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生乱》 第1章 亡国之徒 太傅们说过,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维持了数百年的六国鼎力之势也不得不被瓦解。先有楚、越、郑三国昭告天下结盟统一,其后是朱,魏二国相继被灭。现今的齐国也已行将朽木,屡战屡败。 “此次若是能活捉了齐国公主,将军大大有赏!” “奴婢们是真的不知道公主去哪儿了……求……求你们放过我……” 床缝外,阿珠的头颅从她身上掉落,然后慢慢吞吞的滚到床角。她睁大着一双眼看着我,似乎是害怕的极,通红的眼眶里还蓄着未来得及掉落的眼泪。阿珠一向胆小,我总是笑她像只兔子,动不动一惊一乍的。 “我便是死也不会出卖了公主!”那把刀是小六子自己送进胸膛的,他是哪样决绝而坚定。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六子时,他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慌乱无错的捡着茶杯碎片,一双手被瓷刃割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打碎的是良妃常用的杯子,他被吓得不轻,浑身直发抖。那时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便向良妃把他要了过来,免了他一场皮肉苦。 耳边的屠杀声越来越清晰,无可逃避。那些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一个个倒下,而我只能如此懦弱的看着,他们的死只是因为我一人……我可真是无用。 余九出去求援的时候千叮嘱万嘱咐的,让我躲在床顶暗格内不要轻举妄动,先避开厮杀,然后等他来救我。 我觉得齐国亡了,作为公主的我是没有颜面再苟活于世的。可这几日父皇总是与我说,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可言。 他几乎一日要嘱咐七八遍才放心,到后面干脆逼着我在历代祖先面前起了誓。 “现在你还说不说!你的主子在哪?!要不然接下来要废的可就不只是一双眼睛了!”余嬷嬷的头发被士兵猛地往后扯拽,她淌血的眼睛空洞渗人。 她的喉咙被狠狠扼住,表情扭曲难受,声音颤抖畏惧:“别……呲……主子!主子他!与皇后娘娘在冷宫里避着……” “走!” 话还未落音,那把刀便捅进了她的胸口,冰冷的令人发颤。 “嬷嬷。”我瞪大了一双眼,攥紧了手中的玉佩,连哭泣都吓得忘记了。 她勉强着抬头看向我,扯出一个虚无的笑容:“公主别怕……别出声,不然谁……都救……” “嬷嬷……”我咬紧牙,隐忍着声音。 手心里的玉佩被捂的直发烫,心里恐惧慌张的极,我只能呢喃细语着:“你说过的,如果我有危险就会来救我的,你怎么还不来。阿禛……这样下去我会死的,阿禛……” 这样反反复复的念着,仿佛就有了动力。我想,阿禛一定会来救我的,会像个英雄一样把我搭救出去。 我送阿禛回去的时候是个大雪天,风刮的我脸都发疼。可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穿着一身橘色袄子的我,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所措。 我无法确定我那般任性的去求父皇答应他,让他回自己的国家是否是对的。 “你会回来的,是吧?”良久,我只是如此问了一句,或许,这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 他揉了揉我的发髻,眸子微低:“皎皎,你在这里。” 我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开口:“阿禛,母后说你是敌国的……细作,我不信……可你不要真骗我。” 他按住我的肩膀,紧拧着眉头,目光与我平视:“皎皎,你可信我。” “我信。”我是那般的深信不疑。 “阿禛……齐国亡了,那一定不是你的原因。”我将玉佩贴在脸上,冰凉的泪水慢慢浸润着。 我殷切的勾起笑容:“阿禛,我等着,等着你来救我。” 我趴在床顶等了许久,等着给我去求援的余九回来。 余九带着人救下我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他替我揉着发麻的腿,喋喋不休的说着:“公主,这次李国公带来的兵将也抵挡不了多久的,皇上吩咐奴才带着公主和娘娘逃去越国蕲州,娘娘毕竟是越国的公主……” “父皇和皇兄呢?余九。”余九低了低头便沉默了起来,片刻后,我只看见了他一双红肿的双眼。 “公主,我们赶快逃罢。”他迅速拉起我往外走,风带着他的声音传来,冷的我直打颤。 “皇上方才同奴才说,国亡则君亡!”我来不及反应,脑海里只有那一句‘君王则国亡’。 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任由着余九将我拉进了车内,他飞快跃上车猛地一抽马鞭:“公主,太子殿下在北门等着你呢!” 我按着胸口,呼吸难以平稳,极度惶恐难安:“母后,如今我们该如何”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我抬头望向她,她除了唇色微白,依旧是那样的美艳不可方物。 “你我亡国之徒除了苟且偷生,保全这一条性命可还能如何?”许久之后,她才慢慢转过眸子看向我,语气异常冷淡的与我说道。 “呲!”马车猛地被刹住,外面传来兄长喝叫的声音:“余九!赶快带着皎皎逃!这里有本宫挡着!” “皇兄……” 马车逃出宫门的时候,风卷起了车帘,那些沾满了鲜血的冰刃齐齐刺入他的腹中,我失声痛喊:“皇兄!皇兄……皇兄……” “回来!你是想连累大家被乱箭射死吗!”清冷的喝声让我回了神,她肃着脸,没有任何表情。 “母后,你可曾把我和皇兄当做亲生子女”我咬牙切齿的看着她,视线却被泪水遮住,只隐约看着她的手指颤了下,便没了下文。 突然响起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使得马车被迫刹住,那人的声音宏厚张扬,得意万分:“想必里面坐着的就是有着当世妖姬之称的玉贺公主——孟珂了。如今已是亡国之徒,生死难护,何不拾趣跟着朕,荣华富贵一生?” 我不知所措的望向身边的母后,她却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淡淡一笑,勾了唇挑帘下去。我一下便失去了主力股,不得不麻木的跟上。 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无数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焦距。我默然低下头,手指狠狠掐着掌心,将恼羞与愤恨埋藏起来。 那些人竟然敢……竟然敢那样露骨而热切的看着母后。我心里大骇,母后……这些人…… 领头那人身着玄铁盔甲,里衬的明黄色印证着他至尊的身份。他的目光落在母后的脸上,笑容顿时爽朗喜悦:“果然是个绝色美人,也怪不得那齐皇那般痴迷于你!好,跟朕回楚国去!” “妾身承蒙陛下厚爱。”低媚不抗的声音。 我惊愕的抬头望向她,她头也不回的直直走过去。 对啊,我应该明白的,以她的性格只会这么做。亡国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被那楚皇拦腰抱上马,一双凤眸微微上挑,带着特有的妩媚高傲,一如既往。 那楚皇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命令大军原地整军回国,他将母后的拥在怀里,笑的得意开怀:“这一趟除了那十座陈池,竟然还夺得了这么个世间罕有的美人。等回了楚国就犒赏三军!” “皇上万岁,万万岁!”外面的士兵们欣喜难抑的谈论着以后:“太好了,这场仗终于打完了,我们可以要回去了!” “李大哥,这次回去,嫂子说不定已经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呢,到时候可记得请我吃满月酒诶!”爽朗的笑声充斥着双耳。 “好说好说!到时候回去了,你要吃什么都行!” 他们可真好,还有家,还有地方去…… 在马车上呆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讷讷开了口:“余九。你说,齐国……齐国他真的已经亡了吗?” 外面传来余九的声音,极是隐忍低沉:“公主,您要记的皇上的嘱咐,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可你说,这样卑微又屈辱的活着有何意义?”我哽咽自语着。 他挑开帘子,目光直直看着我,声音异常坚定:“公主您是知道皇上对您有多疼爱的。假若公主在这般的年纪就死了,该叫皇上在九泉之下如何自责!更何况,公主在皇上是盟过誓了的。” “余九,我会活着,我要活得好好的,我要等着他来接我。” 余九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是在怪我,怪我不该信阿禛。 我的亲人没了,我的国家没了……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会来救我…… 为了加快整军步伐,队伍弃了马车,全部骑马而回。一开始我还能坚持着,可后来便觉得口干舌燥,脑袋发昏了。 我再强忍着也是个公主,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这一日一夜滴水未进的,是如何也支撑不住了。 在我险些要摔倒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扶了扶,余九吓得不轻,只得空了一只手紧紧拉着我。我看向那人,示意感激:“多谢……” 他孤傲着脸,鄙夷自负,轻轻一嗤:“倘若不是你那好母亲成了我父皇的女人,我真恨不得将你丢下。” 我咬了咬唇,不再言语,那人拽了缰绳离去,只吩咐了句:“薛义,好好看着她!” “是,殿下。”这个叫薛义的看了我一眼,低头的解下他的水囊递给我,声音温和:“赶了这么久的路,你……应该渴了吧?” 我点头接过,抿了两口,抬头对他微微一笑,道了句:“多谢。”我看着他的眼睛,却也没有忽视他脸上的红晕。 我也曾用那般神情看过一个人,只在不久之前。 第2章 执念难释 三年里,树叶黄了又绿,我一日又一日的盼着,盼着他来拯救我,盼着他像个英雄一样把我从这个牢笼里带走,余九总是劝我,劝我别再空想了。可后来他看我越来越死寂的,便开始安慰我,和我说他一定是路上耽搁了,毕竟宫里面是没有那么容易闯进来的。再到后来,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他便连提都不敢在我面前提了。 那枚玉佩正躺在我的手心里,被反复把玩的光泽润腻,温暖舒适,我随手丢进箱底,重重合上盖子。 有些事情即便你不愿,时间它也会残酷的逼你去看清。 “公主,公主!你快点过来看看!!去年被冷死的那盆月季花,现在又冒新芽儿了!”屋外响起欣喜欢快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来了就是。”听到唤声后我便起了身去看,果然见着阿温抱着一个发芽了的盆子欢呼雀跃。 阿温是宫里的管事公公分派过来照顾我的人,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长着一张圆滚滚粉扑扑的脸极是可爱。 “阿温,你好好养着,可别再把它养死了。”我温柔拍了拍她的发顶。 “公主放心,奴婢一定能养出一盆子满满的花。”她满心欢喜的直冲我点头。 “公主,公主!奴才方才……”大老远便听着余九的传报的声音,可那声音突地戛然而止,便的诚惶诚恐:“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什么时候来的?我提了裙摆急急上前,对着来人行了个礼。那人一如初见般高昂着下巴,眉尾微扬:“不过是路过看看罢了。” 他看了我两眼,踏着云锦长靴往后退了半步,有些鄙夷:“怎的穿的这般简陋。” 我摸了摸几乎没有饰物的发髻,毫不在乎的笑了笑:“亡国之人,苟且偷生已是难得,又怎敢奢求其他?” “前日,你的母亲升为德妃了,你可知道?”他突兀的说。 “昨日听说了。”我微微敛了笑意,心里有些堵的慌,那个曾经与父皇携手比肩的人,如今却这般肆无忌惮的去争夺另一个男人的喜爱。 “你那母亲却也真是了不起,才三年就让父皇如此殊荣,如今冠宠六宫,连母后都不得不礼遇三分。”他勾唇讥讽着,只拿眼角瞅了我一眼,仿佛多看我一眼便会沾染什么污秽一般:“听说你母亲可从未来看过你一眼,也怪不得这副穷酸落魄样。” 他说话,真是字字诛心。 我紧抿着唇,不知如何去回答。等到他已离去许久才回过神来,生涩开口:“余九,方才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余九低了低头,转手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露出满面笑容:“薛将军方才巡逻打这儿过的时候遇见了奴才,说是等会儿就来看看公主,顺便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 我昂头看着宫墙上驻留的鸟雀,浅浅笑了下。不管如何,薛义那个一根筋是我在这个宫里面唯一的暖意。 这三年来,我的心中只有阿禛,根本容不得别人靠近。对于薛义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选择了冷漠无视。毕竟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不记回报的对一个人好。 可我万万没有预料到是薛义他,并未因此有任何懈怠抱怨,待我始终温和如一,对于这样的他,我也只能回以微笑。 “公主,薛将军是个好人。”余九隐晦的说着,小心翼翼的观察我的神情。 “我知道。”他很好,真挚耿直。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去接受他,倘若不是因为我知道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又如何容得下他。 “公主,有一句话奴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余九似乎再难隐忍的样子。 “你我之间,还有何不能说的?”若非要说这世间还有我所亲近的人,恐怕也就剩下余九这一人了。 他对着我做了个揖,眼里全是懊恼痛惜:“公主,别等了,那个人或许已经死了,一个刺客,要活着有多不易。” “余九,今后不必再顾及我了。我想明白了,或许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或许他……或许他原本就是为了逃出宫而陪我演了那么一场戏,说到底当初是我先自作多情的。” 我哑了一声,转身往屋内走去,状若平和的说道:“年少时总是希望自己得到的是最美好的,尽管如今我也不愿意去这样想他。可三年了,我不得不承认母亲说的话,时间真的会逼你看清某些事,即便你是那样的殊死抗拒。” “公主……”阿温看着我,红了一双眼睛:“阿温不知道公主说的是什么,但公主为那样的人悲伤实在不值得!” “阿温,这天下的事情都讲究一个愿字,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拍了拍椅垫,坐上去,轻轻说道:“毕竟,没有人逼我去这样做。” “公主。”余九定定看着我,偏头轻轻叹了口气:“奴才知道以公主的容貌才学,本不应如此委屈的嫁给一个禁军将领。可薛将军对公主的情意,奴才是看在眼里的,奴才只是希望公主的这一生能……” “余九,我会好好考虑薛义的,他确实,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我方松开了手中紧紧攥着的茶杯,轻轻开口:“阿禛,你说过不会骗我的,可如今……或许忘了你也挺好的。”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唯一的希冀慢慢被吞噬掉。我想去挽留它,可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半刻后,我看见了薛义,在我门前的那棵梨花树下。 “公主。”他站在我三步外,带着轻轻浅浅的笑。 “今日可没有什么好让薛将军帮忙的。”我巧然笑着。 他今日着了一身白色长衣,神色温和俊雅,举手投足都不像个拿刀的将军,反倒像个贵族少年。 我有些怔然,倘若我那年长我一岁的皇兄还活着,必定也是这般翩翩儿郎的模样。 抛开那些思绪望了眼他,抿了唇道:“都说了不必这般麻烦的。你怎么又把盔甲给换了。” “我总是觉得你不喜欢它。”他这般直接而毫无根据的说道。 我松了松眉头,笑道:“我不喜欢的东西可多了,你难道都要丢掉吗?” “不能……”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又古板道:“薛义只能尽力而为。” 我微微动容:“你呀……这般的死脑筋,也怪不得……”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发髻上,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木讷的从衣襟内摸出个素玉簪子,那簪子模样简单雅致,成色温泽,确是我喜欢的款式。 他踌躇了会儿,最后说出的话还是那样生硬粗蹩:“薛义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这是我妹子陪帮我选的,我觉得公主带着会好看。” 我从他手中接过,随手插入发中,对他莞尔一笑:“这样可好?” “公主的容貌一直是万人难极。”他的目光有些呆滞,表情没有丝毫作假。 我从未想过薛义会这般直截了当的与我说:“公主,待等太子登基,我便向他求一道婚旨,娶你入府。”而我也并未拒绝。 有的时候想想,或许就这样和薛义成婚,与他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也是好的。 起码,父君他是希望看见我这样的。 我打算取些新开的花枝回去插瓶,便叫了阿温一起去御花园折。 当我见着几位公主迎面走来,已是避无可避。只好默声退后一步为她们让路,毕竟我在这个国家是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嘉雯公主的视线缓慢落在我的脸上,与她皇兄一般的神情,挑了眉轻嗤:“大清早的便如此晦气,看见了些令人心烦的东西,皇妹妹们,这赏景的心情也没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女人是善妒的,尤其在看到自己心上人喜欢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便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我本以为我如此匍匐做小,她们便会放过我的。 可那嘉雯公主并没有就此打算离去,她定定站在我的面前,万分鄙夷嫌弃的看着我:“你与你那不知廉耻的母亲一样,除了能拿着一张脸勾引人还会干些什么?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的这般作践自己?” “薛将军那样的人物也是你能肖想的?”她目光咄咄逼人,语气刻薄。 “民女不敢。”我低声喏喏答。 “别以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本宫便会放过你!”她恨得咬牙,转而又蔑笑了起来:“本宫劝你还是趁早收拾起那份心思吧!如此低贱的身份薛家是绝不会容许的!” 我袖中的手用力攥了攥,依旧温和浅浅:“公主说的是,民女不敢妄想。” 嘉雯公主挑了挑眉尾,见我如此匍匐做小便没有再言语。 她们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一派高贵冷艳,由小厮簇拥着离去。天边的一群飞鸟悠然而过,仿佛嘲笑我此时此刻的无奈颓然。 “我如今这般模样也真是可笑可悲……” 那人突的出现在前方,一脸漠然的看着我,神色依旧是鄙夷嫌弃。 他快步走上前而来,言语不屑:“如此的软弱无能,可真不像是孟珂的女儿!” “太子殿下说的对,像我这样如蝼蚁一般活着的人,又怎会与如今盛宠正茂的德妃娘娘有关系呢?”我轻轻的说着,仿若这就是事实。 他蓦地逼近,狠狠捏起我的下巴,左右望了望,偏头嗤的一笑:“真是浪费了一张好皮肉。” “本宫可是好奇,你煞费苦心的勾引薛义,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为了什么?这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他将脸凑了过来,气息重重的打在我脸上,在我的耳边轻笑,声音低沉而蛊惑:“倘若你仔细将本宫伺候好了,念着你这幅好身子本宫说不定能随了你的愿的。” “还请殿下自重!”