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夏天使,云上巫》 第一章 许多多的噩梦 许多多人生当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登台表演无疑是一场噩梦。那年,全国都是消毒药水和酸醋的味道,尔淳小学的老师们组织学校各班文艺骨干到医院的家属区进行慰问演出,许多多的妈妈是好不容易从老师那里磨来了个机会,上台前拼命告诉她要注意放松心情和舞伴好好配合。结果竟然因为原先定好的舞伴临时有事而被列在了替补人员里,拼命练习居然要无疾而终,许妈妈始终咽不下这口闷气,凭什么别人家的小孩个个都出众,她的小孩就整天闷不吭声像霜打的茄子?!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许多多对参加文娱活场更加没有兴致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许妈妈在表演那天从台下的观众席上为许多多拉来了一位临时舞伴,她当时只问了小男孩一句话,你会跳国际吗?小男孩愣愣地看着她,不置可否。许妈妈心一横,豁出去了,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有总比没有强,先不打击多多的积极性再说。许多多发现妈妈不知打哪来寻来的舞伴居然比自己矮、比自己胖,当即就嘟起了粉嫩的小嘴。赌气不和他彩排。与其说精彩的表演让你难以忘怀,不如说其实是第十一个节目的那一对小舞伴吸引了你的目光。梳着公主髻的小女孩眼睛大而明亮,像暗夜里灼灼发亮的黑珍珠,她作自我介绍时表情严肃得如同在作思想汇报,在众多小花苞一样迎着朝阳的稚嫩笑靥中突兀异常。在对面握着她的手的男孩子却是兴奋多于紧张,完全一副把这当成了游乐场的开心模样。小男孩顶一头自然黄的短发,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虎牙的牙齿,深色西装即使是临时量身定做的,但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显得紧绷。从音乐开始到谢幕,小男孩的眉头皱起来后就没舒展过,原因无非是因为女孩的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踩上了他光亮的皮鞋,次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容小觑。大概也就八九次的样子吧!但是最值得你注意的还是那个明显的不和谐——女孩子秀气可爱,男孩子胖得圆乎,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笨企鹅和一根火柴棍学跳舞。她嘟着嘴巴一脸不开心,合不上拍子又踩了他的脚,对于她的第一次登台亮相来说,这未免太受打击了。好在这场舞蹈整体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有人带头鼓掌,其他的观众也就不吝啬拍响他金贵的双手。本以为能“笑”到最后,但是却在演出的关键时刻踩了搭档的脚,不雅观地摔在台上。穿着小皮鞋的小男孩快速拉起她的手扶她起来,坚持要她跳到最后。匆匆谢幕,跑到后台的椅子上小声地哭。从一旁递过来的小手帕替自己擦干了眼泪,透过眼前一片模糊,看到老师拍着男孩的头说:“晓程真是小男子汉。”心底暗暗地想,他才不是男子汉呢,他不过是鱼目混珠,没有金钢钻还要揽瓷器活。然后,老师还和自己说了些话,但是像这样太过遥远的事情根本无从回忆。老师一走,许多多气得直想哭,她正是树立审美观念的时候,六岁的小公主,突然遭遇到一头笨熊,这叫她怎么不恼火?小男孩倒似能体谅她的心情,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没事,我们不都表演完了吗?”“谁说没事?就是表演完了才有事……一想到……我……你……”她抽抽答答地哭起来。“我和你怎么了?我们不都好好的?”尚显稚气的童声嚷嚷着,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充愣装傻。两人沉默了一意儿。小男孩不顾许多多的反对和抵死挣扎,硬拖着她去了肯德基里面的儿童乐园。乐园设置得很精致,空间虽有点窄,但也足够令许多的小朋友心动了。里面有一座滑梯,滑梯上装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玩具,像望远镜,方向盘等小玩意儿。