔。这一句旁,尊神亦用朱笔,批了些字,在魔族旁,写的是姜妍,在鬼族旁,写了‘鹿灵’二字。 尊神的字,她是用心记的,怎会错认。 他早就知此法,也早就计算好用谁来启用,从头到尾,他就是要鹿灵灰飞烟灭来保全他自己,他对自己那样好,不过是为了这个法阵。 他知她为颜玉伤心,会带她到清幽之地散心。 他在无量观见她亲口承认心意,说“我很高兴” 他在她受重伤时,拉着她的手说“拽得这么久,松不开了” 他方才不久,还说把一室血蔷薇都送给她,换她一生留此。 这些,原来,是骗她的,全是骗她的。 鹿灵瘫坐在地上,这种感觉,在人间,应该叫做,心灰意冷吧,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他布好的局,一点一点地陷进这张网,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竟是天下间最幸运的,能得尊神这样人物的真心。 他那么高高在上,不近俗烟,怎么可能真心待自己,而自己,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相信。 鹿灵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再一睁眼,不知怎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竟皆已成黑白,没有颜色了。 鹿灵眨了眨眼睛,又揉了一揉,这满书屋,只是黑灰两色,鹿灵站起来往旁走一走,那盆景,不过是黑色,那浅色挂帘,不过是灰色,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任何色彩了。 鹿灵慌乱地抄起东西来,不管是什么,拿到眼前,不过是灰色,黑色,踉踉跄跄爬上二层,翻开夜明珠,白色,桌子,黑色,帘子,白色,挂在墙上的丹青,也不过是灰黑的。 鹿灵终于苦笑两声,擦了擦眼泪,下楼走出逍遥馆。 花圃,竹子,石路,都是灰白,她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这虚华境的清风,吹来都带着腥气,那英园里开的繁花,都已失色。 姜妍仍站在花房门口,小秀看到鹿灵,竟往后躲了躲,鹿灵看过,只觉得心里恶心,并不想理她们,只向外走,听到小秀哆哆嗦嗦了一句 “小,小姐,她的眼睛…….” 鹿灵走到往来阁,向门外走去,一边走着,尊神和彼慧却刚从玉雕扉门进来,鹿灵看着他,只觉得心里的苦水都被打翻了,翻上喉咙来。 尊神看见了她的眼睛,快步走过来拉她,她奋力甩开手,只往前走。 尊神再拿住她的手腕,急道 “怎么了?” 她停步,提起手,侧脸看尊神,冷道 “尊神,我已无心头血可以给你剜,怎的,你要强留我在这里灰飞烟灭延你的寿么” 尊神神色一怔,看着她,手都拿的没那么紧了,鹿灵要抽出手,尊神又握紧,轻说道 “好歹,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鹿灵哼笑一声,只是冷道 “多谢尊神关心,鹿灵虽然心瞎了,眼还没瞎尽,就不牢尊神费神了” 尊神呼吸略有不稳,听她说出这番话,心似被冷冷的凉水浇过一番。 鹿灵再要将他的手甩开,他只是死拽着不放手,鹿灵翻手祭出碧玉竹剑,指着尊神,冷道 “放手” 南庚还是轻道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鹿灵竹剑扎进南庚肩上,银色的血外流,彼慧已在身边,急道 “姑娘!” 鹿灵只是冷道 “你没听到么,我叫你放手”看他还是不动,竹剑又扎进了几分,尊神皱了皱眉,可仍不放手,彼慧绕过来握着鹿灵的竹剑,急说道 “姑娘,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说,非得动剑呢?” 鹿灵转头看着彼慧,嘴里念了个咒,彼慧握的剑便突然像烙热的铁一般,烫得彼慧松了手,手上还烫出了两条红印。 