我猛的拍掉他搁在我颈上的手,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意。 “自重?你想要的不就是权势吗?如今我愿意给你,你又在装些什么清高?”他转而捏紧我的手腕,一脸的厌恶讥讽。 “殿下并非青鸳,凭何能说青鸳想要的就是殿下能给的?”我与他四目相对,毫无畏惧,只挣扎着手欲脱离开。 “倒是好魄力,也对,好歹也是……” “公主!公主?你在哪儿……”他的话被突兀的打断,阿温焦急的声音渐渐逼近。 楚瑜手上的力道微微松懈,我趁机抽出了来,顾不得什么急急转身离去。 还好他也没有再追了上来,阿温在看到我安然无事后松了口气,有些幽怨的说道:“公主之前说要一个人走走,可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余九和奴婢担心的不得了。”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不知不觉的就走的远了些。” “只要公主没事就好。”她暖暖一笑,并未觉察出我的神色有异。 人人都要我离开薛义,可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倘若连这个都要被别人左右,那我可还能算个人? 阿温执着我的手,语气明朗,眼底是清晰可辨的欣喜愉悦:“公主,方才德妃娘娘差人送来了一套宫装,做工甚是精致华美。德妃娘娘还说,要让公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顿住脚步。 三年里,她何曾记得过我,如今平白无故的对我如此,必定是有些因由的。 阿温迟疑了一下,笑容有些虚垮:“后日是皇上的六十大寿,皇后娘娘说宫中所有女眷都要参加……” “怕我到时丢了她的脸面是吧?”我合了眼帘,嘴角微抿。她这样的人,我本就不该报什么希望的。 如今的楚皇年老体迈,精神越发颓废,近日来已有多日未临早朝,因此这六十大寿皇后吩咐下来,必须布置的格外喜庆庄重。 “公主,您还是快些着装吧,到时候晚了可就不好了。”阿温端着一套精致宫装神色焦急道。 “阿温。”我伸手摸了摸木盘里搁着的金银饰物,有些忐忑不安:“我总觉着,母亲这般做必定不止我想的那样简单。” “公主多虑,德妃娘娘毕竟是您的母亲,或许她只是希望对您补偿一二。”阿温说着将那身大红宫装抖开。 耀金繁花绣纹诧然入目,那一道道浅色流纹熠熠华贵,我仔细摸着那些绣纹,手指微颤。 “可真好看。”我勾起浅浅笑容,眼前的金色牡丹一朵接一朵的沿着衣袖向尾摆坠地而开,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件宫装,华丽夺目,可我并没有资格穿。 待皎皎你及笄父皇就送你一件天底下最精致华美的宫裳。朕可以想得到,朕的皎皎穿上该多美丽动人。——父皇,父皇你送我宫裳呢?可皎皎的及笄是在俘虏的路上,是那样的卑微羞耻。 “母亲,你究竟想做什么……”摸着手上的衣料,心下戚戚。 阿温细细为我着裳,挽了个双云髻,因我并不喜浓妆艳抹,她便只为我薄薄施了层粉黛,我还没来得极打量一二,就听的她呱呱噪噪的说:“公主生的美,只这么马马虎虎的捯饬一下,就连阿温都看的眼睛发直,便别提其他人了。” “阿温走吧。”我提了提衣摆,温声道。 倘若可以选择,我宁可生的平凡至极。太傅曾与我说过,但凡长得好的女子通常都不会有好结果。 第3章 新皇登基 我去的时候天色尚早,席间还未有几人,只能倒了壶茶慢慢等待。 “哦,这又是哪位皇妹,今日如此风姿卓越?”低低的声音响起,我蓦地抬眸打量。 说话之人神色柔和,一脸温然。我微点头,歉然道:“殿下谬赞,青鸳不过一民女,岂能与诸位公主相比?” 他的神色略显尴尬,但依旧温雅,言语诚恳:“公主之姿绝非常人可比,本宫并非虚意夸赞。” 我点头,回以一笑:“多谢殿下。” 仿若是为了打醒我一般,嘉雯公主的声音蓦地响起:“如此盛装打扮,也不知又要去勾引谁?” “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莫不是想趁机吸引我父皇的目光?”这般尖利的话愣是让我一哑,她瞥了眼我便极快的挪开,仿若我是什么污秽一般。 “母女共侍一夫?倒也是本事!”未等我反应,她便头也不抬的离去。 盛装打扮,共侍一夫。母亲…… “皎皎。”波澜不惊的唤声。 “母……母亲。”我恍然答道。 她上下打量我一下,手指优雅抚了抚鬓角,神色满意。勾唇淡笑:“我孟珂的女儿果然是不比那些庸脂俗粉,如此……” “母亲……”我双目湿润的盯着她,心中一片冰凉。 连着说出来的话都断断续续的,声音哽咽不已:“母亲……母亲这般做,当真是想让我攀权富贵?真……如她们所说的那般?” 她敛了笑意,一双美目微微上扬,语气傲然:“这有何不可?再怎么也比你现在这副寒酸简陋的模样要好?皎月,凭你的姿色足矣……” “母亲大人!”我不受控制的猛的站起来,红着一双眼睛死死望着她,一字一顿的咬道:“让皎月保留着这最后一点尊严可好?母亲大人……” “母亲你可曾……可曾……把皎月当做过……亲生骨肉?”我恨恨的咬着唇,泪眼婆娑。 那个人依旧高傲美丽,眼底连一丝感情都未有,只从容不迫的看着狼狈的我道:“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皎月,你自己选的,倘若今后后悔,我也绝不会为你如何。” 我踉跄退后两步,头也不回的慌忙离去。 步摇上的流苏狠狠打在脸上,痛也好,能让我清醒的看清,余九在后面叫唤:“公主!公主你跑慢些,小心摔着了!” 摔着了又如何?难道还会像以前一样有人怜惜吗? 余九的话还未落音,我便一个不小心,猝然倒下,他急急的要扶起我,我摇了摇头。 “余九,齐国亡了,父皇死了,兄长死了,可我……可我为何还活着?你总是说父皇会舍不得我死去,可这般屈辱羞耻的活着算什么?余九,这样卑微可笑的我,真让人……” 我索性自暴自弃的趴着双腿上痛哭,像是长久以往紧绷着的那条弦猛的断了。 “余九,我看不到希望,你总是和我说活着就有希望,可是我看不见,我的前面很黑……黑的让我怕……余九,我怕的很……” “公主。公主你要相信,以后都会好的。”余九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柔和。 “余九!余九……”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语气彷徨:“我做不到母亲说的那样,我该如何是好?” 脚边传来木枝断裂声,楚瑜站在暗处,神色阴晦不清,我喃喃笑道:“别说你看不起我了……如今,连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他沉默了的看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公主!” 我头也不抬,双手捂着眼睛,眼泪从指缝穿过:“薛义,你不用管我,像我这般的人除了一张脸还有何用?” “公主。”他在我身边蹲下,伸手将我轻轻揽拥住,声音焦急:“不管别人怎么说,在薛义的心里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薛义。”我也曾这样盲目的喜欢过一个人,可如今连他的模样都忘的一干二净,三年的时间,足矣让人遗忘。 他握紧我的手,低低柔柔的声音:“公主,一切都会好的,还有我呢。” 薛义……你这般盲目固执的喜欢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之后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整个楚国上下都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皇帝在御花园被刺,虽未致死,但年老体迈,在惊吓之后昏迷不醒,一众太医束手无策,然后宫之中人人惶恐,焦急不安。 “你说什么!薛义重伤在身,生死难测!”我一下惊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瞥眉道:“薛义一向武功高强,怎会受如此重伤?” 阿温小心翼翼的替我倒了杯水,轻声安抚着我:“奴婢听说薛将军是为了皇上挡了一剑,公主切莫着急,薛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如今,他在哪儿?”我抿唇问道。 阿温看着我,摇了摇头:“公主,你去也没用,薛将军在太医院里。” “公主。”余九快步走进来,急忙回禀:“公主莫担心,这会儿薛将军已经没有危险了。” “我去看看。”我急忙搁下杯子,欲要离去。 “公主。” “余九他那般待我,我倘若不去看看实在是放心不下。” 事实如他们所言,太医院并不是我想进便能进的。 “你说说你一不是亲属,二不是皇戚,你有什么资格进来?太医院你想进就能进的吗?”门口的公公一把将我拦了下来。 “望公公通融一下,我实在是担忧。”我给余九使了个眼神,后者急忙拿了些银两公公手上塞去。 “你这般做也没用,若是里面的那位出了点事情,咱家也担待不起。”他转手又将银钱给了回来。 我推了回去,目光恳求:“好,那我便在这等着,还麻烦公公把里面的情况,告知一二。” 他颠了颠手上的银钱,点了点头:“你也不必太担心,里面的那位,估计过会儿就能醒来了。” “那就好。”我喃喃笑着,向他颔首:“劳烦公公了。” 我看着檐角上的太阳慢慢落下,天色逐渐转暗。 “公主,我们回去吧。”余九皱着眉头,给我披了件袍子,轻声劝道。 我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色,轻轻的说道:“可他还未有醒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先前那公公走了出来,看着我摇了摇头。开口道:“薛将军已无大碍,姑娘请回吧。天色已暗,莫着了风寒。” “醒了,那就好了。”我松了一口气。 “怎么不进去看看?”低哑的声音响起,来人眼圈深重,神色憔悴;相必是自皇上遇刺之后便没有休息过。 “殿下玩笑了,民女哪有那个权力。看不看也无所谓,心意到了就可。”我温声答道。 他一把扯了我的手,往里面拖去,毫无轻柔可言,语气恶劣:“想去便去,装什么样子?” 我从未见过薛义这般样子,这样虚弱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着,胸口还缠着绷带,眉头时不时拧紧,我看着不忍,想必他是极疼的。 慢步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说了些死板的话:“薛义,我来看看你,可还好?” 眼睛猛的睁开,他转头看着我,忽的露出笑容:“公主,你真来看我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伤成这样,我倘若不来看看,那还算个人吗?”我叹了口气,在他的床头,给他倒了杯水。 他急忙的解释起来,神色紧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他释然一笑,接过水,一杯又一杯的喝了起来。 他这才看到了身后的楚瑜,神色也认真的许多:“殿下,皇上可有大碍?” “父皇他,恐怕也过不了几日了。”楚瑜语气有些奇怪,他又瞥了眉道:“父皇还没死呢,后宫那些女人就开始惶惶不安,生怕被送去皇陵,也真是可笑。” 我犹豫一二,还是开口道:“殿下,她们也是人,怕死那是人之常情。” “夫妻同生共死,有何不对?父皇死了,他们还活着做什么?”他的说法有些偏激和霸道。 “殿下,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怎知她们就愿意做你父皇的妃子?”我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动怒,继而说道:“若是殿下所爱之人,你可愿意她在如此年华正茂的时候,陪你一同死去?” “一生荣华富贵,还不够吗?” “……”我笑了笑没有再答。这世上所有人都并不是如他所想,都愿意为了所谓的荣华而放弃一切。 半月后,楚皇终于在病痛的折磨下一蹶不振,按照遗诏楚瑜顺利登基,朝堂上有条不絮。 然而后宫四乱,那些没子嗣的被强制迁入皇陵,陪着已死的皇帝长眠。 外面是嘈杂的呼喊声,哭泣声,阿温有些畏惧,问我:“公主你就不担心德妃娘娘她吗?” “担心又有何用,这都是她自己选得。”我转身回房,再不给她多言的机会。 余九一直候在我身后,并未多言。 两相沉默半响,方听得他低声道:“公主,明日还是去看看她吧。” “……” 第4章 凤求凰曲 次日,太上皇入陵,百官悼拜,新皇扶冠,满城白旗,举国同哀。 待等皇棺入陵后,便是宫妃殉葬之时,被赶压着的女子尖叫痛哭着,发髻凌乱,眼圈深重,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 “母亲……”我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便是在这般时候她都是淡然不惊的,只微微停驻,声音平缓:“皎月,我只与你说一句。莫再傻下去了,这个世上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去相信,你能做的只有护好自己。” 我默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去作答。 “你若要怪我也无妨,我本就没有做好一个母亲。”她快步而去,不带一点留恋,声音却带了颤声,仿佛是在自问自答:“他毁了我的一切,我这般对他也没错,对吧?” 我恍然记起齐国帝都茶楼里的评书声,如今清晰在耳: 这次说到那玉贺公主,本是越国最尊贵的嫡长公主,生性温婉贤淑,才绝貌美,乃当世之奇女子。 而那越国吏部尚书之子孟遇,更是学富经纶,面若温玉,当享越国第一公子之称。 两人自小出双入对,互生情愫,一路水到渠成,羡煞旁人。在公主及笈当日,二人私下盟誓,宁孜然一生,也非卿不娶(不嫁)。奈何我皇对玉贺公主情有独钟,硬是以…… 父皇,这样困了母后一生,便真的如愿以偿了吗? “怎么?舍不得了,倘若你求我一求我说不定能免了她一死。”身边突的响起楚瑜别样的声音。 他笑得十分愉悦,可在我听来却格外的刺耳:“不过想让朕改变主意,就要看你的诚意够不够了” 我侧目看向他,语气平稳无澜:“你不会,无论我将如何去做。”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去改变任何事情的。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我,声音冷了两分:“你倒是聪明的很!” 此时此刻的我并没有心情去讨好安抚他,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去。 目光所及之处,一身玄银铠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来人步履生风,骏眉紧瞥,不消一刻便拉起我的手,带了些怒意:“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被摊开的手心渗着鲜血,五个指甲印深刻入骨,我有些赧然,偏头躲过目光:“没什么大碍,过两日便会好的。” “从未有一个女子像你这般不爱惜自己。”他气恼了一声便不再做声,在腰间取了瓶药,细细涂抹起来。 凉凉的触感在伤口处展开,一时的痛楚也没了,薛义低头涂的仔细,我微弱虫闻的说道:“不管她如何的不堪,那也是我的母亲不是……”他的手一顿,默声收了瓶子。 “公主。”他蓦地抬起眸子看向我,一派颓然:“对不起……这次薛义实在是帮不上你。” “没有什么的,即便你想帮,她大抵也是不愿的……如今我已安然长大,她再也没得活着的理由了。” “我居然像别人一样误解她,她的心里该多痛……”我的声音微哽,抬头看向远处,笨拙的掩饰着内心的起伏:“即便所有人都鄙夷唾弃她,可我却是不该的。她是我的母亲,她心中终归挂念着的还是我。这些我早该明白的,要不然依着她的性子,一开始便不会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 纵管她如何恨,如何淡漠,心中也是想着护我的。 我不知薛义与楚瑜说了什么,他竟然给我加封了封号,住进了朝霞殿,用的仍旧是在齐国的封号青鸳。 青鸳之意,父皇曾经和我说过,青鸳是幸福之鸟,凤凰的前身,尊贵无比。 “皎皎,朕给你的封号可喜欢。” 我正神游,突的被这么一唤,有些茫然失措,记忆深处的那根隐刺像是突的被人狠狠按住,未有鲜血,但疼痛万分。 ——皎皎,你等我,我很快便能回来接你。到时候一定十里红妆将你娶走。 “阿禛……”你终究是骗了我。 我皱眉抬起头,楚瑜正嘴角含笑,浅浅看着我,目光触及我,突的一愣,奇道:“这般模样,莫不是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 我敛了心神,慢慢起身恭迎,一如既往的浅笑:“陛下造访,青鸳未有远迎,实在是有失妥当。” 他看了我一眼,顿时索然无味:“你这副死板恪礼的模样可不讨喜,算了,索性朕也不过是为了薛义而来。” “薛义?他答应了陛下什么了?”我不由有些担忧起来,他那样的人毫无心机。 “你放心,薛义与朕自幼相识,情同手足,朕岂会算计他。”他步步紧逼,长眸微眯□□裸的打量我的细微表情:“朕虽不赞同,但薛义实在执拗的很。倘若今后你敢不安分守己,朕便能将你处置的服服贴贴!” “在陛下的眼中,每人都是这般龌蹉不堪的?”我微微带笑,语气平缓:“这世间并不是每个人都只是为了利益而行,我嫁与薛义,只求安平。” “是吗”他瞥了眉头,讥嘲道:“罢了,左右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楚瑜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我一番,阿温进来的时候我正涩然笑着,她把新折的花枝□□瓶里,未有观察我的神色,只一个劲欢喜道:“公主这次可算是熬出头了,如今有了皇上圣喻,看谁还敢看不起公主。” “公主,楚皇他突然示好,还是当心些好。”余九端了茶点进来,一脸忧心忡忡道。 “你们不必多想,他这般做也不过是为了安抚薛义。”我拿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如此甚好,但愿公主成婚之后能与薛将军举案齐眉……”他说着说着神色越来越暗淡,仿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 我轻轻抬眼看他,语气温和:“余九,你知道的,薛义是个温柔的人,我并不会委屈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走露的消息,现在皇宫当中都知道了我与薛义的关系,我有意回避,他倒是不管,人仍是以往一样常常带些东西见我,神情也越来越温柔。 “皇上说了,等这个月中朝廷上的事情稳定下来,便下旨赐婚。”他的脸色微红,丝毫不像一个统领的将军:“阿鸳,你可愿意?” 他问的实在是小心翼翼,我不禁失笑:“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又岂会不愿意。” 他的眸子突的一亮,紧紧把将我抱在怀中:“太好了,阿鸳你是我的。” 我的脸微微发烫,轻轻的应了一声。 薛义的身后的树丫冒着的嫩绿的芽儿,却是可爱调皮的紧,我突的出声问道,仿佛是有些心虚:“薛义,这宫中生的好的那么多,为何偏是我呢。” 他愣了一下,似乎真的是在仔细想着。半响,讷讷得出结论:“阿鸳的笑容很好看。” 我轻轻一笑,吹来微风拂过耳廓,心中似乎也跟着明媚了不少。 今年的春猎,皇帝破例让我参加。薛义大概是最为开心的,刚出发就兴事冲冲的说到时候要教会我骑马。 他转头看着那些一个个打扮的精致华美的女子,十分的不解:“本是去踏青,穿的这般繁琐可如何行事。” 我微微一笑,温然道:“薛义,女子多半都是爱美的。” “阿鸳这般简单的打扮,却也是比她们好看许多。”他毫无顾忌的说道,我不禁失笑。 后来,因着薛义一路与楚瑜齐行,倒是没得机会与我多说两句。 安营扎寨后已经是深夜,众人疲乏了一整日便早早睡下了。 我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的母亲双眼沥血,声音粗嘎:“皎皎,他们用乱箭射死母亲,母亲好痛,这里好冷,皎皎,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心中实在是绪乱难平,便穿衣起身在附近找了个小溪安静坐下,春夜里的水凉的慌,我将足放在溪中搅着,那些烦躁悸动便也渐渐沉了下来。 满月当头,溪中银辉满铺,四下静谧旷野,实在是个平复心绪的好地方。 在我将要出神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忙的起身去看,心里立马警惕起来。 来人脚步沉稳,整个人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深刻严峻,手上提着的那两只灰貂还垂死挣扎着。 “怎么如此晚还不睡”他的声音低沉,将手上那只貂往随意地上一丢,快步向我走来:“去捡些柴火来。” 我点了点头,立马去找,等我摸黑抱着一团柴火回来的时候,楚瑜已经将那只两貂开膛拨肚清洗干净了。 