不过这会儿,许多多看到这些可开心不起来,她的眼珠四周红肿,刚才过度用手擦拭眼泪落下的痕迹。“喂。”小男孩泰然立在她的面前,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想努力弥补些什么。他想了想,对小女孩说:“这样吧,你跟我来,你可以到里面随便玩多久,我保证没有人赶你出去。”“真的?”她抬起头,惊喜地望着他,他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光芒,虽然只是一瞬间。“真的,骗你是小狗,但是你必须不哭了。”原来是想靠这个来收买人心!许多多又愤怒了。她的愤怒有着太多小公主的娇蛮,任性以及自命不凡。“谁要接受你的自以为是?我才不喜欢玩滑梯,幼稚!!”她对着小男孩的耳朵愤愤地大喊。当她出够了恶气用一声“哼”作结束语时,小男孩一脸阴郁地缓缓挪开了步子。她后悔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于是进一步把这份委屈转化成对小男孩的愤怒。可是还不到半刻钟,他又回来了。小男孩猛然从脖子上取出一个东西,递给她说:“给,你别气得哭了。这个给你,我妈妈特意为我定制的。”许多多接过一看,那是一个照片项链。她扬起手,往地上一摔,哭声更大。他更加的局促不安不知所措了,看着她红彤彤如水蜜桃一般的脸蛋,上面还挂着泪珠。叭——一声清脆的嘴巴碰击脸蛋时发出的声响,哭声戛然而止。阳光打在项链坠子上,反射出细小而绚烂的光,周围嘈杂的一切仿佛都淡去了容貌,消逝了声音。许多多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抬起小手一摸脸。呀!黏黏的都是口水!“哇——”她放声大哭起来。小男孩调匀了气息,抓住她的手腕,安抚的话语不同凡响:“你哭什么哭!大不了本少爷从今天开始就收了你,这个项链就是证物。”咔嚓咔嚓!有什么东西在阳光里破碎断裂,能清晰地看到空气里震荡的灰尘。许多多大梦初醒般推开他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的狂言乱语,仿佛地狱里的撒旦,似梦魇一般缠绕在她的耳边,她只能拼命地奔跑,来驱散他的声音。“我——叫……你……切——莫——藏——起——”后来,她再也没见过他。但是常常会在梦中被那个声音吓得惊醒。为此,漂亮的舞鞋“光荣”地退出了许多多舞蹈业的历史舞台。 第二章 巫沙堡的阔老太 柳叶如眉。繁花似锦。古老而又典雅的巫沙城堡,回廊曲折萦纡,芳草萋萋,碧水长流。“你给我听好,不管你同不同意,你下个礼拜一之前必须去启夏高中读书,而且得自己养活自己。”巫老太怒火中烧,因为过度愤激,老脸上的皱纹居然奇迹般地不见了。许多多对此无动于衷,她俯在石桥的护栏边自顾自地逗鱼,玩得不亦乐乎。巫外婆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别以为她是傻瓜,相信她所说的那句什么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切什么切?你别以为我现在是和你开玩笑。”巫老太的双眼盯着许多多,深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瞧不起我这个云上高中的老太婆没关系,反正我也老了该退位让贤了,就怕某些豆蔻年华的无知少女没有学校肯收留要继续无知下去。”许多多不受她的威胁,依然忘我地观看小鱼儿在荷叶下游来游去,好不快活。苍天明鉴,许多多绝无此念。巫老太虽然为人古板严肃,但好歹也是云上高中有史以来最杰出的校长,况且还是一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她许多多就算向别人借两个胆,也不敢胡乱嘲笑她老人家啊!要说到无知,她更加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傻人有傻福,这是巫少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多多少少也受到点正面影响。活了十六年,她从不为自己堪忧的前景感到过忧虑,就算巫老太联合全省的校长或者全国的校长逼迫她进启夏,她也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答应?”巫老太眼见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由得放低了姿态,她无可奈何地说,“身为巫沙堡的一分子,你就没有要为云上出一份力的自觉?”许多多嘴角一勾,一丝爱莫能助般的叹息不着痕迹地从她的唇边逸出。