南庚尊神仍是不松手,鹿灵自知武力上肯定敌不过他,抽出竹剑,将竹剑移到自己的腕上,正要往下砍去,此时,南庚方松手,鹿灵砍了个空。 鹿灵返身唤来行脚云,飞速奔向虚华境玉雕扉门,南庚又闪到了眼前。 鹿灵走下行脚云,抬头看着他,冷道 “你要看我的眼睛?我挖出来送给你,你让我走,怎样?” 南庚像是被雷轰了一般,心已失神,心里觉得冰冷,他用力呼吸了两下,胸膛猛烈起伏一阵,最后往一旁让了让,鹿灵撞过他往外走去,走进甬道里,哼笑一声,咬牙一字一顿道 “多,谢,尊,神” 鹿灵驾云全力回到曹阴宫,推开宫门,鼻梁上一股辣意,泪水好像泉水一样外涌,本能地直直冲到墓茔殿,圣罹鬼母正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她这样闯进来,鹿灵扑进鬼母怀里,再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鬼母瞧她这个样子,失落憔悴,心疼得紧,摸着鹿灵的头,温柔说道 “好了好了,受了委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鹿灵哭道 “娘亲,是不是我从前作恶太多,如今,报应来了” 鬼母回道 “当然不是,你还这么年轻,为情而困,受点委屈,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鹿灵抽了抽,看着鬼母,鬼母皱眉道 “你的眼睛怎么了” 鹿灵苦笑道 “娘亲,我看不见颜色了,我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了” 鬼母赶紧喊道 “夜叉婆婆,赶紧叫鬼王来,快点” 又皱着眉头对鹿灵道 “别哭了,别哭了,怎的把眼睛哭坏了” 鬼王匆匆忙忙,大步阔方地走进来,只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喊得这样急” 看到鹿灵,停步,甩袖道 “逆子” 鬼母说道 “别假脾气了,她眼睛坏了,你赶紧看看” 鬼王生气地哼了一声,又马上走过来,看了看鹿灵的眼睛,又拈了盏明火,放在灯盏上,鹿灵感觉殿里明亮了许多,鬼王看着鹿灵眼睛,才发现,她的眼睛瞳孔已不是那清澈黑色,却是浑浊的灰了,鬼王看着女儿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转而柔声心疼地问道 “疼不疼?” 鹿灵摇了摇头,鬼王又怪道 “现在知道委屈啦,之前不回家的气势,都哪儿去啦” 鬼母忧心,说道 “她也知道错了,这眼睛可得想法子好好治治” 第三十八章 鬼王叹了口气,道 “她这是旧伤未好,又添心忧,现在哭成这样的,要施针,要论施针,六界谁比得过虚华境那位呢” 鹿灵气到 “我不要他碰我的眼睛” 鬼母安慰着 “好,好,不要他碰”又对鬼王道“不了先生不也会施针么,先让不了先生试一试吧” 鬼王道 “这施针,难免要躺两天,你且回苦叶阁,我带不了给你施针” 鬼母给鹿灵擦了擦眼泪,道 “为娘送你回苦叶阁” 鬼母把鹿灵送回苦叶阁,鹿灵躺在床上,头枕着鬼母的腿,鹿灵问道 “娘亲,你和老爹,是怎么在一起的” 鬼母笑道 “我和你爹都在一起六万多年了,那么久的事,怎么记得清” “娘亲一定记得,只是不愿意说” 鬼母点了一下鹿灵鼻子,道“就你机灵”又叹了一口气“你爹和我乃是在洪荒战乱的时候,在战场上认识的。 当年整个鬼族都在杀敌,我俩又是鬼族数一数二的好手,当年啊,你爹连胡子都没有,走过来对我说,我们俩比试一场吧,谁杀敌多,谁胜,胜的一方答应负的一方一个条件。我答应了。 我两当年年轻,心气盛,天天比谁杀敌数多,偶尔他赢,偶尔我胜,他赢了要我给他舒缓胫骨,我赢了,要他给我洗脚。” 鹿灵问道“娘亲,老爹还愿意给你洗脚啊?” 鬼母笑道“愿赌服输,你爹还是说到做到的。 后来,在战场上,不知怎的,渐渐,我们练出了一种默契。 