他麻利的将我手上的柴木抱走,在地上架了起来,取了个火折子就地烤了起来,我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拍了拍身边的草坪,道:“坐下。” “陛下深夜打猎,怎的不派个人跟着。”我坐下后发觉四下安静的极,便随便找了句话问道。 他拿了根树枝拨了拨柴木,火焰在他眼里跳了几跳,语气平静无澜道:“这貂平日昼伏夜出,又喜在春夜交合,这个时候自然松懈。” 他说的直白,我有些不知如何接口,目光偏了偏,触及他受伤的手,随手扯下裙摆给他包扎了下,然后归于沉默。 “只是一点小伤,无足挂齿。”他淡淡道。 “会吹陨吗?”他突的开口。 “会是会,不过并不精通于……” 一个陨丢了过来,他道:“吹个‘凤求凰’听听。” 凤求凰……我一愣,终究还是捡起吹了起来,记忆里,也曾有个人向我吹过这首曲子,那人凤眸墨瞳,极为摄人。 凤求凰,情深意重,凄厉婉转,求而不得。 或许是夜里的月亮太动人,一曲尽了,眼眶也跟着红了红。 “却没想到,你对薛义如此情深意切。” 我没有辩解,听得他笑道:“以前母后总是喜欢站在窗口吹着这首曲子等着父皇来看她,最开始是满怀期盼的,后来渐渐的就从哀怨变成平淡了。” “以前是不懂,后来懂了也没有办法挽回了,父皇的眼睛从来只在那些貌美女子身上驻留,即便是母后哭的肝肠寸断,也并未施舍分毫怜爱。” 他说着将烤的金黄冒油的貂肉翻了个面,带了些嘲讽:“也真是可笑,既然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当初又何必百般缱绻,立誓盟约。自负多情温柔,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所以朕从不会给任何女人希望。” 楚瑜的声音生硬冷然,火光中的侧颜刚毅如铁,也是,他本来就是这般冷寂的人。 “时隔多年,这首曲子听起来却还是老样子。”他轻轻笑了笑,眼中头一次露出那样的悲伤。 我突然想起宫中的太后,平日里深居简出,偶尔见一次也是素衣简颜的,不过四十年岁便已发髻斑驳,满脸的细纹如何也遮不住,看人的神色总是无波无澜的,仿若这世间再无事情能让其动容了。 母亲悲戚的神色历历在目,她恨父皇,恨他拆散了她的美好姻缘。但她终究,最恨的还是自己,恨自己错付了一腔真心,恨自己会不顾一切的喜欢上那孟遇,而那人在事发后却只是隐忍不发。 皎月,我只与你说一句。莫再傻下去了,这个世上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去相信,你能做的只有护好自己。 一块冒着香气的貂肉突的伸了过来,我有些反应不及,那人已经脸色不悦:“怎的?你是嫌弃,还是怕朕会毒死你?” “不敢。”我二话不说接了过来,在他的注目下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即便这貂肉格外焦嫩鲜美,可我却没有任何心情去品味。 对于眼前这个人,我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即便他看起来是如何的平易无害。 抬头时,他已经起身站在不远处,一身玄色银纹长袍几乎与黑夜沦为一体,轮廓冷毅坚定,长眸微转,语气淡薄:“走吧。” 第5章 好事将成 下午闲来无事,便带着阿温去近处折了些雅致花草回去摆瓶,许是风景怡然,心情也变得格外愉悦。阿温一路上像是被放飞的鸟儿一样呱噪的不得了,我只得抿唇轻轻笑着。 回到营帐的时候,早晨狩猎的人都已返回,宫女内监都忙着清理各色猎物,看样子这次倒是个大丰收。四周围观的公主妃子们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倒也是,若不是新皇登基特例,她们平日里哪来的机会出来。 “阿鸳,你方才去哪了?”薛义突的冒到我眼前来,许是还未来得及梳洗,一缕长发直直落于耳前,脸上还滚着大颗的汗珠,他却浑然不觉。 因为日光太过刺眼使得他一直眯着眼睛,却是笑得格外明媚温暖。也不知是如何鬼使神差的,我的心里跟着软了软,踮起脚拿着丝娟给他擦了擦。 他愣了愣,随即有些傻气的笑了起来。 “阿鸳笑得真好看。” “……”我突然觉得,就这么和薛义过一辈子也是极好极好的事情。 我微红了脸偏头,却望见楚瑜站在不远处,神色莫测的看着我们,见我看去索性大步走来。 夜里的宴席布的格外丰盛,众人兴致高,编排着玩了两个游戏后便开始展示起了自己的特长。 贵妃跳的那支舞十分惊艳动人,书雨公主作的诗也格外抒情应景…… “青鸳倒是低调。”楚瑜突的看向我。 众人看了过来,我忙的起身作礼:“望皇上明鉴,并非青鸳推辞,实在是技艺拙劣,难登大雅之堂。” “今日朕正好听多了雅音,便想听听你这拙劣之音,如何?”他挑眉笑道。 我默了默,轻声应是。 在场的多是妃子,倘若我弹的好了,必定会惹人猜忌,认为我是有意要做那楚瑜后宫里的一员。 不待我多想,那琴便在中央搁置好了,我只得起身上前。 倒也无妨,索性我避重就轻的弹错几个细节,这样的话,即便是有人听来也只是我技拙难控。 一曲下来,众人的目光果然变得不屑轻视起来。我微微一笑,拱手回位。 “阿鸳你……” 我微微摇头,薛义的声音便弱了下去。 一偏头,便见着楚瑜目光直直的看着我,那深沉的模样仿若是已将我看的透彻至极。 次日,薛义牵了匹马,硬生生说要旅行诺言教我骑马。 我笑了笑也就由着他去,他执着我手,还未来得及将我扶上马,便见着一士兵急急忙忙跑过来,肃然禀道:“回禀将军,越国使臣提前来访,皇上要求尽快整军出发。” 薛义撇了撇眉,有些气闷起来。我笑着拍拍他的手:“以后可多着机会呢,你气什么?” 不管如何,楚国毕竟不能失了一国礼仪,因此这一路上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好在终究是在一日内赶回了宫中。 听说这次随使而来的还有几个年轻女子,无论身段还是姿色皆是极佳的,然后宫里的那几位又开始揣揣不安了。 自然这些使臣对我而言并无任何影响,即便有也只是对于亡国的无奈。 纵然我百般否认,但齐国亡了终究也有父皇的原因,他那般温柔的性子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父皇说过,亡国是他咎由自取。他白死难赎,纵然亡国不是今日,也是迟早的事。 父皇这一生做过最勇敢的事,便是在最后以王的姿态死去,而我,便只是如此苟且偷生的活着。 近来,我闲来总是喜欢拉着余九阿温晒晒太阳,练练琴。 父皇曾经请了许多名家教我女红书画,但奈何我是个懒散好玩的主儿,偏生不学,整日抑郁绝粮的。后来父皇拗不过我,索性由了我去。 到最后我便只精于长琴这一样,其它皆是滥竽充数。 “阿鸳!”琴声嘎然而止。 我纳闷的抬头,见着薛义急急忙忙赶进来,连汗都来不及擦一擦。我起身去迎:“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你如此急躁的……” “阿鸳。”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语气重重:“那越国使臣带了个乐器高手前来,意欲贬低打压我国。现今我国乐师屡屡败退,阿鸳……” “越国人善乐,薛义,我如何能比得过越国的乐师?”我偏过头,不情愿的抽了手。 “阿鸳,我知你恨楚国……”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我,语气几近央求:“就当是为了你我,可好” 我动了动眸子,看着那把凤尾琴,抿了抿唇:“只此一次。” 入殿先是行了个礼,还未开口便觉着有一双眼睛一直望着。转头便见着那人一身白裳,墨发黑瞳,面容俊秀,见我看去索性微微一笑:“在下穆卿,不知公主可为知音者?” 我搁下怀中的琴,带着适中笑容,温然答:“是与不是,公子稍后便知。” 他将目光放在琴身上,轻轻道:“凤尾梧桐流光弦,真是把好琴。” “公主,梧桐双栖,凤凰双鸣,在下冒昧,便吹奏一曲‘凤求凰’。”长箫一转,清音绕耳。 调缓如述,声远情切,那人低低垂眸,遮了双眼,但脸上的温柔缱绻却是深的发醉。 我略微一想,便拨了琴弦附音,得了回应,那厢的箫声弃了低婉,只余喜悦。 琴箫合奏,一曲了尽,慷慨淋漓。穆卿执了箫起身向我点头,我回以浅浅一笑。 他提摆跨步上前,突兀的执起我手,神色温然,嘴角带着浅浅笑容:“如此佳人,不知可有婚配?” “放开!”薛义用力掐住穆卿的手,神色愤怒:“在我楚国之境,竟敢如此放肆!” 穆卿淡淡一笑:“将军言重穆卿如何放肆了?穆卿不过心生仰慕而已,又并未如何。” 我推了推薛义的手,示意他放手。再看向穆卿,语气温和道:“承蒙公子厚爱,青鸳已订终身,难再更改。” 薛义看了我一眼,方松了手。 宴散已是夜里,薛义拉着我手就要送我回宫殿,思考再三,终究还是我开的口:“薛义,你我毕竟还未成婚,如此拉拉扯扯的实在惹人闲话。这路途也不远,更何况有阿温余九在后面跟着我呢。” 他愣了半天,才涩涩的放下我的手,有些气馁:“我还是让你不开心了。” 薛义……我叹了口气,踮起脚轻轻浅浅的吻上他的唇,然后方开口:“我没有怪你。” 他的眸子亮的极,看过来的目光实在太灼人。我细声说了句改日再见便慌忙离去。 我走的慌忙并未怎么看路,便毛毛躁躁的撞上个人,那人抓着我的胳膊,淡淡笑:“你这副样子是做什么?” 我心里一跳,红着脸不敢抬头:“青鸳鲁莽,望陛下恕罪。” 他轻轻的抬了我下巴,双眸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突的戏虐一笑:“脸红了?方才做什么了?” 突的耳垂一湿,酥麻温热的触感袭来,我慌忙去推,他却抓了我一双手。将我要说的话吞了下去,在我未来得及反应前,准确无误的擒了我舌打转,我被他堵的死,心中羞愧难当,却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当我我觉着我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他方松了我,看着一脸绯红的我,浅浅一笑:“他可是如此对你的?” 我心里畏惧,双目瞪的极大:“我是薛义的妻子,你怎么能如此!” “现在可还不是。”他伸出手抚了抚我的发髻,笑得蛊惑。 我实在是想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心里骇的极,急急溜走。 余九跟过来的时候,只咬牙说了一句:“公主,明日一定要和薛将军说,让他尽快娶您。” “我知道。”这样子的事情,我不想发生第二次。 次日,我有些焦急的等着薛义。 他看到我时,还有些喜悦局促,只唤了声我:“阿鸳。” 我一想到昨日心中便慌张的极,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他,他有些不知所措:“阿鸳,怎么了吗?” “薛义,你娶我可好?”我低声在他耳边道。 听得他笑:“那是自然的。” “不,我说的是现在。”我颤抖着双手,声音惶恐:“薛义,你去向他求旨可好?我怕,怕再晚什么都会变。” “阿鸳,你莫哭,我就去,我现在就去。”他拍着我背,轻轻说着。 到了夜间,我没有等来薛义,却等来了皇后的宣见。她画着精致的面容,雍容华贵的坐在椅上,和一众宫妃女眷看着我卑躬屈膝的行礼。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以后要好好管着自己的奴才,切莫再越了规矩。”皇后一脸温和的说着。 我茫然不知,她继而道:“到底是跟了本宫这么多年的丫头,如今被你那狗奴才给……到底不是光彩的事,切不可声张,把他交给刑房算了。” 这是要余九去死!我一下便慌了神,连忙跪下求情:“娘娘恕罪!余九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那样的事情,望娘娘明察,若是进了刑房那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娘娘!” 余九是父皇亲自给我选的内监,他伺候我那么久了,我怎么会不了解他。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猥亵宫女的事情。 我不信,可如今这模样那皇后分明是要处置余九不可,她这是在杀鸡儆猴,让我安分。 可余九对我来说,如同兄长,我万不可让他有事。 我出来的时候,听得嘉雯公主的讥嘲声:“不过一个奴才这般紧张,也不知道这私底下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如今,我能求谁帮忙,我能如何。余九…… 第6章 楚郑联姻 我回去的时候,阿温趴在桌子上哭红了一双眼,眼泪巴巴的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可真是悲哀,我居然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了。 “公主,皇上在里面。”她紧紧抓着我的手,哭的稀里哗啦:“或许……或许公主你求求皇上,余九就能好好活着。” 求他……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别人的恳求而动容。 他拿着一杯茶,轻轻抿了口,然后皱了眉头:“味同潲水。” “青鸳这里的茶自然不比皇上平日里喝的。”我轻步上前,微微行了个礼。 “坐着。”楚瑜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他波澜不惊的打量四周,没有与我说话的意思,我咬了咬牙,不得不低下头:“陛下看在我上次好歹也算帮楚国解了次围的份上,救救余九可好?” “救他,朕会有什么好处?”他晒然一笑:“一个奴才还需动劳朕去救?” 我看着他冷淡的眸子,放低了态度央求道:“余九如同青鸳至亲,若今日皇上愿搭救,青鸳今后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略略想了想,突的凑过身来,语气邪魅轻浮,手指腹在我脸上来回磨擦:“朕今日便想看看你是要如何鞠躬尽瘁的。” 我偏头避了避,语气生硬:“皇上那么多女子,又怎会缺青鸳一个?还望皇上放过青鸳!” 他捏着我的脸,笑得愉悦:“朕就偏生就想要你一个怎么办” 我忍着泪,咬牙屈辱问:“若是如此,皇上今后打算如何面对薛义?” “不过一个女人,大不了将朕的皇妹赐给他!”他嗤笑道。 我心神具骇,纵然我千般不愿置信,但他说得确然是真的。 “皎皎你是跑不了的,你是朕看上的女人,谁敢要?若是你乖一点,朕或许明日就能放了余九。”他缓缓的说。 我垂下眸子,神色冷然,并未去看他一眼。他掰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声音低沉而恶劣:“否则,朕便让你痛不欲生。皎皎,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朕得不到的东西。惹怒了朕,你所在乎的朕便全部毁了!” 他磨挲着我的脸颊,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你是要他们都陪你死,还是……” 我闭了闭眼,抿唇涩然一笑。齐皎月啊齐皎月,你挣扎了这么久,到最后也不过是如此? 我所有的幻想,所有对未来的勾画憧憬只因眼前人的一句宣判而彻底破灭,那人带着笑容,仿佛将我看做他养在笼里的鸟,想玩便拨弄一下,不想见便毒了去。 温湿灼热的吻细细密密落在颈间,那双手粗重的揉着我腰际,然后顺势滑入衣襟。 忍着的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此时此刻我是这么厌恶自己的不争气。 身体带来的剧烈疼痛让我忍不住发颤,死死咬着的唇慢慢渗出鲜血。 恍若梦呓般低低呢喃:“父皇,皎皎疼……” 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样的屈辱疼痛为何是我来承受? 我不想看见这样的自己,这样的可笑可悲。 我是被额头上温软感给惊醒的,他看着我轻轻一笑:“好好睡罢。” 我木讷的看着床顶,什么也不想说。他走的时候带上了门,语气轻松:“余九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 脑海挥之不去的靡乱画面让我不得安生,我用力抱着双膝,头发直垂落到床上,牙齿死死咬着膝骨:“……都完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和薛义所幻想憧憬的一切都没了,今日之后,如何再能面对他? 阿鸳,等成了婚,我就去请休个长假,然后带着你四处游玩,瞧瞧我楚国的大好河山。 阿鸳,等成了婚,你给我生个孩子好么? 阿鸳,你说成了婚后,你会不会就后悔嫁给我了。 阿鸳…… 薛义……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门突的被推开,外面阿温的声音叫的急:“将军,将军!您不能进去!公主还没有梳妆,您……” 他楞楞的看着我,在三步外生生停住,一双手握的极紧,声音颤抖:“阿……阿鸳。” “薛义。”我动了动嘴唇,放开了膝盖,口里的血腥味还在,我不敢看着他,只低着头落泪,声音带着微末的希冀:“这样的我,你还要吗?薛……义。” 他猛地退回两步,睁大了一双眼,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我静静看着,偏头淡淡笑了笑,不再做声。 “阿鸳,尽管我……我现在愿意娶你,可宗祠……族人……” “薛义,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生生截住他的话。 我看着墙上的凤尾琴,眉头狠狠拧了起来。泪水啪嗒啪嗒的打湿了被褥,声音颤抖:“母亲,您当初便是这般被遗弃的么?” “我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可这胸口还是这般的疼痛……母亲。”我轻轻的呢喃,仿若这么念着就不会再难受。 余九回来的时候,我已着装梳洗好半倚在床头。他一身的血污伤痕,被侍女搀扶着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发出声音极为暗哑:“公主,你不应该为奴才如此,您一生的幸福怎么能断送……” “余九,你应该明白的。”我缓缓转头的看着他,语气讥讽:“无论我如何做,都摆脱不了这命运的。” “如今,但愿皇上能对……” “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对一个女人过分关注的。”我淡淡道。 之后楚瑜果真如我所说,再未来过。 那些暗里提防戒备的人都纷纷松了口气,与此同时私下里冷嘲热讽的流言碎语也越来越多了起来,每每阿温都气的咬牙切齿回来。 “阿温,什么事让你气成这个样子这表情跟拔毛的公鸡一样。” 她皱眉不悦的跺足气愤:“公主!你说我如何能不气,她们说您不知廉耻的勾引了皇上,如今还不是……” “我知道。”我低低道,起身拉住她的手,声音沉缓:“即便她们说的再污秽难听,我也只能受着。因为阿温……那毕竟是事实。” 这时余九正取了秋季的衣裙回来,站在原地看了眼我,欲言又止。只涩涩唤了句:“公主。” “恩。”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进来,只站在哪儿,不知如何开口。 “到底怎么了?你说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轻轻笑着。 “郑国求姻,郑国皇帝指名要公主联姻,楚皇他,已经答应了。” 郑国皇帝——赵刃,两年前弑兄夺位,当时有对其不满者皆被当场屠杀,掌政期间手段狠厉毒辣至极。其行事阴测诡异,难以揣测。 拿着杯子的手颤了颤,我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事情或许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 外间的侍女跑进来禀报,说是薛义求见。 我愣了半天,才起了身出去。薛义远远站在树下等着我,风扬起他的白色袍子,俊逸温柔的模样,恍如昨日初见。 “阿鸳。”他轻轻的唤了声。 “怎么了?”我努力维持着浅浅笑容。 “你,你莫怕,我会一路陪你的。”他看着我,突的又像害怕一样偏过了头:“郑国国君……若真如传言一般,我定会带你逃走的。” “你不必为我做任何。”我轻轻的说着,声音平和:“既然你选择的是家族,就应该好好走自己的社稷路,不该淌这趟浑水。” “阿鸳,对不起。”我转身的那刻恍然听见这么一句。 我蓦然失去了力气,顿下了步子,噙着的泪滚落在衣襟上,稳着声音:“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并不是你造成的。” 出行的日子很快,就在两日后,那是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日子。 我盛装打扮,被万人簇拥,踏上那铺好的红毯,一路走到宫门外。 我头一次见到了楚瑜,他拿着件红色袍子细细为我系好,声音温柔低软:“听说郑国的冬天极冷,好好护着自己。” 我抬目认真看向他,那双深沉的眸子里带着怜意与愧疚,我动了动嘴唇:“皇帝的心果然容不得你对如何女人动情。” 他蓦的一怔,神色并不好看,却仍然高傲自负:“你是否太高看自己了?” “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不必再见。”