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白》 第1章 勾心斗角 天庭建立之初,仙界在天帝燎炎的打理下也算安定。 仙界分成数族,其中以人族最为强大,居于天宫,其次是狐仙族和羽族,分别居在不周山和骊山。人族统领其他各族。天帝为了维护仙界安宁,不得不发兵征讨野心勃勃的魔界。 而仙界内部看似和谐,其实各怀鬼胎。 某一日,仙界发生一件千年难得一遇的奇事,天宫里王母娘娘与白狐宫的狐族王后同一时刻各产下一婴儿,分别是一男一女。天帝大喜,便与白唏大王定下婚约。 一百年后,白狐宫。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景雪指着白唏大骂,小小年纪的她看尽了母亲的泪和辛酸,心中充满怨恨与不平。“ 畜生,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父亲,我没资格教训你,谁有资格?”白唏站在殿堂之上,气得青筋直冒。 景雪却丝毫不怕,眼睛死盯着白晞,说:“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你……”白唏气极,抬手欲挥去,却被匆匆赶来的王后瑶姬一把拦住,“大王,景儿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你饶了她这回吧!” “哼,饶了她,她次次犯上,饶了这次,谁能保证她下次不会再犯?”真妃不知何时进来,走到白唏面前说,带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姐姐,不是妹妹说你,这孩子呀,要看牢了,她对我不敬也就算了,竟对大王也如此放肆,这还不该打?” 景雪抬头,狠很地瞪着真妃,素日她最恨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靠着白晞对她的宠爱,日日对王后百般刁难。 “大王,你看呀,臣妾不过说了几句,她还拿眼珠子瞪我。”真妃故作姿态,柔声说。 王后把景雪护在身后:“大王,我向您保证,她以后不会了,否则任由您处罚,臣妾也一并受罚。”声音沉重果决。 真妃没有作声,一脸得意。 “这是最后一次,出去吧,别让我再看见她。”白唏唳声道。 “是。”王后拉着景雪赶紧往外走,景雪却不依,使劲想挣脱,但还是被王后硬扯着出了白狐殿。 依云殿一片冷清,室内一切摆设还是旧时瑶姬与白晞成婚时添置的,从未换过,屋里少有花花草草,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意。 “景儿,母后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去惹真妃吗,你怎么不听话呢?”王后责备道。“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母后。” 看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为了给自己出头不顾一切,王后不禁心酸,紧紧抱住景雪。这么多年来,她常常想,当初所做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对于白唏,她的心已死,现在一心想的就只有两个孩子。 “我一定要让景儿远离这里的一切。”王后心想。 真妃是羽族的贵族出身,家室显赫,狐羽两族在这桩联姻上维持了几百年和平,所以真妃在羽族人心中是和平的象征。而瑶姬虽属狐族却出身卑微,毫无后盾力量,长久以来,白晞之所以一直让她坐着王后的宝座,一方面是因为狐族有古训,王后只能是本族人,另一方面是因为瑶姬深受狐族百姓爱戴,在处理政务方面很有天赋。但真妃觊觎王后之位已久,一直以来使尽手段想得到。 每过一百年,天帝就会在天宫宴请各宫大王及其家属和重臣。白唏子嗣不多,仅有两儿两女,大儿子景园、二儿子安龄、大女儿景雪,小女儿刚出生不久,取名安华。景园和景雪是为王后所出,安龄、安华则为真妃所出。 天宫是所有王宫不能与之比拟的,单就一个迎风殿就比其他各族的两个宫殿要大。宫殿由上万根晶莹透亮的柱子支撑而起,好不华丽。 此刻殿内已摆满了白玉桌椅。 此次宴会用的酒水是千年才可酿制而成的琼浆玉露,凡人闻上一闻就能增加几十年寿命,喝一口便可长生不老,妖喝了即刻便能成仙。 “白大王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迎面而来的羽族大王凌弃风一见白唏作揖说到。白唏也笑颜以对,“凌大王比以前更有风度了啊。”“哈哈,哪里哪里。”凌弃风说。 “真儿见过大哥!”真妃欠身行礼。“真儿啊,这些年在狐族受到白大王这么多的恩惠,你可要一如既往地为大王效力啊。”凌弃风拿出长辈的姿态特地嘱咐。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话是故意说给白唏听的,话中之意就是提醒他不要怠慢了他的妹妹。 说着又瞧了瞧白唏身后的家眷,道:“三公主已经长得如此标致啦,本王本还想与白大王结门亲,只可惜三公主已许配与太子殿下了。” “呵呵。”白唏说,“凌太子小小年纪仙术高强,又怎看得上小女?”这看似平常的对话,实则却暗潮汹涌,互相夸赞不过表面功夫。 景雪站在身后一副不屑的表情,耷拉着脑袋不理会任何事,而对面的凌飞雨却一开始就注意着这个鼎鼎有名的公主。景园两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站着,因是狐仙族已指定的王位继承人,才是少年的他早已有一副大人做派。安龄比景园晚出身近五十年,与其并肩而立,神情冷冷冰冰。 宴席摆开后,各宫大王依次就座。 天帝坐上座,旁边是王母娘娘和太子清由。接下来左边坐的是女娲娘娘,这本是当年伏曦大帝的位子,然伏曦大帝已仙逝近千年,今由女娲娘娘来坐。 狐仙族历来最为强大,威望甚高,因此左边的位子由白唏坐。再接下来是羽族、狼族……而各宫家属则坐众大王身后,也依次排开。 匆匆一瞥 各位大王,让我们举杯共同庆祝这百年盛举。”天帝最先发话。 “敬天帝、王母娘娘、太子殿下。”大家纷纷举杯,齐声说。 天帝放下青铜爵:“白大王,景雪今日也来了吧,上前来让大家瞧瞧。” 白唏往后看了一眼,回答:“回天帝,小女不懂规矩,怕是会让众仙家见笑。” “哎,没事。让她上来吧,本帝也想好好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呢。”天帝笑道。 白晞不好说什么,只得挥手示意让景雪上前。 景雪站起,慢慢从后面走来。 瑶姬担心得紧,因在不周山,自出生来,景雪性格急躁,几乎从不守礼仪。 然出乎意料的是,她走得有模有样。 景雪双手附于胸前,一步步向前走去,不紧不慢。 “景雪参见天帝!”景雪跪下,大声道。“嗯……”天帝放眼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边笑边说,“白大王,谁说景雪不懂规矩,我看很懂规矩啊,众卿家,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这么懂规矩的孩子少见啊。”“对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表示赞同。 对面的女娲娘娘看到也笑意盈盈,忽而双眼与瑶姬对视了一下。 瑶姬深深舒口气,白唏脸上的忧愁也进而消失。但嫉妒心重的真妃见此情景,神情不悦,心中盘算着什么。 景雪抬起头,眼神刚好与太子清由相撞,见他对着自己微笑,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的眼神如同太阳一般温暖,使她不忍移开。 “景雪,平常在白狐宫中你都学了什么?”天帝问。 景雪转移目光,回答到:“仙术。” “嗯,好!”天帝点着头,继而转头与王母相视,满意地笑了。 王母也勉强一笑,早些年,她便已听见不少关于景雪的风言风语,而且在她看来,小小年纪就如此老成绝非好事。 此时,众臣交头接耳,正讨论着。“启禀天帝,”真妃站起,笑盈盈地说,“三公主可不止仙术了得,音律方面更是精通,弹得一手好琴呢。” “哦?是吗?”天帝惊讶地看着景雪,“那不如给大家奏一曲,也算助助兴,如何?”天帝金口一开,自是不能拒绝。 真妃此举是专门针对景雪而来,因她深知景雪脾性,做事没什么耐心,音律只学到了皮毛。 景雪脸色微变,心中紧张,旁人难以看出,清由却瞧得出来。 真妃看向王后,见她焦虑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抬起袖子遮了半边脸。白唏和王后脸色变得铁青,左边的凌弃风似乎也知内情,正等着看笑话。 景雪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弹与不弹都是丢人。 “父皇,儿臣也学过音律,不如在此与公主合奏一曲吧!”清由起身说。 “好,太子就与公主合奏一曲。”天帝答应。景雪看向清由,不明所以。 天帝命人般来玉桌、玉椅及古琴,景雪坐于玉椅上,清由站到身旁,手握玉萧。“公主,我们就奏一曲《化羽》吧!”清由轻轻对景雪说。 演奏开始不久,景雪立刻明白过来,清由不过想为自己解围。 听上去这两人的音律一样差得很,使人听了耳朵直痒痒,但众大臣脸上却毫无难受的表情。景雪虽不知道清由是否原本很懂音律,只是此刻故意吹得难听,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帮了她。 对于那些大臣,不管是以为太子本就不会音乐,还是看穿了他的故意,皆不会说这一曲奏得差了,至于日后,别人怎么谈论都无碍了。 “好…”“奏得好啊。”…… 一曲过后,众人都说。 景雪暗自欣喜,心想:哼,真妃,你想害我,我偏不让你如意。 天帝依旧满面笑容,说道:“好!”景雪站起身,朝清由微笑以示感谢,清由也微笑以对。 此时真妃已气绿了一张脸,有火无处放。一旁的王母也略显不悦,认为太子丢了自己的脸,而归根究底,错在景雪,于是对景雪心生不满。曾几何时,王母可是仙界出了名的才女,文武双全,出尽了风头,怎容得下自己教出来的儿子如此。 宴会过后,王后牵着景雪找到女娲娘娘。早年,女娲娘娘与王后瑶姬一同修炼,情同姐妹,后来因各自成婚而分开。百年过后,女娲娘娘容颜依旧,明明年龄相仿,瑶姬却明显老了许多。 “姐姐,这一百年可过得还好?” “一如过往。”女娲娘娘说,看了看景雪,“但你过得不好,对吗?” 瑶姬苦笑,未答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你此番是想把景儿交给我?”女娲娘娘早已猜出。 “我的心思总是骗不过你,景儿因我的事,常和大王发生冲突,加上真妃又…” “或许当初我就该极力阻拦你走这条路。”女娲娘娘叹息。 是啊,若没有嫁给白唏,现在又何必过这勾心斗角的生活。王后也常想当初的海誓山盟怎么就变成了今天的模样。只是一切回不了头了。 “我们都要为自己选择付出代价。姐姐,”眼泪滑落到脸颊,王后弯下腰抚摸景雪的脸,“景儿就交给你了。” 女娲娘娘牵着景雪的手离去。 景雪没有回头也没有流泪,只是手抓得好紧,以致女娲娘娘看向她,终是摇头叹息。 第3章 百年岁月 女娲娘娘平常住在轩轾山,那里人不多,所以很清静。她每天亲授景雪仙术,也常教景雪抚琴。 景雪学习很刻苦,学得也好,女娲娘娘甚感欣慰。唯独抚琴却总静不下心。偶尔女娲娘娘带着景雪到人间走走,并施药行医。 一次景雪问:“师父,你为什么要来人间帮大家治病呢?”女娲娘娘一笑,说:“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后代。” “人间人人都经历生老病死,他们的生命是那么痛苦,但为什么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颜?”景雪又问。 “因为人间的每个人心中都有爱,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争权夺利,和勾心斗角。”女娲娘娘解释道。 景雪眼睛一亮,说:“真的吗?” “是啊。人类都拥有一份纯净的心。”女娲娘娘望着街上行走的人群说到。 一晃景雪已在轩轾学艺近一百年,景雪也从小女孩变成少女。轩轾山上仙气缭绕,景雪喜欢在清早跑到山顶看日出。 这日,景雪像以往一样闭目养神,感受大自然的气息。忽然背后一双凶猛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景雪很快有了警觉,猛地转身一看,一只高大雄壮的黑熊猛冲过来,犹如疾驰的闪电,令景雪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忽地一白影窜出,一把推开景雪,而后施仙术与黑熊对抗。 景雪来不及看清此人面目,便欲上前相助,却被喝止住:“别过来,你不是它的对手。”“可是…”景雪虽是不愿让他独战,但又没办法。 景雪仔细看,原来这人是当日在天宫里见过的羽族王子凌飞雨。想那凌大王并不算有英气,却生出如此俊俏的儿子,景雪不禁感叹。 凌飞雨与黑熊僵持了许久,“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凌飞雨心想。于是集中意念,聚全身灵力于双手。见此状,景雪大喊:“不要啊,要是打不死它,你会灰飞烟灭的。”凌飞雨没有理景雪,他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是现在唯有孤注一掷,否则两人都会死在黑熊爪下,而最初挡下黑熊就是不愿见到景雪有危险。 刹那间,一道白光乍现,黑熊被撕得粉碎,凌飞雨倒地不省人事。 见状,景雪赶紧跑过去,边喊边摇他,却毫无反应。“不行,他伤得很重,还是把他带回去,师父定能救他。” 回到轩轾阁,景雪将事情经过的大致情形与女娲娘娘说了。 “他伤得很重,我需用女娲石施法才能将他治愈,景儿,你出去门外守着。” “好。”景雪看了凌飞雨一眼才出去。 不久后女娲娘娘从房间出来,景雪赶紧问:“师父,他怎么样?”“放心,再休息几天就可痊愈了。”女娲娘娘说。 接下来的几天,景雪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凌飞雨,难得她做事有这么上心,至于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出于报答,或许不是。只是自出生以来,在她的记忆里除了母后和哥哥,再没有人愿意对她这么好。 第五天早晨,景雪起床去看凌飞雨,刚好凌飞雨也醒了,两人在回廊相遇。凌飞雨一身白衣,加上淡淡的笑容,在朝阳的照耀下,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你醒了,感觉好点吗?”景雪高兴不已,问。 凌飞雨笑道:“有景雪姑娘如此细心照料当然好多了。”景雪突然脸微红,低下头。凌飞雨走到景雪跟前轻声说:“我这次来轩轾是为了找你的。” 缓缓抬头,看着他,景雪笑了。 凌飞雨每隔一段时间会来轩轾看景雪,两人在一起聊天,到处走走,此时的他们心无他事,只有彼此,时光是如此美好。 女娲娘娘微露愁眉,却也没说什么。 景雪喜欢像女娲娘娘一样到人间治病救人,不知从何时起,几乎每天都是呆在人间,过着人类的生活,体会人间的悲欢离合与生死轮回,慢慢懂得了女娲娘娘当初的话。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一百年。景雪依旧生活淡如水,凌飞雨也依旧来看她,只是来得少了。 景雪只当凌飞雨是因公务脱不开身,并不在意。经过两百年的修炼,她几乎得到了女娲娘娘全部真传,在仙术上有了一定的造诣,而且女娲娘娘还把女娲石赠给了她。不过,女娲娘娘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真本事,所以景雪平常刻意遮掩自己的灵力,在别人看来景雪只是个学艺不精的小仙。 两百年来,仙界流传着关于太子清由的事迹。 清由不管在仙术还是作战方面都已青出于蓝,远远超过天宫里老一辈的仙人,甚至是天帝,故天帝尤其看重他,近百年来都是派清由抵御魔界。话说太子一身蓝衫,风度翩翩,配上一把青灵剑,其气宇可谓是独一无二,众多仙家的神女钟情于他,但碍于其已指定的正妃还未迎娶,故无人敢表此意。 人间的和谐是景雪最向往之处,渐渐地她将保护这份和谐视为己任。 清晨,景雪被一阵叫喊声中醒来。出门一看,整座城已乱成一团,到处是慌慌张张跑着的人。突然一股浓厚的妖气传来,定睛一瞧,数十个狼妖正朝这边飞来,一边抓人,一边还疯笑。 景雪眼冒怒火,一越飞向妖怪施法夺回被抢去的人。再落地的瞬间,已有数十个妖怪纷纷围过来,欲置她于死地,其中一个领头的道:“小丫头,竟敢坏我好事,让你瞧瞧我们的厉害。” “哼,就你们几个小妖,有何资格让我们放在眼里。”上空传来一男子声音,一眨眼工夫便出现在景雪身旁。 男子着淡蓝色男装,身上独有的气质一见便知来自仙界。“姑娘,这几个交给我,你去救其他人。”男子对景雪笑着说。景雪的心忽然触动了一下:这眼神好像在哪儿见过。点点头说:“好。” 对于男子来说,这些个小妖根本用不着动手,只要他们一近他身就瞬间灰飞烟灭。 景雪将受伤的人安顿好,便返回去找先前遇到的男子,岂料回到原地就看到他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她赶紧将他扶进附近的屋子,然后拿出女娲石施法,眨眼的功夫伤口已经愈合。 第4章 再见不识 “这女娲石真是灵物啊。”景雪自言道。不久后,男子醒过来,景雪笑道:“我本还以为你仙术很厉害呢,没想到还被几个妖怪给伤了。” “姑娘你可高估我了,在下不过一个小仙。”男子笑着说,丝毫不在意景雪的挖苦。 “哈哈,好吧!看在你救了那么多人的份上,我替他们谢谢你。”景雪诚恳地说。“何必客气,拯救苍生又不是谁一个人的事,是我们作为神仙的责任。”男子说。景雪有点儿意外,这些道理,她本以为只有女娲娘娘才说得出,没想到一个小神竟也懂。 “说得好!”景雪说,顿了顿又道,”我是白景雪。” “我叫…尤清。” 景雪和尤清并肩走着,看着尤清那温暖的眼睛,景雪总觉熟悉,却是想不起来。“哎,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景雪问。 尤清笑了,“你说呢?”景雪皱眉道:“我要知道还问你啊!” “那你好好想想嘛。”尤清凑近景雪低声说。景雪一把猛推开他,并说:“你干嘛?”尤清故意往后大退几步,手按着胸口处,说:“你好狠心啊,这么对待一个受伤的人。” 景雪瞟了尤清一眼,无奈地上前扶住他,“谁让你……”后面的话她也懒得说。景雪把尤清带回自己住处,算是照料了他几日。 清晨,两人正用早膳。“景儿,速速回轩轾。”是女娲娘娘用隔空传音传来的口信,景雪赶紧对尤清说:“我师父叫我回去了,我要先走了。” “啊?他什么时候对你说的?”尤清说。景雪好像恍然大悟:“噢,我忘记了,你的灵力还不足以听到。总之我要走了,再见!”说完便消失不见。 尤清笑语:“轩轾山!” “什么?母后叫我回白狐宫?”景雪紧张地问,“是母后和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放心,他们都很好。只是你是时候回去了。”女娲娘娘说。 景雪舒了口气,说:“没事就好,那我……还是不回去,我不想见到那些人。” “景儿,你已经长大了,你要担起属于你的责任。”女娲娘娘语重心长地说。“可是,我…” “好了,回去吧,你母后肯定急着见你呢,嗯?”女娲娘娘劝着景雪。 纵然万般不愿,但景雪确被女娲娘娘那句“你要担起属于你的责任”说动了。拜别女娲娘娘后,景雪带着千头万绪毅然下山了。 白狐宫没有几乎没有变化,万物一如景雪走的时候。景雪径直去了王后的依云殿,王后正坐在木椅上,忧心忡忡,旁边站着的景园也若有所思。 “母后,我回来了。”景雪站在门口喊,王后站起身,和景园一同高兴叫到:“景儿。”景雪跑着扑到王后怀里,眼泪不住地流,王后也是又哭又笑。 景雪抬起头望着王后,竟看到了几丝白发。“母后,你这两百年来又受苦了是不是?”景雪心疼极了。 “没有,母后很好,看到景儿就更好了。”王后温柔地说。 “景儿,你不知道,这些年,母后天天念叨你呢。”景园说。景雪走向景园,拉着他的手摇晃撒着娇说:“哥,景儿也想你和母后呢。” “傻瓜,哥当然知道。”景园边拍了一下景雪的额头边说。母子三人笑在一起,和从前一样亲密。 三人在花园边聊天边散步,突然白唏走来,景园首先作揖问候:“父王!” 王后也俯身行礼。 “嗯。”白唏轻应了声,一脸严肃地看着景雪。“父王。”虽然没有原谅,但想起女娲娘娘说过的话,景雪还是极不情愿地叫了声。白唏没说话,盯了景雪一会儿才走,眼神没有从前的冷淡,却也看不出任何感情。 纯真的安华听说姐姐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趁着真妃不注意偷偷跑到依云殿。安华与景雪虽是同父不同母的姐妹,两人却长得有五六分像,所以当景雪第一眼见安华时便觉十分亲切,忍不住喜欢她。 “你来找我,不怕你母妃责骂你?”景雪坏笑着说。“我才不怕呢,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挨骂了。”安华调皮地说,“以前我也常来找景园哥哥玩,母后拿我没办法,就叫二哥哥用仙术困住我,可我每次都想法子逃跑!”看到安华如此无忧无虑的样子,景雪很替她高兴,同时也很羡慕。 “你呀!对了,说到二哥,我回来这么多天也没见着他,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景雪问。 “他每天都跟在父王身边,我也很少见他。”安华有点伤心地说。 景雪此刻明白,或许二哥已不是以前的二哥了,还记得小时侯,当自己要被罚的了,总有他求情,闯祸了,也有他和大哥包庇,那时他也像这时的安华一样,心思单纯,可是现在的他是怎样的呢? 真妃知道景雪回来,自然不能平静,于是借着散步的由头到花园去,刚好碰到景雪经过。景雪为了避免麻烦,假装没看见,径直绕道而走,岂料真妃却不放过:“恩哼~”故意把声音拉得老长。景雪知道她这是来找茬来的了,便停下脚步。 “学了两百年艺,怎么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真妃作出一副正经样。 景雪转过身,笑道:“哟,是真妃呀,您要不出声儿,我还真没看见这儿有人来着。” “是吗?”真妃假笑。 景雪盯着真妃转了一圈,笑道:“啧啧…真妃娘娘,怎么才两百年不见,您就老了这么多啊,真该少出来晃悠,多休息休息才是啊!”真妃素来最在意容貌,听景雪这么一说,气得青筋都出来了。“你…” “唉~我还有事呢,就不跟您多聊了,再见。”景雪说完转身就走,留下真妃直跺脚,身后的随从掩嘴暗笑。 “不知飞雨知不知道我回白狐宫了,他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景雪心想。 “景儿,来,我跟你说件事儿。”王后的话打断了景雪的思路。 “什么事啊?”景雪上前问到。 王后拉着景雪坐下,说:“母后曾与你提过你与太子殿下婚约之事,还记得吗?” 第5章 世事无常 “婚约?”小时候对这个没什么意识,至今几乎快忘记了,现在王后提起,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对啊。”王后说,“天帝已经在一个月前派人来提过亲了,一年后举行婚礼。” “什么?”虽然那时在天宫见过太子一面,可是现在事过两百年,除了他那双眼睛,已经什么都记不得,更何况,她现在心里有人。 “母后,我不想嫁。可不可以推掉啊?” “这怎么能行,婚约是天帝亲口定下的,怎么推。”王后严肃地说。 “可是我不喜欢他。”景雪反驳道,“我是不会嫁的。” 王后知道景雪一向任性,说到做到,于是急忙劝说:“景儿,你已经长大了,再不可以像以前那么任性了,”坐到椅子上,声音沉重地说,“这两百年来,狐仙族的势力不断削弱,而羽族又虎视眈眈,为此你父王已经费尽精力。” “他费尽精力关我什么事?”景雪已经很生气。 “景儿,纵使你再恨你父王,你仍是狐仙族的公主,保护狐仙族子民是你的责任。”王后继续说。 景雪不满:“我会保护狐仙族的每一个子民,这跟我嫁不嫁太子有什么关系?” “有关,目前羽族和狼族已经结亲,他们的势力会越来越大,只有你和太子成了亲,狐仙族才有后盾,羽族也就不敢轻举妄动。”王后解释说,“景儿,为了狐仙一族,你必须这么做。” “我不,”景雪说道,“为了狐仙一族,像您一样吗?对族人心心念念,对父王心心念念,可你呕心沥血,为了这些忙到头发泛白,你又得到了什么。我不要像你一样,不要!”景雪向门外跑去,王后被景雪的话触动,不禁一人独自流泪。 景雪一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心乱如麻。“我嫁给了太子,那飞雨怎么办?”景雪忽又想到王后说的羽族与狼族结亲,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起身。 依云殿内,王后正伤心。景园进来,问:“母后。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景儿跟你大闹了一场。” “没事,这也不能怪她。”王后擦擦泪水,说:“园儿,景儿只怕一时会想不通,你多开导开导她。” 景园往花园这边来找景雪,刚好遇见她正往云殿去。 “景儿!”景园喊到。 “哥。”景雪跑到景园面前,问:“羽族和狼族结亲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了?昨日羽族送来喜帖,凌飞雨和狼族三公主将于半月后完婚。”景园皱眉。 “呵~果然如此。”景雪苦笑道。 “景儿…”景园见景雪如此,很不解,又有些担心。景雪无力地说:“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景园本想问景雪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离开了。 景雪一个人想了又想,始终不敢相信凌飞雨会娶别人。 十五日后。白唏、王后及真妃前往骊山参加婚礼,景雪偷偷地跟在后面。由于景雪仙术高强,所以没被发现,不料却在临近骊山时被尤清撞见。 “我们又见面了!”尤清从后面轻轻拍了下景雪,吓得景雪一哆嗦:“你、你、你,你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音啊?” “学你啊,跟踪别人,自然是不能出声了。”尤清笑嘻嘻的说。 尤清今日仍是一套淡蓝服装,不过穿着与上次相比看上去气派了许多,仔细一看,眉宇间的英气无法掩盖,着实是一个美男子。景雪又不小心又看到了他的眼睛,仍感觉无比熟悉。 “不知道你说什么。”景雪转过身背对尤清。 “哎,老实说,你偷偷摸摸跟在后面干嘛?”尤清又说。 “我,我哪有偷偷摸摸啊,我是正大光明的好不好。哎,我还没问你呢,你一个小仙来这里干什么,到底谁才是偷偷摸摸,啊?”景雪想蒙过去。 “小仙怎么了,小仙就不能喝喜酒啦?再说你不也是小仙嘛。” 景雪没心思跟他扯,但又不愿承认自己跟踪而来,于是干脆闭嘴继续走。尤清便跟着,景雪也不管他。 直至能看到仙羽宫,景雪终于忍不住了:“哎,你还跟着?” “对呀,跟你一块儿进去啊。”尤清笑道。景雪白了尤清一眼,不耐烦地说:“谁要和你一块儿进啊,你,你先进去。” “为什么,不敢和我一起?”尤清故作疑惑。 “我是不想看见你,你快点进去。”景雪强辩到。尤清既知景雪心中所想,也就不故意过分难为她了,说:“好好,我先进。” 见尤清离自己走远了,景雪才慢悠悠走在尤清后面。 宫门是用白玉砌成,在阳光下耀眼无比。见尤清走来,门口站立的几十个守卫齐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里边请。”尤清微笑着点点头,进去了。 景雪瞬间傻了眼,“太子?他是…太子清由…尤清?。”景雪心想:难怪! 第6章 流水无情 丝羽宫布满红绫和红灯笼,四处是欢声笑语,一片祥和之气。 清由刚进便碰上白唏,白唏作揖:“太子殿下。”王后和真妃也随其行礼。 “白大王来得好早啊!”清由笑说。 接着凌弃风和凌飞雨迎面而来,凌飞雨微微靠后,双双朝着清由作揖,客套道:“参见太子殿下!” “凌大王今日就不必多礼了!”清由从小性格温和,讲究礼数,虽贵为仙界太子却毫无架子。 “太子殿下能来参加犬子的婚礼,臣无比荣幸。”凌弃风笑道。 虽然不喜欢这种虚假客套的话语,但是清由很有耐心地回答:“凌大王客气了,清由祝飞雨兄和新娘子幸福美满!” “谢太子殿下!”凌飞雨淡淡回答。 “太子殿下……”身后一女子气喘吁吁地呼道。 凌听雨一身粉红的长裙,朝这边跑来,许是一路奔跑的缘故,双颊通红,细看倒有一丝羞涩之色。 清由微微一笑,看着凌听雨说:“这位就是听雨公主吧!” 凌听雨稍稍低头,嘴角扬起。 凌弃风赶紧回答:“是是……小女不懂规矩,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哪里,听雨公主天真烂漫,仙界无人不知其美貌与才情。”清由夸道。 这下子,凌听雨的头垂得更低了。 “宴席已摆开了,太子殿下请这边走!”凌弃风半弓着腰,伸出左手指引道路。 “好!”清由迈步向前。 随后走来的是白晞,而接着又是一些祝贺之类的客套话。 凌听雨站在原地望着前方,开心的笑了。 不久后,拜堂的吉时已到。 凌飞雨一身喜服,一脸笑意,神情朦胧,另人琢磨不透。 “姑姑。”凌听雨朝真妃福了福身。 真妃笑说:“看你大哥都成亲了,你呢,可有心上人了?” 凌听雨的脸微微一红,眼睛不自觉往清由处瞟了一下,真妃一瞧便知其意。 丝羽殿内宾客早已各自入座,仙界的各路仙家就只女娲娘娘和天帝没来,清由位坐首席。两位新人也已准备就绪,婚礼正式开始。 自正妃仙逝后,凌弃风就再未立新妃,所以高堂之上就只坐他一人。 一声高呼:“一拜天地!” “且慢!”景雪突然现身。此间除了白唏、清由及凌飞雨等五人认得景雪,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宾客即刻议论不休,道:“这是谁啊?竟敢来阻婚礼。” 对于景雪的突然出现,清由是毫不意外,但凌飞雨等人皆被吓了一跳。 白唏已经火冒三丈,转头瞪了瑶姬一眼。 王后双手紧握,真妃当然是看作一场好戏,而凌飞雨内心惊异,却故作镇定。 “姑娘,婚礼已经开始,请先就座吧!”主持恭敬地说。 “不忙,我只和新郎说几句话就走。”景雪看着凌飞雨,说:“不耽误你的吉时吧!” “姑娘请讲。”凌飞说,面无表情。 凌弃风赶紧阻止道:“姑娘有何话可在拜堂后与犬子说清楚。”景雪却完全不理,当做没听到。 “你可还记得过去的点点滴滴?”景雪说的很直白,这一举动更是令在场的人始料未及,白唏一行人更是惊讶至极。 殿中唏嘘一片,众人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凌弃风丢尽颜面,恨不得一掌打死景雪又不得不憋着这口气。瑶姬暗自后悔,这些天来,一门心思扑在景雪与太子的婚事上,竟忽略女儿的心事。而白唏只能强迫自己把情绪压下。清由的目光落在景雪身上,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我不知道姑娘说什么。”凌飞雨脸色微变,不敢直视景雪。 “是吗?”景雪拿出一枚白玉佩,说:“你可认得这个?这是当初你亲手送给我的。”宾客们皆仰首看向玉佩,上面刻着飞雨二字,清晰可见。 凌飞雨已无话可说,脸色难看。 清由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 宾客们全都看向景雪手中的玉佩,场面一片混乱。 “我只问你一句,”景雪看着凌飞雨的眼睛,说道:“你有没有认真地对待过我?”凌飞雨犹豫了,没有回答,新娘子终于忍不住掀起红盖头,用极度痛恨的眼神瞪着景雪。 景雪笑了,或许她早已知道答案,只是不死心。 “罢了。”景雪缓缓转过身,走向门口,双手紧拽着玉佩,落下两行清泪。“祝你们百年好合。”话音未落,已乘风离去。 清由想追出去,但碍于礼节必须留下。 此时的丝羽宫谣言四起,恐怕不出半日便可传遍整个仙界,这也正是白晞和瑶姬此时担心的,日后要怎么跟天帝和太子解释是个难题,尤其太子还亲眼见了今日之景。 真妃在一旁偷笑。 被景雪这么一闹,现场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尤其是凌飞雨。新娘倒是识趣,没有跟凌飞雨闹,仍面带笑容继续拜堂,凌弃风也强颜欢笑。 婚礼结束后,清由以公务为由,先行离开。 “百年不过一场梦,是我太过痴傻可笑了。”景雪独自走着。想起凌飞雨曾为自己差点灰飞烟灭,景雪的心隐隐作痛。 清由迎面走来,想说些什么,但景雪先开了口,声音无力:“太子殿下,我想一个人静静。”说完继续向前走,清由便没出声,静静地跟在景雪身后。此时的景雪脑海里一片混乱,神色迷离,犹如一具躯壳在游走。“求求你,别再跟着我!”见景雪这憔悴的样子,清由纵然不愿任她一人,也不得不停下看着她慢慢离去。 “你给我老实说,刚才婚礼上出现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凌弃风用力拍了下桌子,勃然大怒。凌飞雨却是镇定得很,道:“父王,我没想到她会来。” “没想到?你不是跟我说过已经说清楚了吗。知不知道今天这样一闹,我很难面对狼族的人,仙界其他族的人又会怎么看我们羽族?” “是儿臣的疏忽,我保证今后再不会出现这种事。”凌飞雨冷声道。身为羽族太子,他从小就知道,一切当以家族利益为重,包括自己的婚姻。 “行了,快回去吧,别让子离等久了。”凌弃风收了些许怒气。 洞房内,新娘子披着红盖头坐在床边,而凌飞雨却坐在桌旁,二人沉默不语。“夫君不解释一下吗?”朗子离终于忍不住先开口。凌飞雨仍坐着一动不动,冷冷地说:“没什么要解释的!” 朗子离本想问到底,但碍于新婚之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夫君帮我掀盖头吧,我累了。” 凌飞雨缓缓朝妻子走去,轻轻掀开盖头,看到这张绝美的脸,竟有一刹那想成了景儿,不禁露出笑意。 第7章 月色如钩 “大王,要说这景儿也太不知轻重了,竟敢跑到人家婚礼上去闹,”真妃边说边瞥了眼王后,“得亏参加婚礼的人当中没什么人认识她,尤其是太子殿下,日后可该怎么跟人家解释,还有……” “好了,这其中情势不用你来分析。”白唏充满怒气的语气致使真妃不敢再出声,而王后一直没有说话,顿时整个白狐殿变得异常安静。 “不用你们担心,我自己闯的祸自己来担。”景雪站在大殿门口说。 见到景雪,白晞怒意更盛了,眼神简直像是想杀了她。 “你担,这关系到整个狐仙族,你能担得起?” 景雪走进殿内,看着白晞,说:“你从来都是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从小到大你有在乎过身边的人吗,有认真看过你的妻子和孩子吗?” “你别跟我扯这些无关的事。”白晞冷语。王后赶紧拉住景雪的手说:“景儿……” 景雪不理会,继续说:“无关?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离开两百年去拜师学艺,若不是因为你……” “好了景儿,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王后不得不打断景雪的话。 景雪观察到王后的神情,为了不让她为难,只好转移话题:“母后,我会嫁给太子殿下,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处理吧!” “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处理。”一旁的真妃暗想。 白唏虽气,但眼下唯有息事宁人,只要天帝没有主动追究,事情的影响就应该不大,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而对于王后来说,婚礼上的闹剧虽然不是件好事,但是至少现在景雪不会再闹着不肯嫁了。 几日后,景雪去了人间,说是想散散心。 前些日子,人间遭妖界入侵,房屋庄稼等都被摧毁,现在正处于重建阶段。于是景雪便帮助大家重建家园。 一早,景雪便出门帮忙修房子。 “小木头,把地上那块木板递给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景雪耳畔。抬头望望四周,一淡蓝色长衫背影在木梁上弯着腰认真地盖屋顶。这背影景雪认得。 小木头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递了木板后说:“清由哥哥,小心点啊!” “好了,没事,我就下来了。”清由盖完最后一块板说。 景雪走过去,笑着说:“是你啊,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还会盖房子呢!”清由从木梯上下来:“那是,公主都会做的事,本太子怎能落后?” “得了吧,我可不如你。”景雪笑笑。 清由摇摇头,道:“那,咱比比?” “谁跟你比啊,无聊,快干活吧!”景雪指着旁边未盖好的房屋说。 “好~”清由笑着拿起木板。 夜幕降临。 “你为什么老喜欢往这人间跑啊?”两人在月下并肩而坐,清由问道。 “就是喜欢。”景雪回答。 清由故意找话题,继续问:“那总有个理由吧!”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原因,你烦不烦啊!”景雪大声道。 清由诧异地看向她。 景雪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说:“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所以…” “没事,我明白。” “你不怪我?”景雪看向清由,心中有些愧疚,不管怎样,那天毕竟是当着他的面。 “怪只怪先找到你的不是我。”清由面向天空躺下,说。 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同时又有一丝意外,不由盯着清由,久久不能言语。 景雪也躺下,望着满天星辰。 “我的师父们说,只要你愿意,再痛苦的事也能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快乐再美好,终有远去的那天。苦难再深重,总有消逝的一天。不管人还是仙,世事本就如此,我们永远生活在光明和黑暗的循环之中。景儿,忘了以前的事吧!”清由轻轻说到。 “嗯。”景雪点点头,眼角的泪自眼角两边而下。 “父王。”景园朝白唏作揖。偏殿一片空荡,除了白唏景园和安龄三人外,只有门口站了两个侍女。 “大哥。”安龄双手背在身后站于一旁,话音回旋在殿内。景园轻轻点头以示回应。 “不知父王这么急找我来所为何事?”景园问。 “让安龄跟你说吧!”白唏坐在殿堂之上,严肃之姿态一如往常。 “近日魔界和妖界活动频繁,狐仙族已有数百个族人失踪。”安龄皱眉道。 “二弟可有派仙兵搜寻?”景园问。 “派了,从不周山附近到人间搜了个遍,毫无收获,那些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尸骨都找不到。”安龄道。 “若是如此,多半是魔妖两界在作怪。” “是的,今日我去山下勘探情况,发现西、南两山魔气和妖气甚重,再者这些天来,所有失踪的族人都来自西、南两山,而不周山东、北两面皆与天宫相接,因此我断定是魔妖两界的人掳走了他们。” 景园暗自思考了一番,说:“近百年来,魔妖两界是越发的嚣张了。此次的事情严重,不知父王和二弟可想好了解救之法?” “安龄倒是想了个法子,不知你怎么看。”白唏说。 景园看向安龄,心中会意,微微一笑。看这样子,许又是他俩早已做出决定,所谓的“不知你怎么看”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景园自己都已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这个白狐宫太子只是虚有头衔,身边的弟弟到像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尽管他确实有处理政务的才能,可是不管他做得有多好,白唏也从不曾夸奖过半句,而族人对他的拥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王后瑶姬的声望和自己身上的纯狐仙族血统。 “二弟不妨说来听听。”景园习惯了压抑情绪,因而他心里的不平旁人是瞧不出的。 “大哥也知道,没有真凭实据,未经天帝下令,各族不能私自出兵攻打魔妖两界,所以眼下咱们处于被动,只能守。”安龄说,“但是我一个人守两座山实在是分身乏术,我确保不了每个族人的安全。” “不如二弟你我二人各守一山如何?”安龄的话尚未说完,景园便已知其意。 “本王正是此意。”白唏终于面露笑意“不过,园儿,你要处理诸多政务,现又要抵御外敌,可要多加注意啊。” “是。”景园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8章 芳菲相伴 启禀天帝,王母娘娘求见。”天帝正批着奏折,忽一守卫来报。 “进来。”天帝边看手中的奏折边说。 不一会儿,王母娘娘的声音便传来。 “参见天帝。” 天帝放下奏折,微笑道:“王母免礼。”待王母起身后,又问:“王母这个时间来,想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说?” “是。”王母看着天帝说,表情凝重。“最近有些关于仙雨宫婚礼的传言,不知天帝听说了没有?” “传言多不可信,王母何必计较。”天帝说。 “传言能传得开,多多少少有些是真实的。”王母显然已经做了些许调查。 天帝没有做声,拿起玉桌上的奏折继续看。 “这白景雪还未做太子妃就惹来这么多风言风语,让我们天宫脸面何存。” “王母啊,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这谣言,传几天就没了,不必记挂。”天帝说,语气平和,“再说,当日清由也在场,他既不在意,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了。”听天帝话中的意思,王母知道景雪当太子妃已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于是不再争辩。 景雪躺在竹椅上,双手垫着后脑勺,悠然自得地晒太阳。忽而一只金色的鸟从眼前飞过,金光闪闪的羽毛使景雪的注意力随之飞到站在小木屋门口的清由身上。只见金鸟变幻出数十封竹简落到他手中。 “这只鸟好漂亮啊。”好奇心驱使着景雪伸手去摸它,哪知手还在空中,它便一溜烟飞走了。 “信铜雀是一只极具灵性的鸟,只听主人命令,怎么肯让你接近?”清由转身进屋,得意地说。 景雪朝清由撇嘴,说:“信铜雀,这是它的名字啊?” “嗯。”清由点点头,打开竹简。景雪拉长脖子,看了一眼说到:“在这儿处理公务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清由低头继续看。 “天机不可泄露,你作为天界太子不知道啊。” “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能泄露到哪里去?” “……” 两人正聊着,门外传来一女子急切的声音。“白姑娘,白姑娘……” 景雪赶紧出门看,“发生什么事了?” “自昨天开始,村子里莫名其妙地染上了瘟疫,村民一个接一个倒下,现在已接近一半的人躺在床上了,就连……”女子忽然哽咽,“就连我儿子也昏迷不醒……” 清由闻声说到:“奇怪,这个季节怎么会发生瘟疫?” “不管这个,我得赶紧去看看。”景雪说,“江嫂,先带我去看小木头。” 小木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唇黑如发丝,脸色苍白如雪,若不是还有呼吸,当真与死人无异。 景雪欲伸手去替小木头把脉,却被清由拦住。 “等等,”清由抓住景雪的手,对身后的江嫂说:“江嫂,麻烦你去通知村民们,千万不要与已经染病的人有肢体接触,否则必会染上。” 景雪不解,待江嫂匆匆忙忙离开后才问:“为何不能触碰?” “你瞧,小木头嘴唇和印堂皆发黑,完全不是染了瘟疫的症状,倒更像是中毒。”清由解释道:“而且不是普通的毒,是魔毒。” “魔毒?”景雪诧异不已,问:“你怎么一眼就能确定是魔毒?” “我常年与魔族交战,自然是很熟悉了。”清由淡淡一笑,“这魔毒十分厉害,凡人一旦触碰便会被其侵袭入体,虽说神仙体质要比人类强,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同样很容易染上。” 听了清由的分析,景雪沉思了一下,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将魔毒从他们体内驱走。可是如何才能做到呢?” “其实也不难,只需要从散发魔毒者身上下手。”清由左手手摸着下巴道。 “那,已经中毒的人呢?”景雪问。 “需一件宝物。”清由看向景雪,满脸笑容,好似这宝物就在景雪身上。 景雪顿了顿,突然眼睛一亮,笑道:“你是说,女娲石?” “嗯,女娲石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遗落的一块小石头,吸收了千年的天地之精华,后又被寻回。此宝石能够净化一切浊物,自然也就能治愈中毒之人了。” “太好了,我这就给小木头驱毒。”说着,景雪幻出女娲石。 随着灵力渐渐进入身体,小木头嘴唇上的黑色迅速褪去,脸颊瞬间有了血色。 确定人已没事后,两人又赶往其他人家中。 “景儿,你一次性消耗这么多灵力,挺得住吗?”清由关切地问。 “怎么,小看我?”景雪开玩笑道。 “我知道你厉害,但灵力再强的人也经不住其不间断的消耗啊。”清由转头看着景雪,“我只是关心你。” 两人的双眼刚好对视,景雪再次被清由那双太阳般温暖的眼睛吸引,如两百年前初见时一样。 “嗯哼~”景雪突然醒悟,赶紧移开双眼,转身向前走,“谢谢关心!” 清由不禁轻笑一声。 “两位仙人,求你们帮帮我。”一位中年妇人跑来,跪在地上哀求道。妇人衣衫沾满尘土,鞋子破得几乎只剩下底,头发蓬乱,满脸毫无血色,尽是憔悴。 “大姐,你先起来。”景雪惊异地看着妇人,一旁的清由立刻将其扶起并问:“什么事?” “我夫君自半个多月前出门下田干活就再没回来过,我找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甚至附近的几个村子我也都找过了,但至今毫无音讯。”妇人说着,泪花布满脸庞,“我知道公子和白姑娘神通广大,肯定能帮我寻回夫君,我唯有来求二位了。” “你放心,能帮的我们一定帮,”不等景雪开口,清由便答应:“只要你夫君还活着,我们就定能找到。”听到这话,妇人紧握的双手总算松了些。 景雪不禁看向身边的人,欣慰地笑了。 “清由,现在那些中毒的人都没事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散毒者了?”景雪问。 “你去找?” “你比我熟悉他们,当然是你找了,省得浪费时间。” “我找不到。” “不可能,你堂堂天宫太子,区区几个小魔怎么可能逃得出你的法眼。” 第9章 落叶纷飞 村子的正北边向来荒凉,无人居住。一座高山坐落于此,隔绝了村子与外界,周围黑乎乎一片,寸草不生,连土壤也是黑色的。 “这里确实不正常。”景雪说。“好像一切万物都中了魔毒。” “这就是了,没有灵力护体的人,只要来过这里就一定会染上毒。”清由一边审视周围一边说。 突然,清由的视线停在了半山腰,“源头在那里。” 景雪也往山腰看去,“有个山洞,去看看!” 眨眼间,二人如云烟一般变幻到山洞口。洞内一片漆黑,入口处唯一的一丝光亮照进里面。 “要小心。”清由叮嘱到。虽说以他两人的修为丝毫用不着惧怕这点魔力,但此刻光线晦暗成了阻碍。 清由和景雪顺着光进入洞中,越是往里,魔气越是强烈,感觉像是从某一个物体上由内而外散发而来。突然,一个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袭来,两人定睛一看,见前方一男子正发疯似的嘶吼着。 男子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裳被撕扯得几乎只剩下些许布条,见有人来,毫不犹豫地向前扑去,但没走几步便被套住四肢的锁链禁锢,再怎么用力也只是徒劳。 “岂有此理,竟然利用活人来散毒。”见状,景雪气愤地说。 “用人体来掩盖魔气,从而不容易被人发现。”清由说,“这些魔人也算是有些小聪明了。” “这人会不会就是那位姐姐失踪的夫君?”景雪忽然想起那天向他们求助的妇人。“很有可能。”清由认同景雪的猜测。 此时,一团黑雾如旋风般自空中由洞口袭来,清由一个转身,轻轻一挥手,黑雾刹那间散落在地。 “魔兵。”景雪看着地上的尸体说。 “外面还有,”清由看向洞外,“景儿,他就交给你了,我去对付魔兵。” 清由一越飞上山顶,一高大魁梧身穿黑色盔甲的魔人正立于对面山峰,怒目而视。 “这村子真是荣幸啊,竟劳魔界大名鼎鼎的无乾将军亲自前来。”清由讽刺道。“无乾荣幸才是,仙界太子殿下都让我惊动了。”无乾压抑着怒气道。 洞内,景雪只能先用法力强行压制男子体内的魔气,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看来他已经吸收了太多的魔气,我越是压制,他反而会越抵抗。”景雪心想,“或许女娲石能使他暂时平复。”于是施法,女娲石缓缓上升,悬在上空,一道白光散开照耀着疯狂焦躁的男子。果然,男子渐渐进入昏睡状态,靠着链子的力量站立。 与此同时,洞外的清由和无乾二人不知何时打了起来,从山顶打到山脚,又从山脚打到山顶。高手过招,方圆数百里内都可谓是地动山摇,偶尔其中一人击中山岩,碎石从山上滚下,发出轰隆巨响,另一人又击中地面,变成一个个大坑,犹如几千斤的重物踏过。 两人僵持许久,谁都伤不了谁。清由感应到远处有一大群魔兵正往这边赶来,深知不能再浪费时间在无乾身上,于是幻出青灵剑,“青灵剑!”宝剑一出,无乾立刻趋于下风,打着打着开始体力不支。清由趁此机会将灵力凝聚于青灵剑,朝无乾劈去。无乾使尽全力转身躲闪,怎奈清由的剑太快,剑刃不偏不倚落在左肩上。 “啊……”断臂之痛使无乾发出□□声。 听到叫喊声,景雪便知晓定是魔人被清由制服了。无乾魔力尽散,已无力在空中支持,瞬间掉落,清由本可以再挥一剑至无乾于死地,但他向来不屑于乘人之危,只有放弃进攻,回到洞中。 此刻,数百名魔兵刚好赶到,一齐冲向山洞。清由施法封住洞口,致使魔兵丝毫靠近不了山洞。 “将军,你受伤了,”魔兵首领应回扶着无乾道,“属下带您回去。” “我定会报这断臂之仇!”无乾狠狠地瞪着后方,暗暗发誓。 “他怎么样?”清由走到景雪身旁问。 “昏睡过去了。”景雪回答,“他身上的魔毒比村里其他人多太多,只怕要想驱除干净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有你的宝物在,还怕有做不到的事?”清由笑道。 景雪笑笑,说:“说到宝物,这世间恐怕没有比得上青灵剑的宝物了。” “过奖过奖。”清由笑眯眯地说,明明是接受夸赞,却偏偏要故意做出一副礼貌的样子。 魔兵无法进洞,只得离开。 景雪和清由带着男子回到村子,并将其带到先前的妇人面前。“姐姐,你瞧瞧这是你夫君不是?”景雪说。 妇人急忙走近一看,声音颤抖着说:“是,是是是……是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必担心,他是中了魔毒,等我帮他把毒逼出体外,过些天就好了。”景雪安慰道。 第10章 悲欢离合 “我得回趟白狐宫。”经过再三思量,景雪最终决定要回去通知景园。“你不是最不愿呆在那里吗?”清由问。 “我想了想,这个村子是离不周山最近的地方,魔族选择在这里散播魔毒,肯定不仅仅只是控制人类这么简单,我必须得提醒我哥提防他们。” “你分析得没错,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清由站起身说,双手背在身后。“魔族向来野心勃勃,近百年来频频入侵仙界边境,而此次的魔毒事件必定也同时发生在仙界其他族的邻近地区。” 正当景雪思考清由的话时,清由却笑道:“不过,我早已通知天宫,估计此刻各族都已收到消息了。” “什么?”清由再一次出乎景雪的意料,“真的?” “嗯。”清由带着笑容走到门外。 景雪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背影,原来她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而且看得更加透彻,不禁感叹:他生来就该是仙界的主宰者。 “今夜的月色真美。”清由说着,侧脸看向身旁的未婚妻,“景儿,一年的时间快到了。” 景雪突然打了个冷颤,说:“清由,你知道我……” “我知道,”清由道,“我知道你心里还不能接受这桩婚姻,也忘不了过去的伤,但我会帮你抚平它,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做我的太子妃。” 景雪从未见过清由这么坚定的表情,忽然之间多了几分感触,曾经凌飞雨也许诺过永远不会离开,可是如今许诺人却已成他人之夫。 两人各怀心事陷入沉默,望着月光发呆。“虽然我现在不爱他,但正如他所说,或许有一天我会情愿地做他的妻子呢。他是天宫的太子,有了他,狐仙族日后也多了份支持,既然如此,何不欣然接受?” “太子妃这宝座天下间有谁不想得到,我若不要,要让别人坐了可就太可惜了。”景雪笑道。 虽是句玩笑话,清由听了却是满心欢喜。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相视一笑。 整个仙界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轰动着。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赞美是佳偶天成,有人妒忌到恨不得自己才是新人,天宫和白狐宫赶着布置殿堂,发送请柬,忙得不可开交,唯有清由和景雪躲在人间,享受最后的悠闲时光。 “婚礼上见!”两人微笑着异口同声地说,而后各自转身乘云离去。 “大哥不陪嫂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凌听雨坐到凌飞雨身边说。 “想喝酒了。”凌飞雨说着又大喝一口。 “是吗,我看是因为她明天要嫁给别人了吧。”凌听雨抢过玉酒瓶道。 “是啊,”凌飞雨承认,悲伤道:“她本应是我的新娘。” “谁让你选择了权利,放弃爱人。”凌听雨看向天空中高悬的圆月,“如果我有选择,我宁愿放弃一切也留在太子殿下身边。” “你喜欢太子?”凌飞雨意外地看着妹妹,虽说兄妹俩从来是无话不谈,但这事她却从未提起过。 “嗯,上次在天宫的百年之宴上就喜欢了。”凌听雨轻声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 凌飞雨很明白清由的心之所爱,若凌听雨将这份情感继续下去,那么将来她会跟现在的他一样痛苦。“听雨,你要明白,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其实这道理凌听雨岂会不明白,只是难以接受罢了,而今从他人嘴里听到,不由万分伤感,酸楚之意窜上心头,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将来你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凌飞雨抚慰妹妹道。 凌听雨却摇头道:“这世间哪有比他好的人。” 白狐宫内一切早已置备妥当,此刻静得出奇。景雪拿出玉佩,湖绿色翡翠上由白玉雕琢而成的“飞羽”二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拇指抚过字迹的每一笔每一划,一百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不断闪现,她想流泪,却又告诉自己,不能流泪。 “有些事,过去了,就别再想了。”忽然景园出现在身边。“哥。”景雪收起玉佩,勉强笑道,“我知道呢。” “回想起你出生那天,我抱着你对母后说一定会保护好妹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景园苦笑,“可这些年来,我不仅没能保护好你们,反而让你跟母后处处为我操心。” “哥,话不能这么说,我是你妹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正当兄妹俩互诉心里话时,安龄也来了。“不打扰大哥和妹妹吧。”短短一句话,顿时便将三人间的距离拉开。 “景儿明日要出嫁了,二哥这才肯来看看妹妹?”景雪笑道。 “呵呵,着实对不住,妹妹回来这么久了,我做哥哥的也没来看望。”安龄说。 四周顿时安静又下来,气氛略显尴尬。景园看了看旁边的石桌,道:“还记得吗,小的时候咱们三个人总是去酒库偷酒,偷回来就躲在这石桌旁喝,结果每次都被母后骂个半死。” “当然记得,每次都被发现,却偏偏每次都藏在这里,因为我们知道,就算被抓到也只是挨顿骂而已。”景雪不禁笑出声,很快又轻叹一声道:“只是那时候的无忧无虑再也回不来了。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像以前那样喝酒了。” 安龄笑着扬扬右手,说:“今日我特意去酒库拿了坛酒,可有兴趣喝?” “好啊!”景园景雪皆喜出望外,于是三人一同坐到石凳上,安龄打开酒坛盖子,顿时整个园子酒香四溢。 “好啊,哥哥姐姐们喝酒也不叫上我。”安华不知何时出现,调皮的模样像足了景园三兄妹当年。 “安华,”景雪宠溺地说到:“来来来,坐我旁边,给你倒酒。”安华的纯真,不论是景雪还是景园和安龄都视之如珍宝,因而只让她看到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四人一边对饮一边谈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景雪此刻不想去想其他的事,因为她很明白,今夜过后一切都将改变,倒不如好好享受现在的欢乐。 天宫中一派祥和之气,清由独坐于寝殿前,面带笑意。“真羡慕大哥啊,明日就娶得娇妻了。”汇谦一身白衣,笑着走来。 “汇谦,”清由起身,笑道:“不用多久你也会有这一天的,何必羡慕呢。” “我?”汇谦冷笑一声道:“我又不像大哥有名望又有能力,哪有那么容易啊。” “怎么这么说呢,我就觉得你很有才干。”清由向来维护弟弟,从小什么都愿意让着他。 “是吗?”汇谦说,“可惜父皇不这么看,每次出征魔族都只派你一人。” “父皇那是疼惜你,怕你太年轻会……”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每次都这么说,”汇谦打断清由的话,站起身说,“我就是来向大哥道声喜的,走了。” 看着汇谦背影,清由有些愧疚。 第11章 白衣胜雪 饮酒过后,景雪独坐在房间里,放眼四周,心里空空的,打开门窗,整个白狐宫的人和景映入眼帘,突然意识到:平日总想逃离,没想到此刻我对这里竟有如此多的不舍。 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后轻轻地走进来。“景儿。” “母后。”景雪展开笑脸。 “来,母后给你梳头。”王后拉着景雪到铜镜前。 “当年我出嫁时,”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瑶姬不禁忆起往事,“我师父也是这么给我梳头的。” 景雪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母亲的倾诉,因为她知道母亲太需要一个倾听者,所以她愿意聆听。 “那时虽然只有师父和姐姐陪着,但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瑶姬一边梳头一边说,想起那日坐在轿里时紧张而激动的心情,不觉已泪落两行。 瑶姬憔悴的面容又激起了景雪心中对白唏的恨意,因为在她看来,母亲所有的不幸都要归咎于白唏。 天宫的婚礼跟其他各族及人间的婚礼大不相同。殿堂里一切的布置,以及新郎新娘的着装都是雪白的,象征着纯洁和高贵。对于景雪来说这倒很合她的口味,她素喜淡色,平日里爱穿白衣裳。 想到这里,景雪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清由的脸,和他那一身令人舒心的淡蓝的装束。忽而又想起身上的玉佩,于是再次拿出,心中五味杂陈。看了许久许久,最终从抽屉里拿出玉盒,将其放入盒中。“再见了,凌飞雨。”尽管有痛也有怨,嘴角终究还是露出了笑。 太阳爬上不周山顶峰的那一刻,也就是景雪离开白狐宫的时候了。狐仙族所有的臣子乃至族人都已于白狐殿前等候,通常公主出嫁也并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只是此次景雪嫁的人是清由,整个仙界最有地位的人,对于狐仙族乃至其他各族来说,这都是件天大的事。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皆下跪行礼。 “免礼!”清由微微伸手示意。白唏起身道:“新娘马上就到,请太子稍等。” 清由笑着点点头。 另一边的依云殿也热闹不已。景雪坐在铜镜前,看着一身雪白的自己,竟也有了一丝紧张,毕竟从今以后就要面对全新的环境,开始全新的人生了,前方的路充满了有太多的未知。 “景儿,时辰到了,前往白狐殿吧!”瑶姬笑道。 景雪一抬头便看到瑶姬微微泛红的双眼,于是尽量呈现最真的笑容,说:“母后,景儿嫁人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高兴,母后真的很高兴!”瑶姬强忍泪水道。 “姐姐今天真漂亮。”一旁的安华笑着说。 “看你说的,我平日里不漂亮啊?”为缓解气氛,景雪故意开玩笑道。“我的意思是,”安华挽着景雪的手臂,撒娇道:“你今日特别漂亮。” “好了,该走了。”瑶姬说。 “好。”安华说完,扶着景雪刚要走,瑶姬却忽然说:“我来扶吧。”安华年纪虽小,却善解人意,于是轻轻退到一旁。 “景儿,就让母后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路吧。”瑶姬默念到,天宫的太子妃看似风光,事实上比她这狐仙族的王后更不好做,她只希望景雪今后的路不会像她一样走得如此孤独。 “看,公主,公主来了,公主出来了。”众人纷纷看向身后,满怀期待,因为这个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公主是家族的希望,是狐仙族走向复兴的希望。景雪一袭长裙拖地,缓缓朝清由走来。这么久以来期盼的一刻终于来临,清由心中无尽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 清由今日的白衣装束与往日的蓝衣装束相比更加增添了几分仙气。 “不愧是天帝的儿子,这与生俱来的气场任谁都不能比。”景雪心想,将手放到清由手中,这意味着自此刻开始,她将要和面前的人度过无数个岁月,他将是她永远的依靠。 按天宫传统来说,男子娶妻当天,女方家人并不随新娘到天宫行礼,所以景雪将孤身一人去完成婚礼。新娘不是坐花轿,而是由新郎领着乘祥云返回天宫。 景雪回头看向白狐殿前的人,一阵酸楚顿上心头,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只是狐仙族的公主,还是天宫的太子妃。”清由轻声说,一手紧牵景雪,另一只手擦拭她眼角的泪。 景雪看着清由的眼睛,企图寻求丝丝温暖,因为她记得他的眼总是充满阳光。景雪微微低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展开笑颜。 殿前的人群里,最心疼的是瑶姬,最不舍的是景园,最开心的便是群臣。安龄的性格像极了白唏,两人皆面无表情,无人能猜透他们的心思。而真妃则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掩嘴发出响亮的哈欠声。 清由和景雪沉默着,身后有数千天兵跟随。景雪不禁往后方瞧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清由,说:“我觉得还是蓝色适合你。” “是吗?”清由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一路闲聊,终于天宫的轮廓渐渐清晰,直到南天门三个字也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清由忽然发现原来这段路有这么长。 与南天门相接的路直接通往迎风殿,称为长生道。长生道两旁站满了仙界大臣和各路仙家,放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边际。清由和景雪二人的手紧紧相牵,正如他们的命运一样,相互交织,彼此纠缠。 在天宫并没有拜堂一说,而新婚夫妻只需经受洗礼。所谓洗礼,也就是风吹、雨打和雷击。 长生道,便是接受洗礼的神圣之路。 对于外族人来说,走进长生道是绝对的殊荣,但对景雪却不然。因为长生道不仅仅是洗礼神仙们的灵魂,更是考验他们的法力修为。 二人首先要面对风和雨的洗礼,分别由风神和雨神施法,这两者主要考验定力,对法力修为要求不高,因此前两关很顺利。但是最后一关,雷的洗礼,被洗礼者必须有足够的灵力护体,否则此关过后必是遍体鳞伤。 “不管了。”景雪暗下决心,散去三分之二的灵力,踏上最后一段路。因体内只剩三分之一的法力,每一道闪电落在身上都引发阵阵刺痛,但景雪装作若无其事。景雪担忧之际,又一道闪电自右上方袭来,不偏不倚地击在景雪右手手臂上,雪白的衣裳瞬间多了道鲜红的口子,并迅速蔓延。 两旁的人顿时议论纷纷,仿佛不敢相信堂堂太子妃竟会被雷电击伤。 清由再次牵起景雪的手,偷偷给她输灵力。景雪顿感轻松许多。 终于,在清由的保护下,洗礼总算完成。两人下跪向殿堂之上等待已久的天帝和王母行礼。 “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免礼平身!”天帝王母笑道。 行完礼,整场婚礼就只剩最后一个环节,那便是万臣朝拜。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景雪与清由手牵手立于迎风殿前,一声“太子妃”响彻云霄,景雪这才醒悟,自己身上已承载了前所未有的重任。 “怎么样,害怕吗?”面对群臣,清由笑问。 “尽量不怕。”景雪笑答。 “那便好!” “尽量”对清由来讲便已足够。 第12章 再见旧人 没想到你会为了隐藏灵力而甘愿被雷击。”二人坐在寝殿内,清由边给景雪包扎伤口边说,“这雷劈的伤与普通伤截然不同,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你是嫌我给你这个太子殿下丢脸了吧。”景雪笑道。 清由见景雪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哭笑不得,“你丢的何止是我一个人的脸啊,是整个天宫的脸。” “你们天宫是不是不用睡觉啊?”景雪好奇地问。 清由不禁笑了,心想这个女人竟然还会问这种问题。“天宫虽然不像仙山和人间有日出日落,但是作息是一样的,至于吃饭,那就随你了。” 景雪点点头,天宫之中的人说到底也跟自己一样,只是居住的环境不同而已。 “还有一个问题。”景雪四周看了看寝殿说。 “嗯?” “寝殿里只有一张床。” “你寝殿里有两张床?”清由抿嘴笑道。 “不是,我是说我们……”景雪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我们当然是一起睡了。” “你想得美,那,那我宁愿睡地上。” 清由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小女孩一样的景雪,忽觉有一丝享受。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清由幻出青灵剑,白光一闪而过,悬浮在空中。 “我就睡那上面了。”清由指了指青灵剑说。 景雪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赞扬:“太有意思了,这样也可以?” “当然。”清由一跃而上,轻轻躺下。“今天够累的,快休息吧!” “好!”景雪转身走到床边停住,回头微笑道:“清由,谢谢你!”清由没有作声,嘴角却微微上扬。 今夜的依云殿寂静得可怕,以往的虫鸣鸟叫声也都消失,惨白的月光洒落在地,伴随着阵阵冷风,景色更显凄凉。而对于瑶姬来说,凄凉的不是景,是心,是这颗已伤了几百年的心。 “怎么还不休息。”白唏自身后走来说到。 “这就休息了。”瑶姬冷声道,转身回屋。 白唏:“你一定怪我吧。” “瑶姬不敢。”可这短短的一句“不敢”却足以表现出她心里的痛和怨。 “瑶姬,一定这样同我讲话吗?”瑶姬已经忘了白唏这么温柔地说话是在多久之前,若在以前,听到这声音,她会心软,会妥协,可此刻不会了,是再也不会了,因为她受够了,死心了。 “大王,夜已深,臣妾要睡了。”瑶姬说完,重重地关上了殿门。 白唏对着殿门,独自叹息,久久不愿离去。 骊山,录辽殿。 “子离,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独叫你来?”凌弃风背对着朗子离说,语气沉重。 “子离不知。”聪明如她,自然不会在他人面前太露锋芒。 “想必你也清楚飞羽跟白景雪之间的渊源。”凌弃风转过身说。 “是。”子离点头道。 “现今白景雪已为太子妃,要打垮狐仙族是难上加难。飞雨性格优柔寡断,日后面对白景雪难免会心软,我怕他会耽误大事。” “那父王的意思是……” “他需要有人在关键的时刻推一把,你可明白?” “子离知道,子离定不负重望。” 朗子离不是有头无脑的女人,即便是凌弃风不说,她自己也清楚该怎么做。 婚礼第二天是天宫宴请仙界各仙家的日子,大仙小仙皆可前来。对各族统治者来说,这么个寻找靠山的良机,自然是谁都不肯错过。而从未接近过天宫的小仙们更是把今日视作千载难逢的大开眼界的机会,早早地盼着这一天。因此,婚后的宴请比婚礼当日更加热闹。 景雪醒来时,清由已去了正天殿处理政务。 “太子妃娘娘,”一侍女传话说:“太子殿下方才派人传来话,让您前往迎风殿。”景雪恍惚了一下,差点反应不过来侍女叫的是自己。“知道了。” 出了寝殿,发现亦轩殿竟大的看不着边际,走了许久才走出殿门。出了亦轩殿便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只有殿前的一颗神树及来来往往的侍卫和侍女,又因昨日来时心不在焉,未顾及四周环境,于是只好问身后的两名侍女:“往哪里走?” “回娘娘,右边直走便是。”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答到。 “太子殿下。”聂醒作揖问候。清由又是一身蓝衫,认真地批改着奏折,问:“宾客可都来齐了?” “天宫大臣和各族大王们都已在迎风殿等候了。”聂醒身着银白色盔甲,一脸严肃。 “对了,太子妃……”清由抬头看向聂醒。“殿下放心,臣早已派人通传了,娘娘此刻应该在去迎风殿的路上。”跟随了清由两百多年,聂醒很了解他的脾性,总能提前为他安排好一切事务。 “行,咱们也去吧。”清由起身满意地笑道。 微弱的阳光散布在云层之中,偶尔也有一两棵神树穿插于云雾里,形成一种朦胧的美感。景雪一边走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这才是真正的仙境吧。”正看得入迷时,突然一个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 “景儿。”景雪一听便知是凌飞雨。 “凌太子有事?”景雪蹙眉道。 “景儿……”凌飞雨看了看景雪身后的侍女,顿了顿。 “有事就说吧!”景雪明白凌飞雨的意思,可倘若这会儿遣散身边的人,反而招人话柄。不过那两名侍女倒也识趣,自动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我……” “其实你没必要道歉,你我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女,你这么做我能理解。”景雪说着,心里只想快些结束这段谈话。 “真的?你……你能原谅我?”凌飞雨心中的激动几乎无法用言语表达,双腿不由地向前。 景雪吃惊之余急忙后退,这使凌飞雨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顿觉心痛不已。 “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景雪抬头一看,清由正站在前面看着自己,心中一紧:他都看见了? “清由……”景雪本想解释,清由却说:“在迎风殿等了许久,见你没来,心想定是让什么人耽搁了,果不其然。” 清由走到景雪身旁,对凌飞雨说:“景儿如今已是我的妻子,身为臣子,飞雨兄应该称呼她‘太子妃’才是。” 凌飞雨丝毫不理会清由,只死死地盯着景雪看。 不知为何,此刻景雪心中对凌飞雨的怨恨似乎烟消云散了,至少这一刻是。 “清由,咱们走吧!”景雪真的不想再看见凌飞雨的脸,她怕自己终究会心软,所以唯有逃走。 两人沉默地走着,景雪想说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清由,我刚才……” “景儿,我相信你,我早就说过的。”清由握住景雪的手说。 景雪忽然觉得整颗心充满了暖意,不自觉笑了。 第13章 尘埃落定 朗子离走来,欠身:“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凌太子妃不在迎风殿,到此处来做什么?”景雪问,忍不住多观察了她两眼,清秀白皙的脸加上曼妙的身姿,配上一袭雪白的长衫,的确又是一个美人坯子。 “子离是来寻找夫君的,宴会就要开始了,他若不在场可就坏了礼数。”朗子离说。 景雪和清由都心知肚明,知道往这个方向来,且刚好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是寻找而来。 见朗子离这般能说会道,沉着干练,景雪不禁心想:凌飞雨,你果然娶了个好妻子。 “方才我们才遇见他,”清由朝身后指了指说,“你往那边去定能找到。” “多谢太子殿下,子离告辞!”朗子离匆匆离去。 因今日的主角是太子清由和太子妃景雪,故天帝和王母并不出席。 迎风殿内,宾客们早已就座,唯有殿堂之上仍虚席以待。众人有说有笑,有人在盘算着是该找白大王做靠山稳妥,还是找凌大王可靠。有人正为如何讨好太子妃而绞尽脑汁。当然,也有人只是单纯的想见见世面。 在众人的期待下,清由和景雪终于带着满面笑容走上殿堂。 “大哥大哥,你瞧,姐姐来了。”安华兴高采烈地说。 “看见了。”景园也正注视着景雪和清由。 “人家太子妃出来了你激动什么?”真妃责骂安华,话中一股酸味。 安华朝真妃耸了耸鼻子,又凑到景园耳边说:“姐姐和太子殿下好般配啊,大哥觉不觉得?” 景园笑着点头,压低声音说:“你啊,就不怕被你母妃烦死。” “那有什么,让她骂就是了,开心就好,我都习惯了。”安华也小声道。 看着安华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景园无奈地摇摇头。 此时此刻,狐仙族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景雪身上,不管怎样,作为太子妃,她是家族的骄傲,族人们日后在他族人面前也尽可以扬眉吐气一把。就连少有笑容的白唏和安龄,此刻也露出了微笑。 而在瑶姬的眼里,景雪只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女儿。 仙人们皆起身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众仙家请坐!”清由笑道,举起青铜爵,“众仙家远道而来,清由甚是感激,大家共饮此杯!” 景雪也端起玉桌上的酒:“景雪年少无知,尚不太懂为人处世之道,还望众位仙家日后多多提点。