你老爹,在战场上,成为了我的后盾,我能放心地将背后托付给他,我也能在他背后,扫除他看不见的所有的威胁,我们的喜欢,是建立在这份信任之上的。” “娘亲遇到老爹,真好” “我和你爹在战场上,我的鎏金英枪和他的轰雷杖,相得益彰,杀遍各界,而我族对暗器不在行,那年,魔族一柄散花炮,伤了我无数鬼族,在战场上,那散花炮射出的短箭却从未落在我身上,你爹总是替我挡下所有的暗器” “娘亲真幸运” 鬼母理了理鹿灵的头发,道 “再后来,突然有一天,你爹又杀敌杀得比我多,我放下我的枪,正要给他按一按,他却说,今天的条件,他要换一换 我问他换什么 他说,今天他赢了,他的条件是,嫁给他” 鹿灵抬头看着鬼母,讶异道 “想不到老爹,还有这种时候” 鬼母笑了笑,扶了扶鹿灵前额的发丝,道 “将来,你也会遇到的” 鹿灵又睡下,枕着鬼母的腿,吁了一口气,鬼王带着不了进门喊道 “我狱鬼王的孩子,怎能跟病患似的这样软弱” 鬼母见鬼王来了,才起身,鹿灵将头放到枕头上,鬼王续道 “这样伤春悲秋,怎能承鬼族大义?” 鹿灵只是看着床顶,并不敢说话,鬼王续道 “我狱鬼王的女儿,离了谁都没关系,鬼族少主,五雷轰顶都不怕,儿女情长哪儿能伤得了” 鬼王喊不了道 “不了,施针” 不了挂着那张笑晏晏的脸,过来拱手道 “姑娘,别怕,不疼” 不了将手中卷好的绢子铺开,里面一根根银针都有一手掌长,鬼王拈了明火放在盏上,不了烫了银针,在鹿灵头上扎了几针,眼周又扎了几针,在手腕,脚腕处再扎几针,鹿灵感觉针刺时略有痛感,然后感觉周身有气流动了一会,只是在眼睛周围,又没了。 不了先生笑脸翻了鹿灵的眼皮,看了看眼睛,然后撤了所有的针,拱手对鬼王道 “主上见谅,属下这施的针,见效甚微,大概…….” 鹿灵听不了有所犹豫,说道 “不了先生,有话可直说” “不了不才,还需得再研究姑娘这症状,还望姑娘耐烦等几天,不了必定尽力” 鬼母甚通鹿灵心意,知她此时大概是伤心才伤眼,只说道 “以后,眼睛还会好的,只是有劳不了先生,多施几次针了” 不了回道“不了遵命” 不了又仔仔细细收了针,拱手道 “那不了退下了” 鬼母擦了擦鹿灵的额头,说道 “累着了吧,睡吧” 鹿灵呆在家里,老爹娘亲又在身边,熟悉又温暖,渐渐觉得安心,于是沉沉睡了。 自己感觉不过休息了片刻,再睁开眼,仍然只是黑色和更深的黑色。 鹿灵刚起身,门外就有谁在敲门,“咚咚咚”了三声,侑毓在外面问道 “阿姐,你在么” 鹿灵把门打开,侑毓看着鹿灵,惊道 “阿姐,你的眼睛……” 鹿灵苦笑一声,道 “不用担心,还没瞎,进来说话” 侑毓答了一声哦,又往回头看了看,鹿灵问道 “离稳在等你?” 侑毓慌慌张张答道“没有没有,他没有等我”然后看了鹿灵一眼,说道“阿姐怎么知道……” “上次我回来查书,在幽灵城内已经看到你们俩了,别站在这里了,进来吧” 侑毓随鹿灵进了房间,在房内的小几旁坐下,鹿灵又将小茶壶拿过来,斟了茶,地给侑毓。 “你和离稳,还好么” “挺好,哦,不是,不好…….” 鹿灵笑了一声,道 “如今我走错了一招,在你们眼里,倒成了连自家妹妹都见不得好的了么” 侑毓无辜道 “阿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希望你们好” 一说这句话,房顶上的瓦片动了一动,侑毓慌得有些不知所措,鹿灵只是一笑,她知道,房顶上的一定是离稳。 刚从昆仑山回来时,鹿灵便躲在这地府避开甘棠,那时,离稳总是从阳间搜罗些奇珍小食,落到她这苦叶阁的房顶上,邀她坐在房顶,喝酒聊天,谈天地广阔,说人物风景。 躲在地府的鹿灵,靠离稳这些故事,方有些乐趣,打发了许多无聊得日子。 只是如今,故人,连面都不愿见,鹿灵心里又添了几分伤感。 “侑毓,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顾及我,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 侑毓拉过鹿灵的手,道 “阿姐” 鹿灵返握她的手,看着她笑了一笑。 这里鹿灵和侑毓话还未说完,外面窸窸窣窣穿来小跑过来的声音,不了跨进门来,脸仍是笑眯眯的,拱手道 “姑娘,出事了” 鹿灵鲜有见不了小跑来报信的,心知事情定是重大,肃脸问道 “出什么事了” “姑娘师弟,追逸道人,魂灵离体,如今正往奈何桥旁走呢” 鹿灵拍案起身,皱眉道 “这个道小儿,又发什么疯了”只得匆忙跑出苦叶阁,唤起行脚云,直奔奈何桥旁去。 