“怎么?感到羞愧了?对不起巫家列祖列宗吧?”巫老太紧盯她的脸,目露喜色,然后便语重心长地说,“其实你也不需要太过自责,只要你完成我这次交给你办的任务,我相信巫家的历代祖先是不会怪罪于你的。”真是感激涕零啊,可是,我怕我怪罪自己。“外婆啊,你这是说的哪的话呢?”许多多懒洋洋地说,“你也知道,我生性内向懦弱,是扶不起的刘阿斗。潜入启夏窃取情报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我去办,你就不怕我稍不留神,就给——”说着,她揶揄地瞄向外婆,“呯啪一声办砸了,到时您才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许!多!多!”巫老太这回真生气了。没耳背,声音这么大喊给谁听呢!小巫女可不是没受过惊吓的小公主。许多多仍是专注地欣赏着鱼儿戏水,仿佛她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有人好奇了。这一辈子还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小巫女肯定别有企图,她又未曾让她如愿才死咬着不肯答应帮忙。“说出来我怕吓着你。”无耻的人微微地侧过脸,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先说出来听听。”巫老太阔气地摆摆手,谅她这豆腐渣脑袋也提不出什么难题。“你知道从芬兰北部的罗凡涅米出发向北八公里,就能到了‘圣诞老人村’吧……”许多多卖关子般地截住了话头,她干净整齐的手指轻轻地一弹,像是不经意。“说重点。”老太太的忍耐已经快达到巅峰。小磨人精再这样拖拖拉拉地说下去,非把她急疯不可。许多多侧过头去,看到巫老太冷静一去不复返的侧脸。她慵懒的双眼回应着她的怒视,微微一笑,沉静地开口。“重点就是你给我准备十万块旅游基金,我帮你去启夏收集情报,好在明年的米迦拉中学生艺术节助你一臂之力,夺得头魁。”“你!你!你!”巫老太不敢相信地大叫起来,“你居然趁火打劫?”“no!no!no!”许多多学着她的语调连拽了三个简单的英文,才慢吞吞地说道,“这叫公平交易。你看啊,启夏的实力摆在那,我们云上现在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你身为全国百家名校前十的元老,总不好意思自己去探听可靠情报吧?想想你身边又没个可以信赖的人,我这才舍生取义,成全你想继续当云上莘莘学子眼中的好校长的完美梦想。”巫老太的脊背一僵,原本怒形于色的面孔此刻更是燃烧着熊熊怒火。“怎么?我说错了吗?”她笑得纯净无邪。“没错!”巫老太恨恨地瞪她一眼,猛然扬起手,她重重地一巴掌拍在许多多脑袋上,“十万块,是吗?好,我给!而且——为了你这小人担心我这君子赖账,我们立马就去签订协议。”答应得这么爽快,莫非有诈??许多多为巫老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汗毛倒立,不由得抱臂跳出三步远。“多多。”巫老太伸长手,一把拽过她搂在怀中,她“和蔼可亲”地笑道,“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了,可别再像在云上表现得那种怯懦胆小。外面可不比家里,受了委屈没人递纸巾的哦。万事不由人时要记得一个字——忍!”刚入夜,巫沙堡显得出奇的宁静,似乎同山底下的热闹喧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多多,你是说,为了云上的百年最佳高中的校誉你决定舍生取义?呃,不,深入虎穴?”巫少芬的眼珠子瞪得特大,声音也因为激动而比平时提高了几个分贝。“嗯。”许多多淡淡地轻点头,不忘扬扬手中的协议书,以证明事实的可信度。巫少芬不知为什么那么高兴,一口气没喘上来,激动得眼见就要晕厥过去。许多多眉头微皱,伸出双臂想要抱住她,却已经有人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于是她激动的泪水便淌入了那人的胸前。“老婆。”许乐忐忑不安地低喊,抱紧她抖动的身体。巫少芬上气不接下气抚了抚胸口,清水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地盯着女儿看,而后,她莫明其妙地大笑起来,开心地喊:“天啊,天啊,我们的多多终于要出嫁了,要出嫁喽。”出嫁?!好像是从家里搬出去吧,再怎么省略也不能混淆视听啊!貌似用“出家”来形容还有点着边际,可还是不对。许多多两父女额头同时划满黑线。 