景雪敬诸位!” “敬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众人举杯道。 “今日宴会讲究的是尽兴,大家可随意些,不必拘谨。”清由道,并吩咐:“奏乐,传歌舞!”清由金口一开,大家自然也就不客气了,整个迎风殿瞬间活跃起来。 这时凌飞雨和朗子离才一前一后进入迎风殿就座。景雪朝凌飞雨那边扫了一眼,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于是立刻把头转到另一边。 清由似乎感觉到了景雪的不自在,说:“景儿,你若是想,可以去跟家人说说话。” “不必了,左右明天还有家宴,到时再聊也不迟的。”景雪移开视线道,“不过坐在这高高的殿堂上,确是有些无趣。” “这就是站在高处的孤独,知音难觅,亲朋离疏。”清由叹惜,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景雪看着清由,没有想到,他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高高在上的仙界太子,风光无限,居然有如此感触。 是啊,愿意接近你的人,不是身不由己,就是奉承谄媚,景雪正想着,这不,一红衣女子就满面春风地朝这边来了,约摸着是哪族的公主。 “蛇族公主方芷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公主请起,”景雪说,“什么事?” “方芷来时特地给太子妃娘娘带了份小礼物,还望娘娘赏脸收下。” 方芷从袖口取出一个盒子。盒子不大但很精致,由湖绿色翡翠制成,方芷打开盒盖,里面装着满满的透明液体,香气袭人。 “这是我用了三年时间精心调制的荷花颜,对养颜美容具有奇效……”方芷说。 “都说蛇天生精明,怎么方芷妹妹却如此不通透呢?”雀族公主香芸走来,讽刺道,“这太子妃娘娘天生丽质,何须什么荷花颜,这种东西你也拿的出手。” “我的荷花颜再拿不出手,也总比有的人两手空空来的好吧。”方芷说,脸颊气得通红。 “我是两手空空没错,那是因为我不想丢人现眼。” “……” 瞧这两人斗得热火朝天,清由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地对景雪说:“走吧,咱们去给父皇和母后请安。” “好。”景雪正愁怎么调停这两位公主呢,现在可好,眼不见为净,任她俩闹腾去。 苍堂殿。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清由和景雪下跪行礼道。 天帝、王母端坐在至乐殿堂之上,相互欣慰地对视了一眼。 “快起来吧,坐。”天帝说。 景雪抬头看向天帝,发现他还是和两百年前初见时那般和蔼可亲,脸上永远挂着那慈祥的笑容。 王母问:“这会儿宴会就结束了?” “尚未,见宾客们都聊得开心,我和景儿就想着先来向您跟父皇请安,然后再回去。”清由说道。 “这样也好。”天帝笑道,“景雪,你初来乍到,对天宫尚不熟悉,得空时可让侍女们带路到处转转。” “景雪知道。”景雪说,在天帝面前,不由得变得拘束起来。 “是啊,若有需要,也可来问我。”王母道,语气有些冷淡。 “是。”景雪低头应道。 二人刚踏出至乐殿便遇到女娲娘娘迎面而来。在陌生的环境中看到熟悉的人,总会觉得无比亲切,何况在景雪心里,女娲娘娘就如同母亲一般。在女娲娘娘面前的景雪是最真实的,因为跟她相处任何时候都不需要隐藏自己。 “师父,您来了。”景雪跑过去,“您昨天怎么都没来。” “女娲娘娘喜静不喜闹,素来鲜少出席那种闹哄哄的场合。”清由笑着,也走过来,作揖道:“清由拜见师父。” “你叫我师父什么?”景雪讶然。 “师父啊,”清由笑道:“女娲娘娘也是我师父,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景雪疑惑地看看清由,又看看女娲娘娘。 女娲娘娘点头轻笑:“是啊,早在你来之前,清由就在轩轾山修炼。” “没想到啊,”景雪道,“这样说来,我还要称你一声‘师兄’了。” “如此甚好啊!”清由说道。 第14章 是非之地 许久不见,三人一路畅谈。 “记得天宫初建之时,整个仙界还是一片祥和,魔妖两界皆惧之,不敢来犯。可如今的神界远不似从前了。”女娲娘娘的言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外有魔妖两界虎视眈眈,内有各族首领的狼子野心。未来的仙界着实令人担忧我相信这一点,清由你是最有体会的。” “没错,这一问题,我跟父皇也谈过多次了,但苦于没有证据,即便知道谁有异心,也不好处置。”一谈到这里,清由便愁眉不展。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天宫已统领仙界几千年,其他族有想要翻身也无可厚非,只是一旦有人叛乱,仙界就会乱套,这样一来,牵连到的不止是神界,还有人间的生灵。仙界的人尚有能力自保,人界的人却只有等死的份。” 景雪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想来自己似乎从未考虑到这么深远的问题,顿觉一丝惭愧。 这回被清由惊到的人不仅只有景雪,连女娲娘娘也不曾料到他竟将一切看得如此透彻,更想不到他能够站在他人的角度,说出这样一番话。 景雪本想反驳他,但当听完后几句话,还是放弃了。 “难得你能这么想,不过清由,你待人太过宽容,会吃亏。你要知道,你和景儿尚且年轻,这天宫太子、太子妃之位有多少人不服,又有多少人觊觎,因此,凡事你们都要多留个心眼。” 女娲娘娘一番语重心长的话顿时点醒了景雪。 “清由,景儿,你们是天界至关重要的人,将来保卫仙界的重担就落在你们身上了。”女娲娘娘最后叮嘱,“好了,我也该走了。” “师父,都到迎风殿了,何不进去?”景雪道。 “不必了,我这就回,以后若遇困难可到轩轾寻我。” 两人拜别女娲娘娘后又回到迎风殿。 “诸位仙家,今日宴会可还好?”清由笑问。 “好!” “好啊……” “天宫的宴会自是无与伦比的。” “是啊,好久没有如此痛快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将所有想到的赞美之词统统说出来。 “如此便好!”清由拿起青铜爵道,“清由再与诸位饮一杯,再次感谢你们的到来!” 景雪注意到凌飞雨早已离席,感到轻松了许多。因明日还有家宴,白唏等人辞行后便径直离开了天宫。 宴会散尽后,清由又赶回正天殿,景雪只身回亦轩殿。 “太子妃。”王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景雪停下脚步,左转身,微微低头后退三步,欠身道:“母后。” “今日宴会如何?”王母问,笑容里藏着一丝假意。 “很好!”景雪总隐隐感觉得到王母娘娘对自己不满。 “那就好。感觉出天宫和白狐宫相比有不同吗?”王母娘娘继续问。 “天宫是仙界最有灵气的圣地,白狐宫自是不能与之相比的。”景雪知道王母定是有别的事要说,于是也不想废话。 “天宫是整个仙界里最高贵和圣洁的地方,然它也是是非最多之地。天宫内的一切都是备受关注的,尤其是像你和清由这样身份的人,你的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否则便会给天宫带来谣言和笑柄。你可明白?” “景雪明白。”景雪说。“景雪日后定会加倍小心,做我该做的事。” “嗯,那我就放心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母后慢走!” 听王母娘娘这番话,想是知道了我跟飞雨见过面的事,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她耳朵里,指不定是在我身边安排了眼线,景雪心想。 空荡荡的寝殿之中一片死寂,凌飞雨靠在殿前的大柱子旁,拿着红色荷包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四周已躺满酒坛子。 “嫂子,你看大哥那副样子,”凌听雨拉来朗子离说,“我是劝不住了,你去说说他吧。” 朗子离苦笑一声,道:“好,你先回去吧。” 朗子离将地上的酒坛子踢向两旁,上前夺过凌飞雨手中的酒。“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儿还有羽族太子往日的翩翩风度。” “把酒还给我。”凌飞雨收起荷包,冷淡地说。 “羽族子民要知道他们的太子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岂不寒了心?” “我再说一遍,酒还我。” “啪嗒”一声,酒坛子被朗子离狠狠地扔在地上,“自成亲以来,你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我强忍着一句话都没说过,只因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可如今她已嫁人,你也该醒醒了!” “我没有求你跟我成亲,更没有逼你忍受这些,至于景儿,那是我自己的事。”凌飞雨仍无动于衷,甩手离去。 “凌飞雨,你若真心爱她,何不走上高位,将她夺回来。”朗子离擦干泪水,大喊道。 “夺回来,夺回来……”凌飞雨突然定住,如梦初醒,嘴里不停地念着。 “对,只要我当了仙界至高无上的人,景儿就一定能回到我身边。” 第15章 小小承诺 虽说是家宴,礼节却不能少。白唏、瑶姬等人是太子妃的家人,也是臣子,因而一见面便要行礼。这使景雪感觉不自在,而且天帝和王母都在场,一言一行变得更加拘束。 “参见太子、太子妃。”真妃极不情愿地跟着行礼道。这要是在平日,景雪定会好好地嘲讽她一番,但今日场合不同,故只好不予理会。 “姐姐,你在天宫住得习惯吗?”安华挽着景雪的手臂问。 景雪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真妃阴阳怪气地说:“安华,你姐姐现今身份可不同了,你该尊称她为太子妃。” 景雪默不作声,清由却道:“都是自家人,一味拘泥于繁文缛节反倒显得生疏了。” “太子殿下说的是。”清由的一句话总算镇住了真妃。 因人数少,所以天帝和王母独坐于殿堂之上,清由、景雪和白唏、王后等人分别坐左右两边。 “景雪自幼多游走在人间,对礼仪规矩所知甚少,日后为人处世必有不妥之处,望天帝和王母娘娘能够多教导和担待。”景雪不禁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一直与自己水火不容的白唏。 “这是自然的。”王母特意看了景雪一眼笑道。 “天帝和王母娘娘宽宏大量,自是不会与晚辈计较,”真妃拿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就说上次仙羽宫的闹剧吧,这谣言传得沸沸扬扬,要不是太子殿下不追究,恐怕景雪就要面对整个仙界的指指点点了。” 此话一出,真妃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众人的脸明显暗了下来。唯独天帝面不改色。真妃瞟景雪一眼,等着看好戏。 景雪的脸色忽然不好,双手紧握,心里暗骂:我就知道她说不出好话。 突然手背上感到一股暖流,景雪抬头一看,原是清由正握着自己的手,并用他那双温暖的眼睛看着自己说:“景儿是我的太子妃,谁胆敢说她。” “谣传也好,事实也罢,都已经过去了。”天帝笑道。“过往云烟,不该也不必再去深究。” 这回换真妃尴尬了,小声地说了句:“是。” 景雪感激又意外地看向天帝。 天帝就是天帝,与旁人毕竟不同,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一眼便能看穿。 临行前,瑶姬拉着景雪的手说:“景儿,记住母后的话,你现在是太子妃了,时时刻刻都要谨言慎行,一切当以夫君和天宫为重。” “我记住了,母后,你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景雪说,看向景园,“哥,你也是,好好保重,照顾好母后。” “哥知道,只要你在天宫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景园笑着拍拍景雪的肩,“我看得出,太子殿下对你很好。” 景雪转头看向清由,见他正和白唏聊天,点头道:“是啊,他一直对我很好。” “姐姐,你以后还会回白狐宫看我们吗?”安华问,眼闪泪花。 “当然会,这不是还要去看你吗?”景雪笑道,微笑着瞧了一眼安龄。 当亲人远去,景雪这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要孤军奋战了。 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深埋心底,终究景雪已是天宫的人,与白狐宫有了界线。 朗子离一身轻装,正准备离开仙羽宫。“子离。”凌飞雨自殿门前走来。 “什么事?”成亲一年多,凌飞雨从未与她好好说过话,朗子离以为他又是来找茬的,于是语气不好。 “我只是来为昨晚的事道歉的。”说是道歉,脸上却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不过,对朗子离来说,能听到这句话已经是一种安慰。“想通了?” “你说的没错,从今往后,我当好好做羽族太子。” 朗子离清楚地感受到凌飞雨的坚定,不禁欣喜。“我现在回犀山,你要一起吗?” “好啊,原本早就该陪你去。”凌飞雨道。 即便知道凌飞雨不是真心对自己,朗子离也只能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在爱情面前,从来都是被爱的人肆意游走,任性妄为,而不被爱的人则委曲求全,遍体鳞伤。谁让她刚好是那个不被爱的呢。 景雪独坐在铜镜前发呆,想起在家宴上白唏为自己说话的那一幕。 “想什么呢?”清由不知何时已坐到身旁。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清由再一次看穿了景雪的心思,道:“我听说你和白大王之间有些不和。” “我大哥跟你说的吧。”这些事,也只有景园这个兄长会费心,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会跟清由说,毕竟他们俩就只是相识而已。 “他今天跟我提过。”清由笑道,“不过今天你也看到了,你父王对你其实是关心的。” “关心?他关心的是太子妃,不是白景雪。”景雪冷笑,“我若不是天宫的太子妃,他连看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可他今天的话,显然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切之言,你肯定也感受到了,是不是?” “好了,我们别说这个了。”景雪仍是打心里不愿提起这个话题。清由也不便再说什么,毕竟深藏这么久的误会,要解开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犀山是狼族世代的聚居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年他们的首领朗群就是凭着这一优势以少胜多,挡住了妖魔两界的联合进攻。朗群在几千年前是仙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与天帝燎炎、伏羲二人同为盘古大帝的弟子,论能力,三人不相上下。然自古以来英豪多命短,在后来的仙魔混战中,朗群和伏羲以自身性命制服了魔尊,换来仙界几千年的和平,因此,狼族也成了现今仙界建立的四大元老之一。 朗群一生声名赫赫,却不为利禄所累,征战只为仙界百姓。然而他的儿子却野心勃勃。 朗子易便是朗群之子,朗子离之兄长,当今狼族首领。为了增强狼族实力,朗子易决定与羽族联姻,将朗子离嫁给凌飞雨。 “飞雨,你总算肯赏脸来我们犀牙宫走走了。”朗子易着一身灰白色长衫立于大殿上,嘲讽道,“也不知是我们犀山不如你们骊山人杰地灵,你不肯来,还是凌太子你实是脱不开身,让你与我们子离成亲一年多也未露个脸。” “王兄……”朗子离本欲责怪朗子易,凌飞雨却道,“过去的一年里冷落了子离,是飞雨的过错,大哥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这短短的一句“我不会让她再受委屈”对朗子离来说何其珍贵,就算是生命终结在此刻也无悔了。 女子,不管多坚强,总要有一个肩膀,一个归属,而这归属莫过于一句承诺。 第16章 火红花落 天宫殿宇众多,侍女们介绍来介绍去,景雪却一个都没记住。“娘娘,这便是明修殿。” “明修殿?殿内住的是什么人。”看这殿门建得比亦轩殿还气派,景雪不禁好奇。 “是明修公子。”侍女答道。 “明修公子,可是太子殿下的弟弟,汇谦?”曾听人说,汇谦为人娇纵,目中无人,却十分受天帝宠爱。 “正是。” “让你偷懒,看我这次不打死你!”一男子暴戾的声音从殿内传来,紧接着又听到一女子的声音:“我没有偷懒,我刚才……” “你还敢顶嘴了,我非得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男子说完便听见一阵阵鞭子的抽打声和女子的哭喊声。 “怎么回事?”景雪忙问身边的侍女们。“准是那个宫女又遭管事的打了。”侍女脸上显现同情,“说来,那姑娘挺可怜的,进了明修殿快百年了,天天不是挨打就是挨骂。” “在这天宫里还有这种事,太过分了。”景雪提起裙摆迈过殿门。 “住手!”景雪大声喊。 那管事的见是景雪,立刻扔掉鞭子,缩成一团,跪下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女子吃力地爬起,脸上伤痕累累,身上也满是血迹。 “你这是在做什么?”景雪气愤地问。 “回太子妃,这宫女方才偷懒,奴才只是在教她做事。”管事的声音颤抖着说。“教她,那她身上的伤痕哪里来的?”景雪当然不会信他的话,见他不敢说话,于是走到女子跟前:“你把实情说出来,我会替你做主。” 女子缓缓抬头,瞅了一眼管事的,吞吞吐吐道:“奴……婢没……没有偷懒。” “我知道了。”景雪吩咐身后的侍女:“将她带回亦轩殿,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侍女。” 女子的眼睛突然燃起了希望,眼泪奔涌而出。 “这……太子妃……”管事的几乎要哭出来,要是让他主人知道他宫里的人让别人带走,非废了他不可。 “怎么,你有意见?”景雪道。 “奴才不敢,只是汇谦公子……”“你家主人问起,只管叫他来找我。”景雪说完朝门外走去。 朗子易和凌飞雨二人正坐在花园里议事。 “目前仙界的形势,飞雨怎么看?”朗子易搁下青铜爵,笑问。 “如今的局面已与几百年前大有不同。”凌飞雨道,“虽然表面上羽族、狼族和狐族仍是仙界的三大家族,但实际上狐族的势力已大不如前,尽管他们与天宫结了亲,也逃不了没落的命运。相反,原先的一些小族,比如蛇族、虎族和猫族,倒是越来越强盛了。” “你的所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不过,狐族虽然没落了,也仍不可小觑,毕竟它有天宫撑腰。”朗子易说。 凌飞雨点头道:“是啊,眼下,咱们要做的就是从这些小族里下手。” “参见太子妃!”经过一番梳妆打扮之后,刚刚那个几乎断气的满脸伤痕的女子变得精神许多,仔细一瞧还是个美人。 “免礼!”景雪笑道,“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西寒。” “西寒,好特别的名字。”景雪又问:“能跟我讲讲你的经历吗?” “如果娘娘不嫌弃,奴婢自然愿意。”西寒道。 “我听着。”景雪觉得这西寒与别的侍女不同,她懂得为自己争取,不愿逆来顺受,就如在明修殿时,即便知道景雪未必会信她,还要冒险说出事实。 “奴婢还在人间时是一大户人家里的仆人,从小受人欺负,被人毒打,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叫应回。”西寒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语气变得柔和。 话说一百多年前,西寒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因家境贫寒,一出生便被父母卖到当地的应家做丫鬟。 西寒生性内向,胆小,所以人人都敢欺负她。 这天,西寒又被一老妈子拽着打。 “走开!”应回拿着扫帚冲出来,一顿乱打,吼道:“你以后要是再敢打他,我就去告诉我父亲,让他把你赶出我们家。”老妈子吓得赶紧离开。 西寒蹲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别哭,以后她们不敢再欺负你了,有我保护你。”应回拉着西寒。 “应回哥哥……”西寒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天使般的男孩,抽泣着笑了。 十八岁那年,应回握着西寒的手说:“西寒,我要娶你为妻。” “你父亲会答应吗?”西寒相信应回,却不相信世俗。 “我不管,我只想娶你一人。”应回坚定地说。 “我相信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西寒也很坚定。 可世事无常,誓言再美好,却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残酷。为了家族的未来,应回最终还是没能遵守诺言,娶了别人家的千金小姐。 婚礼当晚,应家发生大火,而应回不知为何被人关在柴房,只能大声呼喊。 西寒拼命地寻找,她听到了他的呼喊声。她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推开他,替他挡下梁上掉下的横木。 应回身上的喜服火红得刺眼,犹如四周熊熊燃烧的火焰。西寒只恨自己还没能够穿上这火红的衣服便已到离别时。 “西寒,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应回抱着奄奄一息的西寒,哽咽道。西寒已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是张着嘴,流着泪,直到耗尽最后一口气。 景雪看着西寒,只见她已满脸泪痕,感叹到:没想到一个宫女竟有着如此刻骨铭心的过去。 “因我是救人而死,所以死后才有资格来到天宫。本以为来到这里终于可以过上清静的日子了,没想到又走回了老路。” “以后你在这亦轩殿,不用再过以前的日子了。”景雪说,她对她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谢娘娘,西寒会好好跟在您身边。” 回到骊山后,朗子离一直想找机会和凌飞雨好好谈谈。晚上,凌飞雨依旧在寝殿前坐着。朗子离从殿内出来,满心欢喜地笑着,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再次见到他手中的红色荷包。她不禁自嘲,抬腿一步步后退:“他心里只有她,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她,是我太傻。凌飞雨,我还真差点就相信你了。” 当所有的憧憬一瞬间灰飞烟灭时,朗子离死心了。 第17章 高处冰冷 我听说你从明修殿要了一侍女?”清由一边斟茶一边说。 “是啊,是一名叫西寒的宫女,”景雪坐到清由身边,“我见她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实在可怜,所以就做主将她带回了亦轩殿。是不是叫你为难了?” 清由笑着,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还会怕我为难?不过,这宫女我倒是知道。早前我也想过把她调到亦轩殿来,只是我的身份不好跟汇谦说,所以迟迟未开口,现在由你出面,我倒用不着为难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景雪道,“对了,怎么今天想到来这里喝茶?” 清由指了指旁边的神树道:“我喜欢在这神树旁养养神。” 景雪好奇地看着神树问:“这就是一颗神树,还能养神?” “这可不是普通的神树,这是你我初见那年我亲手种下的。”清由说,“我给它取名‘念景’。” ‘念景’意为‘思念景雪’,这一点景雪猜到了,只是她不想道破,她不问,清由也不说,两人相视一笑。 —— “今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清由笑道。“去哪儿?”景雪看他开心的样子不禁也心情开朗。 “扶山,带你去见我的师父们。”清由说。 “师父……们?你的师父不是女娲娘娘吗?”景雪困惑。 “我离开轩轾山后就一直在扶山跟四位师父修行,将近两百年吧,反正活到现在,除了天宫有什么大事或出征魔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或是人界,也是这两年才回天宫。” 两人边走边聊,“所以我成长的岁月里,四位师父是我最亲近的人。” “可你不是应该在天宫修行的吗?毕竟你是太子。”景雪对这一点实在无法理解。 “你有所不知,虽然我母后是王母,但父皇心中所爱却不是她,而是已故的林妃,也就是我弟弟汇谦的母亲。”清由讲述着往事,语调平静,“林妃跟父皇青梅竹马,他们很相爱,但是因为林妃出身卑微,父皇只能给她侧妃的名分。林妃死后,父皇把所有对她的爱和亏欠都给了汇谦,对我和母后很少过问。而母后,一心只想把我培养成能让她骄傲天宫继承人,自我记事起,她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是太子,你必须和别人不一样’。有时我想,我之所以是太子,大概也是因为我是长子。” 景雪曾以为清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坐拥天下间最好的一切。没想到,这个仙界最风光的人,得到了天生超群的资质,得到了数不尽的艳羡目光,却得不到最基本的亲情。 扶山上住的是风雨雷电四位大神,与其他族的仙山不同,它属于天宫。风雨雷电四神是四兄妹,分别名为心风、静雨、觅之、寻愿。 “大师父脾气古怪,生性喜静,通常没有人敢打扰他,他的酒酿得极好,但从不赠人,只自己喝,别人却是碰也碰不得。” “嗯?为何?”景雪心想,自己的劳动若无人分享,岂不是很没意义。 “大师父说,酒是有感情的,一经他人之手,这酒就变了味了。” 景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二师父的性子跟个孩子一样,是个棋迷,整天坐在棋盘旁,逮人就要与其对弈。”清由说着说着,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最自然轻松的笑容,“三师父的法术最高且是最烈的,但他的爱好却是音律,听他的琴声。四师父是女子,我从小得她照顾最多,有时我都觉得好像她才是我的母亲,对了,四师父的厨艺可是天下一绝,等会儿咱们可有口福了!” 景雪含笑聆听。 依云殿。 铜镜里的人抚摸着眼角的条条皱纹和两鬓的丝丝白发,不禁感伤满怀。 “母后,”景园从后面走来,扶起瑶姬,说到:“您最近气色不好,应该多休息!” “我没事,不必担心。”瑶姬笑道,“只要你和景儿好好的,母后此生便无憾了。” “母后,好好地怎么说这些?”‘此生’二字总给人一种诀别的感觉,景园不喜欢。 “母后老了,总有一天要同你们兄妹分开的。”瑶姬紧握着景园的手,“答应我,到时你们要保护好自己。” “我们会的。”除了答应,景园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对了,安龄将两山的事分了一半给你,你要处处小心,以防有什么陷阱。”以瑶姬对真妃的了解,若不是有所图,她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把风头让给别人。 但景园觉得安龄到底是亲兄弟,不至于刻意去伤害自己。 出了依云殿,景园和安龄两人刚好碰面。 “大哥!”安龄行完礼便要走。 景园叫住他:“安龄,自景儿出嫁前那晚之后,你我几乎没有再碰过面,你……” “大哥,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你就这么忙,忙到兄弟之间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景园道。 安龄的脚步始终还是没有停留,就像岁月在他们身上也不曾停留一样。 “大哥,”一直在远处看着一切发生的安华走过来说,“二哥就是这样,你不要怪他。” “不会的,放心。”景园笑着说,“你又跑出来的吧?” “不是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母妃没再叫人看着我了。”安华皱着眉头。 “许是知道困不住你,索性也就不管你了吧!” “我觉得也是,”安华伸伸懒腰,说,“啊……我终于自由了!” 不知不觉间“扶绿亭”三个字映入眼帘,清由朝下指了指道:“那便是扶山了。” 一座古老的亭子屹立在顶峰,由千年红木建成,占据了大半个扶山。亭子后方是一座宫殿,名为‘扶仙阁’。扶仙阁跟其他宫殿有所不同,是由红玉堆砌而成,在这遍地翠绿的山上显得格外耀眼。 “‘扶绿亭’,好诗意的名字。”景雪站在亭子前,抬头望着牌匾说。再仔细一看,见一身着灰衣的男子坐于亭顶,正抚琴。曲子婉转连绵,清幽动听,时而如小溪间潺潺的流水声,时而如树梢上清脆的鸟鸣声。 “三师父!”清由叫道。 男子抬头,一跃而下,笑道:“来啦。” “景雪见过三师父。”景雪微微欠身行礼。 “嗯,”觅之上下打量了景雪一番,“傻徒儿,景雪可是比你形容的要漂亮多了。” 景雪不由得瞟了一眼清由,微笑着说:“三师父说笑了。” “哈哈,快来这边坐吧,你四师父可是一早就在准备佳肴了呢。” “三师父,我带景儿先去见了其他几位师父再回来陪您。”清由说完,拉着景雪往扶仙阁而去。 扶仙阁与白狐殿一般大,屋内布置与天宫比起来随意许多,多了种轻松愉悦的气氛。 第18章 师徒情谊 两人刚进入扶仙阁,便有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四师父,您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清由疾步走进厨房。 寻愿看向清由和景雪,微笑。 景雪看到桌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菜色,笑道:“四师父,您做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叫人见了直流口水呢。” “你这话我爱听,”寻愿拉着景雪走到桌旁,“来,我给你看看我的得意之作。” 一讲到自己的成果,寻愿总是乐在其中。“这是用几十种果子酱腌制而成的斑鸠胸脯肉,上面洒上各种花瓣,所以我给它取名‘花开千朵’。”寻愿一一说道,“这道叫做‘百味鸡’,是我以上百种果汁为汤料,用慢火炖了三个时辰做成的。你面前的是道汤,叫‘清芙蕖’,它以清淡为主,是我所有菜式里最简单的,只有三种原料:莲叶、莲子和桃肉。还有上面这个……” 景雪沉浸在寻愿的厨艺世界里,认真地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讲述。“最后一道,中间那道,这道可厉害了,”寻愿两眼放光,激动地说,“这是我的招牌菜,叫……” “叫‘迎风知昼暖’。”清由抢先说道。 “你知道?”景雪好奇地看着清由。 “那当然,四师父每次都做这道菜。”清由说。 “你小子……”寻愿责怪清由打断了自己,蹙眉道,“好啊,那你倒是讲讲。” “之所以取名叫‘迎风知昼暖’呢,是因为这荷花在冷风中是关闭的,而一遇到暖风它就会立刻打开。” “再说说荷花里面都有什么?” “那可多了,有荷叶、杏子叶、桃叶等等,有各种瓜果的果汁和果肉,还有最鲜嫩的野鸭肉。”清由一脸得意地说。 “不枉我做了那么多给你吃。”寻愿笑道。 三朵红莲坐落在白色玉盘之中,花里面以红、绿、紫三色为主,鸭肉在花蕊位置,其周围便是果肉和果汁,远远看去倒像是一幅春意盎然的山水画。 景雪忍不住夸赞:“四师父,你真了不起,能想出这么多花样。” 见景雪那满是佩服的表情,寻愿笑得合不拢嘴。“好了,一起把菜端到扶绿亭去吧!” …… “二师父怎么没在棋室啊?”见静雨出现在扶绿亭,清由故意问。 “这不是你们来了吗,师父总该出来见见徒弟媳妇啊。”静雨笑道,手中拿了一个紫晶瓶。 “见过二师父!”景雪微笑着打招呼。“ 不必多礼!”静雨放下紫晶瓶问,“你可会下棋?” 清由和景雪对视了一下笑道:“师父,你可别祸害景儿啊!” “你这臭小子,下个棋怎么叫‘祸害’。”静雨白了清由一眼道。 “他每次一来就被你拉着下棋,这些年是怕了你了。”一旁的觅之帮腔道。 “你们这是没情趣!”静雨苦着张脸说。 “好啦,快坐着吧,看我的菜堵不堵得住你的嘴!”寻愿终于看不下去,忍不住说。 “二师父,这是什么宝贝啊?”景雪指着紫晶瓶好奇地问。 “这个还真是宝贝,是你大师父亲自酿的好酒,在别处是绝对喝不到的!”静雨咧着嘴笑道。 “好酒是好酒,不过要让大师父知道了你又偷拿他的酒可仔细你的皮。”清由坏笑道。 “哎,他要怪也不能只怪我一个人的,你们也有份儿。”看他耍无赖的样子,景雪此刻觉得清由将他二师父形容成小孩子实在贴切。 “你大师父啊,在闭关修炼呢,悄悄拿一瓶他不会知道!”寻愿笑道。 “谁说的?”寻愿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一个硬冷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赶紧起身。 “大师父!”清由、景雪二人异口同声道。 “大哥,你不是在闭关吗?”静雨尴尬一笑。 “哼,你拿了我的酒,以为能蒙混过关?”心风看向清由和景雪,眼神里有种莫名的威慑力,使人不自觉地低下头。 心风的出现打断了之前的热闹氛围,整个扶绿亭顿时安静起来。待其坐下后,众人方才松了口气,也跟着坐下。 “我说大哥,偷你酒的人是二哥,你朝我们摆什么脸啊?再说,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这事还是改日再计较吧,今日景雪第一次来,你别把人家吓坏了。”寻愿笑道。 景雪见心风尚有怒气,灵机一动说到:“大师父,我们来扶山之前,清由就一直说您酿的酒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在仙界都是绝无仅有的,景雪见识少,实在是很想尝尝呢。” “是啊,徒儿也许久没喝了,甚是想念。”清由笑着说。 “行了,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不拿倒成我的不是了。”心风的脸色终于好转,又对静雨说到:“看在景雪的份上,我今日就先不与你计较了。” 这下,大家如释重负,气氛瞬间又变得热闹。 此时此刻的清由,带着点孩子气,跟平日天宫里那个恭谨有礼的太子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景雪不得不承认,她更喜欢现在的他,正如她自己,只有在母后和哥哥身边时,才会无所顾忌,会肆无忌惮地笑。 用完膳后,清由还是被静雨生拉硬扯拉到了棋室。心风也回去了,扶绿亭只剩下景雪、觅之和寻愿。 “你别看清由在人前成熟稳重,其实骨子里是古灵精怪的。”寻愿笑道,“记得刚来扶山时,他二师父就被他捉弄了一回。他从我种的千年椒里取出汁,再偷偷将其倒入静雨的茶里,害他的嘴唇肿了几个月。” 景雪不禁噗嗤一声笑了,想不到清由还有如此顽皮的时候。 “说起这个,我又想起了后来偷酒喝的事。”觅之大笑着说,“他趁我们外出时偷偷跑进他大师父的酒窖,喝了十几瓶酒,还都是最珍贵的。” “是啊,我们回来后到处找他,差点没扶山掀了,最后发现他在酒窖里醉的不省人事,气得他大师父把他捆在树上吊了三天三夜。” …… 清由从棋室出来,听到一阵欢声笑语,笑问:“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们在说你以前的事呢!”景雪掩嘴笑道。“我以前的事?”清由一头雾水,看看觅之,又看看寻愿。 第19章 残酷宿命 临行之际,寻愿拿出一本菜谱:“丫头,你初次来扶山,师父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唯一拿得出手的,你好好收着。” “四师父,这是您的心血,怎么可以送给我呢?”景雪把它推回寻愿怀里。 “因为是我的心血,它才需要一个继承人啊,”寻愿又塞到景雪手中,“你是清由的妻子,我不送给你送给谁呢?” 既然寻愿这么说了,景雪也不好再拒绝,何况她也确实对这厨艺有兴趣,于是笑道,“谢谢四师父,我一定好好保管。” —— 天宫的生活平静的像一碗水,能做的事情永远都一样。清由每天不是在正天殿处理政务,就是到天宫四周边境巡查,而景雪则四处转悠,偶尔接见前来拜访的宾客。 “西寒,你在天宫住了这么久,有没有觉得很闷啊?”景雪边走边问。 西寒笑答:“天宫虽大,可时间久了,对环境熟悉了,毕竟是比不得外面自由的。” “嗯,是啊,”两人聊着,突然看到前面修仙殿里,清由正和一男子对打。“那个是谁?” “那,是汇谦公子。”西寒说,神情隐约透出一丝不安。 “大哥又赢了,我认输,”汇谦狠狠扔下剑,显然是口服心不服,“不过我会加倍练习,我一定会比你强。” “汇谦,习武修仙是不能急的,要一步步来。”清由说道。 “哼,你也不过比我早出生百年,你能做到的事,我就不能?”不论清由怎么苦劝汇谦,他都从不领情。 一直站在门外的景雪终于看不下去,走进来说道:“没有这个能力,就不要随便找人比试,何苦为难自己。再说,不是谁都天生有好资质的。” 景雪的话使汇谦顿觉难堪,恼怒一闪而过,很快又笑道:“原来是太子妃啊,你来到天宫这么久都没去拜见一下,是汇谦失礼了!” 景雪:“不过是时间不凑巧罢了,上次我去明修殿时,汇谦公子刚好不在。” “我记得了,听管事说,太子妃趁我不在时带走了一个宫女。”汇谦瞟了一眼景雪身后的西寒,吓得她赶紧低头。 “我见西寒生得俊俏可人,招人喜欢,恰好身边又缺个说心里话的人,就把她带到亦轩殿了,事先没跟你打招呼,还望见谅!”景雪道。 汇谦假笑一声道:“一个宫女而已,不算什么。我还有事,今日就不陪大哥和……大嫂了。” 待汇谦出了修仙殿,清由说道:“我是不是该稍微让着他,不该这么严苛?” “当然不能,实事求是对他才是最好的。”景雪说,“不过你这个弟弟有些城府,你以后要留心。” “你说得太严重了吧,汇谦就是急躁了点,没别的。”清由摇摇头笑道。 “你就那么相信他,不会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怨恨于你?”景雪不知道清由竟对汇谦如此爱护。 “不会的。” 希望如此,景雪心想。 “近日群臣上奏,说是魔族在边境异常活跃,又有不少仙界人失踪。”白唏背着手站在白狐殿前,忧心忡忡道,“西、南两山怎么样?” “南山虽有妖魔两界侵扰,不过儿臣早已有所准备,暂时无族人失踪。”安龄答道。 “很好,”白唏点头道,又问,“园儿,西山如何?” “回父王,儿臣护卫不力,现已有十八人失踪。”景园皱着眉,内心惭愧。 “这么多人?园儿,”白唏转过身道,“你是狐仙族太子,应该不惜一切护族人周全。” “儿臣知道,儿臣一定会加强防卫,不让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父王,这也不能全怪大哥,这段时间不光是咱们狐族,羽族、狼族、蛇族等其他族都遭到了严重的侵扰。” 白唏再次背过身子,不说话。 “族人在我管的领域里失踪,就该我负责。”景园冷声道,隐约感觉到这背后有隐情。如果安龄不说后面这句话,他还不会生疑,因为以安龄的脾性,绝不会在白唏面前替他说话。而且,当初是安龄提出让景园掌管西山。 不多久,狐仙族因西山族人失踪一事谣言四起。有的人说是太子保护不力,因为南山就没有人失踪。有的人觉得若换安龄来掌管西山,情况定能好转。有的人甚至说安龄比景园更适合做太子。不过,也有拥戴景园的人说西山的魔兵比南山要多。 “同样的境况,怎么西山会有那么多人失踪,而南山却安然无恙?”瑶姬困惑。 景园:“这些日子我未有一刻懈怠过,每天都是亲自巡逻,可仍不断有人失踪,且在那之前没有任何异样。” “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掳走人,就像是有人内外接应。” 景园点点头:“不仅如此,魔族此次的攻击好像是有针对性的,兵力主要集中在了西山。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魔族人身上的魔气不可能完全掩盖,他们留在不周山这么久,不可能不被察觉。”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根本不是魔界中人,而是来自仙界。”经过这么一分析,瑶姬很笃定。 “难道……”景园心中已有结论,只是不愿相信。 “园儿,这就是王室中人的宿命,权利斗争的残酷。” 瑶姬望着天空,心想:魔族弄出这么大的动作,看来仙魔两界又要开战了。 不周山顶峰上冷风阵阵,景园迎着落日的余晖,望向远方的山川,一阵恍惚。长大了,一切竟是如此不同。 天宫。 “又在这儿品茶啊?”景雪坐到念景树旁,笑道。 “是啊,累了一天,来这放松一下。”清由说着,从另一旁抱起一古琴,“给你看样东西。” “好精致的古琴,”景雪满脸惊喜,轻抚琴弦,仔细一瞧说,“有点儿眼熟,这是……那日在天宫之宴上你我合奏的那把琴?” “正是,这琴叫千丝琴,连同我腰间的这支千玉箫,是当年离开轩轾山时女娲娘娘送与我的。景儿,咱们合奏一曲如何?” “好啊!”景雪爽快地笑道。 还是这琴这箫,还是那首《化羽》,还是笑脸相对的两人,仿佛回到两百年前。 一曲过后,清由不禁笑道:“你的琴艺倒是精进不少啊。”还记得那时她弹出来的曲子当真是…… 景雪知他是在取笑自己,不恼反笑:“那是啊,我这些年的琴艺可不是白学的。” …… 第20章 情深情殇 要说这仙界到底是人才云集的地方,总会有许多人用百年的时间潜心修炼,期待着有一天与他人一较高下。 天宫建立之初,为了纪念朗群,天帝下令每隔一百年举行一次比武大会,地点就在犀山的轩辕台。每到临近大会的这几天,犀山便是人山人海。不少人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赶到山脚下,为的就是早日登上轩辕台,感受比武的氛围。 对于那些参赛者来说,这是个出人头地的绝佳机会。 景雪饶有兴致地问:“这仙界的比武大会很激烈吧!” “应该是吧,我还没有去过。”清由轻描淡写道。 “你是仙界太子,这等盛会应该要出席吧?”景雪有些惊讶。 “上次比武恰逢我出征魔族,再前几次我都在扶山。” 景雪点点头,心想:不知今日是否有人会挑战清由? 轩辕台位于犀山的最高峰轩辕顶,其周围有无数天然形成的石桌石椅供观看者休憩。轩辕顶上云雾缭绕,灵气遍布,是所有仙山中最接近天宫的地方,也是最适合仙人们修炼的圣地。 以往的比武大会都由朗子易亲自主持,而这次因清由也到场,主持一事自当要先寻求他的意见。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朗子易拱手作揖。 “无须多礼!”清由负手笑道,“朗大王筹办比武大会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狼族的荣幸,”朗子易说,“这次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能来,犀山又增添了不少色彩。” 景雪微笑听着,心想这朗子易年纪虽轻,却是久经世故。 忽而又不禁想到朗子离,心中感叹:不愧是两兄妹! “殿下,今日大会若有您主持,仙家们定能更好发挥!”朗子易笑道。 清由笑了笑,道:“还是跟以往一样吧,主持一事朗大王你最合适不过了。我观赛便好!” “是!”朗子易当然不是真心想让清由来主持,这话只是客套一番罢了,扬扬手道,“殿下、娘娘这边请!”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忽见一女子迎面而来,欠身道。 女子一身淡雅之气,其笑容犹如盛开的菊花般清新,让人一见舒心。但在这绝美的容颜里,景雪却隐约透着悲伤,配上一席淡紫色长裙,更显得有些惹人怜。 “大王,臣妾来带路吧!” “我不是让你在寝殿待着吗。”朗子易压低声音道,本想继续说,突然又意识到清由和景雪正看着,又露出笑脸道:“这是臣的王后,让殿下、娘娘见笑了。” 景雪仔细一瞧,发现王后的腹部微微隆起,想是已有身孕。 “快回去吧。”朗子易冷声道。 “王后带我们上轩辕顶就行了,朗大王去接待别的宾客吧!”景雪笑道。虽然朗子易语气冷硬,但是王后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这让景雪顿生怜悯之心。 因地位不同,狼族特地为清由和景雪准备了白玉桌椅。“臣妾告退。”待清由景雪坐下后,王后行完礼离去。 放眼望去,轩辕顶上人满为患,桌椅早已不够用。那些想在比武大会上一展拳脚的人,正死死盯着轩辕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浩大的声势真是一点也不输于天宫之宴啊!”景雪惊叹。 “这是自然了,今天大会上的人可比天宫之宴要多多了。”清由笑道。 “对了,刚才那位王后你可认得?”景雪问。 “不认得,倒是听说过,”清由说着饮了一口酒,“传言道,狼族王后乃是前大将军朗休之女,名叫朗轻儿,在百年前可是仙界数一数二的才女,不仅姿色绝顶,就是仙术也不输于一般男子。” “这般的女子,朗子易不应该会如此不待见啊。”景雪想起朗子易对朗轻儿态度,不禁疑惑。 “是啊,本来这两人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后来朗休叛乱,在其造反的阴谋被识破后,便被处死。朗休生前有不少能人志士跟随,这股势力足以对朗子易构成威胁,他死后,那些人仍对其忠心耿耿,为了保护朗轻儿,他们甘愿归顺,但要求朗子易立朗轻儿为后,并终身不得伤她性命。”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景雪轻叹一声道,“朗子易一心恨着朗轻儿,朗轻儿却一心赎罪,两人都注定受尽折磨。” “谁说不是呢,当断却不能断,时间越久,痛苦便越积越多,怨恨也越积越深了。”清由也叹息。 另一边景园和安龄也赶到犀山,朗子易赶忙出来迎接。 “哎呀,两位贤弟可算是来了,快这边请!” “朗大王,我和安龄已来过多次,就不劳烦亲自送了,我们自行上轩辕顶便可。”景园拱了拱手道。 安龄也说:“是啊,朗兄你今日忙,就不必管我们了。” 朗子易犹豫了一下,笑道:“这……也好,你们自行上山倒也自在。” “这朗子易倒是变得越发圆滑了。”安龄冷笑道,“越来越有大王的样子。” “呵呵。”景园轻笑一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大哥来了,”景雪见景园走来,起身道,“我去打个招呼。” “一起去吧!”清由也起身走去。 “太子殿下……”景园抬手欲行礼,却被清由拦住:“不必多礼了。” “大哥,这又不是正式场合,你这么严肃干什么?”景雪笑着说。 “习惯了。”经景雪这么一说,景园才放松笑道。 景雪扬起脖子看向四周:“怎么就你一个人,二哥没来吗?” “他还在后面,说是要见一个老朋友。”景园道。 “好久不见,轻儿。”安龄一贯无表情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久违的、由内而外的笑容,眼神柔情似水。 “安龄,”朗轻儿有一丝惊异,似乎又有一丝不知所措,“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着这张甜美纯真的脸,安龄多么想说“我是为了见你一面”,可他不能,“参加比武大会。” “哦,是啊,我怎么忘了。”朗轻儿双手紧拽着袖子,笑道:“这些年还好吗?” “很好,”听到心上人关切的问候,安龄的内心是欢喜的,“你呢?” “我也很好。”朗轻儿不禁看向安龄的脸,有那么一刻竟走神了,两百年前相遇时的情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忽然安龄身后远处的朗子易望向朗轻儿,脸上的怒意似有似无。朗轻儿赶紧回过神,道:“比武大会快开始了,上轩辕顶吧。” 第21章 百仙争鸣 无聊之际,景雪不经意间瞟到朗子易和汇谦二人走在一起。 “清由,你看……”景雪扯了扯清由的衣袖,朝左手边扬扬脖子道:“他们两人很熟吗?” “他俩本是同门师兄弟,你说熟不熟。”清由不以为意。 “师兄弟,这我倒没听说过。”景雪总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朗子易和汇谦师承于七星大仙,因朗子易很早便离开了七星殿,故而少有人知道他拜师之事。”清由解释说。 不久后,朗轻儿和安龄先后到达轩辕顶。景园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朗轻儿,又瞅了瞅身旁的安龄,突然间眉头紧锁。 时辰已到,朗子易笑意盈盈地走上轩辕台,拱手大声道:“欢迎诸位莅临犀山,不辞劳辛参加百年一度的仙界比武大会!” “朗大王,开场白无非就是一些七七八八的废话,我看这次你就省去这些,直接进入正题是正经。”蜂族大王风尹说道,看上去已喝得微醺。 风尹这话虽听上去粗鲁,可正所谓话粗理不粗,众人也正有同感,于是皆点头道:“是啊,朗大王,直接比武得了。” “是啊是啊……” 朗子易见台下的人都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勉勉强强点头道:“既然大家都已等不及想要一较高下了,那子易便也不扰大伙儿的兴致了。只是有一点,点到为止。”说着,望了望对面高座上的清由,见他点头后,方道:“现在我宣布,本次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大家纷纷举起青铜爵,你一言我一语地朝着轩辕台敬酒。 不经意间,景雪看到了下面的凌飞雨和朗子离。只见朗子离正给凌飞雨倒酒,二人微笑以对。 景雪赶紧别开眼睛,心中顿生一阵酸意。为了不让身边的清由发现异常,她顺手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而清由还是感觉到了,只是他没有说话,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风尹迫不及待地上了轩辕台,摇摇晃晃站着说:“风尹不才,前来讨教各位,不知哪位先来?” 台下的人都跃跃欲试却又想先保存体力,一时间犹豫不决。 在大家踌躇之际,一青衣男子一跃而起,站到风尹面前说:“我来。” “哟,是虫族太子吴息啊,在下今日真是有幸了!”风尹拱手笑道。其实,风尹心里早有盘算,只要他站在台上,吴息定会按耐不住,上台与他斗个你死我活。 五百年前蜂族本属于虫族,可虫族大王吴虚常年不理政事,导致族内一盘散沙。就在那时风尹的父亲风允举着起义的旗子成功自立为王,蜂族自此诞生。沉睡中的吴虚顿时清醒过来,想要重新整顿虫族,但族人的心早已不再向着这个不问世事的大王,反而不少人转而投向风允,所以这几百年来虫族逐渐衰落,虫蜂两族的梁子也越结越深。 “这风尹喝成这样还能比武?”景雪轻声说。 “可别小看他,”清由笑道,“你看他右手里的蜂刺,那是一把吸收了日月之精华五百年的利器,它的威力一点都不亚于我的青灵剑。” “真有这么厉害?”景雪不禁好奇地看着风尹,岂料话音未落,吴息已经倒在台下。 “承让了,吴兄!”风尹吹了吹手中的蜂刺,语气中有些讥讽的意味。 吴息气得青筋直冒,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得朝地面狠狠一击。 “想不到这堂堂虫族太子如此不堪一击。”景雪说,本来还对风尹不看好的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好感。 “早听说虫族太子无真才实学,却素来嚣张跋扈,不把他人放在眼里,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清由点头道。 所谓人不可貌相,风尹的能力比看上去要强得多,在接下来的比武中,一路顺利拿下所有挑战者。 “风尹侥幸迎了前面几位兄台,自觉荣幸之至,不知还有哪位要上来?”风尹道。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有些人本打着如意算盘,等到后面所有人已没有体力,自己再上台一举夺魁,可一见风尹轻轻松松便打败了这么多人,此时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 “按照惯例,各族至少可出一人比武,”清由说,“但看现在的形势,应该会有不少族群选择弃权,那么你的两位哥哥是不是该上台了?” “我大哥上次得了第一,以他的个性这次定是不会再上的。”景雪摇摇头道,“至于二哥,他好像对这个从来不感兴趣,更是不可能上台了。” “那么……”清由笑了笑,看向凌飞雨说,“接下来该他上了。” 景雪朝下面瞟了一眼,不说话。 正如清由所猜测的那样,在别人还犹豫不决时,凌飞雨走上轩辕台。 “羽族太子凌飞雨前来讨教!”凌飞雨作揖道。 “凌太子,手下留情啊!”风尹拱手还礼,笑道。 “彼此彼此!”凌飞雨幻出白羽剑。 “景儿,你觉得谁会赢?”清由看了看景雪的神情,故意问。 “凌飞雨。”景雪诚恳地回答,“你认为呢?” “定然是凌飞雨了。”清由笑道,“他的能力众所周知。” 前几个人的实力与凌飞雨根本不能相比,这一点,在两人刚过第一招时,风尹就已觉察到。 凌飞雨法力高强,早已远名在外,今日的许多观战者都是慕其名而来。此刻见到真人,众人皆赞叹不已。 风尹的蜂刺虽厉害,但比武取胜的关键不在于武器,而在于法力。先前几个回合中,胜负并不明显,但在百招过后,风尹劣势的处境很快便显而易见。 景雪看着凌飞雨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但很快又想到方才所见的一幕,笑容即刻暗淡了下来。 一道白光随着白羽剑一挥猛地扑向风尹,四周的树木皆震得沙沙作响,灰尘弥漫了整片空气。待众人揉完眼睛再看向轩辕台时,凌飞雨的剑已放在了风尹的脖子上。台下的人顿时拍手叫好。 “凌太子好生厉害,在下输得心服口服。”风尹虽输了比武,却不见有一丝懊恼,反而一脸笑意。 “是风大王谦让了。”相反,这凌飞雨赢了比武,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意。 说完,凌飞雨不由地看了看景雪,却见她正跟清由说话。 “不知还有哪位仙人愿来挑战?”凌飞雨回过头,清了清嗓子道。 在场的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经过刚才一战,既深知自己不是凌飞雨的对手,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既然没有人愿上台,”朗子易从座位上站起:“那这次比武大会的第一名由当羽族太子凌飞雨夺得。” “恭喜凌太子,恭喜恭喜……”大家纷纷祝贺道。 第22章 妒意暗藏 为显公平,比武男女分开,也就是说男子跟男子比,女子和女子比。 “接下来是女子比试,希望众神女能够一展所长,拿到头筹。”朗子易说完,坐回原位。 自创办了比武大会以来,女子多在台下观看,真正参加比武的不过十人。但女子比武虽并算不上激烈,却是最令人期待的。 “嫂子,上次你一人打败所有人,可威风了,直到现在还有人在称赞你呢!”朗子离凑到朗轻儿身旁笑道。 “陈年往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朗轻儿道,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朗子离素日里对谁都不屑一顾,唯独对这嫂子尤其佩服,所以两人的感情也十分好。 “嫂子,这次你不能上台,觉不觉得遗憾?” “不会啊,”朗轻儿轻轻抚着肚子,笑说,“不是还有你吗,你代表犀山出战,这第一还是咱们狼族的。” “嫂子你真会说话。”朗子离推了推朗轻儿笑道。 “好了,看比武吧!” 第一轮上场的是蛇族公主方芷和银鹊族公主蒙秋。两人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打起来实在费时。突然,蒙秋一掌击向方芷,方芷虽一个转身躲过,却已然失了先机,还未缓过神来,又要应付蒙秋一次又一次的猛击。 毕竟是仙界的人才,还真个个都有两下子,景雪心想。 众人有的替方芷捏把汗,有的为蒙秋欢呼。 唯独安龄还时不时地遥望着朗轻儿。 “安龄,往事随风而逝,你也该放下了。”景园道。 这时安龄方回过神来,冷声说:“我自己的事,我心中有数。” 景园知道安龄从不透露心事,尤其是感情之事,况且,他又向来都不领他这个兄长的情,故他也不想再多过问。 待两人将目光投回轩辕台时,台上只剩蒙秋一人。紧接着,雀族公主香芸跃上轩辕台,笑道:“方才见了蒙秋公主的高招,现也想来领教一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蒙秋本想说几句客套话,不想这香芸已朝自己动起了手,尚未有任何准备的她只好连连后退。 “蒙秋虽属小族,却有着超群的能力,实属不易。可实是老实了些,终究要吃亏。”见此状,景雪不禁说道。 “吃些亏不是坏事,反而能让她更加谨慎。”清由笑道,“我倒觉得,这一轮她会胜出。” 景雪笑了笑看回比武台。 果然,清由看人很准,蒙秋很快便扭转局面并胜出。香芸的法力远远不如她那张嘴厉害,开始还意气风发,此刻只好灰溜溜地逃回座位上。 “还叫你猜中了。”景雪笑道。 清由浅浅一笑。 蒙秋的确与一般的公主不同,她凭着高强的法力从第一轮顺利走到了底。看着台上的蒙秋,朗轻儿仿佛看到了一百年前的自己,一样心无旁骛。 “狼族朗子离前来讨教!”朗子离一跃上台。 朗子离在仙界出了名的厉害,众人叹息,蒙秋运气真是不好,快要走完最后一轮了还遇上她。然而蒙秋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她始终觉着跟比自己厉害的人过招才有意思,即便输了比武也无遗憾。 “早听闻朗公主武艺超群,今日得以一见,是蒙秋之幸!”蒙秋笑道。 “你猜这一轮谁又能更胜一筹?”清由往景雪面前的青铜爵里添了些酒,问道。景雪无奈地朝清由笑笑,道:“说实话,我真的很不希望朗子离胜出,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比蒙秋要强。” “我就知道太子妃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清由一本正经地说。 景雪摇摇头笑了。 出乎众人预料的是,蒙秋和朗子离的修为相差并不是那么悬殊。蒙秋不仅能轻松应对朗子离的进攻,且对其步步紧逼。很显然,在前几轮的比试中,蒙秋没有用尽全力。 没想到区区一个银鹊族公主竟如此厉害,看来我不能轻敌,朗子离心下暗想,于是飞身越到上空,将全身灵力集于右手,向下击去。蒙秋也动作敏捷,使尽全力还击。顿时,轩辕台上形成了一条白柱,仿佛直通天宫。 台下的人简直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自诩法力高强的仙人,此刻几乎羞红了脸。 朗子离渐渐向下逼近,意味着蒙秋的灵力已经快要耗尽,就在这时,朗子离集聚着灵力的左手朝蒙秋狠狠击了一掌,使其完全倒下,顷刻间,胜负分出。 “朗公主法力过人,蒙秋认输。”蒙秋吃力地站起。 “蒙秋公主承让了!”朗子离虽心里得意得紧,但表面功夫还得做。 “请问还有哪位愿上台来与子离比个高下?”朗子离望向四周道。顿时台下鸦雀无声。突然一男子站起来道:“朗公主法力高强,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男子都不一定比得上你,试问女子中还有谁能及得上你呢。” “是啊,这第一的宝座定是你朗公主的无疑了。”另一男子也说。 “两位兄台过奖了,”朗子离拱手以示感谢,“不过说到第一,我想在座的人中还有一位比我更有资格得。”台下的人一脸诧异,摸不着头脑。 朗子离转身面向高座上的景雪,笑着说:“太子妃娘娘,子离一直想跟您比一比,不知今日可有这份荣幸?”这下,大家更是错愕不已了,谁能想到她竟公然要求挑战太子妃? 看着朗子离那张脸,景雪真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出丑,那我就成全你,景雪心想,于是笑道:“我今日身上有伤,不便比武。” “你可真不怕给我丢脸啊!”清由靠近景雪低声说。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景雪笑道。 虽说景雪已毫不吝啬地低了头,可朗子离哪肯就此放手。“以太子妃的修为,区区小伤根本不碍事,您又何必谦虚呢?再者,今日狐仙族尚未有人上台,您代表白狐宫出战岂不正好?” 见朗子离不依不饶,清由只好插嘴:“太子妃的确有伤在身,本太子不愿看到她带伤比武,况且她已是我的太子妃,是天宫的人,也不必代表白狐宫出战。不如……” “不如由太子您替太子妃出战如何?”凌飞雨突然站起。 第23章 二度争锋 凌飞雨此举实在出人意料,不仅令景雪措手不及,更让在座的仙人们惊讶不已,似乎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敢相信这史无前例的怪事:凌飞雨夫妻杠上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然而,清由却淡然得很。“景儿,你怎么看?” “啊、啊?”景雪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吞吞吐吐:“你……问我?” “嗯,你若不希望我跟他比,那我便拒绝。” 景雪看了一眼凌飞雨,顿了顿,道:“当然要比了,你今天不跟他比,他日他也会另找机会纠缠的,不如来个干脆。” “好,”清由开怀一笑,特地握起景雪的手,笑道:“我要是打败了他,你可不准怪我。” 近距离看到清由的笑脸,景雪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笑道:“哪里那么多废话?” 景雪这微妙的变化让清由心里充满甜蜜,却打翻了某个人的醋坛子。 凌飞雨立刻别过头,抑制内心的情绪。 清由轻盈一跃,径直飞到对面的轩辕台上。这一跃,不知迷倒了台下的多少少女,又不知多了多少神女暗自羡慕和嫉妒景雪。尤其是端坐在石桌旁的凌听雨,恨得咬牙切齿,双手狠狠地撕扯着衣角。 “既然飞雨兄有如此兴致,那本太子就与你比一轮!”清由笑说。 朗子离知道凌飞雨怀的什么心思,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座位。 “子离,感情之事得慢慢来,不能急。”朗轻儿在朗子离耳边悄悄说。 “我明白。”朗子离轻轻点头道。 道理谁都懂,只是有时情到深处,无法自控罢了。 景园忧心地瞧了景雪一眼,只见她蹙着眉,紧紧盯着轩辕台,他知道,此刻她定处在两难的境地。 仙界人皆知太子殿下法力高深,却不曾真正见到过,今日得幸一见,皆激动不已。 “太子殿下不用兵器吗?”凌飞雨手持白羽剑,清由却迟迟未幻出青灵剑,这对向来心高气傲的凌飞雨来说有股遭到蔑视的滋味。 “哦,抱歉,一时忘了。”清由略有惊异,他本意是想,青灵剑乃神界第一利器,若他用青灵剑与凌飞雨对打,会有失公允,但没想到凌飞雨这么在意,如此只好顺了他的意思。 青灵剑一现,便可依稀见到剑身周围萦绕着的蓝光,台下之人无一不直呼“大开眼界”。 凌飞雨扬起白羽剑发起进攻,疾速逼近清由,两人周围笼罩起一层白光。 清由手持青灵剑,却并不进攻,只一味后退。众人皆不明其意。 “太子殿下为何只守不攻?”朗子离目不转睛地望着轩辕台,自言自语道。一旁的朗子易和朗轻儿也只摇摇头,顾不上说话。 景雪心说:飞雨太过急躁,将太多私人感情掺杂于比武之中,许是清由也看到了这一点,才迟迟不肯出手。 如此,景雪反而渐渐没了忧虑,变得从容。 清由越是不反击,就越是激起凌飞雨心中的怨气和不平,在他眼里,这不仅仅是一场比武,更是一场在心爱女人面前的荣誉之战,他不允许自己输。 “我就不信你不出手。”凌飞雨使出全身的灵力,步步紧逼。 见状,清由深知已不能再退,于是纵身一跃,落在轩辕顶对面的山峰上,凌飞雨紧追而去。 众人纷纷离座,挤到轩辕顶边沿观战。唯独景雪一人还在原位,独自喝着酒,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为什么不还手?”凌飞雨大声道。 “你的状态不在比武。”清由淡然说道,“你应该明白比武就是比武,不应该有任何杂质。” “随你怎么说。”凌飞雨冷语,“人人都道你是仙界的最强者,我今天就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凌飞雨不输于你。” “你要求跟我比武,就只是为了这个?”清由清楚得很,凌飞雨的真正目的还在于景雪。 轩辕顶上的人只看得见两人的身影,不知两人何故突然停了下来。 “怎的两人还聊起来了不成?”香芸眯着眼睛说到。 “我要让景儿看清楚,她嫁给你是错的。” 清由感到好笑,道:“是你先撇下了她,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说这话么?” “有没有资格,打了就知道了。”说罢,凌飞雨握起白羽剑直奔清由。 清由知道凌飞雨心里还装着景雪,却从不曾想他竟还想着有一天与她重修旧好,单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再退让。 青灵、白羽两剑剑锋相对,两道幽光忽然出现在山顶,一蓝一红。 突然,幽光消失,两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只见一个白影和一个蓝影自山顶一路向下,直至完全看不见。 顿时,风云骤变,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满天飞,风声不绝于耳,隐约能听到剑与剑互相碰撞的声音。 约一个时辰后。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谁会赢时,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两人越过挤成一团的观众,回到轩辕台。 比武还在继续,众人又赶紧转过身,紧紧望着台上打得激烈的两人。 景雪仍然坐在玉椅上,面上毫无表情,不紧不慢地为清由的青铜爵里斟满酒。 忽然间,无数根雪白的羽毛朝清由袭去。 清由盯着如雨点般涌来的羽毛,将青灵剑狠狠一劈,羽毛皆原路返回,直逼凌飞雨。 凌飞雨立即向上一跃,待其再落到轩辕台,却已晚了一步,清由的剑直指他的胸膛,一缕青丝从旁掉落在地。 “胜负已分。”清由淡淡地说道,随即放下手中剑,回到景雪身旁。 众人止不住地称赞清由,用上所有能用的赞美之词。 “恭喜。”景雪端起青铜爵递给清由,笑道。 “谢谢!”清由接过酒,一饮而尽,“还真是渴了呢。” 凌飞雨落败,朗子离却莫名地松了口气,或许只是自己给自己寻求些安慰,盼望着景雪能从此放了凌飞雨。 朗子易宣布比武大会结束后,众人便陆续离开了轩辕顶。 第24章 离别在即 景雪走过来:“大哥、二哥。” “太子殿下!”景园和安龄拱手。 清由微微颔首。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两位哥哥定要相亲相爱,多多保重。” 景园笑了笑,说:“会的,放心。”安龄也点点头,却沉默不语。 景雪虽忧心,却不便多问,只得说:“那就好!” —— “你先去犀牙宫,我稍后过去。”凌飞雨突然停下,对朗子离说。 朗子离欲上前:“你要去哪?” “子离,飞雨有他自己的事,”朗轻儿拉住她,“你随我先回犀牙殿。” “嫂子,他肯定又要去见她,我不能……”朗子离望着凌飞雨远去的背影。 朗轻儿笑道:“你呀,有些事他们总得说开了啊,他心里有她,你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不是?所以啊,你必须学会收放有度,明白吗?” 朗子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清由、景雪二人刚至轩辕顶山脚,便见凌飞雨站在远处。 “看来有人找你。”清由轻声说。 景雪看了看凌飞雨,刚要开口,清由便抢先道:“去吧!” “稍等我片刻。”景雪笑了笑说,缓缓走去。 落日的余晖下,两抹雪白身影格外耀眼,清风徐来,青丝乱舞。 “景儿,”凌飞雨本有许多话要说,可此刻,却突然哽住了,有些不自然:“今天我……” “飞雨,”景雪道:“是时候放下过往了,往后,也莫再私下找我。” “景儿……”凌飞雨错愕地看着她。 景雪:“我该走了,清由还在等我。”说完,转身离去,独留凌飞雨愣在原地,她甚至连一句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飞雨,并非我狠心,只是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景雪心道,一年前,凌飞雨娶了朗子离,她是怨,可如今,她一样嫁了他人,她与他之间早已不存在谁对谁错。 —— 至乐殿。 “一派胡言,堂堂天宫太子用得着与他人争一个女子?”王母娘娘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顿时,殿内一片肃然,宫女个个吓得低头,大气都不敢喘。 “娘娘息怒,”身旁的云端惶恐道,“这些不过是谣言,太子殿下定不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 “哼!”王母向来好面子,现如今仙界传出此种谣言,心里积压的这口气怎么也出不来。 正天殿内,清由一如既往地埋着头看奏折。 “太子殿下,最近仙界谣言四起,您就一点都不担心?”聂醒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谣言又不杀人。”清由放下折子,笑道,“看完了,走吧。”刚准备动身,便见一天兵进来传话道:“太子殿下,天帝让您去凌霄殿一趟。” 清由不禁皱了皱眉头,道:“知道了。” “娘娘,这紫金花越长越好了。”西寒笑道。 景雪拿起白玉勺,边浇水边说:“是啊,我特意去万花殿问了栽种方法,果真有效。” 不知何时,王母已走进亦轩殿。 “太子妃真是好兴致。” “参见母后!”景雪赶紧停下手中的活,欠身行礼。听王母讲话的语气,景雪猜想她此番是兴师问罪而来。 “不知母后前来所为何事?” 王母看了看四周,吩咐道:“都下去吧!” 待宫女们尽数散去,才说:“景雪,这些天泛传的谣言你怎么看?” “景雪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别人不会这么看,他们只信自己看到听到的。”王母道,“我早就告诫过你,你是太子妃,做任何事都要十分小心,否则就会落人口实,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是儿臣做得不够好,以后定当更加谨慎。”她就知道,这件事王母一定会拿她说事,与其跟她多做解释,还不如低个头来得省事。 见景雪认错,王母心中的怒气也算消了几分,于是不再多做停留,说了几句话便离开。 与此同时,仙羽宫也是谣言满天飞。 “是你的功劳吧?”凌飞雨怒气冲冲地冲进门,瞪着朗子离,用质问的口气道。朗子离一脸茫然:“什么?” “是你散布的谣言,是你歪曲事实。”凌飞雨大吼,“你恨我可以,但我绝不允许你伤害她。” “你认为是我?”朗子离蹙眉,愣住,随即冷笑一声,“没错,是我,我看不惯你看她的眼神,更看不惯你对她日思夜想。” “你……”此时此刻,凌飞雨恨不得将朗子离撕裂。 “你说歪曲事实?凌飞雨,你敢说你跟太子比武不是出于嫉妒?你不是想在白景雪面前证明你自己?只可惜啊,事与愿违,你凌飞雨实在差人太远,输得一败涂地。” 朗子离终于说出心中藏匿已久的话。 “她永远都不是你的。” “你说什么?”凌飞雨瞬时发疯似的,抠住朗子离的脖子,将其按在墙上,“你再敢说一遍!” “看看你,还是以前那个风度翩翩的凌太子吗?”朗子离丝毫不做反抗,眼角的泪沿脸颊流下,滴落在凌飞雨的手背,呼吸困难使其声音变得沙哑。她是嫉妒,也是想过要趁此机会中伤白景雪,但终究放弃了。 凌飞雨慢慢松手,向后退了几步,似清醒又似迷离,摇摇晃晃走出寝殿。 …… “母后,”景园给瑶姬披上披风,轻声道,“又想景儿了?” 瑶姬望着天空,愁眉不展。“景儿嫁到天宫才半年,却闹出这么多是非,以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是非虽多,但相信景儿定能应付得来。”景园宽慰道,“母后您最重要的事是保重身体,别让她担心。” 他嘴上劝瑶姬不必担忧,实则自己心里也担心得紧,心想:这次是莫须有的谣言,下次又不知会有何事。 —— 王母走后,景雪又来到亦轩殿门口,兴致勃勃地浇起树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清由刚从凌霄殿回来,见到景雪的背影,突然有了一份不舍。“你在给念景树浇水?” 景雪转身一瞧,笑道:“是啊,我从沁芳殿要了些万花露来,你看它,长得多好。” “有你照料,它一定会比以前长得还快。”清由说着,坐到石桌旁。 “我想多栽种些花草,”景雪也坐下,道,“这亦轩殿啊,什么好东西都有,就是缺了一丝生机。” “你喜欢就好。”清由笑道。 景雪看了看清由,问道:“怎么了?我看你有些闷闷不乐。” 顿了顿。 “我要出征了。”清由转头,凝目看着景雪。 “出征?”景雪怔了一下,突然不知说什么。 “嗯,方才去了凌霄殿,父皇让我率领十万天兵前往魔仙岭。”清由笑了笑,站起身道。 “要去多久?”景雪不禁问。 “少说也要一年。” “哦。” 景雪本欲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离别在即,一时间清由也没了话,两人就这样陷入沉默。 第25章 含恨而终 三天后,清由离开的日子最终来临。 “看见太子妃没有?”清由问。 一宫女回话:“回太子殿下,奴婢瞧见娘娘出去了。” “太子殿下,该出发了。”聂醒在一旁提醒道。 清由望了望殿门,有些失落:“走吧。”于是二人匆匆走出亦轩殿。 “聂醒,有什么事便派信铜雀给我送信。”清由边走边嘱咐。 “属下明白。”聂醒答到。 刚到亦轩殿门口,便见景雪赶来。 “要走了?” 清由瞬间喜笑颜开,快步走上前去。“走之前还能见你一面真好。” 两人相视一笑,景雪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银色盔甲的男人,与往日的稳重相比又多了一份英武之气。 “我煮了一道菜,”景雪接过西寒手里的玉盘,放到石桌上,“想让你尝尝。” 清由拿起筷子,尝了几口,笑道:“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走到景雪面前,轻轻握起她的手,“景儿,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嗯,我等你回来。” 这日,景雪从至乐殿请完安出来,正好碰上迎面前来的汇谦。 “太子妃。”汇谦拱手打招呼。 景雪笑笑:“你也去至乐殿?” “呵呵,是啊,这是惯例嘛。”汇谦道,“没想到太子妃气色还这么好,倒是令汇谦意外了。” “哦?怎么说?”景雪明知故问。 “近些日子轩辕顶比武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您却似乎不太在意?” “你说这事啊,”景雪装作恍然大悟,“我在意又有何用呢,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想堵也堵上不是?” “太子妃说得是啊,有些事它要发生,拦也拦不住。”汇谦显然话中有话,“汇谦还要去见父皇和王母,就不陪太子妃聊了,告辞!” “慢走!” “娘娘,汇谦公子分明是故意的。”西寒说道。 “是啊,不过这倒让我确定了一件事,”景雪道,“谣言的事定跟他有关。” “您怎么知道?”西寒问。 “在这件事上最得利的人只有他和朗子离。之前我怀疑过朗子离,但后来想了想,她再怎么恨我也不会拿他夫君的清誉做赌注。