一路上,那些引鬼魂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只感觉一阵风“嗖”地一声窜过。 鹿灵行至奈何桥旁,只见孟婆正从那几个大缸里,用大勺舀着一碗一碗孟婆汤,放在桥旁的木桌子上,几个鬼魂,正排着队要喝,刚好排到道小儿,道小儿拿起一碗,刚要入口,鹿灵直冲上去,甩手就把他手里的碗给打翻了。 骂道 “道小儿,你发什么疯,你那几百年的道行,都不要啦?” 道小儿一看是鹿灵,只是平静地拍拍自己的衣袍,拱手行礼道 “师姐有礼” 周围的一众鬼魂,鬼差,孟婆都看着他俩,看不懂这是出什么戏,鹿灵一把将道小儿拉到河边远一点的地方。道 “你还能这么风平浪静地给我行礼?道小儿,你知不知道,那孟婆汤一喝,奈何桥一过,你这一辈子可就真的结束了,你披荆斩棘爬上昆仑,修行悟道这两百多年,可就都白费了” 道小儿笑道 “师姐言重了,如师姐所说此生已仔仔细细地经历了这么多,经历过总是福,怎能叫白费呢” “你只销告请九重天,便可位列仙班,长生不老,神仙快活,这不是你上昆仑的目的么,这不是你们做人的心心念念求的功德么,现在,你怎的这样想不开呢” 道小儿仍笑道 “师姐怎知道是想不开呢,其实应该是想开了,才懂得人的好处” “魂灵离体,转世轮回,你这是哪儿门子想开了?” 道小儿哈哈两声,道 “师姐,你看这六界长生着,看着世事变换,他们这心境,真的像世人想象的那般,风流快活么?” 鹿灵哑言,活得那样久,看得那样多,心不就跟石头似得,忘了情绪,忘了冲动么。 “师姐,再看六界不长生者,如轩至师兄,如离稳师兄,不还是搅进了权力变换,事故人情么?” “可你还有牵绊,还有联系,怎能就这样放下所有” “师姐,这牵绊,联系,不就是你在此阻我往前走的原因么” “道小儿!” “师姐,我也看过了六界风云,也虔心修道悟理,仔细想来,这六界最让各族瞧不上的,是人,可活得最好的,却还是人。一世一因缘,一辈子,跌宕起伏而过,就是一个好故事,最妙的,轮回转世,又进入另一个故事,师姐,既然六界都免不了要在这息息相关地故事中上演,何族,能比得上人,有这样忘记此生的好机会呢” 鹿灵心里一明,苦笑一声,说道 “道小儿,我竟不知你看得这样清楚” 道小儿拱手道 “不敢,师弟不幸为人,却也幸而为人” “可我还是要问你,你真的想清楚了么?从这条桥上过去,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师姐,无论那族,回头路,其实都是没有的,并无区别”道小儿往回头看了看,续道“师姐,师弟该上路了,师姐能赶来送师弟一程,师弟感激” 道小儿整肃衣裳,行礼道 “多谢师姐,告辞” 说完道小儿轻扬道袍,走到孟婆处,拿起一个碗,闷头喝下,走向奈何桥,一众鬼魂,凄凄厉厉喊叫的有,哭哭啼啼伤心地也有,可像这般意志坚定,风轻云淡走过的,真的只有他了。 第三十九章 鹿灵闭上眼,闻到了河里吹过来的血腥气,再睁眼,道小儿已轮回。 鹿灵看着这过往生灵,世间轮回,不舍前生,不知后事,可忘记前生这种本事,却只有他们才有。 鹿灵叹了一口气,往回走,刚一返头,侑毓便在前方等着她,鹿灵走过去,问道 “你怎么跟来了?” 侑毓看了看后面的奈何桥,说道 “阿姐,那位道人说的,真有道理” 鹿灵道 “百年悟道,放下所有轻松而去,大概真的只有人能做到吧” 侑毓又看着鹿灵道 “阿姐,我是来找你回去的,曹阴宫,来,来了一个客人”说着又闪烁着躲开了鹿灵眼神,鹿灵问道 “谁来了?” 侑毓只答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鹿灵刚回到曹阴宫,见宫门大开,再往里面走走居然看见巫廊殿亦是灯火通明,鹿灵走近巫廊殿一看,老爹和南庚尊神正站在殿里,他们正好看到了鹿灵走近,鹿灵气得哼地一声,便转头往北回自己的苦叶阁,一点也不想看见来的这个神族。 鹿灵回到苦叶阁,坐在大厅的罗汉床上,刚坐下,抬头却发现尊神已站在门口,鹿灵怒火直冒,走到门口要把门关上,双手把门正要合上。 