第三章 这叫完美计划? 看到他们疑惑的目光,巫少芬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时兴奋说错了话,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好奇地追问道:“听说进启夏很难的,要么成绩好,要么有家世背景。我们多多虽然家世勉强说得过去,但又不能显摆,这可怎么办?”许多多默不做声地站在窗边,她沉默地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洁白的脸庞被夜色笼罩着,眼神遥远而空茫。平凡普通的小脸儿递上讨好的笑容:“要不爸爸、妈妈帮你出出主意,保证你惊天动地地顺利进入启夏?”“有好的建议可以考虑。”她微微颌首,俨然一家之主的样子。事实上也是如此,巫少芬和许乐两人明明结婚多年,却还像新婚宴尔的夫妻一样爱得如胶似漆,这一点让她很是恼火,气恼他们把一大家子事全丢给了她这个未成年人。许家的大小事情,全凭她许多多一个人说了算,绝无二言。“乖乖我问你,你要混入的是哪所学校?”巫少芬气定神闲地开口。“启夏高中。”许多多平淡如水地回答。“撇去正常的通道,你可有路走进去?”“好像没有。我一时没想到,实在不行我翻墙进去,不就磨坏几条裤子嘛。”许多多不假思索地说着玩笑话。“笨啊,磨坏裤子是小,被人刑讯逼供穿帮了才是大事。”巫少芬大失所望地摇摇头。“有什么高招就直说,少卖关子。”最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故弄玄虚。“别不耐烦哦!”巫少芬伸手揽住她的肩,贼兮兮地一笑,“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出奇制胜。既然启夏是由即墨、端木两家合建的,只要跟他们家搭上关系的人可是不用考试,不论家世背景就能进启夏高中哦。”“搭上……关系?”许多多对古灵精怪的妈妈,显然跟不上她大脑马达的转速,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做应声虫。“对!”巫少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平平整整的信纸,上面写满了文字,她神秘地冲许多多挤挤眼睛,“只要你按照我和你爸共同潜心研究出来的这套方案实行,想不成功都难啊!什么端木郝连、即墨子桑,统统一边凉快去。以后是我们巫家的天下,未来掌握在多多乖乖的手中。”“潜心研究……的方案?”闻言,许多多危险地眯起眼睛,淡淡的目光中有冰冷的怒意,“真是谢谢爸妈如此为我劳心劳力啊!!”“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嘛。”巫少芬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见情况陡然于已不利,一直没开口掺和的许爸爸清了清嗓子,温和地笑。“多多,妈妈可不敢居功自傲,还多夸你外婆从旁提点一二,要谢,你就去好好谢谢你外婆吧。”妈呀,小多多发起脾气来可不是好惹的,如今只得借您来息事宁人。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扳过老婆的身子,无视女儿愤慨的目光,指了指她手里的信纸。“好好看哦,计划里可是把很多细节都写得一些二楚,相信我们的多多看了后能够马到成功。”许多多冷哼一声,怒视他们的眼睛。见开导得差不多了,许乐忙不迭地拖起老婆逃离案发现场,生怕慢一步就有可能燃起战火。唯有那迷迷糊糊的女人还不买他的账,不满地拉扯他紧握自己的手,想要挣脱他不明所以的束缚。“你拉我干吗?好多事我都还没跟多多交代清楚呢……”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多多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开始研读信纸上稀奇古怪的第一步作战计划。时间:六月六日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整。地点:云上与启夏交界处的钟楼。目标:端木夏铭的私家车。步骤:一爬二跳三落四装五赖六求。清晨的时候刚刚下过小雨,空气里有清新的青草香味。高高的像城堡一般的尖顶房子,美丽的琉璃瓦片反射出太阳瑰丽的七彩光芒。许多多顶着乱蓬蓬的狮子头爬上了叉路口的钟楼,身上套着的那件牛仔衣和背带裤上泛着油亮的光,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被人遗弃多年的傻妞。