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莲花开》 第 1 章 胭脂静静地跪在佛前,低着头,不言不语,微微挺直的背隐隐显示着抗拒。 佛祖看在眼里,慈悲之色更甚,“胭脂,你早知道,降龙,是吧!” 静止的胭脂仿若被蛰了一下,身体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即使死死咬住了嘴唇,眼泪仍然流了下来,心中大恸,自己骗人骗己、好不容易掩藏的伤口,终于被血淋淋地撕开,无处可逃,胭脂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好一会儿,胭脂才抬起头,直视佛祖,“是,我早知道他不再是修缘,他是转世的罗汉,可是,”胭脂又咬了咬了唇,脑海中闪过自己临死前修缘的戚容,目中便满是坚毅之色,无畏无惧,“可是,佛祖,他也不再是降龙,起码,不再是以前的降龙。” 佛祖满是慈悲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笑容,“不错,你说的很对,降龙已经不再是降龙了,呵呵,这一点恐怕连降龙自己都没意识到。”佛祖最后一句声音很低,胭脂没有听清楚,但是,胭脂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也就无所顾忌,“若转世投胎,胭脂也不再是胭脂了,所以,我不愿。” 胭脂说完,又握了一下拳,心中狠狠道,是的,我不愿,我不愿意我不再是我,我不愿意“我”消失,我不愿意没有他的记忆,我不愿意未来没有他的日子,宁愿魂飞魄散,不愿忘却重生,更不愿轮回转世。 佛祖看了看胭脂,终于叹了口气,“痴儿呀,道济是佛门弟子,你,待如何?” 胭脂满目悲苦、迷惘,下意识地低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不想忘记,”抬起头,满脸泪痕,合掌祈求,“佛祖,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我只是知道,我不想忘记,我不能忘记,望佛祖成全,求佛祖怜悯。” 佛祖静静地看着胭脂,稍稍皱了皱眉,“胭脂,我有一小千世界,无昼夜之分,无生灵活物,一年即万载,独自修行万载,成,即天仙,不成,烟消云散,你若能在一年后成功出来,我便答应给你一个你自主的机会,你,可愿意?” “我愿意!”斩钉截铁,无一丝犹疑。然而却心中苦涩,眼神黯然。 “罢了,去吧!”佛祖拈指一拂,胭脂便消失原地,再一拂,伏虎就出现在佛祖面前,伏虎一惊,摸了摸头,合掌道:“佛祖,我,呀,哦,您找我有事?” 佛祖笑了笑,“伏虎啊,你在门口这么久,有什么要说吗?” 伏虎愣了愣,单掌行礼,“佛祖,弟子,弟子只是想知道,那个,毕竟降龙他……” 佛祖摆了摆手,“伏虎,当初,降龙新婚时,是你去唤醒他的,是吧?” 伏虎又愣了愣,道:“是的,都行完礼了,降龙还没醒,所以,我就叫上其他师兄弟,把他叫醒的。” “所以,不光是降龙欠了胭脂,你们十七个也欠了她。” “啊,可是,我们,”在佛祖洞彻的眼神下,伏虎又摸了摸头,憨厚地笑了笑,“这样说来,我们的确是欠了胭脂的。” “胭脂虽有千年法力,但毕竟还带凡俗之气,你可送些俗世吃食进去,”说着,伏虎手边现出一块令牌,“往这令牌里注入法力,就可进入胭脂潜修之所,不过,胭脂只能收到死物,不闻人声,不见人影。” 伏虎收了令牌,想了想,肃然道,“一人苦寂,独修万年,很容易走火入魔,魂飞魄散吧?” 佛祖看了眼伏虎,“万物自有定数,非勉力所能为。” “弟子明白了,弟子告退。”伏虎行礼,走出大殿。 此时,大殿内又传来一声低得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有因必有果,伏虎啊……” 第 2 章 胭脂抬头看到的是一座非常精致的紫竹屋,屋前有一小池,一丈见方,池水含烟,水中却空无一物,竹屋正上空,悬挂着一发光圆盘,胭脂看了看地面,除了方圆一里内显露出泥土外,天上地下全笼罩在灰雾中,胭脂下意识地觉得那些灰雾非常危险,感觉是空中那光盘辟开并保护着这一小块地方。 走进屋内,首先看到的却是地面,地上竟然也铺了一层紫竹,感觉这竹屋不像是搭建起来,而像是整体炼制的一个空间法宝,从外看来,屋子不大,但屋内空间却足有方圆十丈不止,四周空荡荡的,只放了一个白□□,蒲团上有一个像是水晶质地的手镯,胭脂拿起手镯,心中一动,神识进入手镯内一扫,不禁大吃一惊,镯内约有十几亩的空间,而且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生活家什、布匹珠宝、蔬果吃食、药材**等,最吸引人的是一堆散发着佛光仙气的法宝、炼器材料及书籍玉简。 胭脂心中暗嘲,自己虽然修炼了魔功,但也算是进入了修行界,要是原本的凡人之体,没有跟着大鹏师父修炼,恐怕还不认识这些东西,起码不知道如何打开手镯,胭脂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便动手整理了起来。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团很温暖的气息包围住了全身,耳边还传来温柔如母亲般的声音:“孩子,你很好,我刚好路过,就听到你回答如来的话,不错,是个好姑娘。” 胭脂有点惊讶,这里是佛祖自炼的小世界,怎么会有人能进来呢,难道是佛祖让进来的?可是,不是说这里没有生灵的吗?那进来的,会不会有危险? “呵呵,小姑娘这是担心我吗?真是个好孩子,真招人喜欢,嗯,这里有一法诀,就送给你了。” 胭脂感觉自己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了一个似玉圭样的发光体,上书“女仙诀”三字,急忙跪下磕头,“谢前辈赐书,谢前辈成全。” “不用多礼,这是你的机缘,望你好生把握。记住了,心息相依,万境皆寂,守一泯外,杀境凝神,一念回光,夺天地之机,专一返观,透造化之体。本座去了,万年后,有缘再见。” “恭送前辈,小女谨记。”胭脂一边跪送,一边在心中默念:“心息相依,万境皆寂,守一泯外,杀境凝神,一念回光,夺天地之机,专一返观,透造化之体。” 伏虎在凡间买了些新鲜点心,拿出令牌,想了想,又顿了手,脸上显出了为难之色,嘴上喃喃:“要不要去告诉降龙呢?告诉他,不好吧,要影响他修行的,可是,他上次又跟我说,他欠了胭脂的感情债,不告诉他,好像也不好,对了,为什么告诉他会影响修行呢,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算了,先去看看他再说。” 于是,粗线条的伏虎就一手拎着点心,一手捏着令牌,出现在道济的房中。 道济正坐在桌边喝酒呢,眼前突然现出来伏虎,吓了一跳,指着伏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大叫道:“师兄呀,你怎么突然神出鬼没起来了,你不知道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说到这里,道济突然觉得不对,定睛一看,竟然看到伏虎一手拎着点心包,愕然道,“师兄,你怎么会去买点心的,这明显是凡间的呀,难道是买来给我的?” 伏虎看看他,皱紧了眉头,憋声憋气道:“不是给你的。”说完,坐了下来,把令牌和点心放在了桌上。 道济讶然,“不是给我的,那给谁的,难不成师兄在凡间还有别的熟人,不可能呀,没听说有谁下凡来呀,难道,”说着,道济把手上的酒葫挂回腰间,背着双手,围着伏虎转了两圈,幸灾乐祸道,“哎哟,难道是师兄动了凡心,看上了凡间哪个女子?”说完,还贼贼地笑了起来。 见此情景,即使是以粗神经闻名的伏虎都不禁白了白眼,道济见状,忙站到伏虎身边,拍拍伏虎道:“哎呀,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生气,别生气,”眼神瞄到令牌,一把抓起来,“师兄,那你是来给我送这个的?”伏虎回头,没回答,却略显紧张地盯着令牌和道济,心想,佛祖也没说不可以给道济,我也没说别的,要是他自己进去见到胭脂,那也不关我的事。 道济见伏虎一声不吭,只是盯着自己和令牌,终于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想了想,便伸出两指,往令牌里注入法力,可是,令牌却半天没有反应,伏虎盯了半天,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说完,更是一脸的苦恼。 道济把令牌放回桌上,一脸肃然地坐到伏虎旁边,“师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什么事情不简单?这令牌是用来干什么用的?我不能用吗?你来到底是为什么?还有,那个点心……” “降龙,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什么。”伏虎也不看道济,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令牌,心中纠结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死也不能告诉降龙,既然降龙打不开令牌,那就表示佛祖不让他见胭脂,自己当依循佛祖旨意。 “可是师兄……” “噢,我走了。”伏虎吱了一声,一抄桌上的东西,逃也似地消失原地。 道济眉头紧锁,下意识地觉得那令牌肯定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而且伏虎的态度太可疑了,一个从来不会撒谎、从来没撒过谎的粗线条,竟然撒谎了,那就表示事情很大条,可是,自己能有什么事,难道我最近有大劫?当下,便掐指演算起来,算了半天,也没什么发现,无非都是些小劫,绝没有让伏虎能紧张的灭顶之灾。 道济抽出背后的葵扇,扇了扇,一边又拿起酒葫喝了口酒,心下思索,“伏虎来肯定是有事,而且肯定是和我有关,那么我刚才算了半天,人间也没什么和我有大关系的,伏虎……,等等,”道济“碰”一下把葫芦放在桌上,人不由地站了起来,口中自语道:“伏虎,伏虎是从天上来的,那么肯定是天上,天上和我有关的,那,那是——胭脂,”道济急急忙忙地朝外走,刚出门口,又停了下来,“可是,胭脂在佛祖那,也不会有什么事呀,无非是、无非是忘了、忘了……,这对她是好事,好事”,道济心中边想边往回走,可是一阵酸涩却涌上眼眶,口中发苦,他掩饰性地闭上眼睛,随即坐在地上,靠在门边上,把扇子盖在脸上“转世重生,忘却前尘,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胭脂,胭脂……” 第 3 章 胭脂静修之第五十年 胭脂坐在蒲团上,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桌子上的“日晷”,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对自己的进境有点不满。倒不是对功法不满,胭脂一直对那位前辈大能感激万分,“女仙诀”听起来不显眼,可是练起来才发现是无等玄妙的仙诀。 胭脂原本以为自己的千年魔功必会消散,可是此仙诀竟然将魔功转换成了“女仙诀”的仙力,让胭脂轻轻松松就练成了第一重,而且该仙诀不仅只是修炼功法及相应法术,还包括非常适宜女子的身法、炼丹炼器手法等,最特别的是此功法有驻颜修容的功效。 胭脂站起身来,抬头看看了周围,心中一片温暖,当初刚进来时的空旷已被温馨雅致代替,胭脂将屋子隔成了三间,她现在所在的是屋子的左边,练功加休息的卧屋,布置成自己未嫁时的闺阁样子,右边是书房,书画及炼丹炼器之所,屋子门口处充作厅堂,尤其是当胭脂从堂前桌子上收到凡间的新鲜点心吃食时,就明白是佛祖让人时时带给她的,她虽然看不到人,但仍然感激,于是便常常煮点茶水放在桌上,以表感谢之意。 其实,每当静下心来,胭脂就觉得佛祖真的对她不错,不说镯子里的那些东西,光是这个屋子和蒲团,就是非比寻常的法宝,蒲团能加快运功速度,屋子里的竹香又非常利于平心静气,而且镯子里的书籍玉简,真是包罗万象,不光是佛门典籍功法,道门的也有,还有仙佛人物记,甚至各种典故传闻,连凡间的游记传记都有。 此外,那么多的法宝、材料、药材,别的不说,她拿出来的那把琴,就不是凡物,琴身碧绿,上刻有梅花印记,弹奏时仿佛有梅花瓣隐现,又有梅香散发,还有那个“日晷”,上面没有指针什么的,盘面上自动显示着时间。 “五十年六个月二十天酉时,”胭脂又看了一眼“日晷”,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可是,佛祖呀,即使我对佛门不恨不怨,我也喜欢不了。” 外面,依旧是无穷无尽的灰雾,胭脂盘膝坐在竹屋门前,望着灰雾,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心神,尽量让自己去感受灰雾的苍茫广博,但同时不能让心神失守,以免走火入魔,五十年来,胭脂好几次走火入魔,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受此灰雾牵引所致,可是,胭脂要修炼,光练功是没用的,自己的心境若是提不上去,功力就增加不了,目前自己卡在第一重已经很久了,应该是自己的境界跟不上的原故。而在这里,要提升心境,除了看些道门典籍稳固道心,看些佛门典籍平心静气外,只有感受自然、感觉大道之力才行。佛祖传言说,这灰雾是混沌之气,混沌即生亦即死,既暴孽得毁天来地,又温柔地孕育万物,自己只要能初步感受,就能小成。 胭脂稳住心神,想像自己在无边无际的云雾中飞翔,可是,半天都没有那种自由舒畅之感,只有压抑和苍凉,胭脂吁口气,觉得这次肯定又不能成功,便果断地停止修炼,站起身依在门上,心中却止不住刚刚引发的苍凉和孤寂,忍不住摊开右手掌,掌上显出原先修炼的绝情魔刀,只是魔刀样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刀身稍稍变直拉长,刀尖感觉钝了不少,刀身上的杀伐之气也消失不少,而且隐隐有丝绿色闪现。 其实胭脂一直觉得很奇怪,按说,自己修炼仙法后,体内均是纯正的道门仙气,魔刀肯定会被仙气所毁,即使不毁,也会被弹出丹田,可是奇怪的是,魔刀只是形状和气息在变化,却依然牢牢地盘踞在丹田中,而且出入都很随意,不像原来要见血才能回鞘。 想到这,胭脂又忍不住大恸,摸摸魔刀,“修缘,修缘,你好吗?你不知道吧,这把伤了你的魔刀,竟然成了你我唯一的联系,成了我想你的唯一信物,世事无常,是不是说的这个?” “修缘,我一直想着你,你有想起我吗?应该没有吧,你有那么多的慈悲,那么多的博爱,可惜却没法子许我一分。佛祖说,是你的祈求让我能复生,可是,我却不稀罕,修缘呀,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想要的仅仅是你的爱。因为你是罗汉转世,因为你要济世救民,所以你忘了我,你把我当作包袱一样地抛弃忘却了,可是,我不奢求,也不敢奢求能与你共渡一生,只是想让你爱我一点点,也不行吗?为了这一点点爱,我愿意倾尽所有,灰飞烟灭也是心甘情愿的,可以吗,修缘,你可以爱我一点点吗?” 眼泪流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魔刀上。 一个人,一个世界,一身的伤心,一万年的寂寞…… ————————————————————————————— 伏虎站在一旁,看着听着,浑身不自在,一脸的不知所措。 第 4 章 胭脂静修之第二百年 胭脂站在水池边,右手拈指拂出一朵灵花,左手两指运气,小心翼翼地用灵花将水池里的莲子包住,水池里只有一颗莲子,尖口已有一丝绿意浮现。 胭脂在一百年前开始试着种些植物,那莲子是在镯子里拿的,想来定是出身不凡,以至娇贵得每日都须以灵花浇灌,而且必须小心轻缓,否则灵气注入过猛过多或过慢过少,都会让莲子无法成活,胭脂已经试种了十几颗,这是唯一存活的。 大约有一刻钟,胭脂才结束试法,回头看了看自已这些年在屋子周围种植的花草呀药材呀,心中很是欣喜,虽然存活率不高,但架不住自己时间多呀,呵呵,好坏也有好几块地了呢,而且,胭脂看向了屋子旁边的几根青竹,这可是清净琉璃竹,《仙界异物志》中说,此竹到万年左右,即变成紫色,有静气养神、去邪安息的作用,遇到邪魔,还会自动发动紫雷,想到这,胭脂更是笑意连连,虽然镯子里有好几根年份很久的紫竹,这个屋子也应该是万多年的清净琉璃竹炼制的,但这哪比得上自己种植的有成就感呀。 胭脂一边细细观察自己的作物,一边对照《女仙诀》中的“种植篇”,很是悠闲自在,心里充满着愉悦和轻快,还稍稍有丝得意,佛祖说,这里没有生灵活物,没有说这里不能培养啊,还好自己聪明,哼,佛门什么的就是这点讨厌。 自从开始种植以来,胭脂的心境提升不少,法力更是精进,目前已达地仙之境,《女仙诀》也已练至第三重中期。 胭脂用了几个小法术,给作物们浇水松土,又洒了灵气雨,感觉有点累,便随性地坐了下来,旁边是一小块的仙草,这草是胭脂最早成活的植物,原本只有几根的,现在已经长成了一小片,胭脂脸带温柔,用手轻轻地拂着草尖,那一抹碧绿映入眼内,流入心尖,胭脂心中止不住地敬畏,生命啊,即使弱小若小草,仍然如此顽强不息,自然啊,即使如小草般的渺小,仍然给予生存的机会,那么,其实在天道眼中,人类和小草其实是一样的吧?!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是最大的仁慈吧?! 胭脂心头宛若一道清泉流过,清洌舒畅,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神识慢慢地向四周感应出去,顿时发现,一切是那么美好,小草正欣喜地在吸收灵气,刚刚破土而出的桃核正得意洋洋地在吐气,莲子的那点绿尖在空气中懒懒舒展,缓缓流动的池水声也仿佛在演奏一曲悦耳清神的乐曲……神识缓缓地沉入丹田识海,只见一个人形红色小点正居中而坐,一左一右有两个稍小的红点正向其飘移,四周另有七个黑色小点也向中点靠拢,此刻胭脂仿佛感应到一种奇特的感觉,她随着这感应,自动运行“女仙诀”,一个周天复一个周天,慢慢地,向中间移动的九个小点都被吸引进人形里,而中间的红点越来越大。 胭脂抱元守一,继续运转心法,无数的灵气进入红点,本来模糊的人形,越来越清晰,最后竟然变成一个小人,与胭脂一模一样,并开始打坐粹炼,原先的魔刀竟然围绕着小人周身游动。 不知过了多久,胭脂才缓缓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神一动,魔刀便出现在手边,胭脂自语道:“呵呵,有了元神,就是好呀,今后,由元神主控,修炼应该会容易许多吧。” 胭脂握住魔刀,手指轻拂,仿如情人般地温柔,“修缘,我今天很开心呢,你开心吗?好希望能让你看到开心的我,你看见的总是不好的我,愤怒的、悲伤的、无礼的、毒辣的,其实,我也可以是开心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又一滴泪撒落在魔刀身上,朝露昙花,咫尺天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谁人与共? ———————————————————————————— 伏虎耐心地在一旁等了一个时辰,看胭脂没有任何不适反应,才从小世界中退了出来,他知道,顿悟虽然是个难得的机缘,但过犹不及,也很容易走火入魔。 伏虎拿出来一个玉盒,里面有一大堆的玉简,分成两边,左边是已刻完字的,右边是空白的。 伏虎拿出一个空白玉简,运气刻写:『二百年八月五日辰时胭脂元神初成』 第 5 章 胭脂静修之第一千年 胭脂苍白着脸,哆嗦着睁开眼睛,满身的冷汗,仿佛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抖着手指,从怀中拿出灵药,塞进嘴里,暗自庆幸,还好把药放在了身上,要是还在手镯里,现下一点灵气也无,要拿药都拿不出来。 大约休息了两个时辰,胭脂才挣扎着从蒲团上爬了起来,心中暗叹,这一次走火入魔,功力又倒退了,近百年的清修算是作废了。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人独修,困于一界,胭脂本性又过于执着,很容易滋生魔念,好在她修行功法玄妙,辅助的法宝灵药又多,才能全身而退。 胭脂走出屋子,在门边的竹子旁席地坐了下来,靠着竹子,听着竹叶的沙沙声,看着水池里已长出一片绿叶的莲子,心境才慢慢平复下来。 胭脂觉得自己有点燥进了,之后的修行应该缓缓,那么,做什么好呢?杂念纷纷,最后脑子里竟然出现了和修缘打斗的情景,胭脂笑了,又想了片刻,终于定下了主意。 胭脂起身至屋前,又郑重地跪了下来,双手合什,“佛祖,小女元神初成,经过这些年的修炼,已经比较凝实,我想开始制作本命法宝,想祈求佛祖赐些材料。” ———————————————————————————— 灵隐寺大殿上,一名老妇正跪在道济前面,苦苦祈求:“圣僧,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儿呀,他现在人事不知,就是个活死人呀,求求您,求求您。” 道济笑吟吟地扶起老妇,“别担心,没事的,没事……”,正说着,却突然心中一动,连忙掐指一算,却吓得跳了起来,“哎呀,出事了。”说着便消失了身影。吓得那名老妇又跪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广亮和必清急忙上前将老妇搀扶起来,口中连连安慰。 道济此刻却在全力赶路,一脸的焦急和懊恼,心中却一劲儿在责备自己。 一刻钟后,道济刚到陈府上空,便看见鬼气冲天,大喝道:“尔敢!”,同时施展佛手,一把抓住正在作怪的厉鬼,并丢进葫芦内。这才吁了口气,隐身进入房间。 陈老太太脸上已是死气重重,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道济连连施法,又喂了颗“伸腿蹬眼丸”,面色才渐渐正常起来。但道济也不敢离开,仍然坐在床边守护,即便有仆婢进来,也不曾离开。 从上次伏虎来过后,一个多月,他就没有演算占卜,要不是心生警兆,说不定老太太就去了。 道济郁闷地叹口气,又用扇子敲敲自己的头,“我真是该死,该死啊……” 自从胭脂婚变坠崖后,尤其是听说李修缘出家成了“圣僧”,陈老太太就把家里佛堂给撤了,也不许家人烧香礼佛,俨然从一修行居士变成了无神论者。可是,陈家老宅在此已建有百年有余,加上又没神佛庇佑,难免滋生鬼魅,加上此次生事的又是已有道行的老鬼,年老体弱的老太太便首当其冲。 陈老太太这些年因为胭脂的事,身体一直不好。 胭脂是她年近四十才生下的幼女,一直疼得如珠如宝。 李家太太是她的手帕交,两人从闺阁时就认识相交,情谊当然非比寻常,当年,李太太一直没能怀孕,她还陪着到处寻医问药、烧香求子。等两人同年产下孩子时,就有结亲的意向了。 陈老太太当年非常得意这门亲事,女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品好,才学好,有情有义;两家是多年至交,知根知底,李家两老又十分喜欢胭脂,绝对会是最好的公婆;两小从小就有情义,尤其是在双方大人还未确定关系时,女婿就嚷嚷着要女儿当他的新娘子,即使长大后,碍于规距,未婚夫妻不能见面,但有竹马青梅之情在前,又有夫妻大义之后,加上自己女儿才貌出众,婚后小俩口必定越过越甜蜜。所以,这门亲事是万没有不妥当的。 即便是后来李家两老过世,陈老太太也没有改变初衷。那时觉得虽然没了长辈依靠,但女儿自小稳重而有主见、心性坚强,修缘也是见识广博、机敏睿智之人,小俩口相扶相依,更会情义深重,日子会越过越好。 可是,就是这门万中无一的好亲事,生生毁了自己的掌上明珠,老太太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心颤胆裂,抓心挠肝般地疼痛。 所以,道济也实在是没法子,他不能面见老太太,对她说明事情由来,也没办法去劝老太太诚心礼佛以佑家宅。他只能消极地守护在一旁,默默地处理所有的事。 ———————————————————————————— 伏虎记录:『一千年三月十日,胭脂开始炼制本命法宝,时经三月初成。法宝呈团扇样,以十万年紫竹为柄,以“山河图”为面,并镶嵌入“七宝神镜”为辅助,威力强大,变化多端,金仙以下万莫能敌。』 写到这,伏虎很疑惑,胭脂估计不清楚,可他对这几样法宝却知之甚祥。 十万年紫竹,万法不沾,水火不侵,身带紫宵神雷,是对付邪魔的不二法宝。紫竹虽然长见,可它有一个特性,当长至万年时,就不再自我生长,而需以灵气浇灌或以同类相食,可见,一根十万年的紫竹有多难得。 “山河图”其实是佛祖当年的私人藏宝图,不仅用来放置物品,还用于关押收伏的妖魔,虽不能与佛祖成道后开辟的小世界相比,但能存放活物,生长植物,比之一般的小空间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此外,最让伏虎不解的是,佛祖竟然会将“七宝神镜”赐给胭脂。 如果说,前两样法宝是至宝的话,那“七宝神镜”无疑就是连大罗金仙都不敢掠其风芒的神器。 “七宝神镜”攻防一体,防御时同时反射伤害,攻击以攻击他人元神为主,让人防无可防。此外,集风、火、雷、电、日光、月光、佛光为一体,神秘多样,变幻莫测。连伏虎都禁不住有点眼红。 而且伏虎觉得胭脂把几样法宝合炼,实在是有点浪费,以胭脂现在的法力,单独使用也不能发挥五成功能,何况是合在一起。 伏虎摇摇头,继续刻写,『胭脂命之为“扇龙扇”』 第 6 章 胭脂静修之第三千年 胭脂身着藕色镶金边绣花抹胸、同色挑线百褶纱裙,腰间系了金色软烟罗,外罩藕荷色缕金蝉纱丝衣,松松挽了倭堕髻,插了一根碧玉嵌珠钗,几朵金钿花,一派悠闲地坐在竹林的秋千上,一手执书简,一手执团扇,旁边桌子上还放了点心和茶水,时不时地荡一下,或者吃点东西,又或者扇扇扇子,仿如回到未嫁闺阁时。 伏虎进来时,就看到这幅人景两相宜的静谧画卷,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不仅露出了笑容,他轻轻地把东西放在胭脂手旁的桌子上,才转身消失。 胭脂打算要好好地放松个几年,因为修为已臻地仙巅峰,短期内没法子再有提升。 地仙与天仙是完全不同的阶段,绝对不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许多天才修炼者可能在百年内成就地仙,可是却至死都未能晋级天仙。 从地仙到天仙,光凭修炼是不成的,最重要的是从身到心的对天道的感悟。如果心境不能通达,肯定过不了天仙劫。 地仙与天仙的区别,就如同仙人与凡人的区别。如果说天仙与金仙斗法,天仙凭借厉害法宝可能获胜,那么,地仙就绝不可能。因为两者不是法力强弱的问题,地仙能使用的主要是自己的法力,而天仙却可以部分使用天道法则的力量,所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此外,胭脂现在每天修炼出来的仙气,大约有一半都被魔刀和团扇吸收过去了,团扇作为本命法宝,当然需要仙气粹炼和温养,但魔刀其实可以不必要的,只是,胭脂一直舍不得,就让它也待在识海中,主要是胭脂也有点好奇,现在魔刀的两片刀叶已变成细长的叶子状,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胭脂正在看的是《佛界人物志:降龙》,胭脂看得很开心,她第一次发现《人物志》也可以写得如此精彩有趣,她特意翻回到首页,发现作者叫“八卦主人”,突然想起来,自己看过的许多异闻录呀、拾遗记呀,好像都是他写的。 胭脂决定,如果以后能活着出去,一定要去认识认识这么有趣的人,写得这么美妙,活得肯定也十分精彩。 简中记载说,降龙是佛祖最心爱的弟子之一,而且笔者猜测认为,还可能是最心疼的弟子,没有之一。 降龙的初世是佛祖的侍童,据传是佛祖教养长大的,没有其他亲朋好友,心中就唯有佛祖,佛祖是父、是母、是师、是主,百分百的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彼时,佛祖还未成道,在修行的过程中,遇到诸多的艰难险阻,降龙都以金刚护法之姿站在佛祖身前,直至一次最大的困境时,为佛祖尽毁肉身。 佛祖在降龙转世出生不久,就亲自前去渡化。那时,佛祖已由道(道门)入佛,正化身在人间传道(佛法)。降龙便跟在身边,边修习佛法,边服侍佛祖,并为传道立下了莫大的功劳,其中,以降龙王取佛经一战最为有名,故在功德圆满后,便以降龙为号。 “八卦主人”在志传中加入了自己的大量分析,他认为,降龙佛法精深,修为高强,是佛界最强大的护法神之一。但这不是降龙最珍贵的地方,最珍贵的在于降龙的“简单”,降龙两世都经历单纯,一直保有赤子之心,心无杂念地学习佛法,专心致志地修炼悟道,赤胆忠心地为佛奉献一切。 降龙在罗汉之位一呆几万年,却无丝毫芥蒂,有任何风雨危险,总是冲在最前端。其实,单以法力而论,不光佛界,就是整个仙界,包括天界、冥界和魔界,能与之为敌的没有几个。 降龙已臻大罗金仙巅峰,这种境界的仙人虽说不多,但也不少,但降龙因其本性,与佛法相合性极高,故其所修法力极其精纯,非常利于持久战。所以,在仙界,基本没几个人愿意与之对战。 但“八卦主人”也认为,“简单”也是降龙的致命伤。一个本性至情至性的人,却没有真正地“至情至性”过,这对于感悟天道至理显然是有障碍的。一个连爱都不懂的人,怎么可能去理解天道对众生的爱呢?如同一个从没生过病的人,却要以医者慈心去医治病人,即使有仁心,也过于表面。 所以,降龙几万年来寸功未进,“八卦主人”猜测,可能就因为此,降龙才被佛祖找借口下凡历练,名为惩罚,实为爱惜。 胭脂翻至末页,却最也忍俊不住,只见上面写着:“欲知降龙下凡后事,请时刻关注《八卦周刊》。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只有你不想知道的;没有最隐私,只有更隐私;只要你想,我们就能;‘八卦社’永远竭诚为您服务!” 胭脂心情很好地放下书简,随手拣了颗果子放进嘴里,缓缓地荡起了秋千,心如放飞的小鸟一样,惬意悠然。 ——————————————————————————— 伏虎记录:『三千年一月五日,胭脂很开心,三千年来难得的平和愉悦』,顿了顿,右手施法,将胭脂看书的影像记录入玉简。 第 7 章 胭脂静修之第六千年(上) ——————————————————————————— 灵隐寺深夜 道济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在叫他,环顾四周,却全是浓雾,只能循着声音慢慢摸索。 好大会儿,道济才觉得声音清晰起来,凝神细听,“修缘,救我,救我,修缘,修缘……”道济心中一跳,“胭脂的声音……” 急忙向前飞奔,果然看见胭脂一袭红衣地躺在地上,全身抽搐,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道济慌了神:“胭脂!”,连忙上前去扶,却觉得不对,定睛一看,胭脂的衣服,哪里是红衣,分明是鲜血,再抬手一看,自己手上也全都是血,道济当下惊骇万分,低头却发现胭脂不见了,“胭脂,胭脂……” —————————我是梦境分隔线——————————— “胭脂……!”道济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看四周,发现是在自己房里,才知道刚刚是自己做梦。 吁口气,刚想起身,却感觉自己胸口疼痛,道济撩开衣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疼痛的地方正是绝情魔刀刺穿的部位,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要知道,修行之人讲究六觉,佛家更是精通七识,接连两个征兆,道济已经肯定胭脂出事了,当下便盘膝,发动法咒,呼喊伏虎。 胭脂的确是出事了,而且目前情况很不好。 胭脂的法力几年前就可至天仙,可因为心境一直没跟上,所以,一直压制修为,直至今日,终于过了临界点,最也压制不住,引来了天仙劫。 伏虎从发现胭脂渡劫,就一直在小世界里没出去,已经有两天了。他很担心,因为两天来,胭脂的心魔越来越厉害,胭脂越来越难以压制,偏偏渡劫最难过的便是心魔。 伏虎听到道济的呼唤声时,正是胭脂心神失守、恍惚迷思的时候,伏虎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找道济。 伏虎不知道的是,在小世界里关注胭脂的除了他,还有两位大能,见伏虎离开,两人相视了一眼。 其中一位还轻轻叹了口气,“佛祖,此界由你所开,你原本可以切断与外界的感应的。” “心乱魔起,万劫应生,缘不了,劫难逃,阿弥陀佛。” “只怕两个孩子应了劫。” “娘娘慈悲。” …… 伏虎刚出现在道济禅房,就被道济一把扯住衣襟,“胭脂是不是出事了?” 伏虎看了一眼道济,却不自觉地吸了口气,任他再是榆木脑袋,也觉得自己兄弟的表情太怪异了,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意味,有焦急、担心、害怕……,还有丝伏虎理解不了的绝望,伏虎当下觉得不能告诉降龙详情,于是道:“也没什么,只是练功出了点岔子,”说着,看了一眼道济,又轻轻道:“目前没有性命之危,佛祖应该知道的。” 道济没有注意到伏虎万年难得的轻柔语气,只听得没有性命危险就松了口气,转而又一愣,“练功?胭脂不是去投胎转世了吗?” “投胎?转世?”伏虎傻眼道,“谁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算出来的?” 道济嘴巴微张,更显惊讶,“不是你上次……”却突然想到,是自己不敢去求证才造成的,连忙补救地说,“不说这个,胭脂没去投胎,那她……” 这下,伏虎又为难了,也不去看道济,转身坐下来,瓮声瓮气道:“她在另一个世界。” “啊?另一个世界?”道济跟着坐下来,“怎么会去另一个世界呢?是佛祖送她去的吗?” “嗯,是佛祖送去的。”伏虎爽快地回答道,看降龙还在皱眉思索,怕他再问些自己没法回答的话来,忙站起身告辞道:“降龙,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着,就消失身影。 兀自留下道济一个人还在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去另一个世界呢,难道是想避开我?算了,只要没事就好,活着就好,胭脂,你要好好的、开心的活呀,所有的苦都留给我,你的新生只有阳光,没有阴影,胭脂,胭脂……”声音已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仿佛世间情人间的呢喃。 第 8 章 胭脂静修之第六千年(下) 胭脂清楚地知道自己七窍流血,肉身在渐渐崩溃,却无能为力,最后的一丝清明已没办法压制越来越汹涌的心魔,原本已经不能视物的双目竟然清晰起来,扇子与已呈碧绿色的叶子魔刀双双环绕在自己身边,胭脂便明白自己已呈元神状态,肉身的保护已经消失。 可是,那些扑面而来的画面,却让胭脂最后的理智都消失怠尽,胭脂原以为自己六千年的修行,已是静心自持,却原来还是有这么多的恨、这么多的怨、这么多的泪 新婚夜,修缘出家了,于是所有的辱骂、唾弃都迎面而来,纵然有千百张嘴,也无力回天。可是,叩心自问,心中止不住的绝望,仅仅是因为李修缘,李修缘不要她了,弃之敝屣,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地走了。娇花零落碾成泥,红尘人间已无路可回头。 回头崖,看着李修缘素不相识的陌生眼神,不愿相谈的生疏表情,即使幻化出新房、一袭嫁衣坐床,她的修缘仍然眉头微皱、神情漠然。自己与六年前相差太大吗?可是自己是能认出他来的,是他完全忘了吗?还是从来未曾放在心上?眼泪终于藏不住、流下来。 清心坡,怀着忐忑、微酸微甜的心情前去赴约,这是她的修缘唯一一次的主动邀约,却不料,面对的却是“圣僧”的“点化”。怨恨却从心底涌上来,魔刀出鞘,再也不能收手。 …… 胭脂仿佛置身于烈火中,所有的画面都化成火焰向她扑过来,她动不了,也不愿动,迷茫地觉得,自己就这样消失也无不可,刚这么一想,又见降龙一身尊者装束,向她走来,满脸的蔑视与不耐,“胭脂,不要再执迷不悟,我送你去吧。” 胭脂痴痴地看着他,愣愣地点头,“好,修缘,只要你说什么,我都是听的,我什么都听你的。”说着,便看见降龙举掌挥向自己…… 正在这时,身旁的魔刀却突然自主地穿过胭脂胸口,直直向降龙冲去。 胭脂便感觉胸口一痛,耳边却传来道济温柔的呼喊声,“胭脂,胭脂……”,宛如一道清泉流过心间,清洌舒爽,几近溃散的心神闪过一丝明悟,胭脂低头微笑,她的修缘从来都是温柔的,即使是降龙,她抬头看向前面的降龙,这样的降龙也不可能是她的降龙,心念间,面前的降龙幻像便渐渐消散,周围的画面也慢慢变化———— 小时候,修缘追着自己要给自己盖红盖头,嚷嚷着要她当他的新娘子…… 订婚后,修缘每年送给父母的礼物,其中许多分明是只能给年轻女子所用…… 回头崖上,修缘做错事般的无措眼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愧疚表情…… 灵鹫峰上,修缘回过头时的惊讶、茫然、痛苦…… 清心坡上,修缘义无反顾地以命相救…… 树林中,修缘深沉的歉意、满面的无奈…… 破庙里,修缘的泪、修缘的哭…… …… 画面渐渐消失,最后出现一身婚服的李修缘,他缓缓地走到胭脂身前,蹲下身,轻轻执起胭脂的手,“胭脂,我的好娘子,我们回家吧。从前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其实,我一直都爱着你,从来没有忘记你。娘子,我以后会加倍好好地爱你、疼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流一滴眼泪。”千般温柔,万般深情地看着胭脂。 胭脂却泪如雨下,摸摸李修缘的眉眼,眼中含笑,“这么美,这么好,真想永远沉醉下去。” “娘子……”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胭脂说着,就摔开手,坚定执着地盯着李修缘,泪眼中全是无悔的深情,“我的修缘,是我的青梅竹马,是我的夫,但也是转世的降龙,更是济世的道济。我爱未出家时的修缘,也爱大爱天下的道济、罗汉转生的降龙。” “所以,”胭脂一手拿过团扇,一手又拂过李修缘的面颊,依依不舍,“我的修缘,不可能如此地一往情深,他即使对我有愧、有怜、有爱,也不可能放弃佛门,也不可能放弃众生。我也不愿意我的爱成为他的负累,成为他成疯成魔的诱因。” 说着,胭脂便大喝道:“扇龙扇,给我破!”扇面神光如柱般泄出、映射在“李修缘”身上,便见“李修缘”一点一点消散,四周景像渐渐清明。胭脂只见自己以元神之体停于空中灰雾之中,想来是被心魔引至混沌。但元神不稳,元神身体已呈虚体,显然三魂七魄已经开始分离。不远处,魔刀萎靡地卷缩着,而肉体却还留于室内。 此刻,虽然心魔已过,但胭脂却不敢冒然行动。静下心思索,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重塑元神。她看了眼混沌,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那位赐书前辈的警言,便一挥扇子,肉身卷至身边,自己缓缓进入。 胭脂元神一入肉身,便见丹田内一片混乱,原本的小胭脂已成一个淡淡的人影,而有三个红点正游离于外,胭脂有点犹疑,元神以命魂为主,吸两魂七魄而成,自己现在七魄仍在元神体内,按说只有两魂,怎么会有三魂在外呢? 而且这三魂也有点奇怪,两魂隐隐呈花状,一有佛光外现,一有仙气蕴含,只有剩下的一魂是呈正常的人形状。 只是这当口,也没法子细究。胭脂凝神静气,按平时修炼运转法诀,口中默念:“心息相依,万境皆寂,守一泯外,杀境凝神,一念回光,夺天地之机,专一返观,透造化之体。” 四周的灵气渐渐地进入胭脂身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渐渐地形成了一个灵气漩涡,胭脂的身上却隐隐透出七彩霞光,天边远处隐隐传来仙乐佛音,又似乎见详凤仙女在飞舞。 见此情景,一旁的两位仙界执掌者,也不禁连连感叹。 “正是好机缘哪,天劫已过,气运加身,再以混沌回光返观,必能成功重塑元神肉身,以后前程不可限量。” “阿弥陀佛,恭喜娘娘,天界又多一得力女仙。” “同喜同喜,胭脂前生……”正说话间,却猛然顿住。 只见胭脂身边的魔刀突然向胭脂冲去,而同时,却有一个红色花状的小点冲出胭脂体内,两者相撞,然后迸发出一阵耀眼光芒。 几瞬后,一枝红花带着两片细长绿叶摇曳在胭脂身边,抖了抖叶子,好像初生儿般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闪入胭脂身体。 胭脂对此一无所觉,仍然心无外物地运转功法。 但佛祖与“娘娘”却亲眼所见,尤其是“娘娘”,万年淡然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原来胭脂她,佛祖,你是不是早就……” “没有,我只算到胭脂身上有莫大的机缘。” “不光是你们佛门的莫大机缘,也是我天界的机缘呀,几万年了,希望昙华重生,能了断一切。” “是呀,但愿一切如愿。” “只是此次,昙华以道济心头血为体,以胭脂情泪为神,本命命魂被胭脂元神温养几千年,以此借助胭脂本命之祥瑞,再借以混沌之逆天生机才得以重生,是否还能还本返原呢?” “阿弥陀佛,天机已现,万数既定,娘娘,你着像了。” “嗯,天机莫测呀。” …… 胭脂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周身仙气缭绕,双目温莹内敛,她望着无穷无尽的天空,心境通透、无垢无尘。 