尊神“啪”地抵住了门,鹿灵看他双眼,他仍是满眼柔情,鹿灵却想到他这副作态都是假的,火气更盛。 鹿灵再使劲要关上,尊神看着她眼,眯了两下,鹿灵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放开,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睁着眼怒视尊神,想动作但是身体像是完全被别的东西牵住了一般,鹿灵退到罗汉床坐下,不能动弹。 尊神也一步一步走进来,提起一手,门就被关上,他仍是用那温柔声音,轻声道 “我来看看你的眼睛,我已同你爹娘说好了,替你施针” 鹿灵连自己的小指头都动不了,怒喊道 “你不要碰我!” 尊神走过来,手抚上鹿灵的脸,轻轻抬了抬鹿灵的眼皮,细细查看了一下,微微皱眉道 “以后,不要流泪了,再哭下去,真的会瞎了” 鹿灵很想动一动,不让他碰,可是头好像被固定住一样。于是冷冷说道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么,你滚开,不要碰我” 尊神没理她,一手把她推下,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头,把她放下。再从怀里摸出一卷绸缎包好的长针,铺开来,又一手晃出一盏明火,放到罗汉床小几的灯盏上。 “尊神,我与你只有仇怨,你莫不成还妄想我感激你来地府治我的眼睛么” 尊神点的那一盏灯照得尊神的脸轮廓更清晰了一些,虽然只是黑白。鹿灵只看见尊神的脸时而出现在眼里,他拿出一根针,扎在鹿灵眼周,双眼看进她眼里。 扎到第五针,尊神轻声说道 “有些事,我还是想同你解释” “你在逍遥馆看的那本《洪荒古阵》,是几百年前,姜妍偷给我的,你该是不知,这本书,六界各有一本,连人间,都在野山林里,藏了一本。 姜妍把魔界那本偷来给了我,我留了,本属意若是六界动荡,可凭此阵,平定乱局” 尊神一边烤着针,又拿过来扎在鹿灵眼睛附近。 “当年我刚知道鬼王鬼母得了个女儿,我便想到那阵,因为那阵需要各族嫡裔灰飞以启用,鬼王鬼母给我发了封请帖,庆你满月,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名字,鹿灵。 我虽没下地府,但是我确实心里有了打算,万一六界乱了,说不定会用到此法,就把你的名字批在了那本书上” 尊神一边说着,一边已把针都施完了,又在鹿灵眼睛上敷上了重重的草药,尊神贴着鹿灵坐在罗汉床上。鹿灵感觉眼周有一股热气在转着,她眼睛是闭着的,温温的,很是舒服。 “那时,我只知道鹿灵是鬼界后裔,我并不知,鹿灵是你” “可你挖我心头血是真的,你早就知道我是神鹿” “在昆仑山上,我见了你便知你是神鹿,我亏欠了神鹿,看到你,我想弥补”南庚握着鹿灵的手,续说道 “我本想把你带回虚华,一身本事,都传授给你,哪儿知道,你随口就拒绝了”尊神似是好笑地继续说道 “可我还是想办法让你来了”尊神握着鹿灵的手,道“后来我们之间的所有事,都是真的” 鹿灵感觉手被握得紧了些,只听他道“鹿灵,我是真心的。” 鹿灵心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尊神放开她,开始把针一根一根都□□,鹿灵感觉眼周舒服了很多,尊神又将她眼睛上的草药拿开。 “天帝,要在玉雪山顶寂灭了” 鹿灵赶紧把眼睛睁开,却见尊神附身上来,吻住了鹿灵,鹿灵眼睛睁得更大了,嘴巴上湿湿濡濡的,引得鹿灵心里扑腾扑腾地,脸上热气直冒,热得烫人。 尊神慢慢抬头,与鹿灵唇瓣分开,温柔一笑,道 “如此,随天帝寂灭,便也无憾” 鹿灵这才发觉,他看到尊神,皮肤细腻,一盏黄灯照得他看起来更为温柔,头发浓黑,玉冠雪白,嘴唇红润,略有晶莹,她可以看见颜色了。 南庚尊神将她扶起来,仍是坐在罗汉床上,又拿出帕子把她的眼睛擦干净,尊神坐到另一边,从绣里摸出一方深漆木盒来,放在小几上,打开,正是满满一盒的血蔷薇。 “我说过要把那一室血蔷薇送给你,如今,便给你带来了,你爱跟人打架,以前又闹过那么多顽皮事,伤着了,就用一朵,最好不要受伤,仔细保护自己” 鹿灵又感觉鼻子一酸,他,是来告别的么。 尊神又沉默地坐了一会,突而起身,慢慢往外走去,打开门。道 “你不想见我,以后,便也可如愿了”说着,便往前走了。 “等等”鹿灵喊道,尊神在前停了停步,却又抬了抬头,还是往前走了。鹿灵只能喊道 “我叫你等等,你听见没有!”尊神,只是不理不睬地走。 鹿灵此时很想跑过去,跑过去抱住他,叫他不要走,可身体仍是不能动弹,天帝要寂灭了,他要随天帝而去了,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鹿灵觉得,哪怕他真的要她灰飞烟灭,她也情愿。 让她独自承受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她很确定,那是比剜心之痛,更叫她难以忍受。他要她的心头血,便要了吧,他要利用她,便利用了吧,只不要让她失去他,只不要让她独自活着,却好似缺了一半。 鹿灵尽全力冲破这看不见的枷锁,终于感觉可以奋力前冲,鹿灵飞奔出去,奔至巫廊殿,想要赶上他,还没冲到宫门口,却看到了一对威风凛凛的天兵天将,鬼王鬼母,正站在他俩面前。 鹿灵停步,见那天兵天将对鬼王道 “鬼王,天帝有令,请各族少主,至九重天坤昇馆小憩” 鬼母向前道 “如今正是紧张时刻,天帝此举,怕是别有用心吧” 天兵道 “还望鬼母理解” “我圣罹鬼母的女儿,岂是你们说带走,就能跟你们走的?” 天兵道 “鬼母何必为难下官,天帝请少主上天小憩,定不会伤害少主” 鬼王道 “把各族嫡裔亲儿子,亲女儿拿在自己手里,还说不会伤害,这说辞,颇不能让人信服啊” 天兵道 “鬼王,您并非不明事理的,还请顾及六界平和,请少主跟我们走一趟的好” 鬼王鬼母,返身祭出傍身武器,鬼王抡出了轰雷杖,鬼母环腰一绕,鎏金英枪缠腰而出。鬼王杖指天兵,鬼母枪对天将。那天兵天将也手执兵器怒对鬼王鬼母,似要展开一场恶战。 鹿灵上前,说道 “我跟你们走” 鬼王,鬼母看向鹿灵,怒道 “丫头,你胡说什么” 鹿灵对天兵天将道 “刚才,你们说,各族少主,都会在坤昇馆,对吧” 天将答道 “这是自然” 鹿灵对鬼王鬼母说 “老爹,娘亲,既是各族少主都在,我去,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鬼王道 “你独自一个上九重天,我和你娘怎么能放心” 鹿灵道 “若是他们九重天上的神仙,敢对我怎样,老爹不还有寒魄石么,我想,鬼族虽不一定能称霸六界,可鬼族要想搅乱六界这汪静水,也是易如反掌。我想天帝,也不愿六界再起一场洪荒之战吧” 何况此时,鹿灵想快上九重天,追上尊神。 鬼王鬼母收了兵器,鹿灵续道 “老爹,娘亲,你们放心,我必不会出事,简腾,姜泽,我们仨虽不能覆灭神族,可若是神族刀剑相向,我们要自保杀出九重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鹿灵转对天兵天将道 “不过就是小憩么,就有劳你们带路” 天兵天将带鹿灵直上九重天,踏过天门,从仙雾缭绕的悬空回廊左转右转,转到一个朱红楼馆,馆门正开,门口站了执□□的侍卫,天兵天将请鹿灵进了坤昇馆。拱手道 “就有劳少主稍安勿躁,再此休息片刻,待六界顺利度过此劫,便可安全归地府” 鹿灵哼笑一声,道 “废话就不用说这么多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天帝此举,不过那我们当人质罢了” 那两位天兵天将尴尬地看了看彼此,便退下了。 第四十章 鹿灵走进坤昇馆,馆内上座无谁,周边两排圈椅,鹿灵发现除了轩至和天帝三子宗源,其余天帝之子都在这里,简腾也已坐在馆里末尾的椅子上,此次见简腾,鹿灵发现简腾多了几分疏离和冷漠,看来简兮之事,对妖族,对简腾亦是打击不小。 鹿灵上前道 “腾哥” 简腾只是简单行了一礼,然后坐下。 天帝其他几子,横七竖八地歪在椅子上,地上,在这里都颓废地喝着酒,鹿灵不解,只见简腾冷道 “等天帝寂灭,宗源继位,他们兄弟几个,还能如何,神族嫡裔,却是六界最为冷酷残忍之辈” 孜麟拿着棕瓷酒塕,摇摇晃晃走过来哈哈笑道 “你们妖族,送个简兮来害我,是有多干净” “你!”