可对汇谦来说不一样,他无所顾忌。他更视清由为眼中钉,清由的名誉受损对他才最有利,尤其,是在天帝心目中的地位动摇,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不过,好在天帝英明,并未有任何追究。”西寒道。 “嗯,”景雪不禁笑了笑,“走吧!” 仙魔岭位于仙魔两界的交界地带,周遭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魔气,一片漆黑,没有灵力护体的凡人要是踏进这里必死无疑。 清由身着盔甲站在最前面,身后布满天兵天将,君火和君水二位将军伴其左右。已身经百战的清由,面对前方千千万万的魔兵依然冷静如常。 “久违了,仙界太子!”无乾道,目光如炬。 清由望向无乾的左臂,只见其空荡荡的袖子正被风吹着摆动。 “无乾,你魔界几次三番侵我仙界,扰乱六界秩序,实为其他五界之公敌。” 无乾本就记挂着断臂之仇,今听到清由口中之言,更是怒不可遏,于是不再多言,振臂高呼:“杀!” 刹那间,两界厮杀,整个仙魔岭地动山摇。 天宫。 景雪终日走走停停,时而在亦轩殿内料理花草,时而去珍馐殿研究食谱,时而在念景树下,一坐就是一天。 转眼间一年已过。 念景树下,景雪抬头望着,失了神。感触之际,她不由地伸手触摸神树,忽觉有些凹凸不平之感,定睛一看,原是刻了字,“白景雪”三个字浮现在眼前。景雪想象到清由刻字时的情景,不禁露出笑意。 —— 苍茫夜色中,瑶姬独坐于花园,回首往事,欢乐的,痛苦的,皆一幕幕涌进脑海。 “事情进展得如何?”真妃的说话声打断她的思绪。 瑶姬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发现声音是从身后的假山后面传来,于是悄悄走近。只听一女人说:“姑母放心,魔族的人应该已经开始进攻西山了,只要他们闯入不周山,白景园就会自顾不暇,那时羽族的人便乔装成魔兵去对付他,今日他定跑不了。” 什么?园儿……瑶姬心头一颤,转身欲走,岂料却不慎踩到一根树枝。“咔嚓”一声引起假山后人的警觉,一黑影一闪而过,拦住瑶姬的去路。 瑶姬定睛一瞧,这黑影竟是凌飞雨。 “是你。”真妃的声音再次传来,瑶姬猛地转身,她正看向这边,身旁站着朗子离。 此时此刻,瑶姬恨不得拿把刀刺向真妃,可她已没有时间,她必须赶去救自己的儿子,“我不会让你们伤害景园。” 说着,瑶姬冲向前方。 “飞雨,拦住她。”真妃追上去,大喊道。眼疾手快的凌飞雨手轻轻一挥,施出灵力,瑶姬被硬生生挡回。 瑶姬只能硬拼,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绝不会放弃。 “王后,你走不了的。”朗子离走上前来,持剑指向瑶姬,“飞雨,你先去西山,这里交给我。” 凌飞雨点点头,慢慢后退。 “来人啊,来人啊,”瑶姬突然大喊,“快来人,来人……”真妃等人顿时不知所措,急忙望向四周。 惊慌之下,真妃飞奔过来蒙住瑶姬的嘴,“不许叫,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瑶姬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安危,使出全身灵力一掌推开真妃,一个转身之后,朗子离已朝她奔来,眼神冰冷而锋利。 “不要……”凌飞雨大喊,可为时已晚,朗子离的剑已刺穿瑶姬的身体,鲜血染红了白衣。 见此状,三人皆大惊失色,夜空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呼呼”的风声和血液滴滴打在地面的声音。 朗子离下意识地抽出手中之剑,扔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瑶姬。 瑶姬倒落在地,撑起沉重的眼皮,不愿睡去,不甘就这样死去。她想,终究是没人敌得过命运二字,命运注定了她要留下一生悔恨。 “我此生最大的错就是爱了白唏。”瑶姬望着越来越远的星空,缓缓地闭上双眼,只留下两行泪痕。 第26章 情愫不察 “王后,王后……”安华冲过来。 安华的叫喊声使真妃顿时反应过来。 “安华……”她伸手拉她,却被其一把推开。 “你别碰我,你是杀人凶手,你们都是杀人凶手,我不想看见你们……” 真妃心知肚明,以安华的性子,定会将一切告知白唏,于是偷偷朝朗子离使了个眼色。朗子离即刻会意,趁安华不备,一掌打在其后背。 “如今该如何是好,安华肯定不会罢休的。”朗子离道。 真妃瞟了瞟瑶姬,又瞧了瞧怀中的安华,拿出一块金色腰牌:“你们快离开吧,这里和安华交给我。这是西山的通行腰牌,拿好。” “好。”朗子离接过腰牌准备离开,然凌飞雨却愣着,始终不肯移步。 “飞雨。”朗子离拉了拉凌飞雨的手,说道,“该走了。” 凌飞雨仍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若让人发现我们,那羽族和狼族就完了。” 终究,凌飞雨得以大局为重,转身离去。 —— 亦轩殿。 “哐当”一声,景雪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娘娘。”西寒赶紧跑过来,招呼宫女收拾碎片。“您怎么了,一整天都心神不定。” “不知道,心里有些慌。”景雪抚着胸口道。 “娘娘许是太思念太子殿下了,没休息好吧。”西寒笑道。 “什么?”景雪被西寒脱口而出的话惊到了,“我哪有想他。” “没有吗?可西寒看到您每天都坐在亦轩殿门口念着殿下的名字。” 景雪笑了笑,说:“哪里有?” 西寒撇撇嘴:“娘娘就是嘴硬……” “西寒,你今日话太多了。”景雪起身出了寝殿,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希望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才好。 ……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安华一边使劲地摇着铁们一边大喊。 “安华,你就一点都不念及母女亲情吗,”真妃悄悄走来,心中不免心生悲哀,“我好歹是你的母妃,若事情泄露出去,那……” “你不是我的母妃,你不是了……”安华不敢与真妃对视,仿佛连看她一眼都是罪恶。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的做法,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你哥哥。” “为我和哥哥……所以你就残忍地杀害了王后?” “我没得选择。”真妃不想解释,也自觉没有解释的资格,终究瑶姬因她而死。 “二哥也参与了吗?”安华擦干泪痕,问道。 真妃顿了顿:“他不知晓,我把他支开了。” “还好……”安华不觉舒了口气,心里总算没了猜疑。 “西寒,你听说过戚陵夫人吗?”景雪问。 “略有耳闻,”西寒点头道,“那戚陵夫人乃是王母娘娘的同门师妹。” “既然是同门师姐妹,那应该感情很好喽。” “娘娘有所不知,听说王母娘娘和戚陵夫人自相识起就爱相互比拼,事事都要分个高低。早年王母娘娘嫁了天帝,虽说戚陵夫人后来也嫁了武胥上仙,可毕竟比不得天帝,于是戚陵夫人一直心有不甘,两人的关系愈加紧张。” “这样啊,那我今天可得谨慎说话。”景雪蹙眉道。 安华独自在铁牢里踱步,努力理清思绪。 “王后必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让母妃动了杀念,可……到底会是什么事呢?还有表哥和表嫂怎么会在白狐宫?……为了哥哥,难道……是太子之位?要是这样,那大哥……” “不行,我得出去~” 铁牢是由不周山千年玄铁锻造而成,具有十分强大的灵力,以安华目前的修为尚无法冲出,无奈之下,她只能幻出内丹,倚其法力对抗玄铁。 玄铁的力量毕竟名不虚传,安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破牢而出,但内丹的灵力却几近耗尽,她几度吐血,全身冷汗涔涔。 安华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往日华殿,却得知景园早已不在殿中。 “遭了,大哥这么早离开了日华殿,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情急之下,安华也顾不了许多,唯有直接去找白唏。 “四公主,大王去了南海龙宫,一天之后才回来呢。”一侍女说。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在呢,我该怎么办?”想了想,“姐姐,姐姐……我只能去天宫了。” 南天门。 “来者何人?”守将横剑拦住安华。 “我是狐仙族四公主白安华,有要事要见太子妃娘娘。”安华脸色苍白,无力道。 “狐仙族公主?无凭无据我们如何能信你?”另一守将道。 “我真的是狐仙族公主,现在有十分紧急的事找太子妃,求求几位大哥通融一下。” “太子妃娘娘现在迎风殿会客,你若真要见她,请在这里等候。” 不行,没有时间了,这几个人不让进,看来只有硬闯了,安华心想,于是看向前方大喊:“太子妃,你们看太子妃来了。姐姐……” 守将果然上当,纷纷朝后看,安华趁机冲过南天门。 “站住,站住……”守将们大喊。没走几步,安华便被一守将突如其来的一击击中,整个身子猛地向前倾倒。 落地的瞬间,一个身影冲过将其抱住,转身落定在地。 “聂将军!”守将们随即行礼退下。 安华的发丝随风吹起,飘落在毫无血色的脸上,竟生出一种柔弱美。 聂醒看着怀中的人,一时痴了。 安华动了动。 “四公主?”聂醒犹如梦中初醒一般,赶紧放下安华。 “聂将军,快去告诉我姐姐,白狐宫……”安华死撑着,紧紧抓住聂醒的手臂,“白狐宫出事了,大哥失……失踪了,王后,王后也……” 话未说完,她便倒在聂醒怀中。 “公主,公主……”聂醒摇摇安华,喊道。 迎风殿内,王母和戚陵夫人的口水战正打得火热,一心想置身事外的景雪只好闭口不言,在一旁陪笑。 常听人言,‘会说话’的人,其言吃人不吐骨头,说的不就是这两人么,景雪暗想道。 西寒轻轻走过来,小声道:“娘娘,聂将军有要事禀告。” “聂将军?”景雪顿觉意外,问,“什么事?” “安华公主来了。” 此刻,景雪的直觉告诉她,不好的事已经来临了,毫不犹豫地冲出迎风殿。 “安华……”看到安华昏迷不醒,景雪不禁心慌意乱,“聂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安华怎么会……” “四公主应该是来天宫的路上受了伤。”聂醒将安华交到西寒怀里,说道:“娘娘,公主说白太子失踪了。” “失踪了?”景雪心里一紧。 “她还说到王后,但话没说完就昏过去了。” “母后……”景雪的心凉了半截,看了看安华,“西寒,把安华安顿到亦轩殿,我要回白狐宫。” 第27章 白花落尽 白狐宫里挂满白绫,无数落叶随风飞扬,啜泣声不绝于耳,凄凉一片。 景雪站在白狐殿前,看着满堂的白色,殿前群臣的呜咽声萦绕在耳边,顿觉喘不过气来。 “三公主,王后已安葬到仙骨园了。”最前面的白发老臣道。 景雪朝着仙骨园飞奔而去,心里不停地念着:不会的,母后不会死的,母后不会死的…… 踏进园子那一刻,墓碑上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狐仙族王后瑶姬之墓。景雪只觉双腿突然无法支撑,整个人摊坐到地上。 “母后,”眼眶中的泪水似泉水一般涌出,心如刀割,泣不成声,“景儿回来了……” 仙骨园两旁跪满侍女,皆身着丧服,啜泣不止。白唏站在墓前,一脸木然,双眼已经红肿。身后的真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着,看不出真心或是假意。 景雪盯着墓碑,缓缓起身,“母后,景儿回来了,母后,你出来看看我。” 就算墓碑已在眼前,景雪仍是不肯相信瑶姬就这样离开了,心潮翻涌,无法自控,冲向前。“你出来看看我,母后……” 众人瞪大双眼,惊异地看向景雪,只见她正徒手不停地掘着墓上的土,仿佛疯了一般。宫女们头一次见到如此失控的景雪,皆有些恐惧。一旁面如死灰的白唏竟也毫不动容,任由景雪哭喊。唯有一直跟随瑶姬的侍女辛儿当即上前阻拦。 “公主,公主不要这样。”辛儿拉住景雪的手臂:“公主……” 然而,不论辛儿怎么阻拦,景雪都丝毫听不进去,一用力之下,辛儿被推倒在地。 “公主,王后已经去了,她要是看到您如此,怎能安心离去呢?” 渐渐地,景雪手上的动作缓下来,身子伏在墓上,松土粘到脸上也浑然不自知,似乎贴得近了,就能与里面的人对话,感受到她的最后一丝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母后?为什么死的是她……”景雪默念,近乎绝望。 良久,她摇晃着起身,两眼直直盯住真妃。 “你……是你,是你害死我母后的。”景雪冲过去扯着真妃胸前的衣服,瞪着她,“杨真,是你害得我母后惨死的,是你……” 突然而来的怒吼吓得真妃闪躲不及,她知道景雪素来是个不好惹的主,却也从未见过她怒不可遏的一面。 “你还我母后命来,还我母后命来……” 真妃仓皇失措,脸色煞白,不敢反抗,只好求助于白唏。 “大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大王……” “好了……”白唏不耐烦地皱着眉示意身后的宫女们,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公主和真妃拉开。” 可早已动了真怒的景雪哪是几个宫女能拉住的,没等她们近身,就被景雪一掌打开了。 “杨真,你杀我母后,我要你陪葬……”景雪凝聚掌力朝真妃劈去,速度之快令其无法躲闪。 真妃及身后的几位宫女木木地站着,心里想着死定了,岂料却被另一人一掌生生挡下。 “景儿,你母后已经走了,你难道还不能让她安安心心的吗?”白唏放下伸出的手,话语里没有了从前的强硬,反而像是恳求。 “是你那哥哥不中用没能守住西山,放了魔人进来,让他们有机可乘杀死了王后,倒还怪到我头上……”真妃见自己脱险了,嘟囔道,很快又被景雪那似要活吞了她似的的眼神吓得闭了嘴。 “你相信她?”景雪指着真妃,冷声问道,“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一次又一次地为她伤我母后?” 白唏不说话,亦无话可说。 “你根本不值得,白唏,你不配得到她的爱,你不配。”景雪道,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转身回到瑶姬墓前跪下。对于真妃,她不想也不屑再跟她纠缠,纵然她怀疑她,没有证据,她亦无可奈何,也因为白唏在,只要有白唏在,他就不会让她伤她。 至乐殿。 白玉杯“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我看这太子妃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在宴会上一声不吭就离席,害得我还要被那戚陵冷嘲热讽一番。” 见王母气得青筋直冒,云端也是一阵心慌。已经跟随王母几百年,云端很清楚主子的性子,面子是她最在意的东西,一旦面子受损,她必会大怒。 —— 依云殿里的摆设、陈列百年如一日,瑶姬曾说那是因为她喜欢旧事物,可景雪知道,这里的一切记录了她和白唏的点滴回忆,她是不舍得换。 景雪站在殿中,望着这偌大的空荡荡的房子,瑶姬的脸袭进脑海,从前的欢声笑语一闪而过:瑶姬教她弹琴的场景,握着她的手教她刺绣的场景,还有她和哥哥打闹的场景。这些已一去不返,而今瑶姬已死,景园也不知所踪,依云殿再不会有生机,一切物是人非了。 “公主……”辛儿轻唤,递出一张手帕。景雪赶紧擦干眼泪:“辛姑姑……” “王后最不放心的就是您了,您要坚强起来,她才能走得安心啊。”辛儿道。 自瑶姬嫁到白狐宫,辛儿便一直跟随左右,忠心耿耿,如今瑶姬仙逝了,辛儿就如失去亲人般痛心。 “我知道,我不会让母后失望的。”景雪深吸一口气,暗下决心,继而又问,“辛姑姑,母后在哪里遇害的?” “花园的假山旁,怎么了?”辛儿讶异。“没什么,”景雪摇摇头道,“就是问问。” …… 虽已经过冲洗,但地上的斑斑血迹在阳光的照耀下仍然清晰可见。 “这是母后的血……”景雪的心再一次揪痛,蹲下身来,伸手摸向地面,点点泪珠落下。 恍惚间,远处草丛里一刺眼的红色物体吸引着景雪走近。红色荷包上醒目的“景雪”二字映入眼帘,这一刻,景雪的心彻底跌落黑暗冰冷的谷底。 “凌飞雨……”景雪念了声,眼神忽而锋利,转身一跃,乘云而去。 第28章 恩断义绝 “站住,来者何人?”仙羽宫宫门守卫横剑问道。 景雪浑身充满冰冷之气:“我要见凌飞雨。” “你是谁?见凌太子做什么?” “我要见凌飞雨。”景雪依旧只这一句,此时她只有满腔的愤恨,不想多说一句话。 守卫们只知来者不善,纷纷扬起手中之剑。 “不要挡着我。” “你到底是谁?”守卫后退几步问。 见他们没有退让的意思,景雪不再废话,径直踏入宫门。白光一闪,两旁的守卫瞬间倒地。 眨眼间,她已定在丝羽殿前。 “凌飞雨!” 少顷,一白衣女子自偏殿而来,是朗子离。 “太子妃娘娘,”朗子离顿了顿,如常行礼,一阵愧疚与心虚萦绕于心头。 景雪:“叫凌飞雨出来。” 朗子离被景雪盯得心慌,见她手中紧拽着红色荷包,眼睛里杀气腾腾。 “您找他做什么?” “叫他出来。”景雪丝毫不理会朗子离的话,冷声说道。 “他不在骊山。”朗子离知道,凌飞雨见到景雪,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景雪二话不说,绕过朗子离朝偏殿走去。 见状,朗子离急忙挡在她面前:“他真的不在。” “不要拦我。”景雪一把推开朗子离,继续往前。 “那就对不住了。”朗子离幻出剑,动起手来。 “今天谁都拦不住我。”景雪右手一挥,朗子离一个踉跄跌落在地。 朗子离撑起身子,看着景雪,满心诧异诧异,脱口而出:“你法力怎么会这么高强?” 景雪冷哼一声道:“我两百年学艺,当真是白学的么?” 说完又要移步,朗子离突地大喊:“来人,拦住她。” 忽然之间,几十个仙兵手持银剑将景雪团团围住。 “当真做了亏心事,不敢出来见人了。”景雪冷笑,握紧拳头,正欲发作,却听闻:“景儿……” 景雪看着他,是这个人,从未念及旧情,狠心地杀害了她的母后。在他面前,她彻底错了。 “凌飞雨,为什么,为什么杀我母后?”明明恨到了极点,却还想听他的解释,心存一丝希望。 朗子离本欲言辞开脱,不想凌飞雨却抢先一步:“景儿,对不起。” 凌飞雨暗淡的眼里流出一丝泪光,除了对不起他还能说什么呢,甚至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不可原谅。 “你承认了。” 景雪的心在颤抖,她缓缓举起当年送出的荷包,往高空一扔,集法力于食指和中指,狠狠劈下。凌飞雨尚未及反应,荷包已被劈成两半飘落。 “这是我亲手绣的,今日我便亲手毁了它。” 两半的荷包在地上随风飘动,凌飞雨的心宛如被割去了一角,今日的场面他一早就预料到了,但真正经历起来比想象中难得多。 景雪从小便看尽了勾心斗角,自然就想得到景园的失踪和瑶姬的死必定有某种联系,而究其缘由,就是景园的太子之位,甚至还有白狐宫的神界地位。 “从今往后,我白景雪与你凌飞雨恩断义绝。” 一句话,响彻云霄,凌飞雨顿然心如死灰。 不由分说,景雪腾空而起,出掌猛然袭去。 “飞雨……”朗子离跃起抵抗,怎奈自己的法力实在差太多,被景雪一击便击落,怎么挣扎也使不出力气。 见凌飞雨仍毫无反应,朗子离惊呼:“保护太子!” 仙兵们见势,一拥而上,然景雪一个转身,将其弹出数十米远。 景雪冷眼盯着凌飞雨,掌心直指其胸膛。 “凌飞雨,快躲啊……”朗子离拼了命地喊,但那个人犹如失去了灵魂一般,对死亡毫无感觉,只痴痴望着。 越是靠近,那张似是视死如归的脸越是清晰,景雪的思绪被带回了百年前他救自己的那一幕,眼神忽而迷离,恍若隔世。 恍惚间,突然一道白光袭来,正中景雪,使其向后倒去。 “景儿……”见状,凌飞雨欲去接景雪,却见有一身影闪过。 清晰感受到腰际的力道,景雪下意识地抬起头,俊脸如梦幻般出现在眼前。 “清由……”景雪的声音短暂而又无力,两行泪水瞬间滑落。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下跪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清由没有转头,只管看着怀里的人。凌飞雨抬头,清由一身银色盔甲,紧抱景雪,正替她撩开两鬓的乱发。 景雪倚着他的臂膀,仿佛在大海里找到了一块浮木,顿时什么都不怕了。 “凌大王,你身为仙界前辈,欺负一个女子,就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吗?”清由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弃风,道。 “太子殿下明查,”凌弃风虽双腿跪地,却毫不畏惧,道:“太子妃娘娘不分青红皂白就伤我儿,微臣实乃护子心切。” 清由看了看景雪嘴角的血,脸一沉,冷声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臣子?本太子告诉你,作为臣子,你儿子就是被太子妃杀了也得受着。” 闻言,众人一惊,面前这个冷意重重的人跟往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简直判若两人,连凌弃风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景雪看着清由,一阵意外。忽觉手上一丝粘稠,抬手一瞧,整只手沾满了血,是清由的血。 “清由,你……” “不要说话。”清由小声打断景雪。 景雪点点头,将手放回原处。 清由:“凌大王,念你是我仙界老臣,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还有,我不希望有人嚼舌根。” “微臣明白。”凌弃风低头作揖。 待众人抬头,两人已没了影踪。 看来我是小看了他,凌弃风心想。 凌飞雨捡起地上已碎裂的荷包,望着前方,久久不动。 第29章 梅香怡人 清由,快放我下来。”景雪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在减弱。 落到地面,清由蹙眉,终于站立不住,屈膝半跪。 “清由……”景雪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双手捧着清由的脸,他整张脸毫无血色,额头不断渗出汗珠。 衣角已经开始滴落血珠,鲜红色迅速蔓延,这时景雪才知他的伤有多重,而他在仙羽宫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景雪替他解开束缚在身上的盔甲,其后背的白衣皆被染红,她鼻子一酸,泪珠夺眶而出。 清由抬起头,露出笑容:“景儿莫要担心,我没事。” “你别骗我了,怎么会没事,你……”景雪心疼地说道,想要触碰,又生怕碰到伤口,手又硬生生地缩了回来,“你流了这么多血……” “景儿……”清由伸手擦拭她脸上的泪,忽而倒在其怀中。 “清由,清由,你醒醒啊,不要吓我。”他已昏死过去。 “怎么办?”景雪急忙想办法,幻出女娲石:“只能靠你了。” 之前凌弃风打景雪那掌并未用尽全力,故而到现在为止,她的灵力已恢复得差不多,有足够的法力给清由疗伤。 顷刻间,一层蓝光笼罩住两人。 约摸一柱香后,清由的脸色开始转变,气息也渐渐均匀,景雪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若是一般的伤,只要用女娲石,伤口很快便能愈合,但清由身上的伤是魔人所伤,且伤口处积聚了大量魔毒,故即便保住了性命,也要一段时日才能痊愈。 —— “公主,杏儿觉得您跟里面那公子站在一起肯定特别合适。” “死丫头,你再胡说,仔细你的皮。” “奴婢哪有胡说,您不觉得那位公子长得英俊吗?” “你觉得英俊给你要不要?” “公主……杏儿是说真的。” 忽听见渐行渐远的一段对话,景园睁开双眼,拍了拍额际。 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袭来,脑袋像要裂开似的疼痛不已。 记得当时魔族的人攻进了西山,紧接着西山内部又发生叛乱,各关山门一时间全部打开,魔人长驱直入。面对两面夹击,狐族守将几乎全部丧命。正当在山崖上与魔兵周旋时,一白衣蒙面男子持剑从背后刺入他的胸膛,继而一脚将他踢下山崖。 景园吃力地走下床,扬扬脖子望望四周:这是哪里? 室内洁净如新,四处散发着梅花的香气。仔细一瞧,屋内的家具摆设大多是木制的,景园摸了摸身旁的桌子,才知是梅树。房间虽不算豪华,规格却不小,他猜想应该是哪位避世仙家的住所。 打开房门,放眼望去,满园的梅花映入眼帘,梅香扑鼻而来。 “这炎炎夏日,怎会有如此鲜艳的梅花?”景园心下奇怪,走向梅林。 “你醒了!”一清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一瞧,只见一身着梅红色长裙的女子笑盈盈地走来。 女子身姿曼妙,一头青丝随风飘扬,容颜纯净甜美,姿色一点都不输于两位妹妹,景园如是想着。 女子走到跟前,微笑说:“从我把你带回来到现在,你可是睡了好多天了。” 景园忽闻到一股妖气,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子,转念一想:难道是这位姑娘?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闻言,景园赶紧拱手道谢。 “小事,公子不必言谢!”女子挥挥手。 “敢问姑娘是……” “我叫零落梅,是花族的公主。” “花族?”景园暗自思忖:神界并没有花族,莫非……这里不是仙界,而是妖界? “公子是从何方来的?”零落梅又问。 “哦……在下袁景,是……来自狐族。”狐仙族在妖界可谓是人尽皆知,加上这些年神妖两界不和,所以安全起见,景园只能隐姓埋名。 “狐族,嗯~说来我们花族和狐族还是至交呢,那你我也是朋友了,落梅以后就称公子为袁大哥了。” 景园笑道:“袁景不过狐族一个小妖,能做零姑娘的朋友,实是在下之幸。” 零落梅笑而不语。 “对了,零姑娘,这是哪里?”景园东望望,西瞧瞧。 “万花岭,花族的聚居地,现在身处的是西岭花园,你住的这栋是我们万花岭的迎宾殿。”零落梅笑着解释,又用食指指了指右方,“那边是中岭,再过去便是东岭,分别有万花殿和群芳殿。” 景园认真地听着,随即点点头。 “袁大哥既是狐族的人,花族自是不能怠慢了,今日父王不在,改日等他回来我再带你去见见他,顺便也参观参观别的宫殿,如何?” “好啊,就是麻烦姑娘了!”景园敷衍道,心下又想:不行,我得快些离开,不知不周山情况怎么样了。 入夜后,景园打着休息的幌子早早地躲回房间。待门外没了声音,才悄悄溜出房门。 “没想到这里的星星看上去这么亮,与不周山上的完全不一样。”景园望着天空,发了下呆,突想到:回去该如何面对狐仙族子民? 收回思绪,景园屏气凝神,欲施法,奈何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灵力。 “怎么会这样,我的灵力呢?” “袁大哥,你还未睡?”正发愁之际,零落梅走来,身后还跟了一小丫头。 景园转身,笑道:“我……我出来……看星星,看星星。” “看星星?”零落梅抬头望向天空,略感奇怪。 “那个……我看完了,”景园打了个哈欠,对身边的人说,“要进去睡了,姑娘也早点休息。” 见景园关了门,小丫头嘀咕道:“那公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哪有不等公主示意就回房间的。” 零落梅笑笑:“杏儿,你啊,就少说两句吧,人家说不定是累了呢。” 独坐着的景园眉头紧锁,回房后又试过无数次,仍是使不出一丝灵力。 “难怪这里的妖感受不到我身上的仙气,看来是受伤太重的缘故,只怕灵力一时之间也恢复不了。这万花岭还挺大的,现在又是晚上,今晚是决计走不出去了,只有等过几天摸清了路再说。” …… 看着床上躺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清由,景雪不禁伸手轻抚他的脸。这些天来,她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床边,连安华那边也只去看了一下。 第30章 似曾相识 “以清由的法力,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景雪一脸忧伤地走在殿前。突然,一金黄色的影子朝这边奔来,景雪猛然转身。 “还好我反应快。”景雪暗自庆幸,定睛一看,竟是清由的信铜雀,它正发狂一般地到处乱窜。 “再这样下去,定要伤到人……”来不及多想,景雪跃向信铜雀。 信铜雀的速度极快,且方向不定,以致很难接近。 猝不及防间,信铜雀再次袭来,疾如闪电,情急之下,景雪幻出女娲石:“女娲石能净化心灵,希望也能平复你的心绪。” 它不安分地挣扎个不停,却始终被蓝光笼罩着无法行走。 —— 不多久,信铜雀渐渐平复,这时,一行金黄的字自其口中而出:太子妃命在旦夕。 “什么?”景雪一时摸不着头脑,本想骂它,却突然想起一事:“莫不是……” 待信铜雀完全静下来后,景雪才收回女娲石。 信铜雀似乎不愿离去,在景雪身边盘旋着,用头上的羽毛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随后飞又到她面前,仿佛在感谢她救了自己。看着它那两颗金光闪闪的眼珠子,景雪不禁笑了笑:“以后小心,莫再让人控制了。” 随即,信铜雀嘴一张,发出清脆响亮的叫声,又盘旋了一圈后,欢脱地飞走了。 …… 景雪轻轻坐下,看着清由,心下说道:除了你,再没人对我这么好了。 —— 一阵敲门声响起,传来一女子声音:“袁大哥,你在吗?” 景园急忙起身开门,笑道:“是零姑娘啊,有事吗?” “父王回万花岭了,他想见你,我这便带你去万花殿吧。” “见我?”景园心下疑惑,他不过是个被捡回来的无名小卒,这花族也未免太热情了吧。 万花殿与迎宾殿全然不同,后者只是用普通的梅树建成,而前者则是选用上好的千年红木造就。从殿前一看,这万花殿丝毫不亚于白狐殿。 二人一同走进殿内,只见殿堂之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眉宇间有七分威严,三分慈祥。与仙界不同,妖界多仿照人间,各族君王皆是一身黄袍。 景园心想,这定然就是花族之王零霄了。 “参见父王。”零落梅欠身行礼,走到零霄身边,又道,“父王,这就是袁大哥。” “嗯。”零霄点点头。 “袁景见过大王!”景园拱手道。 “袁公子乃是花族的客人,无须多礼!”零霄笑脸相迎,语气中充满温和,这让景园不禁想起了白唏。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白唏也是这般的温和慈祥,可懂事后,一切都变了…… “袁景不过是公主心善救回的落难人,实不敢以客自居。” “袁公子自谦了,花狐两族历代至交,小女理所应当出手相救。”零霄瞧着景园的非凡气宇,断然不会信他只是平凡人,“说到这个,不知袁公子遇到何事,何以受如此重的伤?” 景园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日遇到些魔人,在下法力不济,被他们打下山崖,才变成这般模样。” “原来如此。”零落梅笑道,“你现在失了法力,是否需要我派人去狐族给你的家人报个信?” “多谢公主操心了,只是袁景已没有亲人,无信可报。” 零霄:“这样啊,也罢,如此袁公子便在万花岭好好养伤吧!” 三人正说着,一声音自门口传来:“听说万花岭有客人,我一想肯定是来了万花殿,于是赶紧过来瞧瞧。” 一与零落梅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女子风风火火地朝殿内走来。这女子亦是一身梅红色长裙,后脑勺梳着发髻,一头青丝散落在后背。 景园猜想此女应该就是零落梅曾提到过的妹妹零冰梅。 “冰梅参见父王。” “免礼!”零霄稍微抬了抬手,笑道。 “见过公子。”零冰梅侧过身行礼,又打量了景园一番,道:“我还以为父王的朋友都是有了年岁的前辈,没想到竟是这么年轻的俊俏公子。” 景园:“二公主说笑了,在下无名小卒一个,如何做得了大王的朋友?” “素日妹妹最烦见宾客,今日一回来便往这万花殿来,算是给足了袁大哥面子了。”零落梅笑着走下殿堂。 零冰梅笑笑:“瞧姐姐说的,袁公子听了还以为妹妹是多不好接近的人呢。” 景园虽对零落梅不甚了解,却知她绝不是这种说话带刺的人,因此推断,这两姐妹之间的关系定有所隐情。 …… 待清由醒来时,又是一个三日后了,见景雪趴在床沿,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半晌,景雪睡眼惺忪地直起身子。 “你醒了……”许是太过激动,她的眼角居然泛起了泪花。 “这么开心啊,是不是太想我了?” 景雪破涕为笑:“睡了这么久还开得起玩笑……” 清由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 “清由,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伤?” 清由诧异一瞬,随即释然,心想景雪既问了,定是知道了什么, “战场上,负伤乃是常事……” “仙界太子百年征战,从未受过伤,这次却……” 清由垂下眼帘,道:“景儿,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收到信铜雀传来的消息时,他顿然失了所有的心绪,灵力分散,以致被无乾狠狠一击。心系景雪,他再无心战事,毫不敢迟疑赶回天宫。 “清由,我不要你受伤,更不要你因我受伤。”景雪说道,“因为,我会担心。” 清由抬眸看着她,眼神温柔似水:“有景儿这句话,什么都值得。” 景雪恍然,有那么一刻,竟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丽真殿。 “我跟你说过不要伤他性命……”安龄怒吼道。 真妃委实被儿子突如其来的盛怒吓了一跳,缓了缓才说:“不伤性命?你以为有他在,你父王会把王位传给你吗?” “踩着兄长的命得来的王位,不要也罢。”安龄说着,拂袖而去。 “你要去哪?” “离开这里。”他不敢也不配再留在这里。 “离开?眼看就能得到一切了,你说要走?”几百年的勾心斗角都是为了这个儿子,若他离去,那一切还有何意义。 “这是你想要的,不是我。”安龄丢下话,决然踏出丽真殿。 “安龄……”真妃喊得声嘶力竭,安龄却未曾回头。 …… 苍茫夜色中,皓月当空,冷风习习,吹得人心颤抖。山崖边上,安龄双腿跪地,冷冰的眼望着下方的万丈深渊,好久好久…… 第31章 遭人非议 因连续几天未曾好好休息,景雪这日睡得特别沉,待醒来时,已接近正午。 “娘娘,您醒了。”西寒说着,端来一盆水走到床边。 “我睡了很久?”景雪揉揉眼睛,问。 西寒把脸帕递过来,笑说:“您这几日都没怎么睡,现在太子殿下没事了,您的心放下了,自然也就想睡了。” 景雪望望寝殿内,见四下无人:“太子殿下呢?” “殿下方才被传去凌霄殿了。” “凌霄殿?去凌霄殿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只是听说君火和君水两位将军回天宫了,应该是为这事去的。” 一说到这个,景雪的心里一阵难受,仙魔两界交战,清由作为领将却突然离开战场,这势必会对仙界军队带来影响,这次他恐怕要遭人非议了。 思及此,景雪决定去凌霄殿那边看看。刚出寝殿,便见安华走来。 “姐姐。”安华小跑过来,挽着景雪的手。 “伤怎么样了?”景雪笑问。 “没事了,姐姐不必担心。”安华笑着,低了低头。 景雪看出安华笑容里的歉疚,问:“怎么了?” “姐姐,对不起,我母妃她……” “安华,这些事,姐姐不会把你牵扯进来的,”景雪拍拍安华的手,“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真的吗?”安华低头的瞬间又抬了起来,喜出望外,“谢谢姐姐。” “好了,”景雪道,“我现在要去凌霄殿那边,可要一同前去?” “嗯。”安华用力地点点头,心里的愧疚却是不减,心说:姐姐,你若是知道王后的死是母妃一手造成的,会讨厌我的吧。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说出真相,但倘若真如此做,真妃必死无疑,故而,她不能。 凌霄殿内一片肃然,几十位文臣武将皆聚在殿中,分两行站立,齐刷刷地低着头。清由和君火君水两位将军并肩站在中间的最前方。 “天帝,这次征战失利不能全怪太子殿下,”君火拱手说道,“早前,原本殿下与臣等制定了严密的作战计划,却每每在交战之时被魔界一一识破,以致军队损失惨重,于是经过多次商讨,在后面的几战中,我们特意提前制定了计划,又在交战之前临时更改,这才反败为胜,所以臣断定,这仙界定然是有魔界的耳目,且还不止一个两个。” “什么?竟有此事?”天帝手一拍,天颜盛怒。 “天帝息怒,”君水道,“只要不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这些个魔界爪牙暂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咱们有足够的时间将其揪出。” 闻言,天帝紧锁的眉才渐渐平缓了。 “太子,这事你可千万上心,仙界竟让魔界给算计,要是传出去还不让其他四界笑话!” “是,父皇。”一直安静沉思的清由作揖道。 见天帝似乎有意将此事掩盖,这边的汇谦又不甘心起来:“大哥向来稳重,却不知为何这次做出这等不负责任的事来?” “也没什么特别的缘由,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疏忽大意。”清由不慌不忙地答。 “是吗?前两天我听到件怪事。”汇谦勾起嘴角,眯着双眼道,“有人说太子妃去仙羽宫闹了一场,还大打出手,结果被人伤了,后来在同一天大哥却与她一同回到天宫,因此我想大哥必定是收到消息,知道太子妃受了伤,太担心,才急忙回了仙界吧?” “有这等事?”天帝方才舒缓的眉头又紧了起来。 “回父皇,此事并不是二弟所说的那般。”清由说道,“儿臣当日之所以撇下军队,是因为收到风声说有魔人趁乱进入了神界不周山,必须赶去处理。我与太子妃一道回天宫是刚好遇到,至于二弟所说的太子妃在仙羽宫大打出手一事,实乃子虚乌有,她不过是应邀过去,受伤之说更属无稽之谈,也不知二弟是听何人所说?” 众臣点点头,显然皆相信清由之言。此间,大多人都了解清由的为人,知他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弃仙界安危不顾,反而对汇谦心生几分厌烦。 然而,他们对清由的了解着实不够透彻,若是换了他人,他兴许不在乎,唯独景雪除外。 汇谦没想到清由能顺着自己的话把事情编得天衣无缝,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质疑问难,而听谁说的,自是不能讲出来,这是最可恨的。咬咬牙,也只能作罢。 转念一想,治不了太子妃,却能让清由受些惩罚,失些脸面。 “父皇,虽说的疏忽事出有因,但不论是何缘由,在作战途中弃军队于不顾,便是玩忽职守,所以儿臣认为应该有所惩处,以正视听。” “嗯,”天帝点头,想了想道:“这样吧,念在太子也并非有意,便不重罚了,自明日起,去静思殿静思一个月,众卿家以为如何?” 众臣齐声道:“天帝圣明。”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这才是他们眼里的天帝。 清由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在汇谦看来,这惩罚轻了点,但毕竟天帝金口已开,他也不好再不依不饶,只好闭嘴。 景雪一行人刚到凌霄殿门口,便见清由自里间出来,面露难色。 “景儿,你怎么来了?” “受责难了吧?”景雪问。 清由点头不语。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清由侧头看着身旁的人,认真道:“我是你的夫君。” 这短短的一句话,胜似千言万语。两人相视而笑,在这一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一旁的安华不禁笑了笑,走向身后的聂醒。 “太子殿下对姐姐真好!”安华小声道,似乎怕打扰到身前那深情相望的两人。“嗯。”聂醒点头,眼睛不经意间瞥了瞥安华,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对了,上次聂将军出手相助,安华还未向将军致谢呢!”安华转过身对着聂醒,笑道。 聂醒:“这是聂醒的职责,何足挂齿!” —— 清由自正天殿回来,见景雪正倚在念景树下,愁眉不展,他露出笑颜,轻轻走过去。 “在担心你大哥?”清由低沉的声音忽在耳边响起,景雪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他依旧温暖的双眼,使景雪的心顿时升温不少:“嗯,不知大哥现今身在何处,境况如何。” “你且放宽心,我已派了信铜雀去寻,相信很快就能知晓他的去向。” 景雪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清由便已有了行动,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清由又说:“明日开始,我要去静思殿静思一个月。我见你心里苦闷,我又不能陪着你,倒不如先送你去扶山跟四位师父住一段时间,也当散散心,你觉着如何?” “静思?”景雪诧异地看着清由,不明所以,而后又仔细一想,也是,他突然离开仙魔岭,是为失职,天帝不可能不予以惩罚,自己也确实是想放松一下心情,离开一下天宫也好。 她微微一笑说:“也好,虽听上去不好听,不过于你来说,也算是难得的清闲日子了。” —— 第32章 迷花迷情 因着安华在天宫人生地不熟,又实在不想回白狐宫,遂跟着景雪也去了扶山。 扶山山清水秀,仙气缭绕,没有那些压抑和束缚,景雪心底的烦恼渐渐散去了些。 清由每天在静思殿面壁思过,对外界的事丝毫不过问,日子过得倒也舒心,然而,仙界却是掀起了一阵狂潮。 天宫太子被罚静思,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对此事谁能不好奇?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仙魔岭的事不胫而走,加上有心人的添油加醋,太子妃白景雪也被牵扯其中,甚至有说法道,太子殿下的失职其实都是因为太子妃。 这谣言一出来,王母娘娘又是一阵雷霆大发。 —— 不知是何缘故,零霄好像对景园很是赏识,两人还常一起讨论治族大事。景园数次辞行,都被他以重伤未愈为由,留在了万花岭。万花岭守卫森严,失了灵力的景园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转眼间,他在此处已将近一个月。 “袁大哥……”见景园在石桌旁发呆,零落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零姑娘,是你啊!”景园猛地回神,笑道。 “怎的一个人在发呆?” “没有啊,我……”景园笑着指了指园中的梅林,“赏梅呢。” “是吗?”零落梅右手撑着脖子,狐疑地看着景园,“其实,我觉得你醒来之后,每天都看上去忧心忡忡。你……似乎有很多心事。” “零姑娘多虑了,在下并没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难以启齿的事,你不需要掩饰。” 景园看向零落梅,眼里闪过一丝丝惊异。他每天活在刀尖上,步步小心。多少年来,他所学到的是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他从来没有闲暇去想。 零落梅岔开话题:“明日是我们万花岭一年一次的万花节,到时整个万花岭会聚集花族的男男女女,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你要不要去看看?” “是吗?好啊!”一个月来,景园都待在这迎宾殿,实在是闷了,听到有这样的热闹场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忽又想到:这么重大的节日,守卫必定会松懈,看来明天能找到机会离开。 …… “我来这里一月有余了,从来没发现这里有这么一处美景。”景园四处望望,不禁叹道。 零落梅说道:“这迷花谷离万花殿远,你自是不晓了!而且,这里是花族的神圣之地,平常是不允许随便进出的。” 迷花谷里长着各色各样的花儿,白的、红的、紫的……令身处其中的人眼花缭乱。远处,高山上云雾缭绕,相间的树木和花朵隐在其中若隐若现,清风吹过,百花的香气扑鼻而来,顿然叫人心旷神怡。 在景园的印象中,即便是神界少有这种好地方。 来这迷花谷的多是少男少女,有成双成对,满面春风的,有遥遥相望,满脸羞涩的,有孤身一人,惆怅失意的。 “我本以为你所说的万花节是比花或是比美之类的节日,没想到却是……”景园抬手指了指身边经过的形形□□的人。 “呵呵。”零落梅笑笑,两人继续往前走。 “传说,我们花族每个人死后的灵魂都会变成一株花,长眠于此。”她轻轻抚着盛开的花儿,缓缓走过。 恍惚间,景园竟看到这个永远笑容满面的女子身上透着一丝凄凉。 “不知多久以后,我亦会成为这千千万万朵花中的一朵,毫无意识地生长着。” “零姑娘还这么年轻,往后的路还长呢。” 零落梅摇摇头,只道一声:“世事本无常。” 景园不知她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感触,但他也被她的话感染了,亦心叹:是啊,世事无常。 “瞧我,说到哪里去了,”零落梅甩甩头,苦笑道,“我带你再往别处看看吧。” 景园附和着笑笑,点点头。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又走过了不少地方。景园仰头看了看天,眼看就要黑了,于是说道:“今日真要多谢零姑娘带在下观赏了那么多好地方,我看零姑娘也有些疲倦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 零落梅关切地扫了景园一眼,只道他是因身子受伤而易感疲惫,故才劝着自己早些回去,笑道:“也好,以后袁大哥想去哪里走走,落梅随时奉陪!” —— 今天夜晚出来的人比白天多,整个万花岭可谓是人满为患。 景园独自快步穿梭在人群中,仿佛这里一切与他无关。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万花岭岭门。“万花岭”三个大字赫然附在牌匾之上,其旁边粘着五彩缤纷的花瓣,虽是在晚间,但它的鲜明亮丽依然清晰可见。 景园的心顿然豁然开朗,朝着岭门大步走去。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惹恼了我,你们必吃不了兜着走。”一熟悉的声音传来,景园不禁停住脚步,“零姑娘。” “算了,零姑娘法力应该不弱,眼下我还是离开更重要。”他想着,欲继续往前,却又听一男人说:“告知大王?那也得你有命说才行。兄弟们,上!” 继而听到的则是一片打斗声。 “不行,”景园的步伐还是慢慢停了,“万一零姑娘应付不来呢?她救了我一命,我白景园又怎可忘恩?” …… “糟糕,忘了我现在一点灵力都没有,怎么帮她?”景园恼得抓狂,忽灵光一闪,往人群中而去。 “这位兄台,”景园逮住一年轻男子急忙道,“你认识杏儿姑娘吗?” 男子看着景园,感觉莫名其妙,不过一听到“杏儿”二字,便两眼放光,痴痴地笑道:“当然啦,杏儿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是大公主身边的红人,在这万花岭哪个不晓得她啊,她……” “那就好,”景园打断男子的话,心下暗喜,运气还真好,一遇就遇到一情痴,于是拿出手中的布条道,“那你赶紧去千红殿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这……”男子狐疑地看着景园,欲摊开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哎,这可不能看,”景园忙拦住他,一脸严肃道,“这是机密,大公主交待我一定要交到杏儿姑娘手上的。”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给?”男子毕竟也不是傻子,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就给了他? “我这不是现下有事吗,”景园咬了咬牙,望望四周,指着远处亭子里的一位姑娘,说到:“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心上人在等我呢,人家都到我跟前了,我可不想失了这么好的机会,兄弟,你就当帮帮我。再说,你这不也有借口见杏儿姑娘了吗,她要是见你办事得力,兴许会……” “这……”听到景园的话,男子犹疑了一下。 “算了,既然你不愿去,那我找别人便是了。”景园故意激他,拔腿就走。 “哎,我去,我当然愿去。”男子追上来,笑嘻嘻地说。 “这还差不多,不过记得,不能私自打开看,也不能让别人看,一定要亲手交到杏儿手中。”景园叮嘱道,“快去吧!” 男子点点头,转身离开。 第33章 恍然若梦 “是谁派你们来的?竟招招要取我性命?”零落梅横着手中之剑,怒道。 见她停下,黑衣杀手亦站定,将她团团围住。 “你不必知道,也不会知道!”为首的男子道,语气中也透着杀气。 “好大的口气,”景园缓缓走出,刹那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就你们这些人,也想打公主的注意?” 杀手们见景园镇定自若的样子,猜想他很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景园走向自己,零落梅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不过,接下来占据内心的是担忧。 “你怎么来了,你伤没好,这不是来找死吗?” “你救过我,我不该救你一回?”景园笑说。 零落梅急了:“那也得量力而为啊,这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 景园看了看周围脸戴黑面具的杀手们,这才意识到竟有四五十个人,吞了吞口水,小声道:“放心,我已经通知了杏儿,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们。” “真的?”零落梅不敢置信地看他。 “嗯,所以我们只要撑一下子就好了。” “大哥,别跟他们废话,既然多了一人,那就两个都杀了。”一杀手说。 为首的踌躇半晌,紧了紧手中的剑,问:“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也不会知道。”景园笑了笑,重复他方才的话。 这一抹深邃的笑意,着实唬到了眼前的杀手,若没有两下子,在众多蒙面杀手面前,何以能如此冷静? “大哥,说不定他是在虚张声势呢。”旁边的杀手又道,还特意看着景园和零落梅二人,拉高声音。 零落梅听言,因怕被人识破,向前几步道:“我身边这位袁公子,乃是我父王的坐上宾,法力高强,对付你们几个是绰绰有余。” 杀手们开始有些害怕,零落梅继续道:“不过,若你们愿说出是谁派来的,并放下屠刀,我可以向他求情,放你们一马。” 杀手们相互看了一眼,又纷纷把目光投向杀手头子,似有些动容。零落梅、景园二人对视一下,心慢慢放松下来。 然而,头领却道:“你们放过不放过都不重要,今日若我们不将你解决,便无法向主人交代,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做我们该做的事。” 听头领如此说,其他杀手又坚定了心中的杀念。 两人暗叫不好,看来要准备打一场硬仗了。 几十个黑影来回穿梭,景园和落梅二人一下子手足无措。这一打起来,对方立即发现了景园灵力尽失的事实,自知胜算大了,遂先把主力加在景园身上。 因没了法力,景园只能徒手与杀手们抵抗。 零落梅惊呼:“袁大哥……” 景园被黑衣杀手们的剑困住,无法动弹。 眼见着数把剑就要直逼景园的胸膛,零落梅将手中的剑一挥,扫除近旁的障碍,随即转身冲向景园,怎奈又有几个杀手上前拦住去路。 景园见势不妙,大呼一声,使出全身之力一推,杀手们一个踉跄,皆向后退了数步。毕竟人多势众,在景园还未缓过神时,又有一黑影自暗处袭来。 “小心!”景园只听见零落梅大喊,接着身子猛然向后一仰。 “零姑娘!”景园大惊,起身一看,只见零落梅已倒在地上,浑身是血。 “零姑娘……你怎么样?”他抱起零落梅,急忙查看她的伤势。 零落梅无力地抬了抬头,已是说不出话,昏倒在景园的怀中。 见状,杀手们一开始也是一脸错愕,随即又个个如释重负,看来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渐渐放下警惕。 突然,一个呼声传来,景园抬头一看,只见上百个妖兵已朝这边奔来,黑衣杀手们毫无准备,瞬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是杏儿姑娘来了,景园心中一喜。 “公主……”杏儿跑到零落梅身边,急切地看着她,“公主怎么了?” 景园:“她受了很重的伤……” “啊?”杏儿顿时慌了神。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带着公主去找大王,只有他能救她了!” —— “怎么样?她……醒过来了吗?”见杏儿从寝殿出来,景园忙问。 “还没有,不过,大王用花灵珠给公主疗伤,又给她输了大量的真气,性命无大碍,公子放心吧!” 景园不禁长舒了口气,又急忙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公主此次受伤太重,可能需要些时日了。”杏儿道,看景园心急的样子,又说:“袁公子若担心,何不亲自进去瞧瞧?” 进去? 不进去? 景园看着杏儿远去的背影,将手附在门上,犹豫着。 —— “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推开,景园终究是走进了零落梅的寝殿。 零霄把零落梅放在床上,起身冲景园笑了笑:“今日之事,杏儿都与本王说了,感谢袁公子救了落梅。” “袁景怎么敢当,应当是在下感谢公主救了在下。”景园顿时羞愧难当,说着,不由地看了昏迷的零落梅。 零霄将景园脸上的情绪尽收眼底:“本王方才消耗了太多灵力,先回去休息。” 待零霄离去,景园才慢慢走向床边,脑海里零落梅为自己挡剑的那一幕不断重现。这一刻,景园突然觉得心莫名地揪着痛,很陌生的感觉。 活了几百年,景园有过命悬一线的一刻,也有过被人救于水火的时候,却从未有人用性命换他的命,所以他不适应,真的不适应。 盯着熟睡的零落梅,景园一时晃了神。 —— 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为了避免繁琐,一般天宫各种的盛宴都是每一百年一次,寿宴亦是如此。 此时天宫上上下下已在为明日王母娘娘的寿宴忙活着。王母娘娘乃是仙界主母,这宴席自然半点马虎不得,所以,早在半个月前,宫女侍卫们就已着手准备。 清由已自静思殿出来多日,但由于近日政务繁忙,又知景雪不喜热闹场合,故而尚未去扶山。 今日,天宫迎来了久违的热闹。王母娘娘的寿诞和天帝的寿诞一样,堪比仙界的百年之宴。 一大早,南天门就熙熙攘攘,各路仙家纷至沓来。不过,只有有一定身份的人才有进入宴席的资格,除了德高望重的上仙们,就只有各族首领们及其嫡亲家眷。 “白大王,别来无恙啊!”凌弃风拱手道,眼神里暗藏了一丝不屑和讥讽。 “凌大王,又见面了!”白唏淡淡道,脸上毫表情。 自上次西山之乱以来,瑶姬仙逝、景园失踪、安龄出走等一众事压得白唏几乎喘不过气,一个多月来,他既要承受失去至亲至爱的苦痛,又要平定魔界的侵扰,事必躬亲,现在已是心力交瘁,也没有精力和心思应付凌弃风。 “大哥!”真妃微微俯身一笑,她心里可是乐着呢,瑶姬一死,她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白狐宫的女主人,虽然白唏还未明说,也还没来得及举行册封仪式,可他今天带她来参加寿宴,不就已经承认了她的位置了吗?如是想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白大王,姑姑!”凌弃风身后的凌飞雨等人行礼道。 白唏站着,没有说话,只有真妃点了点头。 第34章 流觞古琴 语毕,凌飞雨别过头,不敢直面白唏,心里的愧疚迅速蔓延。朗子离的神情也有几分不自然,只是强撑着。 瞧着洋洋得意的真妃,凌弃风摇摇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朝她挑了挑眉。真妃会意,轻轻点头。 “听说白太子前段时间失踪了,不知可有消息了?”凌弃风笑问,心里畅快不已。 “此乃是本王的事,就不劳烦凌大王过问了。”白唏说着,转身进入迎风殿,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凌弃风转身示意身旁的人先进去,而后与真妃走到殿门旁的神树下。 “大哥,有什么事?”真妃小声问。 “真儿,你必须得尽快找到安龄,让他回到白狐宫。”凌弃风压低声音说。 “我也想啊,可是这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派人找了一个月,一点音信都没有。”真妃蹙眉,“而且,安龄脾气犟得很,即便找到了,他也未必肯回宫。” “那就多派些人找,这一次不论如何也要让他当上这个太子。” “如今景园已死,太子之位迟早会是安龄的,大哥何必这么着急。” “未必,凡事还是小心为好,景园的尸身一直没寻到,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了。”凌弃风道,“若是他没有死,又回到不周山,那一切都白费了。” 真妃惊愕地看着凌弃风,如梦初醒。 “还有,发生了这么多事,加上安龄的出走,白唏不可能丝毫都没有察觉,你要万分小心,尽量打消他任何怀疑你的念头。” 真妃边思考边点头。 —— 王母坐在大殿上,瞧着身旁白玉桌上的相差无几的寿礼,心中顿生厌倦,脸上却摆着端庄的笑容。 “娘娘,您瞧,今日的寿礼跟以往一样贵重又精致呢!”云端小声道。 王母娘娘却摇摇头,道:“唉,次次都是这些,本宫看得乏了。”云端一想,也是,王母娘娘什么都不缺,可大家能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不一会儿,仙人们就座,宴席摆开。 “臣等祝王母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人皆起身行礼,齐声道。 王母笑说:“众仙家远道而来,不胜感激,就座吧!” “娘娘今日气色真好。”方芷柔声道。 “是啊,娘娘您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真真是把我们这些小辈都比下去了呢。”香芸也笑道。 这两人平日里一见面就掐,今日倒是难得同阵营。凌听雨不屑地瞥了一眼左下方,心想:哼,好话谁不会说。继而又情不自禁地偷偷往对面看去,只见那人依旧一身蓝衫,温润如玉,干净地一尘不染。 她注意到他身边的空位,心里感叹,若是自己能坐在那里,那该多好啊。想象着,脸颊不禁泛起红晕。 这轻微地不能再轻微的动作,似乎没人看见,除了王母娘娘。 —— 扶绿亭中的石桌旁,景雪撑着脑袋出神,王母娘娘的寿宴此刻已经开始了吧? “景雪,”寻愿在景雪眼前晃晃手,道,“在想什么?” 景雪回过神来,摇摇头。 寻愿看她恍惚的样子,笑了笑,“今日是王母娘娘的寿辰,你知晓吧?” “嗯,”景雪望望四周,问,“师父们也去祝寿了?” “没呢,师父们乃是世外高人,对这种寿宴没兴趣。”寻愿玩笑道,转而又收起笑容:“景雪,我知道,清由之所以没来接你去赴寿宴,是怕你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不愿让你应付这些俗事,可你是他的太子妃,像今日这样的场合,若你缺席,少不得有人会嚼舌根,尤其是王母娘娘,她最要面子,你没在她的寿宴上出现,她一定会对你有膈应。” “我知道。”景雪低头道。寻愿说的这些,她一早就想到了,可瑶姬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她现在还没做好回到现实的准备,所以才会如此纠结。 “景雪,”寻愿轻轻握住她的手,“伤痛是永远不可能彻底过去的,你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要学会去把它埋在心底。” 景雪抬头,看着寻愿母亲般慈祥的眼神。 “我们看着清由这一路走来的,他虽身份高贵,灵魂却是孤独的,天帝和王母是他的生身父母,但他们没给过他多少温情,这或许就是高处不胜寒吧!刚来扶山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话特别多,十分活泼,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变得沉稳、内敛。因为生来肩负的就比别人多百倍,所以他也必须如此。但,他毕竟也不是木头,他有血有肉,他需要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去懂他,助他。虽说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他身边,可我们这些长辈再怎么对他好,终究和你是不一样的。景雪,你是他的妻子,你们俩应该互相扶持,你说呢?” 景雪有些吃惊,没想到寻愿会说这么坦白的一番话。接着陷入深深地思考中。 “而且,清由可不是一般人,长得英俊,地位又高,哪个女子见了他不动心?你这个正妻不在身边,难保那些花儿们不会贴上去哟!” 是啊,清由是何等人物,谁不想入了他的眼呢? 寻愿的话让景雪突然间看清了自己的心,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天宫。” 寻愿锁眉道:“只是现在回去……已然是要看王母娘娘的脸色了。” “带上我这个宝贝回去,就不用看脸色啦!”二人一转身,见觅之笑嘻嘻地走来,怀中抱着一把古琴。 “流觞琴!”寻愿忽而两眼放光,惊讶不已。 景雪不明所以,看着觅之手里的古琴。一幅栩栩如生的雕刻图映入眼帘,高山流水,人沿溪边曲腿而坐,在高谈阔论。琴弦散发出淡淡的蓝光,透着清幽和神秘,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流觞琴?三师父,这就是上古第一琴,流觞?”景雪问。虽然她对琴不甚感兴趣,但这流觞,只要是学过琴艺的人,却都是知晓的。 “是啊。”觅之点头笑道。 “相传,这流觞已近千年不知所踪了,原来是叫三师父你捞着了!”景雪目不转睛地看着琴说道。 “什么叫捞着了?这可是当年伏羲大帝特意赠予我的。”觅之不禁得意,“要不是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你师父我还不稀罕呢!” “得了吧,不稀罕?当初多少仙人想从你这儿讨了这琴去,你怎的没答应?”寻愿嘲讽道。 觅之白了寻愿一眼,清了清嗓子,对景雪说:“王母爱琴人尽皆知,你把这第一古琴当寿礼送她,既表现出你一片孝心,又长了她的脸,她定然欢喜不已。” “师父要把流觞送给王母娘娘?这可是你收藏了这么久的古琴啊。” “不是我送,是你送。”说着,觅之将琴塞到景雪怀中,“流觞放我这里一千多年了,我看也看够了,再说,我平素不弹此琴,也浪费了,倒不如送你个人情,记得日后多惦念惦念我这个三师父就行了。” “这……”觅之的话让景雪顿时哭笑不得,不好推辞。 见景雪有些犹豫,寻愿走上前来,道:“景雪,你就拿着吧,这流觞虽是第一古琴,但你三师父最宝贝的却不是它,所以呢你就放心大胆地收下这个人情吧,啊!” “这个你四师父倒是说对了,我有云桑琴就行了。”觅之笑道,“况且,谁让我们心疼清由那小子呢。” 景雪明白师父们是希望,她能借这宝物而增进她跟王母娘娘之间的感情,于是也不再客气。“那……谢谢三师父了。” 第35章 七颜稀花 所谓寿宴,也不过就是仙界中有名望和地位的人聚在一起向王母娘娘说几句奉承赞美的话,而后再欣赏歌舞之类的。 待景雪回到天宫,最后一支歌舞刚好退出迎风殿。 “还好,还来得及!”景雪舒了口气,大步流星走到殿前,正要踏进殿门,却见一女子站起身到殿中。 正是凌听雨,只见她侧首望了望端坐的清由,尽管隔得远,脸颊上的红晕却清晰可见。景雪抱琴的双手不禁紧了紧,半踏过门的腿又退了回去。 她第一次见凌听雨还是在骊山,凌飞雨的婚礼上,那时她穿的是一身简单的粉衣,今天却身着一袭亮丽的牡丹红长裙,白色的腰带束在腰间,窈窕的身姿凸显而出,乌黑的青丝和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恍惚间散发出一种惹人爱怜的气息,仅一个侧脸就动人心魄。像这样的女子,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吧,景雪忍不住看向清由,好在他并没有抬头。 “王母娘娘,臣女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寿礼。”凌听雨福了福身子。 “听雨,哪有现在送寿礼的,别这么没规矩。”凌弃风微斥道。 “哎~没事,凌公主一片心意,什么时候送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帝温和笑道。 闻言,王母也笑着说:“是啊,我也想看看听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呢!” “谢天帝、娘娘!”凌听雨甜甜一笑,拿出一盆花放在殿中。 这时,殿内的人皆是一片茫然,有人在心底暗笑讥讽。 “这是七颜花,顾名思义,它的花瓣共有七种颜色。”凌听雨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眼光,淡然道,“听雨之所以现在才献上,是因为它每一百年才开一次花,而且必定是在正午。” “哦?竟有此种奇花?”王母顿时来了兴趣,在场的人也都齐齐望着那株小花。 七颜花长得并不大,茎干细,上面只有寥寥数片小叶子。花儿含苞待放,从外表看确实是有七种不同的颜色。 “可是……看它这么瘦小,开的花怕也不太鲜艳吧。”方芷扯着嗓子道。 紧接着传出几声轻笑,香芸掩嘴道:“是啊,凌公主你是不是没浇水啊!” 众人皆疑惑地瞧着,凌听雨却不恼,耐心说:“各位仙家莫急,待它绽放时,必有奇观。” 百年开花一次?想必为了在寿宴上出尽风头,讨王母欢心,凌听雨早在百年之前就开始准备了吧。殿门外的景雪冷笑一声。 话音刚落,即有一股幽香飘来,不浓不淡,却沁人心脾,令人一闻着迷。 “看,那花开了!”不知谁激动地喊了一句,众人的眼睛纷纷扫向七颜花,只见它正缓缓舒展,无数的花瓣脱离花芯飘向上空,不断游走。 在场的人无不咋舌,眼珠子一动不动,不敢相信就这一株小小的草一样的花能长出这么多花瓣。 再看向七颜花,只见花瓣仍在涌出,仿佛无穷无尽。空中的花瓣似有人驱使一般,从无序到有序,渐渐形成五颜六色的两行大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母看得喜笑颜开,连声叫好。 忽而花瓣散开,即刻又形成一幅图,俨然一见,却是此刻正端坐着的天帝和王母,栩栩如生,好不真切。 突然花瓣再次散开,形成王母娘娘俯身弹琴的样子,继而又现迎风殿众仙饮宴的情景…… 众人拍手称赞,就连原本等着看笑话的方芷和香芸等人也不得不诚心佩服。 再望向空中时,花瓣已然尽数消散,化作五彩缤纷的星星点点落下,幽香也渐渐转淡,最终消失。 “好好好!这寿礼深得我心。”王母心里欢喜得意,心想有了这稀世奇花,这下能将戚陵夫人狠狠比下去了。 说着,花盆中的七颜花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云端走下殿堂,小心翼翼地将七颜花端起,放到王母面前的玉桌之上。 凌听雨瞥了瞥左侧的清由,转身问到:“听雨的七颜花,不知太子殿下可还喜欢?” “本太子可能不太懂欣赏,无甚感觉,”清由淡淡道,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不过,母后喜欢便可。” 这话听得凌听雨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旁人一听,皆冷笑,不太懂欣赏?分明是不喜欢。 “凌公主蕙质兰心,培育这七颜花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王母含笑道。 凌听雨微笑着,抿唇不语。 王母稍稍抬手:“云端……” 云端朝前移步,听其吩咐,“娘娘。” “这是本宫随身携带的紫玉箫,今日就赠给凌公主了。”王母笑着,将箫递给云端。 凌听雨接过紫玉箫,从容地欠身道谢:“谢王母娘娘赏赐!”而后又回到座位,举止大方得体,没有丝毫扭捏姿态。 此时,殿内老一辈的仙人们都不禁艳羡凌弃风有如此出色的女儿,竟能一举夺得王母娘娘的欢心。然,那些同龄的少女们眼中却纷纷流露出浓浓的妒意。 正当大殿中渐渐平静下来时,景雪走了进来。 众人看着缓缓走过的太子妃,一脸惊异,立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整个迎风殿瞬时又沸腾起来。 “太子妃?她怎么到现在才来?” “不知道啊。” “哎,你们听说了吗,听说太子妃和王母娘娘不和,我还以为她不来了呢。” “啊?有这种事?” “我要是太子妃娘娘就不出现了,都这个时候了,来了也要遭王母的冷眼。” …… 果然,王母的脸即刻黑了下来。 景雪却似没有看到,仍面带微笑,徐徐走来。不经意间对上凌飞雨的目光,她的笑僵了一瞬,眼里闪过无尽的冷意,于她而言,凌飞雨的这一笑不过是愧疚,是心虚,更是对自己的讽刺。 再进几步又见白唏和真妃,眼中的冰冷变成了杀意,心里痛恨白唏薄情,瑶姬尸骨未寒,他就急着把真妃抬上正妃的位置? 真妃心底发麻,身体一哆嗦,急忙垂下眼帘。 景雪站定身子,瞟了一眼清由,她知道他正注视着自己。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景雪欠身行礼。“起身吧!”天帝一脸慈祥,笑道。 王母娘娘则依然冷眼相对,闭口不言。 “景雪迟来了,还请父皇母后恕罪!” 王母:“太子妃原来还知道今日的寿宴啊,还以为你心里没有我这个母后呢!” “母后说的哪里话,儿臣怎么会忘记您的好日子呢。”景雪微笑着说,“儿臣特意去了扶山向觅之上仙求得这流觞琴,献给母后!” “流觞琴?太子妃娘娘说得可是那上古第一古琴,流觞?”一白发仙人忙问。 “正是,”景雪微微侧身,点头道,“儿臣知母后您善琴艺,心想送这流觞于您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景雪拉下表面的琴套。 第36章 琴曲伴舞 殿内不乏爱琴之人,他们素来以得不到流觞琴为一大憾事,如今有幸能一睹其真容,皆伸长脖子望着,恨不能立刻把它揽入怀中。 在场之人,除了清由,无人不被这泛着蓝光的宝物吸引。 传说流觞琴乃是上仙云裳所制,而琴弦便是她的万缕青丝,其琴音扣人心弦,摄人心魄。 王母脸上的不悦随之消散,又惊又喜。早些年,她曾多次向觅之求取流觞,但都悻悻而归,扶山四仙向来随性不羁,却又德高望重,故她即便再恼怒也别无他法。 “云端姑姑。”景雪双手伸出,示意云端将其抱上殿堂。 王母抚上琴弦,两眼直直地看着,爱不释手:“这么珍贵的古琴,太子妃有心了。” 那些眼巴巴看着的仙人们,只能暗叹自己与它无缘了,不过,对于懂琴惜琴的人而言,能见其一次已是无比满足了。 景雪再次欠了欠身,默默走到清由身旁坐下。 “我想着你不喜这种虚假场合,特地没有去打扰你,怎么自己跑来了?”清由轻声道。 “我是太子妃,本该出席的。再说,我若是再不来,就要出乱子了。”景雪笑道,看了看对面的凌听雨,只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不过很快被脸上的笑容盖过了。 清由明白景雪话里的意思,悄悄握住她的手,笑说:“我眼里看到的只有你~” 景雪顿时心里暖洋洋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亲热的模样,凌听雨看在眼里,心揪着疼,袖里的玉手死死地握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听说太子妃娘娘也弹得一手好琴,”凌听雨笑着,眼里却满是阴鸷,“不如今日弹一曲,让大家开开眼界?” 景雪心里咯噔一下,茫然地看着凌听雨,弹得一手好琴?再一看其他人,发现他们都看向自己……现在好像想拒绝都不行了吧! 她看向清由,只见他朝自己点点头。 景雪也点头回应,她知道凌听雨是故意为难,她的心思她也再明白不过,而她更明白在她面前,她是千万退让不得的。 “母后,您看……”景雪故作为难地看着殿堂之上的王母。 “太子妃就弹一曲吧,也算是为本宫的寿宴助助兴!”王母娘娘笑道,“云端,将流觞琴递给太子妃。” 顿然,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谢母后。”行完礼,景雪坐到殿中的白玉桌旁,轻轻放下流觞琴。 “哎,我听说凌公主你善歌舞,何不趁今日也让咱们见识见识!”方芷笑道。 “是啊是啊,有太子妃娘娘伴曲,这可是极大的荣幸啊!”香芸立马会意,附和道。 这两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景雪扯了扯嘴角。 凌听雨镇定自若,端坐着,笑看王母娘娘,似乎在请示她的许可。 王母:“如此,凌公主便献一支舞吧,我看众仙家也想见见你的舞姿呢。” “是。”凌听雨缓缓起身,走到景雪身边,“太子妃娘娘不介意吧?” “求之不得!”景雪淡淡回答,懒得跟她打口舌之战。 琴声响起的同时,牡丹色的长裙也轻飘而起。景雪修长的玉指轻轻抚着琴弦,时而轻拢慢捻,时而转轴拨弦,凌听雨的舞步也随之时而缓慢,时而轻快。 景雪此刻弹的是《花好月圆夜》,凌听雨跳的则是《天女飞仙》。 流畅动听的琴曲撩拨了某些人无尽的思绪,曼妙的舞姿迷乱了无数人的眼睛。 清由喜欢看景雪弹琴,因为这时的她恬静而又温柔。记得初次相见时,她就跟现在一样。看着看着,他不由地入了迷,嘴角扬起。 然而,为她入迷的还有一人,凌飞雨。两人一起的那些年,景雪也弹曲子,而他就坐在旁边痴痴地看着,就像现在。 在场的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翩翩起舞的凌听雨,心中不住感叹,美极了! 可……清由的入迷却令不少人会错了意。 凌听雨心中暗暗得意,她终于吸引到他的注意了。 王母娘娘饶有深意地注视着这一切。 清由这眼神实在太深情,让一脸平静的景雪也不禁产生了错觉,顿时心中酸意横生。 而在场的女子可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太子殿下喜欢会跳舞的女子,自己也该好好学舞的。 一曲终了,这身着牡丹长裙的女子不知印入了多少男子的脑海,又不知激起了多少少女的嫉恨,仿佛这迎风殿有了她的影子,其他的花儿便都失了颜色。 倒不是说景雪不够魅力令人倾心,而是她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别人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故这场不是比试的比试就显得她逊色于凌听雨。 不断的赞扬和掌声使凌听雨越发的开心,于是不觉又看向清由,想从他口中得到一点赞美之词。 景雪依旧淡定地坐回原位,却是不再看身边的人,她可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不快。 “真没想到这些年,太子妃的琴艺精进了这么多,这一曲《花好月圆夜》真真是好听极了。”真妃扬声笑道。 景雪原本心情不好,听到真妃的声音,差点破口大骂,深吸了口气,冷声道:“谬赞了~” “太子妃的琴曲动听,凌公主的舞姿美妙,我很喜欢。”王母笑道,“太子,你说说是太子妃的琴曲好,还是听雨的舞好?” 