苍茫大道,无尽寂寞,逆天修行,劫数重重,我的修缘呀,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人踯躅独行,你要济世,我便护着你济世,你要成佛,我便护着你成佛。 我的爱,如同莲子,心苦花美,默默地扎根在淤泥中,亭亭玉立于水中央,不愿让你看见泥淖,也不需要你看顾,更不奢求能结子,清清静静、平平淡淡,莲叶予君取,莲花予君赏,莲香与君随。 唯愿君安好。 ———————————————————————————— 伏虎记录:『六千年十一月五日至十日,胭脂历经“天仙劫”,晋级天仙,并以混沌之气重塑自身,功力大成』 第 9 章 胭脂静修之第一万年 “天仙劫”后,胭脂心念通达,进展神速,法力已达天仙后期,加上法宝厉害,即使与金仙斗法,肯定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几千年来,最大的收获是与《女仙诀》的契合度越来越高,不仅所炼法力越来越精纯,而且法术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此外,《女仙诀》对胭脂的心境影响也越来越大。 胭脂刚开始静修时满腹悲苦,这其实是不符合《女仙诀》的本意的。 《女仙诀》由圣人所创,是女修的无上法诀。 女修由于天性多情,易生心魔,情劫难过,女娲娘娘悲天悯人,才创出《女仙诀》,旨在解救无数被情折磨的女修。娘娘认为,有情并非不能成就大道,关键在于如何去除有情所带来的消极情绪,比如爱而不得的苦痛,从而心魔丛生,大道难成。 《女仙诀》即基于此,慢慢引导修炼者,以大无畏的勇气、以纯净的情爱之心,执着追求、积极求索。 心有所执,并非坏事,茫茫大道,如果不够执着,就会被道所弃,立马殒落。如果爱能成为求道的执念,又能不受它的不良影响,修心修身,也必能有所成就。 胭脂当然不是很清楚那些至理,她只是觉得自己的性格越来越“彪悍”,想爱就爱,管你是罗汉,还是和尚;你爱不爱,是你的事,我爱不爱,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此外,胭脂这些年来,一直在修炼佛法。她发现,佛界法术对她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就像是看过、听过千百万遍一样。 所以,胭脂怀疑自己前生可能出自佛界,更何况,上次过劫时,还亲眼看见自己灵魂里有佛光照拂。 不过,胭脂还是决定要讨厌佛界,这一生一定要做个逍遥仙子,绝对不要回佛界。 正是基于这种率性的心理,胭脂将自己万年来种植的、炼制的所有东西,花呀、草呀、丹药呀、法器呀,全都搬到了扇面世界中,连紫竹屋也搬进去了,整个小世界中除了不能搬走的水池,就剩下胭脂一个人。 “山河图”的空间,不是一个能自我演化的世界。它只是佛祖当年仿照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利用空间法则开辟出的一个死空间,并把真实世界中的大量山川河流移入图中,最终布置成如今几万顷的图中世界。 其时间流逝速度永远与身处环境一致,除非胭脂以后通晓时间法则后再重新炼制。 因为内有无数条灵脉,所以才可能保存活物,等灵气耗尽,就会变成一个死寂的空间,不过,那还要好几万年呢,胭脂一点都不担心。 胭脂现在正以小人之心担心着佛祖,怕佛祖把东西抢回去。 正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了佛祖庄严的声音,“万载已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开!” 胭脂身上一团佛光照耀,脸上却不悲不喜,只有眼神,却分外湛亮。 胭脂在佛光中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静修之地,便毫不留恋地闭上眼随佛光消失。 万载岁月转瞬逝,从此,天上人间,红尘紫陌,千山万水随心行。 ————————————————————————————————————— 伏虎记录:『一年既满,万载已过,胭脂心合意随,道基已成』 第 10 章 胭脂新生之第一天(1) 胭脂刚站稳身子、睁开眼帘,一个身影却突然冲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哎呀,胭脂姐姐,你可出来了,人家等你好久好久了。” 胭脂愕然,抬眉一看,眼前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可爱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地盯着她,小脸通红,眼神中满是好奇、兴奋和激动。 胭脂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从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诚意,于是礼貌地回道:“谢谢,你是……” “我呀,我就是天上地下最聪明最可爱的小孩,我叫孟回,胭脂姐姐,你可以叫我阿回。我家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你也要这么叫我才好哦。对了,胭脂姐姐呀,我来是想采访你一下的,”说着,表情就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请问,你对于被逼静修一万年有什么想法?你当时在替降龙挡掌时,有想过会死吗?你什么时候知道降龙是罗汉的?” 胭脂有点哭笑不得,正要说什么时,旁边的伏虎走了过来,对胭脂施了一礼,道:“胭脂,我是伏虎,这位是孟仙子,就是冥界的孟婆尊神,也是‘八卦社’的主人‘八卦主人’。” “什么?”胭脂真的惊到了,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小女孩,而且,孟婆耶,孟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伏虎在一边看着胭脂被吓到的表情,再看看一脸得意的孟回,解释道:“胭脂,孟仙子另炼了一个老妇样的傀儡,放在奈何桥边专门施药,所以,传说……” “可是,我看过的书简里,怎么没有记载呢?” “哈哈哈,”孟回得意的眉毛都扬了起来,“胭脂姐姐呀,这就是做我这一行的好处了呀,我可以封杀所有我不想让人知道的资讯。不过,你是自己人,下次,我带你去看所有的秘密档案,好不好?”说着,略有深意地看着胭脂。 胭脂却看着她的眉飞色舞若有所悟,仙人无谓外表,皮囊而已,孟回如此地鲜活耀眼,不正是自己心所向往的吗? 当下,便郑重地拉着孟回的手,“孟回仙子,我对你神交已久,在里面看过你写的传记,一直想要认识你,如果可以的话,叫你一声姐姐可否?” “哈哈,好好,”孟回笑着点头,神情间却多了丝亲昵,不再以小女孩的口吻说话,“既然这样,也不要姐姐妹妹的了,你叫我一声阿回,我叫你胭脂,如何?” “好,阿回。” 两人相视一笑,往后几十万年的情意就由此开始。 “走,胭脂,先去见王母娘娘和佛祖,然后我带你去玩。” “嗯。”胭脂一边答应着,一边观察四周,她发现,这是一个小园子,不远处,佛祖正与一位女仙对弈,听孟回的话意,应该就是王母娘娘,天界和冥界的实际掌控者。 ————————————————————————————————————— 道济跷着腿,背靠着墙,半躺在床上喝酒,远远地传来白雪的呼叫声,道济努了努嘴嘴,不情愿地嘀咕道:“麻烦呀,这个真的很麻烦的呀,佛祖呀,我可不可以不管呀……” 思忖间,白雪已经跑了进来,后面跟着赵斌。 “圣僧,圣僧,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师姐呀,她跑回无心洞……” “stop,stop,”道济手一摆,嘴里却还是免不了抱怨,“你说你这个狐狸师姐,不好好地修炼,却拖着个破身子玩逃跑,这不是自找的吗,奇怪,狐狸不都是很狡猾的吗,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变异品种,或者是转基因的产物?” “师父,你还是救救白灵吧,”赵斌道,“我和白雪刚刚看过她,她好像连呼吸都困难,而且无心洞那地方也不安全,要赶紧把她移过来。” “是呀,圣僧,快点跟我去吧,去吧。”说着,还撒娇地扯着道济的衣袖。 道济差点一口酒喷出来,扯回衣袖,指了指赵斌,“小兔子,你的帅斌在那儿,快去快去。” “圣僧。”“师父,说正经事呢。” “好,说正经事是吧,”道济跳下床,抱着葫芦,指天发誓状,“那就是我没法子救。” “啊,怎么会呢……”“师父……” “白灵原本就被打坏根基,灵魂损伤严重,如果正常重修的话,起码再要五六百年才能化形,现在又在逃跑时受了伤,没有个千年是不行的。”道济说到这,停了下来,发现赵斌跟白雪竟然不插话,只是直直地、全然信任地看着他。 道济小心翼翼地说,“所以,就让她慢慢修炼吧,我到时再找点丹药什么,助她修行,你们……” “啊?这怎么行呢,圣僧,你再想想办法,可怜可怜我师姐,她都是为了陈亮才变成这样子的。”白雪拱着双爪乞求,双眼泪汪汪的。 “是呀,师父,你可是活佛,你一定有办法的。”傻徒弟赵斌盲目乐观中。 道济心中很是哀叹,不情不愿地开口,“有一种极品仙草,叫回生草,是女娲娘娘造人时用过的,听说过吗?” 两人摇摇头,没开口。 “回生草,顾名思义,回魂返魄,疗伤圣品。但据我所知,除了圣人那里可能会有,天地间,已经没有回生草了。”道济顿了下,看了下两人,可是两人就是不开口,只是盯着他看。 道济心中暗骂,熟人神马的真是老讨厌了,明知他不宁愿,就是不开口搭话,就是要为难他。 “不过,孟婆你们听说过吧?” 两个乖小孩点点头,不说话。 道济很无奈,“孟婆其实就是回生草化形的,所以,白灵要疗伤,只能去找孟婆,”说着,把葫芦递给赵斌,“把白灵装进葫芦里,然后我再去上面找人。” 见道济答应救人了,两个乖小孩立即唧唧喳喳起来,“圣僧呀,谢谢你哦。”“师父呀,你不亲自去无心洞吗?那你要把口诀告诉我。” …… 道济把两人赶走,自己却愁眉不展,依孟婆那八婆的性子以及对她的所谓新闻事业的热爱,自己这次肯定会被扒下好几层皮,而且,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八婆会问自己些什么问题,平时,就有好多她的马仔,鬼头鬼脑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更不要说,这次还是自己送上门。此外,他总觉得这次上去,会遇到点意外什么的。总之,就是麻烦呀麻烦呀麻烦呀…… ————————————————————————————————————— 《降龙情史之正室篇》:『……笔者试探后得出的结论是,降龙真是糟蹋了好姑娘……』(孟回记) 第 11 章 胭脂新生之第一天(2) 佛祖与王母坐在亭子石凳上,孟回和伏虎站在两人身后。 胭脂跪在亭子阶下,神情从容,声音清冷,如泉水叮咚,又如珠落玉盘,“如果可以,我不要投胎成为胭脂;如果可以,降龙不要投胎成为李修缘;如果可以,李修缘不要认识陈胭脂;如果可以,道济应该早一点出家;如果可以,我应该一死百了。可惜,一切不能重来。万年的感悟,让我没有了怨恨,却没能让我遗忘。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我可以默默地站在一旁,如同一道风景,千年万年永不悔。”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凡所有相,皆虚妄颠倒。阿弥陀佛!”,佛祖看了看胭脂,见她不为所动,叹气道:“罢了,我答应过你,让你自主,以后便不再插手。是缘,是劫,自去化解吧。” 胭脂微微笑了笑,郑重地给佛祖磕了头。 一旁的王母娘娘温柔地开口道,“好孩子,万事自有它的缘法,你要随缘,不可强求。” 胭脂乖巧地点点头,王母却冲她朝朝手,胭脂站起身、来到她身前,便见王母拿出一块小巧的白玉腰牌放到她手上,上面有一个金色的“玄”字,“胭脂,这是玄女令,方便你在仙界行走,也便于你在凡间差遣小神办事。” 胭脂有点愣神,“可是,娘娘……” “这个不是九天玄女令,只是普通的玄女令,阿回那也有一块,不值什么。倒是你的魔刀,你知道原由吗?” “请娘娘明示。” 王母看了眼佛祖,佛祖微笑不语,只能大包大揽道:“昙花一现为韦陀的传闻你听说过吧?” 胭脂点点头,“阿回的异闻录里说,韦陀前身是天界看守娘娘百花园的天将,与百花仙子昙华日久生情,千年相伴,最后为救昙华而死,下凡投胎后,却入了佛门,昙华化作原形等在韦陀修行的灵鹫山山脚下。每年,韦陀都要下山一次采集朝露,昙花便在此次开放,希望能唤醒他前生的记忆,可几千年过去了,韦陀都修成正果了,昙华还是没能成功。只是留下了这个传说。” 王母娘娘的脸上有了一丝惆怅,“这个传说其实是有结果的,昙华那个死心眼的孩子,在韦陀要得道的最后一刻,绝望地逆天而行,重现了前生的幻像,终于唤醒了韦陀,自己却在韦陀面前烟消云散,唉。” “那么,韦陀呢?”胭脂紧张地问。 王母不赞同地看了眼胭脂,“你们这些孩子呀,太过情重,一个两个都这样。韦陀他承受不住心魔折磨,入了魔道。” “可是,不是有韦陀菩萨的吗?” “那只是他成魔后,被他舍弃的那丝成佛的执念。佛界没有韦陀,你看过的书简里,哪里有韦陀呢?那丝执念滞留人间,倒是做了许多功德,被凡人塑像成神。” 胭脂听了,心下凄然,一下觉得太过惨烈,一下又觉得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可,起码昙华永远烙在韦陀心间了。 思忖间,又听得王母说道:“你的魔刀上原附有昙华两魄碎片,而昙华的命魂碎片又附着在你的灵魂上,经过你的千年温养,又有了降龙的心头血和你的情泪,再借你回光返观之机,逆天重生而成。” 说着,王母轻手拂了拂胭脂,一枝红色昙花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像是被人打扰了睡眠,不耐烦地扇了扇叶子,又亲热地绕着胭脂转了一圈,便又闪入身体不见了。 王母略有悲色,“昙华虽能重生,但魂魄不完整,现在也仅有一丝丝意识。当年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韦陀手上可能会有几片灵魂碎片,你可以先去凡间找找看,应该会有,昙华在,你可以感应的到,最后,再去魔界看看。让阿回陪你去,阿回……” 胭脂随着一起看向孟回,却见她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捏着毛笔,正在奋笔疾书。她身旁的伏虎推了她一下,她才抬起头来,伏虎顺便瞧了一眼,只看到了标题,便让孟回狠狠地剐了一眼,一边警惕地收起了本子。 伏虎却懵了,想着是不是给降龙去提个醒,因为他看到的标题是“降龙情史之正室篇”。 王母有点头痛,挥了挥手道,“阿回,你到处陪着胭脂熟悉熟悉,了解了解。你们去吧。孟回拉着胭脂行礼退出园子,便迫不及待地说,“胭脂,要不我先带你回我那,你可以看看一些秘史,顺便让我采访下。” “好呀,我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比如,娘娘为什么给我玄女令。不是说,玄女是娘娘的亲卫,成为玄女是要进行考核的吗?” “笨,我们是自己人,当然不用了。那些要考核的仅仅是玄女使者。玄女原本是女娲娘娘的亲卫,九天玄女是亲卫首领。女娲娘娘成圣后,就由王母管理了。其实,许多人都做过玄女,比如王母娘娘自己,她就是第一任九天玄女。” “啊?那现任的呢?据说,现任的九天玄女很好战。” “何止好战,真是又黄又暴力,要不是因为大家都修习《女仙诀》,也算是同门,我真不想替她封锁消息。而且明明是第二任的,却死死霸着不下来。”孟回其实老早就想着这个位子,好用来发展自己的事业。 “那是谁啊?” 孟回诡异地笑了笑,“她呀,就是千娇百媚的嫦娥仙子。” “什么?”尽管有所心理准备,却还是所料不及,好一会,才回过神,胭脂感觉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精彩,因为身边的人个个都这样出色。 “那嫦娥仙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跟着女娲娘娘在域外打架呢,我前些天也在的,当然,我是去记录史实的,不是去做无聊事的。” “域外?另一个宇宙吗?” “嗯,那个宇宙刚刚产生新神,娘娘她们要去把它们扼杀在萌芽状态。这次回来,肯定会有许多宝贝,到时,我们一起去。” “好。” …… 两人边走边聊,刚至天界,孟回却停了下来,拉住胭脂,附耳跟她细语了一阵,胭脂却笑靥如花,又是惊喜又是忐忑。 孟回鄙视地看了她一下,“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原本还很钦佩你在佛祖面前的从容呢,哪知道,全是装的。” “哪有,我只是,只是好久没见他了。”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却满目含情。 孟回一看,心里琢磨,就自己姐妹这样子,要是不下点猛料,不要说扒降龙的皮,恐怕还会扯自己后腿呢,不行,这可是降龙自己送上门的,肯定不能坏了事,于是,她严肃地说,“胭脂,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胭脂有点心不在焉。 孟回翻了翻白眼,“你不是和降龙在灵隐寺成亲吗?” 胭脂有丝讶然,“是呀,怎么你也知道了?” “那当然,这么劲爆的新闻,我当然要亲上第一线,而且除了我,天上许多无聊人士也去了,当期周刊销量突破历史记录呢。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降龙那个挨千刀的,竟然找了替身来和你拜堂。” “什么,你说他是找人来替的,不是他自己?”胭脂倏然一惊,“真的?” “当然,我亲眼在旁边看见的,哪能看错,找的那个替身,好像就是他的徒弟,叫陈亮的。” “他、他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这么对我呢?!这样的话,不就是我跟别人拜了堂吗?”胭脂又是生气又是伤心。 “就是,就是,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想弥补遗憾,人家却是耍着玩,太过分了。混蛋王八蛋!”煽风点火中。 “这个混蛋,混蛋,太过分了。”胭脂咬牙、握拳。 孟回很鄙视,觉得自己有必要培训一下胭脂,连骂人的词汇都这么苍白无力,说出去都丢自己的面子,嘴上却继续挑拨离间中,“他这样实在是太卑鄙、太龌龊了,说实话,要是按凡间的规距,你现在可是一女二嫁。” “对,阿回你说的很对,我、我,他这样还不如休了我。”胭脂越想越觉得火冒三丈。 “就是呀,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他呀,也就是觉得你当时法力低微,所以可以随便耍着玩。要是现在,哼哼,你一扇子就能扇飞他。依我看,这个仇,得报呀,我们不能让人随随便便地就这么欺负,不对,这不仅是欺负,这是□□呀,胭脂,我越想越气,他奶奶的,敢侮辱我姐们,我现在就去找他……” 胭脂拉住孟回,恨恨道,“不用,我自己去找他,跟他决斗。” “哼,他的肉身才修了几年,空有强大法力也使不出来呀,你的扇子又厉害,他肯定打不过你。”何况,他最近还受了伤。 “嗯,走。” “等等,你听我说……” 孟回一边跟胭脂商量,一边往住处走去。 ———————————————————————————————— 《降龙情史之正室篇》:『……胭脂说,她愿意成为降龙身后的一道背景,只求追随……』(孟回记) 第 12 章 胭脂新生之第一天(3) 道济在天上时,因其性格洒脱,与孟回也算的上颇有交情。所以,他熟门熟路地跑到孟回住处,坐在山脚下等她。 孟回的住处在天界的苍望山,山顶弄了个雅致的庭院,不过,她一般不住这儿。她要不就满世界地乱跑,要不就住在山脚的挂着“八卦社”牌子的小院里,她的一帮“得力干将”也是常住在那的。所以,这里也是“八卦社”的总部。 因此,道济现在很头痛,还没有见到大boss呢,可是那些小仔子已经拿着个本子在“唰唰唰”地乱写了,百分百孟回的做派。有一个甚至边写边念,偏偏还很大声,“……降龙来找老大,据笔者猜测降龙和老大是有□□的,证据一……,证据二……” 道济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拿起扇子,扇了一圈,把一帮子狗仔全给定住后,才指着鼻子开骂:“不好好做功课,只会乱写瞎写,一帮坏东西,不学好的,只学坏的,不如回家吃饭去……” “哟,降龙尊者,这是替我教训手下?还是上门报仇呢?!” 道济回头一看,见到孟回站在不远处、正满脸调侃地看着他,孟回身边还站着一蒙面白衣女子。 道济立马撤了法术,狗腿地跑到孟回身前,献媚地笑道:“哪能呢,我不就是怕他们这些不成气的坏了您孟大仙子的金字照牌吗,稍稍替你教训了下。” “那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了,不过,我们有这么熟吗?”边说,边俏俏注意胭脂的神色。 “瞧您说的,我们俩谁跟谁呀。”说着,还不知死活地向孟回抛了个媚眼。 宾果!孟回看着胭脂都快冒出火来的眼神,心中畅快,微笑道,“你这次来是求我办事的?” 道济没想到孟回这会这么爽快,连忙点点头,“是呀,有只小狐狸伤了根基。”说着,从葫芦里放出白灵,递给孟回。 孟回抱着白灵,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问道:“这是白灵吧?” 道济有点惊悚了,心想,这死女人连白灵都知道,那他身边肯定都布满了暗哨。 孟回见道济没说话,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要我救她,也不是不行,只是……” 正餐来了,道济连忙打起精神,“有什么条件,你说。” “嗯,上道,”孟回笑咪咪地看着他,犹如看着一只待宰的肥羊,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一件呢,要接受我独家采访,另一件呢,你要当我这位姐妹的陪练。” 说着,指了指胭脂,“我这位姐妹呢,刚出关不久,法术呀法宝呀,都不怎么熟练,要找人对打才行,你,同意不?” 道济抹了抹冷汗,心中不怎么甘愿。采访嘛,他不怕,瞎编糊弄就行了,但是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怕这姐妹,再说,凡是能跟孟回称得上姐妹的,都不是正常物种,更何况这个姐妹的视线,从一开始就盯着他,感觉像是欠了她十万八千似的,道济心里直哆嗦,难道自己在天上有欠人钱? 孟回却管不了道济细腻的内心活动,很是强硬地决断道:“就这两条件,没的商量。你要不答应,现在就走。” “这个,能问下采访范围和陪练时限不?” “采访嘛,你放心,反正是保密的,我不会泄露出去的。至于陪练,呵呵,我家姐妹的法宝也是把扇子,叫‘扇龙扇’,还没打过人呢,刚好,你不是叫降龙吗,就用你来祭扇吧。只要你把她打败了,下次就不找你了,如何?” “真的?”道济有点不信,总觉得孟大八婆没这么好说话。 “真的,比真金还真。”孟回斩钉截铁道,“那么,开打吧。” 说着,示意手下们站到自己身边,空出场地,给两夫妻打架。 胭脂是真的很火,原本呢,只是一点火苗,而且在看到道济时也慢慢消散了。可是,看到道济和孟回打情骂俏,心里真是又酸又涩,倒不是因为醋意,主要是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一下子就无比遥远。 胭脂第一次发现道济的世界如此广阔丰富,自己对他的认识却那么的陌生而无知,如果自己不是有机缘来到上界,在他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无知而可笑的蠢蛋呢?而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孟回也只是一个良友,可是指不定在哪有多少红颜知己什么的呢。胭脂越想越偏,所有的情绪却都化成了怒火。所以,孟回一清理好场地,还没等道济说什么,胭脂就一扇子风雨地扇了过去。 道济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哇,这么快呀。”马上上窜下跳地躲避,胭脂又一扇子雷电过去。 偏偏旁边的孟回却兴奋得满脸通红,又叫又跳,“快,扇死他,扇死他,这个死男人,臭和尚。”一边却一点都不耽误地拿出所有的新闻设备来进行现场录制。 旁边机灵的手下,马上非常有专业嗅觉地低声问,“老大,有什么爆点?你连穿越时空的战利品都拿出来了。” 低声答:“嗯,夫妻打架。” 低声欢呼:“哇!是胭脂呢!”“啊!降龙他老婆呀!”!” 低声交谈:“降龙好像打不过呢。” “不是打不过,是不还手吧。” “人还没认出来是自己老婆呢。” “你怎么知道,人兴许就故意的。” “这么说,降龙是妻管严。” “……” 于是,现场气氛更见热烈。 一边是打得如火如荼,一边是一群红了眼的八卦记者犹如狂欢般的兴奋,“涮涮涮”地书写声不绝于耳,还间或抬头替胭脂呐喊加油。 道济在风吹雨打、电闪雷劈后,终于能腾出手来反击,不过,架不住人胭脂法宝强大呀,道济又不是下死手的攻击。几道软绵绵的佛手印,胭脂轻轻一收,就吸收进“七宝神镜”里了。 道济却大呼小叫道:“哇,七宝神镜!姐姐呀,这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能随便用的呀。” 胭脂理都没理他,心中暗骂,手上却挥了几扇子,风火雷电结成四象阵,推了过去。 孟回继续在加油,“扇死他,抽死他,揍死他,让他口花花,让他处处留情,让他负心薄性。加油,加油呀!” 一群狗仔也继续激情昂扬中。 道济苦着脸,讨好地笑道,“喂,喂,不用这么认真吧,亲,我们没啥仇吧?” 眼看着阵势过来,道济无奈地调动全身灵力,却不料,牵动了伤口,吐了一口血,道济也不在意,双手合掌,喝道:“罗汉翻天印。”推掌向四象阵攻去。 胭脂看到道济吐了血,便停了手,四象阵便立马散了,可是翻天印却直直地冲了过来…… 在此紧张的时刻,孟回非常有职业素养地先看了下自己的设备,然后拈指数点,道济的翻天印就被挡了下来,同时扯落了的,还有胭脂的面巾。 道济在发现四象阵自行消散时,就焦急地望向对方,怕自己真的伤了人,却不料,面巾飘落,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梦回千百度的俏脸。 此刻,这张脸,褪去了以往所有的悲苦,所有的哀怨,纤尘不染,绝世清丽,尤其是那双秋水眼眸,由于刚刚染上了怒气,更显流光溢彩,动人心魄。 毫无思想准备的道济只觉得心魂俱震,呆立当场,不知如何反应,竟然会是……胭脂,竟然会是胭脂…… 孟回得意地笑了笑,转头示意了一帮子手下,于是,所有人都非常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该布置布置,该收拾收拾,该隐身隐身,该消声消声,井然有序,静寂无声。 胭脂却全然顾不得其他,一收扇子、翩然转至道济身前,一边拿出帕子去擦拭道济嘴角,一边担心地问,“你怎么受伤了,我打的吗?” 道济直到听到胭脂的声音,闻到胭脂身上熟悉的香气,才仿佛从梦中醒来,失神地叫道,“胭脂—”声音嘶哑,面色复杂,分不清是喜是悲,可是,孟回却细心地观察到道济的嘴角正微微地咧开着。 胭脂的所有心神都在道济的脸上,用手指细细描绘着万年不见的眉眼,莫名心安。 过去已经过去了,未来是未来的事,所有的都不再重要,这一刻,她只要能好好地看着他,他也能好好地看着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 “砰—”某个临场经验欠缺的小仔子紧张地碰翻了东东…… 孟回心里直骂娘,面上却丝毫不露,人畜无害、轻描淡写地对两个当事人道:“我们都是不存在的,你们继续,继续。” 于是,四周更是达到了比寂静更高一层次的境界——死寂,可惜,两个当事人也终于回过神来,两人也非常默契地、一起死死盯着隐形的孟回。 对峙了有一刻钟,孟回无奈又懊恼地现出身影来,一边还歪头跟旁边的手下吩咐:“所以,我一直强调临场素质、临场素质,要是不过硬就不能跑现场,后果是多么严重,教训是多么深刻,王大,这方面的训练得抓紧再抓紧呀……” “是、是、是,老大,我立马去办,这种事绝对不能有下次……” 四周狗仔们,陆续走动起来,人人干劲十足,精神饱满。 道济是尴尬又无奈,胭脂是又羞又恼,连连白了孟回好几眼,孟回自己心里正心疼得跟剐了肉似的,也没心情理人,拉了胭脂,对道济道:“走走走,跟我回山顶办正事去。” 孟回边走边抱怨,“现在做点事,真是越来越难了,当事人不配合,队伍素质下降,上头又是这不让发、那不让播的……” 旁边的胭脂和跟在后面的道济一边走,一边听着孟回的碎碎念,淡淡的温馨弥上心间,宛如悠悠春风拂面来。 ———————————————————————————————— 《降龙情史之夫妻篇》:『……这对夫妻即便是打架,也显得脉脉温情……』(孟回记) 第 13 章 胭脂新生之第一天(4) 孟回用人的第一标准便是机灵,所以,当三人走进山顶庭院时,一切都收拾的干净整洁,所有侍从都静静地站在一边待命。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中间有个小小的莲花池,池边上放了个石桌,带了三个石凳。四周地上全种了紫色的仙萱草,唯剩下一条用月莹石铺成的小径,连接着前门与□□。 孟回平常都在这招待好友,她真正的住处便连在这小院后面,是仿照凡人建的三进三出的屋子。 孟回看了眼两人,道:“你们在这坐会,我先给小狐狸验验伤。”也不等两人回答,就自顾自地走了。 侍从们悄无声息地在桌上放了些茶水果点,然后默默退下。 剩下的两个人却也没有开口,胭脂给道济倒了酒放在他面前,自己却埋头在镯子里找东西,然后一样一样地放在桌上,道济在旁静静地看着,两人仿如老夫老妻一样,闲坐庭院静看花,安详融洽。 他们之前的每一次会面都过于沉重,不是爱恨情仇,就是生离死别,像现在这样的静谧和安逸,对他们来说,已抵得上千言万语。 好半晌,胭脂才整理完毕,把桌上的东西推给道济,认真地说:“有些是我自己炼制的,有些是佛祖给的,各种类型的都有。我知道,你们佛修讲究以已之力修炼金身,很少使用丹药。但阿回说,你肉身修为太低,限制了你的实力,而且总是元神出窍,对元神损伤太大。再说,你即使自己不用,也可以用来救人,不要老用你自身的法力去凝结那什么‘伸腿蹬眼丸’,很耗损法力的。”说着,很是不赞同地皱了眉。 道济看了眼胭脂,很听话地把东西扫入自己百宝袋,然后才开口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我听伏虎说,你去了另一个世界?而且你的修为怎么增加得这么快?” 胭脂轻描淡写地答,“佛祖送我去,是为了便于修行的,又不是去那长居。至于修为嘛,只是有了好功法,又有了些机缘。” 道济知道胭脂说得不详实,他又不是不懂修炼,哪有人一年之内修到天仙后期的,即使是法力灌顶,肉身也不可能承受得住,更何况,胭脂看起来神凝意合,绝对是自身苦修而来的。加上,伏虎对于胭脂的事,几次都讳莫如深,想来,胭脂肯定吃了很多苦。 可是,他不能再问下去,于是,只好说别的,“那你怎么会和孟回在一起,你们看起来好像关系很好?” 胭脂难得有了点促狭心理,又娇又媚地看着他,回道,“我和阿回关系好吗?我怎么觉得你和她才真的好呢,一直在打情骂俏呢,是不是原来的老相好呀?” “怎么可能!”道济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第一次发现胭脂看他的眼神太可怕了,连连解释,“那个死八婆,当年是以孟婆的形象现世的,后来重修,结果变成了个小萝莉,她还很得意于这个形象比较容易欺骗人,再说,就她那性子……” “她性子不是跟你很合得来嘛,这么说来,阿回要是换个千娇百媚的身子,你是不是……”胭脂不依不饶。 道济无奈,他也看出来了,胭脂是存心要找他碴的,只好息事宁人,“胭脂,我们说正经的,好不好?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什么时候啊?其实今天才认识的。”说着,一脸好笑地看着道济。 道济果然呆了下,有点不可思议,“今天才认识,就好成这样了?女人的友谊可真奇怪。” “那是,一见如故嘛,”胭脂有点小得意,顽皮地吐吐舌,“我和阿回有缘呗。” 道济看着胭脂笑得如同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心头一片柔软,低低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胭脂听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哽咽,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嗯,我一定开开心心的,你不要担心。” 眷恋地看着道济,轻轻细说:“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你万事要小心,不要什么事总是一个人去扛。济世虽然是你的修行,但是很多事其实是可以找人帮忙的。不要总是做所有人最后的依靠,那样太累了,你也只是一个人。不要以为所有生灵都能感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予机会,有时候也要用些金刚霹雳手段的,小心你的慈悲被人利用,最后伤了你……”胭脂说一句,道济点一下头,头却越垂越低,帽子外的碎发很好地遮挡了微微发红的眼眶。 …… 已站在内庭门外好一会儿的孟回,抱着小白狐,蹙眉自语,“这么美好温馨的画面,我怎么觉得有点悲伤呢?!” 又失神了一会,孟回才故意加重脚步声走进院子。 胭脂等她坐下来,抱过白灵问道:“怎么样?” “嗯,有点麻烦,”孟回看向道济,“她这都伤及根本了,而且都有一年多了。” “一年多了?那不是我还在凡间的时候吗?我怎么不知道?谁伤的?”胭脂却先问了起来,她与白灵白雪也算有交情,自然比较关心。 道济这时才抬起头来,先回答胭脂,“在破庙的时候,大鹏不是说白灵被乾坤洞主杀了吗,你忘了?” “你一说,我就记起来了,时间过了那么久,一下子没想起来,而且我那时以为师、哦,大鹏是故意说来吓唬我们的,没放心上。这么说来,白灵从那时起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嗯,一直被关押在无底洞,前些天,乾坤洞主外出,白灵可能趁此机会才逃出来的吧。”道济嘴上解释,心里却很细心地在琢磨胭脂刚刚说的时间太久忘了的话,仅仅一年的时间绝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伏虎又说胭脂在另一个世界,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呢,问了后自己又能怎么办?耳边却听到胭脂在叫他,忙回过神,“啊?什么?” “我是问,那白灵逃出来了,见到陈亮了吗?”胭脂也是知道些白灵白雪的事的,那时,她在无心洞修炼,而无心洞又是离灵隐寺最近的一个落脚点,白灵白雪便经常住在她那儿。 道济有点意兴阑珊,“没有,乾坤洞主出来,主要就是来找陈亮附身,所以……” “你的徒弟不是修习正宗佛门心法的吗?还被附身,真是没用。”胭脂有点不屑,当然,其中也有因为陈亮帮道济骗她的原故,她可以不再追究,但总是有点小心眼的。 道济倒是很能谅解,“陈亮毕竟修行时短,加上对白灵的执念成魔,便被附身了。不过,我相信他一定能够醒来的。” 胭脂撇了撇嘴,还是有点迁怒,“反正你身边的人,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尤其是陈亮,本事一点没有,偏偏喜欢惹事生非,白灵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他。” 道济讪讪笑道,“他们其实都是很可爱的人,做事可能会有些冲动,但至诚至善,你和他们熟悉了就知道了。” 胭脂不屑地哼了声,歪头一想,又道,“你刚才说,乾坤洞主前些天出来附了陈亮的身,怎么,你们没对上?” 道济微微颌首,“对了几招……” “所以,你刚吐血是因为那时受的伤?!你身边的人,废物倒还罢了,还尽扯后腿了。” “没有,前些天的一点旧伤。对了,胭脂,你现在已是天仙了,有什么打算吗?”说着,便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胭脂。 胭脂被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才天仙而已,你和阿回都是大罗金仙巅峰了,我这连金仙的边都没摸到呢,所以,还是要努力修炼为主。不过,有件事是一定要去做的,王母娘娘吩咐了的。” 说着,胭脂从体内召唤出了昙华,这次出来的昙华显得很开心,先是欢快地绕着胭脂转了几圈,又好奇地在道济身前上上下下地移动,仿佛像个孩子在打量陌生人,过了一会,似乎是确定了什么,昙华抖抖叶子,然后花朵撒娇似地蹭蹭道济的脸,便趴在道济肩上圈成一团睡觉了。 道济有点惊异地看着胭脂,胭脂解释,“她是昙华,就是原本我的那个绝情魔刀变的,她是以你的心头血化体,所以由白色变成了红色,此外……” 胭脂在和道济诉说昙华重生的因由和王母娘娘的吩附,一旁被两人彻底忘记的孟回却正满脸忿忿地看着他们,暗自决定,务必要报这个被人当壁花的仇呀,要报仇呀,一定要报呀。 道济在听完因由后,沉思了一会,才郑重地嘱咐道,“胭脂,魔界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韦陀师兄他现在已是魔尊,听佛祖说,他现在已晋级准圣,虽比不上佛祖和王母法力深厚,但是……” 道济看向了孟回,孟回非常体贴地旁白:“韦陀前不久还在域外和嫦娥抢战利品,两人打了十天十夜都没分出胜负。”“嗯,”道济回头,继续嘱咐,“虽说韦陀师兄应该记得昙华,但他入魔后性情难测,还是不要涉险的好。还是先在人间找吧,对了,你们什么时候下来?” 孟回这会更体贴,没等两人看过来,就旁白上了,“三个月后。” “嗯,那好,我先在人间留意留意。对了,”道济回头看向孟回,“白灵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终于,终于被人正视了,孟回心中泪流满面,他喵喵的,真是太不容易了,看看上面的楼都歪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自己还有点蒙古大夫的作用,是不是被人给人道了?这个仇,得报呀,得报呀…… 正感慨呢,冷不防被人扯了把袖子,转头看见“罪魁祸首”正向她抱怨,“阿回,修缘问你话呢。” ——这个仇,得报呀,一定得报呀—— 孟回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特别轻柔地答道:“先在我这儿吧,我们下来时就应该可以化形了,到时带她一起下凡。不过,她的根基已损,以后只怕很难有所成就,至多一个地仙。” 听了这话,道济和胭脂都有点伤感,道济其实还是很感动于白灵的执着,胭脂更是有点感同身受。 孟回瞥了两人一眼,“好了,说不定她以后另有机缘呢,你们这会,杞人忧天的干什么?还有,胭脂,我把昙华也一并带走,先帮她养固养固总有好处的。” 胭脂点点头,道济顺手把昙华递给孟回,同时传音道,“孟回,帮我好好照顾胭脂。” “帮你?!”孟回很是不屑,可是看着道济几近祈求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一手接过昙华。 道济便站起身,挠挠头,“那个,没事我先走了,88。” 转瞬消失。 “哈哈哈,”孟回当即大笑起来,“胭脂,人家怕着你呢!” 胭脂有一丝气恼,又有一丝羞涩,“我又不会像以前那样——那样去逼他,哼,小人之心。我是不会让他再那么难的……”说到后来,又多了丝失落。 孟回起身,大大咧咧地一把拉起胭脂,向内庭走去,“走,看秘史去,顺便挑个屋子,以后,你就住这吧,就当帮我看家,我长年不着家的……” 胭脂也很大气,“好,保证给你看得好好的。像今天这样的牛鬼蛇神的,立马一扇子扇出去。” “是要扇出去,他喵喵的,躲了我一个独访不说,还请我帮他好好照顾人,帮他办事,不用给钱的吗?”似乎不经意地抱怨。 “……嗯,一定扇出去。”也是不经意地附和,笑意却丝丝缕缕地从眉梢、眼尾、唇角溢出来…… ———————————————————————————————— 《降龙情史之夫妻篇》:『……两个人在一起,便自成一个世界,任何其他都只是多余的布景。如此默契、如此相配……』(孟回记) 第 14 章 胭脂新生之第一个月第一天 胭脂侧躺在躺椅上,手捧书卷,看得津津有味,窗外雨过天青,彩虹横空,清新的花草香时时地飘进窗内,让胭脂忍不住俏皮地揉了揉鼻子。 