我淡淡道,一块金纹红盖头将我的视线遮了起来,侍女扶着我上车,我再也看不见楚瑜的模样神色。 去郑国的路极远,薛义一言不发的跟着车队,我默着声不说话。 车外郑国派来的侍女细声交谈着。 “你说若是皇上知道联姻公主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会怎样?” “还能怎么样?要不一刀下去,要不就是打入冷宫呗。” “可这公主长得极为好看,皇上会不会……” “怎么会,皇上的脾气你难道不知道?别人用过的东西他必然是弃之如履的。” …… 去郑国的路纵然远,也终究是到了,薛义牵着我下马缓慢走上那宫毯,他手心里的汗让我微微转目,他低着头,脸色极为难看。 薛义,你曾说过要用十里红妆来娶我的。 可如今却是你送我到另外一个男人手中。这世间的人呐,可真是奇怪。 我顺着两侧的长宴踏上高台,静静听得内监宣旨。 顿时四下沸腾。 “皇上居然封了贵妃,她那样残污的身子怎么能册封贵妃呢?” “就算是为了楚国的脸面,也不应如此。” “想必也不过是个虚名,不必太计较。” “……” 突的被一只长满厚茧的手握住,那人的声音低沉浑厚,气势尤为迫人:“自今日起,青鸳便是朕的贵妃,尔等不得有异议!” 第7章 温柔小意 掌事姑姑在我耳边一直叮嘱,反反复复都是一个意思,便是叫我好好遵守规矩,伺候好她们的皇帝。 刚推开房门,便见着阿温急急忙忙的跑了来,将我上下左右好好打量了一番,才握着我的手松了口气:“公主可还好?” “一切都很好。”我慢慢走到床边,靠着床背休息了片刻。 几月来颠簸疲惫,如今又忙活了一整日。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高床软枕的休息一会儿,便是谁来我也都是不理的。 迷糊中听得一声传报,屋内的婢女连忙全退了下去。 掌事姑姑温声拍了拍我手:“皇上来了,娘娘小心伺候着。” 房门吱的一声被打开,稳健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绣着金纹的衣摆突兀的没入视线,血红的颜色刺的我眼睛发痛。 我曾怀着美好憧憬这样的场景,如今却是这副模样。 视线突的一明,红盖蓦地落地,那人一身红裳站立在我面前,狭长的凤眸直直将我望着,剑眉锋唇,轮廓深刻冷毅,却是一副令人思慕欢喜的好模样。 我微一低头:“见过陛下。” 他恍若未闻,半响在我身边坐下。我默不作声,只死死揪着袖角。 “可是恨朕将你从楚皇的身边夺走?”他突的开口说。 我带着浅浅笑容抬目看向他,并未有任何忿怼:“如此陛下应该知道,青鸳这副身子早已……这般肮脏的身子如何能侍奉陛下,陛下理应移驾……” 我清晰的看着他的眉头狠狠皱起,却未带丝毫厌恶。 “朕不在乎这些。”低沉的声音伴着粗重的气息吻了上来。 我未有去任何反抗,当衣衫被尽数褪去的时候,我突然想,这般不知廉耻的我究竟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对,我的神情被他一览无余,我看着他慢慢冷下了脸色。 “你想死?”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活着有什么好的陛下。”我轻轻地回着,却觉着眼眶湿的慌。 他蓦地用力抱住我,□□相对间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他的语气温软:“你在怕什么,朕不会强迫你任何的。” “青鸳不怕任何,我只是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去活着。” 我的国家没了,我的亲人离我而去,如今连我所唯一憧憬的也破灭了。 “陛下,青鸳这样一个人恐怕是让你失望了。” “无论你如何绝望,朕都会让你好起来的。”他的脸颊紧紧贴着我的额头,语气是那样的低柔婉转,我恍若记起我离开的时候楚瑜也是这般语气。 我偏了偏头,轻轻一笑:“陛下不必煞费苦心,青鸳的身上并没有您想要的东西。” 他没有发怒,只越发用力拥了我,在我耳边轻喃:“好了,别多想,安心的睡一觉罢。” 次日一大清早我便被侍女拉着起来了,阿温给我细细梳头,低声提醒:“娘娘,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我点了点头,换了身衣服就连忙皇后宫中赶。 我双手托着茶杯,几近卑微的跪着,那盛装打扮的女子挑着尾指轻轻接过,转眼看了看我,目露嫌恶。 “你倒的茶,本宫可喝不下去。”茶杯预料之中的摔在我胳膊上,茶水烫的我直发抖,她只拿眼角不屑的觑着我。 皇后慢慢蹲下来,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一个响亮的巴掌猝不及防的扇了过来,脸上顿时火烧一样疼痛。 口里渐渐有了血腥味,我双手撑在地上,没有任何的言语。 “真以为仗着这张脸便能迷惑的了皇上,看到你这副卑贱的就令人作呕!” 我的双手发着抖,心里一片死寂,轻轻笑着:“娘娘说的是,既然如此,何必与我一般见识。” 她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我,仿若在看着一个低贱的戏子。 内监的传报声蓦地响起,玉靴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臣妾见过皇上。”四下里,声音齐齐响起。 “皇上,现在不该是早朝的时候吗?您怎么来了?”她声音温柔而娇媚,同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径直在我面前蹲下,手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我微微皱眉,听得他放软了声:“很疼?都怪朕没有吩咐好。” 他轻轻的拥着我,我有些愕然。 “今后若再有此事发生,朕决不轻饶。”声音在我耳边冷冷响起,听来十分的压迫窒息。 我瞥了眉头,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这般温柔小意呢?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语气轻轻:“以后有朕在,没人能伤害你,莫怕。”被握住的手微微颤了颤,我没有接口。 回到栖霞宫里,他拿着药膏细细给我涂抹了一遍,火辣的脸颊渐渐冰凉,我涩涩开口:“青鸳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陛下图谋的。” “朕知道。”他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随后换了个药瓶起身走到我身边,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抬手掀了我的外衣,我身体微微一僵,垂了眸子。 他低着头,眼帘半垂,将烫伤的胳膊轻轻抹上药,那模样仿若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看不懂他,看不懂他为何要这般做。 下午是为楚国使臣的布送行宴,这一顿饭吃的格外沉默;薛义是个寡言的性子,本就不喜这些场面,更何况是我们如今这般情景。 散宴后,赵刃拉着我手正要与我一同回去,薛义突的挡了去路,微微拱手道:“陛下,不知可否与贵妃娘娘借一步说话。” 赵刃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自己转头便先走了。 薛义定定的望了我半响,方开了口,声音有些涩然:“阿鸳。” “以后再不可这般叫我,你莫不是不想活命了?”我硬声道,言语带着几分疏离。 “你,你……可还好?” 我看着他,只淡淡一笑,没有去回答。 “阿鸳,你若是觉得委屈,我这就带你走!”他突的走上前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目光坚定殷切。 我用力将手抽了出来,神色决绝:“薛义,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无论你如何想要去挽回,也是再不可能了。” 他安静的看着我,半响苦涩一笑:“阿鸳你总是这副寡淡的模样。” 他的声音突然高了些,隐忍着怒意:“有时候我都开始怀疑,你可有真心对过我!” 我蓦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了他片刻,然后突兀的笑了起来。 眼前事物渐渐被水雾模糊,我犹自苦笑,语气讥嘲讽刺:“你这话说得可真好。薛义阿薛义,原来你竟是这般看我的?罢了,就算我这三年多来瞎了一双眼!” 他有些不知所措,一副急于道歉的模样:“阿鸳你别哭,你知道我并不怎么会说话的。” “薛义,你可知我曾多么希望嫁给你?你可知我曾多么憧憬与你的未来?”我轻轻地呢喃,声音颤抖哽咽,不能自抑:“我曾那般满怀希冀的问你……问你可还要我时。那时你的回答让我心里……有多痛……多绝望!” “你总是觉得你付出了很多。但你可有想过我放弃亡国之去喜欢上你有多难?薛义,我将我所有的勇气用来喜欢你,可你是如何推开我的?事到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我目光定定的望着他,看着他他刹然间面色苍白,再难开口。 “母亲说得对,我本不该信你们的,这天底下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报以希望。” 薛义僵硬着伸出手欲要给我擦泪,我偏了头,生硬道:“薛义,既然你选择了便不要后悔,莫要让我看不起你!”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悲。像隐忍了许久的伤痛突然汹涌而来,捂着眼睛不止的抽泣,声线嘶哑的不像话:“这便是你那么拼命去喜欢的男人呐,皎月。也真是可笑的极。” 突的被人用力的抱紧,那人身上飘来的龙延香让我心神巨骇,不过片刻又平静下来:“陛下这次,大抵是要杀了我罢。” “皎皎,以后有朕,莫怕。”耳边的声音温柔至极,让我几乎都要相信了。 我望着他衣领上的精致纹路,轻轻叹了一声:“陛下想要的,只要是青鸳还有的就必会拱手相送,陛下实在不必如此煞费苦心。” “你想要的就是朕想要的。”他松了手,目光深深的将我望着:“你不必担心朕会算计你,皎皎你并没有什么值得朕算计的。” 我静静的默了一瞬,方点了点头:“青鸳知道,可陛下何故如此?” 何故如此相待,我是那么一个令人不耻的人…… “皎皎只需知道朕待你是真即可。”赵刃捧着我的脸颊,长眸微敛,眼里带着柔和的神色,这样的他哪还像大家口中的那个嗜血狠厉的皇帝? “陛下。”我出声打断他,语气冷静:“试问天底下男子会有哪一个不介意女子的贞洁名誉的?青鸳这样的一个女子纵然再美貌也理由不该得到大王的垂青。” 那双深沉的瞳子里清晰的映着我的模样,我突的就慌了一下。 “皎皎,朕在乎的只是你。”他低低叹了一声,伸手扶住我的脸颊,轻轻浅浅的吻落唇瓣上,带着点点怜惜之意。 永乐街上,贩夫走卒之声纷杂不绝。 “陛下带青鸳出来是有何事?”我压了压帏帽,轻声问。 他突然顿步,转头看向我:“皎皎你整日在宫中,难道不闷?” 背后猛地一痛,脚下受力不匀,身子直直往地面倾去,握着的那只手用力往回一拽,便稳稳当当的落入对方怀中。 还未站定,便听得身后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兔崽子,你跑什么跑!小心老娘打折你的腿!” 撞了我的那孩子明白自己做了错事,忙的哇哇大哭起来。 那妇人一把拉过孩子,五个手指头啪啪打在屁股上:“叫你打幺弟!叫你打幺弟!” “是他抢我东西!还说要打死我!”那孩子哭的稀里哗啦,咬着牙可怜兮兮的反驳:“是他说要打死我起的,他要学皇帝……” “小祖宗欸!你在胡说些什么!”那妇人连忙捂了他嘴,四下张望一圈。 “是说评书的张老头说的。” 那妇人揪着他的耳朵,骂骂咧咧回了家。 我侧目看向赵刃,生怕他发怒。帏帽挡着他的模样,听着他的声音毫不在乎:“朕不惧他们的议论,朕有的是时间让他们心服口服!” “陛下,我突然想听听这评书。”我笑道。 赵刃拉着我手,轻轻点了点头。 一进去便听到那堂板一拍,说书人兴致勃勃的摇了摇扇子:“那玉贺公主一死,齐皎月便觉得没了靠山,她心急如焚,在房内走来走去,心绪难平。” “她思来想去觉得那薛义不过一禁卫将军未必能护的了她。正巧几日后新皇狩猎,她一见有了机会,便将自己里里外外……” 刚一坐下,赵刃便一皱眉头,拉着我要走。我安然笑到:“无妨,听一听也好。” 他却未闻一般,径直拉了我走,声音温柔:“听说皎皎喜欢乐理,朕带你去听听郑国最好的乐师弹奏。” 第8章 倾月公主 “听说皎皎喜欢乐理,朕带你去听听郑国最好的乐师弹奏。”郑国最好的乐师? 我诧异着跟随他踏上九层高塔。远有天籁之音飘荡而来,一曲高山流水弹的甚为跌宕起伏,潇洒肆意。 塔内有许多人正细细品茶聆听着,他们的衣着贵贱不分,年龄高低不齐,却不约而同的禁着声。 那人长发半拢,玉面之容,神色悠然自得,着一袭白衣委地,宛若天降。 半响,见得他手指一压,收了尾音,抬目看来,眸子极为净澈明亮:“皇兄来了。” 话未落音,四下便跪拜了起来,赵刃左右看了一眼,只道:“朕有些话与清王说,各位改日再约罢。” 等人都散了,清王才继续道:“皇兄有何要事?” 赵刃找了个位置,心安理得拉着我坐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朕的贵妃喜乐,闲来无事便带她来听听。” 清王轻轻笑了笑,心情颇好:“皇兄可从来不是个会讨女子欢心的人。” 赵刃低头给自己斟了杯茶,浅浅抿了一口,随口答:“现在是了。” 清王蓦地看向我,突的皱了皱眉:“贵妃?可是楚国的青鸳公主?” 楚国?我心里突的有些不舒服,口上仍旧温和答道:“齐国既然亡了,青鸳便不是什么公主。” 他歉然一笑,继而问道:“据说贵妃曾以一曲凤求凰引得郑国第一乐师穆卿琴箫合奏,即是连穆卿都赏识的,想必琴艺也绝非凡响。” “当日不过是穆公子存心抬举罢了,青鸳之艺比起王爷实在莫及。”我并未有分毫作假,纵然我自小受到母亲的熏陶,但终究是比不过他们这些大家,方才清王弹奏的时候我心中便有了高下。 “试问乐理怎能用来分高低胜负?所以贵妃所言赵熠不敢苟同。”清王敛了眼帘,微微瞥了眉。 话一出我便觉不妥,我忙低头谦声道:“如此,确是青鸳失言了。” 赵刃拿着杯茶塞进我手里,并未多言。 我这才发觉一路上滴水未进,口舌确是干燥,便顺从的饮下。 “陛下!”一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赵刃起身走过去,语气不悦:“何事如此惊慌?” “陛下,倾玥公主回国了。”那人头低的极,似是畏惧的恨。 赵刃皱起眉,突的冷声问:“到底什么情况?!” “回……回陛下。”那人瑟瑟发抖,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越国太子被贬流放边境,倾玥公主一路被追杀,属下救下倾玥公主时她正昏迷不醒……太医正……” 赵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话还未说完,他便急急奔了出去。 “倾玥回来了。”身后响起清王轻轻的叹息声:“皇兄怎的还像当初一样,总是为她乱了方寸。” 我回过身,并未多问,微微点头:“今日叨扰王爷了,青鸳也该回宫了。” “一同罢。”清王抱着琴起身,向我淡淡一笑。 “王爷也住宫中?”我诧异道。 他慢步走了过来,温声浅语道:“因母妃身体越发孱弱多病,为免母妃思念多忧,皇兄特准了我在宫中照看着。” “原是如此。”我了然道。 一路走到塔下,我望着塔顶的檐角开口问:“王爷更为喜欢高处的风景?” “并非如此,只是能望的远些。”他轻轻说道。 我莞尔一笑,偏头看向他:“虽不能身至,但目之所及。” 灰色瞳子微微一滞,片刻后只叹息一声:“贵妃如此之心性,活在后宫之中确是辛苦。” “人之所愿,岂能顺心?”我微微低眸,涩涩笑道:“早已命中注定。任你百般挣扎,终究也是无可奈何的。” “到不如顺之从之,若不曾错抱希望便不再有失望。”我突的止住声音,转身谦然拱手:“青鸳失言,让王爷涂听抱怨了。” 清王伸手扶住我手腕:“不必如此。” 到了宫内下了马车,见得外面的雨还未停,侍从连忙到:“卑职已吩咐人去拿伞了,娘娘先入车内避一避。” “不必麻烦,本王之伞借与贵妃便可。”清王背着长琴,徐徐走来。 我还未开口,便被他打住:“本王如何也是男儿之身,些许雨水不妨事,贵妃切勿着凉。” 清王将伞搁到侍从手中,便转身离去,雨水依旧未有半分减少,他走的闲庭信步,仿若游湖赏色一般。可那身影看的却实在瑟然萧索,令人叹息。 我看了眼侍从,淡淡道:“走吧。” “娘娘。”阿温站在门口,似乎等了我许久。 赵刃再未在我面前出现过,倒是清王赵熠还见过一次。 那日阳光明媚,榭水亭边的秋菊开的极好,只是传来的琴音低缓而悲戚,听来实在令人哀伤。 我犹豫一二,还是踏步走了过去,清王立马止了声,拱手行礼:“见过贵妃。” “今日天气晴朗,如此之曲实在违和。”我偏头琢磨了一二,温声浅语道:“纵使再悲伤也有过去的时候。就像这天幕上的太阳一样,昨日乌云蔽日,可今日依旧是温暖明媚。” “今日是知己故友的忌日,便多了些感伤,有劳贵妃费心了。”他温然有礼道。 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如此更当释怀,倘若是青鸳故去,便不愿让人因我多做感伤。” “贵妃,小心倾玥。”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声。 我转头看向他,神色感激:“多谢王爷好意,可青鸳并没有打算与她争抢任何。” “贵妃难道想一步步失去宠爱被人捏在掌心,生死受他人所控吗?”清王突地开口,神色有些激动。 “多谢王爷好意,青鸳自有分寸。”倘若那人喜欢倾玥,我也无可奈何,总归我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贵妃切莫与我母妃一样,还望保重。”我错愕回身时,他已背着长琴渐行渐远。 远处匆匆忙忙跑来一个绿衣宫女,对我弯腰行了个礼,便焦急汇报道:“贵妃娘娘,我家主子请各宫妃子,在朝凤殿一聚。” “娘娘,那皇后一向对您百般刁难,这次突然邀您前往相聚,也指不定是什么阴谋诡计呢?”阿温一直是个心直口快的,那宫女一走便拉着我手担忧道。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莫惊慌:“你们这么多人陪着我,光天化日之下她敢做什么?你莫怕,阿温。” 皇后这日的态度极好,让人沏了壶好茶给我,慢条斯理的说道:“不管如何,你我始终是宫中姐妹,来的名正言顺。所以这次,本宫便也请了你来。” “姐姐快说到底出了何事,让姐姐如此焦虑”说话的那个女人凤眸微扬,唇角微抿,举手投足间皆是一番风情。 那一身锦纹红衫衬的其极为妩媚动人。若我猜得没错,这便是越国进贡的美人,据说是极得赵刃的喜欢的。 上次来并没有多做观察,这会儿才看清楚这后宫里有份位的女人出奇的少,左右不过四五个。 一个病怏怏的异姓郡主,低眉顺眼的连话都不敢说。一个是赵刃之前的贴身婢女,剩下的那一个是太后的侄女,做派端庄,倒是文静的极。 “你们可知皇上这几日去了那!”皇后怒不可遏地捏着杯子。 “这还能去哪?不是贤妃姐姐哪儿就是贵妃妹妹那。”越美人答到。 贤妃轻轻搁下杯子,摇了摇头:“皇上已有一月未踏入我宫中。” 皇后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淑妃:“淑妃妹妹,与皇上一同长大,更了解,那人对皇上的重要吧” “姐姐说的是何人” 皇后气急败坏的捶了捶桌子:“陆诗韵那贱人……她竟然恬不知耻的回来勾引皇上了!” “倾玥……倾玥公主。”淑妃似是一惊,然后便低头没了声。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越美人听得糊涂,便直接问了出来。 “你们可有听过皇上在年少时有个青梅竹马,皇上曾为了她不惜与先皇翻脸。”皇后皱了皱眉继续道:“皇上以放弃皇储之争来换取一纸婚书,可那女人却因皇上无权无势,甘心嫁与那越国太子,如今越国太子失势,她便立马转头来投靠皇上。” “姐姐要我如何做?”越美人立马接道。 皇后握了握拳,下定决心道:“她若识趣便算了,否则定要将她赶出去!你我姐妹其利断金,就不信斗不过那贱人。” 我遇见倾玥公主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为何连赵刃那般的人会喜欢她? 那女子,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蛊惑人的微笑,宛若日光一般温暖。 “见过贵妃娘娘。”她的声音温柔而娇媚,眼神清澈干净,但我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那一转而逝的嫉妒怨恨。 “你怎知是本宫的公主快快请起。”连忙将他扶起,不管如何,他都是赵刃喜欢的女子,今后也将是后宫的嫔妃。 她柔柔一笑,态度恭谦:“妹妹长得这般好看?谁人不知呢” “姐姐说笑了。”我温声道。 “好了,本宫也不打扰姐姐赏花了。”我并不愿与他多说,便找了个借口离去。 在转弯处我故意停留了一下,听得方才那人的声音响起,语气与方才截然不同:“也真不知道刃哥哥看上她哪一点?