简腾想祭武器伤孜麟,鹿灵拦道 “腾哥,此时此刻,切莫冲动” 鹿灵拉着简腾坐下,坐在简腾身边,心里算着得逮个时机出去找尊神,坐了一会儿,这坤昇馆,又多来了一个,只见姜泽一张笑脸脸兴奋的跑过来,拱手道 “鬼界少主,妖界少主,咱今天可就聚齐了,哈哈哈哈哈哈” 简腾只是冷漠回礼 “简腾有礼” 鹿灵回道 “姜泽,好久不见” 姜泽笑道 “哈哈哈哈,上次,姑娘可又引得尊神把我们魔族赶出虚华境,姑娘这本事真是让姜泽佩服,佩服” 听这话,一众天帝之子都看向这边,几个哼笑一声,便继续醉酒了。 鹿灵对姜泽道 “跟你们魔界第一瑰宝的账,我还没算完呢,怎么,你这个当叔叔的要借这个机会帮她还一还么?” 姜泽道 “她是她,我是我,这亲兄弟,都明算账呢,何况是叔侄,姑娘,你说是吧?” 鹿灵道 “如今我们都被困于此,这些账,我就以后再向你们魔族索要” 姜泽仍是笑道 “那我还真的感谢姑娘慷慨大义了” 他们坐在馆内许久,旁边一堆烂醉神族,鹿灵心生一计,拍案喊道 “来人,我要吃梅花糕,来人,来人!” 外面的侍卫跑进来一位,拱手道 “姑娘,有何要事” “我要吃梅花糕” 侍卫回道 “还请姑娘忍一忍,此时乃是天帝寂灭重要时刻,还请姑娘不要为难下官” 鹿灵双眼一瞪,旋身祭出碧玉竹剑来,道 “天帝以请各族少主小憩之意,连个梅花糕都不给吃,看来这小憩是假,困我们在此是真” 侍卫抬眼漏凶相,道 “还请姑娘冷静” 鹿灵迅疾提剑开打,与这侍卫过了七八招,侍卫执枪,左抗右击,并不客气。鹿灵心道:看来天帝并不是要放过他们,估计早已交代好,若是有异常,可以灭了他们。 鹿灵寻个间隙,敲中侍卫手腕,侍卫的□□便被打掉,鹿灵剑指项颈,又提剑一敲,敲晕侍卫,正要往外走,没想到姜泽却闪身到门口,道 “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啊” 鹿灵冷脸道 “怎的,我要上哪儿干你何事,你要拦我不成” 姜泽笑道 “我劝姑娘还是好好在此地休息一番,不要出去寻事” 鹿灵冷眼看他,道 “我不去寻事,寻神总可以吧?” 姜泽又笑道 “姑娘,还是什么都不要寻得好,估计,也寻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姑娘难道不知么?” “那我偏要去寻,你奈我何?” “那就休要怪姜泽不客气了” 鹿灵立即退后两步,提剑刺向姜泽,姜泽亦抽出佩剑,与鹿灵对招。三两招下来,姜泽闪到一边,道 “并非姜泽要拦姑娘,乃是姜泽曾输尊神三局棋,尊神提的要求,便是在天帝寂灭之时,拼尽全力,也要阻止姑娘去找尊神,护姑娘周全,姑娘可不要辜负尊神一番心意,留在这里得好” 鹿灵诧异,没想到,他早就算准天帝会将各族少主困在九重天,也早就算准了自己会想方设法出去找他。 鹿灵仍看姜泽道 “那就看你有没有能力留我了” 说着,提起碧玉竹剑与姜泽开始打斗起来,姜泽左手执剑,一把软剑使得游刃有余,这把软剑,指剑方向变幻多端,鹿灵根本判断不准软剑走向。 姜泽剑招灵巧,在鹿灵身上却不使力,只用软剑打她,不刺,不劈,不划。姜泽虽未使尽全身招数,却也感慨这鬼族少主,小小年纪,还是个女子,剑术功力竟然如此高超,心中暗暗感慨鹿灵武学造诣果然非同凡响。 鹿灵渐渐熟悉了姜泽剑招,也习惯了软剑变幻,开始想着办法拆姜泽的剑招。 鹿灵和姜泽在这坤昇馆,双剑乒乒乓乓响着,在馆内上蹿下跳地比着招,简腾只是坐着喝自己的茶,一众神族仍在地上烂醉。 突然,鹿灵感觉这坤昇馆,微微有些摇晃。 姜泽亦有所感,他俩收招,简腾也站起来,只见这坤昇馆摇晃得更加厉害,而后越来越晃,九重天呈山崩地裂,鹿灵,姜泽,简腾都在这馆内摇摇晃晃站不稳,都踉踉跄跄地找起支点来。 鹿灵喊道 “这是怎么了” 姜泽笑道 “看来是天帝寂灭了,哈哈哈哈,不想我风流倜傥一姜泽,竟同你们一起受这摇晃之乐” 简腾只是晃着全身找平衡。 鹿灵最后趴在地上,看见孜麟,一脸惊异,然后,从孜麟的脚开始,开始变成灰色,渐渐往上蔓延,最后孜麟一副惊异的脸,就这样固定,成了一座石像。 