仙界本来是没有天气一说的,不过,孟回在苍望山设了阵法,所以,这里四季分明、瑰丽多变,胭脂对孟回的这个“创意”一直大加赞赏。 自从道济离开后,除了去拜见了一下顶头上司嫦娥外,胭脂就一直待在苍望山没有出去。孟回让她先看些资料,了解仙界的基本情况后,她到时再带她出去。 胭脂很乖很听话地照做了,主要是胭脂急于想了解这一年道济他们的情况。而生就一副水晶心肝的孟回,给胭脂的一大堆资料中最上面的部分便是灵隐寺团队的各种八卦消息。 胭脂看完资料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相当鄙夷。她觉得自己上次的评价真是太贴切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谓帮手,不是元神出窍打打架就行了,平时更是应该有所助益,才对吧?结果呢,道济吃了□□“挺尸”了,白雪法力耗尽变回原形了,而一个小蜥蜴却上窜下跳地活得相当滋润。这种小妖,不要说现在,就是以前她在凡间的时候,也是一刀就能了事的。 其实,胭脂最心疼的还是因为道济被自己徒弟喂了□□,而且事后一帮子人一点也不晓得关心,以为真是没有影响。真是帮笨蛋,道济的肉身仍未修练大成,怎么可能没有影响,没影响的话,干嘛要装尸消化毒素?干嘛要元神出窍? 所以说,有时候孟回的话还是相当有道理的,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胭脂决定,下凡后一定要去“喂”一下“猪”。 此外,胭脂还打算去看一下那个和她遭遇很相似的叶琳,据说,道济还曾经亲自跳下崖去救她,孟回分析是因为她和自己遭遇相似才让道济行为反常的,不过,胭脂还是想去看看那个女子,那个另一个可能的“自己”。 燕六手捧如意八宝织锦披风走到躺椅前,将披风轻轻地盖在胭脂身上,关切地说,“小姐,小心着凉,您今儿还要和大人去赴午宴呢。” 胭脂满头黑线,瞄瞄自己身上的披风,又瞄瞄燕六关切得甚至有丝担忧的眼神,第一百次地怀疑自己没有修炼成仙,还是陈府内的娇柔千金。 胭脂拉住燕六的手,再一次重申道:“燕六,我虽不如你家主子功力深厚,但绝对是天仙之体,没有寒热病疼的困扰的,还有,你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家,被你家主子取了这么个名字,要不要重新换一个?” 燕六小脸立刻绷得正正的,与有荣焉道,“这是大人对我的肯定,表明我在社中排行第六。此外,容小婢提醒,您现在才是我的主子,大人已经更换了我的工作,而且我也接受了完美丫环的培训,您要是对我不满意,我会失业的。”说完,甚是哀怨地注视着胭脂。 胭脂还能说什么,只能黯然退却。 她这一个月来与“八卦社”的众人已经相当熟悉,简单地说,这就是一群孟回的死忠分子,或者说是狂热崇拜者,被洗脑得相当彻底。她想三言两语地说服燕六,完全是痴人说梦,不过,被这么“娇弱”地对待,任谁都想试一试吧?! 燕六的到来主要还要归功于嫦娥。 话说,当胭脂看到嫦娥时,那真是呆若木鸡、石化当场。 嫦娥当时正站在窗前,看到她和孟回,还主动地迎上来,那可正是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两靥似带愁,秋水亦含泪,弱质芊芊,娇喘微微。 胭脂正感叹这绝世的姿容时,就听到嫦娥来了句,“嗯,有胸有腰,不错,老娘罩你,就是太弱了,阿回,找个人照顾着。” 于是,胭脂悲剧了,更悲剧的是,正发愁于设计胭脂公众形象的孟回却从中得到了灵感。 从域外战场回来后的次日,孟回就召集手下布置了最新任务,没几天,燕六就到了胭脂身边。 胭脂每当想起来,除了黑线就是黑线。 燕六却没顾及自家主子的思绪,依然尽心尽力地端茶递水中,心中却默默背诵着孟回的“大家闺秀”贴身女婢守则。 正当这对主仆各自神游之际,孟回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有点不悦,“你们还在这蘑菇呢?燕六,赶紧把你小姐扶进去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天可是胭脂第一次公众亮相,记住了,胭脂是我们玄女的新一代代言人,一定要怎么闺秀怎么来,自此后,谁还能说我们玄女是匪女……” …… 当燕六扶着胭脂再次出现时,等在车驾旁的孟回流氓地吹了个口哨。 胭脂穿了一身丁香色宫装,外披雪青色湖绉刻丝罩衣,头发被月白色珍珠发带轻轻挽起,额前耳鬓带了淡紫嵌花珠链,如泪状的坠珠正微微荡在眉间,端的是清贵雍容,美丽得如梦如幻。 孟回啧啧地围着转了两圈,“不错,不错,胭脂的气质真是娇贵又富有亲和力,比嫦娥那小白花的样子好太多了,燕六,继续努力。” “是,保证完成任务。”燕六很激动地挺胸保证。 胭脂没理这对脑残,她指着奢华得不像话的车驾不解道,“阿回,上次去域外,好像不是用这个的吧?” 孟回率先上车,等燕六和胭脂上了车,才答道:“上次去域外,安全第一,当然要用厉害妖兽作车驾。这次去参加寿宴,当然要用能彰示身份的。” 胭脂还是有点不解,旁边燕六贴心地补充,“大人是八卦主人,所以用了八头青鸟驾车,青鸟是信息传递的象征。车身是异时空神王贡献的,最是新颖时尚了。” 贡献?是抢来的吧。胭脂扁扁嘴。却被孟回发现了,“胭脂,你这种动作实在太不淑女了,要有损我们玄女形象的。”一脸指责地盯着她。 胭脂实在有点无语,话说,在见识了嫦娥的彪悍和孟回的抽风之后,玄女还有形象可言吗,就自己一小天仙,能挽回吗? 孟回还在旁边殷殷嘱咐,“今天去的是西海龙宫,他家原先的老龙王就是下界作乱,结果被你家降龙降了的那只,你知道不?” 胭脂点点头,燕六代答,“大人,我都跟小姐说过了,资料也看了,还说了那个因恨生爱的白痴龙女。” “嗯,那就好。” 没一会儿,青鸟就停了下来,三人下车,孟回打头,胭脂一手由燕六搀着,一手握着团扇,跟着孟回走进西海龙宫金壁辉煌的大厅,入目的全是珠光宝气,晃得胭脂有点眼晕,微微蹙了蹙眉。 孟回先向四周瞄了一圈,转头跟胭脂说道,“我去跑新闻了,让燕六陪你到处走走,记住了,看不顺眼的,就一扇子拍飞他,不怕,咱上头有人,知道不?” 胭脂敷衍地点点头,挥手赶走了孟回,转头看燕六,“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休息一会,等寿礼开始再来。” 燕六宛如自家后院般地领着胭脂七拐八曲地走进了一个小亭子,然后业务纯熟地擦拭了一下桌子和石凳,还非常体贴地放上自家的桌布和坐垫,顺手在桌上搁了些吃食,最后才扶着胭脂坐下。 原本无聊地躺在树上的摇光却被这主仆俩的这一番作派给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这不是西海龙宫,而是凡间某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当今仙界,所有女仙均以嫦娥的彪悍为奋斗目标、以孟回的女权言论为行动指针,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这么“典范”的“大家闺秀”,实在让人有一种时空错乱之感。 正在这时,却冲进来一个红衣女子,她一眼看到胭脂主仆,便直直地走进亭子,然后阴着脸,用挑剔地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胭脂。 完美婢女燕六恭敬地在一边解释,“小姐,这就是大人跟你提过的西海龙宫的长公主,现任龙王的姑姑,敖璃。” 胭脂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其实,这姑娘原本英气勃勃,颇为明艳动人,只是,此刻正以吃人的眼光瞪着她,破坏了她爽朗大气的形象。 心中暗暗叹息,面上却妩媚一笑,梨涡轻陷,“璃公主,不知有何见教?” 敖璃轻蔑地哼了哼,“我还道是如何的绝代佳人呢,不过是个凡人出身的下贱俗物。” 胭脂不在意地懒懒一笑,悠然道:“胭脂本来就是个凡人,如同胭脂本来就是李修缘的妻子一样,都是事实。” 燕六在旁插话,“小姐,要我说呀,你就应该待在凡间,依旧让姑爷细细护着就行了,哪用自己苦苦修行。大人说,有老公疼宠的女子,最幸福了,哪分凡间与仙界。” 敖璃听了,又嫉又恨,指着胭脂,大叫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还不是被降龙抛弃了。新婚夜,被像破布一样地扔了,哼。” 胭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栗绽放,语调清冷,“敖璃长公主,我不是你。你几十万年苦苦追索,而他不屑一顾;我和他青梅竹马,名媒正娶,生死与共,情义深重。” 燕六不经意地补充,“姑爷出家是他的修行,可是,他从来没说不要我们小姐呀,否则,他为什么不写个休书呢?!我们小姐就是姑爷过去现在将来唯一的妻,满天神佛都不能否认。” 敖璃牙齿咬得“格格”响,好似被激怒的母老虎,死死盯着胭脂而说不出话来。 胭脂叹了口气,略带殇然,“璃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女人何苦难为女人,他人就在凡间,你要找就去找他,又……“ 还没说完,就看见敖璃举拳向她冲来,胭脂连忙挥扇,“风!”哪知道,情急之下用力过大,敖璃整个人加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全被卷出园子,而园子好像龙卷风吹过,一派凄惨荒凉。 主仆两人默了一会,胭脂幽幽道:“燕六,你说,敖璃怎么突然发起疯来?我最后不是在同病相怜地劝她吗?” “小姐,她以为你最后是在讽刺她,明知姑爷不可能理她的,你还让她去找姑爷。” “啊?这么说,是我的错?”有点不安,主要是周围破坏得彻底了点。 燕六却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怎么会是小姐的错呢,小姐这么好心好意地劝她,是她太白痴了,不太正常,不理解人话。” “嗯。”胭脂轻轻点头。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这儿太荒凉了,想不到,西海龙宫这么破,这种地方也能拿出来,真是丢人现眼。”燕六睁眼瞎话中。 胭脂窒了窒,看了看一脸嫌弃的燕六,想着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这儿并不是自己扇成这样的,真的是原来就这样的?! 思忖间,燕六已收拾好了东西,胭脂又想起了孟回说的“上头有人”,便也坦然的盈盈起身,被燕六搀扶着走了出去…… 摇光隐着身形,从头至尾观看了这一对主仆的精彩表演,手指摸着下巴,俊美顽皮的眼眸中闪现的全是趣味,“降龙老婆吗?有意思,有意思。” ———————————————————————————————— 《降龙情史之正室遭遇小三篇》:『……无论天上人间,不管仙佛神魔,胭脂是降龙唯一的妻子,仅此足可淡定地漠视一切莺莺燕燕……』(燕六记) 第 15 章 胭脂新生之第一月第二天 自从参加完寿宴后,八卦社也开始了正式的宣传,这几天,胭脂几乎天天随着孟回出去拜访各方仙家,今天也同样。 等燕六帮她拾掇完,两人刚步出院门,却愣在当场。 只见蔚蓝晴空中全飘荡着七色花瓣,如雨珠般撒落在整个山头,给碧青的苍望山罩上了七彩的外衣,熠熠生辉。 胭脂忍不住伸出手,接了几个花瓣细细端详,那花瓣正莹莹发光,不断变换色彩,当真是炫目夺彩。 早已隐身的燕六在她耳边轻声解释,“七色花,域外仙花,祝福爱人永远幸福和快乐,表征着一无所求的爱。”顿了下,“小姐,向前看。” 还没发现燕六隐身的胭脂,抬起头,却看见满天花雨中漫步走来一位玄衣银发的年轻仙君,双手捧花,姿态优雅,希世俊容。 他走到胭脂面前,性感的唇角微微掀开,声音低沉而富有魅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说着,把七色花递给胭脂,细长的桃花眼眸中映现的全是胭脂的身影。 胭脂呆呆地望着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接过花,淡淡的红晕印上面颊,“谢谢你,花很漂亮,我也很开心,只是,”胭脂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我……” “我爱你,我想让你知道,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我今天才会来,除此之外,从来没有任何所求。”眸色深深,情意绵绵。 “可、可是……”胭脂不知所措,她从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来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回顾四周却连一个熟人都没见到,嘴角微抽,想到了上次类似的经历,郁郁道:“阿回,你要不出来,我不做什么代言人了。” 孟回其实只想拍个唯美前景,本来也没想让这人渣多待,所以一听胭脂威胁,很上道地挺身闪现在两人旁边,燕六也很适时地上前扶着胭脂走向车驾。 那仙君眼睛眯了眯,孟回不为所动,冷眼对视,同时随手放了个隔声阵。 “摇光,我家胭脂是有夫之妇,良家妇女,名门闺秀,不是你那些莺莺燕燕,趁早死心。” “有夫之妇?降龙也能算吗?”很是嗤之以鼻。 孟回却如临大敌,“他喵喵的,果然是为了降龙,你们男人打架,输了就输了,找人家家眷做什么。再说,胭脂现在可归我管,你要敢乱来,你试试看。” “哟,哟,动真格了?”摇光嬉皮笑脸地说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怎么说我家老娘也是娲皇宫出身,也算自己人。” “你这个混蛋混起来,是没有底线的。你还是把你的打算全都告诉我再说。”孟回还是一脸警惕。 摇光翘起大拇指,赞赏道:“真不亏为仙界第一机敏人啊!” “快说,少打马虎眼。” 摇光正了正脸色,“我在西海龙宫见到了胭脂和燕六,我就去查了查,发现胭脂的前生是佛界……” “你怎么知道的?”孟回喝道。 “其实,我见到胭脂时真有点心动,真的,不骗你,我就去查,可是查来查去,胭脂就是个凡人,而且是个世世都是凡人的凡人,这怎么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怎么可能会和降龙有牵扯,”说着,有点不以为然地瞥了眼孟回,“孟回,你说那两大巨头,要编也不编好点,就这,只能骗骗降龙那种盲目遵从的死心眼。” 孟回却没有一丝笑容,“按道理,你也只能查到这,不可能搞清楚全部。” 摇光就有些得意了,“我当然只有这点能耐,可我有个强悍的老娘呀,我跟她说,我要娶胭脂,她就自动自发地帮我查清楚所有来龙去脉了。哈哈!” 孟回点点头,斗姆当年和王母一左一右侍奉女娲娘娘,本来两人一个管天界,一个管冥界,只是后来斗姆更醉心于静修大道,才将冥界托付给王母的。就功力而言,可能要比佛祖还要精进,斗姆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摇光继续道:“我听了后,心里倒真的对胭脂又多了些怜惜。孟回,你们就是因为她的身世,所以才这么宠着胭脂吗?你说,降龙可能接受胭脂吗?不可能吧?” 孟回白了他一眼,“胭脂是个凡人出身,我们也会百般娇宠的,这样的好女子,你们男人不爱惜,我们女的自己疼爱不行吗?!” 说着,又带了丝沉重,“她在万年静修时,我也去看过几次,真是令人动容,我自问,我若仅凭凡体修炼,绝对做不到她这个地步,而且时至今日,胭脂也没有动用本源的力量,她好像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唉,要真是个凡人出身倒好了……” 孟回叹了口气,又有些犹豫地继续,“她和降龙两个人,怎么说呢,很默契、很合拍,就是那种很有爱的样子。如果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可以的,胭脂说,她只求在旁默默守护,千年万年永不悔。” “这样呀,”摇光动容道:“我怎么遇不到呢,要是我的话,立马还俗,双宿双飞,佛修也只是修炼的一种途径,降龙也是大罗金仙了,还这么迂腐。” “不扯这些没用的,说说你到底想干嘛?” “我呢,就想着让降龙堵堵心,顺便如果真能令胭脂动心,那我多有成就感呀,那可是从降龙手里抢来的,”正得意洋洋间,猛见得孟回正拿出刀来抵在他颈边,连忙讨饶,“放心,放心,要是真那样,我一定会和胭脂相亲相爱,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娘吧,我可是在她那里报备过了的。而且这样一来,胭脂也能免劫呀。和我在一起,总比现在这样好吧?” 孟回想了想,点点头,收起刀,摊出手,“如果要住在这,住宿费、伙食费、胭脂的出场费、燕六的配合费等等,一次性先缴。今天开始算,缴了后,你就跟着吧,我们今天要去碧霞那儿。” 摇光很爽快地付了,孟回撤了法阵,带着他走向车驾,远远地就听到燕六的声音,“摇光,北斗七星君之一,天界战神之一,斗姆最小的儿子,性子顽劣,亦正亦邪……” ———————————————————————————————— 《降龙情史之情敌篇》:『……摇光的示爱真的很令人动心,浪漫、唯美、真挚……』(孟回记) 第 16 章 胭脂新生之第二个月第一天 白灵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孟回让她先自己修炼,固本培元,过些天,再助她化形。 胭脂隔些天就会去密室看望她一下,如果白灵刚好不在练功,两人便会通过意念聊两句。 白灵今天却是特意在等胭脂,因为她刚才无意中听到关于陈亮成魔的消息,可是,她在这只认识胭脂,其他的人、即使是仆从,也是修为精深,她不敢贸然打听,只能暂且忍耐。 胭脂一走进密室,便见白灵飞扑过来,她连忙抱住,却听得白灵急切地问道,“胭脂师姐,陈亮他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真的成魔了?”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胭脂心想,白灵刚送来时还是晕迷的,之前也是伤势不稳,所以没有告诉她,现在既然快化形了,也就没必要再瞒着,当下便仔仔细细地把她所知道的全告诉了白灵。 末了,看着都急得慌了神的白灵,胭脂故意用一种全然不在意地口吻补充道,“你别瞎着急,修缘说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中,一点问题都没有,再说,这不还有阿回,怕什么?” “啊,孟回仙子,她答应帮忙吗?!”胭脂点点头,白灵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她即使再孤陋寡闻,孟婆总是知道的,既然她肯帮忙,陈亮哪怕身死投胎,总不至于再忘了她,她慢慢等着也就是了。 更何况她这样的伤,孟回都能奇迹般地治好,那必然是很有来历,而且,胭脂师姐能与她姐妹相称,那肯定也颇为不凡,即使孟回不肯多帮,胭脂总是与她有一分情谊在的,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这么一想,白灵就放开了心,长长地松了口气。 胭脂在旁看着她的狐狸脸几经多变的表情,忍不住用手指敲敲她的小脑袋,笑道,“放心了吧,呵呵。其实,修缘也不会让陈亮出事的,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他呢?再说,陈亮他作为修缘的徒弟,也做了不少功德,即便有事,佛祖应该也会救他的。” 白灵声音有点闷,“圣僧什么都好,就是下手太软了,还有,我其实不希望陈亮继续修习佛法的,他要真的去了佛界,那……”说着,不好意思地偷窥了下胭脂,却是说不下去了。 胭脂倒不在意,笑着摸了摸她的狐狸头,“没事,没事,他要真的被收去佛界,也最多去做个童子,到时,我鼓动阿回,我们一起去把他抢过来还给你,怎么样?” 白灵附和着点点头,半晌,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师姐,那你和圣僧,你们,你怎么办?”语意间已带了满满的关切。 胭脂苦笑道:“能怎么办,就这样呗,”说着,很认真地看着白灵,“所以,有我这一个就足够了,我会尽量帮你和白雪的,希望你们能够如愿。” “谢谢你,胭脂师姐。”白灵真的很感动,同时又有些伤感。 胭脂却继续认真地在分析,“你和陈亮应该可以有些选择的,相对来说,白雪反而没什么余地。” “怎么说?” “嗯,你可能还不知道,赵斌是佛界仙童灵禅子下凡,而且其元神未与赵斌的魂魄相合,所以,目前灵禅子还不知道白雪的存在。” “又是一个下凡的,尽坑人了。”白灵很有些不耐。 胭脂点头,“是呀,佛祖其实对我不错的,可是,我总是下意识地避开佛界,讨厌佛界……”皱眉想了会,又道:“我说的没多少余地,不仅是指灵禅子,也是指白雪。白雪是嫦娥姐姐宫里偷跑下凡的。” “真的,那这样说,白雪应该要回来的吧?” 胭脂脑中掠过嫦娥彪悍的身影,随口道,“反正白雪有她主子在,也不会有事,你就放心吧,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修炼。” “嗯,我知道了,谢谢师姐。” 胭脂从密室出来,穿过回廊,刚转至外庭门口,便看见摇光捧着花懒懒地倚在一棵树上,碧树紫草,银发黑衣,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摇光一见胭脂,挂着皮皮地笑容迎上来,把花往胭脂面前一送,“胭脂,我爱你。” 胭脂嘴角微微抽了下,不言不语地接过花,默默地看着他,摇光也不说话,柔情款款地回视。胭脂其实还是很感动的,她无数次地希望这张脸要是李修缘,那该多好。或者她一开始遇到的就是这张脸,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燕六说,摇光是仙界女仙公认的最佳情人(没有之一),其实是有道理的,起码胭脂认为摇光是当之无愧的。 摇光会在每天清晨捧着花束等在门外,深情而又真诚地表白,“我爱你!”,无论刮风下雨; 也会在每天傍晚的霞光中,声情并茂的弹唱一曲《凤求凰》; 胭脂生气时,他会机变百出地逗她发笑开心,彩衣娱亲也不过如此; 胭脂无聊时,他可以拉着她天南地北地胡闹,并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有人上门寻衅,他会挡在前面,不问青红皂白地先把人打飞再说; 被人欺负了,他会第一个跳出去,义不容辞地以百倍还回去; …… 孟回说,岁月无限,何妨给自己一个机会,去领略一下,什么才叫“体贴”,什么才叫“浪漫”,什么才叫“呵护”,什么才叫“宠溺”…… 孟回说,你不爱人家,也不能拦着人家爱你。 孟回说,降龙是根烂稻草,摇光却是只金玉龟。 她听了,她也体会到了体贴、浪漫、呵护、宠溺以及一无所求的爱,很感动,很美好,可是,心里却时时回忆和修缘在一起的那种圆满无缺。 她知道摇光真的很好,出身好、实力好、人品好、性子好,尤其是对待她时,真的是诚心诚意的,没有一丝轻慢,没有一丝亵怠,可是,她脑海中却总是浮现李修缘的那张脸,她,想要的还是那根烂稻草。 近一个月来,她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慢慢地感动,从一开始的尴尬,到现在的自然,虽然不能成偶,也已是印上心间的知已。而且是即将远离的知己。 想到此,胭脂终于轻轻开口,“摇光,听阿回说,你们明天都要去域外打仗了?” 摇光点点头,“嗯,女娲娘娘接到了上佛的传信就离开了,单凭嫦娥姐太过吃力,那个新域产生的神只虽然神识未开,但实力强大,我们不能功亏一溃。” “为什么一定要去攻打呢?”摇光柔声地解释,“我们这儿自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已经发展有几亿年,灵气资源日益耗减,而且大道对于每一个域都有所限制,比如一个域中不可能产生众多的圣者,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另想他法。在一个合适的新域刚产生不久,消灭其天生的神只,然后由我们接管移居,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说完,终是不放心,又道,“胭脂,一开始,我只是有一点心动,这些天以来,我却真的是爱上你了。我知道你放不下降龙,没有关系,放不下就不要放,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你心无所依时,一定要记得还有我,不要把我忘了,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那样,牵挂着你的我会伤心的。再说,”语气渐渐带了些顽皮的本性,“不就是降龙嘛,等我们回来,我、孟回加上嫦娥姐,我们三个把降龙绑了来给你,做什么和尚,吃饱了撑的,你说,好不好?” 胭脂拼命点头,“我记住了,我一定不会忘记。你小心,等你回来,我给你庆功。”摇光微微带笑凝望着胭脂,仿佛要把此刻永远烙入心房。 ———————————————————————————————— 伏虎和道济两人盘膝坐在灵隐寺上空云团上,默默对视了足有个把时辰。 最后,伏虎认命地开口,“胭脂不愿意去投胎,也不愿意忘了你,所以,最后佛祖让她去苦修,若是成功,佛祖便不再干涉,那里头一万年,外头一年,” 说着,拿出了一个储物戒,“这些玉简是孟回让我记录的,都是胭脂静修时的一些情况。” 道济接过戒子,嘲讽地瞟了眼伏虎,“你竟然也有当狗仔的潜质?” 伏虎却认真道,“我几乎陪了胭脂几千年,到后来,我是很甘愿地记录的,胭脂她……的确很不容易。” 道济沉着脸没说话,伏虎继续,“至于你说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胭脂,一个凡人,孟回也不至于有什么别的打算,就是有点怜惜吧?嗯,孟回的为人,你应该更清楚?” 道济点点头,伏虎又道,“天界那帮女的,只要是娲皇宫出身的,都是护得很紧的,胭脂在静修时亲得女娲娘娘赐书,孟回作为玄女实际管理者,对胭脂好那也是应该的。” 道济又点点头,伏虎如释重负,“那都没问题就好了,你不用再担心有什么阴谋了吧?也不会再怪我之前没告诉你胭脂的事了吧?” 道济很冷骏地看着他,“下次,不要再瞒着我任何事。” “知道了,本来也不怎么想瞒你的。”伏虎倒是满不在乎地顺口答应,又想起孟回让他问的话,便问道,“那你对胭脂打算怎么办?” 道济一听便很烦恼地摇摇头,整张脸苦成一团,感觉都能挤出汁来,“我也不知道。” 说着,又有点画蛇添足地补充,“这都是李修缘欠下的啊,最后都要我来还。” 伏虎是个厚道人,他实在不想打击自家兄弟,满仙界提到胭脂时,都称胭脂为降龙老婆,没人称李修缘老婆的。 既然不想打击,只好安慰,“你放心,胭脂出来后,我亲耳听她在佛祖和王母面前表述,她不会再想以前那样痴迷了。” “是吗?”道济有点不置可否,心里有口气像是松了,又像是被堵了,“这样说来,胭脂她应该会慢慢忘了我,哦,不是,是忘了李修缘,再重新开始吧?” 伏虎听了,总觉得有点别扭,心想,李修缘、降龙、道济不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吗,为什么要分这么清?胭脂都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几个人看。 伏虎不解地摸摸光头,又想起刚刚答应不能瞒他事的话来,便说道:“近一个月来,摇光一直住在苍望山,据传,他在西海龙宫对胭脂一见钟情,所以……” “什么?”伏虎还没说完,道济就跳了起来,“这个淫贼,他竟然敢去招惹胭脂?” 伏虎有点不赞同,说了句公道话,“降龙,摇光虽然风流了点,不过,也不能说是淫贼,那些女仙都是心甘情愿的……” “什么心甘情愿?胭脂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刚刚不是说让胭脂忘了你吗,我觉得,摇光是最好的人选了,听说,他还跟斗姆报喜要跟胭脂成亲……” “好了,好了,你烦不烦哪,搞得像个媒人婆似的,快走吧,不送。”说完,自己却火烧眉毛似地先消失了。 伏虎望着道济有点像逃跑似的背影,喃喃自语,“难道真的像孟回说的,降龙动了凡心,那可怎么办呢?不会又出来一个韦陀师兄吧?” ———————————————————————————————— 《降龙情史之情敌篇》:『……摇光是温柔多情的名门公子,摇光是风度翩翩的天界战神,摇光是体贴识趣的知心爱人……胭脂要的却是降龙这根烂稻草』(燕六记) 第 17 章 胭脂新生之第三个月第一天 胭脂、孟回带着燕六,以及已经化形的白灵,一行四人站在灵隐寺上空。 胭脂看到赵斌在寺内空地上练武,白雪在旁加油呐喊,又看见广亮在大殿招待香客,旁边永恒地跟着狗腿的必清。 再看了一圈没看到道济,胭脂便放心地挥扇施法,将赵斌、广亮、必清三人吸进了扇子里。 旁边的白灵惊呼,“啊,胭脂师姐,你干嘛呀?” “没事,喂猪而已,让他们练练功,呵呵,我们下去吧,见见白雪。” 胭脂一边随口解释,一边降下云头,落在白雪面前。 呆呆的白雪还在奇怪刚刚赵斌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面前却又突然地显出人来,还没仔细看,便被一把抱住,“白雪,白雪,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回神一瞧,惊喜莫名,伸手抱住白灵,“师姐,你回来了,你回复原形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两人又抱又跳,又喊又叫,不光是胭脂,就是孟回和燕六也能感受到她们的快乐和开心,三人脸上俱是笑容。 好一会儿,白灵才拉住白雪,指向胭脂,白雪顺指一瞧,更是瞪大了眼睛,一下拉住胭脂的手,“大师姐?真的是你吗?胭脂师姐?” 胭脂笑意盈盈,摸摸白雪的小脸,“是我,白雪,好久不见哦!” “太好了,太好了,大师姐,你没事,你没死,真的太好了。”白雪激动得又跳了起来。 “她们倒是没事,不过,你可就有事了,五百年前私逃下界的小兔子。”孟回在旁故意吓唬白雪。 白雪悚然一抖,可怜又害怕地看向孟回,胭脂忙扯了扯孟回,“好了,不要吓唬她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燕六立即自动自发地在前带路,领着胭脂和孟回向道济禅房走去。 后面的白灵连忙低声向白雪介绍情况。 ———————————————————————————————— 道济一脚跨进自己禅房时,看到的便是一幅相当和谐的画面。 白雪和白灵叽叽喳喳地在聊天,胭脂和孟回淡笑着喝茶,偶尔回应几句,四个人围坐在桌前。胭脂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在给众人添茶倒水。 道济刚要开口,胭脂身后的女子却先迎了上来,微笑着行礼,“姑爷,您回来了?燕六给您见礼了。” 道济的身子滞了滞,语气有点不确定,“姑爷?”说着,把视线转向胭脂,然后又转向孟回。 胭脂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孟回却一派坦然地回视,“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嫦娥亲点的,作为胭脂的贴身侍女。” 道济垮着脸,用手指指燕六,又指指孟回,不敢苟同地道,“你们也太夸张了。” 燕六不为所动地依旧招呼道,“姑爷,您先坐下歇歇脚吧,对了,”说着拿出一瓮酒放在桌上,“这是最新季的蟠桃所酿的新酒,您尝尝,算是我孝敬您的。” 道济不再纠结,走上前拿起酒,开盖一闻,满脸陶醉,“哎呀,不得了,真是蟠桃呀,不错,不错。” 白雪却偷偷地起身躲到道济身后,小小声地说,“圣僧,帅斌不见了,师姐说好像是被……”虽然白灵跟她说没事,但她还是好担心,可又不敢全说,她尤其怕孟回,总觉得她跟自己主子的气势非常像。 “啊?不见了?”道济忙伸出右手掐算,“咦,师兄和必清也不在这人世了?怎么回事?不过,好像没恶兆呀。” 回身问白雪,“你不是和赵斌在一起吗?怎么回事?” 白雪刚想开口,却又突然抖着身子往道济身后缩了缩,道济回头一看,便发现胭脂和孟回正笑得特别灿烂地看着白雪,心下明了,一面坐下来,一面说道:“怎么,他们得罪你们了?小孩子不懂事,饶了他们吧。” “哼,一帮子废物,还仙童下凡呢,丢人。”胭脂嘴角尽是不屑。 道济倒有点意外,他本来还以为是孟回胡闹呢,没想到竟然是胭脂动的手,更是不解,看向胭脂,迟疑道:“胭脂,你……”“好了,他们就在我扇子里,待两天就放出来。”胭脂不自觉地嗔怪了他一眼,又妩又媚。 道济心头一跳,立马改口,“让他们待两天也好,平日在旁边就呱嗓得很,刚好清静清静。” 白雪有点不甘想开口,被白灵扯在一边捂住嘴。 道济又转头问孟回,“我听说你在域外,怎么会下来?” 孟回喝了口茶,忧心冲冲地道:“特意回来送胭脂,否则我不放心,唉,这可是胭脂第一次离开家,离开我……” “噗—”“哗啦”“碰—” 茶水喷了,茶碗落地了,有人从凳子上滑下来了…… 除了燕六理所当然地站着外,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就连胭脂也忍不住地摸摸脸,再一次地怀疑自己的年纪与智商程度。 道济用手背擦擦嘴,心道,这死八婆果然是来恶心人的,好,恶心人是吧,大家一起来。 想着,道济便满脸肃穆、郑重其事地坐在孟回面前,“你放心,我在胭脂在,我不在胭脂也在,你好好地去吧。” 孟回轻蔑地回了一眼,一本正经地道:“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不过,还有一个人要托付给你。” 说着,双手捻诀在道济身前一点,闪现出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蜜桃似的小脸,扎着两条可爱的小辫子,她爱娇地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一看见道济,黑濯石般的眼眸陡然发亮,“爹爹—” “砰—”“啊—” 这次大家的反应更大,白雪和白灵张大了嘴,木木地盯着,胭脂惊得下巴都掉了,道济自己更是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当然,这个“大家”里面不包括孟回和燕六,孟回很是愉悦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得意,小样儿,还玩得过姑奶奶我?看我不玩死你。燕六更是奋笔记录中。 噢,还有一个不受影响的便是小女孩,她仿佛找到亲人般地开心着,还好心地想拉道济起身,扯着他衣袖,“爹爹,你怎么摔倒了,快起来呀。” 道济跳起来,狠狠地指着孟回,“死八婆,不能乱开玩笑的。” 孟回拿了道济的扇子悠闲地扇了扇,云淡风清,“是不是开玩笑,你自己不会算吗?” 道济连连掐指,半晌,呆了,视线转向胭脂,“胭脂……” 小孩子跟着看向胭脂,又开心地叫了声,“娘亲——”边叫边跑向胭脂。 白灵、白雪更木了,胭脂也傻傻地看着跑到自己身前的小女孩,不知所措,小女孩却不满意了,她苦着脸转头看孟回,“阿回姑姑,怎么爹爹娘亲都不认识我了?” 孟回一派神清气爽,“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呀,你跟他们说说话,他们就能认出来了呀。” 小女孩很乖地点点头,回身依入胭脂怀里,“娘亲,我是小昙呀,你不认识我了吗?我长大了,能说话了,以前我一直一直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呢……”说着,竟慢慢睡着了。 胭脂温柔地抱着她,感觉自己与她心神相连,不自觉地亲近。她再看向道济时,却发现他正恶狠狠地盯着孟回,孟回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 胭脂叹了口气,知道肯定是孟回搞的鬼,只是,她一点都不介意,漫漫岁月,有个女儿在身边相陪也是非常不错的。 她学不来嫦娥那样彪悍的活法,也学不来孟回这样恣意的人生,那么,养个女儿也是个很好的主意。 养个女儿,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成佛成祖,然后自己或放下、或湮灭,一切结束。 这边孟回却宛如大仇得报般地自得地道,“昔日,女娲娘娘捏土造人,向上佛借了一滴血,以阴阳调和,故此,人类称娘娘为圣母,称上佛为圣父,年月久远,人类忘了上佛,只遵圣母,可是,你敢说,上佛不是圣父,我想,上佛他老人家也不会否认吧。那么,昙华以你心头血为体,以胭脂情泪为神,并被胭脂温养千年才得以出生,怎么就不是你们女儿了?” 道济很是烦恼,理是这个理,但这个死女人的本意就是想看他笑话。昙华原本还是本体,孟回在帮她化形的过程中肯定误导了许多观念,这种情形,叫个师父也就行了,不必要一定要父母,按昙华的前生来算的话,只叫师兄师姐都行。 孟回又笑盈盈地道,“你很烦恼?那只能说明你佛法不够精通,上佛可从不介意自己是人类圣父的。” “这怎么能一样,我可是个和尚,怎么能……” “怎么不能,上佛还是你们和尚的开山祖宗呢。”孟回针缝相对、毫不留情,“再说,昙华又不是你和胭脂按人间夫妻的正常渠道生出来的,你有什么好别扭的。” 此话一出,胭脂和道济尴尬极了,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转开头,本来不在意的胭脂两颊飞红,耳根发热。 道济更是浑身不自在,又是囧迫又是懊恼,偏偏孟回还不罢休,“你这么介意,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六根不静,心有杂念。” 道济“噌—”一下跳起来,“你这个死八婆!” 孟回“啪—”用扇子拍了下桌子起身对视,“决斗?!” 胭脂见两人都有点神经质了,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脸红,问道济,“修缘,我们住哪儿?” 道济有气无力地吁口气,坐下道:“嗯,寺里有一些给香客住的房间,师兄,哦,你们直接去找方丈吧,让白雪领你们去。” 白雪领着几人出去,孟回和道济却仍然没动。 半晌,孟回回座,神色严浚地开口,“我就想给胭脂留点念想,你什么都给不了,那就让我来给。你不是让我帮你照顾吗,我就是这样照顾的。” 道济白了一眼,“你这样,只会让胭脂越陷越深。” “我不这样,胭脂就能忘了你?”孟回“嗤”了一声,“她忘了你,然后你就能觉得不欠她了?你就能心安理得地修你的佛了?” 道济很火大地拍了下桌面,“那你说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孟回淡定地瞄了他一眼,“盘古大神开天……你不要插话,耐心听我说完。开了这方天地后,力竭身殒,理性化为道祖,合天道管理天地,慈性及爱心化为女娲娘娘,魔性及力量化为天魔大人,大人又创出佛法以压制体内魔性,以免自己涂炭生灵,改称上佛,上佛是魔祖,亦是众佛始祖,没错吧?” 道济点点头,孟回继续,“韦陀他在入魔前仅修成天仙飞升,短短几万年,已至准圣中期,与嫦娥这个进入准圣十万年的打斗,丝毫不落下风,我们由此可以断定,上佛创立佛法不光是为了抑制魔性,而应该是为了更好地修行,所以,韦陀佛魔双修后,虽有些后遗症,但这也可能是因为没人指导,总的来说,佛魔双修是一条修行的好途径。所以,”孟回正色地看着道济,“你,不要有太多顾虑,实在不行,可以以韦陀为范本的。” 道济很无语地看了眼孟回,“孟回,你的观点很新潮,我也承认有一点道理,佛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魔本是一体两面的对立点,上佛他是盘古化身,天赋异禀,韦陀师兄也是机缘深厚,但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韦陀师兄这几万年的挣扎,大家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开头一万年,要不是女娲娘娘把他抛到外域,整个仙界恐怕都被他发疯祸害了。再说,我和胭脂的情况,也与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也要让胭脂魂飞魄散才算一样吗?”很是责怪。 道济摇摇头,声调沉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是几千年的有情人,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我和胭脂只是阴差阳错,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欠她的永远也还不清,可是,胭脂应该可以重新开始的,她可以重新去找寻幸福……”说到后来,却再也说不下去,低着头,满脸苦恼和无助。 孟回皱着眉说,“降龙,你的意思是不是认为胭脂还不是如昙华那样无法自拔?还来得及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嗯,她……”看了眼孟回,又不说了。 