这话虽似唠家常,实则已体现出王母对凌听雨的喜爱,毕竟一般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别的女子跟自己的儿媳妇比较,还让自己的儿子发表评论。 “儿臣觉得琴曲和舞蹈这两者没有什么可比性,本就是不同的两个技艺,景儿和凌公主各有千秋罢了。”清由不改温文尔雅的姿态,笑说。 清由的这一番答话虽不偏不倚,可他一口一个景儿已告诉他人在他心里,哪个亲哪个疏。 凌听雨的心忽然像被灌满冰水,冷得生疼。 众人一听,又猜测太子殿下好像并没有看上凌听雨。 景雪却没有怎么斟酌清由的话,端起玉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清由注意到景雪的异样,一头雾水。 “景儿,别喝这么急,容易醉。” “没事,不用管我!”景雪道,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已经喝得微醺,说完朝清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第37章 醉酒情迷 景雪心里不舒坦,只一个劲地饮酒,清由见劝不住,便由着她。 渐渐地,景雪的意识模糊起来,后来宴会何时结束的,她一概不知。只记得自己是被清由抱着出的迎风殿。 “放我下来!”景雪挣扎着,往地面扑去。 “哎~你喝醉了,”清由将她扣住,不让她有落地的机会,“乖一点啊~” “你放我下来……”景雪拧眉,不依不饶地吵着。 清由摇摇头,无奈只能放下怀中的人,没想到她喝醉了这么难缠。 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前面,他不得不时不时地上前扶住。 “不要……碰我!”景雪使劲地推开清由,继而又一个踉跄差点摔落,好在清由一把拉住。 “你……任清由,”景雪手撑着清由的胸膛,眯起眼睛,“你为什么要盯着凌听雨看啊,我不准你看她,不准看她……” 清由忍不住笑了,她这是……吃醋了?他将她抱起,朝亦轩殿走去,轻声道:“傻瓜,我是在看你啊!” —— 清由把景雪放到床榻上,又命西寒打来水,亲自给她擦脸。见她不闹了,才放心地站起身,正要走时,身体却被人紧紧抱住。 清由不由地身子一僵,自成亲以来,景雪和他从未过这样的亲密接触。 “清由,不要走……”景雪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清。 “你说什么?”清由转过身,还以为她在说梦话。 “不要走……”景雪睁开眼睛,对上清由的双眸,“不要走。” “景儿,你醉了,我送你去休息。” “我没有醉。”景雪迷迷糊糊地说,身体却是摇晃得厉害。 清由看着景雪,宠溺地笑了,喝醉后的景雪跟个孩子一样。 “你不要走,不要……” 景雪眼角淌出几滴泪,双手环住清由的脖子,额头向他的脸贴近。 都说酒后吐真言,景儿,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清由双臂环绕景雪用以支撑她的身体。 景雪抬头,努力张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这张绝美的容颜,踮起脚尖朝那薄唇吻去。 清由忽地睁大眼睛,停滞了呼吸,惊讶和欣喜一下子涌上心头。 但是,他,终究是清醒的,虽然不想,却还是急忙将景雪与自己分开。 “景儿,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景雪迎上清由的目光。 四目相对。 清由弯起唇角,凑近她耳旁轻问:“你确定?” 景雪依然睁着清澈的双眸,没有答话,缓缓抱住清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 在之前的日子里,每次面对景雪,清由都极力克制着自己,从不敢有任何越矩的行为。现在心爱的女人已经离自己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她的每一寸呼吸,每一个心跳,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气,他渐渐失去控制。 清由不再迟疑,低头吻住景雪。吻,很急切。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他终于等到了。 清由抱起景雪朝床榻走去,两人交缠在一起,一夜缠绵。 —— 第二天。 景雪皱了皱眉头,头有点痛,睁眼的刹那,清由的俊脸出现在眼前,昨晚的种种一下涌入脑海,立刻红了脸。 “原来你会害羞啊,”清由突然睁眼,笑道,“昨日那么热情,也不见你脸红啊。” “我……我喝醉了,做过什么都忘了……”景雪急忙拉起被子蒙脸,转身背对清由。“哎~你现在后悔可晚了。”清由将她拉入怀中,“你如今是我的人了。” 景雪不说话,任由他抱着,把头埋进他的胸膛。 其实昨晚景雪虽然脑子有些模糊,但神智并非不清醒,只是醉酒之后,心底的感情突然变得更加强烈,以至于无法抑制。当她抱住清由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再也不想放手了。 原来她对他的情,已经这么深。 至于这感情是什么时候有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得知他为她受伤的那一刻,或许是在他事事为她着想的时候,或许更早。 只是她自己未曾发现。 清由看着她,脸上尽是满足:“景儿,此生,唯愿与你,相知相伴,永不分离~” 他温热的眼眸,此刻和景雪贴得那么近,叫她情不自禁入迷。 景雪伸手抚摸着他的双眼,两百年前,就是这双摄人心魂的眼睛,给了她片刻的温暖,也印在她脑子里两百年。那时,她不知道自己跟他会有今天。 忽然,透过清由微敞的领口,瞟到一道疤痕,看上去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剑伤。她伸手触碰了一下,不禁蹙眉:“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清由低头看了一眼,心头忽而一阵莫名的刺痛,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景雪惊讶地看着他,这么深的伤口,养伤都要好长一段时日,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嗯~我只记得,大概一百年前,我在扶山醒来时,这伤口就在了,师父们说我昏睡了近十天。但是,伤怎么来的,之前经历过什么,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清由回忆起那天的事,至今还觉得很奇怪,接着又道,“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必再想。” “怎么会这样?”景雪更是感到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刺伤清由,而他也完全失了记忆。 思绪纷飞中,眼前的人给了景雪一个吻,她也无法自拔地回应着,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脱身,往窗外一看,“唔……现在快午时了吧,往日我早起来了,西寒怎么没来敲门?” “早来了,看你睡得这么沉,我就放假让她休息了!”清由笑道。 “什么?来过了?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景雪拍了拍脑袋,翻身下床,“不行,得赶紧起来,让人知道我这么晚还睡着,岂不要闹笑话了!” 清由无奈地笑了笑,“你是太子妃,谁敢取笑你?” “还说,还不是你,都不叫醒我,母后见我没去请安,回头又该说我了。”景雪说着,坐到铜镜前梳妆打扮起来。 “母后说你就让她说了。”清由穿上蓝衫走到景雪身后。 见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景雪白了一眼:“是啊,说的又不是你。” 清由俯下身子,拿出一根玉簪子,□□景雪挽起的秀发中。 “嗯?这是……”景雪好奇地摸了摸,往铜镜里一瞧,只见那白玉上面刻了好些纹路,虽然不太清晰,但看得出很精致。 “这上面的流云也是我亲手刻上去的,以后你可要每天都戴着,让我看到。”清由说道。 景雪起身对着清由,笑问:“这算是……定情信物?” “嗯……”清由点点头。 第38章 人间仙境 经过三天的救治,零落梅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但由于受伤过重,至今只能在床上躺着。这几天,景园时时刻刻都陪伴在侧。 “哎~你现在还受着伤,不能下床,快躺回去。”眼看零落梅就要下床,景园急忙阻拦。 “袁大哥,我躺了三天,骨头都僵硬了,想出去走走。”零落梅蹙眉道,回想起来,她可从来没有躺这么久过。 “可你……” “就在门口晒晒太阳,没事的~”零落梅用恳求的口吻道,景园无奈,不忍心拒绝,“好吧,我扶你!” “好啊!”零落梅立刻展露笑颜。 零落梅吃力地走着,时不时地偷瞄景园一眼,听杏儿说,这些天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袁大哥,你那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啊?”零落梅让景园扶着,坐到石凳上。 “我……我那天睡不着,所以就出来……出来……”景园吞吞吐吐,突然想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心想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去能干什么啊。 “又出来看星星?”零落梅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问。 “嗯,对,看星星,那晚星星很亮。”景园闪烁着眼眸,赶紧岔开话题,“对了,你呢,你堂堂公主,怎么会在自己的地盘上遭人追杀啊?” “这……有点复杂。”说及此,零落梅的眼神暗淡下来:“那些人是受人指使的,而且他们熟悉万花岭的地形,知道将我引到北岭边界那人烟稀少的地方再下手,所以我大概能猜到那人是谁。” “你说的是你妹妹吧?”这一层,景园早已想到,只是不敢确定。 “你也猜到了?”零落梅诧异。 “很容易想到,零大王只有你和二公主两个女儿,将来这万花岭必定要传给你们其中一个,而你是长女,又深受花族百姓爱戴,王位很可能就是你的,故而很自然你就成为她的眼中钉了。” “我以为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不可思议……”景园不禁想到安龄,他至今也不敢相信他会想置他于死地。 零落梅一直觉得景园身上有一种神秘感,如今看到他眼里的落寞,她更确信了这一点,但他不说,那她也不问。 “今晚陪我看星星吧!” 景园怔了一下。 “你不是那么喜欢看星星吗,我也想试试。” “呃……可以啊。” —— 果不出所料,景雪去正天殿请安时,王母又摆出一副冷脸。 景雪暗叹,昨日的绝世好琴可算是白搭了。 “娘娘,您今日心情很好啊,完全不像受了冷眼的样子。”西寒见景雪仍旧满脸笑意,说道。 “我跟王母娘娘是天生八字不合,总不能每次从这里出来都苦着一张脸吧。” “依奴婢看,娘娘今天这么开心是因为太子殿下吧!”西寒嘿嘿笑了几声,小声道。 景雪浅浅一笑,并不否认,嘱咐道:“对了,我跟王母娘娘的事别向太子提起啊,少得给他添堵。” 西寒:“是~” …… 景雪坐在念景树下,望着正天殿的方向。等待清由归来,已经是她的习惯。只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清由不在天宫,等也只是空等,而今,想到他很快就会朝这里走来,她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 “处理完政事了?”景雪起身笑问。 “嗯。”清由笑着负手走来,牵着她的手坐下,又说:“信铜雀回来了。” 景雪两眼一亮:“嗯?可有大哥的消息?” 清由微微一笑,无言,伸手抚了抚景雪的发,许久,才道:“它找遍了整个仙界,却未寻到任何踪迹。” 景雪的心顿时冷得生疼。 “景儿,”清由紧握住景雪冰冷的双手:“仙界寻不到,或许他未身在仙界也未可知,我会让信铜雀继续寻找,不要放弃。” “嗯~”景雪哽咽。 —— 却说,安龄耐不住深重的愧疚,离开不周山后,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日日买醉,游走到人界。 “你瞧,这人已经好几天像这样喝得烂醉如泥,倒在街边不省人事了。”一年轻的店小二嫌恶地指着安龄道,只见他四仰八叉躺在客栈门口,手中还拿着一酒坛子,青丝铺满地面。 “唉,也不知道选选地方,这样横在门口,可叫我们怎么做生意?”掌柜说着,踢了踢安龄,见他仍旧一动不动,又道:“小二,快去找几个人来,把他搬走。” “可惜了这一表人才的模样,竟是个无所事事的酒鬼。” “是啊,这么年轻的一个大男人,却自甘堕落。” …… 路人们摇摇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不久,几个青年自客栈出来,抬起安龄往街对面的墙角一扔,头磕到墙面的石子,鲜血直流,他竟也浑然不知。 “公子……”一女子蹲下身子,“公子,你还好吗?” 女子一身素衣,身材娇小,声音甜美,容貌秀丽,惹人怜爱。 安龄微微睁眼,朦胧中,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轻儿,轻儿……”安龄小声呢喃着,沉重的眼皮再次落下。 女子见安龄无响动,又看看他额上流淌的血,恐他有性命之忧,于是将其扶起,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这女子名唤紫儿,年方十九,从小父母双亡,孤苦无依,靠每天上山采草药为生。紫儿天生心善,经常给村子里的人看病,且不收诊费,邻里皆喜爱这位漂亮又大方的小姑娘。 这些年,有不少人来向紫儿提亲,但都被她一一婉拒了,众人都不明所以,毕竟她一个女子,老大不小了,怎就不愿成亲呢? 而紫儿一点也不着急,她想着,人活一辈子,要嫁就嫁自己心爱的人,否则宁愿孤独终老。 因着紫儿喜静,平日又要采药,所以住在了偏远的山脚。山脚下有一条小河,紫儿的竹屋便是依水而建,屋子两旁栽满各色各样的鲜花,远远望去,倒似人间仙境。 紫儿将安龄安置到竹榻之上,替他擦干净脸,包扎好伤口。静静地看着安龄的睡颜,紫儿恍然发现眼前的男子竟是长了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她见过的男子中无一俊俏如斯。虽然发丝凌乱,衣衫也沾染了泥污,但其身上的出尘气质依旧引人注目。 想着想着,紫儿的小脸蒙上一层笑意。 黄昏时分,山顶上的一抹夕阳透过窗户射入室内,伴随着空气中飘散着的淡淡花香,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安龄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安龄起身的瞬间,紫儿正好端了药进来。 安龄未语,只望着这纯净的笑颜,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直来心心念念的另一人。 紫儿走到安龄跟前,放下药,道:“头会痛吗?我看你额前的伤口挺深的,流了很多血,不过你放心,用了我的药,保管不会留疤,两天就好了。” 安龄别开头,淡淡地问了句:“这是哪?” “我家。”紫儿笑说,又端起药碗,递给安龄,“先把药喝了吧!” “不必了。”安龄冷漠道,他乃仙界的上仙,不过磕了下头而已,伤口在个把时辰内便能自动痊愈,不需这些凡间的俗物,然紫儿一介凡人又怎明白这个,她只当这个气质不凡的男子是嫌弃自己,眼神里透出几分委屈。 紫儿的情绪安龄尽收眼底,却丝毫不为所动。步步为营活了几百年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心软的白安龄。 安龄侧头看向碗里的药,从倒影里看到头上缠着的纱布,心终究是被触动了。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嗯。”紫儿乖巧地点点头。 “为什么?”安龄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 “你当时昏迷不醒,额头又受了伤,我怕你出什么事……” “你又不认识我。”在他看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紫儿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安龄,心想这人未免太心冷了吧,不认识就不能救了么?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安龄打量了紫儿一眼,见她身形瘦弱,独自把他这个大男人弄回来,想来吃了不少苦,虽说是多此一举,但毕竟她是一番好意。 “谢了!”安龄干净利落地端起碗喝完药。 见安龄喝了药,紫儿终于放下心,感觉自己的医术得到了肯定一般。 “我叫紫儿,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白安龄。”安龄放下药碗,走向门口,负手而立。 “白安龄……”紫儿心中默念着。 看着眼前如仙境般梦幻的景色,安龄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内心竟对这里产生了几分向往之情。 “白大哥可是喜欢这里的景色?”紫儿站在安龄身旁,笑问。 安龄顿了顿,没有说话。 第39章 深夜出诊 既然已经肯定了心中所想,零落梅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亲自找零冰梅谈谈。 “姐姐来了~”零冰梅不冷不热地笑笑,心下已约摸知道她所为何来。 零落梅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不必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哦?不知姐姐要说什么呢?” “你我终究是亲姐妹,为何不惜派出杀手来取我性命?”此时的零落梅与平时那个娴静温柔的大公主已判若两人,神情冰冷,言语凌厉。 “我没有,姐姐,你可不能信口雌黄,这要叫别人听见了,传到父王耳朵里,那妹妹还有活路吗?”零冰梅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零冰梅,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零落梅蹙眉,怒道。 “你说我派人杀你,可有证据?空口说白话,几句话就想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头上,莫不是以为我柔弱可欺?”看零落梅的口气强硬起来,零冰梅也不再做作。 “罢了。”零落梅看着面前的女子,叹了口气,道:“这次的事我不会告诉父王,也算是对得起你我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了,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退让,如若你仍不知悔悟,我会做我该做的事~” 看着零落梅离去的背影,零冰梅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 亦轩殿。 “姐姐……”安华的声音划破了寝殿的寂静。 景雪扬扬手,笑说:“回来了,过来坐~” 景雪离开扶山后,安华一人在那里住了几天。 两人相对闲聊许久。 “对了姐姐,大哥……”安华拧眉道,“有消息了没?” 景雪摇摇头:“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寻找,相信再过些时日就会有消息了。” “安华来了。”两人谈话间,清由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安华起身行礼。 景雪也起身相迎。 清由瞧了景雪一眼,又转头对安华道:“在扶山住得可好?” “很好。”安华回答。 清由点头,浅笑不语。 安华微微低头,朝一旁的景雪看了看后,道:“安华先行告退~” 清由在软榻上坐下,笑问:“安华是来问你大哥的事的?” “嗯。”景雪点头,脸上愁容挥之不去,“她是个好妹妹。” “景儿,放心,会找到的。”他起身轻轻抱住她,安慰道。 —— “噔噔噔……”一阵急切又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了黑夜的静谧:“紫儿姑娘,紫儿姑娘……” 紫儿开门一看,只见一老婆婆神色匆匆地站在门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见状,紫儿急忙扶住婆婆,问:“王婆婆,出什么事了?” “紫儿姑娘,我孙儿……麻烦你快随我去瞧瞧我孙儿。” “好,您等我一下,我拿药箱。”紫儿二话不说,从房间拿来药箱,又望了望安龄住的对面房间,关门离去。 …… 紫儿放下药箱,在床沿坐下,先给床上的孩子把了把脉,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嘴唇和眼睛。 “紫儿姑娘,小鱼儿怎么样?”王婆婆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边慌张地问。 “婆婆放心,他这是吃坏了东西,我拿幅药给您,赶快去熬了,让他服下,把肚里的食物吐出来就行了。”紫儿说着,从药箱里拿出几味药。 不久后,小鱼儿服了药,果真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人虽然仍虚弱,却已渐渐转醒,王婆婆激动得直抹眼泪。 “王婆婆,小鱼儿近日可是吃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紫儿疑惑地问道。 “不曾啊,也就和平常一样,饭菜从来都是我亲自弄的。”王婆婆又想了想,道:“哦,这孩子吵着要吃糕点,所以我今日上街给他买了盒梨花糕。” “梨花糕?还有剩的么?”紫儿眼睛一亮。“有,有……”王婆婆赶紧拿起桌上的糕点递给紫儿,“你看,就是这个。” 紫儿掰了点梨花糕放进嘴里,脸色微变,道:“这糕点已经坏了,不能再吃,吃多了是要出人命的。” “啊?”王婆婆颤抖着双手,望着床上的孙儿,哭泣道:“是祖母害了你,是祖母的错,我怎么会连糕点坏了都看不出来?” “王婆婆,这不能怪您。”紫儿安慰道,问,“你在哪里买的梨花糕?” “就是城南那家刘记糕点铺,他们怎么这么丧尽天良,这坏了的东西怎么能卖,这不是要人命吗?”王婆婆又怒又气。 紫儿:“婆婆,我再开副药给您,小鱼儿喝了,身体恢复得快些,我明日再来看看。” “好,好,有劳紫儿姑娘了……” 夜色如水,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因四周环山,漆黑的树木映衬得小路越发的明亮。 紫儿心不在焉地独自行走在路上,全然忘了黑夜的恐惧。 “刘记是有名的百年老店,怎么会卖过期的食物呢?要是再有其他人去买了他家的糕点,出现像小鱼儿一样的情况可如何是好?不行,明天我要去集市一趟,亲自看看。”紫儿如是想着。 突然前方窜出两个男人。 “哟,大哥你瞧,这大半夜的还有一个这么水灵的美人等着咱们呢!”其中一个稍年轻的搭着另一个满脸胡子男人的肩道,手中提着个酒坛子。 “你眼花啊,明明是两个,真是的。”大胡子男人扔掉酒坛子,玩味地笑道,摇摇晃晃地朝紫儿走来。 “是你眼花,这根本就是一个。”年轻男人反驳道。 盯着面前这两个满身酒气的人,紫儿不禁害怕起来,拔腿往后跑。 怎奈她一个女孩子终是敌不过两个大男人,没跑两步便被人硬生生拽住。 “哎~小美人别跑啊,陪两位哥哥玩玩。” “别过来,你们想干什么。”紫儿使劲挣脱手臂。 “你说我们想干什么呢,嗯?”大胡子男人搓着手,口水直流。 “别碰我,走开……”慌忙之下,紫儿被石子绊住,倒在地上,只能缓缓向后挪着身子。眼看着男人的手就要伸过来,紫儿一声尖叫,不停地挥打双手。 “啊……”忽然听到两声惨叫,紫儿方回过神,睁眼一看,只见地上倒了两个人,跟前站着一白衣男子。 “白大哥……” 安龄看着她,没有说话。 少顷,紫儿的心回归宁静,慢慢站起来。 紫儿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背着双手,依旧沉默,遂转而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男人。 “他们……”紫儿上前几步,欲去探听他们的呼吸。 “他们没有死,只是晕了而已。”安龄道,眼眸清冷,“不过你若想,我可以结果了他们。” “不不不……不必了。”紫儿急忙道,生怕安龄真的会杀了这两人似的。 “这样的神棍,根本死有余辜。”安龄的话没有一丝温度,听得紫儿脊背发寒。 “算了,你也教训了他们了,留其一命吧!我们回去吧。”紫儿露出一丝微笑,拉着安龄往前走。 “你一个人,为何这么晚了还出诊?”语气里带有一丝责备。 紫儿:“王婆婆家的孙儿生病了,我……” “不能天亮再去?”安龄皱眉。 “病哪能耽误啊,要知道大夫晚一刻到,病人就可能丧命。”说到治病救人,紫儿立刻头头是道。 “有这么脆弱?”安龄生来是神,自小修仙,有灵力护体,当然不知道人类的脆弱。“其实以前都有人送我回来,只是王婆婆家就只有婆婆和孙儿两人,所以我就一人回了……” —— 第40章 仰望星空 “没想到像这样仰望星空,还别有一番滋味,仿佛心里的忧虑顿时没了。”零落梅坐在草地上,双臂抱腿,感叹道。 景园坐在一旁:“嗯……”他以前也没发现,星空可以这么美。 “对了,你已经跟你妹妹把话说开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零落梅摇摇头,轻叹一声道:“照旧喽,我不想闹得太僵,父王年纪大了,不能让他因我们姐妹不和而担心。而且,经过上次刺杀事迹败露,我想短时间内,冰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 景园侧首看着零落梅,饶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你呢?”零落梅忽,“灵力还是没恢复?” “没有。”景园眼里闪过失落。 “慢慢来,会有办法的!”零落梅安慰道,“反正我们万花岭又不会赶你走。” 景园摇头微微一笑。 —— 犀山,轻墟殿内,朗轻儿一袭紫衣正对镜梳妆。 看着铜镜里微有些苍白的脸,朗轻儿淡淡苦笑。“漓儿,知道大王去哪儿了吗?” 她又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眼里露出暖意。 “回王后,听犀牙殿那边的人说,大王一早去了南山,估计晚些才回呢。”漓儿答道。 “嗯。”朗轻儿点点头,还有半年孩子就该出生了,如今她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对于朗子易,她只是习惯性地询问而已。 “娘娘,奴婢扶您去外面晒晒太阳,走动走动吧!”漓儿眼看着朗轻儿眉间的愁绪,心里难受得紧。 “好!” 花园里一片鸟语花香,朗轻儿的心里却是一片暗淡,光明已经远去了太久,她早忘了温暖的滋味。 望着蔚蓝天空中炙热的阳光,泪落两行。 脑海中闪过亲人的影子、朗子易的影子、还有安龄的影子,过去的点点滴滴。 “娘娘……娘娘怎么哭了?”漓儿赶紧拿出手帕替朗轻儿擦干泪。 “无事。”朗轻儿起身,“漓儿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照奴婢看,肯定是个男孩。”漓儿道,其实她倒是不怎么会看,只是若是男孩,那自家主子日后就有了依靠,这是她所希望的。 “是吗?我也希望是个男孩。”朗轻儿若有所思地说道。 相对女子来说,男子多了太多选择。此生,她尝尽了身不由己的苦,怎愿让自己的孩子也受此折磨。 —— 太阳初升时分,紫儿再次赶往王婆婆家给小鱼儿复诊。 婆婆告诉她,邻里还有其他人也出现了同样症状,于是她急匆匆地去一一查看。 因错过了救治的最佳时机,很多病人已躺着下不来床,且很大一部分人早已失去生命迹象。 王婆婆家是幸运的,小鱼儿人小,吃的量少,又得到紫儿的及时救治,捡回了一条命。 眼睁睁看着这么人丧命,紫儿怒火中烧,决心要帮乡亲们讨回公道。 南城,刘记。 紫儿悄无声息地走进糕点店。 刘记不愧为百年老店,其内客人络绎不绝。 紫儿拿起一块梨花糕闻了闻,果然,跟昨晚王婆婆家的一样,是变了味的。于是又拿起旁边的桂花糕、桃花糕、梅花糕…… 一旁的掌柜见状,蹙了蹙眉,一脸不喜。“姑娘,糕点易碎,您这样……我们不好做生意的。” 紫儿毫不在意,笑了笑,道:“掌柜的,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角落里。 “请问你们这些糕点是何时做的?”紫儿尽量微笑着问。 掌柜打量了紫儿一眼:“瞧您这话问的,谁不知道我们刘记的糕点都是当天做当天卖的?” “是吗?”紫儿的脸微冷,“那我怎么闻着其中一些有怪味啊?” “姑娘你可不能乱说啊,我们店的糕点怎么可能有怪味?您若是买东西,小店欢迎,你要是存心来捣乱,那请离开。” “这些糕点分明已经坏了,你们是在祸害人命……”紫儿丝毫不退让,但她的话还未说完,掌柜便示意门口的小厮,道:“送客!” “不要拦我,掌柜的,我们村里已有几个人吃了这店里的糕点死了,今日不讨到个说法我是不会走的。”紫儿推开小厮,大声说道,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顾客乃至行人皆茫然地看着紫儿,后又看着掌柜,希望能听到他的解释。 掌柜的脸气得发紫,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 “大家听我说,”紫儿见机继续道:“这些糕点有很多都坏了,不能吃了,吃多了是会丧命的。” “啊?什么?坏了?” “怎么会,刘记可是老字号了……” “不能吧,我们经常买这里的糕点吃也没事啊。” …… 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太相信,紫儿急切地说到:“是真的,大家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我们村里问问,好几户人家有人因吃了这些糕点而死了。” “大家不要听信馋言,刘记的糕点一向好吃又新鲜,大家都是知晓的,怎么可能出问题,姑娘莫要乱说。”掌柜瞪着紫儿,咬牙切齿道,“姑娘若是再在这儿危言耸听,就不要怪我把你送到衙门了。小四小五,把这位姑娘请出去。” 说着,两个小厮冲上来,拉着紫儿往门外一扔。 重重跌落在地的紫儿,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不禁闷哼一声。路人看着紫儿遭到欺负顿感不平,偏生又不敢出手相助。刘记的东家是本地的大户,人家财大气粗,又和县令颇有交情,谁敢惹他们? 紫儿吃力地起身,死死盯着刘记大门。“我今天一定要替死者讨个公道。” 于是,紫儿来到县衙击鼓鸣冤。随着一声拍案响起,衙府门口挤满了人。县令身穿官服,一脸肥肉,圆鼓鼓的身体往案前一坐,显得有些滑稽。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素素道来!” 紫儿瞧了瞧两旁面无表情的衙役,却不害怕,不卑不亢道:“回大人,小女子秋塘村秋紫儿,为状告刘记卖过期糕点而来。” “状告刘记?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 “这小姑娘胆子真大,敢告刘家。” …… 听得堂外渐渐吵闹,县令眉头一皱,拍案道:“安静!秋紫儿,你说刘记卖过期糕点,可有凭证。” “秋塘村那几户人家里的逝者和未吃完的糕点就是凭证。” 见县令刚欲说话,一衙役跑到他身旁,低语道:“大人……” 县令脸色微变,轻咳一声,道:“你说有凭证,那凭证在哪儿?再者,你说的凭证本官怎知是真是假,难保有人故意陷害刘家,若是他们因吃了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死,岂不是冤枉了刘家?” 闻言,紫儿大惊,说道:“大人,事实摆在眼前,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秋塘村查探一番。” “行了,依本官看,你根本就是成心诬陷刘记,你可知故意诬陷他人是要坐牢的?”县令一派义正言辞的样子,“秋紫儿,你可知罪?”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请恕民女不知错在何处。”紫儿暗骂县令狗官,表面上却不得不依礼行事。 县令眯起双眼,没想到这小小女子竟如此胆大,丝毫不畏惧官威。“秋紫儿,若你现在认罪,本官可对你从轻发落,也可免了这皮肉之苦,如何?” 紫儿怒道:“大人,身为父母官,您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百姓有冤也得不到申诉,您可对得起岁岁纳税供奉您的百姓?” 此时堂外又是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讨论起来。 “这不是逼人认罪吗?” “就是,苦了这姑娘了。” “听说刘家和县令交情匪浅,这县令又怎会帮着别人判刘家的罪?” “看来紫儿姑娘注定要吃亏了!” …… “肃静,肃静!”县令气得脸色铁青,紫儿的话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就冲这一点,他今日也不会让这丫头好过,“秋紫儿,本官再问你一遍,这罪,你认是不认?” “紫儿,无罪可认!”紫儿沉静不变,纵是在场的男子也暗暗钦佩。 “好,来人,”县令狠狠地瞪着紫儿道,“打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便是男子也要少半条命,何况紫儿乃是个弱女子。 紫儿被人架着脖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身体上的疼痛使紫儿的脸色顿时苍白,额上的汗珠如细雨般滑落,可她依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至昏厥。 “大人,昏过去了。”衙役道。 县令看了看紫儿,又看了看堂外的百姓,道:“关入大牢,押后再审。” 第41章 公堂获救 许久之后,紫儿因背上刺痛而发出低吟声,缓缓睁开双眼,见安龄正负手站立对着自己。 安龄看着趴在地上的紫儿,眼里满是愠怒。她淡素的衣裙上血迹依稀可见。 “白大哥……”紫儿扯了个笑容,声音无力,“你怎么在这?” 安龄径直走到紫儿身边,淡淡道:“我带你走!” “不,”紫儿阻拦道,不经意间看见倒在牢门外的狱卒,“白大哥,劫狱是大罪,紫儿不能连累你。再者,我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等同于认罪?如此一来,官府就会以畏罪潜逃之罪追捕我,我便一生都要躲躲藏藏了,我不想要过这样的生活……我相信这世上是有公义的,即便县令昏聩,也会有其他人为我主持公道,还有村子里的乡亲们。” …… “你当真要在这里等死么?”安龄看了看紫儿身上的血迹,语气多了些许柔和。 “白大哥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真是个笨女人,被打成这样,还笑得出来,安龄想着,无言以对,伸手附上紫儿的后脑勺,紫儿陷入昏厥。 三日后,再次开堂。 紫儿被衙役强行押着跪在堂前。自前日醒来后,身上的伤口竟自行愈合了,且精神也似乎比之前还好,这让她觉着莫名其妙。 “秋紫儿,念在你年少无知,又是个瘦弱女子,只要你认罪,本官可免你一死。”县令一副仁慈的样子,眼里却藏着算计。 “民女还是那句话,无罪可认!”紫儿知晓了县令的为人,也不再好言好语。 “哼,看来你是忘了前几日的刑罚了,来啊,上刑具。”县令话音刚落,就有一衙役送上一排竹夹子。 “大人,这姑娘瘦弱,怎受得住如此酷刑?”终于堂外一男子壮着胆子道。 “她受不住,要不你替她?”县令瞪着男子道,使其顿时闭了嘴。 “林县令,你枉为父母官。”紫儿怒道。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县令瞪大双眼,恨不得撕了面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 所谓十指连心,双手被人硬生生夹住的疼痛终于让紫儿发出惨叫声。 县令阴鸷笑着,看得好不痛快。 “住手!” 众人只见一白色影子闪过,衙役们纷纷倒地。 安龄抱起半昏厥的紫儿,卸去竹夹,奋力朝堂上的县令一扔。 县令笨重的身子根本无法躲闪,只能任凭竹夹砸到脸上,嘴角登时溢出鲜血。 “白大哥……” 紫儿虚弱的声音微微刺痛了安龄的心,他却仍是不语。 “你你你……你是谁,竟敢殴打本官?”县令捂着脸。 “没杀你已是好的了。”安龄冷哼一声。 那肃杀的眸子里透出的冷光令县令浑身一哆嗦,吞了吞口水,硬是不敢再言。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见身后十几个乡民抬着几个人匆匆赶来,细细看去才知担架上躺着的原是死人。 堂外的人赶紧让出一条道。 安龄:“你不是要凭证吗,这就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安龄的出现,县令本就吓得不轻,一见这么多煞白发臭的尸体,更是眼睛都不敢睁了。 可这县令是个视钱如命的主,他收了刘家不少好处,眼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紫儿,否则剩下的一大笔银子得不到了不说,还会失去刘家这颗摇钱树。 “这人都死了,还怎么做证?他们的死因如何,谁又说得准?”县令道,声音颤抖得不行。 “这些人是死了,可我孙儿还在,”王婆婆拉着小鱼儿上前道,“前几日我孙儿就是吃了刘记的梨花糕,险些丧命。” 堂外的人皆“哦”了一声,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眼见场面就要失控,县令心一横,道:“老人家你都说了,是险些丧命,如今这不都好好的吗,你说他们吃了刘记糕点死了,那为何你孙儿吃了就没事?” “我家孙儿还能活着,是因为得到紫儿姑娘的救治,且他吃的量少,否则我这把老骨头就无脸去见他死去的爹娘了。”王婆婆愤慨道,“大人,您身为父母官可不能冤枉好人,放任坏人逍遥法外啊。” 县令:“你说的话本就互相矛盾,本官不可能因你一句话就下定论!” 闻言,安龄双眸一转,轻轻放下紫儿,走到案前。 “你给我听好,刘家售卖过期糕点以致数人丧命,证据确凿,”安龄双眼一闪,与县令四目相对,“按罪当诛!” 县令忽地眼神呆滞,似乎失了意识,只道:“是,刘家当诛,当诛!” 众人惊异地看向县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县令前一刻还把罪名安在紫儿的头上,此刻怎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而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安龄心知肚明。 安龄勾了勾唇,抱起紫儿,走出衙门,一路从未看过一眼旁人。 —— 景雪与往常一样来到至乐殿给王母请安,却在殿门不远处看见两抹身影走出。 “娘娘,是汇谦公子和凌公主。”西寒带着疑惑口吻道。 那两人似在讨论着什么。 景雪不解: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走到一起了? 沉思着,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臣弟见过太子妃。” “参见太子妃娘娘!” 两人行礼。 “免礼!”景雪笑了笑,道:“没想到,汇谦公子与凌公主乃是旧识?” “太子妃误会了,汇谦与凌公主只是在宴会上见过几次面罢了,算不上旧识。今日恰巧遇见,便聊了两句。”汇谦笑道。 “是啊,太子妃娘娘,汇谦公子身份尊贵,听雨不敢高攀。”凌听雨双眼看向景雪,笑颜如花。 不得不承认,论相貌,凌听雨可谓是绝世无双。 景雪:“难得凌公主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该惦记,什么不该惦记。”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听出景雪的弦外之音,然凌听雨却一笑置之,不反驳,也不肯定。 景雪也懒得与这两人多说话,于是,随便说了两句便往殿内走去。 —— 第42章 不欢而散 “儿臣给母后请安!”景雪欠身行礼。 “太子妃来了,不必多礼,快坐吧!”王母此刻和颜悦色,露出了少有的笑脸,这让景雪深觉不自在,心想她突然对自己好起来,只怕有什么事。 “景雪,母后有一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景雪抽了抽嘴角,笑说:“母后请说便是。” “是这样的,你与清由成亲快两年了,至今尚未有孕,”王母边说,边打量着景雪的脸色,“我瞧着也着急,清由作为仙界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至今还没个子嗣也不好,是吧?” “那……母后的意思……”景雪依旧笑着。 “我想,把凌公主纳给清由做侧妃,一来多人在天宫陪伴你,二来也多个人服侍清由。” 景雪双眼微眯,她此刻算明白了凌听雨今日出现在天宫的原由,感情王母早已做了决定,说是商量,实则只是告知。 见景雪的脸冷了下来,王母脸上的不喜一闪而过,道:“我知你是个善解人意且知分寸的人,定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若是……儿臣不同意呢?”景雪心底冷哼一声,笑道。 “不同意?”王母完全没料到景雪会如此直接地驳了她的意,满脸的震惊。 “母后,并非儿臣小气,只是儿臣和清由成亲只一年多,女子怀孕直至生下孩子都要三年时间,您是否太过心急了呢?”景雪淡淡道。 “心急?”王母瞬间黑下脸,冷声道:“恐是太子妃心胸狭窄容不下别的女人吧。” “母后,您要没别的事,儿臣就告退了。”景雪欠了欠身,不等王母发话便朝殿门而去。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王母气得脸发紫,扬手打翻了桌上的玉杯。 什么态度,别的女人觊觎我的夫君,难道我还要笑脸相迎?景雪勾起嘴唇,仿佛没有听见王母的怒吼,头也不回。 “娘娘,您消消气,”云端急忙端来一杯茶,递给王母,劝慰道:“太子妃娘娘年轻气盛,这种事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您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只要您跟太子殿下说说,让他同意了,还怕太子妃不顺从?” 听了云端的话,王母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心想清由素来是尊敬她这个母亲的,想来不会违逆她。 …… “聂将军!”安华含笑走过去。 “四公主。”聂醒作揖道。 安华抿了抿嘴,在聂醒身上总感到有一种疏离感:“这里没有别人,无须多礼。” “尊卑有序,礼不可废。”聂醒微微低头,面无表情。 “你……”安华无奈拧眉。 “四公主,聂醒还要去正天殿见太子殿下,先行一步了。”说完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抹淡漠的背影。 —— 正天殿。 聂醒:“太子殿下,方才在至乐殿里,王母娘娘向太子妃提出要给您纳侧妃。” “侧妃?怎么母后从未跟我说过。”清由停下手中的事,一脸诧异道:“那景儿呢?她怎么说的?” 他只是怕景雪会误会自己,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可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干扰他们之间。 “听西寒姑娘说,太子妃娘娘没同意,还跟王母娘娘闹得不欢而散。” 闻言,清由反倒笑了。 “恐怕接下来,母后就会找我了。”清由道,他清楚,王母为人太过强势,要求事事如自己所想,否则她定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清由实在放心不下景雪,干脆放下政务,起身离开正天殿。 行至殿门口,一粉红身影走向这边,清由不禁蹙眉,却也没露出不喜之色。 “听雨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清由负手而立,淡淡地说道,“凌公主何时来的天宫?” “回太子殿下,昨日来的,承蒙王母娘娘厚爱,听雨才得以来天宫走动。”凌听雨道,笑脸胜过盛开的花儿,摄人心魄。 清由的笑容,使凌听雨的心泛起一阵涟漪,同时也有感伤,他对她的笑与对白景雪的始终不同,后者隐着浓浓的爱意,前者却是淡淡的疏离。 清由点头,衔着一丝微笑,心想:看来母后很中意凌听雨。 “本太子还有公事要处理,先走了,凌公主请自便。” 凌听雨心觉一阵冷意,嘴唇动了动,见前方云端匆匆赶来,最终未说什么。 “参见太子殿下!”云端行礼。 清由笑笑,猜到其来意:“云端姑姑匆匆来寻我,可是母后有事找我?” 云端抬头,双眼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凌听雨,笑道:“是的,王母娘娘有事与您相商。” “如此我就随姑姑去一趟至乐殿,正好我也有事与母后说。” —— “儿臣参见母后!”清由拱手作揖,“不知母后找儿臣有何要事?” “坐吧。”王母笑意盈盈,“清由,你与太子妃成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景雪却迟迟未有身孕……” “所以,母后就想给儿臣纳侧妃?”清由直接道。 王母震惊了一瞬,随即又恢复神色,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母后是想,让你纳凌公主为妃,她不仅相貌出众,且善解人意,惹人喜爱,你觉得如何?” “母后可是在与儿臣商量?”清由笑问。 王母:“你这孩子,母后把你叫到这来,可不就是同你商量?” “既是商量,那儿臣也直说了,儿臣不愿意,还请母后谅解。”清由神情严肃。 “不愿?为何?”这话出乎王母的意料。 “母后,儿臣还年轻,子嗣问题并不着急。”清由道。 王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清由你怎么不明白呢,这些年来,汇谦一直觊觎你这太子之位,暗中拉拢了不少势力,你父皇又偏爱于他,说白了,你的地位并不稳固,若你有了孩子,那么地位无形之中就稳健了。好,就抛开子嗣问题不谈,你娶了凌听雨,那你就得到了羽族这一股大势力的支持,汇谦他就是再有能耐也无法与你抗衡了,不是吗?” “母后的苦心,儿臣自然明白,只是,羽族断不是好的结盟对象。至于太子之位,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否则儿臣也不会在这位子上这么多年。” “你……”王母其实也不是真的忧心清由的太子之位,她只想将羽族势力收为己用,要知道,近百年来,清由几度征战魔界,战绩有目共睹,已在仙界建立起不可估量的威望,在仙界子民的心中,清由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天帝,仅凭这一点,汇谦就望尘莫及,故而面对清由的这一番言语,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清由则早已看穿王母的心思,接着说:“母后,别的事臣都可以听您的,只此一件,儿臣断然不能答应。” “我看诸多借口都是因为太子妃吧?”王母冷哼一声。 “是,”清由也不否认,“儿臣只爱她一人,心里再容不下其他女人,还望母后明白。” “行了,我乏了,你先退下吧,此事日后再说。”王母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这是清由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 “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第43章 情意滋长 从至乐殿回来,景雪摒退宫人,把自己关在寝殿内。 清由赶回亦轩殿,见西寒守在寝殿门口,知晓景雪定是动了气。 “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娘娘气得不轻,在里面几个时辰了。”西寒急切道。 “嗯,”清由却舒心一笑,道:“你先下去吧。”说完,轻轻推开门。 见景雪闭目躺在床上,清由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一时不语。 许久之后,终于开口:“心里有气要发出来,这样憋着,不怕憋出内伤?” 闻言,景雪依旧闭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干脆转了个身,背对他。 清由哭笑不得,伸手抱住她,笑道:“我知道你受气了,但你总不能一直闭着眼睛吧。” 景雪推了推清由,然他的力气太大,在他怀里根本无法动弹:“要你管,要管去管你的侧妃。” “什么侧妃?我只有太子妃。”清由说道,又把景雪抱紧了一些。 景雪别开头,气呼呼地说:“别跟我装傻,你母后都拿子嗣问题来逼我妥协了,你敢说你不知晓这事?” “我之前当真是不知啊,母后方才才与我说。” 清由无奈之极,只因景雪仍扭着头,赌气不肯看他。 “我在至乐殿都跟母后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同意纳侧妃。”清由将头凑近景雪耳旁:“别生气了好不好?” 少顷,景雪才转头。其实她也明白,清由事先是不知情的,否则以他的性子,为了不让她误会,一定会早就告知她。 “你当真舍得拒绝一个绝世美人?”景雪问。 “在我心里,谁都比不得你。”见景雪终于开口说话,清由顿觉欣喜,立即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下。 “又拿好话哄我!”景雪红着脸,瞪了清由一眼,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这可是真心话~”清由笑道。 “景儿,相信我……”清由把头埋在景雪颈间,轻声说。 清由的话带着些许悲伤,景雪知道,这是他感觉到自己没有完全信任他的缘故。 “我相信。” 清由忽而抬起头,笑了,瞧了瞧她头上的玉簪子,抚上她的秀发。 “你可知母后让你纳凌听雨为妃的意图?”景雪搂着清由的脖子,蹙眉道。她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自是不会相信那些着急子嗣的话。 “知道,她说……”清由伸手去解景雪腰间的衣带,“你该给我生个孩子了。” 景雪白了他一眼,弹开他修长的手指,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般不安分:“别乱动,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抬头对上景雪探究的眼神,清由敛了敛笑容,道:“羽族的势力不可小觑,而其背后又牵扯到狼族和其他不少小族,母后无非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景雪看到了清由眼眸里的一丝暗淡,不禁心生同情,这种感觉她何尝不知,毕竟当初她嫁给清由可以说为的就是狐族的利益。思及此,景雪有些愧疚,“清由……” “我没事。”清由微微一笑。 景雪:“虽说我不赞同母后的做法,但羽族确实不容忽视,你是仙界太子,若能得其势力,不是很好?” 清由却摇摇头:“不,羽族势力大,我却绝不可能收,而且他们也不会安分屈居于我之下。” “为何?”景雪疑惑起来,急忙问。 清由顿了顿,不紧不慢地从身上拿出一张银牌。只见银牌呈方形,上面刻了个字:羽。 “你瞧瞧这个。” “这……”景雪脑子里不断闪过无数想法。 “这是在仙魔岭捡到的。” “仙魔岭?你说过仙界有魔界的内应,难道……”景雪惊愕,“羽族……” 清由点点头。“凌弃风不但有异心,更是不惜与魔族勾结,这样的人,我绝不会姑息。” “所以,羽族必须易主。”景雪毫不犹豫说。 闻言,清由略微诧异地看向景雪,道:“你……凌飞雨是羽族太子,想必……” 景雪:“清由,你不必顾及我的……” “景儿,你母后应该不是凌飞雨下的手。”他知她还恨凌飞雨,握上景雪冰凉的双手,轻声道。 对于这一点,景雪过后也曾想过,凌飞雨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如此残忍,可每每想到自己连母后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便再也无法冷静,即便不是他下的手,那个荷包说明他当时在场却是事实,既然他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母后去死,那在她心里他也就与凶手无异。 见景雪不再说话,清由也未再多言。 —— 却说当日紫儿被安龄一路抱回了家,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暖意。 自那日来,安龄却整天板着脸,他一张脸本就无表情,这一来更是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对于安龄突然而来的情绪转变,紫儿不明所以,几次壮着胆子与他说话,他却根本不理会。紫儿也不气恼,仍旧绞尽脑汁去逗他开心。 这日紫儿手上的伤好了大概,于是自行拆了纱布,一大早起床做早膳。 安龄一出房门便见她淡素的身影在眼前晃荡,顿时心里恼了。 “伤还没好呢,怎么就把布拆了,你不想要这双手了是不是?” “白大哥,我做了鱼,快来尝尝。”紫儿一听安龄终于开口说话了,开心得不得了,哪还顾得上安龄的脸色。 直至见到安龄负手站定,似恼怒地盯着自己,这才道:“我手上的伤已经好了,这几天都让白大哥跟着我吃干粮,不好意思了。” 安龄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拽起紫儿的手,一瞧,只见那指间已渐渐长了新肉,却还透着大片红色,浓眉一蹙,道:“这叫好了?” 他原想偷偷用灵力治好紫儿的手,但见其指上的伤如此明显,若一下子好了,势必会令她生疑。 “真的好了,已经不痛了。”紫儿脸上的笑容无比纯净,仿佛天空中刚飘下的雪,洁净无瑕。 见安龄有些走神,紫儿笑道:“白大哥,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闻言,安龄顿然松开手,就近在桌旁坐下。心里也诧异:我这是怎么了?怎会对她如此在意? 安龄似是毫无反应的样子令紫儿心里流出一丝失落,眼皮暗淡地垂落,不过很快又自我安慰一番,他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么? 安龄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依旧面无表情。 “好吃吗?”紫儿坐到旁边,眨着双眼问到。 “还不错。”安龄淡淡道。 紫儿心知这是安龄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顿时心里美滋滋的。 …… 用完早膳,紫儿一刻也不闲着,背着背篓欲出门。 “你这又是要去做什么?”安龄的话音刚落,紫儿立刻感觉背脊发凉,勉强挤出个笑容,小声道:“我出去采药呢。” “采药不能等伤好一点再去?它还能长了脚飞了不成?”安龄硬邦邦的话使紫儿哭笑不得,心想:这人……莫不是养尊处优之人吧,真是不知愁滋味。 “草药自是不会飞的,可我连着几日都只花钱,不挣钱,已是入不敷出了,得采些药到市场去卖才成。” 安龄一怔,倒是忘了,人间是处处都要用银子的地方。 “白大哥,你要不也随我一起去?”紫儿见安龄不说话,又道。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这兴趣。”安龄说着转过身背对紫儿。 原以为紫儿定会再开口,可过了一会儿始终未听见声音,安龄再度转身,却见她已往远处的小路走去。 心里暗自哼了哼,咬牙切齿地追了过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傻姑娘永远都照顾不好自己,要让她在他的视线内方能安心。 第44章 红梅飘落 安龄慢悠悠地走着,并未近紫儿的身。 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脚步声,紫儿不禁掩嘴偷笑,心里比蜜还甜。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会跟出来,果不其然。 一路上,紫儿时不时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拔出草药,神情专注,但也不忘偷偷瞄远处的安龄一眼,与此同时,安龄却恍若未见,偏头望向别处。见此,紫儿倒是不亦乐乎,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于是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停停走走。 走了许久,紫儿突然双眼一亮,往前跑去。安龄定睛一瞧,只见她正跑到前方的山脚下,仰头望向山顶。安龄也朝上望去,见那两块大岩石间迎风摆动的紫花便知,这丫头定是看上它了。 果然,安龄还未来得及阻止,紫儿已卸下背篓,撩起袖口,准备往上爬。 “你又做什么?”安龄猛冲过去拉住紫儿,气吼吼道。 “把那株紫仙罗摘下来啊。”紫儿指了指山顶。 “何须如此麻烦,等着我。”安龄将紫儿扯到身后,一跃而起,不过眨眼间,便又回到地上,走到紫儿身边,“给你。” 紫儿顿时看傻了眼,直到安龄把草药塞到她手里,方才使劲眨了眨眼。 “傻眼了?”分明是句取笑的话,可从安龄嘴里出来却又冷又硬。不过,紫儿早已适应,忙解释道:“我……我之前没见过这么本事的人。” 紫儿的夸奖极尽纯粹,令安龄心里很是舒服。 “你的手流血了。”低头的一瞬,紫儿才见安龄的手掌已鲜血淋漓。 不待安龄反应,手已被紫儿抓起,挣扎了一下,终是没有抽离。 “我忘了告诉你这紫仙罗上面有刺……”紫儿急忙拿出手帕,满脸歉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安龄,接着用帕子给他的手掌轻轻裹上。 紫儿蹙着眉,生怕弄疼他。 安龄却似并未感到吃痛,只盯着紫儿,看着她娴熟的动作,虽是面无表情,心底却泛起阵阵涟漪。 自记事起,不论大伤小伤,他从来都是自身应付,曾无数次遭受蚀骨之痛也无人过问,久而久之,习惯了,便对疼痛麻木了。 “怎么了?”紫儿一抬头便见安龄紧盯着自己,不由地有些紧张。 “没事,小伤罢了,不必如此紧张。”安龄握了握手上裹着的手帕,淡淡道。 “小伤也不能马虎,否则容易恶化。”紫儿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人怎的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还好意思说我。 “回去我再给你洗洗伤口,然后上些药才好。” …… 不多久,两人回到家,一放下背篓,紫儿便忙端来一盆水。 安龄手上的帕子早已不见。 “手帕呢?” “扔了。”安龄淡淡道。 “扔了?”我的东西就这么不入你的眼么?紫儿确实有些怒了,可后面一句话却未真的说出。 继而又转念一想,不过就是一条手帕,自己这么在意做什么? 于是拉着安龄的手,小心擦拭起来,两人陷入沉默。 —— 自上次两姐妹交锋后,零冰梅安静了不少,心里一直酝酿着如何另觅他法打击零落梅。 这日夜里,一黑色身影悄悄进了冰梅阁,不多久又悄悄离开。零冰梅望向窗外,露出一抹得意且阴鸷的笑颜。 寝殿内,零霄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双眉却紧蹙,忽而又睁开眼,瞧着下首站着的零冰梅,淡淡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零冰梅瞟了零霄一眼,从容道:“父王您也知道,儿臣这些年在外游走,在狐族结交了不少人。儿臣瞧着袁公子器宇不凡,却因灵力无法恢复而一筹莫展,于是自作主张拖了我那些友人帮忙寻找袁公子的家人,也好助公子早日康复,可没想到在狐族竟是寻不到有关袁公子的任何踪迹。儿臣心下狐疑,又生恐友是人们寻错了方向,这才给了他们一幅画像,谁知竟有一人一眼便认出,袁公子便是仙界狐仙族太子,白景园。” 听了零冰梅所言,零霄心下已有了定论。零冰梅那套所谓为景园寻家人的说法他自是不会信,可他了解他这个女儿,没有把握的事,她断不会做,她既敢跑到他面前说这番话,那么此事十有八九是真。又想起当日景园口口声声道他已无亲人,现今看来,那分明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其真实身份。 正思虑着,又闻零冰梅道:“父王,近年来妖界和仙界纷争不断,加上那羽族、狼族及虎族等几大族都已举旗与仙界对战,且在不断拉拢其他族,儿臣以为,为免受牵连,花族应当置身事外,可若让外人知晓咱们万花岭藏着一位仙人,恐怕要招来是非。尤其袁公子还是狐仙族太子,此次羽、狼等族首先进攻的就是狐仙族,若然他的身份被揭,花族恐怕要成为众矢之的。” 零冰梅可谓是心思通透,其所言句句说到零霄心坎上。若非这些年仙妖两界关系恶化,即便景园是仙界人也无妨,然,如今定是不行的,虽说花族在妖界属数一数二的大族,力量无可匹敌,但若其他族皆将其视为敌人,他们却应付不来。 “父王?”零冰梅见零霄迟迟不表态,欲再言,却闻:“此事万不可张扬,父王自会处理。” “是,如此儿臣便先告退了。”零冰梅似是早料到零霄会有此言,嘴角一抹冷笑划过,出了寝殿。 转角处,一梅红色身影站定,却是一早便已出现在殿外的零落梅。她一脸煞白,右手靠在红木墙上,紧握着。 花园中,片片梅花随风飘落,铺了满地。零落梅独身立在远处,望着景园所在的方向。这一刻,三个多月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里,她才发现自己竟这么舍不得这个人。 “落梅。”景园已朝这边走来。 零落梅有些恍惚。 “怎么了?”景园很快察觉了零落梅的反常,微怔问道。 闻言,零落梅这才眨了眨眼,道:“白景园……袁景,如今落梅该唤你袁大哥,还是白太子呢?” 景园顿时一惊,脸上的笑容渐散,心头微凉,道:“你知道了。” “我一直知道袁大哥是个不凡之人,可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不凡。”她的话语已失了以往的温度。 景园抿了抿唇,张了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落梅一直想不通那晚你为何会出现在北岭,如今却是明了了,北岭乃万花岭入口,你那日其实是想离开这里,是吗?” “是~” 见景园坦然,零落梅顿觉讽刺,心想:我早便不该对他存那样的心思。 “这回我真的该走了。”景园明白既然零落梅都已知晓他的身份,那不用多久其他人也会知道,他若继续留在万花岭只会连累花族,所以他必须离开。 “这么急着走?” 零落梅一直知道景园是个抓不住的人,因为他有太多秘密,太让人捉摸不透,因而她知道她终有一天要看着他远去,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对不起,我……”景园欲解释,零落梅道:“你始终是仙界人,留在万花岭多有不便,我明白的。”说完转身背对着景园,又道:“我会安排你离开。” “落梅……”对着零落梅的背影,景园只觉心里一阵抽痛,默念:对不起。 第45章 思虑成结 妖界大举进攻狐仙族的消息已传遍仙界,近日来,景雪为此事忧心忡忡。白狐宫不久前才受重创,尚未恢复元气,现又面临外界侵扰,根本经不住多久。而妖界之所以选狐仙族为首个对象,也正是看到了这点。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景雪来到了正天殿门口。 此时,王母从另一边走来。 “参见母后。”景雪福身道。 “起身吧。”王母若有所思地看着景雪,“日前不周山的处境,太子妃听说了吧?” “是。”景雪淡淡道,心下狐疑。 “你也知道,目前魔族也极不安分,两界很快又要开战,天宫大部分的兵力都已调往仙魔岭,现下恐怕难以派兵增援了。”王母似忧心道。 “儿臣明白。”景雪做出一副聆听的样子,当然,她不会认为王母要说的只是这些。 王母笑道:“本宫知道此时你定是焦虑万分的,因此此刻来寻你,是想告诉你,我可以解你忧思。” 景雪抬头看着王母,脸上的神情又惊又喜,心里却想:你会这么好心? 王母又道:“我的父亲曾是长陵山长陵一族的首领,只要我一句话,他们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所说不假,长陵一族在千年前乃十分有名望的大家族,其势力足以与昔日的狐族相匹敌,而王母是长陵前族长之女,又是仙界主母,长陵族人自然以其马首是瞻。 见景雪正思虑,王母接着说道:“我可以劝说长陵派兵,不过,有一个条件。” 闻言,景雪拧眉,道:“不知母后有何条件?” “不是什么难事,”王母笑了笑:“只要你说服清由纳妃便可。” 景雪眯了眯眼,暗骂王母卑鄙,冷声道:“不可能~” 王母即刻变了脸:“不可能?哼,你连自己的族人都不顾了么?堂堂狐仙族公主竟是如此自私不孝。” “儿臣不才,但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别的女人。”景雪道,字字坚定。 “你……”王母气得脸色铁青,拂袖而去。倒不是气别的,只是她本以为以此相要挟,景雪定会妥协,却不曾想她并不动容,还当众拂了她的脸。 一旁的西寒不禁暗自替景雪捏了把汗,毕竟太子妃与王母的关系闹得太僵总不是好事。 景雪定了定神,转身朝正天殿走去。不料瞧见清由正站在门口,冲自己微笑。 “清由。”景雪快步上前,“你……你什么时候站在这的?” “好一会了。”清由笑道,牵着景雪往里走。 两人缓缓走着,西寒远远跟在身后。 感受着清由掌心的温度,景雪说道:“在外人眼里都认为我专横吧,毕竟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 “可我就喜欢你“专横”。”清由看向她,眸子柔和。 “真的么?”不经意间,景雪的双眼湿润,眼眶微红。 “嗯。”清由轻轻点头。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景雪垂眸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景儿,”清由心头一疼,紧紧握住她的手,愧疚道:“对不起,作为夫君,我本该妻子遮风挡雨,现今却只能眼睁睁瞧着……” 清由早些年不是在外游历,便是在仙魔岭,此刻只恨自己没能早日培植起势力,以至于自己虽贵为仙界太子,很多事却要受制于人。 “清由,你有你的难处,我是知道的,”景雪轻靠在清由的胸前,环住他的腰,“以后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清由微微颔首,紧紧拥着她,不再多言。 —— 狐仙族到底是伤了元气,战斗力大不如前,加上不周山同时少了景园和安龄,只剩下白唏一个兼顾西、南两山,分身乏术,以致半月下来连连败退,眼见着西山就要被攻破,天宫又无法发兵增援,照此下去,狐仙族恐离灭族之日不远了。 因着此事,景雪整日忧虑,心神不宁,愧疚日渐加深。 安华在十天前已回了白狐宫,她是公主,理应回去与族人同生共死。 朦朦胧胧中,景雪仿佛回到了不周山,只见血腥满天,尸身遍野。前方凄惨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她慌忙望去,却见无数的族人被人押着,正怔怔地盯着她,眼里尽是惊恐和绝望。 突然,又有千万个声音响起。 “公主,救我们……” “公主,救命啊……” “公主,为什么,你不救我们?” “公主,你明明能救我们……” “公主……” 景雪顿觉头疼欲裂,双手抱头,痛哭失声。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景雪大叫,猛地坐起,额头上淌满汗珠。 “景儿……”身旁还在睡梦中的清由被景雪惊醒,急忙抬手为她拭去汗水,“可是做恶梦了?” 景雪半天说不出话,一个劲抽泣着,身子瑟瑟发抖。清由瞧着又是心疼又是忧心。 “他们怪我,他们是怪我的,”景雪紧拽着清由的手臂,“我没救他们,是我自私,所以他们怪我了,他们怪我,他们怪我……” “不是,不是,景儿,”景雪近似疯狂的样子,让清由愈加恼恨了自己,强行将她拉进怀里,抚慰道,“听我说,这只是梦,是梦,不是真的,你是他们的公主,他们怎会怪罪于你?” 在清由的柔声细语下,景雪渐渐归于平静。 “乖,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清由轻抚着景雪的脸庞。 许久之后,景雪才靠在清由怀里渐渐睡去。 清由不禁握紧了拳头,眼睛里闪现出几分锋利。 …… 不周山上的人惶惶不安,生怕西山不定哪一刻就失守了。 兵力的迅速减少使得西山的守护十分艰难,军队早已疲惫不堪。 白狐殿内,白唏面向金碧辉煌的殿堂,双眉紧蹙,面露倦容。 安华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父亲,心头沉重。 此刻,她身披战甲,虽然身形娇小,却有了几分英气与沉稳,跟之前稚嫩的小姑娘全然不同。 两位兄长都不在不周山,作为狐仙族的公主,安华很清楚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 片刻后,安华转身欲离去。 “安华……”是真妃。 安华停了停步伐,看了眼略显疲惫的真妃,有些不忍,又不得不接着往前。 “你真的要去西山?”真妃问,神情焦虑。“是。”安华冷冷地答道,脚步未停。 “不能不去吗?”真妃又道,出于私心,她真的不愿女儿涉足战场。 安华:“我是狐仙族的公主,这是我的责任。” 真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终没能说出口,只眼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愧疚失意。 第46章 旧事重提 苍堂殿。 天帝端坐于上首桌案前,一如往昔的慈眉善目,只是眉间多了些许忧伤之色。 清由站在下首:“父皇,白狐宫已危在旦夕,天宫若再不采取任何行动,不周山恐难以保住。” “你所说不错,只是如今天宫的兵力都用在仙魔岭,已抽不出多余的天兵天将。”天帝面露难色,深叹一声。 “妖界袭击仙界各宫的同时,魔界又趁机攻打仙魔岭,牵制天宫的兵力,以此致使各宫孤立无援,儿臣以为这绝非巧合。”清由蹙眉道。 “你是怀疑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天帝拧眉深思,见清由点了头,又道,“若是如此,恐怕他们早已联手,日后若要同时应付妖魔两界,则仙界危矣。” “不仅如此,父皇请看。”清由将手中的令牌递给天帝,“这是儿臣在仙魔岭征战时捡到的。” “羽族。”天帝眯了眯双眼,紧抓着令牌的手微颤,眸中闪现戾气。“一千多年了,他终是忍不住了。” …… 沉默片刻后,天帝又开口:“这么说来,此次的风波,肯定也少不了凌弃风的参与。” 仙界人都知道狐仙族和羽族是仙界最大的两个族,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故而,最急着把狐族灭掉的人就是凌弃风。 思及此,两父子各怀心事,再一次陷入沉默。 天帝抬眼瞧了瞧面前的清由,心中默叹,这个儿子,他终究是愧对于他。 “清由,作为父亲,父皇希望你自私一些。可作为仙界的天帝,我希望你能有所牺牲。这是身为仙界太子的责任和使命。” 听着这样的一番话,清由低头不语,责任、使命,他从一出生就被这几个字禁锢,因此他失了自我,他从未抱怨过半句,只因他是仙界太子。可如今…… 天帝察觉到清由神情的变化,心知他百般不愿,却也无法:“长陵一族只听命于你母后,现今能救狐仙族的只有她。” 是啊,可恨是只有王母能派兵,更可恨的是,羽族的野心还不能让他人知道,否则就会打草惊蛇。 仙界之中,只有长陵一族和龙族不归天宫统领,其中长陵一族在一千多年前是扶植燎炎登上天帝之位的主力,其势力相当于如今天宫势力的三分之一,这也是王母能坐上这个仙界主母位子的主要原因,更是天帝动不了她的原因。而龙族久居海底,与仙界离得远,本就不属仙界,龙王龙瀛在早年救过天帝,于是天帝应他的请求,让龙族入了仙籍,却不对其施加控制,任其自由管理,这些年来,仙界与龙族的来往也甚少。 “此事,容儿臣再想想。”清由沉声道。“好。”天帝点点头,心间的愧疚感愈发得沉重。 —— 铜镜前,景雪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自行用白玉簪将长发微微拢起后,便与西寒二人出了亦轩殿。 西寒知晓景雪为白狐宫的事心焦,于是也不多嘴,只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正想着怎样让景雪稍微开心些,却见王母自前方而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子妃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啊,想必也是听说了不周山西山失守之事吧?长此下去,白狐宫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王母面带忧色道,可看上去怎么都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闻言,景雪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并不答话,双眼平视前方。 一旁的西寒心下暗道王母心狠,她不明白,王母身为仙界主母,狐仙族的人也是她的子民,她拿他们的命来做交易,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 “如果您又是来跟儿臣说纳妃之事,那还是别白费唇舌了。儿臣告退。”景雪冷声道,又行了礼,转身离去。 “娘娘,太子妃就这么狠心,难道看着自己的族人受苦也无动于衷么?”见景雪走远,云端方说道。 “她会答应的,用不了多久了。”王母含笑望着景雪的背影。 景雪本是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却遇到王母,听了她的话,昨夜梦里的所见一下涌现出来,压在心头,透不过气。 “娘娘,您这是要往哪里去?”西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雪这才回过神,见她满是担心地瞧着自己,于是看了看前方,才知自己已来到了南天门前。 “回亦轩殿吧。” —— 清由轻轻落笔,折起手中的信纸,递给聂醒,道:“聂醒,你亲自去趟萧山,将这封信交给风尹。” “是,属下领命。”聂醒拱手,转身离去。 “信铜雀。”随着清由一声高呼,一抹金黄色影子掠过,随即停留在书案上。 “现有个紧急事要你做。”信铜雀拍拍翅膀,叫了声后,清由伸手抚了抚它的羽毛,又道:“你去妖界弄清楚他们各族之间的关系,我要详细的。” 