这般古板无趣,莫不是看中了她那具皮肉。” “不过如今看来,刃哥哥对她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公主说的是,皇上自小心中便只有你一人。” “这次我绝不会放过刃哥哥了,她们若要与我抢,我便让她们生不如死!” 心中十分烦闷,我并不愿加入这种争斗,走的匆忙,到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得极远了。 第9章 虚情假意 耳边传来的笛声悠扬悦耳,洒脱自然。让人听来烦恼一扫,顿时神清气爽。 我循声而去,见到那一身雪衣之人,微微一笑:“神仙妙曲绕梁三日,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贵妃。”他拱手行礼,一如既往的温柔明媚。而我也被其感染心里舒畅了些。 “皆因方才的笛声太过动人心弦,才冒昧循声走了过来,王爷不嫌我烦扰就好。”我颔首温声道。 “纵然再好的音需要有人欣赏才是,得遇贵妃这一知音人,是本王之幸才对。” 他将笛子挂在腰间,向我拱手道:“不知可否请娘娘奏一曲。” “可否介意青鸳借琴一用?”我莞尔一笑。 他没有说话,而是亲自将琴抱到了我面前。 “青鸳见王爷刚才那一曲超凡脱俗,也有心和一曲,望王爷切莫嫌弃便是。” 清王浅浅一笑,取了笛子与我同奏,神色一派怡然闲适。 我低头浅浅一笑,倘若不是身处后宫之中,或许我二人还真能成为知己。 可惜天从不遂人愿,我此生是注定得不了那么好的时光的。 晚间我见到赵刃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一身酒气,遣走了宫女,直直抓住我的手。 我一声未吭,并不是不怕,而是无可奈何。 他突地一把将我抱住,身体滚烫的出奇,温热的气息拂在我而后:“皎皎,朕难受。” 心中一惊,连忙回头去看,见着他面色潮红,神色隐忍,那黑色瞳子里的情,欲把我吓了我一跳。 “皎皎,朕难受。”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身下。 我心中一惊,猛烈地缩回手,结结巴巴:“陛下……陛,这……这是……” “皎皎。”他呢喃了一声,然后一把将我推到,湿热的嘴唇贴在我的颈脖上。 我惊愕的瞪圆了眼,随后片刻又平复平静,你在奢望什么呢?皎月,你能奢望一个帝王什么?多宠爱你一些还是如何? 即便心中一片死寂,可面上冰凉的湿意却是如何也无法掩饰。对,我是失望的,我可笑的对这个人抱有了那么点希望,因为他平日里的体贴入微。 我清晰的看着他的轮廓,他突的伸出手指摸了摸我脸,然后沉默了起来,表情阴晴不定。 “还是不愿吗?”他侧目轻轻的叹了一声。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道:“你……可是,钟意清王?” 时刻派人跟踪着我么?我突兀地笑了下:“陛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看着他额头暴起青筋,握了握拳头,冷硬道:“早日了断情意,朕是绝不会放开你的!” “我知道。” 呲的一声,眼见着他拔出长剑毫不犹豫的割伤了自己的手臂,鲜血迅速染红了杏色床铺,待神色清醒了一些,方回头看了我一眼:“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竟没有打算处置我吗?纵使这般模样你也不打算强迫我?到底为何要如此做,赵刃? 我皱了皱眉头,犹豫着开了口:“陛下,青鸳从楚国带来的几个陪侍模样都格外端正清秀,不若……” 他转身看了我一眼,神色冰凉,语气嘲讽:“朕要的是你,你既不愿又何必强塞她人!” 我静静看着他,直到他不悦至极的提步离去。 “陛下!”我突兀的开口,顾不得穿上鞋子直跑到他面前。 抬头望着他的眸子,迟疑了片刻,开口道:“倘若真那般难受便……反正……青鸳也不是什么干净的身子,若陛下不嫌……” “你可想好了?朕绝不会逼你的。”他涩涩开口,声音沉的极。 我伸出手环住他腰,轻点了点头。那人静静看着我,最终轻柔的吻在我唇瓣上,辗转缠绵。 “皎皎……”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鼻子上,声音粗重隐忍,依旧是那样温然小意。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我想便是被这么骗着也是好的,反正我已一无所有。 我被他稳稳放在床榻上的时候,脑袋里忽的想起楚瑜的模样,回忆起那令人瑟瑟发抖的巨痛,身子猛地一紧,心中实在惧怕的狠。 赵刃察觉我的异常,忙的抱紧了我。手指磨挲着我的眼廓:“皎皎,莫怕,朕不伤你。” 感觉到腿边异物巨烫异常,我一惊,慌张的抬眸望向他,他吸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我背,温声细语:“皎皎,朕不会伤害你,莫怕。” 我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那些疼痛对我来说实在是心有余悸。他干脆握住我的手按在他身下,我触到的时候心里一凉。 他的脸色涨红,额头细汗密布,一脸隐忍难安的带着询问的看向我:“皎皎?” 我垂了眸,他吻着我的唇,轻声呢喃:“皎皎。”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柔和,不禁让我有一刹那的失神,觉得他或许是真心想待我好的,可是,转念又嘲讽了起来。 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便突兀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没有记忆中的那些痛楚,我有些茫然不解。 赵刃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声音柔的几乎滴得出水:“皎皎,可疼?” 烛火照耀下,我发觉赵刃的眸子生的极为惑人,这么一想脸颊便红了起来。 “皎皎,朕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害的。”意乱情迷中,我仿若听的了这么一句。 我醒来的时候,突的发现身边多了个人,那人还紧紧抱着我,我一惊,看清人后又莞尔起来。 那双眸子蓦地睁开,四目相对,我先撇开了目光。 他本就长的极好看,如今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一下便慌了神。 “皎皎。”他轻轻笑了声。 我觉得面红耳赤,内心十分鄙夷自己这种小女儿的作态,却又不敢与他对视。 “皎皎。”他一口咬在我脸上,语气都是带着笑意的。 我推了推,有些羞怒:“做什么?!” “你终归还是朕的。”他笑吟吟说。 “陛下,你是郑国的皇帝,整个郑国都是你的,青鸳是你的妃子,本就是你的。”我睨着他,无可奈何道。 “你是说你不喜欢她们?”他一针见血道。 “没有。”我勾唇笑了笑。 “皎皎,对不起。”他急急拉住我的手,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似乎很喜欢捧着我的脸说话:“只要朕还是皇帝就必须要有其他妃子来权衡朝堂利益,可若我不是皇帝,又如何有资格拥有你。” 我默了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并没有……” “但朕心中只有皎皎一人。你无需知道其他,无需胡想,你只需知道朕的心意即可。”他取了衣服披在我身上,认真道:“皎皎,只要你信我,你要的什么朕都会给你取来。” “皎月不求其它,只求安分。”我摇头道。 赵刃目光怜惜的吻了吻我额头,道:“不管你要不要,该给你的朕都会一一给你夺回来。” 赵刃走后,我收到了皇后的赏赐,出人意料的,她让人带了句话来:“皇后娘娘让您好好服侍着皇上,搓搓宫里面那位的锐气。” 也对,我无权无势的对于皇后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防范的。倘若是倾玥公主的话,一旦得了皇帝的宠爱必定是要危及她的后位。 “余九,我该试着去信他吗?”我碰了碰今早刚开的月季呢喃道。 “这就要看娘娘的心之所向了。便是错了,自己选的也不至于后悔不是?”余九悲谦的弓着腰,低声答。 我深吸一口气,半响沉声道:“那便信他一次,即便是错了,也算我咎由自取。” “娘娘……即便要交心也莫要全交了。” 我侧目看向他,无奈道:“余九,你是知道我的,若决心了断便绝不藕断丝连,若是交心便不会防范任何。” “娘娘,今日是中秋佳节,想必不久便会有人过来通报晚上的家宴的。”余九迅速岔开了话题。 “中秋?”我望了望外间开始昏暗的夜色,莞尔笑了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薛义特地托人送了一盒子月饼来,那样的难吃……” “终归是薛将军的一片心意,那样一个刚硬的男儿却愿为了娘娘亲手制饼……”余九的话生生卡住,忧虑的看了我一眼。 “余九啊,你说是不是连老天都觉着我配不上他,才会如此捉弄人。”我突兀的说着。 “娘娘何须妄自菲薄……”余九的声音低沉的很,看过来的神色是那般的悲伤痛惜。 去宴席的路上,阿温仔细着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的:“娘娘今日的装扮极美,陛下见后必定十分欢喜……娘娘……”她的声音在看到不远处的场景后低了下去。 路边的纱灯古朴雅致,纹绣精致,盏盏相映,衬的这夜色格外朦胧迷幻,宛如梦境。 我的步子生生顿住,不远处的倾玥提着食盒,正昂着头一脸真诚欢喜的看着赵刃,那身浅蓝纱裙被风拂起,那一刹那,便是我看去都是忍不住赞叹一声。 “刃哥哥以前最喜欢阿玥做的东西了,今日月圆佳节,阿玥特地做了一些月饼给刃哥哥尝尝。” “有劳阿玥了,等会儿开宴,孟生记得摆在朕的桌上。”赵刃带着微微笑容,眼睛映着灯火,斑驳潋滟。 我突的想退缩了,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双本不该有我的掺杂的。 不知愣了多久,待我回神时人已走远,我低头看着袖上的精致绣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般精心打扮,是为何? “贵妃?”清澈的声音响起。 一抬头便见着一双黑色瞳子,来人白衣胜雪,眉目清秀。我点了点头:“清王。” 赵熠有些心不在焉,须臾后,尴尬笑了笑:“贵妃今日实在是容光迫人。” “能得王爷的赞赏,青鸳之幸。”我回以一笑。 赵熠浅浅笑着,提步一同而行。 去到的时候,众人大多数已到,无数目光聚集在身,或惊艳或妒嫉。倾玥先一步跑了过来,挽住我手:“妹妹今日好生美,看得人心猿意马,好在妹妹是个女子,要不然可难把控。” “姐姐说笑。”我并不愿与她多说,找到自个的位子规规矩矩的坐着。 首位上的赵刃举杯,一饮而尽:“今日中秋佳节,在座皆是至亲血肉,不必拘束。” “谢皇上。”四下起坐,举杯相敬。 “这小月饼做得好生精致。”皇后何氏捏起赵刃盘里的月饼打量了会儿,欣喜赞叹道。 “姐姐若是喜欢,倾玥明日给您多送些。”倾玥弯眼笑,一脸纯良无害。 “这就不必了,公主特意做给皇上的,本宫可是无福消受呢。”她这话说的分明,倾玥的脸顿的垮了下了,神色十分委屈。 我离得主位近些,清晰的看着赵刃撇了撇眉头,将盘子推到皇后身前:“好了好了,喜欢全拿去便是。” 皇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灿灿谢了恩。 席间倾玥最为活泼多语,惹得四下欣喜欢乐。我低头细细品着查,转头见着清王亦是如此,便抿嘴一笑,清王正巧抬头,含笑点头,一派温雅。 再回头时,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心中蓦地一凌。对方的脸色十分难看,眼底竟然带了愠怒。 我微抬目与他平静对视,嘲讽般的勾起嘴唇。是他左拥右抱在先,如今倒像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第10章 心灰意冷 “娘娘,夜深露重,早些进去休息罢。”余九拿着披风走过来,顺手搭在我背上。 我望了望天幕上的月盘,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好。” 突兀的通报声响起,我瞥了瞥眉,在原地站定,等待来人。 赵刃走的极匆忙,即便是在暗处我都猜得到他那一脸的怒意,微微倾身:“臣妾见过陛下。” 他并没有说什么,在我疑惑抬头的那刻,他突的拽住我手,直直往屋内走。 手被拽的生疼,我紧紧瞥着眉,猝不及防的被他用力搂住,满腔怒火的吻了上来。 我怒的极,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力气,咬了他一口,重重将他推开。 赵刃的脸色顿的沉了下来,声音冷极:“你在为谁守身!” 我静静看着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沉默不语。赵刃紧紧握着我手腕,怒道:“之前便罢了,可如今你已是朕的女人,岂能与其他人出双入对,眉来眼去!” 我低了低头,眼睛有些涩然,语气低哑:“既然你如此认为,要如何处置由你便是。” 四下沉默,感觉捏着自己的手松开,赵刃抬起我的下巴,触及我的泪水叹了口气:“皎皎,你要朕如何做才肯一心对朕” “青鸳实在是不明白,陛下的做法。”我深吸了口气,轻轻的笑着:“陛下既然心中爱极倾玥公主,又何必……何必来戏弄青鸳。若真如她们所说,陛下是为了青鸳这副好皮肉,陛下无需费心,青鸳自当……” “皎皎,你信朕。”赵刃打断我的话,捧着我的脸颊,轻声细语:“朕有不得不的理由,皎皎,朕心中只有你一人。” “皎皎,朕不问你与清王之事,但你万莫欺瞒朕。” “我……”我的话语被吻的细细碎碎,含糊不清。 这几日我想了许久,可我还是看不懂赵刃,看不清他的想法,皱眉叹了一声,继续练着曲儿。 批奏章的笔被搁下,赵刃起身走过来,从身后拥住我,头搁在我的肩窝上,语气轻轻:“叹气做什么你可是不想闷在这儿,不若朕陪你走走可好。”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好。” 因是深秋花木早已枯萎颓败,无景可赏,可赵刃却笑的极为愉悦,他握着我手,笑吟吟道:“朕知皎皎一向喜欢寒梅,明日朕就让人移栽些到你宫中,到冬日盛开之时,便无需担心路远受冻了。” “不必如此麻烦,青鸳……”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只要是皎皎喜欢的,朕一定尽力做到。” “无论我要的是什么都给”我挑眉道,赵刃认真的点点头,带着些许宠爱的意味。 “那青鸳要的可多了。”我偏头想了想,如是说:“等那天青鸳想全了,便一起写份单子过去,到时候陛下可别觉着心疼就是。” “朕坐拥天下,难不成还会怕你要穷了?”赵刃异常认真的说,我有些啼笑皆非。 而后,孟生跑过来,在赵刃耳边低估了两声。赵刃点了点头,转头与我到:“皎皎,朕有些急事要处理,你一个人先回去可好” “好,那陛下尽快过去吧。” 我漫无目的走着,正出神中,突的听得一声娇软声音:“妹妹,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抬头见着倾玥笑的甜美可爱,站在不远处的岸边向我打招呼,待我走过去,她拉住我手,在我耳边轻轻道:“妹妹,姐姐有个事情问你,你可否让你的婢女下去” 我转头让阿温余九在远处等我,倾玥拉着我的手搁在她的胸口,我有些措手不及,她甜甜道:“妹妹。” 我疑惑的皱皱眉,却见着她一脸慌张的往后倒去,眼睛瞪得极大,似乎是怕极:“妹妹,为何这般……” 我这时才恍然觉醒,远处倾玥的内监急急忙忙跑过来,跳入河中急急拉起倾玥。 倾玥上来的时候,与我离的极远,似乎是怕我咬她一口一般。她捂着胸口,剧烈的喘着气。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我抽泣:“妹妹……你……为何非要至我于死地妹妹若是怪姐姐抢了皇上的宠爱,姐姐马上……退出……退出便是,可妹妹……你……为何……” “怎么回事”不悦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头,欲要辩解,可当我看到赵刃急急忙忙抱住倾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倾玥的婢女哭哭啼啼道:“皇上,您要为我们公主做主……” “皇上,没什么的。是阿玥不小心摔了下去。”倾玥瑟瑟发抖道,嘴唇白的极。 “娘娘,娘娘您……”那婢女哽咽着说不出话。 赵刃对宫婢嘱咐了两句,便放开倾玥起身走到我眼前,目光冷厉:“到底怎么回事!” 我咬了咬牙,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个巴掌狠狠的打了过来,口中腥味汹涌而来,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的极,却如何也挡不住我心中的悲凉。 “娘娘……”阿温紧紧拉住我手,拿着手帕小心翼翼的将我嘴角的血迹轻轻擦了一擦,哭的不像话:“娘娘……” 我抿了抿滑落的泪水,强扯出个笑容,拍了拍阿温的头:“阿温你莫怕,我没事。” 赵刃依旧冷着一张脸,我淡淡笑着,这样的反复无常我本就应该接受的。 “你为何要害倾玥!”赵刃抓住我的手,质问的声音冷的极。 我抬手从鬓边取下那支白玉簪子,狠狠在手背上划了一道,霎时间鲜血流淌不止,阿温惊慌失措,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让她莫动。 那支白玉簪子是赵刃送于我的,我转手丢在地上,只听得一声碎玉声,动了动嘴唇:“陛下,这样赔倾玥公主可够了。” 他没有说话,我想了想道:“若是陛下想要这条命也无妨,青鸳无话可说。” 我再见到赵刃的时候是在夜间,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我床头,我便也当他不在。 “皎皎,对不起。”许久之后,赵刃低低说道。 “陛下,这样反反复复的游戏青鸳已经腻了。”我淡淡道。 冰凉的触感在脸上散开,他的语气轻柔:“皎皎。” “陛下,阿温已经为我上药了,您不必如此。”这样惺惺作态做什么 赵刃在我床边坐了许久,然后给我捏了捏被角,轻声离去。 数日后。 “娘娘,清王求见。”余九轻声道,犹豫一二,又道:“娘娘,陛下那边似乎对您和清王……” “我与清王不过君子之交,又有何惧更何况清王突然求见必定是有要事,让他进来。”我搁下笔墨,起身相迎。 一来赵熠便对我拱手一拜,态度谦恭:“本王唐突求见,实有要事相求,望贵妃见谅。” 我扶了扶他手,如是道:“王爷但说无妨,若我能帮必定尽力而为。” “母妃一向气血虚弱,是本王心头之忧。昨日听说越国使臣送来一条千年难遇的野山参。皇兄向来喜爱贵妃,若是贵妃……” “本王知道这般突然实在冒犯,但实在是无可奈何。” “我定当尽力,但结果如何我难以保证……”我犹豫一二,低声道。 我实在是没有信心,我也不知在赵刃的心中有几分重量 “多谢贵妃。”他突然瞥眉问道:“你这手是……” 我连忙收了收手,涩涩的笑了下:“无碍的。” 我见到赵刃的时候,他正在批阅奏章,他见我前来立马神色欢喜的搁下了笔。 我先一步跪下,语气平静:“青鸳前来是有一物相求,望陛下成全。” 赵刃连忙将我扶起,轻声道“皎皎,你说就是。” “昨日听说越国送来一支千年野山参,青鸳只求此物。”我态度诚恳。 “你要它何用”赵刃突的问。 赵刃的语气突然冷淡了下来:“昨日清王相求,朕没有应允他,因朕已答应母后。” 我跪了下去,没有任何争辩:“无论当日是真是假陛下都曾说过只要青鸳想要,必定相赠,如今青鸳只求这一物。” 赵刃盯着我的眸子没有说话,我率停了许久,莞尔道:“罢了,我本不应该相信这些……” “皎皎。”沉默半响之后,我恍然听得他道:“我答应你便是。” 随后赵刃下了道圣旨,将千年野山参送于清王,同时让清王与萧太妃入住帝都的新王府,这般意思该是防着我与清王见面了。 十一月初一,郑国收到边境战报,边境驻扎军遭到蛮邦强攻,驻守将军节节败退,郑皇为安抚民心,御驾亲征。 那银色铠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看的我眼睛直发痛。倾玥一双眼睛红的极,低声小意的在赵刃耳边说着什么。 赵刃安抚了她几声,快步走到我面前,又生生止住,犹豫一二开口道:“皎皎,此去路途遥远,你好生照顾自己。” 许是半天没有等到我的声音,他便怏怏转身。 “陛下,万望保重。”我迟迟开口。 他蓦地顿住脚步,转身紧紧将我拥住,盔甲硌的我生疼,语气欢愉:“朕以为你恨朕恨的极,如此朕便安心了。” 十二月十五日,太后突然染上风寒,卧榻难起。去宫外感化寺祈福的事情便全全交由皇后全权负责。因事出突然,皇后又以事务繁忙为由将祈福之事推于我。 “施主,请焚香。”方丈慈眉善目道。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燃香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然后往炉鼎内插去。 下腹狠狠一绞,燃香在我手中脱落,我痛的摔倒在地。 “娘娘!”余九急忙上前扶住我。 我怔怔看着散开的白色纱裙被鲜血染红,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慌乱万分:“余九,余九!