孟回抚了抚额头,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和声音,以非常专业的知心姐姐的口吻哄道:“降龙,我们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想当年,第一次征战外域,同生共死都不知道多少回,唉,好多战友都湮灭了,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你现在遇到这种事,不跟我说说,还能跟谁商量,难道找伏虎那个蛮子?我平时虽然爱玩,但也不至于就不值得信任了吧?”哀伤又有点痛心。无声了半晌,道济还是别别扭扭开口道,“胭脂她,有点死心眼,她现在修仙了,应该不会再,她死认着夫妻之情,其实我们也就拜了堂,还没怎么处呢……” “所以,你认为她是因着凡间传统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理而放不下你,其实与你没多少感情,修仙了,心理上应该不再那么僵死,就能再重新开始了,是吧?”孟回有点愤怒了。 道济仿佛没感觉到她的愤怒,垂着头,轻轻地,“嗯,大致那个意思,不过,我们小时候还是感情很好的,但那应该算是玩伴吧……” “不要再说了,再说,我特么都蛋疼,”孟回揉了揉已经打结的眉头,暗自琢磨,降龙难道真的没动凡心?可是种种迹像都表明不可能,而且许多场景,比如胭脂临死,比如两人再见,我们这么多资深人士都亲临现场,怎么可能弄错?所以,结论是降龙这个王八蛋肯定是动了心的,动了情的。 那么,再来分析这个王八蛋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两种可能,一是这笨蛋自欺欺人,死鸭子嘴硬地死不承认,在撒□□迷惑人;二是这笨蛋完全不懂感情,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胭脂是怎么回事。而据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个死王八蛋机敏过人,百分之九十九是第一种可能。 那么,孟回握拳,眯眼,咬牙,开口,“降龙,你说的这些可能成立,不过,你也听我说说,好吧?你和胭脂青梅竹马好些年,我听说还是你自己吵着要娶胭脂的,那时,你们也十岁了,凡间十五岁即可成亲,十岁已不是完全不懂吧?” 道济没声响,孟回瞟了一眼,“订婚后,虽然不能见面,不会真的没什么来往吧,比如书信、礼物之类的?我就不信了,订了婚的少男少女间会没有朦胧情怀?你当时就没去偷偷看看胭脂什么的?好,就算没有,那拜了堂、结了婚,总有夫妻大义吧,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人间的死教条,仙界结婚的双方也是情义深重的,否则就不要结嘛。” 道济还是没声响,也不抬头,孟回磨了下牙,“即便上面的都不存在,那么,你们见面后呢,我不说你,你佛口佛心,早已断了七情六欲,是吧?那胭脂呢,你总的来说,也是人模人样,胭脂怎么就不会在见到面后更爱上你呢?” 道济终于动了动,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没说,孟回却是颇为讽刺地道,“你是不是想说,你这破烂样,不可能是吧?我们女人怎会这么浮浅,你助人为乐、兼济天下、仁心机敏……” 道济彻底没动静了,孟回喝了口茶,换了语气,继续,“降龙,你现在还是个人,也只是个人,就你这一世而言,其实是还有选择的。哪怕在这几天内,给胭脂一点点温暖,一点点念想,就足以让她在今后几十万年的寂寞岁月里心有所寄。何况,”孟回稍稍犹豫,“这可能也是你的美好记忆,你……” 说到后来,眼看着道济更加死气沉沉的样子,孟回又心软了,叹了口气,“好了,不说了,你只要记住一点,胭脂是放不下你的,无论你是李修缘,还是道济、降龙,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是为你而生的,至于你自己,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我走了,好好照顾胭脂,还有,昙华每天只能现形一个时辰。”孟回捏了个诀,就回仙界了。 留下道济一个人死人样地低着头,以及屋内一声长长地无奈叹息。 ———————————————————————————————— 《降龙情史之女儿篇》:『……降龙能不能陪在胭脂身边,这个是由天定的;可他的心头血是否永伴胭脂左右,这个却可以人为的……降龙和胭脂的女儿,想想就引人无限遐思,听听就知道多么令人尖叫,向创造奇迹的伟大的大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燕六记) 第 18 章 胭脂下界第二天 灵隐寺位于西湖西北面,隐于群山之间,山清水秀,林木耸立,风景宜人,又临近都城,香众贵客繁多,寺内后山建有几座精致别院。 燕六便向方丈租了其中最靠近道济禅房的一处,并仔细打扫布置。昨晚,胭脂四人就入住在这小别院内。 这座小院后门外便是寺内的桃林,正值春日,桃花正艳,远远望去宛如一片朝霞,微风吹过,又如红雨纷扬,格外迷人。 胭脂清早起来,看到桃林美景,一时兴起,便在林中架了琴,心情愉悦地弹起了《阳春白雪》。燕六站在身后随侍。 胭脂今天穿了一袭白底绣绿梅百水裙,外罩碧色撒花笼烟纱,内衬青玉色锦缎裹胸,还未梳挽的长发如瀑布般随意撒落在胸前腰间,发丝随微风轻轻飘扬。 琴音如清泉清泠,又似春风清新,林中桃瓣随风而来,琴中梅瓣随琴音而出,交织在琴身周围,似真似幻,景不应凡间有,人更是仙中来。 道济随琴声而来,却只敢远远地站着,不能动弹,那袭碧色身影狠狠地撞入层层深锁的心房,而他无力驱赶,恍惚中又似乎忆起年少时潜入闺院偷窥胭脂的情景,一夜的修心静思,功亏一篑。 白灵和白雪也被琴声牵引,静静地站在燕六旁边,满脸陶醉,一曲刚歇,白雪兴奋地上前,“胭脂师姐,好好听哦,而且刚才那情景也好美呢。” “是呀,是呀,胭脂师姐,是不是这也是人和妖的区别吗?人类怎么可以弹出这么好听的声音呢?”白灵也问道。 胭脂笑了笑,“我这只是自娱自乐罢了,是这把琴比较好,我听说,嫦娥姐姐的琴技那才是扣人心魄,白雪,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白雪扁着嘴,“我那时还没化形呢,只是好奇才跑出来的,绝对不是故意的,跑着跑着就到了凡间,回又回不去了,”说着,对对手指,“胭脂师姐,你可一定要帮我呀,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下凡的,要是,那个,我会不会被嫦娥姐姐一掌拍了呀,啊,想想就好恐怖。” “放心,放心,要是真想拍你,早就抓你回去了,对吧?” 白雪想想,点点头,就又高兴起来,“也对,那我们去吃早餐吧,昨天燕六姐准备的晚餐好好吃哦。” “呵呵呵……”剩余几人都不由地笑了起来,携手走向院子。 ———————————————————————————————— 等几位女子联袂来找道济时,却只见到必安站在门前。 他一见她们就行礼说明,“道济师叔让我守在这里等你们,他说他临时有急事外出,要几天才能返回,请大家随意安排。” “有事?什么事呀?”胭脂蹙眉不解。 “小僧不知,道济师叔没说。” 白雪猜测,“可能哪儿又有什么天灾人祸吧?” “哎呀,算了,那我们自己玩吧,我可好久没出来走走了,先是被关押,后来又要疗伤化形。”白灵道。 “嗯,那好,我陪你走走,”白雪点头道,又朝向胭脂,小心地说,“胭脂师姐,那个,放了帅斌好不好,他还没见白灵师姐呢,你先放了他,要是,以后再关嘛,好不好?” 胭脂被她的可怜像弄得好笑不已,拿出团扇,捏了几个法诀,又朝地面一挥,赵斌三人就被扔在空地上。 三人在山河图中时,不光是崇山峻岭,还有各种幻阵,所以,出来看到必安和白雪,三人楞是没敢动,还以为是幻像,仍傻傻地坐在地上。 一旁的白雪和必安忙跑上去搀扶,一个喊“帅斌,帅斌”,一个喊“师叔,师兄”。 好容易三人回过神来,广亮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哭诉,“你们是不知道呀,我们被抓进一个好可怕的地方。” “是呀,好可怕呀……”必清附和。 “那里,没有吃,没有喝,吃了个破果子,竟然拉肚子,天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广亮拿起必安的衣袖擦了擦鼻涕眼泪,必安苦着脸。“唉,造孽呀……”必清拿起必安另一只衣袖擦了把脸,必安僵硬地没敢动。 “我们听得到相互之间的声音,可是,看不到人,多动动,全是好可怕的怪物呀、那个那个呀。”广亮抱住必安抖了抖。 “是呀,是呀,太吓人了。”必清嫌弃地看了眼必安的衣袖,抱住自已抖了抖。 一旁的白雪给赵斌又是擦脸又是检查伤口,“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饿不饿?” “没事,没事,我们怎么会去那个地方的?我们又怎么出来的?是师父救的吗?” 白雪还没答呢,广亮却先听到了,转向白雪,一脸怒气的质问,“对,疯济颠呢,他怎么才来救我们?昨天死哪去了?肯定又是他惹出来的事,我要找他算帐。”说着,双手还撸了撸衣袖。 必清跟上,“对,道济师叔呢,我们这可遭了老罪了,到底怎么回事?” 白雪没敢说话,只指了指胭脂的方向,于是,一行人便看到了胭脂和白灵,胭脂正摇着扇子、看戏般地悠闲。 广亮和必清一惊,大叫一声“魔女”,立马和必安抱成一团,紧张兮兮地盯着她。 赵斌却欣喜地喊道,“白灵,你没事了,太好了。”边喊边走上前,手上拖着白雪。 “赵斌,你好,谢谢你关心,谢谢。”白灵也很高兴。 胭脂淡笑地看着他们好友重聚,眼角却又扫到赵斌尴尬偷窥她的视线,不由地笑出了声,跟赵斌点了个头,带着燕六淡定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低语声,“我怎么叫她,师母吗?” “嗯,燕六姐叫圣僧姑爷的,你自然要叫师母的。” “哦!师父人呢?” …… ———————————————————————————————— 胭脂出了寺门,道,“燕六,我想去看看那个叶琳,你知道地方吗?” 万能燕六点点头,二话不说地朝前走去,胭脂跟在身后。 不一会儿,燕六便领着胭脂到了一个简陋的林边小院,两人隐了身影站在院中角落。 昊天一身短打,肩挑着两桶水,推开院门进来。 叶琳已有五个月左右的身孕,已经显怀,在内屋听到动静,拿起手边的汗巾,托着腰走了出来。 昊天刚放下水桶,叶琳便走上前去帮他拭汗,“累了吧,休息一会吧。” “没有,一点都不累,你呢,孩子今天乖吗?”说着,又扶着叶琳往屋里走,“好不容易能 吃点东西了,你一定要多吃,多休息,把前几个月的补回来。” “好,我听你的,你放心,孩子很乖,没怎么闹我。哎呀,快快,孩子动了。”连忙抓了昊天的手贴上自己的肚子。 昊天手上果然传来胎动,欢喜道,“琳妹,你说,这是手呀,还是脚呀?” 叶琳很认真地想了会,“嗯,这次这么有力,估计是脚。” “嗯,这么有力,孩子肯定很健康。” “昊天,你说,他会像谁,像你,还是像我。” “都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怎么都好。” “昊天……” “……” 听着小屋内两夫妻平淡而温馨的交谈,看着他们眼光流转间的默契和美满,胭脂幽然道,“真令人羡慕呀,燕六,你说,所谓的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 燕六没吭声,因为她知道胭脂只是感叹,不需要回答的。 胭脂又道,“燕六,你说,要是修缘和他一样,只是普通凡人修佛,是不是可以再做回凡人呢?” 燕六还是没吭声,这也只能是感叹,事实没法变更,而且,燕六瞟了眼自家小姐,即使降龙是普通凡人,小姐她自己也不是呀。 主仆俩正在小院感叹,在林中的珠儿却感觉到昊天院子里有仙气,连忙跑过来查看,刚到院门,便被燕六拦住了,“你放心,我家小姐只是随意走走,不会伤害他们的。” 珠儿不太相信,可是她能感觉到燕六的威压,绝对不是她所能抗衡的,所以,心里就更着急了。 燕六看她着急,便拿出玄女令晃了下,想了想,又拿出八卦社的令牌晃了一下——那上面只有一个标志,就是八青鸟围成一团的标志,这个标志基本上所有修行者都知道。 珠儿见到两个令牌松了口气,身子却动了动,想跪下行礼,被燕六拉住了,“不用多礼了,我家小姐想在里面待一会,你不要进去打扰了。” 珠儿点点头,燕六又问道,“珠儿,我还想问你呢,听我们的马仔说,当初我家姑爷救叶琳时,你也在场,具体怎么样的,你再说说?” “姑爷?”珠儿不解地眨眨眼。 “就是道济圣僧。” “啊?圣僧是你姑爷?那……”即使是珠儿,也很好奇。 燕六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和尚就不能有妻室了?嗯,说正事吧,说说你的现场版,我好后悔没看到。” “哦,”珠儿瘪瘪嘴,有点不甘心自己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当时,大嫂要跳崖,我和大哥追着过来,看见圣僧正跟在大嫂身后劝她不要跳,可是,大嫂还是跳了,圣僧呆了呆,然后大喊着跟着跳了下去。” 燕六偷偷瞄了瞄院内,“他喊着叶琳、亲身跳下去了?没施法相救?” “嗯,不是,”珠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圣僧没施法,可能在紧急情况下忘了吧,不过,他跳下去时,喊的也不是大嫂,他好像叫的是,叫的是,对,他叫的是胭脂,可大声了,最后,还是我救他上来的。对了,你知道胭脂是谁吗?” 燕六笑笑,看向院内,珠儿鬼灵精地想了想,很八卦地问,“你是说,玄女娘娘她叫……” 燕六点点头,珠儿更是睁大了眼往里面瞧。 在院内的胭脂自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细细设想,如果当初她跳的时候,道济跟在身后,那么道济肯定会救她,那么,她是不是今天如叶琳这般平凡幸福? 可是,陪在她身边的肯定不会是道济,然后生老病死,然后轮回转世,然后——再没有他的一丝记忆,那么,一切都索然无味,还不如今日这样,至少自己能看着他,至少自己没有与他仙凡永隔,至少自己能接触到他除了李修缘外、降龙和道济的世界。 胭脂不再留恋地转身走出院门,门外阳光灿烂,以及——珠儿粉丝见到偶像的炙热眼神…… ———————————————————————————————— 《胭脂传之弹琴篇》:『……琴音起,花雨随,美仑美奂,天仙绝色,问君何能不动心……』(燕六记) 第 19 章 胭脂下界之第五天 道济在外头做了些鸡毛好事,帮了些蒜皮小忙,自觉又是一个潇潇洒洒、无牵无挂的光脚和尚了,便哼着小调、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晚霞中的灵隐寺。 刚进禅房院子,便看见赵斌和白灵在空地上对练,燕六站在边上指点,白雪在她身边给他们加油。 场地上首,胭脂和广亮坐在太师椅子上观看,两侧放了茶几,必清和必安正点头哈腰地给两人递茶,广亮时不时很谄媚地低头朝胭脂笑语。 道济有些皱眉,他发现广亮的头低得都到胭脂胸口了,而胭脂却没在意。 当下一个闪身出现在广亮身后,用扇子拍了一下他的头,广亮立刻摸着头站起来左右看,“谁呀,谁敢打我?” 道济便趁势坐在他的椅子上,笑道:“师兄,你被青春拍了一下头啊,马上就会变年轻了。” 广亮反应过来,横眉怒目,“又是你,死济颠,你一回来就找我麻烦,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要去打道济,一边的必安和必清连忙拉住他,指了指胭脂。 广亮马上换了脸,笑嘻嘻地对胭脂道,“弟妹啊,你别介意啊。” 胭脂一派从容,“嗯,我没介意,你放心,等下我得空找出来,让燕六给你送去。” “哦,那太好了,”广亮笑得如同一朵喇叭花,“弟妹真是菩萨心肠,仙子风范啊,那我们就先走了,回见。”三人哈着腰离开了。 道济张了张嘴,终是没开口,装淡定地喝了口酒,胭脂斜睨了道济一眼,真淡定地喝了口茶。 场上赵斌和白灵已各自停手,四人都走了过来。 几人纷纷向道济问好,尤其是赵斌更是一脸兴奋,“师父,师母教了我般若掌,哎呀,我了个去,真给力,真厉害……” 道济窒了窒,装没听见地又喝了口酒,还是燕六善解人意地拉着众人一起告退。 春日晚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胭脂微微眯了眼,道,“你这几天做了很多好人好事了?挽救了许多天灾人祸?” 道济也不在意,厚着脸皮笑道,“呵呵,还好还好,我这也不是故意的,事发突然,事发突然,怎么,这几天,没出去走走?” “嗯,还好,也就教教赵斌他们,哦,你一向觉得贪多不烂,只是,我想赵斌反正是灵禅子转世,也不存在这个问题,般若掌利于近战,飞空斩适合远攻,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怎么会,哦,你知道赵斌了?”道济没话找话。 “废话,”胭脂睁开眼瞟了他一眼,又往后向椅背靠了靠,闭眼沐浴在夕阳中,“我可身处八卦的最中心,至今身边都跟着阿回的头号得力女干将,能不知道吗?对了,你是不是因为他们俩的出身,所以,没有阻止,任其发展?” “嗯,”道济看着胭脂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自己也觉得很舒服,便移了茶几过来,把双脚挂在几上,眯眼答道,“也不全是,一开始想过阻止,后来见白灵散功救人,也很感慨,就想着任其发展吧,起码不是没有希望。” 胭脂点点头,“白雪有嫦娥姐姐呢,白灵的话,哦,你回天后会带着陈亮吗?” 道济摇摇头,“不知道,应该不会吧,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看情况吧。” “嗯,小昙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有线索吗?” “有一点,我们明天出发吧,”转头看胭脂,“胭脂,你也叫小昙了?” 胭脂睁开眼,白他了一下,“她那个小孩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昙华仙子对上呀,还是小昙这个比较称她,阿回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道济无语,这个能叫天赋吗,他心里很担心,觉得胭脂再跟着孟回混下去迟早会被带坏的。 胭脂又说,“修缘,你要有事,我和燕六去找就行了,你忙你的吧。” “不,我陪你去,让燕六守在这吧。哦,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对了,师兄找你要什么?” “今天早上在寺外救了个老妇人,用的养气丹……” “那你有没有……”道济坐正身子插话。 胭脂嘴角弯了弯,“放心,我查看了命盘的,没有逆天而行,胖子他们几个看见了,就想要一些,我让燕六去整理一下,把丹药分成多粒,否则,我怕凡人受不了药力。” 道济赞同地点点头,身子又倒了回去,这会更像泥似的瘫在椅上,一动不动。 两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沐阳光之温淡,享岁月之静好。 ———————————————————————————————— 《胭脂传之黄昏篇》:『……很多很多年后,当韦陀要拉着我去看风花雪月,我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爹娘黄昏相伴的静谧画面,其实,这也是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昙华忆) 第 20 章 胭脂下界之第六天 第二天一早,道济和胭脂出发去寻找昙华的灵魂碎片,身后一众人站在寺门前目送他们离开。 白雪有点担心,“圣僧和胭脂师姐只有两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白灵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我在天上时,听说许多圣僧的往事,圣僧很厉害的,师姐也很厉害,他们在人间是没有对手的,燕六姐,你说,是吧?” 燕六点头,“嗯,大家放心吧。再说,你们不觉得,应该给他们一点独处的机会吗?你们看他们的背影,即使姑爷穿着一身破烂僧袍,他们也还是这么相配。” 众人远远望去,两人的影子在朝霞的笼罩下,长长的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透着丝丝的亲密和暧昧。 众人默,连广亮三个和尚都不禁有点黯然,白雪更是有点哀伤,“所以,燕六姐,你才没有跟着去?” “是呀,不过,也是因为这边要有人守着才行,否则姑爷也不能放心的离开,所以,赵斌,赶紧去给我练武。” “是,得令!”赵斌站直身子举手行了个童子军礼。 一众人才慢慢回转寺内。 ———————————————————————————————— 两人下了山,道济领着胭脂在路边小亭子里坐了下来,打算商量一下相关的事情。 胭脂也不在意,径直从镯子里拿出些茶水果点,道济看了,手上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地拿了东西往嘴里塞,还边塞边说,“临平县有个叫南平村的,上次我偶尔路过,发现那里的一个女子半鬼半仙的,估计和昙华有关。” 胭脂颇为不解,“你遇到了,竟然会不去解决?” “那次有急事,当时,只是在路上瞄到一眼,看其周身也没煞气,想必也没害过人,就暂时不管了。” “嗯,那我们就去打探打探?”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道济话还没说完,昙华就忽然一闪出现在胭脂身边,一出来,就很不满地嘟着嘴,“爹爹、娘亲好过分,自己吃好吃的,也不喊我出来,我天天待在娘亲肚子里,都快闷死了。” 胭脂连忙拉住小人,讨好地笑道,“是娘不好,小昙不生气哦,娘亲是怕你出来太累神,所以才想让你多休息的,不是故意的哦。” “真的?”胭脂连连点头,小孩子还是很好哄,立马很开心地笑了,“阿回姑姑说,小昙的法力在恢复,一个时辰没有问题的,虽然在娘亲肚子里能练功,可是很无聊的,我要出来玩。” “好,好,以后只要有精力,我们就都在外面。” “嗯。”昙华心满意足在靠在胭脂怀里吃东西,“娘,阿回姑姑说,只要找到了我的碎片,我就会越来越有精神的,爹,小昙不怪你。” 道济正在旁置身事外地看戏呢,冷不防中了箭,很是莫名其妙,“我?关我什么事?还有,昙华,你叫我师叔就行了。” 小女孩瘪了嘴,转身扑向胭脂,眼泪汪汪地,“娘,爹他不认我,可是,我真的不怪他呀……” “没事,没事,”胭脂一边安慰,一边却抓住了重点,“小昙,你阿回姑姑怎么跟你说的,你不怪你爹是什么意思?” 昙华歪了歪脑袋,还可爱地咬了咬手指,“我刚能说话时,就问阿回姑姑,为什么我之前不能说话,姑姑说,娘亲在怀着我的时候,为了救爹爹受了伤,我也受了伤,还有好多个我的碎片落在了外面,所以,哦,姑姑还说,爹爹一直觉得很愧疚,觉得不配作爹爹,可是,我还是好喜欢爹爹的啊,我不怪爹爹你哦。” 昙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道济,说不出的可爱动人,可是,道济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心里又是憋闷又是烦燥,只想冲上天去找孟回打架。 道济心里很闷,很烦。从上回孟回毫不留情地刻薄他,到寺内众人对胭脂的称呼、燕六对他的称呼,他总觉得心里有股气堵着,不上不下,相当难受。 他一直压着,不让情绪影响自己,直到刚才孟回对昙华的瞎误导,他终于压不住,也不想压了,于是就不管不顾地闷头坐在一边。 胭脂也觉得孟回这会是有点过分,看了看道济的脸色,便让昙华去亭子外草地上去玩,自己走过去,扯了扯道济的袖子。 道济如同一个生气的孩子,扯回了自己袖子,还使性子地转了个方向。 胭脂又好气又好笑,跟着转到他面前,“修缘,别生气了,你知道的,阿回就是爱玩的性子……”还没说完,就被道济很不满地白了一眼,又转了回去。 胭脂好脾气地跟着转,蹲下身,拉住了他的手,“阿回这次是过分了,下次见到一定要教训她,不过,她可能是为了给昙华一个完美的出身来历,你,原谅她吧,就当看在我的面上,好吗?” 道济很烦恼地吐了口气,似是无助又似委屈地看着胭脂,“胭脂,不光是这个,我总觉得很烦,闷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胭脂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面容,思索片刻,想到这几天的情况,心中动了动,握紧了他的手,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阿回,肯定说了好多过分的话,小昙、燕六,还有我,我们,我们也……你心里烦是正常的,是人都会烦的。烦过了,还是那个洒脱不羁的你。你,不要过分在意就行。” 道济静静凝视着胭脂,心神慢慢平静,理智也渐渐回复,半晌,他闭了闭眼,轻轻地脱开了胭脂的手。 胭脂也不怎么在意,起身招呼昙华,收拾了下,两母女牵着手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去。 道济过了会儿,才站起来,刚走出亭子,又停住了,他警觉地左右看了看,又掐指算了算,没有什么发现,可是心里却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危险。 ———————————————————————————————— 《胭脂传之路亭篇》:『……男人,无论如何强大,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本性,即便这个男人还不知道他爱这个女人,或者——这个男人抵死不承认他爱这个女人……这个道理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我便已经从我爹娘身上看到了……』(昙华忆) 第 21 章 胭脂下界之第七天 南平村是一个典型的小山村,背靠莫干山山脉,村中家家户户靠山吃饭,多以打猎、卖草药为生。 南平村地处偏远,最近的县城离此三百多里路,所以,村里除了一月一次去县城赶集外,一般都不外出,自然也没有外人来此。 不过,此刻离村几里外,道济一家三口却正坐在草地上商量。 他们已经去察看过那个可疑女鬼了,昙华也证实了她的确有碎片。 那个女鬼叫莫颜,聪慧能干,丈夫是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为人善良敦厚,但不事生产,家里主要靠莫颜采药维生。 可惜一年前,莫颜为了采悬崖上的一株百年芝草而摔了下去,她本性坚强,加上脖子上戴有昙华碎片的家传玉佩,所以,魂魄被吸入玉佩而未散,更在几天后聚形而回。 她死当天,她丈夫见她迟迟未归,和村里人整整找了三天,都没找到,哪知道,再两天后的深夜,她就回来了。 要说呢,也是莫颜的机缘,那片碎片不是普通的魂魄碎片,是凝聚了昙华法力精华和部分法术记忆的地魂碎片,所以,莫颜死后,三魂七魄被吸入玉佩,虽然没能融合碎片,但却吸收了部分法力,很快便凝形成功。 一开始,只能如普通鬼魂一样活动,不到一月,就可以白天行动了,这也成功消除了村里人的疑心。而且山村闭塞,平常连外人都很少涉及,更不要说能人异士了,所以,莫颜倒是一直都很安全,竟能安安静静地修炼了一年,已有了半仙之能。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取回碎片,昙华能够吸引自己碎片入体,可她没办法保证不损伤莫颜的灵魂,道济和胭脂也不敢保证,因为莫颜很明显已经和碎片半融在一起了。 三人商量了半天,当然,主要是两个大人商量了半天,最后,胭脂拍板道,“先去找她说明白,劝她自行散功,然后我们把魂魄分离,再送她投胎。她要不肯,到时再说,我们这儿干商量,也商量不出好办法来。” 道济点头,“嗯,那我们……”还没说完,却噌地一下站起身,一手抱起昙华,一手拉起胭脂,飞身后退。 胭脂刚刚站稳,便发现他们刚才坐的地方,已站着一个人,身穿白底金线云纹锦袍,头带白玉冠,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全身气势凌厉狠决,此刻正晦暗不明地看着他们。 道济又拉了把胭脂,自己上前半步,恰好挡在胭脂身前,肃然道,“韦陀师兄,所为何来?” 胭脂一惊,忍不住抓了道济肩后的衣服,眼睛却微微发亮,道济以为胭脂是害怕,刚想开口安慰,哪知胭脂却侧头对昙华道,“小昙,快,快喊人,叫,哦,就叫韦陀哥哥。” “娘亲,爹爹的师兄,不是应该叫师伯的吗?”昙华皱皱小鼻子,不解地问,双手仍紧紧地搂着道济的脖子,头也没转动,难得道济肯主动抱她,昙华很开心地窝在道济肩头,一动也不想动。 胭脂窒了窒,道济眼角抽了下,面上却更紧张地盯住了韦陀。 韦陀眸色闪了闪,面无表情地扔了东西过来,道济一手接住,一瞧,急忙道,“哎呀,师兄,你把莫颜怎么了?” 韦陀没理他,只是嘴角似乎扯了抹嘲讽。 胭脂看了看,拿过玉佩,在昙华面前晃了晃,笑道,“小昙,快谢谢韦陀哥哥,那个,我们各交各的。” 昙华鼓了鼓腮帮子,不太情愿地回过头看了眼韦陀,小脸罕见地严肃起来,又有点疑惑,“娘亲,爹爹,我不喜欢这个人。” “啊,为什么?”胭脂是真的有点意外,虽说,昙华不复前生记忆,可是,对于她来说刻骨铭心的韦陀,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昙华用手摸摸自己心口,“娘亲,我觉得这儿很难受,反正不喜欢,哦,很讨厌。” 胭脂想了想,便有点明白了。昙华看到韦陀飞升的那一刻,估计只有绝望和只能自我毁灭才能结束的痛,所以,昙华再见韦陀时最直接的反应便是她毁灭前的最后感受,只是,有爱才有恨,是吧? 胭脂还在感慨呢,道济却很明显地看到韦陀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当即苦着脸道,“师兄呀,你这个状态,怎么能够下界呢,这凡间可禁不住你随便一击呀。” 胭脂一听,不自觉地拉了拉道济衣角,道济侧头,轻声解释,“看这情景,韦陀师兄目前处于不稳定期,这样的危险分子,会造成大祸的,嫦娥他们怎么会没看住他?唉,大麻烦呀。” 胭脂也开始担忧,当下,整个人间法力最高的就只有道济了,而且很明显,目前也只有道济能牵制他了,其他人,燕六有金仙修为,倒是能帮上忙,可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呀。可是,一个发疯入狂的准圣也不是道济能阻止的了的呀。 胭脂一边担心着,一边伸手去抱昙华,“小昙,到娘亲这儿来,爹爹等会要做事了,乖。” 昙华却扭着身子,躲着胭脂的手,“我不要,我要待在爹爹这儿,我最喜欢爹爹了。”说着,还爱娇地用小脸去贴贴道济的脸。 道济和胭脂却发现韦陀眼中的红光加深了,胭脂连忙一把拽过昙华,并用手捂住她嘴。 这边道济坐下捏诀,喝道:“元神出窍!”但见法衣金身的降龙冲体而出,并毫不停顿地冲向韦陀。 胭脂挥扇将道济肉身收入扇内,同时抱着昙华纵身向后退至草地边角。再回头看时,却发现降龙和韦陀已经从地面打到空中,韦陀不顾不管地胡乱挥掌,与其说在打斗,不如说在发泄,而降龙则是有目的地在引着韦陀向大山深处前进。 地上两母女看了半晌,都觉得降龙没多大危险,齐齐松了口气。昙华不高兴地说,“我就说嘛,那个人很讨厌的,动不动就发火,还累得爹爹要打架。” 胭脂有点于心不忍,帮着解释,“韦陀他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他已经很厉害了,入了魔后还能保持理性,像天生魔族一样修练,甚至超越了所有的前辈,间接继承了上佛的天魔衣钵,真的很了不起,而且他对,哦,他对他的爱人,真是千古第一情圣。那个,小昙知道韦陀的过往吗?” 昙华侧侧头,“嗯,阿回姑姑跟我讲过,不过,我当时就不觉得他有多爱他的情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据阿回统计,全仙界女仙一致认为韦陀是最令人感动的有情人,胭脂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他真的爱他的情人的话,为什么在那么多年那么多次的相遇时,一点都没有反应呢?他又不是没见过她的本体。”昙华懵懂而又一语中的。 胭脂哑然,原来这就是当事人与旁观者的区别,即使事后有多么感人的举动,都无法弥补之前无视的伤害,那是彻彻底底的无视,那是最最本心的反应——韦陀没认出昙华。几千年的深情相陪,竟然连回头一顾的冲动都没有。情深吗?只是笑话吧?!所以,昙华才那么决绝,因为,已经别无选择了,是吗?! 胭脂心下恻然,又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自古多情总是余恨,无情又是如此相似。当初,回头崖上道济没能认出她来,时至今日,仍是她心头一道不敢触碰的伤口。 昙华这时却兴奋地指着空中说,“娘亲,你看,爹爹真的好帅呢!” 胭脂抬头看降龙,眼中一片秋水潋滟,微笑着点头,“是呀,我也这么认为,我很早以前就这么认为了……”好像是破庙里自己临死的时候吧,模模糊糊中看到金龙虚影中的降龙金身,死别的哀伤都比不上看到他真身时的心动吧!原来,和尚也可以这么帅的! 昙华又道,“爹爹最最帅啦!不过,娘亲,爹爹的样子为什么和他平时不一样呢?” “这个样子才是你爹原本的样子,佛门规矩大,一般不允许在凡间使用法力,你爹他采用的方式又是最笨的,靠着一个人的力量去济世救民,而不是广收信众、宣扬佛法,所以,只能用自污的方法来施法渡人。”其实,道济真的很令人钦佩,光是自污这一点就没几个神仙能做到。 想着,胭脂更是一脸柔情,认真地看着昙华,道,“小昙,娘亲若是有一天不在了,你要答应娘亲,一定要照顾好你爹,好吗?” 昙华点点头,不解道,“当然,你们是小昙最最亲密的人啊,小昙最最喜欢爹爹娘亲了,不过,娘亲为什么会不在呢?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不行吗?” 胭脂摸摸昙华的小脸,笑道,“我们会在一起的,一起生存在这方天地里的,我只是打个比方,比如说我有事脱不开身呀什么的,这个时候,就要让小昙帮我照顾爹爹了。” “好,我答应娘亲,一定照顾好爹爹。” “那就多谢小昙了。” “不客气,不过,娘亲也一定要及时赶回来,不能丢下我和爹爹。” “好,娘亲答应你。” 胭脂说着,把昙华放到地上,手上握紧了团扇盯着左前方。 不一会儿,左前方土里就钻出个胖子来,商人打扮,又矮又白,一脸的无害和和气生财。那胖子一见到胭脂,立刻堆满了笑,恭敬地行礼道,“小的见过小姐,见过小小姐。” “小姐?”胭脂迟疑道,“你是阿回手下的?” 胖子一脸的钦佩,真诚地赞美,“小姐真是冰雪聪明,明察秋毫。小的是六部在凡间的小头目,直接向燕头领负责,燕头派小的来服侍小姐,请小姐尽管吩咐。” 胭脂抚额,心想,就这样的作派,百分百是阿回的手下,绝对不会是别人,当下便无疑义地点头。 胖子继续禀告,“我们已经把韦陀现身人间的消息传递给上面,燕头让我带话给小姐,请小姐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是唯一的,其它都不用考虑。” 胭脂不置可否,看了看天上的两人越打越远,便抱起昙华跟上,胖子自然紧随其后,依然恭敬地解释,“小姐,小的得老大赐名,您可以唤我小六,我叫燕小六。” 胭脂腾空的脚步顿了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中有没有叫燕大六,或燕小小六的?” 燕小六又是一脸真诚地钦佩,“小姐,您真是机敏过人,老大取名取得这么富有创意,您都能猜到,实在是太油菜了!” 胭脂终于翻了翻白眼,无语地转过头继续飞纵,心里决定,有空时一定要好好琢磨几个名字,然后给孟回,下次,她再也不要听到这些“创意”名字了。 ———————————————————————————————— 几人离去后约一刻钟,原地闪出一个人来,赫然是乾坤洞主,正阴阴地盯着胭脂离去的身影,脸上满是算计。 ———————————————————————————————— 《胭脂传之南平篇》:『……小姐一家子其实是相当有爱的,尤其是姑爷手上抱着小小姐,侧身挡在小姐前面,小姐抓着姑爷的衣角……谁敢说他们不是吉祥的一家人……』(燕小六记) 第 22 章 胭脂下界之第十天 碧空如洗,春风如媚,远处山峦叠翠,眼前绿草如茵。 胭脂和昙华背靠树抱膝坐在纯白裘皮毯上,毯子铺在山顶草地上。母女俩有说有笑地低语着,间或抬头望望半空中打斗的身影。 燕小六站在毯子外,正架着设备进行录制。远在外域战场的孟回已下达最新命令,务必借着两人打架的春风,让《八卦周刊》的销量再创历史新高。所以,身为战前第一线的燕小六,这几天一直以一人化身千万的热情奋斗着,始终以饱满的精神状态、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昙华往嘴里塞了块桃酥,口齿不清地叫了声“小六!”燕小六眼明地扫了眼毯子,手快地从戒子里倒出众多吃食放到毯子上,然后又专心地回头工作。 胭脂责怪地用手指戳了戳昙华的小脑袋,笑骂道:“你啊,都成贪吃鬼了。” 昙华憨憨地笑笑,“娘亲,实在很无聊呀。你说,爹爹和他都打了好几天了,他怎么还是不肯走呀?!爹爹都跟他说了,他这个样子很危险的,一不小心,人间就毁了。害得爹爹为了牵制他,只能一直打,我们都不能去其他地方玩。” 胭脂扫了眼空中的韦陀,又回头看昙华,耐心地说,“他想多看看你……” “哼,有什么好看的,就因为我跟他的情人长得像?人都没了,早干嘛去了?他这是睹人思人?这种人,老讨厌了!”昙华稚嫩的脸上尽是嘲讽和不屑。 胭脂默默地把昙华搂入怀中,温柔地抚抚她的小脸,“小昙,你只是个小孩子,才化形几天而已,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做一个正常小孩就可以了,你可以撒娇、可以玩闹,怎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怨恨、不可以受到不良情绪影响,知道吗?” 昙华不甘地点点头,“娘亲,我的碎片怎么会染上莫颜这么多的情绪呢?害得我现在,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事,慢慢地就好了,那个莫颜被韦陀强力封印,硬生生地扯了你的碎片出来,怨念当然强烈,你吸收完后,让你阿回姑姑替她修补好灵魂,送去投胎,我们也就不欠她的了。” 昙华乖巧地点头,依在胭脂怀里,舒服地吐口气,“娘亲,可是,我还是觉得那个韦陀讨厌。” “哦,那就讨厌吧,有些人天生就让人觉得讨厌,不过,我们也不能光凭感觉就确定其人,我们应该观其言,察其行,时间长了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有时候感觉是很不可靠的,天才和白痴可能是同一个人,爱与恨也往往是一线之隔。” “嗯……”昙华迷迷糊糊的答应着,渐渐闭上了眼帘。 胭脂拍了拍她的背,抬眉看向空中的两人,低低自语:“韦陀呀,我们都不想让昙华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惨烈,所以,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跟她提起前生,也不想她记起前生,总是编了合理的理由来回答她的疑问,阿回给她编了那样的一个身世,初衷也是这样吧?!那么,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希望的呢?所以,这几天尽管眼波汹涌,却始终保持沉默?只是,碎片中残留的余念还是影响到了昙华,原本少不知事的脸上满是成人的怨恨,那么,要是找全了所有的碎片呢?她是不是会更加偏执?那么,韦陀,你要怎么办呢?……” 胭脂思着想着,慢慢地也闭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 降龙和恢复清明的韦陀落下地来,便看见母女俩相拥而眠,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韦陀甚至施了法咒,暂时禁锢了她俩周围的空间,以免外物打扰。 燕小六在他俩停下时,就收拾了东西,然后远循,在韦陀这种极端危险而又不能自控的核武器面前,安全绝对是第一要务,更何况,人家一家子闲聊,他也不能不识趣呀。再则说,不识趣也不行呀,降龙倒还好说,关键是在昙华异常不待见韦陀的情况下,他若不识趣,那他就是吃饱了撑的、自己找死。这样光荣了,不要说老大脸上不光彩,就是伙伴们也要引以为耻的。 所以,降龙跟韦陀下来时,燕小六已然远去,两人瞟了眼他的背影,然后一左一右地对坐在母女俩两侧,隐隐形成护卫之态。降龙转了转手腕,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韦陀,“师兄,你快到极限了,快回去吧。” 韦陀没理他,眸光幽幽地注视着昙华熟睡的容颜,唇角微微噙着一抹笑意,让一贯冷酷的脸形稍稍软化了几分。 降龙再次苦口婆心地劝道,“前天,我们只打了一刻钟,昨天,我们打了半个时辰,今天,我们打了一个时辰,你才恢复理性。