孜麟身后一众神族,也已全部石化成像。 鹿灵正惊异地看着孜麟,不敢相信,原来神族未登天帝之位者,竟然都会化成石像。这房屋开始渐渐没那么摇晃了,慢慢地,地也不摇了,房屋都冷静下来。这坤昇馆里,又回复了一派宁静。 鹿灵看着眼前一众石像,心里又是一冷,赶紧唤出行脚云,直飞玉雪山顶,雨雪山顶祭坛已无,一片白雪皑皑,那一身蓝衣正站在那里。 鹿灵踉踉跄跄往上跑,只见尊神双手一指,鹿灵双腿便软了,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对着鹿灵,微微一笑,说道 “你来啦” 鹿灵哭着回道“我来了,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南庚只是笑着,然后他的头顶冒出银血来,那银色的液体不断从他身上涌出,流遍了他全身,玉雪山又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鹿灵看着尊神直直往后倒去,雪早已被分开,他掉进了雪坑,被埋了进去。 鹿灵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一般,站起身来,跑到山顶,跪在地上疯狂地挖,或许他只是睡在雪下了,或许他早就算道这一天,早就留好退路了。 冰冷的雪冷透了鹿灵的手,刺骨的疼,鹿灵挖着雪,这雪山顶,却开始又下起雪来,鹿灵挖走一点,雪又下得猛一些,似乎她移走多少雪,就有多少雪落下来,让她永远挖不开。 鹿灵只是不停不停地把手伸进冰雪里,将这白白的碎玉刨开,不知道日夜更替,不知道时辰变换,直到鬼王来到她身边,翻过她的手,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这是鬼王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狠地打她,她能感觉道脸上火辣辣地疼,又似乎因这火辣辣地疼,她感觉到了腿脚的冰冷,雪山上吹来的寒风。 鬼王怒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发饰凌乱,面容憔悴,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挖了七天七夜了,你现在这样,还修什么天地正气,还承什么鬼族大义?” 鹿灵双目无神地看着这白茫茫的大地,什么天地正气,什么鬼族大义,如今她失去的那一半,谁来赔给她? 鬼王蹲下身来,柔声说道 “尊神,已随天帝寂灭”鬼王顿了一顿,道“他已经没了” 鹿灵慢慢抬头看着鬼王,看着鬼王担心的脸,心酸苦水翻涌而出,扑进鬼王怀里,放声大哭,像个丢失了最重要东西的小孩子一样,眼泪横流。 鬼王轻轻拍了拍鹿灵的背,道 “孩子,你该长大啦” 鹿灵哭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只敢委屈地看着鬼王,抽泣着,鬼王道 “走吧,回家” 鹿灵扶着鬼王的手起身,双腿有些哆嗦,鬼王扶着她,一步一步往雪山下走,鹿灵仍是抽泣地开口,说道 “老爹” “啊” “我想吃糖饼” 鬼王笑道 “好,吃糖饼,回家叫夜叉婆婆给你做糖饼” 鹿灵跟着鬼王回到曹阴宫,夜叉婆婆把她扶到了苦叶阁,她扶着小几,坐到罗汉床上,夜叉婆婆得了鬼王的令走开给鹿灵做糖饼去了,鹿灵将手扶在小几上,又看到了那一盒子血蔷薇,鹿灵看着那血蔷薇,苦笑一声。 他终究还是胜她一招,他知道,他随天帝寂灭,便永永远远地印在了自己心里,即使自己再恨他,终究敌不过永远失去他。 那血蔷薇一朵一朵垒起来,满满装了一盒子,自己受甘棠三掌,废了半屋子血蔷薇,却不想这剩下的半盒子,又到了自己手上。 门外有了些声响,鹿灵抬头往前看,离稳一身黛青龙袍,正站在门外,仍是清秀面容,浓眉轻皱,他看着鹿灵,一步一步走进来,走到鹿灵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