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娘……娘娘。”余九霎时间白了脸色,连忙回头吩咐侍卫:“赶快去备马车,我们要赶去最近的医馆!” “是!” 余九一把横抱起我,急急往外走:“娘娘您忍一忍,奴才这就去找大夫!” 我死死的咬着唇,腹中翻滚抽痛,声音低哑的极:“余九……怎的会这般疼痛……” 一路上马车赶的极快,好在余九和阿温将我护的安稳,方没有滚落下去。 “吁~”马车猛地往前一倾,余九连忙挑了帘看去。 车外的随行侍卫被一群蒙面刺客围住,那些明晃晃的刀刃让人心中直发怵。 侍卫长立刻警铃大作,连忙拔了佩刀,喝道:“何人胆敢拦车!” 那些刺客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提刀而上,来势凶猛,招招致命。 余九挑了帘出去,顺手把阿温也扯了出去,神色冷静的吩咐道:“阿温你先骑马出去求援,我与侍卫们会为你开路!” 阿温点了点头:“余九你定要小心。” 我想说些什么,可腹中实在是绞痛难忍,导致后面的情况我一概不知。我只能用手死死按住小腹,眉头扭成一团。 待到余九上车之时,我方抬眼看向他,遍布全身的伤痕还渗着血,宫装被染成暗红色。他抹了一把脸,站在马车旁,死死守住车帘:“公主莫怕,奴才只要一口气在,便绝不会让你受了伤!” 我从未看过余九这般坚定冷厉的模样,他的手指死死握着剑柄,肤色在血污的映衬下各外刺目苍白。我动了动嘴唇,吃力说道:“余九,你逃去罢。总不能……让你……多搭上一条命。” “余九自小跟着公主,是公主的奴才。公主如今有危险,余九岂能苟且偷生!”他一咬牙,横刀挡住来人的冰刃。 头开始晕沉发痛,视线也逐渐模糊,待我缓过来的时候,余九正抓住对方的刀刃,口里的鲜血不停的流淌:“公主,奴才实在是没用……之前让您平白为奴才毁了清白,如今却也护不住您。” 刀刃没入余九的身体,我心中巨冷,大声嘶喊道:“余九!你怎么了!你不能有事!余九!” 余九没有答我,只抬手提剑猛地刺入对方的心口,转手将长刀拔出,口中道:“公主放心……” 马蹄声滚滚而来,灰尘四溅,赵熠一勒马缰,扫视一眼四周,冷声喝到:“尔等若是束手就擒本王愿饶其一命,否则定斩不怠!” 我看着余九软倒在地,连忙爬了下去,用了的拍了拍余九的脸:“余九……你说说话,你和我说说话!” 眼帘慢慢打开,他轻轻的抬起手贴住我的脸颊,深深一笑,却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动人:“公主对不起,奴才一直对您存了这般的心思。可奴才如今再不说……咳咳……心中又十分的……不甘……” 他猛地呕出一口血,雪白的牙齿被染红,他继续看着我,眸子里流露着那样的怜惜无奈:“公主本不应该是这般的,上天怎难忍心如此……” “余九,你别闭眼,你同我说说话!”我焦急的握着他的肩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直把他拉坐了起来。 我用力握着他的手,他一动不动的,我无力的垂下头,低低呢喃:“余九……你怎的……怎的忍心留我一人……” 公主,奴才是皇上派来伺候您的内监,从今以后,奴才这条贱命便是公主的。 公主,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推到奴才身上便是,奴才皮厚禁打,您大放心。 公主,皇后娘娘只是性子冷,心中大抵是极爱公主的。 公主莫怕,有奴才在,任何刀箭也有奴才挡着。 公主…… 脑袋空洞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知道有人拉过我的手,耳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低:“回王爷,这位贵人是因打胎药的成分过量,导致大出血,如今身体十分……” 眼前猛地一黑,身体的力量像是被突地抽走。耳边响起赵熠的惊呼声:“贵妃!” 第11章 再入牢笼 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转头便看见赵熠与阿温在我床边细声说些什么。两人见我醒来连忙禁了音,阿温急急忙忙端了药过来喂我,她那一双眼实在是红的吓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赵熠,声音嘶哑粗嘎。 赵熠皱了眉头,犹豫半天后,浅叹一声:“贵妃你切莫多想了,首先将身子养好再说。” 我转过头,目光死死的盯着阿温,语气生硬:“你告诉我,阿温。” “娘娘。”她的眼神左右转了会儿,最终在我的注视下开了口:“娘娘……娘娘不知在何时怀了孕,此次是因为被人下了药,孩子落了,失血过多才……” “孩子……你是……是说我腹中原本有个孩子” “是有人……让那些太医故意瞒着然后害了他……”我哽咽着抚上小腹。 如此说来,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吗?我垂下眸子,勾着浅浅笑容,可真够可笑的。 “娘娘你……”阿温连忙拿了丝帕给我擦拭泪水,神色慌乱:“娘娘……您莫哭……娘娘。” 我无力的抓住她手,望着她一双眼睛,失措道:“阿温,你说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娘娘……” “贵妃可想为余九报仇”赵熠突的开口。 我抬头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苦涩至极:“我自是想的,可……”可我有何能耐 “只要你想,又有何做不到呢?皇兄对您……毕竟是有些情意的,只要有这个,又怕些什么”他的话平稳无波,但却激起了心中的骇浪。 我原就应该想到的,无论那赵刃对我是出于什么原因,毕竟对我还算是百依百顺的,我本不应该落得如此的。终究是我自己不去争取,自己自暴自弃先的。 赵刃递了一碗燕窝粥过来,声音放的柔的很:“不管你如何想,身体是自己的,总得养好不是” 我接过粥,点了点头:“我是应振作起来。” 赵熠望着我莞尔一笑:“这样便好了。” 我养了几天便好多了,可宫里面始终没有人来接,我想她们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的。 阿温总是带着担忧的眼神,低低劝道:“想是她们不知道娘娘在王府,过段子必定是会来的,娘娘先养着身子起。” “阿温,你不必安慰我,若是她们不找我便罢了。”我望了望外间的飘雪,微微笑了笑:“到时候阿温与我回家乡,找老师去好吗。” 傅学士本是兄长的太傅,因我时常与兄长一起受教,他便也算是我的老师。 在楚国的时候,他带了封信来,说是在孟州隐居,若我有办法便去与他相会,他必定会护我周全。可我一直没有机会,便将这件事情放下了,如今想想却也是一个好去处。 只是余九的仇… 念此,我连忙搁下茶盏,转头问:“阿温,被抓的刺客现今可有招供” “娘娘,是倾玥公主。”阿温苦恼的看着我。 我又何尝不明白,可那是赵刃心尖上的人…… 起身推门而出,轻飘飘的雪落在脸颊上,一瞬就化作水滴滚入项间,冰凉寒骨,令人发颤。 “贵妃。”一件袍子披了上来,我转头看去。赵熠站在我身边,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仿若他身后的飘雪都被他感染暖化了。 我回以一笑,赵熠看了我一眼,带着点笑意道:“这天寒地冻的,即便是好些了,贵妃也不应该这般任性妄为的。” 任性妄为,这般词汇我有许久没有听到了。我忍不住勾唇一笑,赵熠的目光温和轻柔,仿若回到了许久以前,我仍旧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齐国公主一般。 “王爷,你说……”我带着愉悦的笑容侧目,他有些痴呆的看着我,我的笑容突的有些僵硬,他的目光让我连忙转头。 “今年的雪下的晚了些。”他忽的开口说,语气清淡,神色自然如常。 “恩。”我缓缓应了声。 “如今贵妃可有些打算”赵熠偏头看向我,继而分析道:“现在看来宫里的人是不打算接你回去了。” “我知道。”我停了停,莞尔道:“如此也好,我便可以随心所欲些了。只不过辜负了王爷的期望了。” “我本意并不是要你真去那样勾心斗角的,那时实是怕你想不通透,做了错事。” 我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见着它慢慢化为虚无,低浅开口道:“王爷放心,青鸳如今已想通彻了。活着确实困难,但毕竟还有些希望不是那样懦弱的选择了逃避,要如何面对死去的父皇母后” “青鸳已经够好了。”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不愿深想,便轻轻一笑。 “等陛下回国时,我便离开。那时人多眼杂,想必出去会简单的多。”我畅然一笑,能自由自在的生活着是多么令人希冀的事情。 “青鸳可介意本王也一同,母妃已然大好,我也想四处走走,能与知己一起云游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赵熠的语气十分轻快,瞳子映着无数雪花,斑驳炫丽。 “如此,乃是青鸳之幸。”我带着笑意,若是真能如愿便好。 愿上天怜我,就放过我这一次。 夜间,突的电闪雷鸣,轰隆震耳,大雨如倾盆而至。 我大声喊叫,猛的坐起,背脊全是冷汗,梦里的场景依稀在眼前,那孩子一身的血,他张着口,泪水留个不停:“母亲,母亲……痛……母亲……我想活着……母亲你为何不好好护着我” 我轻声呢喃:“余九,我口渴。”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我突的一骇,瞬间地清醒:“连你都不在了……” “余九……对不起……让你为我……”我紧咬着下唇,身子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冰凉的泪水一滴又一滴打在枕面上,染成朵朵暗花。 一月初五,冰凝雪止,天大寒。 我在游廊里摆了案牍,练着赵熠新谱的曲子。 “青鸳!” 赵熠的语气欢喜急切,我连忙抬头,见他手上捏着一张纸疾步而来,脸上带着浓浓欣喜之色。 我还未开口,他便将纸搁在我前,欣喜道:“皇上已到徐州,想必两日后便能到帝都。” “如此甚好!”我欢喜的起身,连忙倒了一杯茶给赵熠:“不忙,你先喝杯水。” 他接过一饮而尽,搁下杯子冲着我咧嘴一笑,仿若个愣头小子,我不由莞尔起来。 一月初八,大雪纷飞,北风卷地。 “青鸳,走吧。”赵熠站在府门口,轻轻唤了声。 “好。”我扶了扶帷帽,点头。 他在我身边不急不缓道:“阿温她们已经先出城了,马车在城外接应。为了掩人耳目,你我只得一路走去。” “无碍的,不过多走些路罢了。”我应声到。 出城的路出乎意料的拥挤,整个帝都的百姓都听到消息先来相迎,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不过也因此,没有人会去注意我们。 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声音越来越高,我转目一看,领头的男人眉眼冷厉,嘴角紧抿,浑身的气息阴沉,仿若从地狱而来。 他一勒缰绳,止住前行的步调,神色肃穆环视一周,声音寒的极:“朕今日在郑国百姓前下诺,只要朕在位一日,便绝不容许他人觊觎我郑国土地!” “青鸳,小心!”我们二人被人群分开,好在赵熠及时拉住我手。 待到迈出了城门,我们方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身后的赵刃依旧威风凛凛,霸气尊贵,我毅然决然回头的往城外去。 走了一段路,便见着阿温站在马车旁,一脸欣喜的跑过来:“娘娘!” “阿温,自今以后你便不必这般称呼了。”我欢喜的露出笑容。 坐上马车后,我开口问赵熠:“王爷接下来的打算如何” “先送你去孟州住一段时间,只愿青鸳到时候别嫌弃我吃白饭就是。”赵熠温着声音说道。 “自是不会,你若愿意便是……” “驾!”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与赵熠对视一眼,心里没来由的跳了跳。赵熠挑了帘,皱眉看去:“怎么回事” “不知皇弟这个时候出城,是有何急事”冷硬的声音响起,带着隐忍的怒意。 我的心中一冷,赵熠仿若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清。 帘子被突的一挑,那人的模样蓦地出现在眼前。我死心的闭上眼,他一把横抱起我,直直往外走。 赵熠伸出的手在空中生生停住,那脸上的落寞颓然让我撇了目光。 我闷声道:“是我非要求清王爷送我离开的。” 他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一路沉默着,我想,这般情况,便是任何一个男人也会要杀了我罢,更何况是眼前这个人,帝王的自尊足矣燎原。 诸嫔妃百官在宫门相迎,他拉了缰绳疾驰而去,一脚踹开了霞栖殿的门,直去到我的房间,将我按在凳上,冷冷开口:“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与清王私奔!你可知你这样,朕足矣让你死一百次!” “陛下掌控天下人生死,想要一个死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陛下想便那么做罢。”我清清淡淡的说,被现场抓了个现行,我便知道我没有什么后路了。 他猛地抓住我手腕,抓的我生疼,语气冷冽:“你可有让他碰你!” 我目光直直看着他,勾起淡淡笑意:“是与不是又如何如今我还会怕什么吗?” 他死死拽住我的衣襟,滔天的怒意在他眼底翻涌,吼的我耳朵发痛:“齐皎月!朕如此掏心掏肺的待你,你是怎么回报朕的!朕想看看你那颗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朕究竟哪里比不上赵熠,让你宁愿背上苟且的罪名也要跟着他”我的手腕被捏的再无知觉,赵刃双眼赤红,恨极的盯着我。 “陛下不若杀了我罢,省得因青鸳而污了眼。”我轻轻道。 他一动不动的望着我,半响嗤笑了一声,视线触及我青紫的手腕,愤愤地握了握拳,气馁般叹了口气。 “以后你若是再见他,朕便将他发配到边疆!”他反手冷声道。 “陛下,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青鸳了。”我波澜不惊的回道。 他粗暴的一把将我扯起,失控一般吼道:“既然什么都不在乎,那你怎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低低重复,语气哽咽难言:“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戏耍我。” “赵刃你口口声声说真心待我,可在我被刁难冤枉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在我被追杀下药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什么真心真意,真是笑话!”我大声哧笑着,眼前的事物渐渐朦胧起来。 声音嘶哑难听:“赵刃,他毕竟也是你的孩儿……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赵刃抓住我的隔壁,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孩子朕的” 我轻轻一笑:“算了,我本也没有指望过你会在乎……你要对我如何冷漠无情都无所谓,可你又何必这样假惺惺的……” 掐着我的手像触电一般收回,他的神色阴暗难辨:“朕的孩子……” 沉默良久,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听起来是那样的暗哑低沉:“你为何不等朕回来与朕说,非要与那赵熠私离” “那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我说了有用吗?!”我带了怒意的喝道。 他默声在我身前站了许久,方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我我,神色愧悔。 “陛下总问我为何要离开你,可你总得告诉我,这个宫里面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皎皎,你忍忍……以后朕会加倍补偿你的。”他蹲在我的身前,一双眸子里全是认真。 我动了动嘴唇,带着些嘲讽意味:“陛下这般温柔小意的模样,恐怕是时常令那些后宫嫔妃沉迷的。倒是可惜了,青鸳再难被这些所欺骗。”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没有因由的对你好,青鸳如此不堪,陛下又岂会平白无故的待青鸳好”我微微勾起唇角,目光望向窗外的飘雪,平静耿直道:“青鸳早该看清,不过是因为青鸳无权无势,陛下才会觉着宠爱青鸳不会影响到前朝。陛下若是想青鸳在后宫做一块挡箭牌,青鸳自当做好,陛下无需如此屈尊违心。” “青鸳唯一做错的,就是低估了一个帝王的狠心。”手指微缩,哽了哽声音:“那……毕竟是陛下的孩子。” “朕真的是不知情。”他低低道。 “不知道又如何陛下如今知道了,可终究也是没有打算惩罚倾玥公主半分的。”我喟叹一声:“无论她下次如何狠毒的对付青鸳,青鸳也只有受着的份不是吗,陛下?” “皎皎,不会再有下次。” 第12章 楚郑联盟 后日,陆诗韵,也就是倾玥公主册封皇贵妃,因为赵刃的铁血手段,满朝文武竟未有一人反对。 后宫嫔妃在给皇后行晨礼的时候咬碎了一口银牙。因为失宠,众人的态度格外的友好,皇后还特地安慰性的赏赐了我。 陆诗韵的封妃大典前所未有的隆重,就像是在宣誓帝王对她的宠爱一般。后宫嫔妃满朝百官都必须参加。 百里红道相铺,百官从席,陆诗韵金装玉裹的走来,俨然一副皇后的做派,身边的赵刃一身长袖龙纹锦衣,尊贵翩然。 我安静的注视着金童玉女般的二人,直到礼仪宣布解散。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落,我望着前方,脑袋放空,直到听见清王的声音,才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着我的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眼睁睁看着杀害我孩儿的凶手一步步踏上高台,容光万千,却只能束手无策。”言语中难以抑制的愧疚,双唇颤抖不止。 他将要说什么,我蓦地打断:“你走吧,如今你我的情况实在是不应再见。之后,你还会是那个尊贵潇洒的清王爷,又何必因我而被陛下迁怒。” “你身子虚弱,岂能在这风雪中多呆回去吧。”赵熠仿若没有听见我的话。 “站在这儿我心中舒服些,你不必管我。”我抬手示意他回去。 我也不知道站了许久,阿温包着我的手在上面哈了几口气,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娘娘,您回去吧……这儿冷……” “阿温。”我干巴巴的开口,声音淡然无澜:“你先回去,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在雪中站了许久,直到脑袋发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阿温吓到唇色发白,见我醒来立马欢喜了起来,端了碗汤药过来。 我撇过头,苦涩道:“你便让我这么病着吧,阿温,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 “娘娘……”阿温无可奈何的望着我。 汤碗被突的抢走,来人一脸愠色,径直捏了我下巴,一把灌了下去,呛得我直咳嗽。 “你……”他轻轻在我背上拍了拍,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何苦这样作贱自己” “何苦在陛下眼里确实是如此的……”我轻嗤一声,颓然悲伤道:“她杀害了我的孩儿却活的那样风生水起,若我还如无事人一样,又如何面去对那死去的孩儿。” 他僵了僵手,紧接着轻声道:“你莫再多想,那些事有朕帮你解决,先好好养身子。”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将手搓热乎后脱了外衣躺了进来,我目瞪口呆,看着他一把圈住我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不容反抗的说:“好好休息,朕身上暖些。” “可是早朝……” 他拍了拍我的背脊,温声道:“今日没什么大事,朕让孟生托人去朝堂传话,说朕受寒休下了。” 他的下巴在我肩膀上蹭了蹭,语气低沉温柔:“皎皎,你要如何才肯信朕呢?” “如何去信陛下。青鸳也曾那样不顾一切的信任过一个人,可结果呢青鸳为了他坏了宫中的规矩,为了不惜他顶撞父皇母后。我信他会爱我护我,信他有一天会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即便母后说他是奸细,我仍旧信他……可是。后来齐国亡了,他们都说是他害的,可我还是信他,信他不会骗我。” 我瞥了眉头,想起那些假装忘记了的东西,声音哽了哽:“母后嫁给了敌国皇帝,我成为了世人最不耻的公主。