这样下去,我阻止不了你,而且这里是凡间,空间太过脆弱,要出大事的。” 韦陀还是没理他,径直盯着昙华,默默在心里描绘着她新生的音容笑貌。他的世界太过苍白寒冷,这几天是他仅有的色彩和温暖,他怎舍得离开?他知道自己这些天状态不稳,可是他在得知昙华重生时再也没法考虑其它,只想着要见到她,那不光是她的重生,也是他的。 降龙抿了抿嘴,陡然挥起一掌向韦陀拍去,韦陀抬臂一挡,终于侧过头来,降龙道,“师兄,你必须得走。昙华就在这里,等你稳定了,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现在不行,你已经快控制不住了。而且,我也很累,我可是元神在和你打,消耗很大的。” 韦陀看了他一眼,彻如冰雪,降龙毫不退缩地回视。 半晌,韦陀运功抬手,从掌心托起两团光亮向降龙挥去,降龙伸手接住,仔细一观,讶然道,“这是昙华的碎片,而且已经蕴养万年,毫无杂质,难道是师兄你……” 韦陀点头,“应该不会再对她有影响。” 降龙将碎片收入自己识海,“师兄放心,等她吸收完现在这一片,我再给她,”顿了顿,又道,“有的碎片中也可能残留着正面的情绪。” 韦陀不在意地摆摆手,又转头看向昙华,“无所谓,现在,很好……”声音渐渐不可闻。 降龙无声地叹口气,望向夕阳中的那对母女。夕照的霞光如水波般覆盖在两人身上,肤如凝脂,莹莹如玉,胭脂环手抱着昙华,微微露出一截胳膊,腕上带着碧玉镯,垂下的青丝正顽皮地游荡在□□的雪肌上,恬淡静适的睡容上微微露出笑意,如同海棠初开,无声无息地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慵懒和娇媚。 降龙心底发颤,却舍不得移开视线,耳边模模糊糊传来韦陀的声音,似感叹似劝告,“……早作决定……当年我没有忘记昙华……我自作聪明……来不及了……” …… ———————————————————————————————— 《胭脂传之野外篇》:『……一家子踏春郊游,赏赏春光采采小花,相当休闲相当小资。只是小姐一家稍稍特殊一点,还会时不时地斗斗法、打打架,真是相当地另类和彪悍……』(燕小六记) 第 23 章 胭脂下界之第十二天 灵隐寺后山,燕六脸色凝重,蹙眉问她面前的手下,“你说,这两天乾坤洞主去了趟魔界?” 手下点头,“嗯,据我们在魔界的分部回报说,他去见了影魔和幻魔。” “影魔?幻魔?影魔能藏匿身影,幻魔能制造幻境,可是,两只魔也不敢出山呀,那能干什么?哎呀,对了……”燕六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头冷汗,“快,快快,赶紧通知老大,要出事了,还有,我们也快点赶过去找小姐她们……” 燕六急急地纵上云头,一路向胭脂赶去,心中一个劲地希望平安无事…… ———————————————————————————————— 胭脂一脸紧张地盯着空中打斗的降龙和韦陀,两人已经打了近两个时辰,可是韦陀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韦陀本来说明天就回上界的,今天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天,哪知道,他已经糟糕成这个样子了。 昙华拉拉胭脂的手,“娘亲,不要担心了,爹爹不会有事的,反正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另一边的燕小六也安慰道,“小姐,请放心,燕头已经向上面报告了,韦陀要是再不回去,斗姆娘娘会亲自来抓他回域外。” 胭脂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可是她心头总有一股挥不去的阴霾,下意识地觉得要出事。 降龙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担心的是胭脂,所以,频频发掌,不再留有余地,希望尽快让韦陀清醒,以便应付心中的恶兆。 胭脂在两人的劝说下,勉强稳定心神,三人向树荫下走去,刚至树下,不料树影突然跳起来,向三人袭来,准确地说,是攻向昙华。“碰—碰—”两掌连续拍在昙华胸口,昙华只来得及吐了口血,便无法凝形,化为原形,花朵耷拉着闪入胭脂体内。胭脂刚抬眉,又见迎面撒来一片粉红神砂,景象渐渐变化…… 与此同时,刚刚有一丝清明、正飞向地面的韦陀,却看到昙华吐血受伤,大叫一声“昙华!”,又见粉红色的背景中,昙华再度化为星星点点,如同几万年前那样,眼睛立即一片血红,周身魔气缭绕,已然彻底狂颠。 降龙在半空中见到变故,连忙扑向披着影魔斗蓬的绿姬,却不料身边的韦陀已然入魔,正向他攻来,急忙转身回挡,乾坤便携着绿姬便趁机远遁。 等胭脂破除幻像,便看见降龙和韦陀已经战成一团,两人周身佛光魔气纵横,黑云翻腾,各种法术闪现,从地面望去,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身形。 降龙却透过云层看到胭脂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转头专心应付起韦陀来。一面一丝不漏地接下韦陀的所有攻击,一面又再三对韦陀解释:“师兄,那是幻魔的幻影砂幻现的画面,不是真的,昙华她没事,你清醒清醒。”企图唤醒他的理智。 降龙知道,除非韦陀自己清醒,否则他只能硬抗、硬顶到天上的老大们下来。而且他必须抗下韦陀的所有攻击,否则随便哪一下都会给凡间造成莫大伤害。 胭脂望着云层间的光影很是焦急,想了想,拿出扇子,翻腕拈指,将团扇拆分开来,头顶七宝神镜,脚踩山河图,手执紫竹,腾空向降龙两人飞去。 燕小六见状,惶恐地大叫:“小姐,不可以,不能去,快下来。” 胭脂听到声音,身影停了停,半空中回过身来,挥扇向燕小六施了消声咒和定身术,想了想,又加了防护罩,然后义无反顾地向上冲去。 韦陀双目一片赤红,不闻不见,脑子里唯一的影像便是昙华兵解时的点点碎片光华,身上发出的攻击更是霸道凌厉,没有章法,没有招式,只是蛮横地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攻击再攻击。 降龙已经接下他几千下攻击,而且直接用身体去挡住的更有几百下,周身佛光黯淡,法力难继。 胭脂升到空中,落在他们边侧,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降龙又被韦陀一拳打飞了出去,口吐鲜血。 胭脂又是心疼又是焦急,要知道,降龙现在可是元神之体,流的血自然是元气精华。而且韦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这样下去,降龙肯定支持不住。尤其降龙特别的死心眼,拼命拦着韦陀,不让他破坏人间,那些攻击便都落到他身上了。可是,自己法力低微,实在帮不了多少忙,最多抵抗一两次,那也于事无补。 胭脂在这边蹙眉思索,不远处的两人,一个神智俱丧,一个苦苦挣扎,却都没有发现胭脂。 胭脂正着急呢,那边降龙又被韦陀打中一掌,正中胸口,鲜血飞溅,护体佛光又黯淡了一圈。 胭脂心惊胆战,紧张地手里全是汗,如果再这样下去,降龙必死无疑,可是,她怎么可以、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降龙死在她面前?绝对不可以! 胭脂握紧了拳,眼神扫过手里的紫竹、脚下的山河图,以及——头顶的七宝神镜,胭脂直直地盯着神镜,又回过头看了眼降龙,轻轻吁了口气,自语道,“神镜的禁咒?要付出代价的禁咒么?哼,那也没什么……” 胭脂微微垂目,将自己的心神全部沉入神镜,默念咒语,可是神镜一点反应都没有。 胭脂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的法力远不足以发动禁咒,那个禁咒是需要准圣的法力才能得以驱动的,不是她一个小天仙就能成的。不过,她还可以用元神来补的,元神是仙人修炼的精华和根本所在,燃烧了元神、使之化为法力,应该可以弥补法力的不足,从而驱动禁咒了吧? 胭脂咬了咬牙,意识沉入丹田,从元神中抽离仙力向神镜输送,慢慢地、慢慢地,胭脂感觉自己神智有点模糊,元神渐成虚影,可是她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能发动禁咒,她都无所谓的。 胭脂渐渐迷糊,镜面渐露神光,可是胭脂已经支持不住了,心中一片悲凉,难道还是不能成功吗?我的力量就这么弱小吗?我就这么没用吗? 枯竭的丹田内却突然涌进一股蓬勃的土黄之气,一下盈满整个丹田,而且源源不断地向全身流去。 原本虚化的人形元神已渐变成一朵白花,而且越来越凝实,花瓣层叠如千堆雪,佛家祥瑞之气环绕。与此同时,胭脂额头佛光乍现,状如花朵,与元神相同。 胭脂只觉得浑身一阵清爽,法力似源源不绝,毫不费力地就让镜面神光湛湛,口中大喝:“七星封魔阵!定!” 神光直直地照向韦陀,韦陀当即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魔气渐消。 听到胭脂喝声时,降龙就惊悸不安,可他正被魔气包围,等他冲出来,一眼看见韦陀已被定住,心中大跳,惊恐地扭头,便看见胭脂冲他笑了笑,然后——轰然倒下、直直向下坠去—— “胭脂……”撕心裂肺地尖叫着,降龙踉跄着飞扑过去。 山河图却早他一步托住了胭脂,胭脂仰面朝天,四肢下垂,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无声无息地悬挂在半空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似透明,鲜血却星星点点地从身体里渗出来,素白衣衫已然染红。 降龙爬跪在她身侧,脑子空白,面色灰暗,四肢僵直,心跳停顿。他抖着唇,伸着手,指尖发颤,却不敢去触碰,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苍白和鲜红,那么地触目惊心。 他曾经梦到过类似情景,可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永远都没办法承受这种残酷。 上一次,胭脂临死,他以为已是痛苦的极限,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这种痛没有极限,一次比一次更痛。 死亡可能有机会重生,可是,如果连灵魂都消散了,要怎么办? 胭脂以天仙之体召唤了准圣的禁咒,是不是连元神都已不复存在?连灵魂都完全燃烧怠尽?连碎片都没有留下? 降龙不敢去求证,他只是木木地注视着胭脂的白衣越来越红…… 韦陀双目清亮地睁开眼,抬头四顾,闪到降龙身边,运起佛目仔细察看了一下胭脂,推了把降龙,“她没死,元神还在。” 降龙一震,韦陀又道,“如果她元神消散的话,昙华必定会被抛出体外,本命法宝也会解除联系,不可能还能发生作用、护她左右。” 降龙看了眼上方的七宝神镜和紫竹,再看了眼胭脂身下的山河图,屏着呼吸探出手,颤抖着抚在胭脂胸口,手上传来微微的振动,却成功地成了他唯一的救赎,心终于再度跳动,四肢渐渐回暖,各种情绪开始涌上心头。降龙闭了闭眼,深深地呼了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轻轻地横抱起胭脂,站起身,刚想走,却被韦陀拉住胳膊,“等等,她受损严重,几乎经脉俱断,我先帮她初步疗下伤。” 降龙不置可否,冷冷地看着他。 韦陀眯了眯眼,“要找我打架,随时都可以,但你现在法力枯竭,怎么帮她?坐下!” 降龙握了握拳,又看了眼胭脂,终于顺从地在云团上坐了下来,可也没有放下胭脂,让胭脂侧坐在他腿上,头靠在他颈肩上,左手揽了她的背入怀,右手揽了她腰,然后抬眼看韦陀,大有“就这样,你爱帮不帮”的意思。 韦陀挑了挑眉,也不为已甚,盘膝凝神,右手食指、中指拼指,调动全身的佛力聚于两指指尖,左手托右手手腕,右手挥指向胭脂眉间注入灵力。 大约半个多时辰,直到韦陀的脸色稍稍有些发白,胭脂才微微动了动身子,血丝不再外渗,脸色也有了点人气。 降龙轻轻松口气,看了眼韦陀,右手拈了个诀,昙华便萎靡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耷拉着两片叶子,花朵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她转了转身子,便偎向了降龙的肩头,降龙右手一挥,将她收入了自己丹田,道,“我和她心血相连,这些天就养在我丹田里,等恢复点元气,就让她吸收碎片,这样,应该很快能复原。” 韦陀点头,又道:“那两个杂碎……” “伤的是我的人,我会处理。”降龙目光深沉。 “哼,”韦陀眼角带了点嘲讽,“你不要到时候手软了,十几万年的佛界战神变成只会念经的和尚了。” 降龙面容冰冷,语气幽森,“管好你自己的事,尤其是魔界,什么跳梁小丑都出来了。” “不用你提醒,”韦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说话间,已消失踪影。 降龙低头,轻轻地用手指擦了擦胭脂嘴角的血丝,又用脸去碰了碰她的面颊,感觉到了温度和呼吸,一时间,之前封闭的各种情绪争先恐后地从心底爬上来,害怕、焦急、心痛、无助、悲伤、绝望、欣喜、愤怒、怨恨……,让他喉咙哽咽、鼻子发酸,他抱紧了胭脂,双臂紧了又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头的难受。 渐渐地,所有的悲喜苦伤似乎远去,降龙抱着胭脂,莫名心安,丝丝圆满却止不住地溢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愧疚、怜惜、感动,以及——他的爱,他对胭脂的爱。 他的爱太过深沉,藏得谁也看不到,如同一个茧。他把愧疚、怜惜、感动、友情、责任抽成丝,密密地把爱封闭起来,然后用众生大爱染上色,再用仙凡之隔作了包扎,最后,将佛门清规作为土,细细地撒在茧上面,埋在心底里。 这样的层层叠叠、千掩百埋,骗着所有人、骗着胭脂、骗着自己。所以,即便是孟回的犀利,都只能够把茧挖了出来,最多剥掉了颜色而已。 可是,此时此刻,当悲喜过去,死亡远离,纷烦未至,天地间只剩下他抱着她,抱着这个为他生、为他死的女子,他的爱终于破茧而出,最也无法遮掩,明晃晃地晃在眼前,不容他逃避、不容他退缩。 降龙终于失声痛哭,那哭声中的压抑和痛苦,仿佛是丝丝从灵魂里抽离出来,扯着心、牵着肺。 胭脂的意识恍恍惚惚地游曳在各种情景中,佛祖在一棵树前坐禅,树开花了,一个小童在浇花…… 胭脂总觉得那棵树很亲切,她不由地想飞过去,却在此时,听到了降龙的哭声,胭脂立即转身离开。 眼睛慢慢睁开,看到的却是降龙的颈肩,耳边传来降龙的哭泣声,声音中满是压抑和痛苦,听得胭脂五脏六腑地痛,胭脂费力地举起手安慰性地拍了拍降龙后背。 降龙立即松了松手,看向胭脂,惊喜道,“胭脂,你醒了?!” 胭脂举手去帮他拭泪,又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面容,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带着一种前生今世的宿命和悲凉。降龙任她打量,耐心地等她开口。 半晌,胭脂才哑着嗓子道,“我没事,你怎么样?” 降龙环抱着她,摇摇头,口中发苦,“胭脂,再也不要这样了,再也不要了……”胭脂很温柔地看着他,有点喜悦有点哀伤,“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可以离你这么近,你才允许让我靠近一点点,修缘……” 降龙大恸,流着泪,痛苦和无奈交织在脸上,“对不起,胭脂,对不起……” 胭脂用手理理他的发丝,再帮他抹了抹泪,“不要说对不起,如果没有你,我不再是我,胭脂也不再是胭脂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我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我……” “不,不,胭脂,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降龙握了她的手,攥了又攥。 胭脂咬了咬唇,目光坚定地望着降龙,道,“那好,我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你对我,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爱我?”双手却不由地抓紧了降龙胸口的衣襟。 降龙僵了僵,目光复杂,可胭脂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他是她的全部,即便有些羞涩,有些紧张,可也绝不害怕,更不会退缩。 即便他不爱她,他对她也已好得令人妒恨,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即便他不爱他,她也是他的妻子,她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他。 她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他的心而已。 降龙望着胭脂,久久不能成言。 她为他牺牲了所用,又为他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 因为他,她被唾弃辱骂,被扫地出门,在一生中原该最幸福的时刻跳崖自尽; 因为他,她弃了亲朋,弃了红妆,娇娇闺秀栖于阴冷洞穴,沦了魔道,练了魔功,与妖魔鬼怪为伍,被阴险狡诈利用; 因为他,纤纤捻花素手,制了□□,挥了魔刀,原本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弱质千金,却胁持人质、下毒害人,转眼被污妖怪魔女; 因为他,她舍了生命,舍了俗缘,一个人,一个死寂的空间,一万年的苦修,只是为了不忘记他; 最后,还是因为他,元神湮灭也再所不惜。 他在她面前,何其渺小,何其卑劣,何其残忍! 他,罪孽深重;他,又何德何能? 他的胭脂啊,真是坚强又骄傲,从来都不肯受他一分照顾,一直都想着和他并肩前行,哪怕重伤后脆弱得如同琉璃,仍然目光澄澈无惧无畏,怎么也不肯在他面前露出一分怯懦,即使是在问他这种问题的时候。 降龙眸色深邃,宛如万年深潭般幽静无底,却亮亮地映满了胭脂的容颜,他柔柔地拥她入怀,在她耳旁轻声细语:“不是愧疚,不光是愧疚。”语调低沉而坚定。 胭脂眼睛发亮,神采飞扬,仍显苍白的面容却犹如白莲盛开,无尽的娇羞和清媚,眼波流转间尽显风流。 胭脂定了定神,把头靠在降龙肩膀上,低声诉说:“我爱你,不光因为你是李修缘,更是因为——你是道济、你是降龙。我爱的是你,从来就只是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变成谁。”音色清亮澄静。 降龙抬目远望,目光柔软得如同一池春水,耳边又传来胭脂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了,我要的只是这个,此后,再无所求……” 降龙紧了紧手臂,又无声地抚了抚胭脂后背。 默默叹息:“我的胭脂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 ———————————————————————————————— 地面上,燕六、燕小六及一众狗仔都安安静静地望着半空中的那对情侣,虽然伤痕累累,可却丝丝甜蜜。景美、人美、情美,让人感动、让人留恋、让人叹息。 当然,出于专业本能,他们还是进行了现场录制及隐身避让。 燕六赶到时,韦陀已经在给胭脂疗伤,她能做的只是解了小六的术法,然后默默等待,衷心祝福。 ———————————————————————————————— 《胭脂传之依偎篇》:『……云雾霞光间,两人相依相偎,不管今后是否能相伴相聚,此刻却肯定是相知相爱……』(燕六记) 第 24 章 胭脂下界之第十三天(1) 第二天清晨,燕六打发了前来看望胭脂的白灵和白雪,看了看天色,便转身向胭脂房间走去。 昨天,他们几人一回到灵隐寺,便吓坏了一众人,又是惊叫,又是追问。好在,燕六颇得孟回真传,在她的强力主控下,终于让道济能万事不理地入密室疗伤,胭脂也能耳根清静地回房休息。 道济的肉身原本一直被胭脂收在扇中,还好团扇是胭脂的本命法宝,心神相系,不用法力也能打开,否则,胭脂法力全无,道济还恢复不了肉身。 胭脂一直处于沉睡中,燕六估计她是因为元神受损过重的原因,可能几天内都不会醒。不过,燕六还是打算去看一下。 她走到胭脂床前,却被入眼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胭脂额头佛花滟滟,耀眼湛亮,而且胭脂全身仙气盈盈,哪还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燕六满目敬畏地看着那朵花,忍不住赞叹道,“原来这就是优昙波罗花,这么漂亮,这么神秘……” 传说,盘古大神开天后,天地聚生了先天五行,即金水木火土,它们支撑起了这方天地,是这方天地最本源的元素。 先天五行化为五大灵根,即金菩提,水蟠桃,木月桂,火扶桑,而优昙波罗树即是土灵根。土元素具包孕万物之本性,所以,优昙花能化戾气为祥和,故一直被作为佛界灵瑞之花而备受尊崇。 优昙花只在几十万年前盛开过一次,从此芳影不显,所以,传说优昙要遇佛陀出世才能开放。 其实,原本的优昙花和同属五行的蟠桃花、月桂花一样,都是三千年一开的,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见优昙,只不过是因为优昙已经成形。像这样的极品仙物,有了一,老天怎么可能还允许有二呢? 所以,有了孟回,就没有其它回生草存在的可能,优昙自然也是同样。 胭脂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燕六若有所思的眼神。 胭脂从床上坐起身,摸摸自己发热的额头,又想了想昨晚梦到的情景,叹了口气,问道:“很明显吗?” 燕六点头,“已经完全显形了,熠熠生辉,”顿了顿,又道,“小姐,你完全想起来了?” “嗯,昨天昏迷时就记起一点,晚上就……”胭脂烦躁地甩甩头,“他怎么样?有没有发现?” “没有,姑爷元气耗损过大,现在都没有出来,如果没有他人帮忙,估计要好几天。小姐,你怎么样?”燕六递过去一盏茶水。 “我已经没事了,”胭脂接过喝了口,捧在手心,道,“阿回是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嗯,就是在接受培训时说的,大人还说,最好不要让小姐记起前生,否则会不太好,”见胭脂没什么表示,又好奇地问,“到底为什么不太好?小姐,你能告诉我吗?” 胭脂向后靠了靠,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哦,你倒先说说阿回都怎么跟你说的?” “好呀,反正也没什么事,小姐听我说说,权当解闷了。”燕六乐呵呵地道,“五大灵根一开始都被女娲娘娘养在娲皇宫中,后来,菩提树最先化形,便是佛祖,接着是蟠桃树化形为王母娘娘,两人便接过了照顾三个小弟妹的任务。于是,月桂树去了月阴星,扶桑树去了太阳星,都是与他们本性相合,利于修行的地方。只有优昙波罗树本性属土,只要有土,所有地方都无所谓,而且土利于金,所以,佛祖一直没有与波罗树分开,即使在他继承了上佛衣钵后,开辟佛界,也把波罗树移居佛界,仍然喜欢在树前坐禅修法,小姐,如何?我说的对吗?” 胭脂点点头,赞许道,“不错,历史知识普及的很全面,继续。” “很多年后,月桂化身为嫦娥,扶桑也有了自主意识,只有波罗仍然混沌,可她身上的其中一朵花却化了形,那便是小姐你了,”说着,燕六看了看胭脂,见她仍面带微笑,才又道,“后面的大人就没有细说了,据我自己的了解,好像小姐化形后,佛祖很是宠爱,日日亲自教导,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被化为了原形,只留一抹元神,最后去投了凡胎。小姐,我说完了,那为什么,大家都很担心你恢复优昙之身呢?”胭脂又喝了一口茶,看着燕六道,“你知道母神的天性吗?” “知道呀,包孕万物呀,所以,小姐你能化戾气为祥和,很了不起!” 胭脂摇摇头,“你只知其一,母神包孕万物是不假,可是,你难道没注意到万物在土中,先是被分解吸收,最后才重新生长起来的吗?而且新生出来的,并不一定是原样的。土的霸道就在于她不由分说地吸收万物,可是并不一定会还万物原样。” “对啊,小姐,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的,那你……” “我也一样,”胭脂傲然道,“我的神通不及母神的万分之一,可即使如此,我也可以吸收净化任何气息,化为自身灵力。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化魔气为佛光,我也可以化佛光为魔气。传说我化戾气为祥和,只不过是因为之前我一直在修习佛法的缘故。” 燕六听了,却敏锐地皱了眉,道,“小姐,那这么说的话,你不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 “是呀,”胭脂叹了口气,“得到了我,不说立地成佛,起码修行无忧,我的实力又太低,投生前也只是一抹元神,第一世的法力所剩无几。” 燕六道,“嗯,尤其是那些老魔,上佛不在,韦陀也只是因为间接继承了天魔衣钵而成了魔尊,并不是以实力征服他们的,小姐,你快回佛祖身边去吧,太危险了!” “暂时无事的,”胭脂笑笑,“现在在灵隐寺呢,佛光会掩盖我的气息的,不怕。” 燕六第一次感到自己责任重大,“小姐,所以大人才会派我来服侍你,是吗?所以,嫦娥娘娘、大人她们才会这么担心你,怕你回复真身后,优昙气息就再也藏不住?” 胭脂点头又摇头,“不光是这个,还有些其他原因,我……” 话未说完,“唰—”地一道光影闪现在胭脂床前,光影过后,赫然是远在域外的孟回。 胭脂开心地笑了起来,“阿回,你来了,这么快?!” 孟回没理她,自顾自地坐到她床沿上,细细观察了一下她额头的那朵花,才调回了视线看她,骂道,“白痴!” 胭脂嘿嘿地笑,孟回回头对燕六吩咐,“去守着!” 燕六拿走了胭脂手里的茶盏,躬身出去,顺手带上房门。 孟回想了想,还觉不够,又施法加了几个隔离阵,才对胭脂正色道,“重新认识一下,优昙,你好!” 胭脂愣了愣,“阿回,你……” 孟回却颇为感慨,“你我差不多时间化形,可一开始,我们都为着自身一点天赋,受人觊觎,一步都不敢离开大佬们的身边,那时的大佬们都忙得各分东西,一直听说你的事,却无缘认识。好不容易有了点自保能力,你却又受了磨难,唉,一转眼,我们现在才认识,优昙,我孟回很高兴认识你,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很投缘,难道真是因为我们是同类相属?”说着,很真诚地执起了胭脂的双手。 胭脂很感动,握住了孟回的手,“在第一世的时候,我也听说过你,一直很羡慕你的潇洒自在,那时佛祖又是下凡传扬佛法,又是开拓佛界,竟然缘悭一面。认识以来,你一直无条件地照顾着我,阿回,谢谢你,我很荣幸能得你青睐,成为你的姐妹。不过,优昙实在不如胭脂幸福,你还是叫我胭脂吧。” “嗯,好,胭脂,其实,光听名字就知道,胭脂这个名字多么富有迤逦风情,”孟回挥了挥手,又转了脸色,“好了,感性时刻结束,说正事了。昨天燕六用了十万火急级别的传信筒,我才能这么快知道,哦,摇光也过来了,不过,他不好意思大清早地闯你闺房,所以,我让他去帮降龙疗伤了。” 见胭脂要开口,孟回又补充道,“放心,我割了点自己的血肉精气,加上些别的仙草,弄了一丸药,让摇光给降龙,这可是最正宗的‘回生丹’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还要把我整个人炼成药才行?” 胭脂有点脸红,嗔道,“阿回……” 孟回却不依不饶,“就知道关心你的情郎,你看看你自己,禁咒?禁咒是那么好用的吗?又不是大街上的青菜萝卜,随便什么人都能一拎一大把。韦陀也是,一个正在发病期的精神病人,还主动接近发病的病源,整个一sb。还有嫦娥,平时那么牛叉,关键时刻连个人都没看住,简直是侮辱了彪悍这两个字,看她还能再像以前那样牛气哄哄的,哼!最最讨厌的,还是你那个降龙,当初我走的时候,我是怎么嘱托他的?他是怎么说的?哦,说什么他在你在、他不在你也在,结果一转眼,他还靠你救了他,还战神呢,呸,尽丢人了……“阿回,”胭脂打断了孟回的叨叨,拉了她的一个胳膊依上去,软软地声音,“我很高兴,我感觉很幸福,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孟回看她一脸的甜蜜,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人家拉拉你的手,你就笑着把自己卖了,顺便帮他数钱?” “阿回,哪有……”胭脂孩子气地撅了撅嘴。 “哪没有,”孟回瞪了她一眼,“我都听说了,还在半路上看了点影像,人家也就抱着你坐了一会,或许说了几句好话,连摇光的小手指都比不上,你却宝贝成这样,缺心眼。” 胭脂一点都不介意,笑道,“阿回,已经太好了,不能再强求了,已经相当圆满了。” 孟回斜睥了她一眼,然后正色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胭脂坐正身子,伸出右手,不一会儿,右手手心竟然出现一大团土黄色光团,仙气充盈,威力强大。 这一下连孟回都张大了嘴,讷讷道,“这、这么厉害?你昨天,不是还筋脉全断、元神虚化了吗?” 胭脂点头,收回了光团,认真地道,“我昨天用元神献祭的法子,想激发禁咒,可是到了元神快散的地步,也没完全激活,最后应该是觉醒了本源,召唤了母神,那时我丹田传来一股很强大很神圣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激发了禁咒,应该是母神传来的力量,经过一夜的时间,我已经完全没事了,我想昨天我看起来很惨,除了我之前燃烧元神的原因,主是因为我使用了超出我甚多的力量,所以,肉身没办法承受、差点崩溃。” “嗯,天仙之体承担准圣,哦,可能是圣者的力量,是承受不住,”孟回这时已是一脸凝重,“你娘传给你能量是好事,不过,她没有自我意识,一直混混沌沌的依据本能修炼着,这样虽然能够心无旁鹜,更快地精进,但做事没轻没重的,你一个晚上就痊愈了,绝对是圣者才能办到的事了,你能消化吗?” “还行,我要消化不了,我会心神联系母神,她虽然不能化形,可是还是能感受到我的。” 孟回点点头,转而又眉头打结,“得,来商量下后续吧,你现在就天仙修为,还是回天上吧,待在老大们身边,加紧修炼才是正经。” 胭脂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再在凡间待一阵子,哦,不是为了他,是还有别的尘缘要了。” “不是为了他?打量我是二百五呢?去骗三岁小孩都不信,一脸的□□。”孟回砸吧着嘴。 “真的不是,真的有尘缘要了,我这次回天后,应该再也不会下来了,”胭脂斟酌着说, “而且,我和他,总也要了结,我打算,就这样结束罢。” “这样结束?怎样个这样法?”孟回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注意力全开。 胭脂不高兴地瞧了一眼她的八卦样,孟回却开始摇她身子,一付誓不罢休的样子。 胭脂叹口气,道,“我也知道前生了,也不想再重蹈覆辙。这一次,能得他一句话,也够了。我自己可能会麻烦不断,也不能连累了他。哦,你经常说的那句话,蛮好的,就是不如相忘于江湖,起码让他能慢慢忘了我,我的离开、不再打扰,是最恰当的法子了。”话音里,总归带了点惆怅。 “那你打算告诉他全部实情?”孟回转了话题。 “当然不会,”胭脂侧了侧头,跟孟回商量,“要不就说我元神虚化,要请佛祖、娘娘他们帮忙,所以就回去了?” 孟回眼露鄙意,“你不会真把降龙当傻子了吧,就你这气血全满的状态?而且你那优昙花的气息怎么遮?” 胭脂得意地笑了笑,拿出团扇,捏了法诀,不一会儿,手上就出现一件鹅黄色缕金长罗衣,看着普通,可是孟回是什么人,她一瞧,就双眼发亮,立马抢了过去,“哎呀,不得了,嫦娥第一次脱的皮,怎么在这儿?”细细查看,果然,那罗衣上的缕金暗花,竟然是一朵朵金桂。 胭脂很是眉飞色舞,“我在静修结束时,把佛祖在那的库房都移到我镯子里了,我也是刚想起来有这么件宝贝的,之前,还不认识呢。” “嗯,不错不错,真是好东西。木克土,有了这件衣服,你的气息就能遮掩了,而且防御力强大,又利于润神养元。说起来,佛祖真是宠你,他肯定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所以,早早就准备了给你。” “认真说起来,佛祖任何一个弟子都不如我陪着他的时间长吧?”胭脂转了转眼珠子。 孟回却不屑一顾,“真不要脸,你那是陪吗?是寻求庇护吧?” “怎样都好,既然这个问题解决了,那我的法力,要不你替我封了?” “嗯,我先封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定不要离了降龙或燕六,知道不?” “知道,知道!” “那我们来对一下说辞……” “好……” …… ———————————————————————————————— 《胭脂传之床谈篇》:『……最后的最后,胭脂终于决定放手,两两相忘于江湖,降龙,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孟回记) 第 25 章 胭脂下界之第十三天(2) 摇光帮道济行完最后一遍功,两人站起身,走出密室,室外是灵隐寺后山树林。 道济随意地找了块地,坐下来背靠着树,喝了口酒。摇光却颇为讲究地挑了挑,最后坐在了 道济对面,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扇面上画着他和胭脂两人的并肩赏莲图。 道济看到了,没作声。可是,摇光却很显摆地递到他面前,炫耀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可是搜刮了我老娘的宝库,才找到这么好的材料作扇子的,听说是龙祖的龙骨、龙皮呢,”说着,翻了下扇面,那一面画着他和胭脂脉脉对视,周围是一片七色花雨,摇光道,“这一面还掺了点星辰砂进去,不错吧?” 道济就是个傻蛋,也知道摇光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他就是不搭腔。 摇光也不在意,摇了摇扇子,“你说,我这把扇子跟胭脂那把配吧?!我作这把扇子就是为了衬她的,等胭脂回天,我陪着她到处走走,不仅可以帮她扇扇风,也有利于衬托她的形象,要是,拿把破扇子,不是连累了胭脂的完美吗?” 道济拿着酒葫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在他对面的摇光却看在眼里,讽刺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在我眼里,你连替她提鞋都不配。思维僵化,不知珍惜,从来都是胭脂为你考虑,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胭脂。最后,自己竟然成了软脚虾,靠女人救,还两次,啧,啧,也不嫌害臊!” 道济眼中闪过厉色,咬了咬牙,还是忍了下去,可惜摇光却不肯罢休,“哟,哟,生气了,难得哟,我们慈悲济世、博爱众生的圣僧竟然还会生气?不是说已经断了七情六欲了吗?不是说已经六根清静、心无杂念了吗?我还以为,你还真成圣成佛了呢,原来还是有情绪的呀?原来还是个活人呀?” “不关你的事,”道济终于狠声道,“你这是嫉妒!” “是,我就是嫉妒,怎么了,”摇光却很是光明正大,“我就是喜欢胭脂,我就是爱她,整个仙界有谁不知道。你呢,不要说别人,就当着我一个人的面,你说说看,你到底爱不爱她?”目光炯炯地盯着道济。 道济目光闪了闪,狼狈地转开了视线。 摇光却还是步步紧逼,“你敢说,你不爱她?你敢说,我就敢绑了胭脂进星辰宫,在我老娘面前拜堂成亲,然后立马洞房花烛……” “砰—”道济不假思索地挥了一拳过去,“你试试!”说着,起身向寺内走去。 摇光揉揉被打中的胸部,一边起身,一边自语道:“死鸭子嘴硬,哼,我就不信刺激不了你……” ———————————————————————————————— 道济和摇光走进胭脂暂住的别院时,孟回和胭脂正紧挨着坐在院子里聊天,燕六站在一边侍候。 摇光一看到胭脂,立马越过道济,两三步到了胭脂面前,又掏出一束花,举花弯腰,绅士地道,“胭脂小姐,我爱你,你好吗?” “呵呵呵,”胭脂忍俊不住,接过花,笑道,“摇光,你一点都没变呢,谢谢你来看我。” “哪能变呢,我要是变了,你就不认我了,那我怎么办?”摇光语气中满是委屈,边说边坐在了胭脂另一侧的椅子上。 道济无言地坐了孟回的另一边,眼睛却细心地扫视了胭脂全身,发现没什么大碍,大为放心,便安静地坐着倾听。 孟回也难得地没有插话,只跟两人点了个头,然后就微微笑着看着。 于是,现场就一直是摇光的声音,这时,又见摇光拿出他的那把扇子,递给胭脂,“胭脂,你看,我特意去作了把扇子,用了我老娘存的许多好东东才作成的,怎么样,漂亮吧?” 胭脂展开来,翻着看了看,“是蛮漂亮的,不过,这把扇子应该威力不错吧?” “那是,胭脂,还是你有眼光,不像某个人一点都不懂,只知道拿把破葵扇。”说着,还故意瞧瞧道济,可惜人道济相当有定力,没半点反应。 胭脂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摇光在刺激道济,摇光又耍宝又装幼稚都是为了她,好可惜,她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注定了要辜负他。摇光又道,“胭脂,等你回天后,我陪你去看天河,好不好?很漂亮的,尤其我们俩站在那,以天河作背景,画下来,肯定很动人。” “好,到时候一定去。”胭脂温婉地答道。 摇光却敛了笑意,爱怜地看着胭脂道,“胭脂,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那时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做让我心疼的事,你现在这样,我很伤心。我也很难过,难过自己没能在你身边守着你、保护你,让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胭脂感动又有点无措,脸微微发热,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下道济,回道,“摇光,谢谢你,我没事,你放心。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跟我说的话,一直都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哦,跟阿回一样。” 孟回瞄了眼道济有些发沉的脸,笑嘻嘻插嘴道,“这可不行,我可是胭脂独一无二的最最要好的闺蜜,任何人都不能跑我抢,摇光,滚一边去。” 摇光很是嫌弃地看了眼孟回,“拜托,跟你这种伪萝莉、真小人相提并论,简直是对我的侮辱,”又转向胭脂,深情款款,“胭脂,我可以作你的守护骑士的,当然,我最希望的是能成为你的爱人,相守相伴到永远!” “轰—”地一下,胭脂满脸通红,她怎么也没想到摇光竟然会在此时此地旧话重提,虽然以前他在她面前也是情话不断的,可是,可是那时没有道济在场呀,现在…… 胭脂也不敢去看道济,连忙伸手去拉孟回,拉了衣袖,又拉胳膊。 孟回正扬着眉欣赏道济周身的低气压,还在想着怎么再加点柴。她一直为自己未能看到昨天的现场版而遗憾,她觉得自己要是昨天在的话,说不定还能窃听到两人的私语,所以,非常希望今天能再现一下降龙难得的柔情,她甚至都叫燕六在周围按上了偷拍设备。 只是可惜自家姐妹实在不争气,这么点小场面就撑不住了,拉扯得自己连茶碗都拿不稳了。 孟回丢了个不争气的眼光给胭脂,不甘不愿地接手道,“摇光呀,你的追求只能再缓缓了。我帮胭脂疗了伤,死是死不了了,不过元神虚化、法力全失、丹田近乎全毁,只能先在凡间修炼一阵子,等有了点法力仙气,我再来带她回仙界,到时请大神们帮帮忙,应该很快能复元。如果现在就回的话,我怕胭脂虚得连仙界的威压都承受不了,还是保险一点好。” 道济点点头,摇光却还在埋怨孟回打断他的话头,找茬地问道,“这么严重?你不是很厉害吗?人类死亡时灵魂有破损,不是喝了你的孟婆汤就能补全投胎了吗?怎么连胭脂一个人都搞不定?” 孟回对他的小心眼心知肚明,悠悠道,“我又不是圣人,只是天生具备了点疗伤功能而已。” 喝了口茶,又道,“什么是禁咒?禁咒就是平时禁止使用、却又能在付出极大代价时令行禁止、一下子搞定的那种神秘法咒。而且胭脂此次发的还是准圣级的禁咒,对于佛祖来说,要用这个咒术,也要付出代价的,光看效果,就知道非常了不得,能随随便便地就定住发狂的韦陀,会是普通东西吗?你也不能怪我无能,就胭脂这个伤,除非圣人出手,或者把我整个人吃了,否则就连佛祖也要花费一段时间。胭脂毕竟是天仙,元神又不是普通凡人的魂魄,哪能那么容易搞定。” 听到此,道济和摇光都不由地皱了眉,摇光道,“这么说来,会不会对胭脂以后的修行有影响?” 