信铜雀又扑闪了下翅膀,长啸一声,扬长而去。 清由望向门外,表情凝重,心中轻叹:有些事,不想做也得做。终于还是要走这一步。 —— 自风允自立门户后,蜂族便世代定居在萧山。萧山居于仙界中部,四面皆与仙界其他族相接,故一般来说,外界很难侵扰到此地。 “聂将军,快请进。”风尹笑道,将聂醒引入栖风殿。 “本王与聂将军倒是有日子未见了,你个大忙人今日前来萧山,想是太子殿下有事吩咐于我?” “正是。”聂醒笑了笑,挑眉道,“现下妖魔两界作乱,搅得仙界不得安宁,为此太子殿下伤透了脑筋。殿下心知风大王你有勇有谋,办事可靠,这才将事拖于你。” 风尹听出聂醒话中的讥笑之意,并不生气,嘿嘿地笑了两声。聂醒拿出信封,又道:“这是太子殿下让我交给你的信。” 风尹急忙接过信,而后神情一肃,再无先前的嬉皮笑脸。 “请转告殿下,风尹定当不负所拖。” 聂醒心知风尹平日虽是个不羁的人,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于是点点头,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第47章 有苦难言 此刻,景园听说了妖界攻进不周山的消息,终是坐不住了,在房间的书案上放下一封信,再次独身来到北岭。 “你还是要不辞而别了?”零落梅的声音自身后而来,他停住了步子,却未言语。眼看就能出岭门了,景园告诉自己,不能回头。 “真是傻,原本还以为,在你心里,我就算不是重要的那个人,至少也占有一席之地,却原来是我高看自己了。” 闻言,景园握着的手紧了紧,心间一阵酸楚,有苦难言。“狐族危难之际,我必须回去。” 零落梅抿了抿嘴,沉默片刻,道:“你现在这样,回不回得去还是个问题,即便回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这一点,景园也明白,只是身份使然,他无从选择。 “再多留一夜吧,我带你去见父王,他能帮你恢复灵力。”零落梅上前道,迎上景园的脸,露出淡淡笑颜。 景园讶然,看着她。 “走吧。”零落梅拉着他往万花殿走。 景园心下一想,纵然零霄真能帮他恢复灵力,也定是十分不容易,否则他在万花岭这么长时间,零落梅早就帮他了。既是艰难,那么现下零霄能答应帮他,想必一切都是零落梅的缘故,也不知她是怎么让他点头的? 思及此,他侧目看向她,眼睛里满是歉疚。 事实确如景园所想,十五天前零落梅跑到零霄面前央求他帮助景园,却被零霄一口拒绝,于是她便在寝殿门口跪了整整十天十夜,无奈之下,零霄只得答应。 “你可知道启用浑元珠是要损耗自身真元的?为了他,你连自己的父王都不顾了?”零霄怒道,看着面色惨白,满脸倦容的零落梅,他真是又恨又气,他早知道女儿心仪于景园,却不知感情竟是如此之深,零落梅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王位继承人,如今却为了别的男人来求他。 “女儿不孝,他现在只相当于一个凡人,这一去必定凶多吉少,只有您能用浑元珠,只有您能帮他,女儿求您!”零落梅恳求。 “落梅,你要知,你所有的付出是注定无果的。”零霄道。 “女儿无悔。”零落梅轻轻摇头道。 “好!”零霄轻叹一声,既然零落梅已经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他也是曾年轻过的人。 —— 万花殿里,寂静无声,零霄独坐于殿堂之上,双目凛冽。 “参见父王!” “参见大王。” “白太子乃仙界狐仙族的王位继承人,怎可向我这个区区妖界之王行礼。” “礼数无族界之分,景园把大王当长辈看,理应行礼。”景园抬头见零霄板着脸,继续道:“景园隐瞒身份实是不得已,不敢望大王原谅,但请您允许在下致歉。” “仙妖有别,今日过后,你与我花族再无任何瓜葛。”零霄沉声道,走到景园面前,“我会帮你恢复灵力,这之后,你便悄然离去吧。” 即使不愿再承下他们的情,可目前的形势容不得景园不自私,如果没有灵力,他很难回到白狐宫,或许在半道上就让妖界的人杀了,所以他只能先欠下这份情,日后再报。 ……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士兵跑进殿内,气喘吁吁道:“大王,羽族、狼族还有虎族带着兵包围了北岭,他们说……说……” “说什么?”零霄大惊,急忙问。 零落梅、景园二人也惊讶不已,相视一眼,又看向士兵。 “他们说万花岭藏了仙界人,要大王将其交出去,否则就带兵攻进万花岭拿人。”士兵颤抖着声音道。 闻言,景园等人皆暗自思忖,知晓景园真实身份的人只有那么几个,羽狼等族又是怎么得知的? 零霄瞥了景园一眼,吩咐士兵道:“你先下去,告诉余将军,先想办法稳住他们,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待士兵领命离开,零冰梅走进来,双眼悄无痕迹地从景园身上扫过,道:“父王,那羽族敢带兵来万花岭要人,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来,如今情势紧张,花族得罪他们不起。” 零霄抿唇不语,浑身散发着怒气,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景园深也知此事不简单,他们敢公然带兵到万花岭,必定是打听得十分清楚,知道他肯定在岭中。 “二公主说的对,羽狼等族来势汹汹,花族处于被动,难以抵挡,此事既因我而起,自该由我解决。” 他说完便往外走。 “不行!”零落梅立刻拉住景园,瞪了零冰梅一眼,道:“你不能去。” “落梅,谢谢你救我一命,又多番照顾于我,景园无以为报,今次万花岭因我受难,我就必须担这份责任。我已经连累了你,不能再牵连你的族人。” “再等等吧,”零落梅急切道,“事情会有转机的。别忘了,你的责任不仅仅在这,你还有你的族人。” 零落梅的话使景园迟疑了,他没忘,他的族人也在受苦,孰重孰轻,一时间他已辨不清。 零冰梅却道:“姐姐,难道在你心里,整个万花岭还比不上一个他吗?” “你给我闭嘴,”零落梅脸色骤变,怒气冲冲地拽住她的手,“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吗?这件事的知情人只有我们四个人,羽族是如何知晓的,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冰梅,我跟你之间的恩怨,你不该牵扯到他,更不该牵扯整个花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零冰梅挣脱手腕,阴笑一声。 “是吗?你一个小小的花族公主是怎么知道仙界之事的?” 零冰梅镇定自若,也不言语。 “你可别告诉我是什么狐族友人查到的,白景园只是仙界狐仙族~的太子,又非仙界太子,妖界中会有多少人认识他?” “好了,别争论了。”零霄说道,看向景园,“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也绝不愿轻易与花族发生正面冲突,先等等看。” 他虽不很在意景园的生死,但也很明白,若他就这么走了,零落梅一定会拼死护他周全,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 第48章 淡然处之 处理完公事,清由回到亦轩殿。 殿内很静。 他轻轻坐到床沿,看着景雪,思绪开始凌乱:景儿,若我听从母后的安排,你会原谅我吗? 隐约感受到清由的呼吸声,景雪缓缓睁开眼。 “回来了。” “景儿,”清由揽她入怀,声音沙哑道:“景儿……” 景雪抬头,伸手抚平他的眉,道:“清由,纳凌听雨为妃吧。” “什么?景儿……” “清由,要你娶别的女人,我千般不愿,但是……我没有选择,狐族等不了了。” “景儿~”清由紧紧拥着景雪,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沉默许久之后,才道:“她,我不会看一眼。” 景雪心里一甜:“那人家岂不是要守活寡?” “既然她要这个侧妃之位,那就得受得起。”清由冷声道,捏了捏景雪的鼻子,又说:“我任清由只有景儿才配得上。” 清由的话令景雪何其感动,可一个早已被狠狠伤过一次的人,总是缺乏安全感。“清由,我从小看尽了母后在勾心斗角里生活的无奈,我不愿走跟她一样的路。” “你不会,有我在。”她的伤痛他明了,他岂会让一切重蹈覆辙? 景雪笑了。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自私的,而且很自私,她要的不仅仅是他的心,也要他的人,只属于她的人,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只属于她一人了,那么…… 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一定不会。 清由何尝不知景雪心中所想,他心疼,痛恨,愤怒,可眼下,这些情绪只能深藏心底,他只能暗下决心:景儿,不管有多难,一切都会好的。 —— 翌日。 “你当真想好了?”王母大喜。 “是。”清由淡淡回答,“希望母后也能遵守承诺,尽快派兵前往不周山。” “那是自然,云端,”说着,王母掏出一块玉牌,递给云端,道:“你即刻去一趟长陵,让族长方少丘派一千万精兵增援狐仙族,不得有误。” “是,奴婢这就去办。”云端领了玉牌匆匆离去。 “谢母后!”清由拱了拱手,却仍未抬头:“后面的事就有劳母后安排了,儿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王母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 “哎……”王母还欲再说什么,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知道,他在怨她。 出了至乐殿,清由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正天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于他而言,这天宫从来就不是家。 从小到大,他多数游历在外,而他的心亦未曾安定过。自景雪来之后,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他渐渐习惯这里,心也不再飘荡,因为这里有她。可这样难得的安宁这么快就被打破了,他甚至还来不及享受其中。 —— 万花岭上,经过两天的紧张气氛,此刻已经人心惶惶。 作为花族公主,零落梅要时刻不忘安抚人心。她的心从未如此纠结、无奈过。面对族人尊敬的目光,她愧疚、自责,若不是她,万花岭不会陷入今天的困境。可,她不后悔救了景园,即使重新来过,她还会走一样的路。 零落梅定了定神,轻扣木门:“袁……袁公子。” 房间里面没有回应,她又喊:“袁公子,袁公子,你在吗?” 仍是无人回答,零落梅察觉一丝不对,于是推门一看,景园果然不在,房里被褥整整齐齐,似乎未曾有人动过。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继而传来杏儿气喘吁吁的说话声:“公主,公主,不好了,袁公子孤身去了北岭……” “你说什么?他怎么可以……”零落梅突然心跳加速,“我去找他。” “公主……”跟在零落梅身边这么久,杏儿何曾见过她如此慌张的样子,此时见到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 零落梅一路跑着,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落梅。”零霄突然出现,挡住零落梅的去路,“放下他吧!” “父王,你现在让他出去,不是叫他去死吗?”零落梅根本无法冷静思考,径直绕过零霄继续前行。 “站住!”零霄的一声怒吼。 在零落梅的印象中,从小到大,零霄从未这样大声说过话,她想,他肯定很气她吧。 “你今日若去了,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父王。” “父王,对不起……”零落梅道,泪落两行,在这两个最重要的人之间,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选择。她的双手紧紧抓住衣裙,停留片刻后,最终还是奔向了北岭。 …… “余将军,你们要是再不交出那人,我们就要强行进岭拿人了。”岭门外一为首的男子大声喊。 “云大王,在下说过多次了,万花岭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余将军道。 云赤冷下脸,又道:“我等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既然你们铁了心要与仙界为伍,那就休怪我们了。众将士听令,准备进攻!” “我来了!”景园缓缓走来,霎时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只见他一袭白衣,步履轻盈,淡定从容,俨然一个翩翩少年。 花族将士们皆震惊地盯着景园。 “你便是狐仙族太子?”云赤一边不断打量着景园一边问。 “你说呢?”景园笑着反问。 “当然不是!”忽然又一声音响起,众人一看,原是零落梅,“云大王,这位乃是落梅的未婚夫君,怎么可能是仙界人?” 她走到景园身旁,笑道:“袁大哥,我知你是想为花族解除危难,可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吧!更何况,咱们万花岭根本没有什么狐仙族太子,怎能背这黑锅?” 景园垂首错愕地看着零落梅,目不转睛。 “哦?真是如此么?”云赤一脸怀疑,将目光落回景园身上,笑道,“本王怎么没听说落梅公主什么时候有未婚夫了?” 这下,花族众将士更是震惊地回不过神,何止是外人没听说过公主有了未婚夫,他们也丝毫不知呢。 “云大王您是妖界的大人物,这种小事您又怎能一一清楚。”零落梅笑了笑。 “落梅,你可要知道,历来仙妖两界禁止往来,你要是包庇仙界人,就等同于私通仙界,这可是大罪。”云赤用劝说的口吻道。 “看来云大王还是不相信落梅的话,”零落梅一脸无辜,道:“也罢,您若是不信,尽可问问我父王,这婚事可是他亲口定下的。” 闻言,景园不禁睁大双眼,小声道:“落梅,你……” “嘘……别说话。”零落梅动了动唇,又道:“云大王,凡事都要讲证据,你们口口声声说万花岭上有仙界人,敢问可有证据?” “呵呵。”云赤干笑两声,却不说话,这消息也只是别人传给他的,哪有什么实在证据,若是有,他就不会干等这么久,迟迟不敢动手了。 零落梅见云赤无话可说,又道:“我们花族虽不比羽族,可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再者,几位大王若是硬给花族安上此等罪名,借此侵扰万花岭,传了出去,妖界其他族恐怕也会为花族鸣不平的。” 云赤笑而不语,心下冷哼一声: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本想把景园抓到手,用他来要挟狐仙族,这样要攻下白狐宫就容易多了,因而也不曾想太多,没想到却让零落梅钻了空子,眼看到嘴的猎物又要飞走,这怎能叫他不痛恨。 “公主说笑了,我等岂是那种不讲理之人。”一身着青衣的男子上前,浅浅一笑,此人乃狼族之王青斯。 众人皆闻声望去。传说,妖界狼族之王乃是千古奇才,年纪轻轻便在族中树下威望,夺下王位。 另外,青斯长相十分俊美,他的一张脸便是女子也比不过,百年来被妖界人传颂为六界第一美男子。只是,这青斯的出身却是个迷,无人知晓其父母是谁,只知他是狼族之后。 这一笑,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惊叹。 “公主身份尊贵,一言九鼎,既然你都说了这位公子是你的未婚夫,我们自然是相信的。” “落梅谢过青斯大王。”零落梅含笑说,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现在当众承认了景园是她的未婚夫,那么若是来日景园的身份遭揭,花族私通仙界的罪名就算是坐定了。 青斯点点头,又朝身旁的云赤道:“云大王,依在下看,咱们还是退兵为好。我们没有证据,就这样围困万花岭,难免有人会说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呢。何况……不周山那边还得你去主持大局呢。” 闻言,云赤看了青斯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回营。” 景园望向青斯,透出丝丝赞许的目光,对妖界,他不甚了解,却唯独听说过这狼族之王,在他看来,能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妖,变成一个人人赞叹的妖界之王的人值得任何人敬佩。 “你认识他?”零落梅问。 “只是听说过。”景园摇摇头道。 两人站在原地,静静地眺望着岭外的景色。“落梅,其实你不必为我如此的。” 零落梅却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第49章 花族大难 当晚,云赤退了兵。 “姐姐,你还是走吧,父王现在正处在气头上呢,他不想见你。”零冰梅将拦零落梅寝殿外。 零落梅不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状,零冰梅心头冷笑,摇摇头,一副叹息的样子,说道:“你说说你,当着外族人的面说他是你的未婚夫,这不是把我们花族往火坑里推吗?一旦让人拿住了把柄,万花岭就完了,难道这一点姐姐也拎不清?” 零落梅低着头,仍旧不说话。 “姐姐既不想听,那妹妹走便是,你……好好反省吧。”零冰梅掩嘴一笑,摇着头离开了。 今晚的夜色很浓,天上没有半点星光,周遭一片漆黑,让人看不见事物,只有当狂风吹来时,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还能使零落梅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不知何时,点点雨露开始伴着风飘落,渐渐浸湿了树叶、地面、衣裳。 不多久,绵绵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水珠沿着零落梅的脸颊不断下落,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然而,轻微的抽泣声,证明了,那是雨水,亦是泪水。 不远处,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走来,定在零落梅身旁。 “你怎么来了?”零落梅没有抬头,只问道。 “我陪你。”来人回答。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笑了。 零落梅想,纵然跟他没有未来,可有过曾经,走过现在,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 云赤等人一回到不周山山脚,便听闻仙界派出精兵到白狐宫,接连几日来妖界节节败退,军队损伤近半,其中以虎族最为惨重。 虎族营帐中。 “依如今的情势看来,要想短时间攻下不周山是不可能了。”虎族之王浮空坐在书案前,微微皱眉,冷哼一声道,“云赤这人,老奸巨猾,要不是他伙同狼族迫使虎族军队做先锋,我虎族也不会死伤如此惨烈,这口恶气,本王若是不出实在是不甘心。” 闻言,旁边一身着盔甲的男子道:“大王说的是,三族一起来到不周山,只有虎族死了这么多族人,归根结底,这都要怪羽狼两族,我们当然要为族人们报仇。只是,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毕竟如今的虎族正疲累,若然与他们硬拼,虎族肯定占不了上峰,故而,我们不能做得太明显。” “嗯,”浮空点点头,问:“秦将军可有什么良策?” “回大王,属下倒是有一计。”秦将军笑道。 “哦?且说来听听。”浮空眼睛一亮。 “此次云大王带兵前往万花岭空手而归的事想必不出两日便会传遍妖界,大王想想,若是羽族和花族就此结下梁子,而羽族因怀恨在心派人潜入万花岭刺杀花族大王,您说到时会怎样?而妖界其他族又会怎么看?” “哈哈,本王明白了,秦将军是要借花族之手对付羽族,这花族在妖界地位不低,一旦它与羽族为敌,定会有不少追随者,到时云赤定是头疼不已。”浮空拍手叫好。 秦将军答:“正是,而狼族兵弱势小,不足为虑。那时,妖界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虎族只要保持中立,休养生息,静观其变即可。” “好,就听秦将军的。”浮空笑道,“此事就交给将军安排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秦将军行完礼,离开营帐。 夜色中,秦将军行至无人处,唇角露出一抹笑,忽而摇身一变,一张邪魅的脸展现,正是风尹。 —— 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景雪的心变得烦闷,于是干脆独自一人待在寝殿,心里嘟囔:不就是纳个侧妃吗,搞这么大阵仗,布置这布置那,恐怕迎娶正妃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吼传来,景雪不禁一怔,又听一颤抖的女声道:“回太子殿下,王母娘娘吩咐奴婢们将天宫上下布置一遍,说是为了迎接新妃。” “出去吧,这里不需要布置。” “可是……”宫女们皆苦着脸,憋着泪,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咬着牙默默退出亦轩殿。 景雪是第二次见到清由动怒的样子。 “她们也是奉命行事,何必为难于她们呢?” “我不是怕给你添堵么。”清由笑了笑道,又恢复了平素的神色。 “看不见她们就不堵了?” 清由揽住景雪,低头不语。 景雪轻抚着他的眉,一遍又一遍。“我没事的,只要你还在。” “景儿……”清由轻唤着,薄唇轻轻落在景雪的额头、鼻子、嘴唇。 “喂……这里有人呢。”景雪急忙挣开,小声道。 见她那红脸的小女人模样,清由不由地笑了,于是一把将其抱起,道:“那我们回屋。” —— 晌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地面上昨夜的雨水早已消散,湿热的空气一阵阵袭来,堵得人透不过气。 “你还是先回去吧。”零落梅抬抬头,轻声道。 “我说过陪你。”景园摇头。 闻言,零落梅不再多言,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有多开心。既然她不能和他走过永远,那就好好珍惜现在跟他在一起的时时刻刻,这样以后也多一些回忆。 两人各怀心事,继续沉默着。 突然,远处响起呼喊声:“快来人啊,有人潜入了万花岭!”接着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我去看看!”两人同时说道。 零落梅下意识地拉住景园道:“可是你……” 景园:“放心,我的灵力已经恢复了。” “好!”于是两人寻声而去。 待赶到时,打斗声已停,只剩横尸遍地。“怎么会这样?”看着一个个倒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将士,零落梅心头一紧。 “发生了什么事?”景园扶起一气息奄奄的年轻士兵问。 零落梅闻声跑来,蹲下身子,“你怎么样?”士兵努力张开嘴,声音微弱道:“是……是羽族的……的。”话未说完,气息已尽。 “醒醒,醒醒啊……”零落梅晃了晃他。 “不好!”景园惊呼一声。 “怎么了?” “我们一听到叫喊声就赶来了,一般来说,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些人不可能走得那么快,除非他们是有计划的,故意引我们来此……”景园猛然起身,“快回去!” 零落梅已大概猜到将要面临什么,却不敢再往下想。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得令人无法接受。 “父王……”零霄已倒在血泊中。 一旁,景园盯着零霄,楞在原地,不知动弹。 “父王,父王……”零落梅抱着零霄,“父王,我是落梅,父王……父王……” “落……梅……”虚弱无力的声音飘来,零落梅忙止住哭泣:“父王,我在……父王您不会有事的,我这就给你疗伤。” 零霄拦下零落梅,紧紧抓住她的手,吃力地说:“没用了,不要再为我耗费灵力了……” “不会的,我一定能救您。”零落梅再度泣不成声。 零霄不放手,却道:“落梅,你听……听我说,我走后,你要……要肩负起花族的一切,要成为人人爱戴的花族之王。” “不……父王,不要……”零落梅摇着头。 零霄继续道:“父王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妹妹,我对你们严苛,以致你们少了许多应有的自由和欢乐……咳咳……”说着,又吐了几口鲜血,脸苍白如纸。 “父王,不要再说了……” “落梅,父王知道,你和冰梅……有矛盾,但她毕竟是你妹妹,血浓于水,我希望……不管今后……她做了什么事,你都……能宽容她,把她带回正途……” “父王放心,我会的,我会……”零落梅忙打断零霄的话。 “白……白景园呢?”零霄又问。 “在,他在……”零落梅抬头看向四周道。 景园这才匆匆走来:“零大王……” “我知道你是仙界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让你涉身于妖界,可……可是,现在花族面临大难,落梅一人恐应付不来,希望你能……多留段时间,帮她一把,帮她护好花族……” “好……”景园道,他想,即便零霄不说,他也会这么做,因为事到如今,花族已是他的责任,他逃不开。 “如此……我便安心了。”零霄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下来,双眼缓缓阖上,气息一点点散去。 “父王……父王……”零落梅拼命地哭喊,企图把零霄叫醒,然,任凭她喊得声嘶力竭,零霄也没有丝毫反应。 景园看着零霄静静死去,除了不舍,就只有深深的愧疚,在这里,他欠下了太多,太多。 —— 第50章 冰释前嫌 很快,零霄的死讯传遍万花岭,传遍妖界。 风尹闻讯后大吃一惊,于是又以秦将军的身份来到浮空的营帐。 “大王,听说花族大王死了,属下吩咐过将他打伤即可,按理来说……” “是本王的命令。”浮空阴鸷一笑。 “什么?”风尹猛地抬了下头,又低下,隐忍着怒火。 “这样不好吗?零霄死了,花羽两族的仇就结定了,花族的人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云赤。”浮空端起茶杯,抿了抿,又道:“只要没了羽族这绊脚石,我虎族就可高枕无忧了。” “大王英明。”风尹暗自冷哼:没想到浮空如此狠毒,看来我是不能让虎族有喘息的机会。 风尹本想借花族的手牵制羽族,好让羽族早日从不周山退兵,这样就用不着出动自己的人,不必承担风险,不想,他的一点私心却害死了零霄,实乃悔不当初。 万花岭上,悲戚一片。百花凋零,随风飘落。 千千万万的族人齐齐跪于万花殿前,低头啜泣。 灵柩前,零落梅和零冰梅两人静静地跪着。她们明白,随着零霄的死,她们将面临深重的苦难,她们的命运也将从此改变。 景园站在一旁,望着灵柩,一言不发。 风尹办事可谓雷厉风行,不出五天便将羽族的风鹤岭与虎族的巍岭搅了个天翻地覆。 在风鹤岭被袭的第二天,风尹又带人假扮羽族人潜入巍岭,狠狠地闹了一番,成功引发虎羽两族的冲突,致使浮空和云赤再无心战事。 半个月后,妖界从不周山撤兵。 不周山上,欢呼声响彻云霄。 月色朦胧中,白唏一身银色盔甲,孤身立于墓碑前,微笑着,轻声道:“瑶姬,白狐宫终于又恢复了过去的平静,你也很开心,对吗?” 他疲惫的目光落在墓碑上,手掌轻轻抚过,仿佛看到瑶姬朝他笑的样子。 —— “不周山守住了,也不枉费我们一番苦心。”清由的话语中满是喜悦。 一旁的聂醒笑着点头。 “走,回亦轩殿。”清由起身快步出正天殿。 未行几步,便见景雪正迎面而来。“景儿……” 两人相视而笑,心头有了久违的轻松。 万花岭。 墓碑前,零落梅和零冰梅双双屈膝跪地,一齐磕了三个响头。 “你知道父王走之前说了什么吗?”零落梅开口。 零冰梅不为所动,双眼直视前方,冷漠得令人无法接近。零落梅又说:“他说,‘你和冰梅是姐妹,血浓于水,不管她以后做了什么,希望你都能包容她,把她带回正途。’……这是父王的原话。” 仍旧是沉默。 零冰梅的胸口起伏着,落下眼泪。 “曾以为父王不知晓你我之间的事,现在才知,原来他早已察觉,还为此日夜操心。”零落梅也潸然泪下,自顾自地说着,“冰梅,我们是姐妹,如今也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们能不能就此放下过去,让父王安安心心地走?” 又沉默了许久,零冰梅方道:“这么多年来,父王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你,于你而言,当然能放下,而我呢,这么多年的委屈,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么?” “父王从未偏爱于你我任何一人。”零落梅辩解,她知道妹妹的心结在此,她也知道事实不是如此。 “是吗?这整个万花岭的人都知道,你是父王引以为傲的女儿,父王事事以你为豪,故而也对你越发上心,从小到大,他哪一次不是亲授你武艺,哪一次不是手把手教你练剑?在父王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你这个优秀的女儿。” 犹记得小时候她一个人偷偷躲在大树后面看着父王带姐姐一起练功的情景,那时,她真的好羡慕,甚至变成嫉妒。 “你们都认为我变成今天这样,处处针对你,是为了王位,却不知,我不过想做些事,让父王能多瞧我一眼,高看我一眼。呵呵,真是讽刺,原来,我不过是个连父爱都得不到的可怜虫罢了!” 零落梅哑然失笑,原来在她眼里是这样看待的。其实,她何尝不羡慕她呢,妹妹不用每天勤学苦练,不用时刻肩负重担,更不用失去自由,这些对她来说都太不可能。 “你知道吗?从小,我最讨厌,也最害怕的就是父王陪我练功,因为那时的父王,脸上从来没有笑容。每次看见他脸上的严肃神情,我都好害怕,我怕做错了,他会罚我。” 零冰梅有些惊讶,看向零落梅,却也并未说话。 “其实,父王在我身上花多一些心思,是因为我是长女,花族王位的继承人,他不得不重视。”零落梅擦了擦泪,继续说,“在他心里,你和我是一样的,没有人比他这个父亲更疼惜我们。” “父王……是疼惜我的吗?”零冰梅心说到,眼睛渐渐柔和起来。 顿时间,两人无言。 景园于不远处聆听着两姐妹的对话,不禁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想起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袁大哥。”不知何时,零落梅已到跟前。景园收回心神,看向她,又听她说:“你……回去吧。” 景园一怔,心里有些难受,说不出什么感觉,问:“什么?” “谢谢你在父王走之前,安了他的心,可我不需要你因为愧疚而留在这里,更不想绊住你的脚步。” “我留下不是出于愧疚。我承认,对你、对万花岭,我有愧,有推不开的责任,但,我留下,单纯只是为了你。” 零落梅微微一愣,心想,这是否就代表他对自己也有一样的感情呢? “那……你的狐仙族呢?” 景园:“现在妖界已经退兵,我可以在这里暂留一段时间。” 零落梅点头,一夕之间,失去了这世上最亲的人,纵使她再坚强,也需要有一个肩膀靠一靠,即便,只是短暂的。事实上,她亦希望他能留下来。 景园侧首望了望仍在墓前站立的零冰梅,上前问:“二公主,不知可否告知你是如何得知在下的真实身份的?” 零冰梅动了下身子,看向景园:“之前,我遇到一个自称是仙界羽族的人,他答应,只要我定期将妖界各族的动向告知于他,他便,”说着扫了零落梅一眼,“助我登上花族的王位。而你的身份,也正是他告诉我的。” 闻言,景园眉头紧锁。没想到羽族竟然与妖界有勾结,他们既然将手伸到了花族,那么说不定也与其他族有往来。这羽族如此胆大妄为,究竟意欲何为? “那你可知其姓名?” 零冰梅摇摇头。 景园的眉头皱得更深,又问:“长相呢?” “倒是见过。”零冰梅道,“只是你也知道,他定然不是以其真面目见我的。” “可否请二公主帮我画一幅画像?”景园道,“相貌可以改变,但是身形和五官却变不了,或许我能识得。” “好!”零冰梅毫不犹豫道。 零落梅微微挑眉,略有讶异地看了看零冰梅,心里顿时欣慰不少,妹妹能这般干脆利落地回答景园,或许她已经在慢慢改变,那么她们之间的恩怨也能渐渐消散了。 “有劳二公主了。”景园拱了拱手,道。零冰梅移开视线,并未回话,一丝愧疚袭上心头,顿了顿,又道:“我先回去了。” “看来,你父王能安心了。”景园望着远去的零冰梅,笑道。 “但愿如此!”零落梅轻叹一声。她自是希望零冰梅能放下过往,与自己冰释前嫌,但对于这个妹妹的心思,她从未看透过。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景园转而又看向零落梅,道:“她曾经千方百计要取你性命,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放下?” “我原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原谅她,可当我失去父王,突然明白,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亲人更重要,所以,不论何时,我都不会再放弃冰梅。” 这话令景园感慨万千。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景园转移话题,问到。零落梅迟疑了一下,道:“现今,万花岭上人心惶惶,故而,首要的是安定人心,其他的事,往后再说。” 其他的事,指的便是报仇雪恨,然此事,她断不会将景园牵扯进来。 景园点点头,以示赞同,又道:“以你的能力和在花族的声望,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使万花岭恢复如初。” “但愿吧。”零落梅勉强笑了笑。 第51章 迎娶新妃 一眨眼,天宫太子迎娶侧妃的日子已至。 又是一个轰动仙界的大事。 天宫里,人来人往,忙碌不已。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唯有景雪倚在念景树下,出了神。 顾念到她的心情,清由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她不必出面。 对此,景雪很庆幸,否则她不知自己能否镇定自若。 虽是嫁到天宫,可到底只是个侧妃,按传统,清由这个太子不必亲自到骊山迎接。故,此刻骊山只有天宫派来的人接亲。 “到了天宫,好好服侍太子殿下便是。”凌弃风说道。 “是,儿臣知道。”凌听雨垂首应道,眼眶微红。 “时候不早了……”朗子离说着,过来搀扶凌听雨,“该走了。” 又再磕了个头,凌听雨方才起身,转身面向凌飞雨,道:“哥哥,我走了。” 凌飞雨看着妹妹,心里五味杂陈。从始至终,他都打心眼里不希望凌听雨嫁到天庭。他太明白,清由心里跟他一样,只有那一个人。 “到了这一步,大哥唯有祝福你,希望你不会后悔。” “谢谢哥哥。”凌听雨突然鼻子一酸,泪珠不断在眼眶里打转。凌飞雨于她来说意义非凡,相较于与凌弃风的亲情,她和这个哥哥之间的感情更甚。 “好好照顾自己。”凌飞雨露出一个生硬的笑脸。凌听雨这般固执,他当初没能阻止得了,如今也只有盼她过得好。 只是,景儿……她呢?她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境? 凌飞雨摇摇头,一个是至亲的妹妹,一个是心爱的女子,他只希望她们都能幸福,只是从今往后,还能吗? 凌听雨今日一袭白衣胜雪,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得光芒四射。众人皆欣喜,公主如此美貌,定然能得太子殿下宠爱。 仙界太子的妃子,看似很高贵,却与太子妃这个正宫娘娘天差地别。凌听雨只是个侧妃,便算不得清由的妻,自然也就没有资格进入长生道接受洗礼。故而,清由并不需多出面,只需在迎风殿前等候即可。 只是……当凌听雨踏进南天门,望向迎风殿时,眼中所有的希冀霎时化为灰烬。 清由并未出现。 “难道他就这么讨厌我,竟是在今日也要叫我难堪?”凌听雨心下说,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殿堂之上,王母娘娘一脸焦急。“这太子妃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娘娘,您无需因此事生气,照奴婢看,太子妃不来倒好,今日过后,她的名声只会更加不好,倒也于您有利。”云端低声劝慰道。 王母顿了顿,点点头,继而又皱眉望向门口,道:“清由也是,都这会儿了,还不见人,他这是存心与我置气?” “娘娘莫急,殿下政务繁忙,定是什么事耽搁了。或许等会就过来了。” “还等?新妃都到南天门了,他却仍不见踪影,到时岂不要闹笑话?虽说只是个侧妃,但礼数不能少啊。”王母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的天帝,只见他平静如水,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王母只当天帝是因不在意,故而不关心。 凌听雨咬紧牙关,慢慢走去,在殿前停了停,又继续往前。 抬头望了望殿堂之上的天帝和王母,又瞥了瞥殿中两旁的仙人,心中涌起一股恨意。 “参见天帝,参见王母娘娘。”凌听雨极力压制住情绪,跪地行礼。 天帝王母正抬手要让凌听雨起身,清由便自殿门赶来。因着清由久久未曾现身,王母的脸上本就带有几分尴尬,见他此刻才出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反而,天帝神色依旧。 “参见父皇、母后。”清由双腿跪地作揖道。 凌听雨偷偷朝身旁瞥了一眼,心不禁怦怦直跳,脸颊泛起一阵红晕,心里方才的酸楚与恨意瞬间消散无影,即便他来迟了,不管是无意还是刻意,此刻她还是欢喜的。 “太子啊,公事再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也该放一放,不能失了礼数。”天帝开口说到。 “是,儿臣明白了。”清由再次拱了拱手。 “嗯。”天帝满意地点点头,“都起身吧。” —— “娘娘,回寝殿吧,您都坐在这好几个时辰了。”西寒走到景雪身旁,轻声道。 “嗯。”景雪回过神,慢慢站起,眼睛往正天殿的方向望去,“你说,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西寒顿了一下,看着景雪,不禁心疼。“太子殿下说不定在处理公务呢。” 闻言,景雪苦笑一声,往殿内走去。 …… 离开迎风殿,清由以公务绊身为由回到正天殿,而凌听雨只能独自一人去到自己的寝殿霖殿。 聂醒问道:“殿下,您真不去霖殿看一下?毕竟,雨妃娘娘第一天来到天宫,传出去对您的声誉不好。” “无碍,这些虚名我是一点都不在乎。”清由背着手,立在殿门口,说着又往殿内走去,道,“聂醒,现在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殿下请吩咐。”聂醒躬身作揖道。 “信铜雀从妖界带回来一个消息,”清由坐到书案旁,道,“白太子现身处妖界万花岭,想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我想让你前去相助,将他带回仙界。” “妖界?”聂醒一惊,皱眉道,“怎么会在妖界呢,殿下,此事若传扬出去,恐怕……” “你所想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所以,你此行务必保密,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清由说,顿了顿,又道,“另外,我明日会去一趟萧山,到时你便与白太子到那里与我汇合。” “是。”聂醒道,转了转眼珠,会了意,没再多言。 安静的寝殿,空荡一片,令人止不住觉得孤寂。 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景雪特意站到门口,希望能多听到一些声音。 即便如此,却还是失神,直至那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出现在眼前。 景雪痴痴地看着,瞬间湿了眼眶。当他一步步靠近,她却慌乱地后退几步,转身快步走进寝殿。 “景儿……”清由急忙追上,一把将景雪拉入怀中。 景雪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流出。 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清由只觉钻心地疼。 沉默过后,景雪收住情绪,抬起头道:“今日新妃初到,太子殿下不去霖殿相陪?” “按太子妃的意思,本太子是应该去霖殿?好,那我便依你。”清由笑了笑,故作转身的姿态。 “不许。”景雪紧紧拉住清由,笑道,“你是我的。” 清由笑着,无奈地摇摇头,再次将景雪拥入怀中,“我的景儿啊,总是嘴硬。” “对了,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清由又道。景雪抬眸,眨眨眼睛,望着他。 “你大哥有消息了。” “真的吗?”闻言,景雪激动地跳起来,挣脱清由的怀抱,“找到了?他还活着对吗?他在哪?我想去见他,他……” “景儿,”看到景雪高兴的样子,清由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他没事。具体在哪个地方还不清楚,不过很快就会查到了。”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景园身在妖界,免得让她担心。 “太好了,太好了……” 清由也总算放心了一些。 第52章 不得翻身 景雪心里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故而这天睡得十分安稳。 清由一早便离开了亦轩殿,景雪询问之下,宫人们皆道不知其去向,都没见他出去。 “娘娘,雨妃娘娘来了,在殿外,说是来给您请安。”西寒一边帮景雪挽着发一边说。“哦?”景雪讶然,冷笑道,“她倒是早。请安?想必是来见太子的吧。”说完往殿外走去。 凌听雨此刻正安静地站着,见景雪出来,立刻微微垂首,十足一个温柔贤淑的模样。 “参见太子妃。” “免礼。”景雪不冷不热地说,她实在不想跟她多说什么,“雨妃找我何事?” “按规矩,听雨当来给太子妃请安。”凌听雨说着,眼睛不经意间往殿内瞟了一下。动作轻微,却被景雪尽收眼底。 “我不是那种死守规矩的人,亦轩殿与霖殿隔得远,日后你就不必天天过来了。” 闻言,凌听雨当下紧了紧五指,咬唇不语,一副委屈至极的姿态,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然而,景雪看在眼里,却是无比反感,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是她这个太子妃仗势欺人呢。忽而又想起瑶姬的死,便对其更加厌恶起来。 “不早了,雨妃可要一同去至乐殿?” “好。”凌听雨柔声道。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一起出了亦轩殿。 —— 聂醒只身来到万花岭,很快便寻到了景园。 对于聂醒的到来,景园很吃惊。 “参见白太子。”聂醒拱手行礼。 “聂将军。”景园亦作揖,表示回礼,“将军怎会出现在这里?” “是太子殿下派我来的,殿下担心您的安危。” 景园当下一笑,道:“劳太子殿下挂心了。”对于清由的记挂,景园是真心感激,虽然这多半是因着景雪,但是他能找到自己,说明费了不少力,单凭这份心,就足矣。 “殿下知道您在妖界逗留这么久,必定是遇到了麻烦,这才命属下赶来相助。白太子,咱们这便走吧。”聂醒道。 “确是遭遇了困境,好在现在都已解决了。只是,聂将军,我现在还不能走。”景园略显为难,抬手作揖,道:“还请你替我转告太子殿下,容我再多待几个月。” “您还要待在这里?”聂醒惊讶看他,压低了声音说:“以您的身份,待在妖界实是不妥啊,若是让人发现了……” “我明白,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景园诚恳道,“但请太子殿下放心,景园不会做任何有损仙界的事。” “殿下自然是相信您的。”聂醒顿了顿,又道,“只是,白狐宫才经历过一场大战,您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 景园:“在狐仙族最需要的时候,我没能赶回去,已然是无颜面对我的族人,现在回去又有何意义呢?” 聂醒知道景园亦是无可奈何,有些事他也不好刨根问底。 景园沉默了一下,又问:“太子妃……可好?” 聂醒:“很好,您放心。” “那就好。”景园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们兄妹感情深厚,他知道自己的失踪定然会使景雪忧心,现在甚至可以想象到景雪得知他还活着的消息时,高兴的样子。 —— 得知清由来了萧山,风尹忙出来相迎。行完礼之后,一面殷勤地将其迎进花园,又一面说:“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清由白了风尹一眼,慢悠悠地坐下,道:“少给我整这些假殷勤。” 风尹看着清由,在旁边坐下,嘿嘿地笑了。 “还是你这萧山安静啊。”清由望了望四周,微叹道。 “太子殿下这话说的,天宫哪是萧山能相比的,多少人想住都没资格,再说,您这又才刚新纳侧妃,应当欢喜才是,没道理羡慕我。”风尹坏笑一声。 “哼,我倒是愿意跟你换一换。”清由熟知风尹性子,知他是在说笑,端起桌上的茶抿了抿。 “哎,我可不换,现在的身份已经够烦人的了,我可不想像你一样。” 清由笑了笑,言归正传:“上次的事你做得很好,妖界估计要乱一阵子了。” “那是,我风尹办事您尽管放心。”风尹洋洋自得地笑道,“不过,我想,殿下此次前来,不是来夸奖在下的吧?” “我的确不是来夸你的,”清由淡淡地说着,拿出一支卷轴,递给风尹,“是有事交给你。” 风尹挑眉扫了一眼,问:“这是……” “妖界的地形图,里面还详细记录了各族之间的恩怨。”清由弯起唇角,道。 “呵呵。”风尹顿时明朗,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这是想搅得妖界不得安宁啊?” “妖界虽然暂时安分了,但难保日后不会卷土重来。”清由半眯起眼睛,“仙界正处多事之秋,到时恐怕仍旧顾不上妖界,故而,我一定要趁这个时机,将其一举歼灭,不得翻身。” 风尹点点头,表示赞同,继而又笑道:“这坏事只得又落到我头上了。” “你做事,我放心。”清由笑着,又抿了抿茶。 风尹:“事成之后,太子殿下可别忘了我蜂族的功劳,更莫忘了该有的好处才是。” “那是自然。”清由放下茶杯。 话是这么说,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即便没有所谓的好处,他也会尽心尽力相帮于他。 不久后,聂醒赶到萧山。 “什么?他要留在那里?”听了聂醒的回禀后,清由一脸惊讶。 “是,白太子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请您相信他。”聂醒回答。 清由想了想,恢复神色,又问:“那你可把瑶姬王后的事告诉他了?” “不曾,属下想,既然白太子有自己的苦衷,现在把此事告诉了他,反倒使他为难。” “嗯,你做得对。”清由轻轻点头,转头看向风尹,刚欲张口,却听他抢先说:“太子殿下放心,我会照看着他,若有什么事,我会出手帮忙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清由满意地笑道。 谈完此事,三人坐下,又聊了许久,临近黄昏时分,清由和聂醒二人才返回天宫。 —— 这些日子,清由似乎特别忙碌,景雪每天只有在寝殿才能见到他短短几个时辰。 凌听雨似是未听见景雪当日的话一般,仍然日日往亦轩殿来,但次次都没能见到心中想见之人。 景雪纵然不喜,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任谁看了都只会道凌听雨恪守礼数,她若为难于她,只会落得个心胸狭窄的恶名。故,近一个月下来,她也由着她了,尽量能忍则忍。 但,即便如此,天宫还是传出了纷纷谣言。有的叹息道,新来的侧妃不得太子殿下宠爱,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霖殿度日,让人见了心生怜悯。有的用艳羡的口吻说,太子妃娘娘真幸福,能得太子殿下的专宠。 不管在哪里,总不乏势利小人,因着现如今的处境,凌听雨在天宫也遭到了不少的冷眼,宫女和侍卫们都渐渐不待见她,见到了,也只是敷衍地行个礼。 不过,这凌听雨不知是脾气太好,还是太能忍,竟然一点都不在意。 “娘娘,这些人这样对您,您不生气吗?”身边的侍女小枝气呼呼地说。 “没什么好气的。”凌听雨微微一笑,柔声道,“咱们走吧。”说着,往霖殿的方向走去,小枝只好愤愤地跟上。 第53章 龙宫之行 清由牵着景雪的手,笑说:“带你去个地方。” “你今日没有政务要处理了?”景雪挑眉问。 清由笑笑:“政务改日处理,走吧!” “去哪里?”景雪好奇。 “东海龙宫。” 东海位于人界,与仙界离得远,故而少有在仙界走动。 从上空望去,只见汪洋一片,一望无际。淡蓝的水,透着晶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闪着光,令人看了心旷神怡。 淡蓝,纯净,让人喜欢,向往,景雪心想着,偏头看了看清由,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蓝衫。 “好看吗?”清由用下巴指指下面。 “嗯,”景雪笑着回答,“以前还真没发现。” 两人降落在海岸,立刻有几名虾兵蟹将迎上前来:“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为首一个道:“龙王命我等在此处恭候殿下和娘娘,殿下、娘娘请!” 说完几人半躬着身子为清由和景雪让开一条道。 “怎么下去啊?”景雪从来只听说过龙宫,并未真正去过。 清由背着双手,露出淡淡的笑颜,朝前方扬扬下巴,道:“看。”景雪转头看去,顿时讶然。只见海水剧烈翻腾,掀起一阵阵巨浪,刹那间一金色巨龙自海中央掠过,直扫这边。景雪定睛一看,原来并不是什么金龙,而是直接通往海底的一条道路。 “走吧!” “哦。”景雪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边往望望四周,一边慢悠悠地跟上。再看看清由,他没有半分好奇的样子,反而好像轻车熟路。 “你之前来过?” “来过几次,不过以前都是偷偷来的,很少走这条龙道。”清由笑道。 “偷偷来?”景雪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这个……”清由干笑了几声,低声道:“实在是我的身份太显眼,若不悄悄地来,会给龙浔带来麻烦。” 这个龙浔是龙族的太子,景雪倒是听说过,却不知清由与他也有交情。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龙宫。 与景雪想象中的一样,龙宫宫殿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不过,有一点超乎她的想象。原本以为龙族既然居于海底,那么他们的宫殿里应该是海水自由流动的,即便没有这么夸张,至少也该是湿漉漉的,然而,这里竟与外界的宫殿无异,甚至还有阳光照耀下来,整个龙宫格外明亮。 一个满头白发、身着金色长袍的老人迎面而来,身后跟着一对年轻男女,景雪想老人应该就是龙王龙瀛,这一男一女就是龙族太子龙浔以及太子妃龙之幻了。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三人欢喜而又恭敬地行礼。 而正当龙瀛要俯身下跪时,清由急忙伸手扶住他,并说:“您是前辈,今日又是您的大寿之日,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看得出来,清由对这位龙王很是敬重。 景雪看着三人,听了清由的话,才注意到宫殿内外到处都挂满了红绫,一派喜气。 龙瀛已经年迈,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痕,慈祥中又透露着威严。 “殿下和娘娘不远千里赶来龙宫,老臣荣幸之至,里边请!”龙瀛含笑引路。 清由转头看向景雪,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景雪本欲挣扎,但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着根本无法动弹,于是转转眼珠,见四周的人没在看,便也乖乖地随他了。 而龙浔和龙之幻二人带着笑容,静声跟在身后。 宫殿内部亦是金碧辉煌。这里的殿宇多由黄金打造而成,龙宫与仙界宫殿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此。 清由笑道:“龙王先去招呼其他宾客吧。” “也好,离寿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龙瀛将清由景雪带到大殿,招呼其坐下,又道:“浔儿,好好招呼殿下和娘娘在此稍作休息。” 转身行过礼离去。 “你还没来过龙宫,带你到处走走如何?”清由笑着对景雪道。 景雪先是一怔,继而笑道:“好啊。”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一旁的龙浔取笑道。 清由起身看着龙浔,又扫了一眼龙之幻,道:“怎么,你和之幻还不够恩爱?” 听了这两人的对话,龙之幻不禁笑出声,从容地笑道:“龙浔这话还真说对了,殿下和娘娘这般的感情,这世上有多少人比得上?” “你们还真是夫妻同心啊。”清由看了看身旁的景雪,看她略显惊讶又双颊微红,于是笑道,“龙太子,麻烦你们带路了。” 龙浔和龙之幻相视一笑,道:“请。” 四人穿过大殿,来到偏殿。 偏殿一座接着一座,里面尽是来自深海的奇珍异宝,如各色各样的千年明珠、千年火珊瑚、千年贝壳等。当然,也有来自陆地的各类奇花异草。 虽然没有明媚的阳光,但是,在颜色各异、闪闪发着光的千年明珠的照耀下,偏殿倒比方才的大殿更加亮丽。 随行的龙浔夫妻二人一边与清由闲聊,一边介绍各处景致。景雪跟他们不熟,很少开口,静静参观。 从三人的谈话来看,景雪更加确定清由和他们早就熟识了。 “你们是老相识了?” “嗯。”清由点点头。 “是啊,不仅是老相识,太子殿下还是我们夫妻的恩人呢。”龙浔笑道。 龙之幻站在一旁,但笑不语。 “哦?”景雪眼睛一亮,正欲问事情原委时,却闻一浑厚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远道而来,真是让龙族蓬荜生辉啊。” 转身一看,只见三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人走来。 从长相上看,他们和龙浔有几分相似,只是年长一些。 三人向清由和景雪齐齐行完礼,又拱手朝龙浔和龙之幻道:“龙太子、龙太子妃。”虽然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但其说话的语气怎么听都有些不舒服,隐约透着一股轻蔑意味。 “几位兄长专程为给父王贺寿而来,就不必多礼了。”龙浔微笑以对,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冷意,语气生硬了许多。 清由立于一旁,笑看此间涌动的暗流。 方才说话的男人乃西海龙王之子龙二太子龙延。 “礼不可废!”龙延右手边的龙靳笑道,语气淡淡。他是北海的龙王之子龙三太子。而在龙延左旁的南海龙四太子龙穆也不甘落后,附和道:“二哥说的对,你是龙族的太子,我们虽是兄弟,然该有的礼节丝毫也不能忘。” “呵呵。”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龙浔只笑了笑,不再多言。 景雪默默地看着,对于龙族的这些人物,她也有所耳闻。 第54章 龙族关系 龙延、龙靳、龙穆和龙浔合为龙族四太子,分别为西海龙王龙渝、北海龙王龙漳、南海龙王龙浦、东海龙王龙瀛之子。其中以东海龙王龙瀛最尊,统领整个龙族。故而,在后辈中,又以王位的继承人龙浔为尊。西、北、南三位龙王早在几百年前已相继去世,与龙瀛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太子殿下,上次与您一别,到如今已是上百个春秋,在下一直想着能与您再次相见,今日终得偿所愿,不知殿下可赏脸与我们一同走走?”龙延看着清由,恭敬有礼地问道。 闻言,龙浔和龙之幻皆脸色更冷了几分,倒是清由笑容依旧:“当然。” 转身对景雪说:“我先过去,一会大殿见。” 景雪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龙浔则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待几人走后,又朝景雪拱拱手道:“正好臣还要去帮忙招呼宾客,就先回大殿了,让之幻陪娘娘,可否?” “不必客气,你去忙吧。”景雪笑道。 “娘娘,我再带您到别处走走?”龙之幻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一身耀眼的黄色长裙使其明艳动人。 “好啊。” 两人边走边聊,景雪发现,龙之幻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只是,景雪比一般人冷情,并未与之深聊。 “看得出来,如今娘娘和太子殿下感情甚笃,也终不枉殿下几百年来的苦苦追寻啊。”龙之幻笑道。 “什么?”景雪微微一怔,几百年的追寻? 龙之幻也是一诧,她本以为景雪知道以前的事,随即微微一笑,道:“娘娘……还是亲自问太子殿下吧。” 景雪顿了顿,没再多问。 两人朝着大殿走去。 以清由的身份,本应上座,但他尊龙瀛为长辈,于是特意推了。而龙瀛到底是臣子,也未坐首席。 于是今日的寿宴上座虚席。 景雪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在场的除了她和清由只有龙族人。 “难道这次的寿宴没有邀请其他的仙界人?” 清由:“龙族虽属仙界,却与仙界其他族少有往来,今日的宴会自然也就不会邀请外族人了。” 景雪含笑点点头,心想:看来清由与龙族渊源甚深。 宴会结束后,清由与龙瀛闲聊了几句后,与景雪离开了龙宫。 夕阳西下。 海岸上,激浪不时地拍打海滩,发出的啪啪声响中,夹杂着阵阵狂风的呼呼声,谱成了一曲纯净又奇妙的乐章。 景雪很享受这种感觉。 “天色还早,咱们在这走走吧。”清由道。 “好。”景雪点头。 两人执手并肩前行。 “龙二太子他们找你说了些什么?”景雪忍不住好奇问。 清由笑笑:“龙王年迈,不久之后,这王位就要换人坐,有人便蠢蠢欲动了。” “难道他们要争夺王位?”景雪心中了然。 “嗯。” 景雪想了想,笑说:“我想他们定然不知晓你和龙太子之间的交情吧?”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龙王也是不知情的。”清由道。 “哦?龙王都不知道,”突然想起来时他那句“会给龙浔带来麻烦”,“这是为何?” “西、北、南三海的兵力占了整个龙族的一大半,虽然名义上他们都归东海龙王统治,但暗地里龙二太子他们早有了自己的人,并且一直在壮大势力。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不过是不想落个反叛之名,若他们知道了龙浔和我有往来,便极有可能会起兵造反。彼时,龙浔还未站稳脚跟,冒不得任何险。故而,这一百多年来,我和他大多只有书信往来,对了,信铜雀便是当年龙浔送的。” “原是如此。”景雪说,“对了,你和龙浔什么时候认识的?之前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过他。” “很久以前了,那时,他和龙之幻还不是夫妻……”清由慢慢地讲述着过往。 一百多年前,清由来到龙族东海附近游历,在一悬崖边上遇到了身受重伤的龙之幻。 龙之幻执剑支撑地面,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胸口流出的鲜血浸透了大半衣裙。她侧头看了看身后的深渊,又望向前方紧紧相逼的一大片黑压压的士兵们,忽然露出一丝凄惨的笑。 “秦之幻,你若现在束手就擒,回去向大王请罪,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打头的将领道。 “我不会再回龙穴的,”龙之幻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我背叛了龙族,错在我,既然大王不肯放过我,那我甘愿一死。”说着,双腿一步步缓缓向后退,嘴里呢喃细语:“龙浔,再见了!” 随着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龙之幻整个身子朝后倒去。 突然,一蓝色的身影从士兵之间一闪而过,扑向悬崖。 “是你救了龙之幻,只是她怎么会被妖界龙族追杀呢?”景雪点点头,终于知道为什么龙浔会说清由是他们的恩人了。 “因为龙之幻本就是妖。” 当日清由救下龙之幻时,她已经因伤势过重而昏迷不醒。清由给她输了不少灵力,才让她活了下来。 待龙之幻醒来,已是一日后。 “我这是在哪儿?”龙之幻咬牙撑起身体,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竹屋内,忽又想起昏迷前自己跳崖的一幕,“我没死?” 这时,清由从外面进来,见到已起身的龙之幻,微微一笑,道:“醒了?你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别乱动得好。” 龙之幻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的蓝衣男子,不禁微微一顿,倒不是因为他超群的容颜,而是他身上的某种气质,很吸引人,就跟龙浔一样。 “你救了我?” “嗯,”清由背着双手,走到就近的竹椅前坐下,淡淡道:“不过我很不明白,你既来自龙穴,又怎么会惹来龙族的追杀?” “此事……”龙之幻微微蹙眉,面上痛苦和悲伤交织,“说来话长。” “没事,我随便问问。”清由会意一笑。 龙之幻虽然单纯,但也不是傻子,清由既然知道她是龙族的人,想必是听到了她在悬崖边上跟那些士兵的谈话,况且,他若有别的心思,大可不必费心救自己,平复了下心情,开始细细诉说她和心爱之人的点点滴滴。 龙之幻是龙穴里的一个小妖,每天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她生性活泼好动,不喜欢这种淡如水的日子,总想着到外面去看看。终于有一天,她偷偷跑出龙穴,来到人间。 从未离开过龙穴的龙之幻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她开始过上了自由自在的潇洒日子,这是出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光。于是,她流连于人间,渐渐地几乎忘记了自己的龙妖身份。 但是,这一切没有维持多久。偶然间,她遇到了龙浔。 第55章 最美夕阳 相遇到相识,到相知,到相爱,他们一起走过许多地方,救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风雨。他们相爱,但是他们明白,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是神,而她,是妖。 虽然他们从来不提,但彼此心里都知道,离别终要来临。 不久后,龙宫发生骚乱,龙浔回了东海,两人就此分离。 龙之幻没有回龙穴,她每天徘徊在东海附近,静静地看着海面,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 一年后,龙穴派出龙兵追捕龙之幻。 龙之幻被带回龙穴。 龙穴之王神色威严:“秦之幻,只要你自愿放下这段记忆,并永远不再离开龙穴,本王既往不咎。” 龙之幻跪在殿堂之中,没有说话。她已经不能与他相爱,如果连仅有的回忆都被夺走,那她的生命还有何意义? “看来你是不肯回头了。来人,将她打回原形,关入冰牢,什么时候悔悟了,什么时候出来。” 就这样,龙之幻被冰封了五十年。 再睁眼的时候,她见到一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是龙浔。 “龙浔,龙浔……是你吗?”龙之幻缓缓伸手抚着他的脸颊。 龙浔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是我,我来找你了。” 两人相顾无言,最终紧紧相拥。 突然,一股血腥味袭入鼻腔,龙之幻的心一紧,忙问:“你受伤了?”同时急忙看向龙浔,只见他的衣裳沾满鲜血。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龙浔道,眼睛里带有歉意。 “怎么回事?”龙之幻被冰封几十年,此刻还未恢复元气,身体只能靠着龙浔的臂力勉强坐起。 “我……”龙浔抱着龙之幻,刚要解释,却忽然脸色一变,望了望四周道:“龙延的人来了。” “什么?”龙之幻拽着龙浔的手臂,心一沉。 龙浔抱起龙之幻往树林走去,在一颗参天大树下停住。 “之幻,不管是对还是错,我做过的,不后悔。”龙浔温柔微笑道。 龙之幻不明地看着龙浔。 “好好休息,等我回来。”龙浔的话音一落,龙之幻便觉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闭上双眼。 龙浔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起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龙之幻再次醒来。她不知道龙浔去了哪里,是生还是死,只能独自游走着,漫无目的。直至遇到龙穴派出的追兵。 她拼命地逃,她还不能死,因为他说他会回来,她要等他。可是,她好累,终究逃不脱了,看着白茫茫的无底深渊,她无比绝望。 “你可知道,因为你,龙穴死了多少人?他杀死了龙族多少将士?”头领怒斥龙之幻。 原来,他身上的血来自她的族人。她龙之幻,是龙穴的罪人。 走到这一步,她唯有一死。 —— 听完故事,清由内心不禁感叹一番,抬头一看龙之幻,只见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 清由站起身,道:“好好养伤,我走了。” 倾诉了心里的话,龙之幻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谢谢你,救了我。” 清由笑了笑,走出竹屋。 …… “你找到了龙浔?”景雪问。 清由点头,道:“我找到他时,他只剩下半条命。” 景雪叹了一声,又问:“那龙之幻是如何成为龙族太子妃的?以她的身份,应该……” “她虽是妖,可仙界众多神仙的前身不也都是妖吗?” 夕阳的余晖下,清由淡笑,背着双手站在海边,将“温文尔雅”四字展示得淋漓尽致。 “如果靠修炼,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幻化成仙吧?”景雪疑惑道。 清由轻轻一笑:“从根本上来说,所谓的幻化成仙也不过就是在仙籍簿上添上一个名字罢了。” 景雪笑了,他总是能做出一些让她惊讶的事。 “所以,你是怎么贿赂琮阎星君,让他答应添上‘龙之幻’这一名字的?” &贿赂多麻烦,直接拿了他的笔不就成了。& &我终于相信四师父那日说你的话了。&景雪笑道。 &什么话?& &不告诉你。& 虽然嘴上没说,但景雪心里莫名地多了几分自豪。因为这么好的清由,是她的夫君。 &你看,好美的夕阳啊。&景雪指了指远处水天相接之处,惊叹道。 清由却侧首看向景雪,眼神变得无比柔和,道:&不够美。& &啊?&闻言,景雪转头看向他,欲问为什么,却听他又说:&不及你美。& 景雪的脸倏地红了,笑着微微低头。正当她再抬头时,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景雪怔了一瞬,无限柔情占据心头。 清由一把拉过景雪,让她贴近自己,吻渐渐变得急切。 清凉的海岸,只有海浪声,响亮而清脆,宛如这静好时光里的窃窃私语。 入夜后,两人才回到天宫。 掌心萦绕着清由手上的温热,景雪嘴角始终噙着浅浅的笑。 越过南天门,聂醒迎面而来,看似神色有些焦灼。 &殿下、娘娘。&聂醒先行过礼,又道:&你们总算回来了。& &何事??&清由拧眉。 景雪的心也微微一紧,看聂醒的样子,事情定然棘手。 聂醒张了张嘴,未出声便先皱了皱浓眉,说:&是凌侧妃,她跳了化灵池。& &什么?& &什么?& 清由和景雪同时惊道。 &那她现在如何了?&景雪顿觉一阵寒意掠过,要知道,那化灵池的池水轻则能使神仙灵力尽散,重则灰飞烟灭,凌听雨就这样跳下去,难道是在寻死? 聂醒回答:&当时属下正好经过,及时把她救起,目前性命已无大碍,只是元气严重受损,至今昏迷不醒。& 景雪被握着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她的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清由显然是察觉到了异样,转头看她,捏了捏她的手背,说:&不会有事的。& 四目交替间,景雪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点点头,暗自说:就算凌听雨死了,也只能怪她自己。 清由又说:&你先回亦轩殿,我跟聂醒去看看。& &好。&虽然不情愿,但明面上凌听雨到底是清由的侧妃,出了这事,不论如何,他都不得不去看看,否则传扬出去,别人只怕会说他无情。 景雪的背影渐渐消失,清由才往霖殿去。 &聂醒,你跟我详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殿下,是这样的,今日我到北天门巡视……&聂醒边走边讲述当时的情况。 聂醒照旧带着一小队天兵巡视,行至化灵池附近时,忽然听见几个侍女谈论。 &凌侧妃都站在池边几个时辰了,还一直掉眼泪呢。& &唉,侧妃也是可怜,来了天宫几个月,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没见到。& &是啊,哎,你们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啊,要不然怎么非要站在化灵池边呢?&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们看见她的眼睛了吗,好凄凉的眼神。& …… 聂醒心叫不好,急忙赶去化灵池,却见凌听雨已经一头栽进了池中。 他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救起。 &恐怕……这不是碰巧。&清由微眯双眼,冷声道。 &您的意思是?&聂醒讶然。 &为何她早不跳,要你赶到时才跳,再者,又为何偏偏是你?&清由看了看聂醒,道:&因为你的话最能让我相信。她想让我毫不犹豫地相信,她是由于伤心绝望而跳了化灵池。& 经清由一分析,聂醒发现的确如此,只是仍旧不敢相信,凌听雨竟会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第 56 章 霖殿。 王母娘娘看着凌听雨,眼中怒火燃烧。 清由背着双手,匆匆进殿。聂醒跟在身后。 宫女们皆惊讶地抬眸瞄了他一眼。 &你来了。&王母道,声音冷冽生硬,带有责备之意。 &参见母后。& 王母扬扬手:&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宫有话要和太子说。& 云端领着宫女们退了出去,聂醒也退到殿外守候。 清由垂眸,始终未往凌听雨这边瞧一眼。 &雨妃这次的事,你有很大的责任。& 清由一言不发。 王母又道:&她既是你的侧妃,你就该好好待她,怎能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 &母后很清楚,儿臣是为了什么才纳她为妃。您想要的,儿臣已经做了,至于其他的,儿臣管不了。& 他的话冷淡得犹如彻骨的寒冰。 &你……&眼前的清由,第一次让王母觉着陌生。 王母上前几步,说:&你是不想管吧,自从太子妃嫁到天宫,你还对什么上过心?好……既然你这么稀罕她,想必也不会不顾她的名声吧?& 清由微微一惊:&母后这是何意?& 王母:&天宫太子妃逼得侧妃自尽,如此恶名传遍仙界,会有什么后果,自是不用我来提醒你了。& 她这是要以景雪作要挟,清由抿唇咬紧牙关,双手无声紧握。他太了解王母的处事风格,她向来说到做到。 王母转身往外走,忽而停住,道:&今晚就留在这里,好好陪她,也尽尽你做夫君的责任。还有,我会让云端留下。& 行至殿外,她又朝候着的宫女们道:&今日太子会留在霖殿亲自照料雨妃,你们不必入内服侍了。” 聂醒神情忧虑地望了望殿内,最终不得不离去。方才他们殿内的谈话,他听了个大概,他知道,王母特意把云端留下,就是为了使太子殿下退无可退,今日,他非留不可。 —— 西寒焦急地站在亦轩殿门口,见景雪走来,急忙上前相迎。 &娘娘,雨妃那边出事了。& &我知道。&景雪冲她笑了笑,提起裙摆往里走。 西寒微微一诧,跟在身后。 回到寝殿,景雪躺在卧榻上,手撑脑袋,闭目小憩。许是方才被凌听雨的事坏了心情,之前的兴奋已经消失殆尽,渐渐地有睡意。 次日一早,清由留宿霖殿的消息传遍天宫。 凌听雨醒来,见到清由,顿时欣喜。&太子殿下……& &你还未痊愈,还是不要起身的好。&清由淡淡道,&我走了。& &太子殿下……&凌听雨叫住他,满脸委屈:&您能再留一会吗?& &好好养伤。& 清由没有停留,他后悔自己当初对凌听雨太过和颜悦色,以致她对他抱了幻想,如果一开始他在她面前就是现在这样一副冷情模样,那她是否就不会如此执着? …… &听说太子殿下昨晚留在了霖殿。& &是啊,大家正传着呢,都说雨妃娘娘聪明,一招苦肉计就将太子殿下引去了。& &什么苦肉计啊,说不定雨妃娘娘是真的……& 亦轩殿的宫女正议论纷纷,见景雪看着她们,即刻噤了声,慌张退下。 西寒瞪了她们一眼:&娘娘……& &没事。&景雪神色自若,信步走出殿门。 一出霖殿,清由便匆匆赶回亦轩殿。现在天宫谣言满天飞,他一定得给景雪一个解释。 —— 景雪正坐在念景树下。 清由快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你……没有生气?&清由小心地问道。 景雪一抬眸便对上清由明亮清澈的双眼,心中即便有些不舒服,也被驱散了,笑道:&你是希望我生气,还是不希望呢?& 清由没有回答,浅浅一笑。 &凌听雨的目的,我又怎会不知道。&景雪的眼神忽而暗淡了几分。 清由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他将景雪拉入怀中,轻声道:&相信我。& 虽然她嘴上不说,但他明白,她心里,凌听雨的存在,始终是一个结。 景雪靠着清由的胸膛,眼中泛起一阵氤氲。并非她不愿信,而是不敢信。人心太难测。 瑶姬也得到过刻骨铭心的爱,最终却落得个含恨而终的下场。不是白唏爱瑶姬不够深,只是即便深爱,也只是深爱过。心会变,情,也会变。 那清由呢? 景雪缓缓闭上眼,不再往下想。 清由坐在书案旁,眉头紧锁:&聂醒,你说,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不动声色地削弱各族势力,既不伤和气,又达到天宫集权的目的?& 聂醒一怔,顿了顿,问:&殿下为何忽然想这个问题?