那时我即便再苦涩艰辛,只要一想到,想到他有一天会来救我,会像个英雄一样带我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我心中就欢喜甜蜜的不得了。我等啊等,看着宫里的叶子都黄了,还是没等到。余九总说我傻,可我觉着他大抵在想办法,毕竟在宫里面是没有那么容易联系上的。”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终究是没有等不到他,余九气的骂了我一顿,我才不得不死了心,我想,那人或许早已忘了我的存在。再后来,我接受了薛义,薛义他从来没有对我说一句甜言蜜语,他总是默不作声的为我做好一切,将我所喜欢的东西捧到我面前。” “起初我是不屑一顾的,他那样的一个翩翩少年除了喜欢我这一张脸还会有什么我对他一直疏离淡漠着,可他没有任何怨言,在远处整整守了我三年。我依稀记得那一年的雪下的极大,他给我送了一车银碳,我叫他进屋时他嘴唇早已冻的发紫,可眼睛里洋溢的欢喜是那样的深。我不可否认这个事实,薛义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与余九外待我最好的人。但凡是我喜欢他做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违背任何。” “我以为我会和薛义安安乐乐,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的。我会很尽力做好一个妻子,我愿意为他学习所有,让他的家人慢慢的去接受我。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楚瑜他竟敢那样做……薛义对他那样忠心信任,他竟然逼我做那等令人……”我按压着心中的抽痛,难以言语:“我知道我不该抱着他还会要我的希望的。可他曾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要我的。可当我……那样卑微希冀的问他还要不要我时,他却……” 我卡住了声音,吸了口气,带了笑意说着:“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听母后的。这世间的男子本就不会有那些所谓的真情的,所以我不再信任何人。” “皎皎……”他顿了顿,然后再也找不到语言。 “陛下,青鸳也曾愚蠢的去尝试信您,可换来的究竟是什么呢?被冤枉、被掌掴,如今连余九和孩子也没了。你又叫青鸳信你呵……”我笑了笑,不在言语。 他沉默了许久,方开口:“皎皎,你可是恨他们,恨朕” “恨我救阿禛原本就是我的一厢情愿,他选择遗忘也是情理之中的。而薛义,闹成今天的局面说来说去也怪不得他,他是最不希望事情发展成那个样子的。至于陛下,对谁好对谁不好都是理所应当,青鸳有何资格去恨……” 陆诗韵连宠半月不衰,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前朝的百官见势纷纷拉拢陆尚书与陆大将军,一时间陆氏一族风光万千。 “娘娘,您说陛下是什么意思,昨日过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对你好,怎的……” “阿温,莫想了。帝王的心思你如何揣测的到”我打断了她的话,轻轻笑了笑:“或许陛下真的是极爱皇贵妃的。” 阿温有些不平:“那娘娘呢娘娘可是陛下钦点从楚国娶来的,陛下……” “阿温,那只是因为选我是最好不过的。楚郑两国如今虽已联姻,但今后为了一统天下必定是会有一场大仗的。陛下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枕边女人有异心的。”我明白,他选择我,不过是因为我最合适。 阿温摇了摇头,仍旧不认同:“那陛下大可以娶了娘娘后不喻理会,何必如此悉心照料” “阿温,这后宫众人唯有我无权无势,他宠爱我便不必担心影响到前朝。”我挑了挑灯芯,涩涩一笑:“再说我这副皮囊也算是好的。” “娘娘。”新提升的内监孙吉拱了拱手,毕恭毕敬站在门口。 “说吧,出了什么事”我转身看过去。 “皇后被降为良妃了。”他的语气淡淡,端的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我诧异的点头:“什么原因” “皇贵妃日日饮的汤食今早被太医审脉时发现掺杂了许多慢性的□□,皇上一怒一下逐个盘查整宫婢女,揪出的那个婢女严刑拷打下招供为皇后娘娘授意。” “皇后若不是他故意纵容,皇后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般猖狂。”赵刃的心可真狠,为了陆诗韵连同床共枕了这么久皇后都不放过吗? 今日皇后一倒,陆诗韵就成了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人。而丞相因皇后所累,一时恐难兴起什么风浪,这样一来,陆家更是锋芒大露,荣宠万千。 赵刃近日来总喜欢将我搂在怀中,一言不发的与我一同看书。 我搁下书本转头看向他,他缓缓松开手,带了微微笑容:“怎的可是看累了。” “陛下想留我到何时”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低声平缓道:“如今她也快得到所有了,陛下该放心了,后宫中也再不需要我这块挡箭牌了吧” “青鸳自愿剃度出家,为陛下与郑国祈福。”我双手合并,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朕不应!”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硬的极。 “陛下终究是想要了青鸳的命吗?”我垂了垂眼,浅浅的笑了下。 “皎皎,好好呆在朕的身边。”他理了理我的颊边的垂发,轻轻道:“朕知道,你一个人终归是寂寞了些。” 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目光出奇的温柔,声音带着蛊惑:“皎皎,朕想要个孩子了。” 我一愣,对方轻轻一笑,轻柔的噙住我的唇,所有的话顿时被吞了下去。 赵刃这半月来几乎日日留宿在栖霞宫,后来连公务都一连搬了过来,我总是一抬头便能见着他。 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何要选择我,他明明那样欢喜陆诗韵。这般做,难道就不怕她吃醋发怒了 “三日后,楚皇将抵达帝都。” 手上的琴音一顿,我惊愕道:“一国皇帝怎的会不顾危险……” “因为利益足够诱惑。”他搁下册子,淡淡道。 “只要有利益,便什么都可以不顾的吗……”我复而低声喃道。 他似乎没有听清,疑惑的瞥起眉头看向我。我微微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第13章 帝王无情 郑楚联盟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一旦两大强国联手,越国必亡不可。联盟的消息一传开,作为越国近贡的越美人便声泪并下的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夜,希望得到赵刃的怜悯希望他放弃攻打的念头。 夜中北风突起,大雪连绵而下。越美人没有等到赵刃的开赦,被寒风直接冻晕了过去,她最终也没得到赵刃的丝毫关怀。 而赵刃听闻后,只淡淡说了句:“既然她如此念着越国,不惜以性命做代价,朕便遂了她的愿,让她一心一意跟着越国亡。” 我未成想过越美人会那般刚烈,竟然用死来试图改变一个帝王的决心。 指望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河山也真是蠢的可怜。 我轻轻叹了口气,搁下手上的墨条,静立一边。看着宣纸上苍劲有力的笔迹,微微摇了头。这样冷硬的人,绝不会因为感情而左右决定。 他抬头看向我,触及我的目光,眉头一皱:“怎的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你方才在叹什么气” “不过是为那越美人觉得可惜。那样青春貌美的女子,怎的就想不通透呢。”我违心的说了这番话。 他目光犀利,仿若直看进我的心里,语气是不怎么好的:“你是觉得朕冷心冷意对吧” 我没有辩解,只低头沉默着。 他脸带怒意的甩了下衣袖,声音冷的极:“当初朕本是不屑于要她的,若不是她将朕灌倒爬上了朕的床,朕怎么可能容她到现在!她既然做了郑国的人,便该为了郑国的利益去着想!可她是又怎么做的简直愚不可及,如今这般下场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心中冷笑连连,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凉了下来:“确实如此呢,她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陛下怎的能因她坏了大事。” 我目光平淡的看过去,微微勾起笑容:“但愿青鸳以后不会成为陛下的障碍。”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希望陛下能放青鸳离去。”我缓缓道,心中异常平静。 “不可能,你休要再想!”他握住我的手臂,转头重重的吻了下来。 沉默良久后,我叹了口气,抬眸问道:“陛下究竟要青鸳如何做,才肯” 赵刃得手僵了僵,最终轻轻拍了拍我的发顶,叹了口气:“那究竟要朕如何,你才肯心甘情愿的留在朕的身边。” “我想她死,可陛下能答应吗?”我咬牙声问。 赵刃的神色隐晦难辨,他讷讷收了手,僵硬的说了声:“别的都行,唯独这个,现在不行。” “那陛下能让青鸳做皇后吗?”我轻轻一笑,这实在是讥讽的不得了。 他静声了许久,直到我忍不住打破这沉寂:“我本就没有奢望过陛下你会答应。” 他仿若没有听见,只用了力握住我的双肩,那双漆黑的瞳子里映着神色冷漠的我。他的神色极其认真,我几乎都要相信了:“皎皎,你再等等,你要的朕都会给你。” 我偏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不悦的用力捏了捏我肩,语气坚定:“皎皎,你要信朕。” “青鸳不敢去信。”我垂下眸子:“不去信,便不会有悲痛和失望。” 当陆皇贵妃戳着我的肚子嫣然一笑时,我方明白了这些天对赵刃所做一切的不解。 “妹妹可要好生养着肚子,争取早日给皇上生个龙儿。”她轻轻扶了扶步摇,一脸的满意愉悦。 我正疑惑不解,她微微挑起我的下巴,一双水眸里全是笑意,听得她慢悠悠道:“妹妹这般好模样,生出来的孩儿定然也是美的极。妹妹放心,今后本宫会将他当做亲生孩儿的。” “皇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安的攥紧了手,微微退后两步。 那双眸子微转,轻轻瞥了我一眼,目光放柔:“皇上答应过本宫,只有本宫的孩儿才有资格坐皇长子。” 我瞠目结舌在原地,心慢慢变凉,原来,原来竟是要我给她做嫁衣吗…… 陆诗韵毫不在乎的告诉我,她在越国与那帮女人斗得狠,虽说最终还是保住了太子妃的位置,可那身子却再也生不得孩子了。那今后我的孩子是…… “阿温,我们回去。”我转身拉起她的手,气息不平的往回急急走。 阿温扶着我,小心翼翼的安抚道:“娘娘切莫信皇贵妃的话,她定是为了……” “阿温……本宫不愿再自欺欺人了……”我哑着声音打断她。 我想,我应该和赵刃好好谈谈了,毕竟对于他来说换个人也是可以的。 夜里,我熬了锅杏仁桂圆蕙米粥,趁热盛了碗往御书房端去。估摸着这个时辰,他应是未睡的。 守门的内监宫女们的神情欣喜惬然,见我缓步走去,只微微倾身行了个礼,便没有再阻拦。 因着平日里赵刃便叫那些宫女内监们不必拦我,此时此刻也就没有深想。 御书房的书桌上空无一人,我纳闷的端着粥转身离去。脚步突的一顿,细微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鬼使神差的,我放轻脚步往偏房走去。 “阿玥……”传出的声音极为隐忍暗哑,气息紊乱粗急。 手上一个用力,险些摔了碗盏。我是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会去介意的,可当你那么清清楚楚的触见时,心中却是那样酸楚。 她故意让门口的宫女不通报,让我看见这一幕,便是要我知道,我不过是用来为她生子的东西而已。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的我还是那样的刁蛮任性。 死死扯着父皇的袖子,吵吵闹闹的要他留下阿禛,父皇头痛的揉着额角,无可奈何的极。 余九劝着我,说阿禛来历不明,救了他未必是好事。我不管不顾的哭闹着,任由谁也劝不动。 阿禛是我的贵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这是晋安寺的老方丈给我解签的时候说的。 他说,我的贵人是会需要我去搭救的。所以当看到倒在石阶上伤痕累累的阿禛时,我义无反顾的救下了他,我以为,这就是方丈说的佛意,可是我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我拉着阿禛的手,可他离我越来越远。我急忙要抓住他,他仿佛不认得我一般,可他明明说要一直护着我的。 余九拿着帕子给我擦泪,叹了口气,眼里全是痛惜:“公主,他不值得你这样。以后……公主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看着他,害怕的抓住他的手:“余九!!” 他慢慢变的虚无,可我根本抓不住他。我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悲痛的喊他们,可他们都听不见。 “余九!!”我惶恐的从梦中惊醒,双手揪着被子,眼睛睁得极大,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无主的呢喃着:“阿禛,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连余九你也不要我了。” “皎皎莫怕,朕在。”那个怀抱暖的极,可我心中却越发的冷。 仿若未听见一般,我盯着前方,缓缓开口:“陛下还是回去吧。”他身上的味道,我不喜。 抱着我的手猛地僵了僵,随后放低了声音:“皎皎,朕并不知道你当时……” “陛下无需解释,那本就是是陛下的权利。” “朕知此时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信。皎皎你再等等,朕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他紧紧拥着我,一如既往的温柔,若不是我早已知晓,恐是会被他这一腔柔情给感动的晕头转向。 楚瑜即将抵达帝都之时,赵刃为表两国友好,继刻下令遣宫中诸侍从以红锦铺地,琉璃明珠作饰,十步一灯,二十一卫,作就锦华皇城。 长席由朝殿直延伸到宫门,受请者广布天下,人流繁杂不一。上至朝廷百官,后宫各妃,下至闻人名士,富商显贵无一缺席。 楚瑜却是低调的极,着一身玄色暗纹长衣浅步而行,身后的使臣毕恭毕敬的跟着,仿若是将楚瑜如神坻一般看待。 赵刃偏头向礼部侍郎一颔首,礼部侍郎高声喝到:“奏七十二乐!觐国舞!” 须臾之后,舞女们脚步轻曼的向殿内聚拢,神色肃穆稳然,未有丝毫情绪展露。她们齐齐向着赵刃弯腰行了大国礼,然后又转身向着刚坐下的楚瑜行诸国之待礼。 她们个个高梳双月流云髻,着金纹红锦祭天舞裙,举手投足一派清高端然,恍若嫡仙下凡。 脚步齐齐微挪,云袖并然而出,舞姿婀娜曼妙。觐国舞一向是激昂有力,气势恢宏,待乐声一唱,钟鼓齐鸣。场面之宏伟壮观便难以言喻。 便是楚瑜都收了笑容,有些动容的向场内看去。 起七十二鼓乐,使三十六位乐师齐唱,命祭天礼师相舞,足可见赵刃对此此联盟的决心。 “楚郑两国此次必一举拿下越国,待来日,朕再布宴与郑王同贺!!”楚瑜抬手举起一杯佳酿看向赵刃,语气颇为慷慨激昂。 “此次必定将越国一举拿下!”主位上的赵刃神色傲然,淋漓畅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低下头轻轻一笑,给自己又满了一杯。曾几何时,他们的父辈也该是这般商量如何灭了齐国的罢 我是齐国的公主,纵使齐国在世人的眼中如何的不堪,如何的作茧自缚。 “娘娘,不能再饮了。”声音带着深深担忧,与此同时杯子被用力按住。 “无妨。”我推开阿温的手。 我的酒品一相好,是不会闹出什么的。只是那道目光一直追随,太过偏执,太难令人忽视。 我抬目看去,便见着一双紧锁的眉头,我微微一笑,瞥过眸子。 在最不恰当的时间相遇,在最不合适的身份前相识,纵使如何兴趣相投,也绝无可能。 第14章 静观其变 我找了个由头离了席,这样的场景总会让我想起死去的父皇与兄长。 许是酒吃的多了些,脚步总觉得轻飘飘太浮乱。恍然间,一个踏空便险些跌倒,阿温急急的扶住了我:“娘娘,小心!” “没事。”我望了望不远处的凉亭,开口道:“扶我歇一歇就好了。” 我抱着柱子一阵反胃恶心,直呕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阿温轻轻拍着我的背,目露担忧道:“娘娘,奴婢去传太医罢,这般难受的呕下去可如何是好” 我伸手制止了她:“不过是喝多了些,吐完睡一觉便会好的,扶我起来。” “是……” 眼前的地面映着被拉长的人影,我将要抬头,听的那人一句温声问候,手猛地一僵,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皎皎,你可还好” 尽力稳了稳心神,面上依旧稳然问候:“青鸳见过陛下。” 他沉默的看了我半响,突兀的伸出手掌要抚上我的脸,我连忙的转了头,声音清冷:“陛下请自重!本宫是郑国的贵妃,若陛下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因本宫而与郑国交恶,本宫便也不拦。” 他有些恼怒的收了手,我看了他一眼,便要离开。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被迫停住脚步,瞥眉看向他,神色不悦。 楚瑜看了我一瞬,拧紧了眉头,目光一如当日温柔怜惜:“皎皎你可是过得不好怎的如此的憔悴” 我抿了抿唇,不愿言语。 “皎皎,此战若胜,朕定将你接回去。”他神色极其认真道。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气结难平:“陛下这是什么话!本宫是郑国的妃子!” “赵刃他心中只有陆诗韵,何尝有你你不若随朕回去,朕定当……” 我轻轻一嗤,用力挣开他的手,语气冷硬:“陛下说这话不觉好笑!当初将我送来联姻的又是何人如今这般深情款款的样子可真是令人作呕!” “当初是朕没有想的通彻,朕想今后的日子里有皎皎你,朕会……” “楚皇陛下不必再多说!朕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赵刃冰冷的声音突的响起。 赵刃神色冷寒的走了过来,宣誓主权般用力将我搂住,声音寡淡:“今夜之事,朕可以全当没有听见!朕想楚国陛下也不希望两国联盟横生变节罢!” 楚瑜神色微变,看着赵刃一副盛怒难平的模样,又转头看了看我,似乎是在取舍之间犹豫。 不过片刻,他便恍若无事般,带着适宜的微笑道:“既然陛下如此重爱贵妃,朕又怎可强人所难” 待人走远,赵刃方放下了手,视线还留在楚瑜离去的方向,神色逐渐便冷:“是要在朕的手上抢人!” 夜风钻进衣领,我冷的直打了个喷嚏,赵刃这才转眸看向我,眉头一皱:“不舒服” 我微微摇了摇头,他伸手碰了碰我脸,语气不悦:“怎的这般冷” 他靠的近了些过来,眉头皱的更凶:“还喝酒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我便一阵反胃,难受的直弯了腰。 他轻轻拍着,声音放柔:“明知道会这般难受,一开始又何必去折腾自己” 他一言不发的将我抱回了寝宫,许是吐了半天,实在是累的慌,我没来得及顾及什么便在他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迷糊中只觉得一只凉凉得手搭上我的额头,然后便觉着那人喂进来的水实在是难喝至极,我皱眉推了推那碗,偏头不愿理睬。 “皎皎。”有软软的东西落在额头上,那声音听来十分怜惜。 我实在是困的极,什么也不想管。可他偏是不放过我,一把将我拽了起来,用力捏了我下巴猛地将那碗东西灌了下去。 我呛得要命,困意顿时全无,我狠狠的瞪向那人。他一愣,缓缓露出笑容:“这般有生气的样子才该是皎皎你。” 我看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霎时间默了声。 他理了理我垂散的头发,轻声轻语道:“明日朕便要去越国,你好生待自己。” “你莫要怕,朕已经吩咐了孟生,在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照看你,没有人敢伤皎皎的。”他将脸贴在我的脸颊边上,轻轻的喃道:“朕回来时,见到的必定是一个毫发无损的你。” “陛下今日不用陪着皇贵妃吗?明日是出征之日。”我提醒道。 他恍若未闻,双手轻轻捧着我脸,目光深深:“皎皎,等朕回来,你要的朕都会兑现。” 我要的 ‘我想她死可陛下能答应吗?’ ‘那陛下能让青鸳做皇后吗?’ 赵刃走的那日,我跟着一众嫔妃在宫门送行,他与陆诗韵难分难舍的说了一大箩筐的话,还亲自送了只精致荷包。 我想了想,最后却不咸不淡的说了四字:“平安归来。” 他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好。” 等他离去了,我再也站立不住,昏沉沉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正是夜里,阿温和孙吉守在我的床头打瞌睡,见我醒来,孙吉连忙去叫人传膳。 阿温欢喜的拉着我的手:“娘娘,这下可好了,娘娘有了身子,陛下必定不会再……” 我皱了眉头:“身子不过也是别人的……” “娘娘……”阿温担忧的看着我。 “阿温,本宫饿了。”我淡淡道,她一愣,连忙欢喜的出去催。 我见着孙吉让太医一道道试尝,有些嗤之以鼻:“谁会在这个时候,众目昭彰的下药” “娘娘,小心些总是没错的。”阿温十分认同孙吉的做法道。 终究还是别人的孩子……将欲开口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们居然如此心急于害我,要害我腹中还未成形的胎儿。 太医搁下碗直摇头叹气,孙吉低头仔细瞧了眼那碗药膳,脸色便沉了下来:“娘娘今早晕倒后,太医诊出了娘娘的喜讯。这各宫娘娘们便陆陆续续送了贺礼来,而这碗补品确是淑妃娘娘所送。” “淑妃”那个自小便服侍着赵刃的淑妃 那个女子在我记忆里一直是一副温顺卑谦的模样,平日里便是大声说话也不敢,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对我下手,更何况我与她也素无恩怨。 “所有经手的人都给本宫查一遍。”这宫里随处都有赵刃安排的人,能如此光明正大的下毒的人可真不简单。 夜间,孙吉领着三人到我跟前,微微作揖行了个礼:“回娘娘,眼前这三人都曾碰过那批补品,但如今他们都矢口否认在补品里娘娘下过毒。” 说完便默声退后一步。我看了眼他,淡淡开口道:“孙吉。” “奴才在。”他掀了衣摆,跪了下来。 “你觉着按例该如何处置”我拨了拨茶上的浮沫,轻轻抿了一口,开口问道。 他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问他,有些反应不及。条理仍旧依旧清晰:“按照宫里面的规矩,先打上二十大板,倘若再不招,就丢去刑部,谋害主子的罪足以让她们的家人也跟着一同陪葬。” “听清楚了没”我淡淡道,跪着的三个人皆是一抖,害怕的直磕头求饶。 我看了眼他们磕破的额头,转口道:“倘若你们中间有人招了,本宫便放了你们出宫,再不追究。” 四下里一片寂静,等了会儿,我索性起身走到孙吉的面前,轻轻瞥了他们一眼,态度随意:“看样子是宁肯全家跟着陪葬也不肯招出身后的人了,也好,倒是忠心耿耿。罢了,孙吉你就成全了他们。” “是皇贵妃娘娘!她给了奴婢一包药,让奴婢在那些补药里,奴婢也是逼不得已,要不然……”开口的这个婢子不过十五六岁,瘦黄的脸上全是恐惧慌张,一张脸惨白的很,她一个劲的往地上的磕,不过片刻便弄的满额鲜血:“娘娘,奴婢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求娘娘放过奴婢一家老小。” “你说是皇贵妃”我轻轻地说,她点头如捣蒜一般。 “陆诗韵……”静静看着她眼底的恐惧,轻轻勾起唇角。 倘若是以前我便会信了,可是她曾口口声声和我说,要抢了我的孩子去,如今又怎可能去害他。 “既然如此。”我拍了拍她的发髻,微微笑:“那本宫便放过你这一次,今后你不必再担心你家人的安危了。” 她露出笑容,感恩戴德的向我磕头谢恩,一口一个娘娘千岁,一口一个要向我报恩。 我看着她趴在我的脚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转身走出门去:“把她拉去外面杖毙,务必要让大家都看见。” 外面的太阳晒在脸上,温暖的极。我松开紧皱的眉头,找了个凳子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娘娘这是为何”阿温的声音缓缓响起。 “谋害皇嗣,罪可诛九族,本宫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我眼都没有打开,几乎能想得到阿温疑惑的表情。 “阿温,你可是觉得本宫做过了。”我低低问,她一向说话实心,我想听听她是如何想法。 “阿温虽然不知道娘娘为何突然换了性子但阿温觉得这样的娘娘才好,起码不会委屈了娘娘自己。”她竟这么想,我轻轻的点了头。 “娘娘,阿温去给你泡壶雨前龙井。”轻轻的声音飘入耳,带着些小心翼翼。 阿温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是做事却格外细心。我看向她,摇了摇头:“以后不用再学了,余九泡的茶是别人学不来的。” “可娘娘习惯了……” “习惯可以变的。”我捏起一块她刚给我端来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微微瞥了眉,再慢慢展开:“就说我手上这块干巴巴的红枣糕罢,我以前是那样的讨厌,如今却也可以喜欢。” 我合眼仰面向上,任由阳光明媚温暖的散在脸上,静静思索方才之事。 她们必然是觉得,如果一开始就把陆诗韵暴露出来,我是不可能完全相信的。因为以陆诗韵的手段绝不可能如此草率行事,可刚刚这么一场戏,就会让我完全相信这件事情是陆诗韵所做。 这后宫能有本事一手遮天,在我刚有了身孕就能嫁祸陆诗韵的恐怕也就那一位了。这一招行的好,在大家防备心最弱的时候打个措手不及,若是皇子没了,即便陆诗韵再权利滔天,满朝文武也绝不可能让她坐上皇后的位置。 而我接连两次落胎,恐怕也再难有孕,陆诗韵没了机会,一石二鸟,真是好手段,好能耐。 脚步声渐渐逼近,我轻轻开口:“去让孟生把刚才的事情传开来。” 孙吉的语气带着浅浅自嘲:“娘娘,奴才哪有那种能耐孟总管可是……” “不必再说下去了,你是谁安排的人本宫心中一直明白,本宫也不愿追究。你放心,这件事情散出去不会害了陆诗韵的,让她防备着上面那位对她也好。”我说的平淡,心中却难免悲哀。 “娘娘,皇上这般做也全是呵护娘娘之心……” “好了!“我瞥了眉头,立马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就去吧!” “是,娘娘。” 既然你们要斗,那便好好的斗。有太后撑腰的贤妃和正春风得意的皇贵妃,谁赢谁输确实让人好奇。 第15章 往事重提 几日后,吏部尚书幺弟孟远与帝都首富之子为争抢一青楼女倌而大打出手,导致其父将本欲备给军队的钱两物资全部收回。户部突然少了这么一大笔资金来源,想破了脑袋也不知该从那里调这一笔钱款,最后索性集体上书参了吏部尚书一本。几位元老监国商量之下,将吏部尚书以教子无方降品两级,罚俸三月。 “陆诗韵那个人,果然是忍不得分毫的。”我将最后那支簪子插入发髻,淡淡说道。 这件事一散出来,太后与贤妃想必是气的不轻的。吏部尚书幺弟孟远,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往日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如今受了这么大的打压,必定忍不了这口气的。 因着如今有了身孕,太后为示仁德慈爱便免了我每日的晨昏定省。但那陆诗韵可免不了,今日必定还有一场好戏。 陈太妃来的时候,我正捏了个橘子细细剥着,对于她的出现我有些始料未及。只得连忙让人请了进来,她长的与清王有七分相似,眉眼里都是浅淡温和,笑着看了眼我:“果然是个漂亮的丫头。” “谢太妃娘娘夸奖。”我毕恭毕敬的颔首说道。 说话之余仔细将陈太妃观察一遍,如今看来陈太妃的病确是好全了。她的声音轻和有力:“这段时间阿熠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莫怪他,他没有其他意思,那孩子只不过是一向随心所欲惯了。” “并没有,是青鸳该感谢清王的几番搭救。”我诚然说道,倘若没有清王,我上次定然是没命了。 “那孩子有些固执,一向是不顾场合,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的。他说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心里面。”陈太妃说着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大可放心,如今他走了,不会再牵累到你的。” 我迟疑了片刻,轻声道:“走了也好,他那样洒脱的人,本就应在山水画卷里。” “青鸳从未觉得王爷拖累我分毫,只是……终归我是陛下的妃子,若他因我出了什么差错,我便是万死莫赎。”说着搁下茶杯,认真的看向太妃。 说道:“他救了我的命,对我一片赤诚,我是如何也不能害他的。” 如今他去做了他最喜欢的事情,一扁轻舟,一壶浊酒,在山水之间畅行无阻,活的肆意潇洒,可真好。 “他不过一时迷糊罢了,会有更好的姑娘去爱他的。”我淡淡道。 “哀家今日来也不过是想代他说一句道别。”她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一派温和:“那孩子总是怕自己连累了你,所以一直不敢见你。你若真为他好,以后便当从未识得过他。” “青鸳明白。”我重重点头,这样于他于我都是好的。 陈太妃走的时候,恍若听见她轻轻呢喃了一句:“可惜生了这么一副招眼的模样。” 事情如我所想的一样,晨间陆诗韵去请安的时候,太后因她态度散漫不恭愣是让她在佛前跪上一个时辰,再遣其回宫后抄写佛经三遍。 陆诗韵的陪房丫头当时一听便急切着要为她家主子申冤不平,说她这几日身体不好所以才会出此纰漏的。结果反倒被太后以管教不严为名,让其交出凤印,一切后宫事物由贤妃代管。 这样一来,后宫里的人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得罪贤妃就等于得罪了太后,而这得罪太后的下场却不是她们可以承受的。 但凡脑袋有些灵光的人都闻风倒向贤妃,这送礼登门的一时间是络绎不绝。 “娘娘,我们可要做些什么”阿温听完孙吉的话,犹豫着问。 “不必,我们哪一方都不必要去讨好。”我看着新开的桂花树慢慢说道。 她们两个人的战场,我何必无端去牵扯 陆诗韵被撤了掌管后宫的权利后,后宫安分了好些日子。 “娘娘!薛将军卒了。” 我紧紧捏着手上未绣完的小衣,不敢抬头,颤着声问:“……谁” “是……是薛义薛将军。”阿温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微弱蚊声。 “薛义吗……”我淡淡开口,心中却激起万道涟漪。 公主和别人自然不同,在薛义心中公主无人可比。 公主,成婚当日我一定十里红妆来接你。 阿鸳……阿鸳,你说等成了婚,我们生个孩子好么? 阿鸳,你说结婚以后,你会不会就后悔嫁给我了。 阿鸳笑的时候真好看…… 阿鸳就这样,也比她们都要好…… 阿鸳…… 不管怎么说,薛义……他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兄长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他曾经那么的喜爱我。 “这不可能的,他打了那么多仗,从来就没有……” “娘娘,这是皇上命人带回来的急件。”阿温说着打开手中的盒子。 那枝簪子我见过,他曾经一脸忐忑的看着我将它别入发中。可此时却被染血的指印覆满,仿若在诉说它的主人有多珍爱,便是在死去的时候也牢牢不放。 我打开那封信,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字被泪水慢慢晕开,看着自己再难隐忍下去:“薛义……为何……” 赵刃说,薛义是因为他挡了一刀才死去的,薛义说——你是阿鸳的丈夫,你若死了,她定会难受的。 ——左右是我对不起阿鸳,如今这样死了,让她记着也挺好。 ——倘若当初我能再决断一些,阿鸳又怎会受这些苦……阿鸳曾经那么喜欢我,可我却放开了她…… ——倘若你厌倦了她,便放她离开。我答应过她,要带她遍游千山万水的…… ——我今日将这条命给你,只求你……求你护着些她…… ——阿鸳……对不起。 “薛义……薛义……”我将纸用力按在胸口,直软坐在地上:“你怎么这么蠢……值得吗……我这样一个人怎么值得你如此薛义……是我对不起你……若没有我,你本该活的肆意潇洒……” 之后我大病了一场,夜里总是盗汗多梦,梦里的薛义一脸的鲜血,倒在地上痴痴的唤着我,我想抓住他,可是却那样徒然无力。 太后得知后,来看了好几次,太医说,心绪不宁不利于胎儿,可我要如何才能装作无事人那般 我的病这样反反复复的过了大半年,一会儿发烧一会儿浑身冰冷的,后来连赵刃都从战场上送了一副从越国神庙取得的安神佛珠来。 太医们都说这个孩子是保不住的,即便生下来也多半要夭折,我很害怕,拼命吃着补品,可是我吃了又吐,吃了又吐,身子根本不见好。 七月多的时候,我正让人取了新秋衣来,还未来得及换上便觉着下腹一阵翻滚。 接生婆们陆陆续续搬了好多东西进房,我疼的极,什么也顾不上,阿温看的焦急,一个劲的喊我:“娘娘您一定要坚持住,小皇子还等着你把她生下来呢!” 我这时才明白,母亲生我有多痛。我开始后悔,后悔那日没有好好和她说话。 我的脑袋是放空的,耳边都是她们叫我用力的声音。我疼的极,我不知道这样的身子还能坚持多久。 听到哭声的时候,我才松了口气,安心的昏了过去,我想,不管如何,陆诗韵和赵刃会好好对他的吧。 待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三日后。太医和阿温说若我再不好好调养今后便难长寿。 陆诗韵在经过太后的允许后来看过我,没有再冷嘲热讽,或许是看在我有气无力的模样上。 她看着阿温手上抱着的孩子,笑的甜美真切:“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想,她或许是真的很想要个孩子的。 陆诗韵在越国的时候,辗转于百官皇族之间,用尽心机,最后也不过是坏了自己的身子。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赵刃。可我呢……连薛义都…… 今年的雪下的极厚,不消两个时辰便把整个帝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阿温拿了件裘袍将我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将手炉放在我手心里“娘娘身子那么差,怎么能出来吹风,等会儿又着凉了。” “阿温,他要回来了。”我轻轻说。 “娘娘,皇上回来了是好事。皇上知道娘娘你……” “他回来了,阿瑜便要被带走了。”我用力掐了掐手心,有些惶恐:“陆诗韵说过,他说要把阿瑜给她抚养。” “可阿温,我这身子再也没有能力去折腾了,阿瑜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动了动嘴唇,心中全是的绝望:“阿瑜是我的。阿温,没了他……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 赵刃在几日后的团圆节赶回了皇宫,百官在南门恭迎,而太后带着众妃嫔在后宫中给赵刃接风洗尘。 阿温看着镜子里的我,哽了哽声音:“娘娘,奴婢给你上妆……” “不必了,就这样吧。再遮也遮不了。”我看着镜子里枯瘦无色的模样垂了垂眸,只取了枝素簪子随意挽了个发髻。 “走吧。”我起身就走。 阿温看了眼捧在手里的精致宫装,犹豫片刻还是将其放下,快步跟上我的速度。 太后看着我远远走来,轻轻摇了摇头:“怎的一月不见,憔悴成这副样子了。”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他们是希望我如此下去的,即便此刻表现的如何关怀备至。 当赵刃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未有丝毫喜悦。为了护他,薛义用了自己的性命。可他这样的人……又怎会因此而放弃他的计划。 那些妃嫔官员们个个喜悦至极,说着恭贺喜庆的话。 我咳嗽了起来,连忙拉住阿温的手,轻轻说:“扶我回去。” 身后传来铠甲的撞击声,我将要回头,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皎皎,朕回来了。” 动了动嘴唇:“嗯。” 他将我掰了过去,看到我的那刻突然冷了笑意,带了怒意的看向孙吉:“朕不是叫你好好的护着她吗?” “不关他的事。” 我淡淡道:“这样也好,我便不会眼睁睁看着阿瑜被人从我身边抢走了。” “谁敢抢!皎皎,有朕在,没人敢抢你的东西的。”他喝了一声,看着我目露怜惜。 陆诗韵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勾唇笑了笑,推开他的手:“好了,我再也没有精力陪陛下演戏了。我活不了多久的,陛下不必如此了。” “谁说你活不了多久的你要好好的活着!朕还要看着你变回以前那副生气十足的模样,朕还要和皎皎你白头到老呢!”他用力的抱住我,声音大的骇人。 “是吗?”我嘲讽的拉了拉嘴角。 赵刃用力拉住我的手,眸子竟带了恐慌:“皎皎,现在朕回来了,你要什么朕都会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好吗” “陛下,青鸳不求别的,你把阿瑜给我好吗”我一脸慌张的望向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即便你要把他带走,也请等我……” “没人要抢你的孩子,皎皎,谁都不会抢咱们的孩子……” “你真这么想的吗?”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陛下……你曾答应过阿玥要把她的孩子给阿玥,如今……”陆诗韵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睛里的惶恐如我一般无二。 赵刃松开我的手转头看向她,目光寒冷:“对,朕是答应过你。可朕也曾说过要护她一生安乐无忧,可朕却眼睁睁看着父皇亡了她的国家,看着别人欺辱伤害她。”赵刃的话我似乎听过,那样耳熟那样深刻。 我看着赵刃红了一双眼,粗蛮的攥紧了陆诗韵的手腕,声音冷厉:“朕曾在母妃的灵位前发过誓便是穷奇一生也绝不让她受一丝委屈!可朕却那样冷漠的去诬蔑她伤害她,最后连她的孩子也没能护得住。陆诗韵,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如今你还敢跟朕谈什么?” “陛下在说什么……阿玥不懂……陛下今日为何会为了她……” ——皎皎,等我回国后与父亲母亲说好,定以十里红妆来娶你。 ——皎皎,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一生安乐无忧。 ——皎皎,你莫哭,以后我定不让你留一滴眼泪。 ——皎皎…… “不……不是这样的……”我轻轻呢喃着,惶恐害怕的直往后退,直至跌倒在地。 赵刃甩开陆诗韵连忙跑了过来,我看着他红了眼眶,大喊大喝着:“你走开!我不信……我不信……阿禛他只是有喜欢的姑娘而已……他说过不会伤害我的……他说不会害齐国的……你不可能是他!我不信!我绝对不会去信!” “娘娘……”阿温急忙要拉我,我紧紧拉着她的手,大声道:“阿温你告诉我,他不会是阿禛的……不可能是的……即便当初是我一厢情愿,可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沦落至此的。” “皎皎……那时的朕根本救不了你,朕并没有那个能力。”他一把抱住我,声音沙哑的极;“皎皎,朕知你恨,可确实是朕不错。当初是国师给朕易了容,所以如今的模样才会大相径庭……皎皎对不起……” “阿禛……?你说你当初眼睁睁看着齐国被灭,你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你明明知道俘虏意味着什么,我被楚瑜那般羞辱,你却像要个玩具一样把我要了过去。你可以和别的女人好,你可以冷落我你甚至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终究当初是我自作自受。”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可你为何要我看着余九死,为何要我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我是那样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连薛义都死了,他那样的人若不是因为我本该一生容华……你要我如何都行,毕竟帝王一向是如此狠心。可你如今又告诉我你是阿禛……可真讽刺……” “母亲说得对我不该信你,倘若我一开始就不信你,我便不会如此!” “倘若一开始没有你,我便不会傻傻的等了三年,我与薛义也不会错过,余九和他就不会死,而我也不至于落得一无所有!”我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声音粗噶难听:“为什么……你要这般的戏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