胭脂看他们为她担忧就觉得非常愧疚,开口道,“不会的,我……” “本来是会的,”孟回截了她的话头,同时警告地瞪了她一眼,看胭脂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身子,才继续道,“不过,好在我英明神武,搜刮了许多宝贝带在身上,才能力挽狂澜,比如说胭脂身上的这件衣服,就是月桂树第一次成熟盛开的桂花所炼成,防御力强大,此外,木之天性为润,月桂最宜补气蕴神、修养精元,对现在的胭脂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再吃些灵药,请老大们伸伸手,也就万无一失了。” 道济和摇光听她说得有理,都稍稍放心,摇光更是满脸羡慕道,“嗯,不错,这件衣服真是好东西,连我老娘的库里都没看到过类似的宝贝,你哪儿弄来的?”孟回相当自得地翘了翘嘴角,“哼,本姑娘知交遍三界,眼线布天下,哪是你一个纨绔子弟能比的?” 摇光“啪—”一下拍了下扶手站起身,“八婆,敢骂我纨绔,走,打架去,竟然在我的女神面前落我面子。” 孟回施施然起身,两人笑骂着走了出去,燕六自然紧随其后。 胭脂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真是觉得她的朋友们非常可爱又贴心,为了她,无所不用其极地逼道济,又费心费力地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胭脂转向道济,却不料道济正看向她,两人视线一触,都不由地各自掉开,胭脂一下子就觉得脸红心跳起来,空气无端端地停驻凝固,让两人都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暧昧的因子却活跃开来,无形地向两人包围,然后又不断地向四周蔓延。 胭脂轻垂着头,心中对自己鼓劲了半天,才抬起头打算开口,道济却也在此时看向她,两人都默契地说了个“你……”,便又都停住侧了头。 道济很不自在地摇了摇破扇,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起身坐到孟回的椅子上,尽量正色地问道,“你,你感觉怎么样?” 胭脂侧头听到道济的问话,细心的她敏锐地觉查到那声音里的一丝颤音,心头就无由地放松下来,对自已骂道,前世今生都是这一个人,生离死别也不止一两次,尤其昨天那样的时候自己都能落落大方,现在竟然没用起来,在他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即使害羞了被他发现,发现就发现,哼,有什么大不了…… 胭脂作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红霞满面地抬头看向道济,“没什么事了,真的,阿回给了我好多好东西,噢,对了,这是给你的。”说着,拿出一个玉盒递给道济。 道济接过来,稍稍掀开一看,只见一朵灵气之花静静地躺在盒内,晶莹夺目。 道济连忙合上,惊讶地瞪眼,问胭脂,“这是炼化了优昙所凝结成的精华,哪来的?优昙花可是几十万年不开了。” 胭脂有点心虚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是阿回给的,她还让我偷偷地给你,让你千万不要外泄。” 道济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颌首道,“我知道,这朵灵花显然不是几朵优昙花就能炼成的,看样子就是几万朵也未必能成,我只是奇怪孟回从哪儿得来的。” 胭脂心中微哂,这朵花可是她抽了点自己的元神之力炼成的,哪是普通优昙花能比的,想着就不由地白了道济一眼,道,“反正给了就用吧,阿回说,你投胎时,把金身藏在了元神内,然后在觉醒后,把你原本的金身仙体融入现在的肉身中,只是凡体杂质太多,你到现在都没能融合完全,加上,昨天又受魔气侵蚀,搞不好会一直滞留在你体内,所以,这朵花对你现在最适用不过。阿回让你马上就用,她说,哦,她说,我现在没法力,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那,反正就是我的安全只能靠你的意思。”说着最后,低了声调。 道济当场应诺,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胭脂拿了孟回作借口,只是因为担心他而逼他早点炼化灵花。 胭脂看着他收好了玉盒,又有点不甘心,于是问他,“你怎么认识优昙花的?不是说几十万年也没开吗?你看见过吗?我,我还是阿回告诉我,才知道的。” 道济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几十万年的经历,然后肯定地告诉胭脂,“哦,我倒是去看过波罗树,可惜她从来没开过花,不过,图鉴什么总是看过的,在佛祖那儿也见到过保存完好的优昙花或用优昙花凝炼成的灵花,不过,都不如这朵这么有灵气。” 胭脂听了,心里就有点苦意,忍不住开口,“修缘,我听阿回说,你是在第二世得了罗汉尊位的,可你第一世也是跟随佛祖修行的,你,你还有一点点印象吗?”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 道济摇摇头,“我的记忆中就只有上一世的几万年,佛祖跟我提过一点,好像是受损严重,只保了一点真元送我去投胎的,胭脂,你问这个干什么?” 胭脂心中酸涩,面上却娇媚地横了他一眼,故意嗔怪道,“怎么,我问问都不行了?好奇不行吗?” “行,当然行,你要怎么问就怎么问!”道济觉得胭脂每次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时,自己就会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除了无条件投降外,别无他法。 胭脂哼了一声,不再理他。道济就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道,“胭脂,你回了仙界后……“ “放心,我不会再来缠着你。”带着一股怎么也无法舒解的郁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时时来找你,死都要缠着你?”胭脂清澄澄地横眉盯着道济,挟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怨忿。 道济有点摸不着头脑,“胭脂,你怎么了?好像火气很大,你平时……” “我平时很讲理,现在不讲理?是不是?我就不想讲理了,怎么样?” 道济却不敢接她的话头,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说,“我的意思是,摇光不是很好的人选,他配不上你,你,你离他远点,不过,有些人是可以参考……” “混蛋!”胭脂猛然起身,一把抓过道济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低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呀!……”道济忍不住叫了声,可却不敢甩开手,也不敢运功抵抗,胭脂现在法力全无,他要是运功,必然伤了胭脂。 好半晌,胭脂才放开嘴,看了眼道济内侧手腕上鲜红的牙印,起身向外走去。 道济看到牙印轮廓分明,上面却满是鲜血,刚想运气,眼角却瞄到胭脂又回过身来,抬眉便见胭脂热辣辣地瞪着他,睫毛微颤,玉腮绯红,唇瓣娇艳欲滴,声音绵软却意外地清亮,“道济,你要敢消了它,哼哼!”万种风情地瞟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道济呆了半天,终是作罢,却兀自苦恼道,“以后只能穿长袖的了,怎么办啊……” ———————————————————————————————— 《胭脂传之别院篇》:『……降龙认为摇光不是胭脂的良配,那么,假如是其他人出现在面前,降龙,你就能认可吗?恐怕任何人都入不了你的眼吧?!……胭脂的那一口实在是应该再狠、再再狠、再再再狠一点……』(孟回记) 第 26 章 胭脂下界之第十四天 一行五人站在别院门前,摇光拉着胭脂的左手,第一百次地在嘱咐,孟回拉着胭脂的右手,人却贼兮兮地盯着道济看,哦,确切地说,是盯着道济的右手手腕看。 燕六和道济站在胭脂后侧,道济更是百无聊赖地倚着院门,抱着双臂,微闭着眼,打着哈欠,心里却很火大,任谁被孟回从昨天烦到今天都会很烦的,更何况,摇光那个花花公子拉着胭脂的手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不光拉着,还时不时地摸两下,偏偏胭脂还很感动地在听他胡说,道济真是觉得胭脂的反应太迟钝了点,而且摇光时时地朝他得意地笑笑,真是憋闷。 道济是忍了又忍,最后只好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干脆睡觉了。 孟回昨天从偷拍设备中得到意外之喜后,就一直精神亢奋,硬是打破了原本下午就要回天的安排,生生地拖到了今早。 孟回甚至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连着一个下午加晚上对胭脂又是表扬又是鼓励又是培训的,即便是被胭脂拉了壮丁也甘之如饴。 当然,孟回昨天还是抽空单独去见了道济的,可人家就是不如她的意,不让她看,她也就一直猫抓似的难受,都恨不得打晕了他。 胭脂自然知道孟回的神不守舍以及神不守舍的原因,跟摇光说完话,连忙拉了拉孟回,引回了她的注意力,才道,“阿回,你没什么要说的了吧,天色也不早了,你……” “好了,好了,赶我们走,是吧?”孟回不满地斜了一眼,“那你要小心,要注意安全,身边永远要有降龙或燕六,千万不要单独一个人,遇到危险,要赶紧跑,我昨天给的定点瞬移符,一定要时刻带在身上,就把点定在灵隐寺,知道吗?”见胭脂点头,又转向道济,“降龙,你没事就跟在胭脂身边,有事也尽量推了,我这会可把人交给你了,再不能有一点差错的,你不要觉得在寺内就安全,你……” “行了,你都交代一百次了,”道济终于不耐烦了,“话说,大家都是仙人,有必要搞得跟凡人似的依依惜别吗?还特地在门口送别,在里面不也一样,反正都是上去,有必要这么形式化吗?” “哎哟……” …… 于是,又耽误了半个多时辰,两人终于飞身离去,连胭脂都觉得耳根发热地受不了。 燕六率先动身,去找白雪她们。孟回已从昨天的事件中汲取了经验,所以,灵隐寺每个角落都有了布置,不用再像以往那样用人盯人的战术了。 道济仍然倚着门,仿佛困得不得了,眼睛都完全闭上了。 胭脂心里重复着孟回的教导,尽量从容地向道济走去。 孟回说,你是他老婆,咬他一口,怎么了?一个女人咬自己丈夫一口,那是天经地义的!一个男人,要是没被自己老婆咬过,那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世间那么多对夫妻,相互之间都不知道咬了多少口。 孟回说,作为新时代女仙,要破除陈规,要摒弃陋习,要与时俱进,要野蛮,要张扬,要彪悍,尤其在对待自家夫君上面,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咬就咬,想亲就立马扑上去,这才是爱的体现。 孟回说,你是准备不再烦他了,但咬了他,不表示你就缠着他了。反正决定要分开了,那就把心放开了,去尽情享受最后的时光。仙人不比凡人,仙人的岁月太过漫长而寂寞,那么就窃取几点甜蜜又何妨?那是以后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的最美的回忆。 …… 胭脂越想越从容,走到道济面前时,已是气定神闲。 道济依然背靠院门斜着,他本来想一直闭着眼的,只是胭脂的目光太过灼烈,让他的面皮都开始发抽,不得已睁眼看她。 胭脂就得意地弯了弯嘴角,然后拉了道济右手查看,见那牙印依然清晰如旧,更是眉开眼笑。 要知道,道济不是凡人,他的身体也不是凡体,胭脂咬的时候也没有用上法力,即使道济不运功清除,经过一晚上,牙印也会自行消失。现在还在,那就表明是道济施了法让它留着的。 胭脂就觉得心中的郁气消了大半,抬眼看他,问道,“你没有消了它呀?!道济有些可怜兮兮地回道,“不是你说,不能消失的吗?” 胭脂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小小的玉瓶来。 “这个是什么?干什么用?”道济指着那瓶子问,并且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被胭脂拉住了。 “阿回给的。”说着,去了盖子,将瓶子往牙印上一倒,“啊—”道济痛得叫了一声,再一看牙印,脸色不由地更苦了,“胭脂,这下真的消不掉了,我以后回天后怎么办?” 胭脂横了他一眼,“等我想消的时候,我会跟阿回要解药的。” “哦,”道济低眉顺眼地偷偷瞄胭脂,“那你不生气了吧?我真的不知道你昨天怎么会那么生气的?” 看他那样的赔小心,胭脂的郁气终于烟消云散,放回瓶子,转眼又拿出一个念珠手串来,那手串有18颗念珠和一片椭圆形神木组成。 胭脂将手串套进道济手腕,那片神木恰好遮盖住了牙印,抬头说道,“念珠是佛祖以前给的,好像是金刚子,看这成色,应该是佛祖原身上凝结成的,据说这些珠子可分可组,妙用无穷,你应该知道怎么用吧?” 见道济点头,又道,“这片神木是月桂树的木芯片,从嫦娥姐那要的,昨晚让阿回加在这手串里,又刻了点阵法,益于润神养气。”还在里面加了滴自己的心头血,要是入了魔,法阵就会开启,血就能渗入体内、消除魔气。用月桂木芯,主要也是为了遮盖优昙血的气息。 “还有,没事就不要拿下来,要时常戴着,就当作,就当我,我……”终是没有说下去。 道济却很认真地承诺,“好,我会一直戴着的,片刻不离身。” 胭脂看他一脸正色,心中大慰,又道,“昨天给的灵花用了吗?” “嗯,过两天就能吸收完,到时,我的金身就能完全恢复了,”道济看着胭脂,保证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哼,”胭脂白了他一眼,“我也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小昙,我自己现在自身难保,只能让你照顾她了,小昙又恢复了原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醒来,你要是有点事,她怎么办。” 道济扬了扬眉,胭脂又是给灵花,又是给法宝,他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在担心他? 不过,还是顺着胭脂的意思,回道,“哦,你放心吧,等过几天,我就让昙华吸收韦陀上次留下的碎片,应该能很快复元。到时,再带她去找剩下的几片,你就安心修养,不要担心了。” 停了停,道济看着胭脂稍显苍白的脸色,艰难地开口,“胭脂,我,我其实,我更担心你,”吁口气,“你脸色好像比昨天还差点,你……” “我没事,昨天一整晚和阿回聊天,又全无法力,所以,显得苍白了点。”胭脂心中妥帖得宛如烈夏饮冰露,她剜了滴心头血,苍白点也是可能的,难得道济能注意到,并且开口关心,想着,又眼角含情地看了眼道济,这个人是自己前生今世唯一的挚爱,她怎么舍得为难他啊,罢了,回天就当分手了吧,不再找他,让相思在时间里慢慢融化吧。 胭脂叹了口气,幽然道,“修缘,过些天,我们回家一趟吧,该了的总是要去了的。” 道济看她面色戚然,自己也不好受,轻轻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说完,两人便不再多言,不一会儿,就见燕六和灵隐寺一众人开心地向他们跑来,广亮更是远远地就打着招呼。 道济低声抱怨,“自从你上次给了他点药,他是对你越来越谄媚了。” 胭脂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面上却笑意盈盈。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跟前,纷纷向两人问好,白雪两人拉了胭脂,其他几人围了道济,七嘴八舌地,一片热闹。 只见白灵拉着胭脂的手,担忧地说,“师姐,你那天回来,好可怕,就像个纸人似的……” “是呀,是呀,师姐,我们都吓死了。”白雪拍拍自己的胸口,后怕不已的样子。 胭脂拉了两人的手,拍了拍,笑道:“没事了,没事了。” 那边赵斌他们嬉闹着道济,必清和必安甚至还去掀道济的僧袍,说要看看伤口,广亮回过头,眉眼弯弯地对胭脂道,“弟妹,我帮你教训教训他,疯济颠老是害人,这次还连累弟妹你了,看我给你出气。”说着,也加入了必清两人的队伍。 赵斌却对道济的那串念珠感兴趣,一直在抢,闻听广亮的声音,也抬起头,对胭脂道,“师母,你多教我点法术,下次,我保护你。” 道济却趁机觑了个空,跑了出去,还回头得意洋洋地向几人作了个鬼脸,心里却很奇怪,他发现自己刚刚听到“弟妹”、“师母”之类的称呼没有以前听到时的那种尴尬,没有一点点排斥…… 几人追着跑了出去,胭脂微笑地看着他们耍宝,耳边听着白灵姐妹俩的关心,想起上次道济对她说的话,心中感叹,修缘呀,这些人真的好可爱,相信没有了我的羁绊,在他们的陪伴下,你必然会永远这么开心、这么快乐,没有了胭脂的“圣僧”,必然会是真正的心无挂碍、超然物外。 ———————————————————————————————— 《胭脂传之信物篇》:『……小姐封了一滴自己的心头血在里面,当作自己永远跟随……姑爷啊,当你郑重地答应绝不离身时,是不是——其实,你也不想与小姐分离,是吗?……』(燕六记) 第 27 章 胭脂下界之第二十天 胭脂房间里,昙华正腻在胭脂怀里,抽抽噎噎地道,“娘亲,小昙当时真的好疼好疼啊,我觉得现在也还在疼。” 胭脂爱怜地抱着她,不停地帮她抹泪,“娘亲知道,我们小昙最勇敢了,娘亲保证,只要再过些天,肯定不疼了。” “哦,”昙华又转过身看旁边坐着的道济,“爹爹,你一定要帮小昙报仇,阿回姑姑说,有仇一定要报,否则就不是好汉。”见道济点头,又偎向胭脂,喃喃道,“娘亲,娘亲,小昙好累,好累……”竟然渐渐睡着了。 胭脂皱了皱眉,问道,“修缘,小昙没有完全好吗?” 道济摇头,“没有,刚刚醒来,就吵着要见你,我就带过来了。”说着,又挥了挥扇,将昙华收入自己体内。 胭脂想了想,斟酌着开口,“修缘,小昙她,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一个人的女儿。以后,你就把她作为我的女儿照顾吧,好吗?” 道济看着胭脂半晌,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她是你的女儿,我会照顾好她。”胭脂,既然你说是女儿,那就是女儿吧,我们的女儿。 胭脂又道,“我这几天有了点法力,等我完全恢复,我就来接她。”其实是胭脂稍稍松动了封印,总不能一点都没进展,惹道济怀疑吧?! “嗯,”道济模棱两可地答应了声,然后起身,“胭脂,我们走吧。” “好!”心绪却开始纷乱起来,望着道济,“修缘,我,我有点怕。”声音略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慌乱。 “胭脂,”道济故意夸张地苦着脸,耷拉着脑袋,道,“其实,我才应该害怕吧?!你说,等会儿,我会不会被打成个猪头,到时候,很影响我形象的。” “扑—哧,”胭脂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主动站起来,“走,走,赶紧的,看看我们的圣僧,变成猪头是什么样子的,唉,可惜阿回看不到。”说着,扯了道济的衣袖就往外走。 道济装着不甘愿的样子,被胭脂拖着走,嘴角却不由地咧开,他别的做不到,不过,哄哄胭脂开心还是可以的,以前没出家时也不是没做过,总比摇光那浪荡子强吧?! …… ———————————————————————————————— 道济和胭脂站在云端上,俯视整个陈府。胭脂看到了好几重佛门法印和法阵,感激地道,“修缘,谢谢你。” 道济反而有点不高兴,低头道,“胭脂,他们也是我的亲人,我虽然出了家,可是,我从来没说过,哦,我从来没否认过自己是李修缘。” “我知道,”胭脂扯了他一把,见他抬头看她后,才道,“我以前只知道怨恨你,再也容不下其他,连我娘也不管不顾。幸好有你在,我的意思不是跟你见外,是谢谢你连我的那份心也一起尽了,我,实在不孝。” 道济神色黯然,“胭脂,我实在……” “不,即便你对不起我,你对我娘却尽心尽力,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做的更好了,只是,我那时没法回去娘家,如今,”胭脂凄苦地望着道济,“修缘,仙凡永隔,我娘她如今要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不再去打扰,再去引她伤心?” 道济把胭脂的双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胭脂,勇敢点,因为仙凡之隔,所以,我们之前才没来打扰,让我们的亲人们按着他们自己的生命轨迹好好地生活着,我们只要保证他们平安、和顺就行了,可是,如今岳母即将离世,我们不能因为我们的原因,让她走得不安心,对不对?”说着,用手理了理胭脂并不凌乱的发鬓。 胭脂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好,我们去吧。” 于是,两人牵了手,隐了身,飞遁到了陈老太太房里。 房间里意外地安静,只有老太太和王家舅舅两个人,老太太似乎因为回光返照,精神颇佳,半躺半坐在床上,王舅舅坐在床边凳子上。 道济和胭脂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站在角落,没现身。 只听王舅舅哀泣道,“阿姣姐,自从胭脂跳崖后,我年年来,你年年不肯见我,如今,大侄子瞒着你,让我进了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老太太闭着眼睛,不声不响。 王舅舅抹了把眼泪,有些动情地道,“阿姣姐,我自小父母双亡,是姐姐如父如母地把我拉扯大,姐姐与你更是比亲姐妹还亲,我也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呀,阿姣姐,胭脂是你的女儿,可我,与你亲弟弟也没什么两样呀?阿姣姐,你就这么忍心,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我吗?” 老太太紧闭的双目禁不住流下了眼泪,王舅舅也是泪流满面,“阿姣姐,我是猪油蒙了心啊,当时,一听到修缘疯疯颠颠地跑了出去,说是去出家,我一下子就喘不上气来,赶出去找他,可哪里还有他的人影,我是气急攻心啊,我就,我就,”说着,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可我万没想到胭脂,胭脂竟然烈性得去跳了崖,我对不起姐姐,我没留住修缘,还逼死了她最喜欢的媳妇,我不是人啊,李家断了香火了啊,我以后怎么去见姐姐姐夫啊,阿姣姐,我是真的万万没想到会这样啊……” “啊,我的胭脂啊!”老太太终于失声痛哭,睁开了眼,看向王舅舅,“晃弟呀……” 王舅舅见老太太终于肯睁眼看他,激动地跪在床前,“阿姣姐,你终于肯见我了,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赔罪了……”说着,不停地磕起头来。 陈老太太连忙伸手去拉他,“晃弟,起来,快起来……” 王舅舅又磕了好几个头,才起身坐好,拉着老太太的手,“阿姣姐,这一晃,就好几年了啊,我们两家,呜呜……”又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老太太用手捶着自己胸口,狠狠道,“我这几年,我是恨我自己呀,我怎么给胭脂找了这门亲事啊,是我对不起她啊,我这做娘的,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呀!” “阿姣姐……” 听得壁角的两个人像做错事的两个孩子,只敢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两人又是痛哭了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老太太用手拭了拭眼角,问道,“你这几年,可曾去见过修缘?” 王舅舅摇摇头,“一开始倒是去找过,没找着,后来,听说他成了圣僧,心里头就有一股气,倒不想去找了,”说着,看着老太太,道,“人人都说圣僧法力无边,阿姣姐,你说,修缘他如果真是如此神通广大,当初,怎么就会害了胭脂呢?” 胭脂听到这,很是幽怨地 ,道济连连摆手道歉。 只听得老太太愤怒地道,“圣僧,圣僧,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还能叫圣,哪里圣了?自修都没做好,还号称慈悲救世?” “是呀,我对修缘这一点也是很不谅解,害得胭脂年纪轻轻就,唉,他当初是疯疯颠颠地出走的,可是,他现在又是圣僧,应该不是真疯,那他当初,哪怕跟我当面告个别,事情也不至于如此不可收拾!” “是啊……” 正在此时,几个鬼差进了来,可他们一进来就看到两尊大神,当场愣在门口没敢动,降龙自是不必说,最关键的是胭脂当初可是由孟回陪着特意去过地府的,他们知道降龙是讲道理的,可孟回不是呀,所以,有点害怕地缩了缩。 胭脂就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几人还算机灵,连忙行了礼,退出门外。 老太太却瞪圆了眼珠子,一般来说,快要死的人,总是能看见点别的东西的,所以,老太太亲眼目睹了鬼差进来、呆愣、行礼到退出的全过程。 老太太想了想,就顺手拽了枕头,然后朝刚刚鬼差行礼的方向丢了过去,口中骂道,“李修缘,是你吧?给我出来,装神弄鬼的,我就不知道你来了,出来!” “啊?修缘来了?”王舅舅也连忙转头四顾。 道济和胭脂对望了一眼,互相鼓了鼓劲,双双显出身形来,然后一起跪在床前,嘴里喊着舅舅、娘亲、岳母。 老太太和王舅舅却是愣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会见到胭脂。老太太哆嗦着手,“胭脂,是你吗,你,你……” “娘,是我,我没死,”说着,跪着向前几步,抓了老太太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上, “娘,真的是我,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呀……” “胭脂啊,我的胭脂啊!”老太太横了身子去抱胭脂,胭脂起身回抱住陈老太太,母女俩放声大哭。王舅舅在一旁满怀愧疚地道,“胭脂,都是舅舅的错,舅舅给你赔罪了……”说着,就要弯身行礼。 “舅舅,”胭脂连忙回身过来扶住他,“舅舅,我从来没怪过你,真的,不关你的事,这都是命!” “胭脂,我们李家对不住你呀,对不住呀!”王舅舅老泪纵横。 “舅舅,”胭脂流着泪,一个劲地摇头,“没有,没有,都是造化弄人,舅舅”又转头对陈老太太道,“娘,我现在好好的,你们就不要再伤心了,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两位老人边抹泪,边点头,老太太拉了胭脂坐在了床沿,王舅舅又重新坐了下来。 两人这才掉头看向道济,王舅舅先开口叱道,“修缘,你不孝啊,你断了李家的香火,你对不起胭脂,你对不起李家,你,”越说越气,手指指着道济,不断颤动,“你装疯卖傻地就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抛家弃妻、绝了宗承,你逼得胭脂跳了崖,逼得我们两家多年的交情毁于一旦,让从小疼爱你的岳母卧床多年,我,我更是成了杀人凶手,愧疚和悔恨每天都啃着我的心,夜夜不能安睡,修缘啊,我们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对待我们?” “舅舅,你不要这么说,我,是我不好,我,”道济哽咽不已,不停地磕头赔罪,“都是我的错,舅舅,岳母,我知道错了,我知道罪孽深重,对不起,对不起……” “修缘呀,这到底是为什么?”老太太又是伤心又是愤怒,见胭脂想开口,老太太怒瞪了她一眼。 “是呀,修缘,姐姐姐夫去得早,临死把你托付给了我,我是一刻都不敢疏忽,全付心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帮你打理李家的产业,教你读书写字,带你学习人□□故,连侍候你的小厮,我都是亲自选了又选,深恐你被带坏。怕你不成材,辱了李家门风,姐姐姐夫在地下不得安息,我是日日悬着一颗心,好容易,你长大了,娶亲了,我终于可以松口气,结果,你做了什么?啊?你就是这么来回报我们的吗?” 没等道济开口,陈老太太继续质问,“修缘,是不是胭脂不好?是不是你不喜欢她?可是,胭脂和你从小就认识了,当初还是你自己吵着要娶的,我们哪个逼你娶了?是我们逼你娶的吗?” 道济摇着头,痛苦万状,面对两位老人的责骂,他,无言以对。 胭脂看他痛苦,心里很不好受,拉了拉老太太的手,“娘,修缘他……” “你闭嘴,”老太太又瞪她了一眼,转头问道济道,“订婚后,胭脂满心满眼的都是你,听说你喜爱美酒,特地让他大哥去收集了许多酿酒密方,还亲自动手去做。听说你擅长诗文、学识渊博,便每每手不释卷、日夜攻读,就为了能和你琴瑟和鸣。我的女儿啊,是我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宝贝呀,从小都舍不得她动一下手指,却为了你,费心耗神地学习琴棋书画,为了你拈针走线、洗手作羹汤,你,你就是这样糟蹋我闺女的?阿?胭脂是哪儿欠你的,要让你这样玩弄?” 字字愤怒,句句伤心,声声控诉,道济感到钻心的痛,他,伤了所有的人而不知后果严重得几乎无法挽回,他从来只知道逃避,从来没有深入主动地了解过胭脂,他从来不知道胭脂为他做了那么多、多得超过他的想像,他,是如此的幼稚,是如此的自以为是…… 老太太拉住了想说话的胭脂,又看了眼道济,平缓了下语气,“修缘,你们是青梅竹马,订婚后,也经常互送礼物、互递情诗什么的,我们做长辈的也没阻止,睁一眼闭一眼,看起来,也是两情相悦,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王舅舅也紧皱着眉,“是啊,修缘,如今,我们也只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道济闭了闭眼,抬头看向两长辈,面上尽是痛楚无奈,挣扎着开口,“岳母,舅舅,我,当初,我……” “娘,舅舅,”胭脂打断了道济的话,看了眼两位老人,又重新跪了下来,道,“成亲那天,修缘他觉醒了前生的记忆,他是罗汉转生,所以,他要去出家,他不能跟我成亲,请你们原谅他吧,他,他也是没办法。”两人都有些惊讶,老太太问道,“这么说,传说圣僧法力无边、活佛在世,是真的?” 胭脂点头,王舅舅问道,“那既然这样,当初,怎么偏偏在那个当口出家?要是提前,哪怕半天就好了,还有,修缘啊,你怎么就没有留下来解释清楚再走,哪怕一句话也行啊?” “修缘他,应该是因为一下子回忆起前生,接收了前生法力,只觉得自己就还是那个未转生的罗汉,迫不及待地去出家了,而忘了自己还是李修缘,忘了还有李修缘应该了的尘缘和责任。”胭脂又抢答道,她看着这样的道济,实在是心疼,不愿再让长辈为难他。 陈老太太和王舅舅都没想到会这样,老太太忍不住问道济,“真的像胭脂说的这样?你都忘了?” 道济点头又摇头,脸上全是忏悔,“也不全是,一开始,记忆的确有点紊乱,后来,可我以为没什么的,我以为胭脂会改嫁的,我没想到……” “娘,舅舅,修缘他前生就只是个不通人情、不晓人事的神仙,你们不要再难为他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好不好?”胭脂截了他的话,恳求地看着两位老人。 陈老太太叹了口气,示意胭脂上前,然后拉了她的手,满眼疼惜,“傻女儿呀,到了现在,还是一心为了他,”停了下,又问,“胭脂,那你跳崖后,是修缘救的你?你们一直在一起?” “娘,我已经成仙了,您不用担心,一切都好。”说着,撒娇似地抱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几十年风雨,听胭脂避重就轻的回答,就知道自己的女儿肯定吃了很多苦,可是,再多问也于事无补,反而徒增伤心,只好爱怜地摸了摸胭脂的脸,道,“成仙?有什么意思,像修缘这样,还不如不是神仙呢,你们俩反而能和和美美的,现在肯定连孩子都有了。” “是呀,是呀,”王舅舅连声赞同,又问道济,“修缘,那你们都是神仙了,应该也可以继续过日子,可以成亲生子吧?”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老太太高兴地拍了拍床,“修缘,既然你当初只是一时之失,那你和胭脂,现在也算破镜重圆,你们……” “娘,”胭脂娇嗔地叫了声,很认真地道,“娘,舅舅,修缘他是神仙,也是和尚,天上的和尚也是和尚,不可以成亲的。” “那你怎么办?胭脂,你难道就永远一个人吗?”老太太有点急,“修缘,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是呀,修缘,你总要给胭脂一个交代啊,她是你的妻子呀!是我们李家的媳妇呀!我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和尚,你总归也是胭脂的丈夫。” 道济对着两位长辈的殷殷目光,又接到胭脂丢过来让他敷衍的眼神,他心绪复杂。 即使到了如今,岳母也没有半分让他和胭脂分开的意思,舅舅也一直把他们当成夫妻看待,胭脂从来都以妻子自处,只有他,他不停地在逃避,不停地在推开,任性、自私、不负责任,可却在犯了那么大的罪过后,仍然能得到宽恕,仍然能得到关爱,他,真的无地自容。 道济握紧了拳,郑重地看着两位长辈,肃然道,“岳母、舅舅,你们放心,我会仔细考虑,不让胭脂伤心,一定妥善安排、好好照顾!”说着,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好,好,好!”两人连连点头,满目欣慰,终于让道济起了身,坐在了凳子上。 胭脂想了想,对道济道,“修缘,你让小昙出来一下。” 道济哦了一声,手一挥,昙华便揉着眼睛出现在房中,她打了个哈欠,靠向道济,软软地道,“爹爹,我要睡觉……” 胭脂招招手,“小昙,到娘亲这儿来,快,过来!” 昙华把头转了过去,看到是胭脂,便听话地走到她身前,嘟了嘴,有些不满,“娘……” 胭脂抚了抚她的小脑袋,转向正惊讶着的两位老人道,“小昙,这是娘亲的娘亲和爹爹的舅舅,快叫外婆、舅公。” 昙华圆圆的眼珠子里尽是好奇,但仍然很听话地喊道,“外婆好,舅公好,我叫小昙,是爹爹和娘亲的宝贝女儿哦!”陈老太太和王舅舅两个人顿时笑容满面,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声答应着,把昙华叫过去好一阵细看,直到昙华都困得睡着了,王舅舅仍然把她抱在胸前,嘴里一个劲地说,“这下好了,总算是有交代了,总算是有脸见姐姐了!” 老太太则很是责怪地看了道济和胭脂一眼,“你们既然连孩子都有了,怎么刚才不早说,害我们白白担心。我们做长辈的,又不会不讲道理,也不会墨守陈规,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 “是呀,我们吃点苦、受点罪没什么,如今,看你们好好的,就放心了!”王舅舅也很是感叹。 两位老人心中都认为这对小夫妻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没能光明正大地告之,但肯定是夫妻团圆的,这不连孩子都有了吗?小夫妻俩现在又都是神仙了,也就不用再讲些凡人的俗规,何况原本也是拜过堂的,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在一起就行了,别的都不重要了。 胭脂当然知道两人的误会,不过,她不打算解释,就这样安安他们的心,已经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道济原本想说的,却被胭脂用眼色制止了,道济想了想,也就作罢了。本来他心里也已认了昙华的,再说,对于仙人来说,以这种方式出生的孩子,也的确是两人的孩子,仙人很少有以凡人方式出生的。 人类生育繁衍的能力是女娲娘娘对人类的偏爱,是娘娘用了造化之力的奇迹,任何其它一个智慧种族都子息艰难。 天道对于众生来说,总是残忍又公平的,如果仙人有了凡人一样的繁衍能力,那么,天地就会失去平衡,直至崩溃。所以,即便他真和胭脂成了亲,以他们的仙体也是很难有孩子的,昙华的的确确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老太太搂着胭脂,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最后,解脱般地道,“胭脂啊,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我可以安心了,”又看向道济,“修缘,要替我照顾好胭脂呀!一定要照顾好她呀!” 道济神色黯然,重重地点着头,胭脂也觉察地抬眼望着陈老太太,老太太笑笑道,“我刚才其实看到那几个鬼差了,修缘,我是不是时候到了?” 道济无言地点头,胭脂却抓着老太太不放手,犹豫地看向道济,“修缘,其实,我,我可以……” 道济起身上前,拉起了胭脂,“胭脂,勇敢点,让岳母好好去吧,让她重获新生!” 胭脂抓着道济的胸前的衣襟,惶惑不安,“你,你保证,我娘她以后会好好的,否则,我……” “我保证,我保证,”道济任她拉着衣襟,轻轻地把她带到角落,“让我们送岳母最后一程,胭脂。”说着,挥手将昙华召回了体内。 老太太欣慰地看着两人,转头对王舅舅道,“晃弟,要跟你告别了!你自己保重了!” 王舅舅眼角带泪,“好,阿姣姐一路走好。见到姐姐,替我问好。” “好,好!帮我把孩子们叫过来,我再看一眼。” 王舅舅又看了眼老太太,转身对道济胭脂道,“你们有空就回去看看,李府我一直都派人看管着,跟你们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你们总要给姐姐姐夫去烧柱香的!”见两人点头答应,便出去了。 道济拉着胭脂,对老太太道,“岳母,我们在这送你走,其他人就不便相见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胭脂的。” 老太太微笑着点点头,看着这一对璧人,道,“我的眼光一向不错的,你们俩是多么登对呀,要好好过日子,好好过。” “娘,娘,啊……”胭脂哭喊着想上前,被道济一把拉住胳膊,“胭脂,冷静点,没事的,没事的……”一边安慰着,一边隐了身形。 不一会儿,一众子孙都面带哀容地走了进来,老太太条理分明地安排了所有事项,包括重新礼佛什么的,对所有的后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最后还自己梳洗穿戴了坐在床上,向道济所在方位望去。道济挥了挥手,让老太太能看得到他们。 胭脂哭着喊着,“娘,娘,娘亲,修缘,我难受,我好难受。”无助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道济轻轻地揽住胭脂,不停地抚拍着她的背,“胭脂,没事的,没事的,胭脂,岳母去重生了,这是好事,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重生了,就有一个更好的人生,是不是,对不对?”无比轻柔地说着,无尽耐心地哄着。 胭脂渐渐平静下来,回转身来,哀伤地望向陈老太太,老太太反而微微地朝她笑了笑。 道济又挥了挥手,几个一直等在门外的鬼差进了来,先是看了看两位大神,见没别的意思,连忙利落地开展工作,然后飞速离开现场。 胭脂从老太太魂魄离体到鬼差离开、以及屋内众人离开,都没有开口,道济也静静地拥着她、陪着她。 良久,胭脂才轻轻叹了口气,“修缘,原来了断尘缘是这样的,明明有办法不让她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不能逆天而行,好残忍,好残酷。” 道济安慰性地捏了捏她的手,胭脂抬头看他,道,“修缘,还好,你不是凡人,我们都不是凡人,生命没有那么短暂,我们还可以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哪怕不能在一起,好歹总能遥遥相望,一起好好地生活在这方天地中,时时听到他的信息,比死亡重生实在要好上太多。 道济替她拭了拭泪,“嗯,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还有时间考虑我们的未来,胭脂,你给我点时间,容我想想我们该怎么办。 “修缘,”胭脂握住了他的双手,让他望着她,然后坚定地说,“我一定不要再承受这种痛,光想像就承受不了,所以,即使要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 “好。”胭脂啊,我是不会让你再死在我面前的,再也不会让你再发生一点点意外,绝对不能! ———————————————————————————————— 《胭脂传之誓言篇》:『……娘亲很爱很爱爹爹,所以她要求爹爹一定要死在她后面,因为她没办法承受失去爹爹的痛,爹爹答应了,可是,明明爹爹已经承受了两次差点失去娘亲的痛,明明爹爹也承受不住……所以,那是因为爹爹不忍心让娘亲去承受吧?