& &之前我没有发现天宫在统治仙界上的弊端,直至查出羽族与魔族勾结,才恍然大悟,仙界的分族制度一直存在隐患。&清由合上折子,双臂靠于书案:&各族皆受天宫统领,同时它们也都有自己的军队和势力,虽然每隔一段时间要求上报族内情况,天宫也会派人暗中调查,但倘若他们有心隐瞒,我们亦难以查出。时间一长,必然拥兵自重,犯上作乱。& 闻言,聂醒点头深深思索了一番。&各族最终为的无非就是获得更多的族内利益,或者说满足统领者自己的个人欲望。依属下看,天宫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清由倏地笑了,满意地说:&聂醒就是聂醒,倒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聂醒笑而不语。清由便又问:&故而,若我想废除族制,必定遭到诸多反对,你认为,该如何做呢?& 抬眸望了望清由,聂醒心知他心中早已有对策。他跟在他身边的一百多年里,两人曾多次像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 他虽比清由年少许多,处事也不如他深思熟虑,但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他骨子里的那份干练已非一般人能比。 &仙界中,各大族都有自己的势力,也很有主见,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缺小赢小利,反而,废除族制会使他们的利益受损,所以想要说服他们很难。&聂醒道:&相反,那些小族容易受到压迫,不少人有即便才也无用武之地,若天宫愿意改变他们的现状,想必这是他们求之不得的。& 清由笑着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接下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挑选出几个领头人。& &殿下心中可是有人选了?&聂醒笑问。 清由淡淡一笑,说:&有,不过尚需斟酌。& —— 清由从正天殿出来,云端已等候多时。 清由皱了皱眉:“母后又有事找我?” 云端面带笑容,双手附于胸前,恭敬地行了礼,才道:“殿下,娘娘说,雨妃身子还未痊愈,您应该多去看看她,方不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呵呵,”清由冷笑一声,“一片真心,好个一片真心。” 云端脸上的笑滞了一瞬,依旧低着头。 “走吧~”清由调头往霖殿而去。 不远处,景雪怔怔看着清由的身影远去,面无表情,双手却不禁用力扯了扯衣袖。 “娘娘,奴婢去追太子殿下……”西寒急切道。 景雪却转身摇头道:“不必了。” “可是……”西寒急得直跺脚,又往后望了一眼,才不情愿地跟了上来,心想:太子殿下那么爱太子妃娘娘,怎么可能去看别的女人呢?要是两人因此生了误会如何是好? “他会回来的。”景雪淡淡一笑道。 想着清由的眉眼、笑容,这么好的他,她怎么可以怀疑呢。景雪渐渐释然,心说:清由,我相信你。 第 57 章 念景树下,景雪靠在石桌旁,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握着白玉簪,拇指摩挲上面的纹路,两眼睁睁。她本想在这里等清由回来,谁知却觉一阵倦意袭来,渐渐睁不开眼。 一旁西寒见了,有些担忧,上前道:“娘娘,奴婢见您最近总犯困,是不是没休息好,不如我扶您回去?” 景雪揉了揉双眼:“好!” ……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景雪隐约感觉到什么东西落在腰间,随后闻到淡淡的香气。待身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她才睁了睁眼,瞬间睡意全无。她轻轻转了个身,脸刚好贴近清由的胸膛,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两人不约而同地睁开眼,没有说话,却各怀心事。 景雪:清由,你会永远是我爱的清由吗? 清由:景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会信我吗? 两个人的世界,很静。 —— 接下来的日子,凌听雨一直在霖殿养伤,不曾露面,谣言渐渐消散,天宫渐渐恢复平静。 清由一如既往地忙碌,只是比以前更脱不开身,早出晚归,似乎在忙什么特别的事。 连日来,景雪身上的倦意越来越浓,几乎整日昏昏欲睡,却又怎么都睡不安稳。这使西寒深深发愁,偏偏景雪自己却满不在意。 王母听闻凌听雨已经好转许多,于是来到霖殿看望。 “参见王母娘娘。”凌听雨急忙起身,王母扬扬手,在近旁的玉椅上坐下,用微微责备的语气道:“伤没好,躺着吧,你说你这孩子,这样折磨自己,何苦呢?”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不过,也开始生出几分提防,毕竟,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对他人又怎会留情? “听雨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叫王母担心了,实在是糊涂。”凌听雨的柔声中透着虚弱气息,话音未落,眼眶里已滚出几颗泪珠,好生可怜。 “罢了罢了,本宫也不是责怪你,只是以后切莫再如此糊涂了~”王母一副心软的模样,轻声安慰。 闻言,凌听雨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听雨知道了。” 王母欣慰地点点头,又道:“唉,本宫知你对太子一片痴情,否则,我当初也不会让他纳你为妃,只是……你要明白,这事啊,急不来。太子脾气犟,想要抓住他的心,光想着让他心生怜惜与内疚可不够,得学会刚柔并济,明白吗?” 凌听雨未答话,低下头,五指绞着衣袖。此刻,她心中积聚已久的怨念一下子涌出。本以为堵上一切,便能赢得清由的一丝丝情,哪怕只是同情,未曾想,她费尽心机,毁掉一身修为,得到的却是他的无动于衷。 王母:“你也别太担心,今后有我在呢,我会帮你的。” 凌听雨抬起头,尚闪着泪光的眼睛忽地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王母会帮她,她一早就猜到了。原因是什么,她也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她没开始问,王母便主动提了出来。 …… “娘娘,您身体还没好呢,怎么能下地走动?”小枝慌忙拦住凌听雨。 “没事,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凌听雨淡淡一笑道,脸色仍旧苍白如纸。 无奈之下,小枝只好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惨扶着她。 不久后,两人出了霖殿。 …… 景雪从榻上坐起,轻轻抚了抚额头,又晃了晃脑袋,方觉清醒些。起身走到殿外,往正天殿的方向看了看,想着清由应该快办完政务了,于是唤来西寒,道:“去正天殿走走吧。” 这边,清由放下手头的事,正欲出门,一抬头便见景雪站在殿门处,看着自己。 触及他的目光,景雪盈盈一笑,徐徐走过去。 “景儿,你来了。”清由心中欢喜,不由一笑。 “嗯,公事处理完了?”景雪在他面前停下,问。 “是啊,”清由抚了抚景雪鬓角的秀发,继而握住她的手,用询问的口气道:“回亦轩殿?” 景雪迎上他的精致的眸,微微一笑,点头。突然觉得好喜欢这个感觉,就像以前在人间时看到的:黄昏时分,妻子到田地里寻找早上出门干活的丈夫,夫妻俩相视一笑,然后相携归家。 景雪心叹,如果她和清由也能过那样安宁的生活有多好,只可惜…… 正想着,忽然察觉到清由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转头,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景雪一看,只见凌听雨正面带笑容朝这边来。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凌听雨欠身道。 景雪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被清由握着的手不由地紧了紧,笑道:“雨妃身子可好些了?” “劳太子妃挂念,臣妾已好多了。”凌听雨笑答,眼睛不经意间瞟了清由一眼,而后又低下头。 “虽然好些了,但你毕竟伤及了根本,还是得好好休息。”景雪道。 凌听雨笑着点头,抬起头,欲言又止。 景雪问:“雨妃还有事?” “臣妾方才去至乐殿给王母娘娘请安,回来时她让我顺带告知太子殿下过去一趟。”凌听雨看向清由。 闻言,景雪心底冷笑一声,而后捏了捏清由的手,说:“去吧!” 顿了一下,一直未吭声的清由才缓缓侧头,在景雪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恢复笑颜,轻声道:“好,你先回亦轩殿,我去去就来。” 对面的凌听雨仍旧静默地低头,双眼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紧紧合在一起的手,一道锋利的光一闪而过。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景雪的心一下子很不安。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景雪看了看凌听雨,她实在不想跟她有太多接触。 “太子妃……”凌听雨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求太子妃帮帮我,劝劝太子殿下……” 景雪秀眉一皱,不觉可笑,道:“太子有太子的想法,他的心思岂是我可以左右的?你起来吧,我也爱莫能助。” “不,只要您愿意,太子殿下一定会听您的,”凌听雨不死心,继续哀求道:“求求您,可怜可怜臣妾,放太子殿下自由吧。” 闻此言,景雪不禁火大,盯着凌听雨,冷声问:“你这话是何意?” “臣妾无意冒犯,只是……”凌听雨说着,从容自若地低下头,“臣妾感觉得到,太子殿下对臣妾并非无情。” 一旁的西寒早已眼冒怒火,此时也顾不得尊卑,急忙道:“雨妃娘娘难道还想说是太子妃故意不让您接近太子殿下不成?” 凌听雨静默不语。 “他若对你有情,你又何必寻死?”景雪冷声道。 “那晚,太子殿下在霖殿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地照顾臣妾,还耗费灵力给臣妾疗伤,臣妾犹记得他握着我手时样子,掌心好温暖……若说他真的对臣妾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您相信吗?”凌听雨自顾自地说着,脸上浮现痴痴的笑意。 “掌心好温暖……”一股凉意涌进景雪的心,明明知道凌听雨的话不可信,明明知道该相信清由,可为什么,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便乱了原本坚定的心? “臣妾知道,太子殿下对您情深,自然不愿让您伤心,故而他即便对臣妾有情也绝不会让人看出来,更何况在您面前呢。” 西寒气鼓鼓地看着跟前的人,当真恨不得上前挥她一巴掌。 “太子妃,求您成全听雨吧,听雨定然安守本分,不会给您和太子殿下带来任何困扰。”凌听雨这话可谓是言辞恳切,十足的委曲求全,“娘娘……” “不用再说了。”景雪上前一步,看着凌听雨,笑了笑,说:“你的话,我半个字也不会相信。” 凌听雨猛地抬头,错愕地看向景雪。 景雪转身,又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么,我自愿离开。” 若连清由都变了,那她还可以信谁,这样的感情,又要来何用? 景雪走后,凌听雨才由小枝搀扶着站起,阴鸷一笑。 —— 西寒静静地跟在身后,一直不曾言语,此时终于忍不住上前:“娘娘,您不必在意雨妃的话,她……” “我知道……”景雪语气平静,心想凌听雨今日借王母之口支走清由,显然是故意来说出这番话的,甚至于,这也正是王母的意思。 思及此,景雪长叹一声,眉头紧锁,王母本就对她不满,如今又多了个凌听雨,这些注定了她与清由的前路不能平坦。 第 58 章 &儿臣已经按照您的话做了,难道您还不满意吗?&清由压着怒火,低吼出声。 王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清由素来沉静,鲜少发怒,更别说是对着她。 &雨妃是你侧妃,自然就该堂堂正正做你的女人。& &不可能。&清由一口回绝,声音低沉而冷冽,&这次,儿臣不会再让步。&说完转身欲离开。 王母一早便猜到了他会拒绝,目光一沉,道:&骊山的事若是传扬出去,太子妃的处境会如何,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清由的脚步一顿,停在殿门前。 &肆意挑起仙界内部斗争,有了这个罪名,她将面临天宫的大臣们甚至仙界所有人的谴责。再加上与凌飞雨的过往,你说她还能继续做神界的太子妃吗?& 王母的话犹如千斤大石一般落在清由心头。景雪,他最爱的人,他追寻了两百年的人,如何能再度失去? 须臾之后,清由跨出殿门,只留下一句:&您还是儿臣敬佩的母亲吗?& 他的话刺痛着王母的心,她纵然再心狠,清由终是她的儿子,有时她也会想自己是否错了。但这一想法转瞬即逝,因为有一样东西,一直令她欲罢不能,那就是权势。 至乐殿门前,淡蓝色身影孤独伫立。清由望着远方无边无际的云海,久久不曾眨眼。此刻,他有了一个念头:他若不再是仙界太子,也没有苍生重任,便能够随性而活,带着景雪,去过想过生活。 可……他是天帝的儿子,仙界人人敬重的太子,仙界生灵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的责任,他放不下,也不能放下。 —— 翌日。 清由从玉椅上起身,冷冷地开口:&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凌听雨依旧沉默,双眼望着这个遥不可及的男人。 她苦笑:我当然知道怎么做,难不成傻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人在我的寝殿里,却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吗? …… 景雪缓缓坐起,望着身边床榻的空处,怔怔出神。 他一夜未归,她也一夜无眠。 &娘娘……&西寒关切的呼声在耳边响起,她这才抬头。 &娘娘,您脸色不太好,再睡一下吧。&西寒又道。 &睡不着了,想出去走走。&景雪起身,西寒却拦住,慌忙说:&娘娘还是再休息一会吧,别累垮了身子。& 景雪隐约察觉西寒有些异样,看着她:&怎么了?& 被景雪这么一问,西寒突然有点局促不安,眼神也躲躲闪闪。&没,没事,奴婢是担心娘娘,怕您太劳累。& &究竟什么事?&景雪神情严肃,看得西寒不禁胆寒,踌躇了片刻,只好吞吞吐吐道:&外面的人都在传,太子殿下昨日去了霖殿。& 一阵沉默…… 景雪垂下眼眸,坐到铜镜前。 西寒不敢出声,只是观察着她的神色。 &西寒,你先下去吧。& &是。&西寒再次瞟了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忧心忡忡地退出寝殿。 景雪轻轻拿起梳妆玉台上的白玉簪,紧紧握住,渐渐地,眼眶湿润,即便咬住下唇,尽力克制,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眼中的一切模糊不清,胸口一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猛地往喉咙窜。她微微弯下腰,手附在胸前,半个身子倚在玉桌上,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残泪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之后,景雪未再踏出殿门,她害怕听外面的风言风语,害怕心里摇摇欲坠的信任会倒塌,更害怕自己不再相信清由。 清由回到亦轩殿时,西寒正守在寝殿门口。 &太子殿下,娘娘还在休息。&西寒欠身行礼。 清由微微颔首,问:&她……还好吗?& &奴婢,奴婢不知。不过,想来不是太好。& 清由的心隐隐作痛,他的身不由己、万般无奈,注定不能与她诉说。他想把她留在身边,于是成全了自己,伤了她。 他轻轻踏入殿内,遥遥望着那个身影,她正在熟睡。他没有靠近,怔怔地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他知道,她并未睡着,或是在逃避,亦或是…… —— 这日之后,清由没再回亦轩殿,日日待在正天殿处理政务。 不是不想见景雪,是不敢见。他不知道当自己见到她时,能否镇定如常。他该如何解释,又能如何解释呢? 亦轩殿依然寂静,只是如今又多了几分冷清。 他不出现,她也不找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娘娘……&不知何时,西寒进了寝殿,轻声唤道。 景雪睁眼,道:&什么事?& &方才霖殿派人来传话,说是王母娘娘在那边,让您去一趟。& 景雪拧眉,厌恶感油然而生。 纵然不愿,却不得不低头。她还不能跟王母撕破脸皮。 霖殿这个地方,景雪从未踏足过,更不想踏足。 她性情淡漠,不喜繁文缛节,也从不顾及人情世故,只安安分分做好自己。 瑶姬一生兢兢业业,每一天都过着勾心斗角的生活,到最后却是凄惨收场。于是景雪曾一度认为,唯有不争不抢,才能守住仅有的平静。 现在,她明白了,不是这样的。 景雪走在前面,忽然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没了,狐疑转身一看,只见西寒正盯着霖殿那边,惊讶的眼神里透着慌张。 景雪也看过去。远处,耀眼的红色身影与蓝色身影交缠,近得没有一丝缝隙。 那个蓝色身影,此刻是如此刺眼。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有那两道人影隐约可见。 景雪望着前方,任由泪水翻涌。 直至人影消失。 西寒愣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不愿相信所见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转过身,艰难地迈开步子,脸色苍白如雪,看不出任何感情。 西寒不敢走近,只好远远地跟着。 他曾说:&景儿,相信我。& 清由,你要我信你……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景雪轻轻抚摸着念景树上清晰可见的字迹,泪如泉涌。 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刺痛。景雪下意识地伸手压住痛处,单手撑住树干,慢慢蹲下。 见状,西寒慌忙走过来扶住景雪,让其靠着树坐下。&娘娘,您怎么了?& 景雪疼得冒冷汗,顾不上回答。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景雪抬起手,覆在另一手手腕上,随即欣然一笑。 西寒不明所以,忧心道:&娘娘?& 景雪恍若未闻,仍兀自笑着,脸上多了一抹柔和之色。 目光落于小腹上,景雪再次流下滚烫的泪水,心说:孩子,我有孩子了…… 早年在人间,她曾无数次替怀有身孕的妇人把脉,对于这种奇特的脉相,早已无比熟悉。 见景雪又哭又笑,西寒顿时心慌,急声叫:&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不要吓奴婢啊。& &我没事,没事……&欣喜过后,景雪冷静下来,看向身边慌张失措的西寒,淡淡一笑道。 &您……&西寒显然不信。 &真的没事,放心。回去吧,我累了。& 第 59 章 无声的痛依然在心里蔓延,永远不会消失。自那一刻起,景雪的世界只剩下黑暗,而孩子,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一丝光芒。 铜镜前,她轻抚小腹,微微一笑。 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景雪抬头望向铜镜,双手突地一颤。 寂静无声。 两人已有十日未见。 沉寂中,景雪垂下眼眸,起身迈步前行,不说话,不回头。 &景儿……&清由轻唤一声,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停了须臾,景雪开口:&太子殿下……还是去霖殿吧,那里有人在等你。& 一字一句如同芒刺,一根一根□□清由的心。 &事实不是这样的。&清由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将其化作心声。 那日,离开霖殿后,他急匆匆赶到亦轩殿,到了门前,却犹豫了。 他无法解释,仍旧无法解释。 最后,还是进来了,只为看她一眼。 &景儿,你终是不信我。& 短短一句话,伴随着多少悲伤与无奈。 他的痛,景雪不是看不见。只是,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清由。她亦说服不了自己,霖殿前的那一幕,她忘不了。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站着。 —— 清由不再出现在亦轩殿,甚至也极少待在天宫。 无人知道,每日夜里,景雪熟睡时,亦轩殿内总有一个淡蓝色身影,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 鹊仙山,仙阳宫。艳阳高照,鸟语花香。这地方偏僻幽静,不引人注目,它地处仙界界内,不与外界相接,一般不会遭到外族侵袭,是少有的风水宝地。 鹊仙峰上,数百个白衣仙人人齐齐排列,长剑挥舞。蒙秋一身白色长裙,右手持剑直直站立在前,审视着每一个人,时而也会亲自上前纠正他们的动作。 清由没有立即现身,而是远远观望。在轩辕顶的比武场上,蒙秋面对对手沉着冷静,不卑不亢,连胜数场,令人心生敬佩。 在那时,他便看出,蒙秋能担大任。 &参见太子殿下!&蒙秋行的是男子之礼,双手握剑,单膝下跪。 这一动作倒是令清由有些意外,不过细想想,也是,蒙秋是蒙之艺唯一的子嗣,银鹊族唯一的王位继承人,自当是从小被视作男子培养。 &免礼。&清由抬抬手,笑道:&蒙秋公主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蒙秋抬头,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过奖了。不知殿下光临鹊仙山可是有何重要之事吩咐?” “谈不上吩咐,相反,我是来找公主帮忙的。”清由说。 “哦?”蒙秋诧异。 清由笑着点点头。 …… “太子殿下,您回来了。”刚到南天门,聂醒便上前行礼。 清由微微颔首,聂醒又问:&您此行如何?&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清由轻描淡写说着。 &属下不明白,殿下为何会选中蒙秋公主?&这才是聂醒真正想问的话,蒙秋到底是女子,有时难免优柔寡断。 &你可别小看女子,&清由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蒙秋自小管理鹊仙山,不管是在谋略,还是在自身修为上都输于男子。况且,银鹊一族虽属小族,但在众多小族中却是最有声望的。若有银鹊族这个主心骨游说及带领,其他族定然就少了顾忌,那么这事也容易多了。” 聂醒沉默地点点头。 清由又只身秘密去了虫族、云雀族、鼠族、兔族,正如他先前所料,在利益面前,他们纵然皆有所顾忌,但最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这一忙,又过了将近一个月。 一如往常,他仍旧每日悄悄去亦轩殿,坐在床边,看着景雪的睡颜,如此,便心满意足。他只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景雪能安安静静地度过。待他有了坚固的后盾,不再任人左右时,定不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 正天殿前。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凌听雨欠身行礼,柔声道。 清由并未言语,点点头后,径直绕过凌听雨,踱步向前。 没走几步,突然停下,转身盯着凌听雨,问:&你头上的玉簪从何处来的?& 凌听雨不禁身子一抖,眼神躲闪。平素见着清由的眼睛只觉心伤,而此时,却是一阵发怵,仿佛整个人在顷刻间便要被灼烧成灰烬。 她悄无声息地调整了下情绪,取下玉簪,抬手直视清由道:&回太子殿下,这是昨日太子妃娘娘赐给臣妾的。& 清由半眯着双眼,一把拿过玉簪,紧紧捏住,说:&当真是……她给你的?& 这是他送她的信物,她曾答应过要每天佩戴,而今…… 凌听雨轻轻点头,&太子妃说这玉簪不好看,正好臣妾看了喜欢,因此……&话音未落,清由已怒气冲冲离开。 念景树下,景雪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她今日没有挽发,只是简单将头发捆了一下,垂在后背。白衣长裙顺着石椅垂落,青丝稍乱,秀眉微拧,看上去倒添了几分慵懒之美。 &参见太子殿下。&侍女们轻柔的声音响起,景雪的心微微一颤,缓缓睁眼,只见清由负手而立,面向自己,脸上带有浓浓的怒气,眼神冰冷。 清由胸口起伏,拿出玉簪,问:&你把它送给别人?& 这是他初次用这样口吻跟她说话,愤怒、责怪、冰冷。 眼神落在玉簪上,景雪的心一沉,站起身,左手下意识地往头上探去。 什么都没有。 &我……&景雪欲上前解释,不料未及出声,她的手腕已被清由扣住,两人紧紧贴近。&我的东西你就这么瞧不上眼?一转眼便丢给了凌听雨?& 景雪茫然不解,她不知道玉簪为何会在清由手上,更不知为何他连一句解释都未听便认定事实。眼前的人,突然变得好陌生,以前,他温润如玉,每一举手一投足都令她温暖,此刻,他却杀气逼人,令她心寒。 景雪看着清由的眼,心狠狠刺痛,曾以为,他懂她,却原来,并不是这样。 &是又如何?你人能都送给她了,我送个玉簪有什么?&她凄然一笑道,&一支无用的簪子,毁了也不可惜。& 脱口而出的话伤的不只是清由,更是她自己。 清由的手猛然一抖,五指收紧,心如刀割:&呵,要毁也只能由我来毁。& 哐当一声,白玉碎落一地,来不及阻拦。 手腕被扯得生疼,景雪恍然不觉,望着满地的碎片,泪落两行。 清由缓缓松开手,垂下眼帘,拂袖而去。 景雪犹如失了魂魄,盯着碎玉。脑海里他为她插玉簪的画面还在闪现。 宫女们始终低头,未敢出声。 良久后,景雪才挪动步子,蹲下身,一片一片,拾起白玉。 西寒慌忙上前,却闻她说:&我自己来。& 偌大的天宫,霎时静谧无音,只余泪珠的嗒嗒坠落之声。 第 60 章 魔族侵扰,仙魔岭战事告急。身为仙界太子,清由将再次率兵征战。 &娘娘,明日……您去南天门吗?&西寒小心翼翼问。 &不。&景雪道,果断坚定,毫无犹疑。 西寒想了想,又说:&此次魔族大举入侵仙界,太子殿下怕是要去很久……& &他是太子,自有千千万万人相送,不差我一个。& 闻言,西寒急声道:&娘娘,过去这么久了,您跟太子殿下还不能放下心结?& &有些事情,放不下的。&景雪说着,侧头看向布满裂纹的白玉簪,心念道:簪难全,情难再。 —— 景雪平躺着,闭上眼,心绪难平。她的冷漠,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只是装的。当她得知清由要离开天宫时,她的心忐忑不安。 …… &天宫一旦发生什么事,就让信铜雀带信到仙魔岭。&清由整理好书案,轻声道。 &是。&聂醒拱手答,清由的心思,他自是明了,不需道破,沉默须臾,又问:&殿下,您明日便要走了……不去见见娘娘吗?& 清由朝亦轩殿的方向瞧了瞧,没有回答。 他在赌气。故而,这些日子他没再去见景雪。 而今,他要走了。 寝殿还是如常安静,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 清由放轻脚步,缓缓走到床边。景雪被子里的手指不禁轻轻一抖,这熟悉的气息,仍让她有隐隐的期待。 景雪始终没有睁眼,清由也始终没有说话。 清由薄唇轻启,终未出声。他多想轻唤一声:&景儿……&他望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忽觉已有千年不见,终于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轻轻吻向她的唇。 无人知晓,这一吻,倾注了多少的思念与爱恋。 景雪呼吸着他的每一寸气息,心再次被其完全占据。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敢动弹。 少顷,清由起身,他怕把她弄醒。最后彻底离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景雪睁开双眼,瞬间湿了眼眶。 南天门前,十万天兵天将迎风而立。清由一身戎装,君水、君火二位将军紧随其后。天帝、王母,当然还有凌听雨,以及天宫大臣们皆现身为他们送行,气势浩荡。 清由回头望向亦轩殿,最终转头,挥手高呼:&出发!& 眨眼间,全军如闪电般消失于南天门前。 &回去吧。&迎风殿的转角处,景雪遥望着那个银色身影,直至他离去。 西寒静静地跟随,不解地问:&您为何不与太子殿下见一面呢?& &没必要。&不是她不想见,而是当她要靠近时,却出现了另一个身影,凌听雨。那些令她心痛的事,挥之不去。 天宫出兵不久后,仙界边境的许多地方也相继遭到魔界侵扰,引起了巨大骚乱,其中以长陵一带为最甚。而不周山在不久前刚历经过一场大战,尚未恢复元气,容易攻打,自然而然也是首当其冲。 一转眼,三个月已过。 仙魔两界开战的消息早已传遍六界,景园身在万花岭,终日忧心如焚。于是,他决定向零落梅辞行。 &落梅,我要走了。& &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零落梅笑了笑,道,眼睛略泛泪花。本来,她一早便该让他走,只是,她又让自己自私了一回。只因她想再与他多相处一些时间,哪怕只有一天。 景园恍惚了一下,又道:&落梅,我知道,你一直想为零大王报仇,但如今妖界内乱,相互厮杀,花族势单力薄,不宜参与其中……& &我知道,不论何时,我都会以花族族人为第一位。& &是我对不住你。&景园放下心,接着说道,歉疚溢于言表。 零落梅摇摇头:&没有什么对不住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而父王的死,或许……早就注定了。& 越是如此,景园越是自责,他宁愿她怪他,骂他。 清风徐来,淡淡的梅花香袭入鼻间。景园放眼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梅林,心想:最后一次见这美丽的花海了。 临走时,心里竟是舍不得。 &袁大哥,以后,你都会记得万花岭的梅林吗?&零落梅问,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会的,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会记得。& 沉默后,景园转身对着零落梅,露出浅浅的笑,说道:&我该走了……& &袁大哥……&零落梅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景园看着她,投去询问的目光,待她往下说,却见她摇摇头道:&没事……& 零落梅微微低头,垂下眼帘,尽力不让景园看见自己的悲伤。 景园的心底划过一丝失落,面上却了无痕迹,终是笑着说出:&保重!& 零落梅抬头,笑脸相送。 很快,身影淹没在梅林上空,宛若一阵轻风吹过,了无痕迹。 &保重。&零落梅怔怔地望着景园离去的方向,动了动嘴唇。&永别了,袁大哥~& —— 景雪独坐在念景树下,满面忧色。 狐仙族再次遭难,她却仍身在天宫,什么都做不了。长陵以及羽、狼等其他几个大族皆早被魔界牵制,自身难保,如今的不周山孤立无援。 这一次,无计可施。 &参见太子妃。&景雪的思绪被拉回,抬头一看,只见凌听雨正由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走来。 景雪皱眉:&雨妃有事?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 &怎么太子妃这么不愿见到臣妾?&凌听雨柔声问。 景雪停住脚步,没有答话。 凌听雨又说:&如今不周山摇摇欲坠,想必太子妃很忧心吧?& 景雪眯了眯双眼,仍不言语。她想,只要她不搭理她,她也就会走了。 可凌听雨哪是这样容易放弃的人,她灿烂一笑,道:&以狐族如今的实力,能存活至今,已实属不易了。& 凌听雨步步靠近。 &呵呵,只可惜这一次,恐怕没有那么好运了。& &狐仙族的命运如何,不用你一个外人来说。&景雪冷声说道。 凌听雨又笑了笑,走到景雪跟前。 &太子妃娘娘不可能看不出来吧,魔界先是在仙魔岭发起战争,将天宫的兵力全部引至那里,后又陆续侵扰仙界边境,牵制长陵等地,目的就是要让狐族孤立,然后一举攻下不周山。& &你究竟想说什么?&景雪压住怒火。 &一百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你一出生就是太子妃,大哥对你念念不忘,太子对你百般宠爱。而我,爱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站在他身边……&凌听雨的眼神忽而暗淡下来。 景雪没料到凌听雨会突然说这些,有些意外,也开始警惕起来。知道她不怀好意,却猜不出她究竟意欲何为。 &不过,&顿了顿,凌听雨又展开笑颜,说:&太子妃又如何?很快就不再是了。& 凌听雨城府深沉,这一点,景雪早知晓。只是,往日的凌听雨在人前不仅温顺端庄,就连说话行事也极为谨慎,今日的做派却出人意料,这更加令人看不透。 &知道你和太子殿下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凌听雨问道。 景雪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抬眸盯着凌听雨,散发着隐隐的怒意。 凌听雨毫不掩饰地阴险一笑,说:&纵然再深情,他也不可能不在意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情意绵绵……& &你对他说了什么?&景雪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扯住凌听雨的手腕,问。 &你跟我大哥的往事啊,你们如何相依相爱,如何相携相伴,如何海誓山盟,我还告诉他,你早就是我哥哥的人了。他信了……& &你闭嘴……&景雪吼道,双手狠狠一挥。 &他信了……&脑海里只有凌听雨的话不断回响,双腿不由自主地后退。 &娘娘,您怎么样?&小枝的呼喊声忽而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凌听雨咬牙吃痛,手捂肚子,额头冒出层层细汗,嘴唇煞白。 &血,流血了……娘娘,娘娘。& 闻言,景雪猛然转头一看,只见鲜红的血水已浸湿凌听雨的衣衫,正不断流向地面。 此时,西寒闻声而来,见此情景吓得不知所措。&怎……怎么会这样。& 景雪来不及多想,上前欲替凌听雨把脉,却被小枝拦住。 &太子妃娘娘,雨妃娘娘纵使再不是,您也不能这么狠心啊……&小枝带着哭腔说道。 西寒大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跟太子妃有什么关系?& &是太子妃推雨妃娘娘的,奴婢亲眼所见……&小枝道,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宫女们,&她们也看见了。& 西寒侧首看向宫女们,却见她们皆默默低头不语。&不可能,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凌听雨已昏死过去,景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方才是故意激怒自己,为的就是此刻这一出。 &好了,她都已经昏过去了,与其争论这个,还不如先把她送回霖殿。&景雪镇定地说道,随即唤来宫女。 小枝不敢再多言,与宫女们一同扶起凌听雨匆匆离去。 &娘娘,这可怎么办?&西寒急得手心直冒汗。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既来之则安之。&景雪说,眼睛瞟向地上未干的鲜血,不禁心头一叹:一个牺牲自己骨肉的人,心有多狠! 见到鲜血流出的那一刻,她想过要救凌听雨的孩子,但她白景雪不是圣人,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心底的同情便顿时烟消云散。 &可是,倘若这件事传开,您就百口莫辩了。王母娘娘恐怕也会借此事来责难您,日后您要如何在天宫立足……& &在天宫,我的处境还能坏到哪里去?&景雪摇头冷笑,心说:最坏……我不做这太子妃便是了。 —— 第 61 章 白狐宫前,景园站着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明明只相隔几个月,劫后重生归来,竟对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周围尽是来来往往的将士,空气中满是肃杀的气息。 &大哥……&安华欣喜若狂地跑过来,紧紧抱住景园,眼泪哗哗直下,&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还好你回来了,要不然我……& 景园伸手宠溺地摸摸她的后脑勺,说道:&傻丫头,大哥没事……& 片刻后,安华止住哭声,破涕为笑,说:&有大哥在,真好。& &不哭了?&景园取笑道。 安华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自知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 &好了,我先去依云殿见母后。& &大哥……&安华脸色突变,拉住景园。 景园疑惑地看向安华,心里隐隐不安,问:&怎么了?& &王后,王后她……&安华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说,也不敢说。 &母后怎么了?&景园拽住安华的肩,双手变得颤抖。 &大哥,王后已经走了……&安华道,&就在你失踪的那晚……& 安华的话,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将景园的心撕裂。&母后,母后……& 景园松开手,转身朝依云殿跑去。 依云殿内,空空荡荡,萧索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母后,儿臣不孝,儿臣没用,儿臣保护不了您……&景园噗通一声跪倒在殿中,陷入绝望。 &太子。&辛儿颤抖着声音轻声唤道。 &辛姑姑,母后……& &王后在仙骨园,您去看看她吧。看到您平安归来,娘娘总算能安心了。& 景园点点头。 —— 如西寒所言,凌听雨的事发生后不久,王母便来到亦轩殿。 &母后若是来兴师问罪的,那请恕儿臣无话可说。&景雪站在王母身边,低头道。 王母怒视景雪,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治你吗?& 景雪仍旧低头,一言不发。 王母转头对殿门前的守将吩咐道:&从今天开始,我不想看到太子妃再踏出亦轩殿半步,否则唯你们是问。& 面面相觑之后,守将们齐声道:&遵命!& 景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心想,王母并未真正重罚她,恐怕还是顾忌清由吧。 &娘娘……&见景雪面色苍白,西寒担忧地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景雪说道,苦笑:白景雪,这次,该死心了,他已跟别人有了孩子…… —— 安华躲在角落里,望着远处的白色背影,歉疚与心痛交织着。她陪着他,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 三天了,景园跪在瑶姬墓前,未发过一言,双手的五指已血肉模糊。 &大哥,对不起,我不能说出真相,请原谅我的自私……&安华心说道。她怨真妃,可那毕竟是她的母亲,倘若真妃的所作所为遭揭,她便是狐仙族的罪人,在不周山必将再无容身之处。 不知何时,景园已到身旁,安华抬头一看,只见他满脸倦容,神情木然。 安华一时无语凝噎,眼角瞟到景园的手。&大哥,你的手……&握着这双沾满鲜血和泥土的手,安华无声落泪。 景园动了动眼珠,看向安华,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安华再次看向他的脸,抽泣道:&怎么没事,你这样折磨自己,王后见了会有多心疼……& &都过去了……&景园道:&从现在起,我会振作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我。& &真的吗?&安华擦干泪水,放心了些。 &嗯。&景园点头。 …… 王母早已对知情人下令不得提凌听雨一事,故而此事很快便被压下,仿佛从未发生过。 景雪终日待在亦轩殿,虽说是禁足,却让她过了几天安宁的日子。不必理会俗事,也不用见不想见的人。 ——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斜射在竹屋,披上一种朦胧感。 门前,安龄负手而立,双眼直直地望着远处山头的夕阳。自今日无意中得知魔界攻打不周山的消息,他的心再难平静。 &白大哥……&紫儿轻柔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龄微微侧头。 一种奇怪又复杂的感觉萦绕心头,安龄不禁转回头。 相处了几个月,紫儿对安龄的脾性有了几分了解,虽然他话很少,也几乎没有表情,但她知道,每当他不高兴或是有心事时,眉头总会轻微皱起,一如此刻。 &有心事?&紫儿再次开口。 安龄没有答话,仍看向远处。 紫儿也不生气,乖乖地站到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不想说,她便不多问,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安龄朝身旁微微一瞥,眉头渐渐舒展。 翌日一早,紫儿拿起桌上铺平的纸,上面俨然只有两个大字:珍重。 猛然打开安龄住过的房间,早已没了他的身影,一阵酸意涌上心头。&白大哥,你还会回来吗?&紫儿轻轻靠在门边,纸张被捏成一团。 &父王。&景园行礼,恭敬地唤道。 白唏眼睛一亮,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扶景园,却又忽地僵在空中,缓缓收回。 &回来就好,起来吧。&声音沙哑而颤抖。 &谢父王。&景园淡淡道,起身,再无话可说。 回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人皆忙于对抗外敌,难有休憩,几乎没有像此刻这样安安静静地相处过。另外,瑶姬的死,景园多多少少归咎于白唏。 景园抬头一看,白唏的头上又添了许多白发。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景园开口:&父王,如今不周山情况您认为如何?& &不太好……&白唏清了清嗓子,说:&就目前的形势,不难看出,魔族目的是要在不周山打开一个的缺口,进而入侵仙界。近期,他们用在这里的兵力越来越多,狐族的兵力却越来越弱,长此下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或许,我们可以向他族借兵?&景园提议。 &借兵?&白唏道,随即摇头,&其他族群同样遭到了魔界侵扰,皆是自身难保,怎会借兵给他人。& 景园想了想,又说:&魔界侵袭的只有边境族群,那么地处内部的呢?不可能也无兵可借吧。& 白唏皱眉思索。堂堂狐仙族,一度是仙界最风光的大族,如今却落得向别人借兵的地步,作为首领,白唏自是不情愿低头,可这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他更是不愿任其毁于自己手中。 &父王,儿臣认为,为今之计,狐族唯有借兵才能渡过难关。&景园说道。 &也只有如此了。&白唏叹气。&你心中可有何想法?& &蜂族和银鹊族实力较强,长期以来,与狐族交好,想必会借兵。& 白唏点头,&好,那此事便交由你了。& &是,儿臣定不辱使命。&景园高声道,眼神坚定。 —— 天宫凌霄殿。 &恭迎太子殿下!&两旁的众仙躬身道。 清由信步走到天帝王母跟前,银色盔甲还未褪去,跪地拱手道:&参见父皇,母后。& &免礼。&天帝道。王母笑而不语。 &启禀父皇,魔兵已尽数退去,因恐其再次席卷而来,君水君火二位将军,以及一部分天兵尚留守在仙魔岭。&清由说道。 &如此甚好,太子辛苦了。&天帝满意地笑道。 清由面无表情,低头不语。 这一仗,仙界虽然胜了,却伤亡惨重,于清由来说,是败了。 出了凌霄殿,聂醒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妃如何?&清由颔首,问。 犹豫片刻,聂醒说:&太子妃……被王母娘娘禁足了,在亦轩殿。& &什么?&清由紧皱眉头,&因为何事?& &属下无能,不知。&聂醒低头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事要让信铜雀带信给我吗?&清由微怒。 &属下知错。&聂醒道,心下不安,不知为何,他隐约感觉清由今日有所不同。 &罢了,我知你是为我好。&清由敛了敛神色道,转身走去,盔甲褪去,黑色长衫加身。 踏进亦轩殿,暖意袭来。清由轻轻推开寝殿门,一眼望去,见景雪闭目靠在玉桌旁,嘴角不觉微微弯起。 &景儿。&清由轻唤。 熟悉的声音传来,景雪睁开双眼,起身看向清由。 再见时,恍若梦境。 两人相视不语。 玄色长衣衬得清由身子愈发修长,只是,也多了几分冰冷和疏远。 景雪回过神,欠身道:&恭迎太子殿下!& &你……&清由抿抿嘴,又气又心疼,&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好吗?& &谢太子殿下关怀,臣妾很好。&景雪说。 她的字字句句犹如磐石堵在清由心口,既沉重又冰冷。在他面前,她从未这样说过话。 景雪突然而来的大转变,清由不明缘由,很生气,却只能极力掩饰,强颜欢笑:&好就好。& 他的怒火,景雪如何看不见,只是,她只能这么做,因为她心里有一根刺,怎么也拔不出。 沉默间,清由步步靠近,景雪来不及后退,已被他拉入怀中,紧紧扣住。 景雪不禁愣住,很快又反应过来,随即用力推着他的胸膛,但毫无作用。 &不要动……&清由轻声道,声音低沉,&景儿,我好想你。& 闻言,景雪放弃挣扎,情不自禁落下泪,心说:我也想你。 清由的怀抱总是令她依恋,予她温暖,让她无法抗拒。 良久后,清由慢慢松开双臂,道:&我走了。& 景雪垂下眼帘,避开清由的目光,静默不言。 第 62 章 几日后,清由收到两份密信,一份来自风尹,另一份来自蒙秋。 不久后,清由幻出灵火将密信化为灰烬,唤来信铜雀,拍拍它的翅膀,道:&去吧!& 信铜雀宛如一道金黄色的光,很快消失不见。须臾后,聂醒也退了出去。 &太子妃娘娘。&殿门守将的声音响起,清由抬头一看,景雪正走来。 &我来,是想向太子借兵。&景雪径直行至书案前,说道。 &借兵?&清由诧异。 &是。&景雪点头。 清由了然,起身说道:&景儿,你知道,天宫的天兵皆是刚从仙魔岭回来的,尚处于疲乏时期,我不能现在把他们送回战场。& &难道没有其他的天兵了吗?&景雪急切问道。 &剩下的都驻守在仙魔岭。& &我知道了……&景雪喃喃出声,失落而去。 清由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 正天殿前,景雪回首一望。她不怪清由,他有他的难处,她知道。只是,这一次,她想陪伴在亲人和族人身边,与他们并肩作战,哪怕无法扭转局势。 &参见太子妃娘娘。&聂醒行至南天门前,正好遇见景雪,&娘娘这是……& 景雪说道:&我要回不周山,麻烦聂将军向太子殿下转告一声!& &这……&聂醒一时为难,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然而,在他思索之际,景雪已乘云远去,阻止已然来不及。 …… &我早知她会离开。&清由道。 聂醒一脸错愕,却又不敢追问。 &聂醒,去帮我带一个人来。&清由突然说道。 &太子殿下要见……&聂醒心下疑惑。 &凌听雨身边的侍女,悄无声息地带来。&清由负手而立,眼眸深邃。 景雪越过白狐宫宫门,径直落在依云殿门前。 依云殿景物依旧,寂静无声。 景雪轻轻踏入,环视周遭的一切,找寻着母亲昔日的影子。忽而,一白色背影映入眼帘。景雪的心颤抖着,双手紧握,笑着流泪了。&大哥。& 景园猛然回头,喜出望外,一边上前,一边唤道:&景儿。& &哥……&景雪扑进景园怀中,失声哭泣,&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景园欣然一笑,抱紧景雪。&大哥不会再离开了。& —— &你叫小枝?&清由坐在书案旁,目光落在手中的奏折上,冷声问。 &是。&小枝低着头,小声回答。 &太子妃禁足一事,我想,你定然清楚吧?&清由又问。 &这,这……&小枝支支吾吾,头埋得更低。清由抬头,起身走到小枝跟前,半眯双眼,说:&你最好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太子殿下,奴婢……&小枝心慌,忙说道,&王母娘娘下令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奴婢不敢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由的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冷。 小枝只觉脊背发凉,整个人被浓浓的寒意笼罩。仙界太子素来温润如玉,与此刻一身墨衣冷漠中透着狠意的人截然不同。莫说是小枝,便是聂醒见了他那利剑一般的眼睛,也不禁有些惧怕。 小枝瑟缩着身子,颤颤巍巍噗通一声跪下,仰头恳求:&太子殿下,奴婢真的不敢说,否则……王母娘娘不会饶过奴婢的。& 清由背着双手,转身背对小枝,道:&聂醒,将她带到诛仙台……& 聂醒顿了顿,&是。&说着便走过来。 闻言,小枝猛地一抖,本能地说:&不要,奴婢,奴婢说。& 清由缓缓回过身,面上仍旧无任何表情。聂醒也退开一步。 &当,当日……&小枝缓回心神,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孩子?呵,凌听雨……&清由冷笑,&看来,是我太容忍你。& 小枝小心翼翼地瞟了清由一眼,心下疑惑,原本以为他会因为孩子而心向雨妃,此刻看来,并非如此。 &送她回去。&清由看看聂醒,吩咐道。 &是。&聂醒拱手道,转头对小枝说:&今日之事,太子殿下不希望他人知道,你可明白?& &奴婢定当守口如瓶。&小枝忙说,暗自舒了口气。 景园和景雪二人并肩而行,许久不见,总有许多话要说。 &你是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妖界?&听了景园的经历,景雪不敢置信。 &是啊,这次的确是死里逃生。&景园点头道,&可是,几个月前,聂将军奉命来找过我,太子殿下没告诉你吗?& 景雪略显讶异,一丝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又笑笑,说:&他是说过有你的消息,但从未告诉我你身处妖界。& &他是不想让你担忧。&景园笑道,又问:&你和太子殿下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景雪答道,不自然地笑了笑,别开头。 但是,她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景园。&这段时间天宫发生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大哥知道你在意什么,但是……& &哥,我不想谈这个……&景雪说道。有很多事,旁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好像景园知道太子纳妃一事,却不知晓其中原故。于是岔开话题:&面对不周山的处境,大哥可有对策?& 景园见景雪不情愿谈及天宫之事,则不再追问,答道:&前几日,我去了萧山和鹊仙山。& &大哥想向蜂族和银鹊族借兵?&景雪即刻意会,同时也担忧,&虽说狐族与他们交好,但在此动荡时期,他们却不见得会借兵给我们。& &话虽如此,但是,从全局来考虑,守住不周山,便是守住仙界,一旦魔界攻破不周山,魔兵便可长驱直入,其后果便是,他们都将遭到魔界侵扰,这个道理,相信他们不会不明白。&景园道,&因此,现在唯有孤注一掷。& 闻言,景雪点点头,正欲再开口,便闻有人来报:&启禀太子,援兵已到。& &好,我要亲自去迎接。&景园欣喜道,与景雪相视一笑,&走吧。& 白狐宫前,已聚集了十多万仙兵,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似无边际。白唏以及狐族大臣们都已闻讯赶来,于白狐殿前迎接。 蒙秋和风尹二人站在众仙兵之前,正与白唏说话,见到景雪,皆一阵讶然。当然,惊讶不止他们,还有狐仙族众人,尤其是白唏和真妃。 &参见太子妃娘娘。&蒙秋、风尹行礼道。 &不必多礼,&景雪忙上前道,&二位仗义相助,狐仙族感激不尽。& &娘娘言重了,仙界既然本为一体,各族就该同气连枝,共抗外敌,这是臣等应做的。&蒙秋道。 &是啊,何况,正如景园兄所说,帮狐仙族,也就是帮我们自己,嘿嘿,说实话,我风尹便是冲着这份私心来的。&风尹笑嘻嘻地说道,&既是如此,何必言谢。& &不论如何,风大王和蒙秋公主援助不周山,便是我狐族的恩人。&景园笑道。景雪亦笑而不语。 这时,一旁的白唏开口道:&风大王、蒙秋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里面请。& 有了援军,不周山士气大增,将士们都看到了希望。 —— 景雪孤身行走在花园中,抬头望着蓝蓝的天,仿佛看到了清由,他一身蓝衫,正对着她微笑。 原来,爱一个人,会有这么想念。 景雪又低头看着掌中的白玉簪,不禁抚上小腹,浅浅一笑。 忽而一行人自远处走来,景雪定睛一看,发现他们正抬着一个人。 &参见太子妃娘娘。&为首的将领道。 &这是&景雪轻轻颔首,看了看他们抬着的人,问道。 &回娘娘,今日一早属下等几人路过东山,偶然间发现了这位昏倒的姑娘,于是便将其带回来了。& &昏倒在东山?&景雪走近,看着女子,只见她一身紫衣,微湿的长发散乱,遮挡了其容颜。 &是的,而且这姑娘怀有身孕……& &什么?&景雪大惊,脑海中即刻想起一人,伸手拨开她的头发,果不出她所料,&朗轻儿。& 此刻的朗轻儿脸上犹如死人一般毫无血色,嘴唇煞白,衣衫凌乱,淡淡的紫色衣裙上还染了不少血渍,好生狼狈。 景雪心说不好,急忙伸手朝她圆鼓的肚子探去,感觉到孩子的气息正在减弱,于是又朝其手腕探去。&还有一丝脉象,&吩咐道,&快,将她带到依云殿。& 将士们将朗轻儿轻放到床榻上,匆匆退下。 景雪幻出女娲石,给她输真气。 不久后,景园和安华也闻讯一同赶来,见景雪在施法,便静静站在一旁。 朗轻儿的脸色有所好转,孩子的气息渐渐归于稳定。 &姐姐,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好!&安华忙上前扶景雪坐下,关切道。 &没事,等会就好了。&景雪说。 &以后不要逞强,即便救人,也莫伤了自己。&景雪说着,递给景园一杯水,&她怎么样了?& &我知道了。&景雪微微一笑,道:&她的情况,不好说。& &奇怪,她是狼族王后,怎么会昏倒在不周山?&安华满脸疑惑地说道。 &看来,犀山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景园思忖着。 &早听说朗轻儿是仙界数一数二的美人,之前无缘得见,今日我倒要好好瞧一瞧。&安华起身,俏皮一笑道。 景园、景雪二人笑着摇摇头。 &不好了,姐姐,你快来看,&安华忽然大叫,&她的嘴唇为什么变成黑色的了?& 闻言,景雪猛然起身,景园紧随其后。&这是魔毒。&两人同时开口。 &不好,她的喜脉已经消失了。&景雪一边把脉一边说。 &那她的孩子……&安华看着朗轻儿,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姐姐,你一定要救她的孩子啊。& &来不及了,&景雪收回手,说:&孩子太过脆弱,根本禁不住魔毒的侵蚀,气息已尽,我亦无能为力……现在,只能尽全力救回大人。&转身对景园道:&哥,交给你了。& 景园点头,立刻上前施法。 看着气息奄奄的朗轻儿,景雪顿觉悲伤。她想,日后朗轻儿醒来,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会是怎样一种痛。思及此,景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尚且平坦的肚子,垂下眼眸,心道:孩子,娘亲一定要好好保护你。 第 63 章 &聂醒,你即刻启程去不周山。&清由道。 &这是为何?&聂醒讶异。 清由:&莫要问了,总之,你要跟在太子妃身边,保护好她。若是她问起你何故去不周山,你便如实答话。& 聂醒抬眸瞧了眼清由,想了想,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修长清冷的墨色背影独立于南天门,周身笼罩着一层冰凉,令人不敢靠近。 —— 经过景园的救治,朗轻儿总算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仍旧昏迷不醒。 &哥,有件事我想问你。&景雪说道,&二哥和朗轻儿是不是……& &嗯。&景园点头,叹息道,&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安龄一直未曾放下……& &二哥,虽外表冰冷,心却比任何人都执着……& 景园:&是啊。& &大哥……&景雪犹豫着,欲言又止。 &嗯?& 景雪:&忘记一个人,很残忍,但是,仙妖殊途……& &我明白。&景园笑笑,&我和她不会再相见。& 聂醒来到白狐宫,恰好碰上安华。 &聂将军。&安华欣喜不已。 &白公主。&聂醒作揖道,脸上带着微弱的笑意,微弱到几乎令人无法察觉。 安华失落了一瞬,又微笑道:&不必客气。你怎么会来不周山?& &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来保护太子妃。&聂醒回答。 &哦,原来如此。&安华轻叹一声,&太子殿下对我姐姐真好!要是我未来的夫君也能这样对我就好了。& 说完,安华悄悄地看了眼聂醒,却见他依然静立,但笑不语,心里不免一阵难受。&好了,我带你去见姐姐吧。& &那就有劳公主了。& &你……&他的客气令安华又气又无奈,因为这意味着疏远。 聂醒抬眸疑惑地看向安华。 &算了,你本就是这样的人。&安华掐着手指,嘀咕着。 &聂将军放下天宫的事务来到不周山,我感激不尽。&景雪笑道。 &这是属下的职责。” &天宫……&景雪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娘娘放心,天宫一切都好!&聂醒会意,善解人意答道。 &那就好。&景雪笑了笑,抿唇不语。 几日后,朗轻儿醒了。 &姐姐,你说她不哭也不闹,会不会憋坏啊?&安华担忧道。 &去看看吧。&景雪摇摇头道。 朗轻儿站在窗口,凝视远方。此时她已换上一身白衣,微乱的长发垂落在后腰。苍白的脸使其更显虚弱,仿佛一阵清风就能她刮走。 景雪和安华轻轻推开房门,见其未有任何反应,两人相视一眼,走到她身后。 &朗姑娘?&景雪轻唤。 朗轻儿忽地眨了下眼,缓缓转身,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 &多谢太子妃相救!&说着欲欠身行礼,被景雪一把拦住:&你身子虚,不必多礼了。& &朗姐姐的精神好多了呢。&安华灿烂一笑,&不如我们陪你出去走走?& 朗轻儿微笑点头。 仙魔岭已停战,魔族将主要兵力移到不周山,双方陷入僵持局面。魔族的兵源源不断,不久后,狐仙族再次处于下风。 这晚,西、南两山战事告急。 景园披上战甲,拦住欲往西山去的景雪、安华二人:&景儿,你和安华留在白狐宫,哪里都不许去,聂将军,请你保护好她们。& &哥,你说什么,这个时候我怎能躲在这里?&景雪急切道。 &我不会留下的。&安华坚定地说道。 &不用说了,我说留下就留下。&景园第一次用了强制的语气说话,言语间透着不可撼动的坚决。 &我不会听你的。&景雪说着,夺门而出。 &景儿……&景园强行拉住她,往身后瞧了瞧,压低声音说:&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你肚子里的……& 景园的话未完,景雪便猛然愣住,小声问:&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你大哥,我会看不出来吗?&景园道,&你现在处在灵力最弱的时期,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保护孩子。我要看到我的侄儿平平安安地出生,所以,听我一回,好吗?& &好……&温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景雪哽咽着说道,&但是,你答应我,要回来。&&当然。& 景园笑着点头,又说:&安华就交给你了。& 残酷的战争气息弥漫在整个不周山上空,愤怒、恐惧、悲伤袭进每个人的心,呐喊声、哭泣声响彻每个角落。 白唏和景园二人兵分两路,前者去西山,后者前往南山。与景园前去的,还有风尹和蒙秋二人。 “白太子。”朗轻儿迎面走来,手中持剑。“朗姑娘,你这是……”景园意外地看着她。 朗轻儿浅浅一笑,说道:“我想随你去南山。” “这怎么行?”景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曾与魔族的人交过手,我可以的。何况,对抗外敌,我也有责任。”朗轻儿道,持剑的手紧握着,眼中透着一股莫名的狠唳。 景园:“但你的身体……” 朗轻儿:“已经不碍事了。” 景园不知道为何朗轻儿身上会有如此深重的狠意,这不像他印象中的她,但他很明白,此刻无人能左右她的决定。 依云殿内,景雪六神无主地坐着,安华时不时地看向殿外,来回踱步。聂醒安静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姐姐,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着,什么都不管吗?” “且等等吧。”景雪说道。 景雪比任何人都想出去与将士们并肩作战,可正如景园所说,她现在灵力减半,一不小心便会伤到腹中的孩子,她不敢冒险。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早已飘向了远方。 “不行,我要去看看。”景雪猛然站起,抬腿欲走。 聂醒急忙阻止:“娘娘……” “聂将军,我的族人正在受苦,我绝不能再坐在这里,希望你能理解。” 安华也走过来劝道:“是啊,我们是狐仙族的公主,自当保护好狐仙族的子民,聂将军,你就让我们去吧。” 聂醒垂下眼帘,最终点头。 西山之崖,两军交战,横尸遍野。白唏正与一魔族独臂人交锋。 “哼,昔日威风凛凛的狐仙族之王果然有些本事,不过,在我无乾眼里,你什么都不是。”无乾嚣张狂妄地说道,右手持剑朝白唏挥去。 白唏眉头一皱,闪身一躲,不予理睬。无乾乃魔界的翘楚,白唏深知自己不是其对手,唯有尽量闪躲。 然,无乾看中的猎物绝不会轻易罢休,白唏躲,他便追。 终于,白唏体力耗尽,趁其虚弱之际,无乾的剑刺向他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的一刻,无乾阴鸷一笑。突然,一股灵力朝他袭来,是聂醒。 “父王……”安华大喊。景雪也大惊失色。 安华飞快地跑来,扶着白唏。 “父王,父王,父王……”安华小心翼翼地让白唏躺在地上,用手抵住他血流不止的胸口。 白唏早已不省人事。 景雪也紧随其后,至近旁,却忽然定住,呆呆地看着,不发一言。 曾以为,自两百年前起,自己就已不在乎这个父亲,可此刻见到他鲜血淋漓的样子,她的心原来还是会痛。 第 64 章 另一边,正与无乾打斗的聂醒已无法脱身。他的修为已是上乘,但与无乾对战还远远不够。 无乾的十成功力凝聚于掌心,挥向聂醒。周遭被黑气层层笼罩,聂醒用尽全部灵力与其对抗,奈何无乾魔力太强,眨眼间便攻破他的法力。 黑气失去阻力,直击聂醒。 南山山崖亦兵刃相接,一片混乱。魔兵不断袭入,又不断被仙兵们斩杀。但狐族的将士们已作战几十个日夜,从未间歇,此刻皆疲惫不堪。魔人无穷尽地涌入,将士们渐渐陷入绝望,与此同时,兵将亦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景园、风尹、蒙秋、朗轻儿四人已灭敌无数,衣襟染满鲜血也浑然不觉。 …… 聂醒倒地,嘴角溢出鲜血。 “呵呵,任清由的手下也不过如此。”无乾嘲讽道,挥剑刺来。 聂醒已无力闪躲,只能两眼盯着他的剑。突然,白光乍现,无乾被逼回原地。 “娘娘……”聂醒顿时惊呼,咬牙起身,却发现身子已虚弱得无法动弹。 景雪挡在聂醒跟前,满脸杀意。 “仙界太子妃,”无乾兀自说道,随即哈哈大笑:“今日我若杀了你,任清由会如何呢?” 黑白两道光于天际相接,震得尘土飞扬。看到这一幕,聂醒和安华两人震惊不已。同时,聂醒提起的心也渐渐放下,心想,以太子妃的修为,无乾不见得占的了上风。 见此状,无乾也深感不妙。 然而,只有景雪知道自身情况。少顷,剧烈的刺痛自小腹处传来,她顿觉灵力在隐隐消退,虽然尽量使自己神色自若,但额头已浸出层层冷汗。 “不行,再耗费灵力孩子便危险了。”景雪心下暗说。于是猛然撤掌,吃力地躲过无乾的攻击。 在景雪转身闪躲之后定身之际,无乾的掌心已朝她袭来,容不得她做出任何反应。 “姐姐……” “娘娘……” 安华和聂醒同时惊呼。 无乾露出阴狠一笑。 景雪瞬间下意识地捂住小腹,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刻,景雪再来不及反抗,唯有认命,绝望肆意蔓延。 突然,一黑影闪过,快得令人几乎看不见。景雪只觉腰间一紧,未及看清,整个人已随其一转,向后退去。 抬头一看,清由一身墨衣,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正与无乾交锋,再一看,发现他的嘴角已有鲜血。她这才意识到,无乾出手太快,这一掌已是避无可避。 景雪的心猛地一沉,好疼。 待她要唤他时,他已松手,用灵力将她推开,送向地面。 “清由……”景雪奋力伸手欲抓住他的手,却已来不及。 见状,聂醒、安华立刻上前接住景雪。 “清由……”景雪呼喊着,不管不顾,再次向前迈步。 “娘娘,太子殿下能应付。”聂醒急忙拦住景雪,说道。 “他受伤了……”景雪目不转睛地望向那边,双腿不由自主地朝前走。 “姐姐,太子殿下是仙界法力最高强的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相信他。”安华也极力劝阻道。 这时,一仙兵喘着粗气跑来。“太子妃娘娘,四公主,南山已有魔人侵入,眼看要失守了……” “什么?”安华大惊,转头看向景雪,“姐姐……” “从西山调一部分仙兵过去。”景雪拧眉,沉声说道。 “好,我带兵去。”安华一边说着,一边抬腿跑开。 “安华,你先带父王回齐思殿,我去南山。”景雪说道,握紧双拳,又望了眼清由的方向,最终往后离去。“清由,你一定要没事……” “你终于来了。”无乾道,毫无意外之神色。 “是啊,这次,我是来取你性命的。”清由手持青灵剑,冷声道。 “你错了,你已经挨了我一掌,是该我一报断臂之仇的时候了。”无乾话音刚落,清由的剑气已向他袭来。 顿时,天上乌云蔽日,白昼变成了黑夜。 清由对付无乾,原本是绰绰有余,但如今无乾已今非昔比,加上他自己身受魔毒,灵力损耗得愈加厉害,一时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 西山山崖。 仙兵已所剩无几,景园等人纷纷被魔兵围住,难以□□,以致魔人轻易便能攻入西山。 因长时间的打斗,朗轻儿身上的伤渐渐复发,行动也变得迟缓。魔兵们看准时机,一同持剑朝她砍去。 朗轻儿扬剑抵住乱剑,双方僵持不下。 忽然,一青衣男子现身,一挥掌,近身的魔人一一倒地。 朗轻儿猛然转头看向青衣男子,怔住了,好熟悉的面庞。青衣男子也正看向她,淡淡一笑道:“小心!” 朗轻儿却没有半点反应,直至又有魔兵袭来。 正在这时,自西山而来的仙兵抵达。 “景儿……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景园责备道。 “大哥,我没事的。”景雪说道,“先对付魔人吧。” “魔兵实在太多,再这样下去,不周山恐难再守住,将士们只有死路一条。”景园审视周围,担忧道。 景雪:“找援兵已来不及,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安华安顿好白唏,再次来到西山,发现这边的魔人明显比之前多了许多。 忽而,一白色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看上去是个男子,他身上的白色披风遮了半个脑袋,故而看不清其面容,只见他身手敏捷,下手狠辣,没有魔人能近他的身,法力十分高强。 安华心中一喜,欲上前一探究竟,却被一个接一个的魔兵绊住了脚。 清由和无乾二人的决斗还在继续。 此时,他们已身在另一座不知名的山巅之上。 无乾握着剑,面目狰狞,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还是小看你了。” 清由神色疲惫,冰冷地盯着无乾。突然,手腕一转,全身灵力凝聚,青灵剑快如闪电,“咻”地一声刺入无乾体内。 “你……”无乾用剑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双腿渐渐无力,直至瘫倒。 清由冰冷无情的双眼,一眨不眨,目光落于剑尖。青灵剑猛地抽出,无乾闷哼一声,握住剑柄的手沿着剑慢慢滑落。 清由冷眼一瞥,转身收起青灵剑,迈步离去。身后,无乾的躯体化作一片黑雾,消散在狂风之中。 —— 魔军侵入,不周山乱成一团。嘶喊声响彻云霄,肆意地撕扯着狐仙族人的心。将士们一一牺牲,狐族百姓不得不拿起武器为自己的家园战斗,不顾一切地冲向残酷冷血的魔人,做最后一搏。 此种情景与一千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何其相似。 清由回到西山,突然间一股血气涌上,手不禁抚住胸口。 “太子殿下……”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清由猛然放下手,抬头一看,是匆匆赶来的龙之幻。 “之幻。”清由的眉顿然舒展不少,“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这是应该的。”龙之幻笑道,“只是,龙宫繁琐事务太多,龙浔不能来,今日就只有我带兵前来了。” “无碍,有你已足够。”清由有气无力地说道。 龙之幻:“按你信里所说,我此次带了二十万仙兵,虽然可以抵挡一阵子,但是魔兵众多,要将其击退,恐怕……。” “龙浔初继位,龙宫不安定,你们借出二十万兵将已是不易。只要保住不周山便好,剩下的,我自有计策。” 闻言,龙之幻点头。清由又道:“现在,你带一半仙兵火速赶往南山,其余的留在西山。” “是。”龙之幻说着,疑惑地看了看清由,终未说话,略显担忧地转身离开。 清由紧闭双唇,鲜血再次自嘴角溢出。他抬起右手,用黑色的衣袖擦去血迹,了无痕迹。 身着黄色盔甲的龙宫仙兵如云朵一般覆盖在不周山上空,刹那间从天而降。 不久后,魔兵终再次被击退至不周山外。 第 65 章 南山。 “太子妃娘娘。”龙之幻收剑,行礼道。 “之幻,”景雪脸带倦容,声音微弱,“多亏你们了。” 龙之幻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又闻景园道:“龙太子和太子妃救我狐仙族于水火,乃狐族之大恩人,请受景园一拜。”说完便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拜。 龙之幻:“白太子客气了,龙族与狐仙族同属仙界,本是共存亡。只是说来惭愧,若非龙宫正值动乱时期,未能及时增援,不周山也不会死伤如此惨重。” 话虽如此,可仙界无人不知,龙族虽属神族,却向来不受天宫管辖,也从不干涉仙界之事,若不是受人所托,此次恐也不会出兵支援狐族。能有这么大面子的人,唯有天帝和太子。 顿时,三人沉默了,望向四周,看到的除了尸体只有鲜血。 这时,风尹风尘仆仆赶来。“太子妃娘娘,外面魔人越来越少了……” “当真?”景雪大喜,不敢置信。 “是。”风尹答道,“如此看来,应是魔尊撤兵了。” “我去看看。”景园道,飞快跑开。风尹也随其离开。 “奇怪,”欣喜过后,景雪冷静下来,疑惑道,“魔界怎会突然撤兵?” 龙之幻也想不通,忽然想起清由之前的话,于是会心一笑,道:“我想,应该是太子殿下已经令驻守在仙魔岭的仙兵进攻魔界,故而,魔尊不得不先放弃不周山。” “太子?”景雪揪着的心一刻也不曾放松过,此刻提及清由,便愈加忧心,“西山……我去找他。” 西山之巅,清由负手而立,闭目养神。 “清由……”景雪轻轻唤道。 清由猛然睁眼,转身微笑以对。他不想她担心,尽力掩饰一切。 景雪锁眉,走近几步,看到清由苍白的脸,心如刀割。从她与清由相识至今,除了上次从仙魔岭回来,从未见过他受伤,因为他向来是无人能敌。 “你的伤……” “伤无大碍。”清由依然笑着。 “怎会无大碍,你挨了一掌……”景雪道,伸手替清由把脉,“我看看。” “不必了,我真的没事。”清由急忙抽回手,向后退出数步。 景雪微微一愣,缓缓收回手。不知为何,她总捕捉到他身上有丝陌生感,她开始看不透他的心,甚至于不确定他是不想让她担心,还是只是纯粹地躲避她。无形之中,两人之间的鸿沟渐行渐宽。 清由察觉出景雪的心思,于是垂下眼帘,别开头,静立不语。 在龙族的帮助下,狐仙族很快将不周山周围余留的魔兵铲除得一干二净,终迎来了久违的喘息时刻。 不周山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二哥……”安华大喊,看着前方的白衣男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离开这么久,杳无音信。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回来了,却不肯露面。她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又要走。她一路追赶,一路呼唤,也没能换得他一次回头,直至行至南山山崖。 圆月清冷明亮的光辉撒向断崖,四周万籁俱静,唯有风刮起的轻微的呼呼声。崖边人转过身,看向安华,揭下蒙在脸上白色披风,身上的白袍随风而起。“安华……” “二哥,”安华带着央求的口吻道,“二哥,不要走。” “安华,答应二哥,日后即便一个人,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安龄道。 安华望着这个向来冷漠、看似无情的男子,好不心疼。她知道,安龄不愿留下,是因为景园。 “二哥,大哥从未怨你的。” 