——所以,爹爹也是很爱很爱娘亲的,比任何人想像得都要爱……』(昙华忆) 第 28 章 胭脂下界之第二十三天(1) 道济这两天都有点忧心,因为从陈府回来后,胭脂一直郁郁的。道济劝了又劝,可也没见什么效果。他知道,道理什么的,胭脂都明白,但关键还是放不下,尤其是无法面对自己能救却无法救的残酷,估计要等她自己想通透,还要好一段时间。 可是,道济却不想等了,他觉得这两天自己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天天对着胭脂的强颜欢笑,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所以,这天一大早,道济就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考虑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道济召唤了昙华,昙华一出来,就眼笑眉笑地跟他献宝,“爹爹,我已经吸收完了那两片碎片了呢,很快吧?”然后,一脸“表扬我吧”的表情看着道济。 道济丝毫不吝啬地拍拍她的小脑袋以示鼓励,笑道,“不错,不错,小昙很厉害,那么,小昙要什么奖励呢?” “可以要奖励吗?”昙华惊喜得瞪圆了眼珠子。 “当然,小昙这么能干,自然是要好好奖励的!” “嗯,那小昙要出去玩,”昙华开心地手舞足蹈,“爹爹,我要去玩,我要去吃好吃的,我要去戏楼、茶馆,哦,还有客栈。” 道济有丝不解,“戏楼?茶馆?客栈?” “对啊,阿回姑姑说,这些地方是最最好玩的了,人这一辈子是一定要去这些地方的,那里有最最丰富的八卦,对了,爹爹,什么是八卦?能吃吗?” 死八婆,尽祸害我身边的人了,简直像病毒一样,偏偏自家两个还无与伦比地亲近她,道济觉得自己实在和孟回八字相冲,而且可以想见,以后必定会越来越针锋相对。 撩开心思,道济耐心地道,“好女孩可不能去理什么八卦不八卦的,记住了没?”见昙华懵懂地点头,道济起身,拉住她的小手,“那么,就叫上你娘亲,我们今天就出去玩一天,怎么样?” “太棒了,爹爹万岁!”昙华欢呼着,迫不及待地拉着道济冲向房门。 推开房门,却见必安一脸惊吓的看着父女俩,昙华歪着小脑袋,“你是谁呀?怎么站在我们房门口?”见必安仍是饱受打击的木然表情,昙华看看道济,“爹爹,这是谁啊?看起来傻傻的。” 道济自然知道必安呆傻的原因,他突然发现这种表情让自己很开心,他转了转眼珠子,道,“必安啊,这是小昙,我女儿,”又转向昙华,“小昙,叫师兄!” 昙华听话地打招呼,“师兄早!” 必安张着嘴,“道、道济……” 可惜父女俩没兴趣听他讲完,就手牵手地走了。 道济边走边对昙华讲道,“小昙,我领你再去认识几个人,很好玩的哦!” “好,是不是也是这么呆呆的?” “嗯,很有可能。” 说话间,道济便看到广亮和必清站在大殿广场边角上,正在指挥沙弥们打扫。 道济附耳跟昙华说了些什么,昙华就眼睛亮亮地蹑手蹑脚地到了两人眼前,然后一把拉住广亮的手,“师伯早!爹爹让我来给您请安!” 两人愕然地望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孩子,广亮疑惑地问必清,“寺里有孩子吗?哪家留宿的香客让孩子跑了出来?” 必清精明的小眼珠子转了又转,皱眉道,“监寺师叔,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叫你师伯,师伯……” “师兄早!”昙华又看着必清喊到。 这下,广亮总算回过了神,胖胖的手指在三人之间指了又指,咋舌道,“她喊我师伯,又喊你师兄,那就表示,表示……” “表示她是我哪一个师叔的女儿,是你哪一个师弟的女儿。”必清实在受不了广亮的迟钝,当场截了话头,眼睛却一个劲地盯着昙华看,想看出来她跟哪一个师叔相像。 “可是,寺内没有哪一个师兄弟出家前有女儿的呀?难道我记错了?”广亮还在那挠头思索。 必清对广亮完全不抱希望,他自己蹲下来,尽量和蔼地问道,“小师妹,你爹爹是谁??” 昙华眼光闪了闪,却咬着手指似乎很不解地回道,“爹爹就是爹爹啊!广亮跟着蹲下身,肥肥的脸上堆满了笑,笑得连眼睛都差点看不见,“小妹妹,那你告诉我,你爹爹是不是在寺里?他的道号叫什么?” 昙华却丢给他一个“你好笨”的眼神,“师伯,我都叫你师伯了,你怎么叫我小妹妹呢,你应该叫我侄女才对啊?!” 广亮和必清相视一眼,他们觉得这个小孩子似乎、好像、可能、也许是故意来耍弄他们的,而这种耍弄他们的感觉,怎么这么像一个人呢?咦,怎么一下子觉得好熟悉呢?到底是谁呢? 正在这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昙,跟师伯师兄告别,我们走了!” “哦,”昙华礼貌地道,“师伯、师兄再见!”转身边跑边喊,“爹爹,等等我!” 两人木木地看着小姑娘跑向那个无比熟悉的破烂人影,他们以为自己眼花了,却发现那人还向他们做了个无比熟悉的招牌鬼脸,然后牵着小女孩的手,悠悠然地走了。 “吧—唧—”一身肥肉的广亮终于撑不住地坐到了地上,指着一大一小的背影,不确定地问必清道,“那是疯济颠,没错吧?” “没错!”必清觉得自己也很受打击,干脆也坐到了地上,眼神始终盯着父女俩的背影。 “那小孩子叫他爹爹,也没错吧?” “没错!”必清咬牙道。 “这么说?”广亮转头看向必清,见必清点头,他一下子跳起来,向道济跑去,“死济颠,你等等,你给我解释清楚……” 必清连忙站起身跟上,这么大的八卦,他当然要打听清楚了! 此时的父女俩已经到了胭脂的别院,赵斌和白雪正在门口窃窃私语。 两人看到道济,连忙跟他打招呼,道济点点头,然后,仍然悠闲地牵着昙华的手向胭脂房间走去,昙华也只是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便不再理会。 赵斌好奇地问白雪,“咦,怎么会有一个小女孩?是谁呀?你知道吗?” “哦,”白雪凝眉想了一会,突然跳起来拍了一下赵斌的肩头,“我想起来了,她是圣僧的女儿!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天……” “你在胡说些什么,”赵斌打断了白雪的话,还颇为责怪地看她一眼,似乎怪她乱造谣。 白雪就有些委屈,瘪着嘴,“真的呀,我没有乱说,她是圣僧的女儿,真的是圣僧的女儿!” 赵斌掏了掏耳朵,抓了白雪的胳膊,“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刚走出来的燕六在一旁补充道。 “那、那孩子的娘是……”赵斌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 “废话,当然是我家小姐、你家师母了!”燕六坏坏地引导道,“赵斌,你真笨。你既然有师母,为什么就不能有师妹呢?有了师母,总会有师妹师弟的呀!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赵斌烦恼地摸摸自己的后颈,燕六姐似乎说得很清楚,可他怎么觉得自己很胡涂呢?好像一个特简单的事情,可他就是觉得很诡异,尤其燕六这么一说,他的脑子就打结得更加厉害。好半晌才瞪大眼睛,大叫道,“不对,不对,我师父怎么可能有女儿?” 燕六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鼓励白雪道,“白雪,冲他这句话,不管他以后修佛修仙,你一定要生出个小帅斌来,知道吗?” 白雪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赵斌,可爱地对对手指,“嗯,我也好想哦!” “放心,到时我帮你!” “谢谢你,燕六姐。” …… 三人在门口闲聊,道济和昙华已到了胭脂房间。 昙华拉着胭脂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了所有的事,包括认识了几个呆呆的人。 胭脂再一次确定,现在的昙华的的确确跟以前的那个昙华仙子再没有关系,连个性都差别那么大。 昙华仙子气质清冷高华,而现在的小昙却促狭机灵、活泼伶俐,尤其是说起捉弄广亮的事来,眼睛里的得意和道济如出一辙,难道血缘真有这么大的影响? 如同一个模子的顽皮笑容,说他们不是父女,肯定不会有人相信。而且,平时,小昙也是更喜欢粘着道济甚于自己。可是,自己也用心神蕴养了几千年,道济只是不自愿地提供了一滴血,他一开始还抵死不认小昙的,现在怎么反倒跟道济亲了呢? 想到此,胭脂就觉得很不平,就如同任何一个做母亲的,辛辛苦苦地怀胎十月,结果,孩子不仅长得不像自己,而且还偏偏跟别人亲。 道济这两天一直很注意胭脂的神色,见她有点不开心,连忙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胭脂看他关切的神色,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聊,摇摇头,反问道,“真的要出去吗?” “当然,当然,这还有假的吗?”昙华抢着答道。 道济也点头,“胭脂,你还没有好好去逛过街吧?!我们今天就出去玩一天。” 胭脂心里也很是向往,出嫁前深锁闺阁,出嫁后又是变故迭出,从来也没有体会过平凡的幸福。可是,她想到道济的身份,就顾忌重重地看着他,“可是,你……” 道济安抚地看着她,“没事,我本来就是颠僧,怕什么?再说,”说着,道济转了个身,霎时变装为一个翩翩书生郎,赫然是当年的堂堂李公子,还调皮地向胭脂眨了眨眼,“怎样?可有荣幸成为两位美女的护花使者?” 胭脂心神动荡,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修缘,你……” 昙华却拉着道济的衣摆道,“爹爹,这样好看。” 道济拉住胭脂的手,笑意绵绵,“胭脂,我是李修缘,不是降龙,不是道济。” “好,你只是李修缘。”胭脂答着,泪珠却还是悄悄滑落。 道济轻轻替她拭了泪,弯身抱起昙华,又拉紧了胭脂的手,皮皮地笑道,“我们直接用遁术如何?让师兄他们一直等在这儿吧。” 胭脂向外看了看,果然见燕六拦着广亮等人,他嘴里嚷嚷着让道济解释昙华的事,赵斌和必清、必安也在一边附和,群情激愤。 胭脂看向道济,笑着点点头,于是,一家三口陡然消失在屋内,只留屋外吵吵嚷嚷的一群人。 ———————————————————————————————— 《道济传之散步篇》:『……姑爷牵着小小姐的手,悠闲惬意,招摇过寺,惊起一众亲友,收获无数呆滞——可是,姑爷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很得意——唉,姑爷为了小姐,真的已经改变好多好多……』(燕六记) 第 29 章 胭脂下界之第二十三天(2) 道济一家三口来到市集,立即被热闹的喧嚣声包围,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昙华眼睛张得大大的,不停地扭头四顾,一会儿,好像找到了目标,拉拉道济的衣服,指着前方,叫道,“那个,那个好像就是糖葫芦,我要吃,姑姑说,糖葫芦是一定要吃的。” 道济心里骂着孟回,手上却拿出一个小钱袋,交给昙华,“自己拿着去买吧!”说着,把她放到地上。昙华答应着,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胭脂好笑地看着这父女俩,好奇地问,“修缘,你哪儿来的钱?” “胭脂,”道济有点小得意,“怎么说,我也是个神仙吧?” “所以,你骗人?!你变了假的钱去骗人?!”胭脂控诉地看着他。 道济头痛了,“胭脂,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是这种人吗?” 胭脂当然知道他不是,可是她也实在想不出来道济哪来的钱,于是只好疑惑地望着他。 道济也没卖关子,笑道,“我们今天就当来结缘吧,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如果心诚心善,我付的钱,以后就会变成他们危急时需要的福报、救星,否则,哼哼。”道济耸耸肩,作无能为力状。 胭脂却不住地点头,开心地道,“这个法子好,修缘,你真聪明,感觉有意义又很好玩,快快,也给我一些,我也要去花。” 道济又拿了一袋子给胭脂,胭脂刚收好,昙华就拿着三大串糖葫芦跑了回来。“爹爹,娘亲,给,我们一人一个。” 胭脂弯下腰接过一串,咬了一口,夸道,“小昙真不错,还记得给我们带,谢谢小昙哦!” 昙华骄傲地挺了挺胸,把给道济的那串又向上举了举,道济有点为难,“我能不能不吃这个?” 母女俩同时咬着糖葫芦,同时眨巴着大眼睛,溜溜地看着他。 道济还想抗争一下,“我是个大男人,这个,太不合适了,而且我真的不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母女俩的眼睛闪了闪,昙华的好像是水气,胭脂的却是火光了。 道济屈服了,接了过来,昙华又高高兴兴地向四周跑去,像蝴蝶蹁跹似的在各个摊位上转来转去。 道济转手就把糖葫芦收进了百宝袋,胭脂白了他一眼,也不再管他,自己神采奕奕地跟在昙华身边逛起摊子来。道济很细心地护着她,目光一刻都未曾离开母女俩身上。 转过街角,便看见许多大的商铺酒馆林立,人流更是增加不少。 昙华兴奋地跳了起来,“啊,这就是茶馆?这就是戏楼?好大啊,我要去……”说着,就飞快地跑了开去,一忽儿闪入了其中一间茶馆。 胭脂连忙道,“修缘,快,跟上去,不要被人给拐了!” “胭脂,小昙不是普通小孩!让她去吧,我们慢慢跟上。”道济很是不以为然。 “那也不行,她毕竟小,你去跟着她,我在这慢慢逛过去,等会我来找你们。” 道济想了想,终不愿拂她的意,就嘱咐了她几句,便去找昙华了。 等道济在酒楼里找到昙华时,她已经人小鬼大地在二楼包了个包间,正磕着瓜子等他们。 道济想着既然要结缘,便索性叫了一大桌席面,两人大吃大喝地等胭脂。 直到快吃完,胭脂才姗姗来迟,面色微红,略带尴尬,还未开口,她身后就钻出来一个人影,典型的纨绔打扮,那人一见道济,就嚷道,“喂,你真是胭脂的相公?真的?假的?”说着,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道济,还不屑地摇摇头。 道济脸色沉了下来,淡淡地看了眼胭脂,胭脂却觉得那淡淡地眼神中波涛暗涌,连忙跑过去坐在他身边,然后把昙华抱在怀里。 昙华看看道济,又看看胭脂,再看看那位仁兄,回头问胭脂,“娘亲,那个人是谁啊?” “娘亲?”那位仁兄却先叫了起来,“胭脂,你真的有女儿了?真的成亲了?” 胭脂先瞄了眼道济,然后小声道,“我跟你说过了呀,你怎么就是不相信?” 那人却不管不顾地抒起情来,“唉,枉我卫仁纵横花海多年,却从来不识真爱不懂真情,今日一见胭脂你,才知什么叫一见钟情,可惜呀,可叹呀,可悲呀,竟然是名花有主,罗敷有夫。天啊,你对我何其不公?”说着,又满怀悲怆地望着胭脂,“生不相逢未嫁时啊,悔啊,悔啊!”道济脸色越来越沉,眸光也越来越冷,可那个卫仁却还一派深情幽怨地看着胭脂。 胭脂觉得道济可能真的生气了,但那个卫仁虽然有点神经质,可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错,所以,扯了扯道济的衣袖,小声说,“我们走吧,好不好?” 道济还没表示,卫仁竟然主动对道济说道,“这位世兄,我对胭脂真的是情不自禁,绝没有一丝亵渎之意,还请见谅!只是,我有一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说着,也没去看道济,只是怜惜地看了眼胭脂,径直道,“我阅人无数,按道理,我是决不会看错的,胭脂怎么看,都像是完璧……” “啪—”道济打了个响指,便见卫仁全身佛光一绕,消失原地。 “你做了什么?”胭脂紧张地抓了道济的手臂。 道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好像很紧张他?” “不是,哦,”胭脂下意识地否认,顿了顿,还是于心不忍,于是又问道,“修缘,你到底对他怎么了?” “哼,”道济甩了甩被胭脂拉住的手臂,冷笑道,“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去找他!”说完,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昙华觉得周围越来越冷,明明她是仙体,不会感觉到冷的,身上却偏偏在发冷颤,机灵地看了看父母,便从胭脂身上跳了下来,“哦,我出去玩了。”说完,就跑出了房间。 胭脂此时也发现道济好像不光是生气,她瞄了他几眼,又低头想了片刻,终于捂嘴笑起来,心里又甜蜜又好笑。 胭脂拉了道济的手,不顾他的挣扎,抱了他一条胳膊,道,“我是担心你一时生气、出手过激,要是违了天意就不好了,我担心的是你。那个人跟我又没关系,我怎么会多事地去关心他?” 说着,偷觑了眼道济,见他神色稍缓,又再接再厉道,“这次是我不好,你好心好意陪我出来玩,本来开开心心的,我却招惹了麻烦来,破坏了大家的兴致,你生气也是正常的,对不起,不要生气了,好吗?” 道济终于转过头来,但仍然不满地盯着她,胭脂对自己鼓了鼓劲,可怜兮兮道,“修缘,你说你今天是李修缘的,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李修缘,所以,不可以浪费时间!” 道济心中郁气全消,可却还是忍不住抱怨,“胭脂,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闺名随随便便地告诉人呢?尤其是一看就知道是烂人的这种神经病。” “嗯,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注意。”语气很诚恳,但却含着一丝忍俊不禁之笑意。 “还有,你怎么老会惹这种烂桃花呢?这次是假作情圣的纨绔,上次是摇光那个花花公子,下次……” “绝对没有下次。”斩钉截铁道,脸崩得正正的。 “嗯,说起摇光,”道济很是忧心,“胭脂啊,不是我要说,摇光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少接近他,知道吗?” “好!知道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道,笑意却最也掩不住的溢了出来。 “对了……”道济还待要说,却突然停住了,双眉微皱。 胭脂讶然,“怎么了?” “嗯,小昙遇到点事,不过,”道济笑了笑,“我们去看看。” “好。”胭脂见他神色轻松,估计也没什么事,一边答应着,一边和他走出去。 两人出来,看到昙华和一个干瘪老头在拉扯,那老头手上还拿着“铁口直断”的挂布。 胭脂有些皱眉,问道,“什么来历?小昙会不会吃亏?” “一只黑老虎罢了,顶多五百年道行,”道济扯扯嘴角,“小昙年纪小,没能完全收敛住自身的仙气,引了这只老虎过来占便宜,以为是小昙身上有什么宝物吧。” 胭脂有点担心,“那小昙能应付吗?” “总要让她历练历练,按说,小昙自意识觉醒以来,也修炼了几千年,又吸收了三片碎片,对付地仙都没多大问题,何况一个小妖。” “可是,可是她还小,刚刚化形,又是女孩子。”做母亲的总是不希望孩子冒险。 道济不解,“这跟女孩不女孩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胭脂白了他一眼,“男孩是摔着养的,女孩是要娇养的,你懂不懂?” 道济有点牙疼,“胭脂,小昙她不是凡人,何况就算是凡人,你这个理论也不是很成立的。” “怎么不成立了?我娘就从来娇宠着我的,我自然也要这么娇宠着小昙才是!”非常地振振有词。 道济有点无奈,“胭脂,你娇宠小昙可以,但她毕竟跟你幼时不同,还是要多历练才好,别的不说,起码逃跑的本事要有吧?”见胭脂不解,便耐心地解释道,“如果小昙的身份曝光,韦陀的仇人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小昙吧?我们又不能一直跟着,何况,孩子总要慢慢长大的。” “哦,”胭脂先是赞同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闷闷地道,“那小昙长大后,是不是就会离开我们了?” 被胭脂这么一说,道济也突然感觉有点不是滋味,又看到胭脂满脸不舍,便安慰道,“早呢,又不是凡人,成年的话起码十几万年吧?!” “哦,那就好。”胭脂释然了。 其实降龙及降龙的师兄弟们都没养过孩子,道济哪里知道仙界孩子的成长年限,也就为了安慰胭脂,随便一瞎扯。只是,这对夫妻却一直死死记着,以至于后来韦陀的无数次提亲,都倒在了这个“十几万年”上,硬生生地把昙华拖到了第二十万年才给嫁了。 那边,虎妖见哄骗不成,终于一把抓向昙华,昙华有点惊慌地避了过去。 道济见状,连连拈了几个诀,又传音给昙华,“小昙,不怕,我和你娘都在,好好玩!” 昙华一听,再一侧头,果然看见爹娘站在角落替她掠阵,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好咪咪地开始应战。 胭脂却注意到整条街道被禁锢了,除了他们四人,所有的人、景、物都静止了,她有些顾忌地问道,“修缘,这样做没事吧?” “没事,”道济无所谓地回道,“小昙第一次出手,最好是她自己能有所斩获,否则会留下心理阴影。我们不好出手,又不能让这小妖逃跑,禁锢住这一方时空是最好的办法了。嗯,孩子还是要鼓励教育为好。” 胭脂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丢开了心思,一心看昙华比斗。 在这样的大力护航下,昙华当然是无惊无险地完成了第一次历练,顺便收获一只小黑猫作为宠物。哦,人本来是黑虎来着,可胭脂觉得不好看,而且平时也实在不好饲养,于是道济就把它变成了猫。 夫妻俩相继表扬了昙华,然后道济撤了法术,一家三口又悠闲地逛了起来。 他们逛了很多地方,也与不少人结了缘,更是做了不少事。 比如,他们逛了绸缎店、金饰店、水粉店等等,买了很多东西,还打算回寺后送给灵隐寺一众人,昙华甚至特意买了个胖胖的不倒翁,要送给广亮,她强调说,真的觉得很像,绝不是故意讽刺…… 比如,他们遇到了一个卖花的女子,除了一篮子花和一脸疙瘩外,身无分文。昙华看中了她的花,却只肯用半盒胭脂去换,那名女子虽然心里不愿,可却抵不过昙华可怜的神情,最终还是换了,后来的某一天,她无意中用了那半盒胭脂,脸上再无疙瘩…… 比如,他们去了书画摊画全家福。可是,胭脂总是嫌这嫌那的,画了几次都不满意。画画的那个落魄书生却丝毫没有怨言,仍然一丝不苟地改了又改,终于让胭脂满意地收起了画,付了一枚铜钱给他。回家后,他才发现那一枚铜钱变成了一丸药,他给了卧病多年的妻子服用,结果药到病除,他又画了那幅全家福,日日挂在家中供奉…… 比如,………… 最后,他们踏着落日的余辉回到了灵隐寺,迎接他们的却是四个睡得东倒西歪的人影。 必安、广亮、必清、赵斌从左到右、一字排开坐在寺门前石阶上,双手托腮,闭着眼、歪着头,显然早已熟睡。 昙华鬼精灵地跑上去,然后拿出新买的胭脂水粉,在他们脸上肆意涂画。 胭脂心暖暖的,侧头看道济,“我很开心!” “哎呀,佛祖保佑呀,”道济故意后怕地拍拍胸口,“你要是还不开心,我连酒都要戒了!” 胭脂嗔了他一眼,“过两天就要去和乾坤洞主他们决斗了,还这么没心没肺的!赶紧练练功,免得让人担心。” “放心,放心,有我在,没意外了,”见胭脂不赞同的眼神,连忙又道,“这次真的绝对没意外,我保证!” 胭脂哼了声,道济看了看她,又低声问,“对了,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早上什么事不开心?” 胭脂抬头看着道济,心中很感动,她实在没想到道济这么细心,又这么把她放在心上,于是,想也没想就说了,末了,还补了一句,“我只是暂时的一点小别扭,不是真的这样想的。” 道济却哈哈大笑道,“啊,你吃醋了!”说着,就很有先见之明地跑开了。 胭脂的脸一下就红了,恼羞成怒地道,“你才吃醋,你全家都吃醋!你站住,你给我站住……”边说边去追打道济。 …… 百年古刹,笼罩在春日暖晖中,一片春意浓浓。 ———————————————————————————————— 《道济传之吃醋篇》:『……我和娘亲事后很多次问爹爹,他到底对那个卫仁做了什么,爹爹一直不肯说……后来还是因为阿回姑姑知道了这件事……原来那个卫仁是个桃花浪子命,三生都是不得真爱的,爹爹把他对娘亲的记忆消除了,作为补偿,给他改了命,至此,都会有真爱相随——只不过,他的真爱为什么不是母老虎,就是丑八怪呢?……』(昙华忆) 第 30 章 胭脂下界之第三十天(1) 凌晨时分,胭脂满头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下了床、喝了水,仍然止不住地全身发颤。梦中那无边边际的绿色以及道济被绿色化为虚无的景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胭脂知道,她之所以如此惊惧,不仅是因为梦景恐怖,更是因为那是他们前生的再现。 那时,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绿色包裹,然后一点一点吞噬,最后,她救了他,用十几万年的沉睡作为代价,她不后悔,她救他的时候,以为自己是要烟消云散的,能够重生,又能借着大鹏师父的因,再次与他重逢,并且得到了这么多,她一直觉得是上苍对她的偏爱,感激莫名。 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救他,她怕的只是,她是不是还能像上次那样幸运地救下他,如果不能?那怎么办?尤其今天他要去决斗,她偏偏做了这么个梦。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我要去看看他,看看他。”一边自语着,一边使了遁术到了道济房中。 胭脂一到,道济就睁了眼,他本来以为是哪个同道来拜访,哪知道却是满脸惶惶的胭脂站在他床边,不禁惊讶地叫了声,“胭脂?”又连忙下床,扶着她在床沿坐下,问道,“出什么事了?胭脂!”扫了她一眼,却根本不敢再看,只能关切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胭脂赤着脚,只穿着中衣中裤,薄薄的白色细葛纱衣根本挡不住任何春()色,反倒衬得红色肚兜更加显眼,酥胸半露、香肩半掩、曲线玲珑,无声无息地散发着诱惑,就连那秀美圆润的莲足都似妖娆地在发出邀请,任君采撷。更何况,胭脂梦中惊醒,面色潮红、云鬓散乱,偏偏神色惊惧,宛如雨后红杏,娇弱得引人犯罪。 要不是胭脂神色惊惶,道济真的很怀疑她是故意来引诱自己的。可即使不是故意的,他也差点道心失守。他以前对那些被美色所惑而沦落的师兄弟,很是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对着胭脂,他也无力抗拒,不在于色,只在于人。 胭脂却在看到他后,稍稍松了口气,不安地道,“我,我做了噩梦,很可怕的情景,你,你又要去决斗,我……” 道济了解地点点头,去倒了盏茶,递给胭脂,“哦,先喝口水,再慢慢说,不急,我在这,没事,来,快喝。” 胭脂听话地喝了,又慢慢地和他讲了,当然没提前生的事。道济坐在她身边保证了又保证,安慰了又安慰,终于让她平复了下来,当然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胭脂的脸,愣是没敢往下瞄一眼。 其实胭脂刚下凡时便已去见过师父,大鹏已自愿回天,乾坤的实力也绝不可能与恢复金身的道济相抗衡,她虽然相信这次决斗不会有事,可内心深处始终对那抹绿意忌惮不已,下意识地觉得是恶兆,她抬头看道济,看了又看,慢慢嘱咐道,“修缘,你一定要小心,不光是这次决斗,以后也一样。我恢复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可能就回天了,到时,我不在你身边,我会更担心,你做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道济看着她的眼睛,不住地点头。 胭脂又道,“世上不平事太多,但世上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神仙下凡,不要以为所有的都是你的责任。该管的管,不该管的自然有该管的来管,不要所有事都一力承担,知道吗?” 道济认真地答道,“知道了!” 胭脂又道,“独木难成林,有些事不防找些帮手,除了赵斌他们几个,你其实可以找许多人的,佛祖也没说不可以找人吧?” “真有事,我会找人的。我以前不是经常找伏虎帮忙的吗?你放心,我不傻。”道济看她实在忧心,连忙举例开解。 胭脂却不为所动,依然面无喜色,“真的遇到什么难事,赶紧找佛祖,或者躲回佛界,什么都是可以放弃的,只要留着性命。” 道济觉得胭脂实在太过担忧了,道,“胭脂,没有这么严重的,你太过担心了。” “不,”胭脂却抓了他的双手,使劲握住了,严肃地道,“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答应我,真有事,马上回佛界找佛祖,你保证,你一定会去找佛祖。” 道济感到胭脂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连忙反手包住了,“我保证,真的遇险,立马找佛祖庇护。我保证。” 胭脂紧紧地盯着他,见他神色认真,吁口气,又看了他半晌,才幽幽地道,“修缘,我回去后,基本上是不会再下凡了,也不会再来找你了,我们,我们就这样吧!” 道济听了,皱眉看着她,沉默不语,胭脂了他的手,最后一次用指尖细细轻抚他的眉眼,“我,从来也不想成为你的负累,更不希望你因我而成疯成魔,所以,我们现在这样放下,刚刚好。” 道济嘴唇抿成一线,心绪复杂,理智告诉他,胭脂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最好的,他以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可他的心却为这样的决定而隐隐生痛。 望着胭脂虽然哀伤却坚定平静的面容,心中却更显烦躁,郁气止不住地升上来。他们两人之间,总是胭脂在牺牲,在付出,而他总是在伤害,在逃避。 摇光有句话说的很对,胭脂考虑的从来都是他,而他的的确确从来没考虑过胭脂。哪怕此刻,胭脂说要结束,也是为了成全他。 那么,这一次,就让他来决定吧,他答应过岳母、答应过舅舅,他会妥善处理,不让胭脂伤心,所以怎能同意?何况他的心也不愿意就此了结。 道济轻轻抬起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深深,声音低沉,“胭脂,这是你的决定,不是我的。” 胭脂惊讶而不敢置信,怎么都没想到道济会这么说,看着道济仿若陌生人。 道济看到她的表情,心中微恸,眼神却无比柔和,“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能一个人做了决定,然后强迫我接受。所以,你可以不来找我,我没事也不会去找你,但并不表示我们就此了断。”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道济!”胭脂声音低哑,带着颤音。 道济长长叹口气,认真地看着胭脂道,“我知道,我很清醒。胭脂,你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容我好好地想一想,等我回天后,我想我会有决定的。” 胭脂久久地看着他,久久地无语。 道济却更显痛苦,这个被自己伤得无以复加的女子,恐怕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为她有所改变吧?他的胭脂,他可怜的胭脂啊! 道济压下心头的纷繁思绪,握住胭脂的手,细细抚摸,然后十指交缠,郑重地许诺,如同誓言,“你等我!”我一定会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这一次,一定不再辜负。 胭脂看着他眼里的郑重和情意,轻轻启唇,“好!”心里却想,不管你什么决定,我是绝不能让它不利于你的。 ———————————————————————————————— 旭日东升时,道济带着白雪、白灵和三个仙童的元神到了龙虎山。 道济没作什么布置,也不想作布置,心里烦乱郁滞,只想着乾坤洞那群快点来,他需要发泄。所以,只是召唤了三仙童,然后简单吩咐了一下,就自顾自地靠在一棵松树上喝酒。 胖瘦仙童及灵禅子站在他身边,神色却很是为难。三人推推攘攘了半天,最后灵禅子被推了出来,他挠了挠头,道,“降龙叔叔,等会真的不要我们帮忙?你一个人很危险的。” 道济不耐烦地扫了三人一眼,“我说过了,你们只要截住去路,防止他们逃走就行了,打架的事就交给我。还有,注意保护那两只。”说着,指了指隐藏在后面树萌里的白灵和白雪。 灵禅子相当不满,“降龙叔叔,我们堂堂仙童,却去保护两只妖怪,以后回了天,被人知道了,要被耻笑的。” “就是,就是!”胖瘦仙童附声道。 道济别有意味地看了灵禅子一眼,又看了眼正气愤地红了兔子眼的白雪,脑海中又想到了兔子的那个彪悍主子,他觉得回天后,这两个之间一定相当有意思,原本有点发沉的脸上便有了些顽皮的笑容。 胖仙童看到了他的笑,便拉了拉其他两人,贼头贼脑地说,“快看,降龙尊者笑得好猥琐……” “笨,”瘦仙童一个仙童爆栗下去,“那叫帅,懂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老是丢我的脸。” “哦,你又打我……”看到瘦仙童又扬起手,连忙抱着头,停下了话头。 灵禅子摸了摸下巴,沉思地说,“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降龙叔叔对魔女呀妖女呀,好像特别好,这次让我们保护妖女,上次,不是也对那个红衣魔女很照顾……” “对啊,对啊,你不知道,那次你来之前,他还被那个魔女打得吐血呢!”胖仙童憨笑着接口。 “啊,真的?” 瘦仙童赞同地道,“这倒是,他被那个魔女打伤时,还扭头看她,满脸的惊讶,总感觉他和那个魔女之间,有,有……” “有奸()情,有奸()情,是不是呀,老大?” “不错,不错,”瘦仙童赞许地摸了摸胖仙童的头,以示表扬。 “这样说来……”三人聚在一起,开心地八卦着,道济当然全听在耳朵里,不过,他一点都不介意,反而有丝甜蜜涌上心间,稍稍缓解了心中的烦闷。 树荫后的白雪红着眼睛瞪着灵禅子,白灵低声安慰道,“白雪,算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胭脂师姐和燕六姐都跟你说过了呀,赵斌和灵禅子还没有完全融合,只有一点点习惯有些相合,你不要强求了,随缘吧!” 白雪很沮丧,皱着眉,瘪着嘴,“师姐,我别的不怕,我就怕这次决战后,帅斌要是回天了,怎么办?” “真笨,燕六姐不是说了吗,让你也回天找嫦娥仙子,这样,你还是可以去追你的帅斌呀!” “哦,”白雪乖巧地点头,又伤心道,“可是,帅斌这个样子就一点也不记得我了,那他回了天,是不是更不记得我了?那怎么办?” 这下白灵也皱眉了,她也觉得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愁眉苦脸了半天,最后道,“算了,到时再说吧,实在不行,求求圣僧和胭脂师姐,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他们真的有办法?” “嗯,肯定有,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我在天上听到的传闻吗?圣僧很厉害的,胭脂师姐也是,她可是最新一代的玄女呢……” 正在这时,远处就传来“哈哈”的笑声,两人连忙又往树荫里躲了躲。 道济不慌不忙地挂好葫芦,连扇子都不拿,仍然插在身后,然后手腕一翻,手心上就多了五颗金刚子,心中微哂,真把我当病猫了,哼! 思忖间,乾坤洞主已带着群妖闪身在他面前,两人得意洋洋地从头到脚瞄了道济一眼,绿姬道,“疯和尚,你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呀,被韦陀揍得都快元神虚化了吧?竟然还来找死?哈哈哈……” “你这只蜥蜴精……”灵禅子刚开口,就被道济制止了,道济摆了摆手,对三人道,“你们管好自己的任务,他们交给我,不要插手。”说着,还警告地盯了三人一眼。三人无奈地站到了边角。 乾坤洞主“陈亮”嘿嘿地笑了,“降龙,就凭你一个残兵,加上三个童子军,你们这是自找死路啊。” 绿姬阴阴地笑了笑,“我先来……”说着,就举掌扑向道济,道济一手挡掌,一手向“陈亮”顺势一甩,喝道,“金刚五行困魔阵!困!” “陈亮”顿时被罩在金光中,不得动弹。绿姬等妖大为诧异,正失神间,却被道济一掌击中,瞬间被打飞落地。 道济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又马上飞身扑向群妖,边挥掌边喝,“般若掌!如来千手印!金刚指!罗汉拳!……”连连攻击,间不停歇,那群妖魔被打得如同一盘散沙,不要说还击之力,就连招架都不能。 这下,三个仙童眼珠都瞪圆了,三人相互看了看,灵禅子不确定地道,“以前在天上时就听说降龙叔叔很猛的,难道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之前他都只是随便玩玩的?” 胖瘦仙童也很困惑,胖仙童翘了兰花指,自得地道,“哈,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受什么刺激了,我听说人受刺激就会这样疯狂的……” “砰……”瘦仙童又敲了他一下脑门,“会说人话不?这是疯狂吗?这是爆发!” 群魔血肉飞散,现场一片安静,除道济外,所有活人包括被困在阵中的乾坤洞主都不由地小声呼气小声吸气。 白雪也一脸怕怕的表情,她小小声地说,“师姐,圣僧好可怕!这个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圣僧在天上的真面目?” “笨,燕六姐不是说,胭脂师姐上次受伤就是因为他们吗,你忘了?再说,好像圣僧以前就是战神,应该就是这么威武吧?!” “噢,这么说,圣僧完全是为了胭脂师姐报仇啰,”白雪又开心起来,“圣僧对胭脂师姐好好哦,虽然看起来好凶,可是,也好帅!” “所以,圣僧这次这么火,绝对是为了胭脂师姐,他要不是为了陈亮,肯定刚刚连着乾坤洞主一起揍了。” “啊,胭脂师姐好幸福啊!”白雪双手捧着脸,很甜蜜状地左右摆动。 “花痴,”白灵笑骂她一声,转头看向树荫外,又有了一丝凝重,“也不知道,陈亮到底会不会有事?” “哎呀,圣僧变得这么厉害,肯定没事!” “嗯,希望如此。”终是忍不住地向外挪了挪,望向“陈亮”。 却看到“陈亮”正大呼小叫地挑衅着,“降龙,不要以为我怕了你,你有靠山,我也有,谅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你有本事,就连着你徒弟的肉身一起毁了。”话里的色厉内荏却明显得连白雪都听得一清二楚,三仙童更是对他比了比中指。 道济眸光闪过一道寒光,放好酒葫,看向三仙童,三人连忙对他点点头,然后自觉站到边角。 道济走到“陈亮”面前,厉声道:“我没时间跟你蘑菇,你最好自己出来,跟我打一架,各凭本事,说不得你还能留得性命,否则,”道济翻了下手腕,手心上顿时出现十三颗佛光闪闪的金刚子,正“滴溜溜”地转着,“陈亮”一看就大惊,“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你知道就好,十八颗金刚子,我可以结成十八罗汉炼魔阵,把你生生炼化了,还可以便宜我徒弟,怎么样?” “陈亮”冷汗直流,可嘴上却不肯认输,“哼,威胁人谁不会?你真结成了阵法,也未必能真炼化了我,我也不是吓大的。” 道济嘴唇一抿,眼睛深沉,陈亮还是凡人,魂魄太过脆弱,直接硬扯的话很容易灵魂破损,甚至消散,他又实在没耐心等陈亮醒来掌控身体,那样太耗时间不说,而且也不一定成功,他没守在胭脂身边,胭脂今天又很异常,他心中很是不安。 想了想,道济挥手施了隔离罩,吓得“陈亮”一哆嗦,惊叫道,“你要干什么?你真的连你徒弟也不顾了?” 道济右手拈了拈,指尖出现一片灵花花瓣,淡淡地道,“这是优昙花的精华所凝,你说,如果我控制着它进入陈亮体内,你的魔气能支持多久?” “你哪儿来的?”“陈亮”不敢相信地盯着那点灵花,声音发颤,就这么一点,他也承受不了,而且看起来灵气四溢,绝对是精华中的精华。 道济冷淡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向前将花抵在他眉间,“陈亮”立马就感觉到自己有点恶心难受,忙道,“降龙,我可以出来,不过,你要先撤了困阵。”撤了阵后,赶紧逃吧。 “你先出来,我再撤阵,我保证一定不再用阵困你。”说着,又把花更贴近了一点。“陈亮”有心不同意,可是形势比人强,无奈凝聚了全身魔气,作好逃跑准备,然后“呼—拉”一下从陈亮体内出来,已不是以前的样子,明显神功大成后,已凝结成体,赫然是一个红衣红发男子,此刻正戒备地盯着道济。 道济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将灵花又收回体内,撤了隔离罩,又挥手收回了五颗金刚子、撤了困阵。 