安龄:“王后已经死了……” “王后的死与你无关啊。” 安龄没再回答,只道:“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二哥……”安华随即跑上前,欲抓住安龄,但已晚了一步。山崖上,只剩皎洁的月光。 刚经历一场生死浩劫,身心俱疲的朗轻儿孤身倚在花园的大石上休憩。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朗轻儿缓缓睁眼,只见青衣男子正看着自己,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朗轻儿不禁微笑起身,道:“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你与我永不必言谢。”男子笑道。朗轻儿有些诧异盯着男子,越发觉得熟悉。 青衣男子不慌不忙地从袖口拿出一物,递给朗轻儿,说:“可还记得此物?” 是一个环形白玉吊坠。 久远而又痛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狼族的杀戮、父亲的死去、族人的别离…… 朗轻儿紧握住吊坠,泪如泉涌,颤抖着说:“这吊坠是我送给我弟弟的……” “还记得那年,父亲逼我学剑,但我嫌自己的剑不好看,死活都不愿练,于是你便亲自做了这个吊坠,系在剑柄上,我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再也不舍得让剑离身……”青衣男子笑着说道。 闻言,朗轻儿抬头盯着男子,慢慢走近:“你是……阿隐?” “我是阿隐,姐姐。”男子欣然一笑,轻声道。 朗轻儿惊喜到说不出话,一个劲流着泪。“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她一见他便觉着亲切。 “姐姐……”朗隐上前,轻轻抱住朗轻儿,“阿隐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阿隐,阿隐……”清晰地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朗轻儿才缓缓抬手,用力抱住朗隐,越抱越紧,仿佛只有这样,才敢相信这一切不是梦境。 —— “阿隐,这一百多年来,你孤身一人,是怎么走过来的?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吃了苦……” “姐姐,这些都过去了。”朗隐说道,“现在,我们姐弟又团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朗轻儿轻笑点头,至亲失而复得,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是一百多年前,她没来得及保护好他,没有亲眼看到他成长,现在,她真的好想听听他的故事。“你给我讲讲这些年的事,好吗?” 朗隐无奈地笑了,心知这个问题避不了,于是说道:“当年我被送离犀山后,遇到了一位老者,他将我带回妖界狼族,传授我法术,还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青斯。自那以后,我跟着他生活了几十年,直至他去世。后来,我做了狼族之王。” 朗隐的讲述再简短不过,朗轻儿却明白,过程远远不止这么简单,一个毫无所依的少年,能够走到今日,遭受了多少酸楚伤痛可想而知。此刻,她只静静地听着,不说也不问。 分离将近两百年,朗隐已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变成了一个睿智俊朗的青年。容貌变了,身份变了,唯一未变的,是人。 “对了,方才你提及,你是被送走的,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朗轻儿问道。 朗隐微微皱眉,道:“姐姐,答应我,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你都不要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好吗?” 朗轻儿身子一颤,心里已猜了个大概。“是他,是朗子易?” 朗隐点头默认。 朗轻儿凄然一笑,一个踉跄倒在身后的假山上,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爱着的人,竟是那个令自己家破人亡的人。“他答应过会放过其他人,他答应过的,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你……” 那天,朗轻儿匆匆赶回犀山时,自己的父亲已因叛乱而被处死,与之相关的人亦皆被囚禁,包括尚且年幼的朗隐。为了挽救亲人与族人的性命,朗轻儿跪在犀牙宫前向朗子易求情。最终,她成功了。她以为,他是因她而妥协了。后来,她才知道,他是为狼族的安稳而妥协了。她嫁给了他,为了众多人的生命,也因为,她爱他。朗子易对她冷漠,她却笑脸相迎,默默守候在他身边,毫无怨言,因为她以为她是在赎罪,为父亲犯下的过错赎罪。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阿隐,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信他……”朗轻儿失声痛哭。 朗隐轻声安抚着朗轻儿:“你没有错……”他早就知道,一旦她得知真相,定然会无法承受,但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她迟早会知晓,也必须知晓。 不久前,朗隐孤身一人去到犀山,不料却发现犀牙宫内出现了不少魔人,犀牙殿周围一片狼藉,而朗轻儿也不知所踪。于是,他没日没夜地寻找,终在不周山找到了朗轻儿。 第 66 章 齐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偌大的殿宇里,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唯有景园、景雪、安华跪在软榻前,怔怔地看着白唏。 白唏费力地睁开双眼,模糊不清地喊着什么。“父王……”见白唏转醒,安华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安华……”白唏喊道。 安华哽咽着说:“父王,您会没事的……” “父王不行了。” “不,不会……”安华已泣不成声,只一个劲地摇头。 “你是最让父王放心的孩子,父王相信,往后的日子里,你定能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活着。”白唏低声宽慰道,继而又看了看旁边,像是寻找,“景儿……” 景雪不为所动。 “姐姐在,”安华道,抬头向景雪投去恳求的目光,“姐姐就这里。” 踌躇须臾,景雪终于绕到安华身边,蹲下身子,让白唏看到自己,只是仍然不说话。 “景儿……我知道,你恨,恨我背弃了你的母后,恨我……”白唏无力地说着,“恨我对你和你哥哥冷眼相待……是父王错了。” 白唏接着说道:“但,我有我的苦衷,我不求你能理解,唯望从今往后,你可以放下心结……” 景雪看向白唏,静默不语,面无表情。 “景园……”白唏的目光落到景园身上,“过来……” “父王。”景园上前,眼眶微红。 “过去的几百年里,安龄虽有心与你争夺王位,但父王知道,在他心里,你一直都是他的兄长,他永远不会愿意置你于死地……”白唏缓缓阖上沉重的双眼,每说出一个字都极其艰难,“他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你们之间的隔阂,是我这个父亲造成的。” “……自你出生以来,我对你从来都是严苛以待,从未给过你应有的父爱……所有人都以为,我偏爱于安龄……其实在我眼里,你们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只是,你们的身份不同,处境不同,我只能以不同的方式对待……希望,你不要怨恨父王。” “儿臣没有怨恨过您,也不会怨恨二弟。”景园道,说没有怨过,那是假的,只是再多的怨,到此刻也都释然了。 “好……”白唏欣慰一笑,“我走后,不周山就靠你们四兄妹了。” 白唏扬扬手,说道:“你们三人先去吧,让真妃进来。” 三人退出来,于殿门前徘徊踱步。 真妃行至榻前,双手颤抖,轻轻握上白唏的手。 白唏:“真妃……” “大王。”真妃轻声喊道。 “你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你做过什么,我也一清二楚,我之所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你是安龄和安华的母亲,也因为你是羽族的公主……”白唏的语气渐趋冰冷。 “我早就该看清,只是一直在宽慰自己,麻痹自己罢了。”真妃几近绝望,泪落两行。 “我此生对不住的人,一个是瑶姬,一个是你……” “只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以往的种种皆可不再计较,日后你仍是狐仙族的王妃。这亦是我能对你做出的最好的弥补……”白唏的说话声越来越弱,眼角的泪滑落,呢喃细语,“只是我欠瑶姬的,再也无法弥补了……”终究耗尽了最后一口气。 “大王……” 白唏、瑶姬、真妃三人间历经数百年的所有恩怨过往,终在此刻随着白唏的死而终结,只剩哭泣声响彻大殿。 —— 仙骨园里,白唏就葬在瑶姬的墓旁。葬礼结束后,只剩景雪一人还在看着两座墓碑出神。 清由轻轻走到景雪身旁,良久才开口:“其实白大王从始至终爱的都是王后。” 景雪没有说话,只觉心乱如麻,分不清对与错、假象与真相。想着想着,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景儿……”清由轻轻揽过景雪,紧紧将其扣住,柔声道:“难过就哭吧……” 此刻,景雪已心力交瘁,无力地靠着清由的胸膛,任由泪水肆意地落下。 一切归于平静后,龙之幻离开了不周山。 清由随景雪回了依云殿。 景雪靠在软榻上,低头垂着眼帘。清由则坐在桌旁,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闭着眼睛。两人皆不言语,好一阵沉默。 景雪抬了抬眼眸,望向清由的侧颜,心中隐隐担忧:不知道他的伤如何。 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整个人看上去依旧舒心,只是他身上穿的不再是蓝衫,少了以往的温文尔雅。 景雪正看得出神,便闻一阵敲门声响起。辛儿走了进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朗姑娘求见。” 闻言,景雪诧异,看了眼清由,直了直身子,道:“让她进来吧。”而后走到清由旁边坐下。 清由也睁开眼睛,看向殿门。 朗轻儿信步走来,身后跟着朗隐。“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二人行礼道。 “免礼。”清由淡淡道。 “这位是……”景雪看向朗隐,问。 “这是轻儿的弟弟,朗隐。”朗轻儿答道。 清由疑惑说:“本太子可听说,朗隐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这……” “回太子殿下,朗隐有幸得一老者相救,才得以留下一命。”朗隐回答,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个大概,对于自己是妖界狼族之王一事亦毫不隐瞒。 “原来如此。”景雪笑道。 朗隐又道:“朗隐此次前来求见太子殿下,是有要事与殿下相商。” “哦?”清由看着朗隐,露出一丝笑脸。 朗隐将在犀山的所见所闻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因而,我能确定,朗子易与魔界有勾结。” “这可是真事?”景雪顿时气愤不已,又朝朗轻儿问道。 “是。”朗轻儿点头,顿了顿,道:“当日,我便是因为发现了此事,被魔人追杀,才逃到不周山。” 一月前,犀牙宫。 日暮昏黄,朗轻儿孤身站在轻墟殿前的花园中,迎着阵阵吹来的冷风,眼神迷离。 忽然,她回过神,环顾四周。“怎么会有如此重的魔气?” 近期仙魔界两开战,神界各族都十分混乱,此刻犀山却弥漫着魔气,这让朗轻儿不得不担忧。 寻着魔气的源头,朗轻儿来到北山山林。 “无乾将军,您说朗子易会答应吗?”脚步声渐近,朗轻儿闪身躲到大树后,听得其中一人说。“哼,他敢不答应吗?”另一人说道。 “可,毕竟他是仙界中人,若要他派人混入不周山接应魔界,这么大风险的事,他未必肯做。” “他会的,因为狐族这颗眼中钉,他比任何人都想除掉。”无乾冷声说。 隐匿中的朗轻儿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天旋地转,双腿无力。“他怎么会和魔界……不可能,不可能的……” 而此时,两个黑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跟前。未等她发现,致命的一掌已落到身上。 拖着笨重的身子拼命地踉踉跄跄地往前奔跑,朗轻儿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保住孩子。然而,身后魔人仍紧追不舍,步步紧逼。 脑子一片混沌,后来发生了什么,朗轻儿已记得不真切,只知道自己被逼至北山山崖,无路可走之际,跳下悬崖。不断坠落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终于,朗轻儿凭着最后一丝灵力来到不周山。 —— 景雪拧眉看向清由,却见他神色如常,若有所思。景雪心想,清由或许早就对朗子易有所怀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狼族与魔族勾结,便等同于与仙界为敌,这个罪名足以令整个狼族覆灭,你二人皆属狼族,为何……”清由道,狐疑地看向朗隐和朗轻儿两人。 “我们虽属狼族,可也属仙界,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何况,”朗隐轻轻一笑道:“朗隐认为,太子殿下素来仁厚,绝不会迁怒于无辜之人。”这话听上去有股奉承意味,实则很中肯。 清由微微一笑。 景雪、朗轻儿二人皆看向清由,从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他对朗隐的话很中意。 “那么,朗兄弟可有何良策对付朗子易?”清由问道。 朗隐:“很简单,只要在狼族族人面前揭穿朗子易,到那时,他定然尽失民心。” 景雪心下疑惑,说道:“仅凭你二人之言辞,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我父亲朗休曾有不少忠心耿耿的部下,如今在狼族亦很有地位,只要能得他们相助,我们行事便顺利许多。”朗隐胸有成竹地说道。 清由笑而不语,景雪也点头赞同。 第 67 章 花园中,安华紧皱眉头,怏怏不乐地趴在石桌上。脑海里不断浮现方才聂醒离开前的一幕。 “你的伤还没痊愈,要离开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啊。” “多谢公主关心,属下的伤已不碍事了。”聂醒淡淡道。 “可是,太子殿下还在不周山呢,你不用等他一起回去?”安华仍挽留。 聂醒:“天宫事务繁多,属下要早日赶回去处理。”不等安华说话,便又再次开口:“聂醒这就回去了,公主保重。” “哎……”安华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已不见聂醒的身影。 “想什么呢?”景园坐到安华身旁,笑问。 安华抬头,迎上景园探寻的目光,轻轻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近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有点缓不过来。” “都会过去的。”景园冲安华微微一笑,安慰道。 “嗯。”安华点点头,顿了顿,道:“大哥,我……见到二哥了。” 景园诧异,问:“什么时候?” “前些天,他出现在不周山与我们一同抗击魔人,”安华回答,“但是战乱结束后,他又走了。” 景园抿了抿嘴,低头不语。 “你还怪二哥吗?”安华试探着问。 景园:“怪,但……这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一切。” 二人陷入沉默。 这时,朗轻儿和朗隐朝这边走来。 “白太子,四公主。”朗隐微笑打招呼。 安华抬头一看,顿觉眼前一亮,目光不由地落在朗隐身上,心下叹道:这世间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 景园起身微笑颔首。安华呆呆地望着朗隐,一时忘了礼仪,直至朗隐也看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朗姑娘。”安华猛地起身,尴尬一笑,说道:“这位便是朗公子吧?” 朗轻儿含笑点头。 “听闻朗公子法术高深,改日与在下切磋切磋如何?”景园笑道。 “咦?大哥你怎么知道?”安华迷糊地问道。景园笑而不语。 朗隐爽朗一笑,说:“求之不得。” —— 白狐殿前,安华蹲在台阶上,两眼发直。 朗隐浅笑着摇摇头,道:“你再怎么看,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闻言,安华猛然回神,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朗隐:“那日,聂将军离开时情景,被在下不小心看见了。” “那……那又如何?”安华站起身,心虚地看着他。 “我看出来,”朗隐弯了弯腰,凑到安华耳边,低声说:“你喜欢他。” “你别胡说……我,”安华猛地一退,红透了脸,“我没有。” 朗隐见安华羞窘的样子,更觉有趣,笑道:“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又不会告诉他人。” 安华皱了皱眉,生气地扭开脸。 朗隐又说:“说实话,我认为你跟他,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安华回头,脱口而出问道,随即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又别过头。 朗隐抿嘴轻笑。“他虽是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人,仙界中人无不敬其三分,可再怎么样,他毕竟只是天宫的一名守将,而你,是狐仙族的公主,太子妃娘娘的妹妹,你二人的身份相差太过悬殊。明白了?” “你……”安华顿时大为不悦,气得说不出话,瞪着朗隐,“哼,你这个人,看着一表人才,怎么说话如此气人?” 安华憋着一肚子火,气极了。“守将怎么了,哪里身份悬殊了,总比你……你这个妖界之王好吧?” 听到这话,朗隐微微挑眉,倒笑得愈加灿烂了。“我这个妖界之王有何不好?你若是跟我在一起,好歹是个王后呢!” “谁稀罕。”安华说着跑开了,此刻在她心里,之前对朗隐的好印象已一丝不剩,她不想再跟他说下去,只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朗隐看着安华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自言道:“有趣。” “你不会真的还要回妖界吧?”朗轻儿自身后走来,问道。朗隐转身,笑道:“姐姐放心,我不会再回妖界了,走之前,我已将王位传于他人,从今往后,再无青斯,只有朗隐。” “那就好。”朗轻儿顿觉松了口气,点点头。“你……对安华公主……” 朗隐垂眸,笑了笑,没有回话。 —— 景雪坐于铜镜前,轻轻打开梳妆台上的玉盒,拿出玉佩,原属于凌飞雨的玉佩。出嫁当日,她将其封入玉盒内,时至今日,已过三载。看着手中的玉佩,景雪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好久好久未曾想起他。原来,她和凌飞雨之间早已什么都不剩下。 一股清冷而又熟悉的气息传来,景雪转身一看,只见清由正背着双手站在身后,双眼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玉佩。 景雪的手僵了一瞬,而后将玉佩放回盒中。再抬头时,清由已走到窗口。 他误会了?景雪心想,于是上前,轻声问:“你怎么了?” 清由没有回话,看着窗外。 片刻后,清由仍旧一声不吭,景雪亦负气转身欲走。突然,手腕被紧紧握住。 景雪转头看向清由,见他脸上浓浓的怒意,才知,他真的生气了。 “其实我……”话说一半,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扑到清由怀中,嘴被狠狠堵住。 景雪懵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推向清由,但毫无作用。 渐渐地,清由的吻由霸道变得温柔,令景雪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忘却了挣扎。 清由稍稍松手,埋首于景雪颈间。“景儿,跟我回天宫吧。” 景雪想,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她爱清由,故而注定了,不管在哪里,她的心总会为他而牵动。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瑶姬会一生守在这里,因为她守的不是不周山,而是她深爱又放不下的人。 “好!” 离开不周山后,安龄再次纵身人间。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不知多久,不知不觉间,人已停留在竹屋前。 安龄恍然,看了看半掩的门,紫儿一身素衣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于是上前。 推开门的刹那,他期待着见到那一抹淡素身影,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狼藉:屋内桌椅摆设尽皆破碎,无一完整。 安龄走到屋外,往四周望去。 这时,一老婆婆气喘吁吁跑来,一把拽着安龄的衣袖:“公子……你怎么才回来?紫儿姑娘……” “紫儿怎么了?”安龄忙问道。 “半个时辰前,我远远看见紫儿一帮歹徒气势汹汹地追赶……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没用,想救紫儿姑娘,却连人都寻不到……”老婆婆懊恼地说道。 “往哪里去了?”安龄慌了神,又问。 “那边……”老婆婆指着手说。 话音未落,安龄已一个闪身,不见踪影。 老婆婆茫然不解,只疑自己是在做梦。 山林中,紫儿已是精疲力竭,终于连腿都抬不动。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很快将她团团围住。 “死丫头,倒跑得挺快,怎么,不跑了?”其中一壮汉拿剑指着紫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壮汉,紫儿不免惊恐,双腿后退。 “你们究竟为何要取我性命?” “为什么?”壮汉粗声道:“得罪了咱们最有权势的刘家,你以为你还有活路?” 紫儿恍然,原是刘记老板要杀她。 “老大,别跟她废话了,尽快了结了,咱们也好回去领赏钱。”壮汉身旁的黑衣男子说道。闻言,壮汉点头,朝紫儿步步逼近。 紫儿背倚大树,心知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壮汉持剑毫不迟疑地刺向紫儿。 忽而刮起一阵狂风,一个白影闪过,只听“哐当”一声响,壮汉皆倒地,捧腹□□。原地只剩染红的剑。 “紫儿,紫儿……”安龄横抱着紫儿,大声呼喊,然紫儿却毫无反应,身上也似乎没了气息,脸上全无血色,胸口血流不止。 安龄只好将紫儿轻轻放在大石上,施法给她输真气。“紫儿,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半个时辰后,紫儿有了微弱的气息,只是仍然昏迷不醒。安龄带她回了竹屋。 —— “有事吗?”安华两手叉着腰,没好气地问道。朗隐忍不住摇着头笑道:“还在生气?肚量这么小。” “没有啊,我只是不太想见到某些妖界来的人。”安华看着朗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朗隐拖着嗓音说,“原来如此,那这么说,公主未曾生气?” 安华白了朗隐一眼,嘀咕道:“有事快讲,没有就请离开,别耽误本公主的正事,本公主忙着呢。” “没事,在下只是想来见见安华公主而已。”朗隐笑着说。 闻言,安华径自绕过朗隐迈步向前走。朗隐立刻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不要跟着我。”安华转身瞪着朗隐道。“可我喜欢跟着你。”朗隐嬉皮笑脸道。 安华毫不客气地说:“厚脸皮……” “是啊,你怎么知道?”朗隐道。 “你……”安华顿时哑口无言,只好生着闷气继续走。 过了一会儿,朗隐忽然说:“其实,我如今已与妖界没有关系了……” 安华并不理会:“干我何事?” 朗隐无奈地摇摇头。 由于离开多日,清由一回到天宫便前往正天殿处理政务去了,景雪则回亦轩殿。 “娘娘,您回来了……”西寒兴冲冲地迎上前。 “西寒。”景雪微微一笑,瞧了瞧殿门,朝里走去。 静谧的寝殿里,景雪睁着眼侧躺在床上,渐渐地,倦意袭来。 突然,一只手轻轻环上她的腰。 景雪顿了顿,动身往里挪,然而失败了。只闻:“放心,我不会做别的,抱抱你就好。” 景雪从声音听得出来,清由已十分疲累,有些心疼,于是也不再动,静静地躺着。 —— 第 68 章 安龄目不转睛坐在床前,手指划过紫儿的脸庞。忽然之间,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过去两天了,紫儿依旧未有一丝好转,这令安龄不得不越来越担忧。“看来紫儿伤得太重,我的灵力能暂保她性命,却不能治愈她,长此下去,恐怕……” 这时,紫儿轻轻动了动手指,缓缓睁眼。安龄两眼一亮,坐到床沿,轻声道:“紫儿……” “白……白大哥。”紫儿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这是在做梦吗……也好,临死之前……还能再见白大哥一面,也算无憾了……” “白大哥,与你度过的时光不多,但紫儿已然知足了,紫儿觉得好开心……”紫儿眼里闪着泪花。 此刻,安龄心如刀割,这种痛,还是一百多年前,朗轻儿嫁给朗子易时有过。“紫儿,我不会让你死的……” 几日后,清由再次奔赴仙魔岭。 景雪百无聊赖地坐在念景树下,拨弄着琴弦。 不知何时,小枝已行至跟前。“参见太子妃娘娘!” “何事?”景雪未抬头,淡淡问道。小枝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小声道:“雨妃娘娘有几句话想与您说,约您于今日子时在化灵池见面,特派奴婢来问您可方便?” “我与她没什么好说的,不去。” “娘娘,”小枝慌忙道:“雨妃娘娘说,是与白太子有关的事。” 景雪突地停下双手,抬头盯住小枝。 感受到景雪锋利的目光,小枝不禁缩了缩脖子,埋下头。 “你先回吧!”景雪冷声说道。 “是,奴婢告退。”小枝匆匆离去。 景雪心下暗疑:“莫非她知道了什么?” 苍堂殿内,天帝坐在书案前,埋首于奏折之中。 忽然,一股浓厚的魔气倾袭而来。抬首间,一高大威猛的黑衣人已站立于大殿中央,周遭萦绕着黑气。 “好久不见,燎炎。” 天帝放下手中之事,冷眼一瞧,道:“鬼眠。” “哈哈……”鬼眠仰头一笑,“没想到一千多年了,你已贵为仙界之主,却还是跟旧日一样任劳任怨、心系天下苍生啊!” “是吗?”天帝冷笑一声,“魔尊你亦还是和往昔一样嚣张狂妄啊。” 魔尊:“回想起来,本尊苦心修炼的地狱般的日子犹如昨日……燎炎,你过了一千多年的安生日子,如今已是到尽头了。” 天帝从容道:“一千年前仙界能将魔界击溃,一千年后我们仍能将其覆灭。” “哈哈……”魔尊大笑,向前几步,“燎炎啊燎炎,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盘古大帝的得意弟子吗?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当年我确实几乎形神俱灭,可你们……伏羲死了,朗群也死了,而你,修为尽毁。这么多年,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仙界中人人以你为尊,然他们却不知,你不过是空有一身仙骨的废人而已。” “那又如何?自古邪不胜正,魔界注定要毁灭。”天帝说道。 “是吗?”魔尊阴险笑着,右手凝起一团黑气,朝天帝挥去。 —— 思虑再三,景雪还是决定赴约。根据先前小枝的话,可以肯定,凌听雨知道景园在妖界一事,故而不管她安的什么心,她都要去。 北门,化灵池。 景雪孤身一人走着,心下诧异,此刻的北天门一带竟然无人巡逻。不过,转念一想,凌听雨这人行事谨慎,许是她先将天兵支走了,于是也不再多想,匆匆朝化灵池而去。 放眼望去,化灵池四周空无一人。远处,似乎躺着一个人。 景雪狐疑地走近,一看,是天帝。 “父皇,父皇……” 天帝双唇发黑,昏迷不醒。 景雪一边喊着,一边使自己惊慌的心镇定下来。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景雪来不及回头,便听:“来人,将太子妃抓起来!” 景雪猛地转身,王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朝这边飞奔而来。身后的凌听雨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嘴角却透着阴鸷的笑。 景雪幡然醒悟,心知解释已无济于事,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先脱身。 然而,一个转身之后,数百个天兵天将已围上来,她已无路可走。 “天帝,天帝……”王母急切的呼喊声响起,景雪回头一看,只见她正抱着天帝痛哭。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王母并非无情。 “把白景雪关进静思殿……”王母下令,景雪已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只能任由天兵的长戟指向自己。 空荡荡的静思殿内,景雪静静地跪坐着,回想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看父皇的伤势,应是被魔人所伤,可什么样的魔人能打伤天帝呢?更重要的是,天庭怎么会有魔人?难道是从神魔结界进来的?” 想到这一连串的疑惑,景雪不禁紧锁眉头。 突然,身后的殿门打开,脚步声逼近。是凌听雨。 “太子妃娘娘真是有气魄,都到这关口了,还能如此冷静。” 景雪冷笑:“不冷静又能如何,你事先安排好这一切,此刻的情形正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凌听雨:“太子妃,这话你可不能乱说,我可是一直都陪着王母娘娘……” “行了,凌听雨,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装了。你处心积虑将我引到化灵池,应该不只是想嫁祸我伤了天帝吧?” 凌听雨阴笑一声,绕到景雪跟前,道:“您真是聪明。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打伤天帝,你最多被逐出仙界,而我要的,是你死,哦不对,你死还不足以让我泄恨,我要你狐仙一族从此在仙界消失。” “你究竟做了什么?”景雪起身,愤怒问道。 凌听雨:“没什么,就是放了几个魔人进来……” “凌听雨……”景雪狠狠抓起凌听雨的领口,恨不得撕了她。 “呵呵,娘娘不是很冷静吗?怎么忍不住了?”凌听雨笑了笑,“要知道,你现在就是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勾结魔界,打伤天帝的事实。” 景雪缓缓松手,回到原地坐下。 “白景雪,你到底哪里好,好到太子殿下对你死心塌地……”凌听雨说着,眼神变得愈加阴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恨你吗?太子殿下每次来霖殿连碰都不肯碰我一下,甚至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曾,而我,所有的委屈往肚子里咽,却还要在人前装得若无其事,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因为你,我才会承受这些,我要你加倍偿还。” 闻言,景雪猛然抬头看着凌听雨,心头一阵欢喜,一阵歉疚。“清由,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沉默片刻后,凌听雨朝门口走去,又道:“对了,如果不想西寒和聂醒丧命的话,你最好保持沉默。” 景雪默默闭上双眼,泪落两行。这个黑锅,她背定了。 —— 诛仙台上,景雪手脚被铁链禁锢,正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死亡。 她看着台下投来的冷眼,神情自若,仿佛已看开了一切。 王母一声令下:“白景雪身为仙界太子妃,私自打开神魔结界,与魔界勾结,将魔人放进天庭,打伤天帝和众多天庭守将,罪该万死,现处以极刑,剔其仙骨,诛其神形……” 台下众仙一片哗然。 凌听雨望向诛仙台,肆意地笑着。 景雪对眼前的所有恍若未见,亦无丝毫惧意。脑海里浮现的、心中默念的只有一人。 王母威严高呼:“行刑!” 正当众人沉默下来时,一急切呼声响起:“等一下!” 在场的人寻声回头望去。 “聂醒,你竟胆敢忤逆王母娘娘的话?”凌听雨盯着聂醒大声说道。 景雪抬头,见聂醒一身银色盔甲略有凌乱,手臂上也浸有血迹,想必吃了不少苦头才脱身前来此处。他大步上前,跪在王母跟前。“属下不敢,只是此事疑点重重,属下认为王母娘娘您不应该就此定太子妃娘娘的罪。” “哼,太子妃打伤天帝乃是我亲眼所见,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母怒道。 聂醒:“但……诛杀这样的刑罚是否该让太子殿下知道呢,毕竟……” “怎么,你是认为我堂堂王母连惩处的权力都没有了?诛杀一个与魔界勾结的逆贼还要征得太子的同意?” “王母娘娘……”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今天,太子妃必诛。”王母的目光回到景雪的身上。“继续行刑!” 忽然间,诛仙台上电闪雷鸣。 “太子妃娘娘……”见状,聂醒大喊着朝诛仙台奔去。 “拦住他。”王母怒火冲天,指着聂醒道。 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刻,聂醒再顾不得礼法,毫不犹豫地拔剑与王母唤来的天兵对抗。他只知道,即便豁出性命,也要护太子妃周全。 但是,仅凭他一己之力又岂能阻止诛仙之刑。 聂醒的以命相护,景雪看在眼里,由衷感激。 以前,清由总能及时出现在身边,为她遮挡风雨。这一次,她终究…… 轰隆一声,明亮的闪电自上空劈下。 “太子妃……”聂醒惊呼,声嘶力竭,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第 69 章 凌听雨紧紧盯着诛仙台,目不转睛。再一刻,只要再过一刻,她的夙愿便能达成。 突然,一道蓝光扑来,快速击向闪电。“住手!” 众人未及反应,诛仙台之中已多了一黑色身影。 “是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台下之人震惊不已,尤其是凌听雨。聂醒则深深松了口气。 “清由……”景雪轻声呼唤。 清由转过身,一步步走近,微笑看着景雪,目光里透着无尽的温柔、疼惜。 景雪也回以一笑,还能看到他的脸,她已无憾。 “太子妃勾结魔界打伤天帝,扰乱天庭,触犯天条,今日她必须死。”王母说道。 闻言,清由收回手,敛起笑容,转身上前几步,看向台下,目光如炬。 看到清由的眼睛,众人只觉心底一阵发怵。 一上仙壮着胆子道:“太子殿下,天帝还昏迷不醒,天兵天将死伤无数,此等祸乱乃天宫建立以来首次发生,太子妃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若是不诛,恐众人不服……” 有了一人说话,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是啊,这绝对不能姑息……” “对啊,不能……” “是啊……” “我的太子妃,要杀,也当我来动手。”冷冰冰的几个字犹如利剑,剜着景雪的心。 众人无不讶然,王母和凌听雨二人也睁大眼睛看向清由,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不信我……”景雪凄然一笑。 清由再次转身面向景雪,再没了之前的笑容,只有彻骨的冰冷。 青灵剑闪着寒光,毫不留情地刺进单薄的身体。 鲜血染红了衣衫,打湿了冷剑。 景雪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泪眼中,清由的轮廓渐渐斑驳,意识慢慢模糊。 “为什么……”好想问,可她已没有了开口的力气,终是闭上双眼。 清由扔下青灵剑,没有表情,泪水却沿脸颊滚落。左手颤抖着一挥,铁链消失,景雪朝地倒去。 清由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一个身穿喜服的女子执剑狠狠刺入他的胸膛。女子的脸模糊不清。一百多年来,这一幕每夜都会在睡梦中出现。 他一个闪身,接住景雪,轻声呢喃:“景儿……我带你走……” 半年后。 安华身着青色罗裙气鼓鼓地走在前面,朗隐笑嘻嘻地紧跟其后。 “哎,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老跟着我做什么?有意思吗?”安华停下脚步,瞪着朗隐说道。 “有意思,我喜欢。”朗隐笑道,“还有你瞧,我跟你的衣裳都是同一个颜色,站在一起是不是很好看呢?” 安华看看自己,又看看朗隐,心说:还真是,我今日怎么就想起穿这件衣裙呢,真是的! “哼,我现在就回去换,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穿青色衣裳了。” “哎,别呀,你穿青色好看!”朗隐好气又好笑。 “青色好丑,我不喜欢,怎么样?”安华说着,做了个鬼脸,“别再跟着我!” “这你可管不着,”朗隐说着,脸上多了几分柔和,“也由不得我自己了……” 安华不由地看向朗隐,顿了顿,转身跑开。“你好烦啊!” 朗隐立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背影,眼眸深情无比。 来到白狐殿前,安华往回瞧了瞧,没见朗隐的影子,深深地舒了口气。回过头,却见一白色身影走来。 “二哥,”安华上前问,“见到姐姐了吗?” 安龄摇摇头。 安华劝慰:“许是……天宫事务繁杂,姐姐太忙,故而……” “或许吧。”安龄点点头。 “方才我去看过紫儿姑娘了,她的气色好了不少呢。” 安龄:“半年了,她一直没醒过来,仅靠我的灵力维持生命,我怕……她撑不了多久。” 安华想了想:“二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紫儿姑娘?我从未见你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 安龄的双手无声地紧了紧,他发现,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他的心里,很久以来就住了一个人,不曾改变,可是,不知何时开始,这颗心,不知不觉地好像又多装了一个人。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去看看她。” —— “太子殿下,安龄公子已是第三次来了,如此下去,只怕会起疑心,半年前的事也恐难瞒住。”聂醒皱眉道。 半年前,太子妃被处死后,太子便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得将此事传出天宫,因此天庭以外的人皆尚不知情,久而久之,这事也就渐渐被淡忘了。 清由埋首不语。 聂醒继续说道:“安龄几次求见太子妃娘娘,应是有什么要事。” “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信铜雀去一趟不周山。”清由说着,唤来信铜雀。 行至依云殿,安龄与朗轻儿不期而遇。 两人相视一笑。时过境迁,再次相见时,隔在他们之间的,是陌生的熟悉。 “来看紫儿?”安龄问。 “嗯,刚从里面出来。”朗轻儿浅笑。“她今天气色不错。” “嗯。”安龄点头。 朗轻儿说道:“我先走了,你进去吧。” 紫儿仍旧静静躺着,无任何知觉。安龄推门而入,坐到床沿,看着昏睡的紫儿,突然想起之前安华所问的话。 与平常一样,安龄给紫儿输送灵力之后离开了依云殿。 “大哥。”安龄淡淡叫道。 景园负手而立,轻轻颔首,从身后拿出一封信,递给安龄。“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轩轾山,”安龄疑惑地看着景园,“景儿何故会在轩轾山?我一直怀疑发生了什么事,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景园摇摇头,“先不管这些,既知晓景儿在轩轾山,那便赶紧带着紫儿姑娘前往吧!” “你也去?”安龄问。 景园点头:“我实在放心不下景儿……” 第 70 章 轩轾阁。 阳光明媚,山林万籁俱静,只隐约听见阵阵鸟鸣声。 软榻上的人一袭白衣胜雪,慵懒地躺着。 阳光有些刺眼,景雪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双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心间涌入一股暖流。 顷刻间,暖流消散,彻骨的寒意随之而来。半年前青灵剑刺入身体时的心痛与绝望至今清晰,它犹如一个恶梦,日夜纠缠,她忘不掉,也不敢忘。 那日睁眼的一刻,她已身在轩轾山。女娲娘娘告诉她,清由将她带到这里,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耗费大半的修为把她救了回来。 她笑:既然杀我,何必救我?既已弃我,你又凭什么救我? 任清由,我恨你。 …… “景儿……” “姐姐!” 景雪连忙起身,只见景园、安龄和安华正望向自己。 迎上他们关切又诧异的目光,景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安华跑过来,看着她的肚子,顿时又惊又喜。“姐姐,你……你有孩子了?” “太好了,我要当姨娘了?” 景雪笑着点头,又看看景园、安龄二人,“大哥,二哥。” “景儿……”安龄唤道,欲言又止。 “二哥,咱们兄妹四人能重聚,比什么都好,是吗?”景雪微微一笑。 安龄亦淡淡一笑,点头道:“是。”时至今日,他明白了什么是血浓于水,过去种种,他错了太多,从今往后,他愿倾尽所有去守护这份亲情。 寒暄许久后,三人方才道明来意。 “景儿,你现在有孕在身,施法可以吗?”景园担忧道。 “那这样,姐姐,你把女娲石借给我,我来施法。”安华忙说。 “没事,我可以,何况这女娲石是灵物,它是认主人的,旁人就是会咒语也用不了。” “好吧。”安华撅着嘴,坐回原位。 —— 景园现已是狐仙族的首领,因着事务缠身,要先行回不周山。 景雪出门相送。“哥……” “怎么了?”景园见景雪似乎有话说,轻声问。 景雪:“最近,仙界可有何异动?” “与往常一样,怎么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踏实。” “不过,有一事很是奇怪,”景园拧眉,“这几天羽族周边的守卫少了一大半……” “守卫?”景雪思索着,“会不会是被调去其他地方做什么事了?” 景园摇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这么多守卫被撤走,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凌弃风好像并未将其派出。” “真不知凌弃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景雪说,“哥,羽族向来与狐仙族过不去,只怕凌弃风此举是要向不周山动手,你要做好防备。” “我知道。”景园说着,看向景雪,“景儿,你就准备一直待在轩轾阁,不回天宫了?” 景雪低头不语,不知如何开口。天宫,她再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在天宫,她已经死了,被清由亲手处死了。 这些事,景雪不想让景园知晓,她不愿他再为自己担心。 景园又说:“你和太子殿下终究是夫妻,如今又有了孩子,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哥,我的事你就别担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景雪说,“倒是你,别太操劳了,顾好身体。” 景园无奈点头,不再多言。 安华守在床头,见紫儿睁眼,兴奋不已。“紫儿姑娘,你醒了,二哥,紫儿姑娘醒了……” 安龄大步流星走到床前,看着紫儿。 “我这是在哪儿……”紫儿抚了抚额头,欲起身,迷迷糊糊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慢点儿……”安华上前,热心地扶着紫儿的手臂。 紫儿抬头,环顾四周,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目光最终落在安龄身上。“白大哥。”话语中透露着欣喜。 “紫儿。”安龄淡淡唤道,脸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欢喜不已,“现在感觉如何?” “很好。”紫儿的脸色尚有一丝苍白,说话也显得无力,又看向安华,问:“这位姑娘是……” “我是安华。”安华笑着指了指安龄。 “安华姑娘。”紫儿笑着微微颔首。 “无须如此客气,叫我安华便好。” 这时,景雪正从门外进来。“紫儿姑娘醒了?” “姐姐。”安华跑到景雪身边,对紫儿说:“这是我姐姐。” “景儿是我的妹妹,”安龄说道,“是她救了你。” “原来是姐姐救了我,”紫儿说着便要下床,“紫儿谢过姐姐的救命之恩。” 景雪连忙拦住。“哎,你还未痊愈,就别下床了,好好躺着。” “是啊,等你好了,再好好谢谢我姐姐不迟。”安华一边说道,一边给紫儿盖上被子。 景雪看了一眼静默在一旁的安龄,又看看紫儿,笑意渐深。 —— 数日后,安龄和安华带着紫儿返回不周山。 丽真殿前,朗隐一身青衣笑意盈盈看着安华。 “怎么又是你啊。”安华不耐烦地说。 “你就这么烦我?”朗隐早已习惯了安华这样的态度,倒也毫不在意,仍旧轻松说笑。 安华:“看不出来吗?” “唉,好吧。”朗隐长叹一声,望向天边,陷入沉默。见其突然安静下来,安华偷偷瞄了他一眼,竟看到了一丝悲伤。 “安华,我今日,是来向你道别的,”朗隐转过头,看着安华,“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安华问,忽而又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不禁皱眉,“我是说,你走了就走了,干我什么事?” “你也太狠心了吧?”朗隐无奈至极。 “是啊,我就是狠心。”安华说完又狐疑地看向朗隐,“你该不会要回妖界吧?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再回妖界的。” “不是说不关你的事吗?为何又不许我回妖界?”朗隐笑眯眯地问道。 “我……我只是觉得你身为仙,与妖界纠缠不清始终不妥,我是怕你会连累我们狐仙族。”安华若无其事地说,有些心虚。 “是吗?”朗隐心中不免失落,不过很快又释然了,他明白,有些事,急不来。 午后,景雪躺在轩轾阁前的软榻上晒太阳,正当昏昏欲睡时,一清晰的脚步声响起。 景雪缓缓睁眼,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景儿。”凌飞雨唤道,脸上挂着笑容。 明明没有多久,但此刻再次见到凌飞雨,却仿佛已过百年。 第 71 章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凌飞雨轻声说,目光落到景雪凸起的肚子,很快又移开,“你看起来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是啊,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景雪摸了摸肚子,说道,“自然不同了。” 凌飞雨看着景雪,一时无言,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景儿,我一刻都不曾放下你。” 闻言,景雪讶然。 凌飞雨接着说:“若是我没有娶子离,或许现在,你我还是当初的模样……” “飞雨,一切都已过去了,”景雪打断凌飞雨的话,“如今的你,已经娶妻,而我也已嫁人,这些都无法改变了。” 凌飞雨:“可他辜负了你。” 景雪苦笑,低头不语。 “景儿,跟我走吧,”凌飞雨轻轻握住景雪的手,神情真挚,“我们一起去人间。” “我不能,”景雪慢慢推开凌飞雨的手,说:“我不能跟你去人间。” “为何?你不是向往人间的平凡生活吗?”凌飞雨问。 景雪:“是,只是那个人不是你了。” “你还想着他?”凌飞雨不解,“他要杀你。” “我不能跟你走,与他无关,而是你我注定无缘,而他……在他刺向我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所有就已不复存在了。”清由给予景雪的,是剜心之痛,自她醒来的那一瞬起,她便决心与他恩断情绝。 沉默片刻,景雪从怀里掏出玉佩,递到凌飞雨手中。“这是当初你送我的,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看着手中的白玉佩,凌飞雨心如刀割,他这才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永久。 纠缠这么多年,终有一天要做个了结。 景雪转身迈步走向轩轾阁:“你走吧……今日之后,你我的前尘往事便烟消云散。” 景雪的背影,如此决绝,凌飞雨紧拽手中的玉佩,独自心伤。 “好。”凌飞雨说,转过身挪动步子。 “我想问,”景雪停下步伐,“我母后是不是你杀的?” “若我说不是,”凌飞雨亦停止向前,说道,“你相信吗?” “我信。”景雪回答得毫不迟疑。 她了解凌飞雨,故而他所说的话,她相信。当日若非凌飞雨默认,而她又在不周山捡到荷包,她绝不会误会于他。 凌飞雨将玉佩放入怀中,嘴角噙着笑,消失在翠绿连天的山头。 白狐宫。 安华独自坐在秋千上,苦着一张脸仰望天空。身边少了朗隐的身影晃来晃去,本该觉得轻松,可她竟然有些失落,竟然有些想见到他的脸。 “或许是他待在我身边太久了,突然见不到,会有些不习惯吧。”安华心想。 自醒来后,紫儿一直在房间静养,偶尔也出来走走,只是不周山毕竟是仙山,她一个人不好随意逛,于是最多只是在花园里看看。 同时,在这里,紫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拘束,尽管每个人对她都和颜悦色,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格格不入,越是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因为,她只是一个凡人。 “紫儿姑娘,”安华跳下秋千,笑着走过来,“身子好些了吗?” “差不多痊愈了,谢谢四公主这些日子的照顾。”紫儿微笑道。 “不必言谢,”安华摆摆手说,“再说,照顾你的也不止我一个,还有我二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细心呢。” “是吗?”紫儿内心欢喜,止不住笑了。 见到紫儿脸上的浓浓笑意,安华更加确定心中所想,又说:“可不是嘛,我这个妹妹都没让他照顾过呢。” 安华压低声音,问:“紫儿,你是不是喜欢我二哥?” “啊?我……”紫儿结结巴巴地说,双颊微红,“我……” 安华噗嗤一笑,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醒来不久,对这里不熟悉,要不我带你到处走走。” “好啊。”紫儿连忙点头道。 西山山崖,两道身影迎风而立。 “轻儿,随我回去。”说话之人,乃是朗子易,他看着朗轻儿,满脸倦容。 “回去?”朗轻儿冷笑,“在犀山,我已经一无所有,还回去做什么?” “你是狼族的王后,怎会一无所有,你还有狼族子民,你还有我。”朗子易说,语气柔和。朗轻儿几乎都忘了,上次他这样跟她说话是何时。若在从前,听到这话,她会无比开心,而今,她的心里,只有厌恶。 “朗子易,你把我当什么?任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吗?” 朗子易:“轻儿,我承认过去是我错了,我对你冷眼相待,是因为你父亲杀了我的亲人,我无法忘却这一点,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爱你……”他以为自己对朗轻儿不在意,然而当她突然消失,他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克制内心的情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我欠你的,已经用一百年多年的光阴和我死去的孩子还清了,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任何瓜葛。”朗轻儿的声音颤抖,说完便转身离开。 “轻儿,你听我说……”朗子易拉住朗轻儿的手。 “我什么都想听,放开。”朗轻儿没有回头。 “轻儿……”朗子易不顾朗轻儿的话,不肯松手,兀自恳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 忽然一个白影闪过,朗轻儿猛然前倾,挣脱朗子易的束缚。 “你没有资格。”安龄的话冰冷到极致,同时也激怒了朗子易。 朗子易恶狠狠地瞪着安龄:“轻儿是我的妻子,你又有什么资格?” 安龄仍然紧握着朗轻儿的手,说:“已经不是了,她早已说过,与你再无瓜葛,你不愿珍惜她,自会有人愿意。” 闻言,朗轻儿讶然,抬头看向安龄。 朗子易醋意大发,双拳紧握。“你……” “你走吧,”朗轻儿沉声道:“下次再见,你我便是敌人。” “敌人?”朗子易诧异,不愿相信自己所闻,“你我何以如此?” “我也该为我死去的弟弟讨回公道。”朗轻儿说道。 “你知道了……”朗子易向后退出几步,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朗轻儿的眼里充满了恨。“我早想到,你终会有恨我入骨的一天。” 朗子易垂首,转身落泪,随风消失不见。 “轻儿……”安龄松开手,望着朗轻儿,眼中满是疼惜。 “结束了……都结束了。”朗轻儿颤抖着双肩,泣不成声。曾经爱恋,终只是空耗了这百年,纵是恨已胜过爱,断情仍是痛入骨髓。 安龄从来不善言辞,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将朗轻儿揽入怀中,让其低声哭泣。 远处大树后,紫儿和安华二人望向这边,目睹一切。 “紫儿……”安华小声叫道。 紫儿脸色渐渐苍白,转头朝安华微微一笑,说:“我们回去吧。” —— 此时,天宫南天门正一片混战。 清由坐在凌霄宝殿之上,望向殿中,目光凌厉。聂醒站在一旁。 天宫突然而起的骚乱,以及凌弃风出乎意料的出现使众仙家一头雾水。 清由:“不知何事能让凌大王如此大动干戈?” “是我请凌大王来的。”原本沉默的汇谦开口。 闻言,君火大为不悦:“请来的何故与天宫守将大打出手?” “哼,凌大王好大的派头啊。”君水也冷声说道。 凌弃风静立一旁,并不作声。 “汇谦,你可知在天宫挑起事端乃是大罪?”清由看向汇谦问。 汇谦阴鸷一笑,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就要坐上这天帝之位。” 众仙顿时吃惊不已,议论不休。 “是吗?你倒是爽快。”清由沉声道,“不过,你凭什么呢?就凭你与魔界勾结暗杀亲父吗?” 此话引起殿中又一片哗然。 汇谦却不慌乱:“大哥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这天宫谁不知晓,父皇是被太子妃打伤的?难道大哥还想嫁祸于我不成?” 清由:“是不是嫁祸,等见了一个人再说不迟。” 话音刚落,一黑衣男子自殿门缓缓而入。全场的目光皆被其吸引。 凌霄殿中,众人既惊讶,又警惕。汇谦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应回参见太子殿下。” “请起!”清由略微抬手,说道。 见状,凌弃风亦有些意外。“太子殿下,此人可是魔人,您怎么把他带到这凌霄宝殿来了?” 清由瞟了一眼凌弃风,并不理会他的话,看向汇谦,问:“汇谦,你可认得他?” 汇谦稳了稳心神,说道:“我怎会认得魔界中人?” “你不认得他,他可认得你呢。”清由冷笑,“应回,你给大家说说,汇谦公子是怎么与魔界通信往来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应回朝清由点了点头,道:“汇谦公子每一次都是通过魔界的传信人与魔尊取得联系,而我,便是那个传信人。” “怎么会这样?” “这是真的吗?” “汇谦公子居然与魔界暗相往来?” …… 众仙家议论纷纷,半信半疑。 第 72 章 “半年前,先前的传信人受了重伤,于是我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向魔尊自请为传信人,自那,我便一直给汇谦公子与魔尊传信。”应回说道,“这半年来,汇谦公子不断向魔尊提供天宫以及仙界消息,其中就有仙界在仙魔岭的作战计划……” 众人皆看向汇谦。 “你含血喷人。”汇谦瞪着应回,咬牙切齿地大骂。 应回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前不久,我找到在我之前的传信人,从他口中得知,半年前的天宫之乱正是由汇谦公子一手策划,亦是他打开神魔结界,致使天宫遭到魔界侵袭,而天帝,是被魔尊所伤,汇谦公子将天帝放在化灵池旁,而后引太子妃娘娘前去,目的就是将一切嫁祸于她。” “好一招借刀杀人,”清由愤怒,拍案而起,“汇谦,你还有什么好说?” 经过应回的一番陈述,殿中的仙家们对汇谦与魔界勾结一事已深信不疑。 事已至此,汇谦见事情已经瞒不住,只有矢口否认:“谁知道此人是大哥你从何处找来的,谁又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让他来陷害我的,他的话怎能轻易听信?” “我看你是执迷不悟。”清由道,“来人,将汇谦关入囚仙殿。” “你凭什么关我?”汇谦顿然失了方寸,上前大声说道,“哼,今日你若要对付我,恐怕可没那么容易。” 清由冷笑道:“哦?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现在的天宫已被羽族包围,你已自身难保,”汇谦道,“而我,与凌大王同处一个阵营,试问你要如何关我?” “是吗,凌大王?”清由嘴角勾起,看向凌弃风。 汇谦料定凌弃风会站在自己这边,正暗自得意,不料却闻:“回太子殿下,汇谦公子是天宫的人,微臣管不着。” “凌弃风!”汇谦气得青筋直冒,“我们当初可是约定好的,你助我当上天宫之主……”此时,天兵天已将汇谦团团围住。 “汇谦公子,我与您从未有过深交,何谈约定?”凌弃风说着往后退出数步。 “你……”汇谦气极,欲上前与凌弃风理论,奈何天兵手里的银枪已直指他的脖子。 “带下去。”清由不再多言,高声下令。 汇谦自知已逃不了,也不再反抗,大笑说道:“哈哈哈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死心吗?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放弃。” 清由静立着,一言不发。 待汇谦被带出凌霄殿,凌弃风上前几步,道:“太子殿下,其实微臣今日前来只为一事。” “不知凌大王所为何事?”清由问道。 凌弃风挺了挺腰板,偏头向后吩咐道:“带上来!” 不多久,一将士携一身穿梅红色衣裳女子进入大殿。 “太子殿下,此女子乃是妖界花族的公主。”凌弃风说道。 女子面无表情,下跪行礼:“零冰梅参见太子殿下!” 清由若有所思,问:“你将妖界的人带到这凌霄殿是何意?” “回太子殿下,我之所以冒险将她带到天宫,是因为她是最重要的证人。” 清由:“什么证人?” “狐仙族与妖界勾结的证人。”凌弃风阴险一笑。 此话一出,殿内再次沸腾。 凌弃风又看向零冰梅:“零冰梅,把你所知道的都跟太子殿下和众仙家说说。” 零冰梅点头,微微抬头,道:“一年前,一自称是仙界狐族的公子来到万花岭,说要与花族合作。他表面是协商,实则是威逼,他只想将花族据为己有,以增强自身的兵力。我父王看穿了他的真实目的,不肯答应,于是他便派人到万花岭将其杀害,还伤了数千将士性命。” 清由看向零冰梅,问:“你所说的狐族公子是何姓名?” 零冰梅摇摇头:“他……未曾留下姓名,只说自己是狐族太子。” “凌大王,仅凭一不明女子之言,不足以证明狐族与妖界有勾结吧?” “是啊……” “是啊,她连那公子的姓名都道不出,她的话,如何能信?” “对,不能信……” 众仙家纷纷点头道。 凌弃风不慌不忙,说:“微臣有一法子,零冰梅虽然不知其姓名,但与其见过面,若再见到,相信她定能认出。太子殿下,零冰梅所说是否属实,只需让白太子来与其天宫对质,一看便知。” 众人一听,一致看向清由。 清由:“聂醒,你去趟不周山……” “太子殿下,聂将军此刻怕是出不了南天门,微臣派一人去便可。”凌弃风是在提醒众人,他的人已经掌控了天宫,故而现在他才是掌握生死大权之人。 见状,聂醒不禁恼火。“你……” 清由抬手制止,不言不语,脸上云淡风轻。 近日,景雪总觉心神不宁。羽族出现异动,让她不得不忧心不周山。于是思来想去,决定回白狐宫。 白狐殿前,景园和安龄眉头紧锁,正商讨着什么。 “大哥,二哥,发生了何事?”景雪急忙走来。 “景儿……” “景儿……”看到景雪出现,二人讶然。 景园:“方才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命我速速赶往天宫。” 安龄:“只是奇怪的是,以往太子殿下只派聂醒将军,而此次传话之人却是一个面生的将士,且是羽族人。” “凌弃风狼子野心,一心想成为仙界之主,我原本想不通前些天他调动骊山军队究竟所为何用,如今看来,他是要对天宫下手了。”景园道,“所以,我想,现在的天宫很可能已被凌弃风掌控。” 闻言,景雪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入心头。“既是如此,你如何能去?” 景园:“这也只是猜测,何况,既是太子殿下的旨意,我不去也得去,否则便是违抗命令。” “以太子殿下的才能与谋略,我们都能发现异动,他也定早就看出了凌弃风的勃勃野心,我相信,他亦有所准备。”安龄说道。景园点点头:“再者,倘若天宫果真有难,我作为狐族太子,应当与太子殿下共进退。” “可是……”景雪欲劝说,景园却抢先说道:“景儿,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又转头对安龄说:“安龄,不周山就交给你了。” 安龄沉默点头,伸手拍了拍景园的肩:“好。” 景雪面色凝重,她知道,不论怎么劝说,天宫这一趟,景园是去定了。“哥……” “好好待在不周山,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景园微笑道。 —— 景园走后,安龄便匆忙赶往西南两山,加强防卫,景雪则回依云殿。 “姐姐,你不必担心,大哥和太子殿下都不是一般人,他们定能打败凌大王的。”安华说着,扶景雪坐下。 景雪此刻忧心如焚,完全没有听进安华的话,兀自说道:“安华,我想休息一下。” “好,”安华说,“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安华轻轻将门阖上,离开大殿。 景雪靠在软榻上,闭上眼,满脑子出现的都是清由的身影。“他现在身处险境,那又怎样?白景雪,他已与你无关了。” 可是,不管如何逃避,终究避不了这满心牵挂。 景雪睁眼,抬手抚着微鼓的肚子。“清由,我明明恨你,可为什么,我最终还是爱你多一些。” 第 73 章 景园来到天宫,一进凌霄殿,见到零冰梅,惊讶之余,便猜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 “参见太子殿下!”景园行礼。 “免礼!”清由神色如常,问道:“白太子,你可认得你身旁的这位姑娘?” 景园看向零冰梅,回答:“认得。” 顿时,殿中一片哗然。凌弃风弯起嘴角,道:“这么说来,白太子你与花族结盟是确有此事了?” 景园道:“敢问凌大王,结盟之说从何而来?” “零姑娘亲口所说,诸位仙家也都听见了。”凌弃风说,“你去过万花岭,与花族之王协谈结盟之事,后因其不肯应允于你,你便将其杀害,可有此事?” “太子殿下,”景园思索片刻,“我的确去过万花岭,那是在一年多以前,我受伤流落妖界,被花族的人救起,后因我尽失灵力,无法回不周山,是故留在了岭中,但我从未与花族谈过结盟之事,我与万花岭的渊源亦只是我个人之事,与狐仙族无关。至于花族大王零霄的死,更加不是我所为,请太子殿下明查。” 众人窃窃私语,对于景园的说辞,有的人相信,有的不信。 “零姑娘,白太子的说法与你的似乎有所出入,你要作何解释?”清由问道。 未等零冰梅开口,凌弃风便抢先说道:“事实胜于一切。不论白太子如何辩驳,都不能改变他侵害花族和杀害凌霄的事实。太子殿下,微臣认为,白太子勾结妖界,形迹恶劣,理应按照天条严惩。” 清由没有接话。 “凌大王好威风啊,”王母自殿外大步走来,“竟要代替天帝做主仙界?” 众人行礼:“参见王母娘娘!” 清由也起身,行至王母跟前行礼。“母后。” 王母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凌弃风,目光如炬。 凌弃风:“王母娘娘言重了,微臣不敢。” “不敢?你带着羽族将士扰得天庭不得安宁,心思已是路人皆知了吧。” 凌弃风低头不语。 这时,一将士匆匆走到凌弃风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又匆匆退了下去。 众人皆一脸茫然,唯有清由嘴角的笑一闪而过。 凌弃风顿时怒不可遏,抬头看向清由。“看来,微臣真是小看了太子殿下!” “是吗,本太子可是从未小看于你,这才不敢轻易放过你的一举一动。”清由道。 “哼,太子殿下当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打乱我的计划?”凌弃风的脸色渐渐变得阴鸷,“只要我得到了天帝之位,骊山又有何不能舍。” 清由并不意外,问:“骊山能舍,羽族子民能舍,你的儿子凌飞雨亦能舍吗?” 凌弃风紧握双拳,张了嘴,却未出声。 海风凛冽,吹起了胜雪白衣,凌乱了万千青丝。景雪站在海边,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景雪摸摸肚子,已到此刻,不管是非对错,她都要随心走下去。 没有时间想太多,景雪施法纵身跃入大海。 好在当初清由告诉过她如何进入东海龙宫。 景雪很快到达龙宫殿门,只见百万身着金黄盔甲的虾兵蟹将立于殿前,似乎在等候号令。 景雪不明所以,上前一看,龙浔和龙之幻二人身着盔甲,正从大殿出来。“参见太子妃!” “二位不必多礼,”景雪说道,“你们这是……” “我们奉太子殿下之命带兵援救天宫。”龙浔回答。 景雪顿了顿,心说:是啊,清由是何等人物,他早就洞悉了一切。笑说:“多谢二位了!” 两人笑说:“这是应该的。” 一天兵冲进凌霄殿,气喘吁吁地说道:“太子殿下,神魔结界被破,大量魔人闯入天庭,此刻正四处厮杀。” 闻言,众人皆慌了神。 “太子殿下,臣等自请前往抵抗魔人。”君水君火二人道。 清由点头:“一切就靠二位将军了。” …… 凌听雨早早就被凌弃风困在霖殿,出入不得。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凌听雨对着门口的守卫怒吼。 “公主,大王吩咐过不能让您走出霖殿,属下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一守卫道。 凌听雨二话不说,扬手一挥,将其打倒,扑向其他守卫,欲夺门而出。 然而,寡不敌众,守卫们纷纷挡在她面前,使之一动不能动。 凌听雨已经无计可施,几近崩溃,痛哭失声:“我要去救太子殿下,父王答应过我不会杀他的,求求你们让我出去,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他怎么可以死,我倾尽所有只为得到他,若他没了,我又为什么而活。” …… 景雪随龙浔二人至天宫,南天门已无人看守,天兵天将正与魔人厮杀。 “娘娘,里面太过混乱,您身怀有孕,在外面安全一些。”龙之幻忽然拦住景雪说道。虽不放心,但景雪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原地。 凌霄殿。 “凌弃风,你与魔界勾结祸害仙界,即便得到了天帝之位,又有谁会真心归顺于你。”清由道,浑身寒气逼人。 “哈哈……”凌弃风仰头大笑,“等我掌握了生杀大权,还怕没人归顺么?” 清由冷笑。 凌弃风继续说:“如今,天宫的兵力都分散在仙魔岭和骊山两处,再无其他兵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 “你怎知我没有?”清由似笑非笑,转身回到原位。 话音刚落,龙浔和龙之幻匆匆赶来,齐声道:“参见王母娘娘,太子殿下。” “龙太子、太子妃辛苦了。”清由微微一笑。 龙浔:“太子殿下,东海的军队已在南天门外,等候您的差遣。” 这两人的出现,顿时让众人明白过来,原来太子殿下早已洞悉凌弃风的野心,并安排好一切,今日的闹剧为的就是让凌弃风自投罗网。而此时最吃惊的人,是凌弃风,他向来自负,自以为掌控了所有,不曾想他用尽心机,步步为营,最后却还是失算了。 王母看向清由,仿佛看到了许久许久以前的天帝,一样的运筹帷幄,一样的令人看不透。 “好,”清由道,“龙浔,现在本太子命你与龙之幻率领众将士保歼灭魔人,保护天庭。” 龙浔二人领命出了凌霄殿。 清由走到王母跟前,说道:“母后,这里不安全,儿臣让聂醒护送您回至乐殿。” “你要小心。”王母点头说着,转身离去。 不多久,大量魔人攻入大殿,殿内顿时厮杀一片。唯有清由和凌弃风仍在原地,毫无动静。 清由坐在殿堂之上,看着凌弃风:“凌弃风,时至此刻,你还有什么好说?” “怪只怪我太心急……”凌弃风沉声道,突而抬起头,盯着清由,“但是,我绝不认命,天帝之位是我的。” 千百年来的幻想顷刻间破灭,凌弃风变得疯狂,忽而杀气腾腾,一掌朝清由袭去。 猝不及防间,清由只能躲闪。待得落地时,凌弃风的掌心紧接而来。 这是两人之间的生死决斗。 —— 凌弃风的修为在仙界早已是少有人能匹及,即使凭清由的修为也难以将其击败,加上这半年来,清由先是为救景雪耗了大半灵力,后又给天帝输真气,此时他的修为已几乎耗尽。 凌弃风有所察觉,阴鸷一笑,集全身灵力击向清由。 清由以仅存的灵力与其僵持。 凌弃风的掌力慢慢逼向清由。 忽然一股力量自远处袭向凌弃风,使其猛然撤掌朝后退去。清由亦倒退数步。 一白衣女子,轻纱掩面,翩然落在清由身旁。 清由侧首一瞧,身子有些摇晃,苍白的脸上露出温柔一笑。“景儿……” 景雪急忙扶住清由,不经意间迎上他的双眸,四目相对。 景雪匆匆移开目光,淡淡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此情此景,清由早已预料,只是亲身经历起来,心比想象中的难。 凌弃风受了一掌,实是又气又恨,再次腾空而起,扬手朝清由和景雪挥去。 “小心。”清由和景雪同时大喊。清由幻出青灵剑横挡在身前:“景儿,你现在不能多用灵力,快走……” “走与不走是我的事,你管不了。”景雪拿出女娲石置于掌心,施法对敌。 不论如何,清由明白,景雪是为他而留下,他已满足。 这时,龙浔、龙之幻赶到,两人双双持剑刺向凌弃风,局势顷刻间逆转。 “太子殿下,我们来得可及时?”龙浔笑问。 清由弯起嘴角,说道:“及时。”说着,手腕一转,收剑,一个转身牵着景雪脱身离开。 两人落在西天门往生池边。景雪甩开清由的手,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问:“你干什么?” 清由不说话,目光留在景雪的肚子上,缓缓伸手触摸。 “这里设了结界,魔人进不来。”清由说,牵起景雪的手,“景儿,答应我,不要走出这里。” “好。”景雪心软了,对清由,她始终做不到冷语相对。 清由微微一笑,低头在景雪的唇上轻轻一吻。 景雪睁着眼,一动不动,虽然隔着白纱,但那温热的气息仍旧搅动了她的心。 清由放开手,消失在视野中。 第 74 章 魔人入侵之际,零冰梅趁乱脱离羽族人的掌心,四处找寻景园。 此时,景园正与敌军厮杀。 零冰梅持剑杀至景园身旁,道:“我姐姐在骊山,你快去救她!” “什么?”景园大惊。 零冰梅:“凌弃风以我姐姐的性命要挟,我不得不听命于他。” 景园不语,手中的剑却不曾停止。 “希望你能念在昔日之情,救她一命~” “我会去,”景园长剑一挥,周围的魔人纷纷倒地,“也希望你能还我狐仙族清白。” “好!”零冰梅转身看景园,坚定点头。 清由赶回时,龙浔、龙之幻二人和凌弃风已对战到迎风殿。 “真没想到,我凌弃风几百年机关算尽,最终竟然败给你们。”凌弃风瞪着三人,痛心疾首。 清由剑指凌弃风:“凌弃风,你走不了了!” 刹那间,凌弃风被三人紧紧包围,纵然法力再高,也分身乏术。 “噗……”凌弃风灵力尽损,口吐鲜血。龙浔看准时机,银剑一挥,白光乍现。 “留他性命,”清由大喊。 龙浔猛然停剑。 清由行至龙浔身旁,“我要在诛仙台当众诛其神魂,以儆效尤。” “哈哈哈哈……”凌弃风趴在地上,头发散落,衣衫凌乱,又哭又笑,似癫似狂。 不多久,魔人尽除,羽族乱党被天兵天将包围。 “羽族与仙界同系一处,只要你们放下兵刃,诚心悔改,本太子可以既往不咎。”清由说道。 羽族将士面面相觑,不禁喜出望外,纷纷扔下武器。“属下愿意归降。” 清由负手而立,轻点头,转身一看,南天门前,一抹白色身影,逐渐模糊。清由迈开步子,却又即刻止步,抿唇凝望。 她还是走了…… 景园匆忙来到骊山,此间已是萧索一片。丝羽宫中,横尸遍地,无人收拾,每一草一木都沾染着死亡的气息。 景园心系零落梅,没再多看,径自四处找寻。 然而,踏遍骊山的每个角落,景园都未曾见到半个人影。他的心忽然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突然,身后出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景园回头,只见零落梅染满血迹的梅红色身影就在不远处,虽倚着大树,却摇摇欲坠。 “落梅……”景园惊呼,大步走来,接住零落梅。 “袁大哥,”零落梅开口异常艰难,勉强一笑,“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看着奄奄一息的零落梅,景园只有心疼,“你会没事的,我给你疗伤。” 