乾坤洞主见困阵一撤,连忙向外遁去,却不料满天掌印向他袭来,下一秒,更是无数的佛光法术绵绵不绝地包围过来,他还没应付完一波,下一波又到了,他终于感受到了刚刚自己徒弟的无奈,这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孽杀。 道济却丝毫不手软,宛如当日韦陀的肆意和疯狂,十几万年前域外战场的战神,终于在今日风采重现。 另一边,白灵正抱着昏迷的陈亮喜极而泣,白雪和三仙童站在一边,却小心翼翼地看着道济发威。 几人看着撒落四处以及还在不断向四处撒落的血肉碎片,心里都默默提醒自己,以后再也不能以为道济脾气好就可以随随便便了,尤其是千万不能惹他生气,实在是太血腥太暴力了。 “砰——”乾坤洞主人事不知地被抛在地上,不过,几人都没动,他们已经有经验了。 道济不满地皱了皱眉,翻腕举掌,“罗汉翻天印—”,瞬间,乾坤变成了一块红色巨石,接着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一颗豆子状。 道济用手一吸,便到了他手心,他感觉到豆子内似乎还有气息,眸光闪了闪,手上突然佛光大盛,豆子突然抖了一下,发出“啊—”的一凄厉声,然后星星点点地消散在空气中。 一旁观看了全过程的几人都抖了抖,白雪不由地靠近了灵禅子,“这,这是烟消云散了?” 灵禅子点头,却有点奇怪自己居然不排斥这个小妖怪的靠近。 几人默了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吐了口气,幸好呀,他们都很乖,都很听道济的话,而且,他们会更加听话的,会永远听他的话的! 此时,一道金光降下,伏虎出现在道济面前,道济低沉的脸色露出一点笑意,道:“师兄,何来啊?” 伏虎看了眼四周的血迹斑斑,尽量肃穆地道:“佛祖命我代传法诣。凡间即将魔起乱生,降龙,暂留人间、守护众生,灵禅子、胖瘦仙童,听令降龙调遣。” “谨遵法旨!”几人恭敬地合什施礼。 道济笑嘻嘻地上前,问伏虎道,“师兄,近来可好?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啊?” 伏虎有点实心眼,“嗯,还真有,听说最近魔界很是动荡,韦陀把影魔和幻魔给灭了,连渣都没有留下。” “是吗?”道济随口答应着,眼光却扫向了绿姬。 伏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八卦周刊》前几天铺天盖地报道了韦陀跟降龙的大战详情,好像就跟绿姬他们有关。 想到此,他连忙单手合掌,对着自家兄弟道,“我回天了,降龙,你们要小心。”说着,挥了挥手,就消失了。 道济横着挥了挥手,收起了三仙童的元神。然后施施然地走到陈亮身边,拿出扇子,往他身上来来回回挥了几下,最后一扇拍在他脑门上,道:“傻小子,起来喽,要回家吃饭了!” 陈亮蓦地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便是白灵的泪容,不敢置信地道,“白灵?白灵……” “是我,是我,陈亮,是我。”白灵又哭又叫地扑到他怀里。 …… 道济嘴角含笑,向山下走去,喃喃道,“回家,回家,我也要回家吃饭……”脑中却出现胭脂站在寺门口等他的影像,嘴角笑意更浓…… ———————————————————————————————— 《道济传之龙虎山篇》:『……姑爷是诙谐的,是潇洒的,是大爱众生的,是慈悲大度的……可是,原来姑爷也可能是暴力的,是无情的,是无所顾忌的,是睚眦必报的……小姐啊,你真的应该看看姑爷为你战力全开的绝代风采,为你重现当年战神的飒爽英姿……小姐啊,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逆鳞!难道不是吗?……』(燕小六记) 第 31 章 胭脂下界之第三十天(2) 凌晨从道济房里回来后,胭脂也没有再睡,一直心绪不宁。直到早上道济三人要出发了,她才因为担心而把其他的情绪压了下去。 胭脂在寺门前送他,嘱咐了又嘱咐,最后又强迫道济带了三仙童的元神,才放他离开。然后才回了自己房间,燕六自然随侍在旁,道济不在,她比胭脂还紧张,生怕出点事。 胭脂坐在椅上,拿起手边的蓝色僧鞋缝制了起来,燕六给她倒了茶,不解地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用普通布料给姑爷做鞋呢?我们有许多好材料的呀。” 胭脂微微笑了笑,“你以为他为什么永远这么破破烂烂的,他这是以自污来换取能在人间随意施法,上次给的那个手串,我都一直在担心,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收了去。所以,我连衣服都不敢给他做,普通的鞋子应该没问题吧?!” 燕六看了眼小姐做的一堆鞋,道,“小姐,你真的打算回天后,不再见姑爷?” “嗯,”胭脂点点头,转了话题,“燕六,你说,修缘他会不会有危险?” 燕六很肯定地道,“绝对不会,姑爷已完全融合了金身法力,你又给了法宝,就是大人,恐怕都打不过现在的姑爷。那些妖魔合起来也撑不过几个回合,你放心吧!哦,小六在那边呢,一有消息就会马上传回来的!” “希望如此,对了,燕六,你知道乾坤洞主的来历吗?” “他好像背后有主子的,是谁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他的原身就是一颗相思豆。” “相思豆成的魔?”胭脂放下鞋子,沉思道,“相思?我可能知道他的主子是谁了。” “啊?是谁?小姐怎么知……啊!放开我!谁?”但见燕六周身已被一层水波束缚,挣脱不得。胭脂拿出团扇,严阵以待地看向门口,果然,门口站着一身红衣的敖璃。 敖璃自在地走到胭脂身边坐下,看着胭脂笑道:“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胭脂看看她,“来了就是客,但也不能以客压主吧?尤其是拿侍女开刀,不是作客之礼吧?” “你这个丑八怪……”燕六刚张嘴,就被敖璃施法消了音,敖璃道,“你这个侍女嘴巴太坏了,上次在我家时,我就想缝了她。” 胭脂给了燕六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转向敖璃道,“璃公主,你这次来,是专程来找我的?” 敖璃却久久不语,只是盯着胭脂,好像要在她脸上盯出一朵花来才甘心。 胭脂有些无奈,猜测道,“你是为了修,哦,为了降龙来的?” 敖璃幽幽地说,“我真的不明白,我在他身后几万年,他都不愿意看我一眼,而你,除了点小时候的情义,你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两个月,可是,为什么,他就能把你放在心上?” 胭脂看着她凄苦迷茫的表情,温和地道,“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很短,除了这一个月,我们之前只有几次相逢,只是,我对他的爱绝不比你少。” “听说,他和韦陀大战时,还抱着你!是吗?”说着,更是专注地盯着胭脂的神色。 胭脂皱了下眉,她知道孟回八卦归八卦,但绝对不会随意宣扬,不过,当时场面那么大,土地、山神等小神肯定也是关注着的,所以,要完全保密不太可能,只希望不要给道济造成麻烦。 感觉到敖璃的炯炯目光,胭脂心中叹气,又有点同病相怜,恻然道,“璃公主,你为什么一定要钻这个牛角尖呢?我和他毕竟是拜过堂的夫妻,总是有一分情义的,可是,即便如此,又能代表什么?他是和尚,他是罗汉,他是不会也不能完全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的。” 敖璃却是满脸苦楚,凄然道,“可是,我根本从来想都没想过他会属于我一个人,我只是想让他能看看我,好好地听听我的心声,这就够了。” 她看着胭脂,眼泪慢慢滑落,“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我天天羡慕着你,天天想着要是我是你就好了,终于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变成了你,然后他就笑吟吟地看着我,耐心地听我说话,我好开心,觉得从来没这么幸福过。醒来后,我也一直记着这种幸福的感觉,我,我……”终于哭得再也不能成言。 胭脂默默地递给她一条手绢,敖璃接了,抹了抹,然后自嘲道,“我是不是特别让人看不起?” “不要这么说,”胭脂真诚地道,“璃公主,当初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就是一个爽朗大气的女孩,你只是被妒恨暂时蒙蔽了眼睛。你是一个好女孩,令人敬佩的好女孩,真的,没人会因为这个而看不起你!” “谢谢你,胭脂,你真温柔,又善解人意,只是,”敖璃骄傲又绝决地说,“我是绝不可能把你当朋友的,你只能是我的敌人。” 胭脂理解地点点头,她也不可能把敖璃当朋友,只不过,也不是敌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两个人同时爱上一个人,这两个人固然无法成为朋友,但也没必要像敌人似的斗个你死我活,这不仅没有丝毫意义,反而亵渎了爱。 但是,各人有各人的观点,她也没必要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所以,只是淡淡地表明了一下自己的立场,“我爱他是我的事,你爱他也只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无关;当然,你觉得我是敌人,我很荣幸,只是,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敌人。” “是吗?”敖璃偏激地道,“你现在能这么说,只是因为他心上的人是你,如果是我,你……” “如果你我换位,我还是这个观点,”见敖璃满脸不信,胭脂又道,“璃公主,对于他来说,最重的应该是佛吧?” 敖璃点头,胭脂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从来没想过强迫他放弃他的佛法。拜堂当日,他悟道出家了,我怨过、恨过,曾经逼他再跟我拜堂,但也没逼他还俗,时至今日,我仍然对佛界有所不满,但是,这是他的选择,我虽然讨厌,但绝不干涉。我爱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任何其它无关;他爱不爱我,他爱的是谁,爱的是什么,作了什么选择,也只是他的事,与我也没有关系。所以,你对我来说,其实也是无关的,这不是说你没有分量,只是,在我的眼中,只有他一个,其它都不存在。”眼神澄亮,语气低缓,语意诚恳。 敖璃痴痴的看着胭脂,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好渺小,好幼稚。她一直以为,自己跟在降龙身后几万年,就觉得自己必定是最爱他的一个人,自己是最深情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比她更爱他,她也一直看不起胭脂,觉得胭脂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利用了降龙没有前生记忆时、留下的一点情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自己才是跟降龙最相配的人,才是能陪着降龙直到永远的那个人。可是,原来,她真的自大又无知,跟胭脂比起来,她的爱好狭隘。 她不由嗫嚅道,“我,我,你,你……” 胭脂却仿佛了解了她的意思,真心地道,“爱就是爱,没有可比性,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每个人爱的方式不同而已,这方式也没有说哪一种就最好,只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敖璃却还是很固执地问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感动了他,而我爱得太自私,所以,他理都不理我?” 胭脂看着敖璃,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敖璃却执扭地回视,执意要得到答案。 一边只能听不能说的燕六,朝敖璃翻了好几个白眼,燕六觉得姑爷看不上她是必然的,小姐前面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她还没有领悟,就这情商,姑爷要看上她,那就是姑爷脑子秀逗了。她一直嚷嚷着视小姐为敌,却偏偏要让小姐帮她分析感情,简直是不知所谓。也就是小姐心善,要换了大人,肯定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当然,善良的胭脂总究还是回答了敖璃,“璃公主,我不知道,你这个问题只能去问他。我只知道以我的方式爱着他,至于他是否因此感动,这真的不是我能回答的。” 敖璃看胭脂神色不似作伪,闷闷地点头,可心里的妒恨却又升了上来,“胭脂,如果我拿你威胁他,他会不会就范?” 胭脂紧锁眉头,她发现敖璃很情绪化,而这样的人却很难勾通。 敖璃又道,“或者我把你杀了,他也就死心了,这样,哈哈。” “嗯,不错不错,小姑娘相当有潜质,我喜欢。”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迷人得宛如春风拂面,却让胭脂瞬间僵直、不能动弹。 “谁?装神弄鬼的,快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敖璃怒气冲冲地吼。 “哎哟,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脾气这么坏,这可不好哟!”随着话音,一个胭脂无比熟悉的曼妙身姿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赤足而立,面带微笑,全身仅着淡绿色抹胸及同色开叉窄裙,水绿色的长发未作梳挽地倾泄而下,直至脚踝,手腕和脚踝上戴着铃铛,身段无比妖冶,可神情却又无比纯情,她的笑,似乎带着少女的纯真,却又仿佛含有**的妩媚。如果说嫦娥是“美”,那么她就是“魅”,一言一行,一动一静,都充满无穷魅力,使人只想就此沉醉在她的脚下。 胭脂却脸色煞白,眼神中全是绝望。 敖璃还在嚷嚷,“你谁呀?穿这么暴露,真不要脸!” 那女子只是跟她笑了笑,便径直走向胭脂,敖璃却发现自己已不能动弹,也无法开言。 胭脂抖着唇,“情、情……哦,陛、陛下……” 那女子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又满是怜惜地摸摸胭脂的小脸,“啧,啧,我可怜的小优昙,都吓坏了呢,连怎么称呼我都忘了呢,我好伤心呢!” “姑、姑姑……”胭脂改口道。 “嗯,这才乖嘛,”那女子很是欣慰地亲了亲胭脂的脸,“小优昙还是这么听话,真是姑姑的好孩子。” 胭脂闭了闭眼,初时的震惊终于过去,心却慢慢平静,原来梦到的恶兆应在了这儿,那就没什么了,只要不是去找道济……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找呢?”那女子笑吟吟地道,“哦,这一世,叫道济是吧,小优昙真是可爱,我现在不找,不等于以后不找呀,你知道,姑姑年纪大了,总是颠三倒四的。” 胭脂却紧张地叫道,“姑姑,不可以,”又连忙跪了下来,“姑姑,您以前答应过的……” “对呀,我是答应过呀,我没有去找降龙哦,可是,他现在好像是叫道济了吧,又一世了呀,对吗?”说着,还俏皮地眨眨眼。 “姑姑,”胭脂咬着牙,“姑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是……” “哟,跟我讲条件哪,”女子仍然面带微笑,声音却愈发甜腻,“只是姑姑讨厌讲条件的孩子哦,我现在只想带你走,不过,再过一会,我可能还想把道济也一并带走了呢。” 胭脂知道她的脾气,磕了一个头,“姑姑容我写封信,另外,请姑姑放了璃公主和燕六。” “真是不好,这么多年了,还是善良得如此愚蠢,”语气却又变得如沐春风,“燕六要侍候你的,当然要跟着,不过,这个笨蛋龙女,去我那儿,我还嫌她污了我的地方呢。” 说着,她走到敖璃面前,笑着用指尖点了点敖璃的眉间,双眼绿意盈盈,吐气如兰道,“小姑娘,如果有事,可以叫我哦,我可以帮你心想事成,记住了,我叫情姑。”然后一挥手,敖璃当场消失。 胭脂知道她喜怒无常,最是不耐烦等候,所以,匆匆忙忙地写了信,把做好的鞋放在信旁边,然后就走到情姑身边,低低道,“姑姑,我好了。” 情姑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两人就腾上了云头,胭脂在云上分明看见道济正微笑着走来,熟悉的破烂样子,熟悉的丰富表情,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转瞬千里,最也不复见。 我的爱,别了…… ———————————————————————————————— 《胭脂传之书信篇》:『……小姐从来不想不告而别,不过,世事难料,当前生的梦魇再次袭来,小姐能做的只有尽力保全——姑爷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呢?……』(燕六记) 第 32 章 济胭分飞之始 『修缘: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修缘,我走了。遇到了一个域外大神。这是机缘。 早上的谈话,我想了想,我要补充几点。 第一,以万年为期,在此期间,你不准找我,你也找不到我。 第二,我跟随的大神,变化莫测,但最看重实力,所以,请专心修行,你要见我,没有实力是不行的。 第三,我只是你的一个劫,劫过了,缘就了无痕,所以,我离开后,世上再无李修缘,也无尊者降龙,只有疯和尚道济,请抛却前生前情,好好地活着。 道济,如果你做不到,甚至违背了,那么,我们就此了断,再无关联。 道济,如果你做到了,万年后,你没有改变初衷,我们再见。 道济,你是疯颠恣意的、你是洒脱不羁的,嘻笑怒骂随心、恩怨情仇随风,你不属于哀苦伤悲,你应该得意地笑、开心地笑、放肆地笑、纯然如孩子般地笑。 道济,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是有责任的,你是有任务的,你是来济世救民的,你是来慈悲渡人的,所以,你是属于众生的,你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所以,你务必保重。 加油!好道济! 胭脂留』 道济站在桌子前,死死盯着手上的信纸,脸上已无一丝笑容。他刚才没在寺门前看到胭脂,就下意识地算了算,发现胭脂已不在寺内,可却算不出来去了哪。连忙飞遁到胭脂房中,果然已无人影,只余一室温香以及那堆鞋和一封信。 信不长,道济却看了一遍又一遍,信中用词平淡却不乏殷殷劝慰,可道济还是觉得胭脂很残忍,她让他好好修行、好好保重,提醒他对众生的责任,对佛界的义务,可却偏偏只字未提她对他的爱,反而隐隐劝他忘记她,不容置辩地界定了万年之期,决绝地执意抹去李修缘的痕迹,更霸道地将他们之间的美好定义为冷冰冰的“劫”。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胭脂也可以对他如此残忍,如此冷酷。而他也第一次知道,当胭脂如此决绝地对待他时,他,痛苦不堪。 胭脂啊,如果你是想让我体会当初我对你的无情,你做到了,胭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道济面色痛苦,眼圈发红,心潮汹涌,呆站着如同木头人。直到屋外传来赵斌和白雪的说话声,道济才闭上双眼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把桌上的鞋子扫入百宝袋,又细细巡视了屋内一圈,才闪身消失。 白雪和赵斌推开门进来,却发现空无一人,两人脸色凝重起来,白雪拉着赵斌臂弯道,“帅斌,你说,胭脂师姐是不是出事了?她要养伤,平时不太出去的,而且燕六姐也不在。” “我也不知道,不过,刚刚在寺门前就见师父脸色不太好,我看师父算了又算,可好像结果不太好。”赵斌烦恼地抓抓头。 “那我们去其它地方找找吧,”白雪愁眉道,“希望胭脂师姐没事,否则,圣僧怎么办?” 赵斌点头,又道,“也告诉白灵和陈亮一声,尤其是陈亮,很多事他都不知道。” “嗯,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估计没这么快回来,我们先去找,再等他们回来。” “好,我们走。”说完,两人就手拉手出去了。 ———————————————————————————————— 道济不由自主地到了回头崖,背靠崖石坐在悬崖边上,眼望没有尽头的崖底云雾,往事浮上心头。 当初,师兄告诉他有一个无心人约他在此见面,他下意识地就不想见,何况他在此之前,收到了一块诡异的红盖头。 他在成亲当日,被点醒了前生记忆,的确发生了记忆紊乱,毕竟降龙有几万年的精彩经历,李修缘的那点平凡阅历被他彻底无视。胭脂永远是最了解他的人,她说的很对,他忘了李修缘,他觉得李修缘的那点责任和他转生的目的比起来,实在不足一道,何况,他又不是不管,只是暂时不管,等他确定大事无尤后,他会回来看顾的,再说,凡人也出不了什么事,而——胭脂,被他有意地遗忘在了心底。 如果说,李家是他无意地抛弃,那么,胭脂,是他有意地封存的。她是他无法触碰、也不能触碰的存在,那时的他,又幼稚又无知,他以为,只要自己离开,只要自己忘记,那么,他还是那个潇洒自在的降龙,而胭脂,也能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一如世间那么多相夫教子的女子。 可他不知道,胭脂因为遇到了他,就注定了劫难重重。胭脂说,她是他的劫,倒不如说,他才是她的劫,是她一辈子的磨难根源。 那天,他来赴约,胭脂问他,他记不记得她。他当然记得,他一见到胭脂的背影,那些封存的记忆就倾泄而出,他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所以,胭脂可能不清楚他长大后的长相,但他却已好多次偷入闺阁相看,怎么会不认识胭脂呢?所以,他当场否认自己是李修缘,然后想转头避走。 可惜,胭脂不肯放过他,步步紧逼,甚至幻化了新房来提醒他,但他怎能就范。于是,对着嫁衣在身、坐在他床上的胭脂,残忍地漠视,即使胭脂自陈,他仍然皱着眉,残忍地反问她,是哪一个胭脂? 胭脂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泪,那滴泪也滑入了他心里,他那时不敢承认,可他自己知道,那时,他的心很疼。 他的胭脂,永远是那么地勇敢,即使他那么残忍,她依然声声责问,即使咬着牙、流着泪。他被逼得没有退路,却只肯以愧疚来粉饰一切,妄图以任打任骂任杀来消除两人的纠葛。 其实是他心中笃定胭脂不会伤害他,是吗?所以,后来胭脂在背后袭他了一掌,他才会那么震惊。如果他愿意承认,那时他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痛。既心痛他的胭脂向他出手,更心痛他的胭脂已被他伤得彻底绝望,因为他回过头去,看到胭脂满眼都是木然,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仿佛不知道能做什么,彷徨无依,不知何去何从,似乎除了杀他再无可恋。 岳母和舅舅问他,他为什么不早点醒来。是呀,他为什么不早点醒,是因为他不想醒来,是吗?直到洞房花烛也不愿醒,他的潜意识竟是想拥有原本不应该奢望的美好,是吗?他之后无数次地回想,如果那时师兄弟们没有叫醒他,那他自己到底会不会在洞房花烛前醒来? 舅舅说,他要是早半天醒来就好了。早半天醒来,胭脂就还没有过门,花轿就还未抬入李家,可是,他真的愿意吗?时至今日,他都从未想到过要给胭脂一封休书,虽然他口口声声地让胭脂去找幸福,时时刻刻地以责任为借口逃避、推开,可他心底却隐秘地庆幸着,他是娶了胭脂过门的,他们俩是拜过天地、拜过父母祖先的夫妻,谁也无法否认,谁也不能否认。虽然没有来得及亲手掀起盖头、亲眼看一眼胭脂一生中最娇羞的刹那,但总算是娶了她,总算来得及娶了她。 可是,他的这点隐秘幸福,却生生地毁了胭脂。那时他只知道胭脂沦了魔道,还不知道她跳了崖,以及之后源于他的无穷尽的磨难。 今日,胭脂只是轻描淡写地挥手离开,他就受不了,那么,当初,他的冷漠、无视、推开、逃避,又是如何折磨着胭脂? 他真是被胭脂的爱宠坏了啊! 道济仰头望天,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然后握拳,在心中起誓,胭脂,从来都是你跟着我的脚步前行,这一次,换我来。 胭脂,你说,你爱李修缘,更爱降龙和道济。那么,现在让我来了解,你除了我所知道的,还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不管你在哪儿,不管你会有什么变化,我总会找到你,去你的万年之约,我从来不是个乖孩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胭脂,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道济想着想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过了半天,才笑声渐消,脸上却已一派平静。 道济召唤了昙华,昙华已经知道胭脂的离开,她蔫蔫地依向道济,沉默不语。 道济摸摸她的头,“小昙,我们会找到你娘亲的,一定会!” “可是,”昙华泪眼汪汪,“娘亲怎么可以都不告别就一走了之,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不要小昙,也不要爹爹?” “不管你娘要不要我们,她永远是我们的家人,她永远是你娘亲,也永远是我,是我的妻子!” “嗯,”昙华明显感觉到父亲心里的难过,连忙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胸口,又侧着脑袋想了一会,看着道济说,“爹爹,以前娘亲曾经跟我说过,说,如果哪一天她不在了,要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过,她也答应过我,她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爹爹,你不要难过了。” 道济点点头,心里却在怀疑胭脂是不是早就准备离开,而且去的地方是大家找不到的。因为他算了又算,就是算不出来她在哪,连大致的方位都不知道。 他对昙华道,“小昙,用心神感应一下,能不能感应出你娘亲来。”既然用法力无法掐算,只能靠心神感应。除非大难,他是无法有预兆的,不过,昙华本来就是胭脂元神蕴养而成,自然能感应一二。 昙华听话地点头,盘膝坐好,然后闭上双眼,沉心静气,一边用神识感应,一边用心声呼唤。 半晌,昙华欣喜地睁开眼,道,“爹爹,我感应到了,娘亲没有危险,气息很安祥,只是,”昙华皱皱眉,“娘亲的气息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好像掺了别的,不再是完全的玄女仙气了。”说着,就慢慢靠在道济怀里睡着了,估计是因为耗了心神的缘故。 “气息驳爻吗?”道济沉思着,“难道真跟了什么大神去练功了?没骗我?可她字里行间地都想让我忘了她,又是定了万年之约,又是让我练功,最后还抬出责任迫我就范。”哎,不想了,反正我是等不了万年的,管它真的假的,总要找到她,好在,确定了她很安全,总算可以松口气。” 道济抱起昙华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住,冷冷道,“燕小六,出来!” 燕小六马上现出形来,道济道,“有什么要说的?” “报告姑爷,我已经跟老大发信了,最紧急的那种,估计老大明后天就会下来,你不要担心了。” 道济点点头,举步朝灵隐寺走去。 身后的燕小六却很担心,因为他已经去过灵隐寺了,所有的监控设备全都被毁得一干二净,那是小姐恢复原身后,老大特意设置的,就是怕小姐出事,可以有个追踪线索。而且燕头连紧急联络记号都未能留下,那就表明带走小姐她们的绝对是个超级大神。 ———————————————————————————————— 一个广大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树,青翠碧绿,铺天盖地地耸立着,树周身佛光环绕,树叶树枝上又闪烁着点点土黄光点。 佛祖盘膝坐在树下,垂目静修。 半晌,佛祖睁眼,那永远是慈悲之色的眼神,却沾染了点点无奈。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 《道济传之回头崖篇》:『……姑爷靠在崖碑上、颓废地半躺在地上,与平日的邋遢似乎没什么不同,可是,那孤绝的气息却溢满周身,他不再是大德圣僧,他只是——失侣的孤雁,分飞的单燕……小姐啊,你怎么能如此忍心?……』(燕小六记)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济胭分飞之第二天(1) 仙界之外,混沌之中,有一独立之小界,谓之曰“情场”。它没有与任何一界接壤,也几乎没有与任何一界相通,它好像是纷繁世外之桃花源,又仿佛是遗世独立之俏佳人,它不屑于尘俗之打扰,却又偏偏仿照凡间而建。 情场大约仅是佛界之万一,却处处精致,分分婉约,完美体现了它主人的意志。 情场最中央处是一片水域,情姑命之为情海,情海中间有一块陆地,情姑在此建了宫殿,上书“情宫”,是她的住处。 情场是情姑十万年前开始开辟的,时至今日,才成规模。那时,她刚刚被上佛解禁,茫茫然地躺在混沌中,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有了一个独立一界的想法。 在这里,她可以不受任何束缚,想怎样就怎样,不做不愿意做的事,不见不愿意见的人。这里完全由她掌控,是她意志的延伸。如果她不愿意,她甚至可以关闭情场,让任何人都无法找到,除非能如盘古大神那般辟开混沌,才能找到情场。 情姑带着胭脂二人当然不可能从混沌过去情场,胭脂二人的修为根本无法在混沌中支持太久。所以,她们是从传送阵过去的。 传送阵在魔界“情魔宫”中,情姑旧年的住处。这也是情姑所设的唯一相通情场的传送阵。 如果说韦陀是现任魔尊,那么情姑就是创立了这个称号的当之无愧的魔皇陛下。 情姑是天地魔气孕育的第一根女萝,是第一个魔族(天魔是盘古□□,不是天地孕育成的),天魔真正的入室弟子。当年天魔开辟了魔界,迁所有魔族入住,之后就丢给情姑管理了,所以情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魔皇陛下。 韦陀之所以能成为魔尊,不光是因为继承了天魔衣钵,更是因为情姑自己早在十几万年前放弃远离。 可即便如此,“情魔宫”中仍然留下了她众多忠心手下。能够痴痴等候她十几万年、为她牢牢守护情魔宫而毫无怨言的手下,如果还不算忠心,那要怎么才算忠心? 可是,情姑依然挑剔、苛刻,她并没有把所有手下移入情场。 所以,在胭脂到了情宫后,也只见到寥寥几人,情姑身边更是只跟了“嗔”、“痴”两魔。嗔魔灵巧,痴魔稳重,都是很可爱的女子。 昨天一到情宫,情姑就丢给她一只魔,让她炼化成自己的功力,说是嫌弃她的修为太低,没法替她办事。 胭脂不敢不听,乖乖地吸收那个已没原形的魔物的魔力,好在她已恢复原身,吸收对她来说,不仅不是难事,而是天性。 胭脂清楚情姑至善至美的本性,所以,她肯定情姑还会让自己提升功力,她别的不怕,怕只怕自己法力提升太快,身体跟不上。 想到此,胭脂就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还担心,情姑让她提升功力,不知道要让她去做什么,也不知道,道济看到她的信后,会不会照做。胭脂从理智上是真的希望两人就此了断,这对他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可她又不忍心说得过于决绝,加上写得匆忙,心情起伏,所以,真的没有把握能不能让道济听她的话…… 正在胡思乱想间,嗔魔微笑着走进房来,“小姐,主子让我带你去见她。还有,燕六正在接受阿痴的培训,你放心。嗯,小姐,你可以叫我阿嗔。” 胭脂点点头,随着阿嗔来到了情姑跟前。 情姑懒洋洋地依在美人塌上,脸上是永恒的魅惑笑容,看见胭脂,向她招了招手,阿嗔悄然退到情姑身后。 胭脂礼数周到地行了礼,然后恭手站在她身前。 情姑看了她一眼,笑道,“小优昙还是这么有教养,哦,对了,你现在叫胭脂,是吧,我老是小优昙、小优昙地叫你,你肯定烦了吧?嗯,也对,胭脂是比优昙要幸福,唉,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害得你差点元神溃散,我真是太讨厌了,你一定很讨厌我吧?”说着,满脸忏悔又楚楚可怜地看着胭脂。 胭脂跪了下来,不急不缓地道,“姑姑,是胭脂的错,破坏了姑姑的计划,还连累姑姑被上佛责罚,几万年不得自由,是胭脂不好,求姑姑原谅。” “唉,小孩子家家的,我看着都不忍心,”情姑温声道,“起来吧,只不过……” 胭脂连忙道,“姑姑但有差遣,胭脂一定全力以赴!” “真的?可不能骗我哦,你知道,我年纪大了,年纪大的人,总是容易相信人,你是随便说说,我可是会很较真的哟!”声音一派绵软。 胭脂很是坚定地点头,“绝不后悔!但请姑姑放过道济。” “哎呀,说到底,还是有条件的嘛,”情姑不乐意地撅撅嘴,“不过,我暂时可以答应。只是,你也知道,你当初坏了我的事,唉!” 胭脂想了想,看着情姑道,“姑姑,那我把自己还给你,行吗?我的资质应该不比他差。” 情姑的笑容更见甜美,“胭脂,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强迫哦,要说话算数的呀?” “当然,我说的出做的到,何况,”胭脂突然笑了笑,“姑姑,其实我也满讨厌佛界的,真的。” “呵呵呵,”情姑终于露出了几丝真心的笑意,“不错,这句话相当得我的心。” 阿嗔凑趣道,“主子,你看小姐叫胭脂,这个名字真的跟我们情宫很相称呢,一看就是一家人。” “呵呵,你一说,还真有那么分意思。”情姑点头道。 胭脂也觉得有一点道理,加上情姑已答应暂时不会去找道济,胭脂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情姑柔声道,“女娲师叔的功法是好的,只是你功力太低,还是改练天魔大法吧,天魔大法以吞噬为要,与你本性更为相称,容易速成。我再找些魔物让你练功,你短期内就可练到大罗之境,反正你又不怕走火入魔,到时,等功力上去了,你再变更成玄女仙气也行,不变也行,都随你。我不是那个秃驴,没那么多教条,只要功力上去了,又没有后遗症,就行了。” 胭脂深以为然,只是担忧自己的身体,于是道,“别的没问题,但是我的身体肯定容纳不了。” “还用你一个孩子来担心呀?我自然会有所准备。”情姑嗔了她一眼,接着手上就拿出了一截被土黄光华包裹的树干。 “这、这是……”胭脂大惊失声,“这是母神身上的主干,姑姑,你怎么……”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姑微笑着责备,声音中却带了真心,“你之前只留下元神,所以,现在的身体仅仅是凡胎所练,说起来,也是我的过失,如今我还你一截波罗树的精干,应该比你原来的优昙花体强上百倍吧?” 胭脂点头,何止百倍,母神的主干何其强大,哪是她小小一朵花能比的。 情姑又道,“你源于波罗,波罗也熟悉你的气息,你融合了这截主干到你的身体,相得宜彰,哦,你融合时,还可以召唤波罗,让她帮你,这样既快速又能完美契合。前不久,我入了佛界去看波罗,她已达圣者之境,所以,这截主干对于容纳区区大罗之功力,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你的身体强度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悍,以后啊,就是韦陀嫦娥打你,你还是能硬抗几下的,呵呵。” 胭脂很惊讶,她觉得情姑改变了许多,起码以前的情姑不会对人解释这么多,而且,情姑真的对她很好,比佛祖还要好…… “哎呀,胭脂,”情姑又戴上了情魔的面具,“你怎么能把我和那秃驴比呢?真是好伤心呀!”很是委屈的样子。 胭脂脸一红,她老是忘记情姑能读人心语的天赋,总是对心神不加掩饰,不过,就她的功力,就是掩饰了,也掩不住。 “在姑姑面前,哪用掩呀,真是个傻孩子,”情姑笑咪咪地看看她,“我听说你在臭和尚那静修了万年,才得天仙,唉,真是造孽呀,要在我这万年,老早就成大罗了。我这也有好几个静修之地,不过,你不用去那么久,最多几百年,就成大罗了。”顿了顿,又道,“听说那臭和尚,送了你一些法宝?” 胭脂很乖巧地将团扇递给了情姑,然后道,“还有储物镯子,嗯,一些法宝药材什么的。” 情姑拿了扇子翻了翻,不屑地丢开手,“什么破烂玩意,也拿得出手。” 阿嗔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有一把青竹伞、一条绿丝带,她笑吟吟地递给胭脂,然后解释道,“这是主子早年用的法宝,相思带、绝情伞,相思带是主子原身上的丝绦织炼而成,绝情伞是主子炼化了万多只魔、拆了他们的魔骨而成,均可攻可防,威力强大,小姐细细体会就知道了。” 胭脂不卑不亢地接了,又谢了谢情姑。 情姑笑了笑,伸出右手拈了个诀,胭脂便惊讶地发现自己放在镯子里的那把琴自动飞了出来,并且到了情姑手里。 情姑似爱怜地抚了一下,琴身陡然发出耀眼绿光,光芒过后,已然完全变了样子。琴身碧绿如玉,那原本的梅花图案已变成丝丝缕缕的水绿色丝絮。那琴更是颇有灵性地围着情姑转圈,似是在撒娇。 情姑轻声安抚了一下,把琴递给了胭脂,“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用的武器了,后来遗在了佛界,估计被和尚掩了魔气,改了样子。今天能重见,也是一个缘法。它叫情丝,已有琴灵,你好好待它吧。” 胭脂郑重地点头答应,已有器灵的武器当然不一般,不仅指挥起来更得心应手,而且威力更是成倍增长,还能自主地攻击,相当于多了个永不背叛的伙伴。 情姑看了看她,又娇笑道,“我是最讨厌女孩子近身博斗的了,难看死了,还是用用琴,再配合上天魔大法的天魔音,那才叫优雅、有气质。” 说着,示意胭脂上前,然后拉住了她的手,又变换了神色,小心委屈地看着她,“胭脂呀,你知道,我是个很没安全感,很脆弱的人,所以,我所有的手下都被我下了禁制,你看?” 胭脂无所谓地道,“姑姑,既然我已经决定了,那就随你好了。” 情姑满意地点头,接着一翻腕,指尖上就出现一点血液,道,“这是我的一滴本命血,我要让它包裹住你的元神,如果你背叛,那么我就指挥着它把你元神吞噬,当然如果你以后能让我完全放心,我就切断与它的联系,你就能炼化了它,我的本命血,如果炼化的话,可是好处多多呢!” 胭脂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姑姑,动手吧!”说罢,闭上眼。 情姑笑笑,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手上轻点,把血滴渗入胭脂体内识海,开了天眼,控制着它包住胭脂的优昙花元神,然后全身绿意盈盈,双眼更是绿光莹莹。 胭脂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困,终于倒在塌边睡着了。 情姑的声音却轻缓地在房中响起,“那时,我们师徒被佛祖他们追杀……我被囚禁了……你只剩下元神,还被佛祖禁固……你逃了出来,去了凡间投胎……终于师徒相逢……要报仇,一定要报仇,尤其是那个叫道济的……以前……后来……” 好几个时辰后,情姑跟阿嗔吩咐道,“向外界宣布,情魔宫复出,情魔传人出世。” 阿嗔一边答应着,一边将胭脂抱了出去。 情姑喝了口茶,又懒懒地躺回塌,似笑非笑地盯着门口。 不一会儿,佛祖出现在她面前,情姑娇滴滴地笑道,“哟,我还以为你会君子地在门口一直站着呢,竟然直闯人家的床塌,怎么,你想对奴家做什么,小女子好怕怕呢。”说着,风情万种地看着他,偏偏眼神中却全是冰霜。 佛祖无悲无喜,“阿萝施主,别后无恙否?” “无恙无恙,”情姑笑咪咪地回道,“你都无恙,我怎么能有恙呢?” “万事皆因缘……” “哎呀,不得了,”情姑嗔笑着打断了佛祖,道,“和尚讲经喽,而且对我这个经年老魔讲经,真是好大的慈悲哟!” 佛祖依然无所动地道,“那请施主讲讲有什么打算,贫僧必定依从!” “不敢,不敢,”情姑左手托腮,笑道,“只不过,日子实在太无聊了,我们玩玩,好不好?”说着,楚楚可人地看着佛祖。 佛祖一派宝相庄严,“请讲!” “呵呵呵,和尚哥哥,你怎么还是这么无趣呢?……” “……” …… ———————————————————————————————— 《胭脂传之身份篇》:『……我一开始就被拉去学习了——作为情魔贴身侍女的训练……小姐以后就是情魔陛下的嫡传弟子了,是第二代情魔,可是,姑爷要是知道了怎么办呢?他们两个,一个是魔,一个是佛……』(燕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