零落梅抓住景园的手腕:“没用了,我的真元已经耗尽,我……” “不会,我可以救你,我一定能救你……”景园欲施法,零落梅却加重了手握着的力道:“袁大哥,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落梅很知足了。” “与你相处的那些日子,虽然短暂,却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零落梅的眼闭上,又睁开,“袁大哥,我……只想告诉你,不管结局如何,你都不要自责,因为这是我甘心情愿,我不后悔……” 不悔遇见,不悔生情,不悔付出。 她被囚禁骊山的日子里,日夜思念的人是景园,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他的威胁,她想逃,可奈何她只是一介小妖,如何逃脱得了神仙的掌心,于是她选择自毁修为,宁愿一死。 景园静静聆听,眼泪悄悄下落。 “还记得万花岭的迷花谷吗?” 景园轻轻点头。 “我想在那里死去,永永远远地陪着我的族人……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好……”景园抱起零落梅,走出丝羽宫。 —— “传说,我们花族每个人死后的灵魂都会变成一株花,长眠于此……”那时零落梅的话一遍又一遍在景园脑海中响起。 景园轻声道:“落梅,你看,到迷花谷了。” 零落梅睁开双眼,漫山遍野万千繁花,她动动嘴唇,想笑,却已然没了力气,唯有两行泪水滑下。 她的泪滴在景园的手背,冰冷彻骨,痛彻心扉。 她的眼眸失了神采,缓缓阖上,握着的手也渐渐松开,从景园的掌心滑落。 景园紧抱住零落梅冷却的身躯,久久不曾动弹。 若是可以,他希望一直这么抱着。 清风吹来,怀中人化作片片花瓣,飘向天际。 景园站起身,抬头望着满天落梅,恍若梦境。 ~ 佳人已去,独留梅香,幽幽断人肠。 第二日,凌弃风因叛乱罪被诛杀于诛仙台,太子清由特召仙界各族子民前来观刑。 骊山一日之间成废墟,凌太子及太子妃不知去向,其族人纷纷离去,各自为生,自此仙界再无羽族。 凌听雨因凌弃风之女之身份,暂囚于霖殿。 同一日,犀山狼族江山易主。狼族王后之胞弟朗隐接管犀牙宫,前大王朗子易被迫出逃。 正天殿。 零冰梅依言来到清由面前,坦言一切。 “你既是身不由己,又及时悔改,仙界自是不会为难于你。”清由淡声说道,“本太子这便派人送你离开天宫。” “谢太子殿下!”零冰梅行完礼起身离去。 须臾之后,应回和西寒相携而入。“参见太子殿下!” “你们来了,”清由抬头,双肘靠着书案,“起来吧!” 两人起身。 “应回,此次天庭平乱,你功不可没。”清由道。 “这是应回应该做的,”应回说,看了一眼西寒,“若不是太子殿下,应回也不可能再见到西寒。” 清由微露笑意,这都要归功于景雪,若不是她跟他讲了西寒的故事,他也不会想到身在魔界的应回,更不会想到,这个应回便是当年的应回。 “应回,你要知道,虽说你原本是人,可你阳寿早已尽,加上你魔毒深种,早已是魔。”清由看看西寒,又看看应回说,“而西寒是仙,你二人若要再续前缘,唯有……轮回重生。” “我知道。”应回说道。 “七世轮回,方成仙,这其中极尽酸楚与漫长,”清由轻叹,“应回,你可愿经历?西寒,你又可愿等待?” “我愿意。” “奴婢愿意。” 两人相视一笑,毫无犹疑。 那年的大火,西寒在怀中死去,亲人亦无一生还,家业尽毁,应回近乎癫狂,他跪在废墟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他忘却了自我,唯记得怨恨。这怨恨的种子开始吸收魔气,越来越强大,自那,他成了魔。 当年生死离别,他们历经沧桑,今日再度相逢,他们之间已没有什么能够阻隔。 “如此便好!”清由点头。 第 75 章 不周山。 “什么?你要走?”安华惊讶,看着紫儿。 “是,”紫儿轻点头,“我本不属于这里,如今我的伤痊愈了,是时候离开了。” 安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我二哥呢?你和他……” “我很感谢他救了我一命。” 安华挠挠头:“紫儿,你喜欢我二哥的,对吗?” 紫儿沉默,点头。“可……他心里的人是朗姑娘。” 安华恍然,急忙说:“或许,或许是你误会了呢,二哥和朗姑娘只是旧时相识罢了,并无其他。” “我没有误会,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样,那是一种充满爱意的眼神……”紫儿苦笑,“你也这么认为,不是吗?” 是的,那日安龄安慰朗轻儿的样子,他眼底的温柔,是安华从未见过的。可同样,她也清晰地感觉得到,安龄对紫儿不一样的情感。于是,渐渐地,她亦搞不清,安龄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 “我感觉得到,他对你并非无情。” 紫儿轻摇头,若真有心,为什么这么久了,安龄从未曾露过面,何况……“一个凡人,要经历生老病死,即便我俩在一起,我也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但朗姑娘……却可以。” 安华愕然,同时也心叹:没想到紫儿竟然想到了这么多,倒是我想简单了,如此……“你何时走?” “现在。” “现在?”安华吃惊,“这样急?不跟我二哥道个别吗?” 紫儿摇头,不是她不想,只是不能,也不敢,她怕见到他,她的心会更痛,这样走,不辞而别,就挺好。“要麻烦安华你送我下山了。” 安华看着紫儿:“我送你从西山走,那里人少。” 朗隐急匆匆赶来不周山,本想先找到朗轻儿和安龄等人,提醒他们防备朗子易,岂料走了一圈却未见到人影,大骇:莫不是我来晚了? 西山。 出奇安静。 正当朗隐好奇时,远处传来怒喝声:“你究竟想要什么?” 是安龄。 朗隐寻声而去,只见不远处绿林中,安龄与朗子易相向而立,而朗子易手里还掳着一人,正是朗轻儿。 朗子易:“我说过,我只要轻儿。” 朗轻儿面无表情,也不动弹,冷冷说道:“我与你已经无任何干系,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轻儿……”朗子易看朗轻儿,只觉无比心痛,随即冷笑,右手剑指安龄:“你如此狠心,是因此人吗?” “与你无关。”还是冷冰冰,毫无波澜的一句话。 “你放了她,我会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不周山。”安龄说。 朗子易怒了,醋意翻滚,失了理智:“哈哈……好一个情深意切。白安龄,我早已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你以为,我还在意生死吗?”双眸忽地狠戾,手腕一转,将剑抵在朗轻儿脖子上,“你不是在意他吗,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在乎你。” “轻儿……”安龄惊呼,欲上前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白安龄,我放她,可以,”朗子易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死。” “朗子易,你疯了?”朗轻儿终耐不住怒火,瞪着朗子易。 “疯?没错,是疯,”朗子易说,“今日不是你死,便是他死。”说着,右手收紧,看向安龄,“可想好了?” “不要,安龄,不要听他的……”朗轻儿挣扎着,脖子上留下剑痕。 安龄攥紧拳头,开口:“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安龄……”朗轻儿看着安龄,眼泪涌出,“不要,我不要你为我这样……” 安龄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冲她微微一笑:“轻儿,一百多年前,我就告诉过自己,要永远保护你,可那时,我没有做到,今日,我终于可以了。” “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如此对待……”朗轻儿泣不成声,悔不当初。当年,若她没有选择回犀山,没有嫁给朗子易,是不是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了? 朗隐大惊,他绝不能让安龄自毁道行,事已至此,唯有放手一搏。 朗隐凝聚灵力,一跃而起,如闪电般朝朗子易撞去。 眨眼的时间,朗轻儿转身踉跄着身子不断后退。 安龄急忙接住朗轻儿:“轻儿,你怎么样?”朗轻儿定睛一看,摇头:“我没事。” “姐姐。”朗隐已走过来,眼里充满了担忧。 朗子易右手捂着胸口,目光如炬,咬牙切齿道:“朗隐……” 三人转头,齐看向朗子易。 “朗子易,今日你逃不掉了。”朗隐扬剑道。 朗子易眼角瞟到前方走来的两个白衣女子,冷笑一声:“是吗?不一定……” 朗隐等人只当朗子易是垂死挣扎,却未注意到他隐在背后的左手。 “紫儿,你回到人间后,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安华笑道。 紫儿笑着点点头,抬头前行,却见一道白光袭来。 “安华……”紫儿大喊,来不及多想,用力推开安华。 白光入体。刹那间,紫儿倒地,鲜血染红素衣。 “紫儿……” “安华……” 安龄、朗隐惊呼。 朗子易扬起嘴角,于林中隐去。 朗隐扶住安华,急声问:“你怎么样?” “没事。”安华拽住朗隐的手臂,回答,定睛一看,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朗隐张口欲答,却听安龄喊:“紫儿,紫儿……” 安龄抱起紫儿,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是噬骨之痛。 “紫儿……”安华跑过来,忆起刚才的一幕,顿时泪如泉涌。她救了她。 “白大哥……这……一次,紫儿是真的要……走了……”紫儿口吐鲜血,勉力一笑。 “不,不会的,”安龄双手剧烈颤抖,用拇指擦着她嘴角的血,“你不会,你不会死的。” 朗隐、朗轻儿在一旁,沉默静立。 “好累……”紫儿缓缓闭上眼睛。 “不要,紫儿,不要,”安龄喊着,“你睁开眼看着我,你看着我,不要睡……” 朗子易的这一掌,即便是神也经受不住,何况,紫儿是人。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可是,已经晚了…… “紫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安龄拼命呼喊,但,她已听不见。 她终于不用离开他,不用再心痛了。 朗隐看着跪在地上的安华,一阵心疼,走过去将她搀起。“安华……” “她是因我而死。”安华嗓音沙哑。 “不能怪你……”朗隐轻轻揽住她,低声安慰,“不是你的错。” 安龄凄凉的背影,朗轻儿看在眼里,她知道,很多事,回不去了。 安龄抱着紫儿,泪水沾湿了脸庞。 初见时,她端着药碗,纯净的脸上,笑颜如花。 第 76 章 景雪离开天宫后去了不周山一趟,后又回到轩轾山。 这日,寻愿来了。 “四师父。”景雪欣喜上前相迎,“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寻愿笑着,看向景雪的肚子,“还有我的徒孙。” “多谢四师父挂念,”景雪笑说,“师父们可好?” “好着呢,只是啊,你和清由也不来看看师父们,我们只好每日以拌嘴为乐了。”又打量了景雪一番,“快两年了吧?” 景雪微笑点头,领着寻愿行至石桌旁:“四师父请坐。” 寻愿坐下,轻叹:“时间过得真快,”寻愿抬手比划了下,“还记得那时清由初到扶山时,还只有这么高。两百多年过去了,他的孩子都快出生了。” 景雪笑而不语,心里猜想寻愿此次来,是为了她和清由的事。 “景雪,你还放不下以前的事?” “四师父,我……”景雪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回答。诛仙台上的那一幕,她忘不了。 寻愿静默片刻,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我来啊,是想接你去扶山住段时间,师父们都想念你呢。” 景雪想了想,左右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走动走动,点头道:“好。” 扶山。凉亭下,清由、风尹二人对坐而饮。 “太子殿下,按你的意思,我攻破了骊山,放走了凌飞雨,怎么样,做得不错吧?”风尹洋洋得意,笑着说道。 “嗯。”清由微微勾唇,淡淡道:“值得表扬。” “就这样?我次次出生入死,好歹也该说声谢谢什么的吧。”风尹白了清由一眼,嘟囔着,又问:“话说回来,你把他放走,不怕留后患啊?” 清由面露凝重:“狼族也已易主,他已没任何依靠,还能如何,只希望他能回头吧。” “你倒是乐观。”风尹摇摇头,“对了,狼族的事,是太子殿下你的功劳吧?” “还真不是,”清由轻笑,“朗隐是早前狼族大将军朗休之子,他是为当年之事复仇而来。” “原来如此。”风尹点头,饮了一口茶,笑问:“如今仙界已安定,你还不去见太子妃娘娘?” 清由垂下眼帘:“见了,有何意义呢?” “怎么就没意义,既是误会,你与娘娘解释一下,她还能不信么。”风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睛不经意间往前方瞟了一下,笑意一闪而过,接着说:“那时王母娘娘拿太子妃的名誉说事,你不得不接近凌听雨,有再大的误解也不能说,可现在不同了,你没了这些顾虑,不是吗?” “没你说得那么简单。”清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日,王母让他去霖殿一趟,他不能不去,霖殿前,凌听雨忽然昏倒,他接住了她。行至殿内,却不见王母的身影。他望着昏睡的凌听雨,明白了一切。一开始,这就是王母的精心安排。 “能有多复杂啊,”风尹给清由斟了一杯酒,“你不就是怕太子妃还在记恨你刺了她一剑吗,那你还救了她呢。当时那个情况之下,你若不亲自动手,太子妃才真的没活路了。” “再给我倒一杯!”清由推过酒杯。 风尹无奈摇摇头,只好倒酒:“你说你,找了两百年,追了两百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了,现在却要放手,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又能如何,”清由苦笑一声,“我修为尽毁,魔毒入骨,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 “什么?”风尹大惊,酒杯差点掉落。 古树后,白色身影一个趔趄,险些倒地,所幸寻愿将其搀住。 寻愿的心也是一抖,作为师父,她竟是一点也不知晓。 景雪伸手撑着树干,泪水夺眶而出。难怪,难怪她们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清由却丝毫未发觉。 “怎么会……”风尹思索着,“难道,你将天帝身上的魔毒吸入了自己体内?” “这是最快的办法。” 逼出魔毒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当时天帝只剩一丝气息,禁不起半刻的折磨,他只能选择将魔毒转到自己的身体里。天帝伤得很重,即使魔毒已除,若没有人输真气也活不长久,于是清由又用灵力保住他的命,久而久之,魔毒在体内渐渐蔓延,他的灵力越来越弱,难再将其逼出。加上,羽族和魔界蠢蠢欲动,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所有苦,只能独自承受。 “也是最笨的方法。”风尹用责怪的语气说,“你就是石头做的也受不住这么多折磨啊。” 听到这里,景雪再承受不住,转身跑开。 景雪捂嘴痛哭。她的心,撕扯着痛。清由默默承受了一切,为她做了这么多,为仙界做了这么多,他的苦,她从不知道。此刻,景雪真的好恨自己。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不在他身边。 —— 夕阳西下,扶山上笼罩着一层金黄。清风徐来,树叶沙沙作响。 风尹已离开,独剩清由一人,立在山崖边,望着落日余晖。 景雪轻轻靠近,望着这个背影,好生心疼。 他今日换回了蓝衫。 脚步声渐近,清由才转身,讶然:“景儿,你……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便也不再见我吗?” 清由抿了抿唇,不说话。 景雪行至清由跟前,泪水再次滑落。“清由,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我恨你呢?怎么可以什么事都瞒着我呢?” 清由看着景雪:“你知道了?” 景雪轻抱住他:“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清由触摸景雪头上的白玉簪,这是他亲手做的,也曾亲手将其打碎,没想到她又把它粘合了。 “真的吗?”他环住景雪,“说话可要算数。” “相知相守,不离不弃。”景雪抬起头。“好,不离不弃。”清由替景雪擦干泪,欣然一笑。 在此之前,他决心把她推离,但在此刻,他终是改变了心意,纵然不知生命将走到何时,可有限的生命里,有她的陪伴,方了无遗憾。 景雪又回到天宫。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西寒含笑上前。 “西寒。”景雪微笑。 “景儿,你先进去,”清由摇摇两人紧握的手,“我还要去正天殿。” “好!”景雪点头,有些不舍。 清由远去后,景雪才由西寒扶着进入殿内。 “亦轩殿怎么多了这么多守卫?” 西寒笑答:“回娘娘,自您走后,太子殿下便安排了大量守卫到亦轩殿,并下令除了殿内宫人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景雪笑笑,心中涌入一股暖流。又看向西寒,听清由说,应回已经重新投胎。七世轮回虽然漫长,但真情是值得等待的。她也看得出来,西寒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 自紫儿死后,安龄便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日日守在西山山崖,翘首遥望。 朗轻儿坐到身旁:“安龄,你打算从今以后就坐在这里了吗?” 安龄毫无反应,久久才开口:“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着和紫儿一起走过的日子……若是一切能重来,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他的话,已经道明他的心意。朗轻儿心底却没有失落,只有淡淡的感伤。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吧。 “待她轮回重生后,你们可以再相逢的。” 安龄盯着远方,没有回答。 第 77 章 有一人,清由一直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处心积虑要夺下帝位的任汇谦。 铁牢内,汇谦坐着,白色衣衫已经凌乱,落魄不堪,目光呆滞,直至清由出现,眼睛里才有了些许神采。 “大哥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清由看着他:“汇谦,时至今日,你还是不知悔改?”曾经,他以为只要他这个兄长宽容一些,就能让他回头,结果却是今日的局面。 汇谦大声一笑:“悔改?哈哈,我从来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杀你。” 清由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幽幽道:“既是如此,那么,你便好好待在这里吧~” 汇谦没有说话,只是两眼锋利地看着他,仿佛欲将其刺穿。 清由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不能再心软。 他,仙界太子,注定得不到别人那样的亲情。 忽然,身体被人从身后轻轻抱住,闻言:“清由,不管发生什么,我和孩子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清由握住腰间的手,微微勾唇。 天帝身体尚未恢复,天宫一切事务都得清由一力处理,回来的这几日里,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过。这让景雪不由得担忧他的身体。 “怎来人,将她带回霖殿,好好看管。”离间传来清由喝声,听得出来,他怒了。 景雪连忙往前走,又闻:“太子殿下,我不求您原谅,只求您能放过我大哥,他什么都没做,求求您……” 原来,她还不知道,太子殿下早已放了凌飞雨。 这时,几个天兵带着凌听雨自殿内出来。“参见太子妃娘娘!”天兵纷纷行礼。 景雪颔首,看向凌听雨,只见她正狠狠瞪着自己。 景雪冷笑,朝天兵道:“看牢了,可别再让她跑了出来。”说完便朝里面走去。 …… “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不值得~” “景儿,”清由压住怒气,朝边上挪了挪,“过来。” “累吗?”景雪看了看书案上一堆堆的奏折,问道。 “不累。” 他身上的寒意还未褪去,景雪知道,是方才见到凌听雨的缘故。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听说,太子殿下一怒之下,处决了明修殿内所有宫人,以及所有与汇谦公子有关的人。这不是仙界人心目中那个心慈仁善的太子殿下。 景雪的心揪地一疼,她说:“清由永远是最好的。” 清由笑了,抚上她隆起的肚子。 景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孩子的事了?” 清由微微一笑,点头:“嗯,很早就知道。”景雪顿觉心里很暖,同时又很歉疚,以后她再也不会不信他了。 “清由,”景雪抱住清由,头搭在他的肩上,“让我帮你驱除魔毒吧。” 清由断然拒绝:“不行,你怀着孩子,不可运功。有聂醒在,他会帮我驱毒的。” “不,我有女娲石,耗不了多少灵力,况且,女娲石是治伤灵物,你的伤也能好得快些。” “还是不行。” 景雪见清由不为所动,便带着撒娇的语气劝道:“清由,你就让我来吧,好不好,求求你了……清由,我真的没事,我可以的,好不好,大不了,我要是不适了,就立刻停下来?清由,清由……” 清由看着景雪这副小女人姿态,他觉得好满足。“好,便依你。” “真的?太好了……”景雪高兴极了,立刻在清由的薄唇上印上一吻。 清由一时怔住,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他也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走出正天殿,西寒问:“娘娘,回亦轩殿吗?” 景雪回头看了看殿内,目光变得凌厉。“不,去霖殿。” 凌听雨独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眸色暗淡,面如死灰。她本以为,等父王一统仙界,自己便终能独占心爱之人,可如今面临的却是羽族灭亡。 她抬眼,迎上景雪冰冷的眸子,心里怒气奔腾。 凌听雨艰难地站起。“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她脸上露出一层阴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死?” 啪地一声,景雪上前,扬手朝凌听雨狠狠甩去。 凌听雨恍然怔住。 身后的西寒也是震惊不已,要知道,以往的太子妃虽然待人冷冷冰冰,却从不发怒,更别说动手打人。 景雪紧攥的拳头在颤抖,她恨不得撕了眼前的女人。若不是她与汇谦联手勾结魔界,天帝不会遇袭,她不会蒙冤,清由更不会身中魔毒。 “我死不死,你是看不到了,不过,我却是想看看你生不如死的样子。”清由的所受的苦皆是凌听雨一手造成,她怎会让她好过。 闻言,凌听雨忽觉脊背一凉,很快便觉脸上有刺骨之痛。“你……你做了什么?” “蚀骨粉的滋味如何?”景雪挑眉,弯起嘴角。 蚀骨粉一旦入体,容颜尽毁。 “蚀骨粉?”凌听雨只觉疼痛难忍,“不,不要,我不要……” 凌听雨的脸已开始溃烂,面目变得狰狞。“你,你……好狠毒。” “狠毒?哼,还不够,”景雪一笑,转身道,“来人,废了她的道行。” 守卫拱手领命:“是。” 景雪又道:“对了,好生看管着,别让她死。” 守卫们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即刻又低头,心想太子妃的手段当真是狠辣,不过这雨妃勾结魔界,扰乱天庭,他们也无须同情。 “西寒,走吧!” 西寒还愣了一下,忙跟上。 景雪迈着步子,问:“西寒,我方才的样子,是不是吓着你了?” “奴婢的确很震惊,但奴婢觉得,对这样的人,娘娘早便该如此。” 景雪讶然,没想到西寒会这么说,心中却是赞同:是啊,我早该狠一些! —— 安华来到天宫,越过南天门,遇到聂醒。 “四公主。” “聂将军。”安华微笑,心下苦恼,不知为何,这次见面,他俩的距离似乎更远了。 “公主可是来找太子妃娘娘的?” “是啊,我来陪陪姐姐。” “如此,公主请自便,”聂醒淡淡道,“聂醒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 安华独留在原地,黯然神伤。 聂醒的手紧握成拳,心道:是时候了断了。 几日后,聂醒自请前往驻守仙魔岭。 安华知道,他是为了躲她。她想,或许朗隐说的对,她和他,本不可能。 清由依旧忙碌,而景雪因身子愈加地重了,只有整日待在亦轩殿,好在有安华的陪伴,也不无聊。 亦轩殿。 景雪坐在铜镜前,梳着长发,等待清由回来。忽而肩头一重,温热的气息传来。 景雪扬起唇角。“清由。” “不是说让你早些休息吗?”清由轻声道,弯下身子,抱起景雪,朝床榻走去。景雪紧紧勾着他的脖子,抬头看着他,一时忘我,一如两百年前,她初次见到他。 回忆过去的种种,景雪才发现,这个人一直都在她心里,哪怕分别两百年后,她已认不出他的容颜,却仍旧记得他的眉眼。 “清由,我好像从未说过……”景雪靠在他的怀里,“我爱你。” 清由微微一僵,随即笑了。是啊,这句话,她是从未说过,但是他从来都知道。 “我也爱你,景儿。” 清由抱着景雪在床沿坐下,食指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下。 好一会儿,两人才放开彼此。 “清由,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 第 78 章 五十年后。 念景树下,景雪拖着下巴坐在石桌旁,看着身旁的孩子,他正全神贯注地看书。这是她和清由的儿子,取名季恒。 季恒突然阖上书本,睁着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嫩声问:“娘亲,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这么半天没见,阿恒就想爹爹了?”景雪微笑,轻柔地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这么丁点的孩子,就已经有了清由的影子。 正说着,清由一袭蓝衫,缓缓走来。“阿恒。” 季恒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跑向清由。“哎哟!”忽而脚下一滑,噗通一声,面朝地面摔下。 清由、景雪二人也不急,就这样看着。 季恒倒不恼,自己摇晃着站起,仍走到清由跟前,抱着他的腿笑嘻嘻地叫着:“爹爹,爹爹……” 清由不禁笑了,一把抱起季恒,走到石桌旁坐下。 “今日怎么这么早?”景雪问。 “想多陪陪你和阿恒。” 景雪笑而不语。 犀山。安华和朗轻儿坐在花园中饮茶。 “安华,谢谢你常来陪我。” “朗姐姐说什么谢谢呀,反正我也闲来无事,还要谢谢你不嫌我烦呢。”安华饮了一口茶。 朗隐负手走来,笑问:“聊什么呢?” 安华笑道:“朗大王今日得闲了?” “若是你要我陪,我每日都空闲。” “谁要你陪啊,看见你烦都烦死了!” 朗轻儿见两人又要拌起嘴来,笑着摇摇头,说:“你们聊,我走了。” 朗隐给自己倒了杯茶。 安华:“去过天宫了?” 五十年前,太子殿下颁布了新法令,自那以后,各族大王要每隔十天去天宫议事,另外凡仙界子民,只要有才能,修为到家,皆可参加议事。 朗隐点头。 “天宫的情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啊,能如何?”朗隐眯着眼睛看安华,“你是想问聂醒有没有回来吧,你还念着他?” “我,我没有。”安华连忙摇头。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看开啊。”朗隐心里有些吃味。 安华扭头哼了一声:“这是我自己的事,要你管。” 朗隐抿了抿唇,看她气呼呼的样子,瞬间就心软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行了吧?” 安华偷偷笑了一下,转过头,继续喝茶。 “安华,如果我不在了,你可会想念我?” “不在?你要去哪里?”安华愕然。 “没有,问问你而已。” 安华轻轻舒了口气。 “会吗?”朗隐放下茶杯,看着安华,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安华想了许久,终是没挤出一句话。 “算了,我早该知道问了也是徒劳。”朗隐端起茶杯大饮了一口,突然很想喝酒。五十年了,他即便再忙,也会抽时间去见她,只因想见。他知道她心里有别人,他愿等。直至现在,他还在等,等她改变心意。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累了,他有时会想,或许放手,会是更好的选择。 “我还有事务要处理,先走了。” “朗隐,”安华猛然起身,问道:“你生气了?” “若我说是,你会在乎吗?”朗隐没有回头,决然离去。 看着朗隐的背影,安华顿时觉得心里少了什么,说不出的难受。 其实刚才她很想回答,她会想念他,可是…… 亦轩殿内一片安静,清由正坐在软榻上看书。 “娘亲,我看完书了。”季恒走到景雪跟前。 清由勾勾唇,看向玉桌旁的妻儿。 “是吗?”景雪笑着摸摸他的脸颊,“那去睡吧。” “是。”季恒挥挥手,“爹爹,娘亲,阿恒告退~” “去吧。”清由轻声道。 西寒进来,将季恒带出寝殿。 景雪起身揉揉肩。 突然,腰间一紧,一个转身,整个人被带着朝软榻倒去,身体被压得实实的。 景雪轻轻一笑,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怎么了?” 清由:“魔界大举进攻仙界,过两天我要赶往仙魔仙魔岭了。” “一定要去吗?”景雪问,她担心他,就如五十年前,他的身体一日不复原,她便忧心一日。虽然身上的魔毒已除,灵力也恢复,但是毕竟不及之前。 “这一次,我要将魔界一网打尽。”清由的眼里泛着寒光。 “清由,我舍不得你。”景雪蹙眉道。 “我也舍不得你。” “我爱你。” “我也爱你,景儿。”清由拨开景雪脸上的发丝,轻轻吻住她的红唇。 景雪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 “景儿,我们去床榻上吧。”清由轻声说,抱起景雪,走进内室。 景雪喘着气,双颊绯红。 行至床前,清由放下怀中的人,俯身压下。 清由利落地解开景雪的腰带,双手缓缓探入。同时地,他自己身上的腰带也不知何时被解,衣物已所剩无几。 缠绵许久后,景雪在清由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两人相拥而眠。 几日后,清由去了仙魔岭,带走了几十万天兵天将。 可能这是五十年来第一次与清由分离,又牵挂着他的身体,故而自他走后,景雪便心神不宁。 “娘亲……”季恒甜甜的声音响起。 景雪抬头一看,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季恒抱住景雪的胳膊,仰头看着,不时地眨巴眨巴眼睛。 景雪轻笑,抱起季恒,道:“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做完了。”季恒说着,把自己肉嘟嘟的脸往景雪脸上蹭。“娘亲,爹爹几时回来,阿恒好想他。” 景雪无奈地笑笑,她这个儿子啊,未免太粘清由,有时她都忍不住吃醋。“阿恒乖,爹爹走前不是给你安排了功课吗,等你的功课全都做完了,他就回来了。” “真的吗?”季恒两眼忽地亮起来。 “真的。”景雪点头,不禁微微蹙眉,她的直觉告诉她,仙界将有大事要发生。 景雪心想,现下清由不在,若天宫发生什么事,虽还有天帝跟王母娘娘在上头顶着,可她作为太子妃肯定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哪里还顾得上季恒,于是想了又想,决定先将他送到轩轾山。 白狐殿内,景园和安龄兄弟俩正在商议事情。 安龄道:“魔界此次大举进攻仙魔岭,却不见其侵扰仙界其他族,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景园摇摇头:“魔尊一直想一统六界,休整了五十年,又卷土重来,只怕这次仙界要面临千年前的灾祸了。” 一千多年前的大战,仙界各族死伤无数,伏羲大帝、朗群上仙等相继逝世,魔界也损失惨重,魔尊鬼眠的形体几乎被打散,闭关几百年才恢复人身,魔界淡出六界几百年。 “安龄,我去仙魔岭的这段日子,不周山的安危就落在你肩上了。” “我知道……”安龄点头道。 这时,安华跑进来。“大哥,你要去仙魔岭?” “嗯。”景园叮嘱:“近段期间,仙界不太平,你可别再到处乱跑。” “知道了。大哥,仙魔岭凶险非常,你要保护好自己。”安华说道,顿了顿,又问:“那个,就你一人去吗?” “自然不是,各族大王都去的。” “朗隐也去?”刚问出口,安华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嘛,朗隐是狼族之王。 景园笑笑:“知道担心人家了?” “我不是,只是……”安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有些舍不得,又忽地意识过来,被自己吓一跳,自己是何时存了这样的心思? 一旁的安龄也忍不住笑了笑。“等他回来,把该说的都说了,这世上,最令人痛心的,莫过于错过。”这一点,他自己也曾亲身经历,心头的痛处至今未愈。 安华愣了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 第 79 章 轩轾山。 女娲娘娘站在门口,一脸慈爱。 “太师父。”季恒喊了一声,兴冲冲地跑到她跟前。 “阿恒,可想太师父了?”女娲娘娘抱起季恒笑问。 季恒抱住她的脖子,蹭了蹭:“好想好想。” 看着季恒,景雪突然间很不舍,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 “师父,阿恒就在这里跟您一段时间了。” “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女娲娘娘点点头。 景雪摸摸季恒的头,笑说:“阿恒,在太师父这里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季恒狠狠地点了点头,问:“那娘亲什么时候来接阿恒?” 景雪的心有些抖:“过几天就来了,到时,我和爹爹一起来接你,好不好?” “嗯。”季恒咧嘴笑了。 “师父,我走了~” 女娲娘娘点头,心说:景儿,能不能度过这一关,就看你和清由的造化了。 魔界,魔极殿。 魔尊坐在高堂之上,居高临下。 殿中站着一男一女,皆身着白衣,俨然是凌飞雨和朗子离。 “有你二人的帮助,要占领天庭就容易多了。”魔尊大笑道。 外族非仙体者若不知晓路径,贸然上天宫,只有灰飞烟灭的结果,故而魔族进入天庭的唯一的途径就是神魔结界,然现今魔尊安排在天宫的人皆已被清除,他只能另辟他途。凌飞雨和朗子离是仙界人,自然知晓如何进入天庭,有他们带领,魔界大军便能顺利抵达。 凌飞雨拱了拱手:“我等定当竭尽全力。”其声音冰冷彻骨,叫人听了脊背发寒。 “好,”魔尊甚是满意,“下去准备吧!” …… 两人出了魔极殿,朗子离才问:“飞雨,你当真要帮魔界对付仙界吗?” “我不是帮魔界,我是为羽族和父王报仇。”凌飞雨凌厉的眼睛闪了闪,“走吧。” 朗子离站在原地,抚上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五十年前,朗子离和凌飞雨从骊山逃出来。 “你走吧!”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朗子离的心撕扯着痛。“你让我去哪里?你是我的夫君,你在哪,我便在哪里。” 凌飞雨抿唇,不曾想自己会有逃亡的一天,更不曾想,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是朗子离。 他转过身,说:“跟着我,你只会有吃不完苦。” “苦又有什么,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补畏惧。” 那时,凌飞雨是感动的,他第一次将她拥入了怀。 还有一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若在以前,不论做什么,她都愿跟着凌飞雨,可如今有了孩子,她赌不起。 仙魔岭上,两军交战,嘶喊满天。 “朗子易,没想到你竟投了魔界。”朗隐冷声说。 “呵,仙界容不得我,其他五界中总有我的一席之地。” 两人执剑相对。 朗隐攥紧拳头:“今日,你我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那就来吧!”银剑一动,闪出一道白色光芒,射向朗隐。 朗隐一个闪身躲过,顿时怒火冲天。 这边,众人正全力与魔人对战。 清由手持青灵剑,蓝光闪闪,无人能近身。 “太子殿下,不好了……”君火大喊。 “何事?” “魔界突然出动了大量魔人,现已将仙界军队团团围住。” “什么?”清由大惊,“是我大意了,不该将军队全部投到仙魔岭,如今……”如今连报信的人都没有,没有援兵,仙界军队只能以少与魔界硬碰硬。 “殿下,现在如何是好?” 清由眯了眯双眼,道:“仙界兵少,除了誓死抵抗,别无他法。” 朗隐和朗子易的修为本不相上下,几番打斗下来,两人皆身负重伤。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朗隐,一百多年前我没杀了你,一百多年后,今天,我不会再失手。”朗子易拿剑指着朗隐,步步逼近。 朗隐半跪在地上,青衫被鲜血沾湿。 “受死吧!”朗子易阴鸷一笑。 剑尖刺入胸膛,朗子易徒手抓住剑身,红血滴落。他的剑晚了朗隐一步。 朗隐眸色一冷,说:“朗子易,你太自负了。” 朗子易口吐鲜血,握剑的手渐渐松开,用尽最后一口气,念了一句:轻儿,对不起。 朗隐深舒一口气,犹如卸下千金重担,眼皮渐渐沉重,这一瞬,那纯真的笑颜在脑海里浮现,他勾起唇角,终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娘娘,您都两天没合眼了,还是去休息一会吧。”西寒担忧说道。 景雪揉揉太阳穴,喝了口茶。从轩轾回来,她的心更加躁动不安。 此时,南天门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不明物体正袭来。 “你们看,那头是什么?”一守将惊呼。 天兵们纷纷望去,顿时惊慌一片。 待到黑色压近,才有人大喊:“不好,是魔人。” “魔人?” 天兵天将纷纷跑到南天门门口,手持长戟,准备迎战。 很快,魔人到达南天门。 “凌太子!”天兵们见为首的竟是凌飞雨,皆目瞪口呆。 凌飞雨负手而立,阴鸷一笑,玉手一挥道:“杀!” 魔人攻入南天门,到处厮杀。 天宫留守的天兵天将少,不久便被魔人掌控。 景雪闻风匆匆赶到南天门,见到的是满地的尸身,还有,正望着她的凌飞雨和朗子离。 “是你……” 凌飞雨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他缓缓走过来:“景儿……” 景雪一个哆嗦,问道:“这是你做的?” “景儿……” “我问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凌飞雨身上渐渐散发出寒气。 五十年不见,景雪清晰地感觉得到,今日的凌飞雨已非昔日那个温润如玉的凌太子。 景雪来不及多想,转身欲走。 “不用去了,天帝和王母已经被囚禁。” “什么?”景雪大惊,愤怒地瞪着凌飞雨,“你究竟想干什么?” 凌飞雨的眼眸中泛着冷光:“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来人,将太子妃送回亦轩殿,好生保护着。” 话音刚落,几个魔人上前围住。 景雪知道此刻天庭已落入凌飞雨手中,绝不能轻举妄动。 景雪坐在寝殿中,思绪很乱。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清由。魔人入侵天宫,说明发生的一切已慢慢脱离清由的掌控,那么他现在如何了呢? 正想着,凌飞雨走了进来。 “景儿……” 听到他的声音,景雪的神情变得冰冷:“你来干什么?” 凌飞雨苦笑:“你就这么不愿见到我?” 景雪不答话。 “这些年,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还想再见你一面,我每日都思念着你,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见到的却是你的冷脸……” 他的话语中透着酸楚与凄凉,令景雪不禁有些动容,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心软。“你投靠魔界,占领天宫,凌飞雨,你究竟想要什么?” 凌飞雨说道:“我想要的,当然是这仙界之主的位置。” “你做梦。”景雪的话脱口而出。 “我做梦?”凌飞雨狠狠抓住景雪的手腕,“白景雪,在你的心里,可还有一丝我的位置?” 景雪用力挣脱,未果,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凌飞雨松开手,后退两步,这一次,他伤得很彻底。他看着她,眼眸幽深,“你以为任清由还能回来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仙界军队在仙魔岭遭遇魔界围困,已经全军覆没,他就是再厉害,也逃脱不了魔人的围攻。” 闻言,景雪顿时只觉双腿无力,泪水奔涌而出。 说完之后,凌飞雨有种快感,可当看到心爱的女人心痛流泪,他终究心疼了。 “景儿……” “走,你走……” “我……” “你走,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走,走啊……”景雪带着哭腔嘶吼,“走啊……” 凌飞雨攥紧拳头,转身离开。 第 80 章 霖殿,殿门紧闭,没有一丝光亮透进,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女子蜷缩在角落,一身破烂红衣,乱发垂落在腰间,长长的暗红血痕印惨白的脸上,双眼直勾勾地睁着,犹如鬼魅。 忽然,门被轻轻推开,阳光照射到女子身上,吓得她一哆嗦,低头掩面。 “听雨……”凌飞雨的心一震,缓缓上前,看着她,“听雨……” 凌听雨没有反应,埋着头,身体瑟瑟发抖。 凌飞雨伸出双手,握住她的肩头,轻声道:“听雨,是我,大哥,我是大哥,你看看我,你抬头看看我……” “不要……”凌听雨把头再埋低了一下,推开凌飞雨,“我不要你看见我的样子,我不要……”曾经的她,容貌绝色,何其自负,如今,她容貌已毁,只剩自卑。 凌飞雨的心颤抖着,说不出的难受,他看着妹妹,愧疚蔓延,作为兄长,他早就应该保护她。 “听雨,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变成什么样,你我都是兄妹,血脉相连……”他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从今往后,大哥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经过了几十年的禁锢、恐惧和折磨,凌听雨太渴望这样的依靠,她终于伸手,紧紧抱住凌飞雨,低声哭泣。 “你不能出去……”数名魔人拦住景雪。 景雪眼眸冰冷,右手一挥,魔人倒地。 “你要去哪里?”凌飞雨负手走来,盯着她,“你要去找他?” 景雪没有抬头,只冷声说道:“让开!” “你以为你能找到他?” 景雪丝毫不理会:“让开!” 凌飞雨大怒,拽着她的手腕说道:“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 闻言,景雪怒火中烧,凝聚灵力一掌朝他袭去。 凌飞雨的手顿时松开,待他定睛,景雪的长剑已落在他的脖子上。他并不还手,扯了扯嘴角,道:“你大可杀了我,不过,这天宫里的所有人都会给我陪葬。” 景雪的手在颤抖,放下剑,她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却万不能不顾天庭几千人的生死。 “回去吧!”凌飞雨道,迈步走开,又说:“我不会限制你在天宫的自由,但是,别再想着离开天宫,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亦轩殿前,景雪倚靠在念景树下,黄叶片片飘落,渐渐淹没了她雪白的长裙。 “景儿,我只愿与你相爱相守,相知相伴。”清由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 昔日,她和他互许,不离不弃。 景雪闭上双眼:“清由,你答应过我,不离不弃,我等你回来。” 朗子离立在一旁,久久不曾开口。原本,她恨白景雪入骨,然此刻见到她肝肠寸断的样子,她释然了。 朗子离垂下双眸,悄然走开。 “我这是在哪儿?”景雪环顾四周,只见这里的树木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再抬头一看,前方有一间竹屋,屋檐下挂满了红绫,直觉告诉她,这里她来过。 屋前栽了一棵桃树,花开正艳。 景雪走到门口,愣住了。她看见一男一女身着喜服,像是正在拜堂。男人是凌飞雨,女人竟是她自己。 脑袋隐隐作痛,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的画面,只是画面里的人逐渐清晰。 “景儿,我知道,和我成亲并非你甘心情愿,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的。”是凌飞雨的声音,景雪朝那两人走去。 “谢谢你!”景雪一身火红,勉强一笑,语气却显冷淡。 凌飞雨噙着笑,牵起她的手。 “景儿……”熟悉的声音传来,景雪一看,清由一身蓝衣站在门口,盯着身穿喜服的她。 景雪的手下意识地抽回,怔怔地望着清由。 清由迈步走进,行至景雪面前,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嫁给他?” 一旁,凌飞雨冷眼看着,不言语。 红袖内的双手微微颤抖,景雪强忍泪水,仰头直视清由:“因为,我……爱他。” “你爱他……”清由皱眉,“你怎么可能爱他……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对彼此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那些都不重要,我可以忘。” “白景雪,我要一个理由,一个你可以说变就变的理由。” 景雪看着清由,她知道,他生气了。“理由,我早就说过了。” “就因为我没有坦言我的真实身份?我不相信,就因为这个的荒唐的理由,你就可以嫁给他人?” “信不信随你,”景雪转身,“你走吧。” 清由说:“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你走,”景雪用力狠狠将他推开,“走,我叫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景儿……”清由欲再上前,刹那间,长剑袭来,没入胸膛,鲜血滴落。 “不要……”旁观一切的景雪惊呼,冲上前想要阻止,却扑了个空。 原来,他胸口的剑痕,是她留下的。 清由闷哼一声,缓缓抬头看向景雪,凄凉一笑。“如果,我的命你想要,可以拿去。” “情断义绝归陌路,各自天涯两路人。”泪水终夺眶而出,景雪咬牙,拔出手中的剑。清由一个趔趄后退,手扶着墙,才不至倒下。 “再不走,我真的会杀了你。” “不……”清由手捂胸口,鲜血还在流。 “尤清,我说过了,我爱的人不是你,”景雪走到凌飞雨身旁,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而是我的夫君,若你还不死心,那么这样如何?”一边说着,景雪搂住凌飞雨的脖子,踮起脚尖,吻向他的唇。 凌飞雨一愣,一时忘了眨眼。旁边的景雪不禁瞪大双眼,尘封了百年的零碎记忆瞬间袭来,顿时头疼欲裂。她蹲下身子,双手抱头,泪水模糊了双眼,痛苦不堪,只闻清由说:“我死心了,白景雪,自此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接下来只听到渐行渐远的沉重脚步声,和轻微的哭泣声。 待景雪抬头,已身处湖边。白云蓝天下,湖边绿草悠悠,随风起舞。她看到一白发苍苍的妇人,盘坐在地上。妇人身前坐着一白衣女子,正是她自己。 妇人道:“往事如过往云烟,若太痛苦,何不忘了更好?” 景雪说:“想忘不能忘,唯有痛入骨髓。” “你可知,这湖名叫什么?”妇人微笑道。 景雪侧首看向绿湖,妇人又道:“云烟湖。其湖水可解千愁,喝了它,前尘散尽,往事云烟。” 妇人摘下一片绿叶,递给景雪:“就看你愿不愿意。” 景雪一笑,舀起湖水,倒进嘴里。“尤清……”呢喃着,昏厥倒地。 “景儿……”凌飞雨朝这边跑来,抱起景雪,“景儿,你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失去了记忆,昏过去了。”妇人说道。 “失去记忆?”凌飞雨看向妇人,“怎么会……” “世间事太痛苦,忘了倒干脆,忘了才能重新开始。” 凌飞雨呆坐着:“重新开始……还可以吗?” 妇人笑着点头。 水入愁肠,记忆尘封。 凌飞雨躺在景雪身旁,沉沉睡去。 老妇人起身,微微一笑,白发褪去,一张美丽的容颜闪现。原来是女娲娘娘,她扶起景雪,乘风离去。 第 81 章 亦轩殿。 凌飞雨守在床前,伸手替景雪擦干眼角的泪。 不知过了多久,景雪醒来。 “醒了?”凌飞雨道。 景雪猛然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你来干什么?” “我这么可怕么?”凌飞雨走向景雪,“那时在轩轾山……” “不要说了,凌飞雨,当年阴陵山的事后,我和你就已恩断义绝。” “你终于想起来了?” 景雪盯着他:“你早就记起了?” “是。”否则,这些年,他也不会如此执着。 凌飞雨突然上前:“景儿,你是我的,你早就是我的妻子。” “不是,我不是……”景雪清晰看到他眼中的灼热,不禁步步后退。 凌飞雨狠狠拉住她:“景儿,一百多前,我几乎牺牲自己的命,救了你,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这些你都忘了吗,在阴陵山你爱上他,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再爱上他,怎么可以?” 景雪吃痛:“我宁愿当初你没有救我,宁愿从未遇见过你。” “哈哈……白景雪,很好……”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景雪欲挣脱,怎奈身体已被凌飞雨禁锢,无法动弹。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凌飞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手臂一紧,勾唇道:“我要你。” “你……放开我,放开……”景雪还来不及反应,双唇便被凌飞雨紧紧贴上。 景雪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凌飞雨,手掌啪地一声,甩了过去。 “凌飞雨,我恨你。” 凌飞雨擦掉嘴边的血:“恨?景儿,我爱了你几百年,若能得到你一次,即便让你恨又有何不可?” 景雪慌了,脑子一片空白,顿时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她灵指一动,幻出一把匕首。 “别过来!” 凌飞雨立即顿住脚步:“景儿,你……” “不要过来……”景雪将匕首抵在脖子上,“凌飞雨,我不能杀你,但可以自杀,你若再靠近,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凌飞雨看出来了,她赌,赌他不会舍得让她死。他苦涩一笑,她竟以死自保清白,多讽刺。 “我走!” 见他走远,景雪才放下匕首,摊倒在地上。 两个月后,朗子离的孩子出生了。 此刻,她躺在床上,凌飞雨正抱着孩子,他眉眼带笑,五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身上没有戾气。 “飞雨,我们离开天宫吧,带着孩子,去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 凌飞雨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将其放回朗子离的怀中,敛起笑颜说:“仇未报,我怎能走。” “太子殿下和几十万天兵已经困在仙魔岭,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非亲眼见到他死,我不会放手。”凌飞雨的眼眸里幽光闪闪,寒气逼人。 朗子离蹙眉:“待魔尊攻入仙界,定容不了你我,到时就走不了了。” 凌飞雨转身:“不用再说了,我不会走,若你想走,我会送你和孩子离开。” 朗子离垂眸,泪水悄然落下。 自来了天宫,她的心一刻也没有安宁过,她怕,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魔极殿。 一修长的墨色身影于殿堂之前负手而立,眸色凝重,身前,十几名身着盔甲之人静候待命。 君火将军匆匆进殿,拱手道:“太子殿下,魔宫已经空无一人,剩余四散而逃的魔人,臣已派人去追。” “嗯。”清由点点头,看向众人,说道:“此次仙魔岭一役,辛苦各位大王了。” 众人齐齐拱手道:“保卫仙界,是臣等之本分。” 原来,两个月前,清由早已识破了魔界的战术。他带着天宫的军队进入仙魔岭,其实是想诱敌深入,若他们被魔人包围,便证明了他心中所想,即魔尊将魔界的兵力都放在了仙魔岭,那么仙界各族的军队便可全心来到仙魔岭增援。 最终,仙界内外夹击,经过几十个日夜,将魔界彻底摧毁。但是同时,仙界也损伤惨重。 这次战役,几乎调动了整个仙界的所有军队。虽然魔极殿已破,但仍有不少魔界余孽四处逃亡,且各族留守仙山的将士极少,为防魔人侵扰,很快各大王又率领着本族余下的将士往回赶。只有风尹和龙浔留下。 各大王退下后,风尹说:“如今,魔界已分崩离析,再不可能卷土重来,仙界总算能太平了。” “现下说这话还为时尚早,别忘了,魔尊还在。”龙浔蹙眉道。 天兵攻进魔宫的时候,魔尊就已不知所踪。 清由道:“魔界的事暂且可以搁下,眼下首要的是夺回天宫。” 早些天,信铜雀传来信,天宫落到了凌飞雨手里。他算到了一切,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地方。 风尹:“只是天宫已被凌飞雨控制,此事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风尹说的对,另外,他很可能会以天宫里的人做要挟……”龙浔说完,看着清由。他和风尹都知道清由、凌飞雨和景雪三人间的恩怨纠葛,所以他口中的那人,便是景雪。 三人陷入沉思。 清由深知经过两个月的大战,天宫的军队已经所剩不多,且疲惫不堪,纵然有龙族和蜂族相助,短时期内想攻入天宫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他不能再等。 沉默须臾后,他说道:“我先一人回去,摸清情况,军队由你们带领,隐在天庭之外……” “什么?”风尹惊道,“凌飞雨手里有十万魔兵,你孤身回宫,不是自寻死路吗?在这个关头,你若落入他手中,仙界众生该依靠谁?” 龙浔并不惊讶,问:“你急着回去……可是为了太子妃?” 清由垂眸,抿唇说道:“过去,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这仙界太子的担子,我辜负了她太多,现在,我想自私一回,抛却众生,只为她而战,纵然是死,亦无憾。” “唉~”风尹摇头叹息,他知道,清由下了决心,多说无益。 “既决定了,我们定当追随。”清由的心,龙浔再明白不过,若换了是他,或许会做同样的选择。 风尹笑说:“这一战,我们还会赢……” 清由微微一笑,拍拍他二人的肩膀。 石桌旁,景雪静坐着,双眸暗淡,面容苍白。 凌飞雨在一旁坐下,良久才开口:“一个眼里只有天下苍生,不惜亲手杀你的人,究竟有什么好?” “他是仙界太子,一身的重担总让他身不由己,过去,我不懂这一点,但是现在,我明白了,理解了。我敬他,爱他。” “你猜,如果他恢复了记忆,还会相信你这一片深情吗?” 景雪的心一下子沉下,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这些天,她一直在逃避阴陵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她甚至不敢想象,他想起那些事后的样子。 “让我告诉你,”凌飞雨微眯双眼,冷冷勾起唇角,“他会恨你,会远离你……” 景雪的心揪起,双手紧握。 须臾后,凌飞雨又道:“景儿,那些事他总有一天会想起的,你也在害怕,不是吗?难道你要留在他身边,让他恨你?” “我是怕,但我不会退缩,”景雪说,内心很坚定,“即便他恨我,我也要伴在他身旁。” “好,”凌飞雨抿唇,点头起身,“我会让你看看,他值不值得。” 第 82 章 一早,西寒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说:“娘娘……不、不好了,凌太子于今日举行登位大典,还请了天宫大臣去观礼。” 景雪大惊,即刻出了亦轩殿。 凌霄殿中,各仙家低着头站立,神色各异。殿堂之上,凌飞雨一身白衣,眼泛寒光。 “众仙家既然赏光来了,想必不会有异议了?” 众人没敢抬头,转了转眼珠,如今凌飞雨为刀俎,他们为鱼肉,即便心里有异议,也不敢吱声。 凌飞雨自然也不是傻子,这些人想什么,他很清楚,但他不在乎,他要的,不是他们的忠心,而是服从。 “既然如此,那么,从今日……” “你是魔界的人,如何能当我仙界的统领?”景雪大声道,她一步步走来。 行至堂前,景雪看了眼旁边的凌听雨,她身穿桃红长裙,红纱掩面,恶狠狠的眼神仿佛欲将人刺穿。她在场,景雪并不意外。 “景儿……”凌飞雨微怒,手握玉椅扶手。 景雪转头,目光划过他,又看向殿中的大臣:“各位仙人,几十万天兵天将在仙魔岭征战,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天宫,保护仙界,而此刻,诸位却将家园拱手相让,他们见了岂不寒心?” 闻言,众仙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露尴尬,顿时羞愧难当。 七星上仙犹疑片刻,方说:“太子妃娘娘,您说得极是,臣等也不愿屈从,然,却是万不得已。天宫遭困,天帝被囚,太子殿下生死不明,仙界群龙无首,臣等实在无法……” 景雪心下不禁冷笑,这些上仙平日自视清高,正义凛然,到了关键时刻却怯懦如鼠。 “众位仙家万不能听信他人之言,太子殿下不日便会率军凯旋。”她嘴上这样说,心里也这样信,她相信,他会回来。 众人双眼一亮,燃起了希望。 “什么?太子殿下没有死……” “太子殿下还活着?” …… 一上仙问:“太子妃娘娘所说当真?可我等听到的是……” “你们听谁说的?”景雪冷笑,指着凌飞雨,“他吗?” 众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 “这个人一心只想坐上帝位,当然不会给你们希望,让你等心怀反抗之心。” “白景雪,你给我闭嘴……”凌听雨拔剑,抵在景雪的脖子上。 景雪淡然扫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凌飞雨,他也在看着她,目光如炬。她想:今天过后,他再不会对她心存幻想了吧。 昔日情深,今日恨浓。这是他们的宿命。 “只要太子殿下还在,仙界就还有希望……” “是啊,我们绝不能让天宫落入凌飞雨的手中……” “对,我们要与太子殿下同进退!” 顷刻间,众人的斗志被激起,纷纷说道。 眼看场面要失控,四周的魔人围过来。 “把太子妃送回去!”凌飞雨一声令下,起身到景雪身边,“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挡我吗?我告诉你,我和任清由之间,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凌飞雨……” 凌飞雨眼神锋利:“灭族之仇,非报不可。” 景雪看着面前的男人,陌生到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心中的怨,她是理解的,只是,身份不同,立场便不同。 凌飞雨回到座位,双眼扫过殿中每个人:“你们可以不服我,但,还是那句话,路只有一条,死。” 仙人们皆恼恨至极,却无人敢反驳,纵然他们仙术再高强,也敌不过这十万魔人。而凌飞雨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 寝殿内,寂静无声。 景雪侧躺着,渐渐来了睡意。 模糊间,腰间多了一股力量,淡淡香气萦绕鼻间。景雪猛地睁开双眼,呼吸窒了一瞬。 “景儿,我回来了……” 温暖轻柔的嗓音响在耳畔,景雪的泪水夺眶而出。 “能再唤我一声吗?”纵然声音如此清晰,她还是不敢相信,深怕又是梦一场。 清由微微一笑,伸手紧紧抱住她,轻唤:“景儿,景儿,景儿……” 后背的温暖淌进景雪的心,这一次,她才相信了。 转过身,抬眸看着清由的脸,抚摸着他的眼,他的眉,许是为了方便,他穿了墨色长袍,长日的奔波使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她笑了:“清由,清由……” 玉指划过脸颊,清由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她,汲取那指间微弱的温热。 景雪缓缓凑近,在薄唇上轻轻一吻。“清由,我好想你……” 只这一句,已道尽相思意。 “阿恒我已经送到师父那里了。” “嗯,等一切平定,我们一起去接他。” “好……” 躺在清由的怀里,景雪宁愿时光从此停住,永远不再和他分开,但此刻还不行。 “清由,你快离开天宫吧。” 清由眉头一皱,低头看向景雪:“这么快就叫我走,方才的话原来都是诓我的?” 见状,景雪以为他生了气,急忙解释道:“当然不是,我是怕你待久了会被发……” “我知道。” 见她急切的样子,清由忍俊不禁,他岂会不知她是担心他。他搂住她,说:“我既回来了,就不会再走。” “可是……” “放心,凌飞雨现在正忙呢,没空管这边。”清由轻勾唇角。 景雪仰头看着他,有些惊讶:“为何?” …… 南天门前,凌飞雨面向聚集的魔人,从容自若。 “魔界的事,你是否早已知晓?”为首的将领愤愤地问道。 凌飞雨道:“是与不是,有区别吗?” “当初我们是受了魔尊的命令才来到仙界,听命于你,如今魔界已灭,我们没有了后盾,你可想过,若仙界太子率兵归来,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魔兵纷纷质问。 “你们想如何?”凌飞雨不答反问,脸上毫无表情。 那将领道:“我们只有十万人,留在这里只有死,倒不如这就离开天宫……” “随你们便,”凌飞雨冷着脸,“现在天兵正四处追杀魔界余孽~”他挑眉,继续道:“离开,必死无疑,留下,誓死反抗还有翻身的可能……” 魔兵们一听,顿时犹疑,虽说他们不愿听信凌飞雨这个人,但他的话却是对的,太子一旦夺回天宫,定然不会放过他们这些魔界中人,与其日日提心吊胆躲避追杀,倒不如硬碰硬地放手一搏。 凌飞雨看向首领:“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是魔人,不愿听我号令也是应当,我不强求,但如今你们和我处在同一境地,希望我们也能在同一阵营。” 首领往身后看了看魔兵,见他们都看着自己,眼神坚定。“自然。” 寝殿内,朗子离抱着孩子,怔怔出神。 “嫂子……”凌听雨轻唤,见她没反应,又拍了拍她的肩。 “哦……听雨啊。”朗子离转头,勉强笑了笑。 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到朗子离,凌听雨总觉得她跟从前不一样了。“嫂子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没什么……”朗子离摇摇头,起身问:“要抱抱孩子吗?” “好啊,”凌听雨笑着抱过孩子,他睡得正香,“他长得真像你,是不是该起个名字了?” “日后再说吧。”朗子离伸手理了理裹着的襁褓,眼下这种情况,她怎么有心情想这个。 这时,凌飞雨进来。 朗子离开口:“飞雨,我有事跟你说。” 闻言,凌听雨看看两人,道:“我带孩子出去走走。” 凌飞雨坐到旁边的玉椅上:“什么事?” “魔界灭亡了,太子殿下很快就会回到天宫,我怕十万魔兵抵挡不住天兵……飞雨,放手吧。” “我说过,灭族之仇未报,绝不放手。” “你总说报仇,”朗子离苦涩一笑,“但你问问自己的心,你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 凌飞雨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朗子离直视凌飞雨:“其实不论是五十年前,还是现在,你心心念念的人,一直是她,你不肯放手,只是因为放不下她,不是吗?” 凌飞雨转头,沉默不语。 几十年来,凌飞雨的所思所想,朗子离知道得比他自己还清楚,他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对其朝思暮想,她不是不心痛,只是没有说。 “凌飞雨,你爱过我吗?”她终于问出了这句不敢问,却又最想问的话。 心狠狠地抖了一抖,凌飞雨抿抿唇,许久,终没答话。 这样的结局是朗子离早就知道的,她只是不甘心而已。其实,她并不奢望他说爱,哪怕只是有过动心也足够了,然而,五十多年的陪伴,最终只换来了无言。 朗子离凄然一笑,走到殿门口,望向远处:是时候放手了。 “我要离开了,带着孩子。” 凌飞雨看向朗子离,心突然空了一块。她走,也好。 第 83 章 听了清由的讲述,景雪心安不少。原来他混入天宫后,偷偷把魔界被灭的消息传给了魔人。 景雪又想到另一件棘手之事:“天兵在人数上是略胜魔兵,但他们刚打完仗,正处疲惫之期,若贸然打起来,恐怕,不一定能占上风。” 清由捋了一捋景雪的长发,笑道:“所以,我们要想个计策。” 景雪点点头,眉头紧锁,抬头看向清由,却见他一点忧愁的神色都没有。她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应该有用。” “说来听听,看看跟我想的是否一样?”清由饶有兴致地说道。 “我们可以让一部分天兵通过神魔结界从北天门进来,一部分从南天门进攻,来个内外夹攻。”景雪说着,笑问:“怎么样,可与你所想相同?” 清由勾唇浅笑:“果然是夫妻同心。” 景雪笑着起身:“那我现在去打开神魔结界!” “哎,”清由伸手一拉,将景雪揽回怀中,“不必,我早打开了,要打就要在他们防备之前,方能令其措手不及。” 景雪不禁讶然,原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他身边,她永远不用忧心,因为他总会做出这样的事,让人安心。 “现在可以乖乖地陪我一下了吧?” 景雪舒心一笑,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如果不久后将有暴风雨,那么现在就应该好好享受宁静。 突然,她想起了阴陵山的种种。 “清由,你会恨我吗?” 清由低头看着她,被她没由来的一问弄得一头雾水。“怎么好端端问这种问题?” 景雪摇摇头,紧紧抱住他:“没事。” 模糊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心痛依旧,清由不禁抚了抚胸口。 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沉重且匆忙。景雪和清由两人相视一眼,清由道:“来了!” 二人自床榻下来,他牵着她的手,走向殿门。 “果然是你……”凌飞雨盯着那交握的两手,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魔兵突然收到魔界的消息,他就知道当中有蹊跷。他还是低估了他。 景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微微侧首。 清由淡淡道:“凌飞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凌飞雨冷笑,“你现如今自身难保,我需要回头吗?” “是吗,你未免太自信了。”清由微微挑眉,“北天门的情形,你该看到了吧?” 凌飞雨的怒火更甚了,他当然知道北天门的情况,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天宫之内除了魔兵,仙人都被限制,不可靠近南北西南四天门,故而能打开神魔结界的人没有几个。 “内外夹击,的确是好计策,但十万魔兵岂是吃素的?” 清由摇头,心叹道:他倒是镇定。不过,确是如此,天兵虽然占据了地利和人和,但毕竟经过一场大战,身心疲累,双方交战起来,并不占多少优势。 正在这时,兵器交碰的声音愈来愈近,凌飞雨和清由都知,是南天门被攻破了。 众魔兵顿时慌乱,纷纷赶向南天门。 “凌飞雨,你我之间的恩怨,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刹那间,两剑相对。 此情此景,令景雪再次想起她刺伤清由的那一幕,他说:“自此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然,世事变迁,他和她忘却了那段记忆,再次相遇,相识,相爱。 她正失神,那边清由和凌飞雨两人已跃至上空,朝被天门而去。 青灵、白羽两剑一寒一热,蓝红光交相碰撞,互不相让。 清由扬剑砍向凌飞雨,后者横剑抵挡。一时间,二人周遭白光笼罩。 凌飞雨勾唇一笑:“还记得阴陵山吗?” 好熟悉,胸口一阵生疼。清由紧握剑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加大力道压向凌飞雨。 凌飞雨连连后退,却不慌不忙,继续道:“那时,你我也曾殊死搏斗过,就像现在这样。” 清由依旧不搭理,脑海里无数的模糊记忆浮现,一时失神。 “我与景儿成亲那天,冷剑入骨的滋味如何?” 红衣女子的脸渐渐清晰,她脸上的决绝,撕裂了他的心:她是景儿,是景儿…… 她含着清冷的笑,亲吻凌飞雨,就在他的面前。 顿时,心好疼,头也好疼,他再无心对战。 凌飞雨的重重一击,将他打落在地。 清由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握剑支撑身体,脑子尽被痛苦的记忆占据。 “尤清,我们分开吧。”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你我之间还剩下什么是真?” “不要说感情,我不相信你的情,从今往后,亦不需要。” “因为,我……爱他。” “情断义绝归陌路,各自天涯两路人。” …… “啊……”清由嘶吼一声,用力锤头,乱了鬓角的发。 “任清由,你也会有今天。”凌飞雨阴鸷一笑,顷刻间,多年的怨愤一齐涌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浓烈的红光散出,似闪电般朝清由袭去。 “清由……”白影一闪而过,凌飞雨扑了个空。 景雪扶住清由,心急如火:“清由,你怎么样?” 清由苍白的脸上尽是冰冷,伸手推开景雪,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景雪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只一心关心伤势,再次上前去搀扶,却闻冷冷一句:“情断义绝归陌路,各自天涯两路人。” 脚步在刹那间停住,不敢再前行,怔怔望着清由。“你……想起来了。” “你问我会不会恨你……一个人的心已经死了,怎么恨……”清由的身体摇摇欲坠。 见状,景雪顾不得心伤,急忙过去扶住他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不需要你管……”清由转身躲过。 他当时的心境,她此刻终于体会了,爱人的冷眼冷言就像磨利的刀子,一下一下插入人心。 “清由,求求你,先让我给你疗伤,你的气息很弱……” 清由皱眉,说话有些费力:“我说了,你走……” 这时,凌飞雨持剑走来,拉开景雪:“你看清楚了吗,他根本不值得你爱。” “你不要碰我……”景雪朝他怒吼,今日一切,都拜眼前之人所赐,她好恨,“我的事与你无关。凌飞雨,我此生最大的错,就是信了你,我白景雪就是死,也不愿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好,好……”凌飞雨轻笑,眼眸暼向清由,“既然如此,那么他也不用活了。” 猝不及防间,冷剑一挥。清由躲闪不及,唯有横剑抵挡。 景雪一跃而起,掌心凝聚灵力,袭向凌飞雨。 “你要为了他杀我?”打斗间,凌飞雨终是湿了眼眶。 “是你逼我的……”在他和清由之间,她会选择后者。 凌飞雨凄然一笑,幻出全身的灵力。既然守不住,那便毁灭。 时隔五十年,凌飞雨的法力增进不少,即便同时与清由和景雪两人对打,一时竟也难分伯仲。 忽而,一红色身影袭来,掌锋直指景雪。 “听雨!”凌飞雨下意识地惊呼,他,终究不舍。但凌听雨的掌极快,一切已来不及。 “噗!”……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沉沉的落地声响起。 凌飞雨看着,倒下的人不是景雪,而是朗子离。这一刻,他心痛了。 凌听雨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朗子离,不知所措。 清由和景雪加大法力击中凌飞雨,使其猛然往后一退。 景雪转身,看着朗子离,不敢置信,她救了她。 凌飞雨方回过神来,跑到朗子离身旁,将其抱在怀里。“子离……” “飞雨,”朗子离微微一笑,“我始终没能走进你的心,是我福气不够,但是能伴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已无憾,只是……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不……”凌飞雨摇头,心里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朗子离侧头,看向景雪:“当年……是我杀了王后,对不起……今日我用自己的命还给你……”话音刚落,眼眸缓缓阖起,气息尽散。 景雪依旧看着她,没有说话。瑶姬的命,谁也抵不了,但朗子离已死,她心里的恨,淡了。 “子离,你……”凌飞雨无声落泪,在朗子离的耳边轻声道,“已经在我心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朗子离的不离不弃,早已打动他,只是他执念太深,不敢也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