因为是开学第一天,云上高中和启夏高中随处都可以看见负责接待和帮忙教师管理的高年级学生,和与爸妈同来的新生。真的要靠“自杀”来混进启夏?!!她沮丧地徐徐长叹。什么鬼完美计划!!说什么她许多多自幼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流落至此无好心人士收留,只得一死以唤醒大家麻木的心灵里那点可怜的同情心。许乐当年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巫家大小姐?!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贬低他们之间的爱情,就她目前的爱情观来为他们下评语,那很不好意思得很,许乐和巫少芬缠缠绵绵的爱情就纯属三流言情剧。要用一句话来概括巫少芬的幸福生活怎样得来的话,也就是死猫碰上瞎耗子,全靠运气。树叶上的雨水晶晶亮,映衬着道路两旁深深浅浅的小洋房,以及装饰华丽的西餐厅。早上八点之前,清新雅致的夏铭园几乎都处于寂静状态,沉默得如同颓靡的羔羊。但阳光一出它就流光溢彩,每一种植物和每个人都生气勃勃。室外泳池波光粼粼。中年男子恭敬地手拿浴巾站在泳池边,女佣们安静地站在远处,白色镂花圆桌上放着一本白皮书。澄碧的水波一层层荡开,少年沉默地游泳,透明的水花溅开在他小麦色紧绷优美的肌肤周围,棕发早已湿透,凌乱地散在少年倨傲的额头和脖颈。泳池旁边墙壁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柳管家接听后,挂上电话,走到泳池边,弯腰对游泳的少年说:“少爷,早餐准备好了。”说完,柳管家满心以为会看到犹如出水芙蓉的少爷,可是,他吃惊地发现少爷今天却像和谁赌气般不理不睬,脸看起来很臭,下巴线条绷得紧紧的。水花四溅,少爷又重重地潜入了水底深处,很久都没有浮出水面。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啊,你还要代表高年级的学生上台演讲呢。管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女佣们退下,自己恭敬地将浴巾放到浴池边的桌上,也静悄悄地退出去。池水倒映着周边的景物。闪闪的粼光。少年的头静静地浮出水面,修长有力的手臂搭上泳池边沿,他微微仰起头,目光冷漠如斯,晶莹的黑色瞳仁似乎还带着些许清新的迷惘,棕发滴滴答答落着水珠。仰望无垠的天空,缕缕如轻纱的晨雾从眼前掠过,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如蒲公英不曾吹散的模样,一朵又一朵。空气中的雾气都可以自由翻转,凭什么她等下得无缘无故选择跳楼?许多多躺在钟楼突露的平台上发呆,暖暖的阳光照得她直想睡觉。七点三十分了耶!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突然从平台上掉下去呢?还是说妈妈的消息来源不可靠,根本就没有找对点?啧,为什么端木夏铭还不出现?唉,现在她要不要和巫老太他们联络联络,好报告下这边一成不变的状况?不过,他们一定会嘲笑她说话不算数,连目标都没接近就先打了退堂鼓。做人真是难啊!!要想树立威信当好一家之主更是难上加难。世上做事不准时的人太多了。等?许多多抱住脑袋颓丧地想。这么早催她起床,他们还有没有天理王道?她的眼帘慢慢地合上,轻柔的带点香气的风包裹住她的身躯。低矮的云团轻触她蓝色的衣角,阳光像为她擦拭油渍的妈妈的手指一般抚过她的唇。甜蜜的梦。她似乎梦到了自己来到了格陵兰岛,极夜的格陵兰上空出现色彩绚丽的北极光,如五彩缤纷的焰火喷射天空……还有,喝着一杯放了“万年冰”的啤酒,清冽的滋味一直荡到胃的底部。还有什么呢……持续的震动声??!好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有什么在不停地颤抖着……震动着……仿佛她不醒来就会永远地震颤下去……她讷讷地将手机从小手袋中拿出来。手机持续地震动着。屏幕上是“巫老太”三个字。她心中一惊!险些将手机跌到地上!“许多多,你可以死了——”巫老太的喊声从手机那段端耳地传过来,“你赶快绑好安全带,站到平台边准备跳楼!!我们这边的控制机关坏了,不能自动让你掉下来,今天的计划能否成功全在你如何把握住时机了!!失败了的话,你也别回来了,云上是从来不收留无用之才。”许多多忽地一下回过神来,恶声恶气地回击:“放心好了,今天天不亡我,我也准备自取灭亡。你们连这等馊主意都想得出,心寒的我还抱有回去的幻想吗?”她合上手机,抬起手臂朝晴朗的天空轻轻地挥动,嘴唇一掀一合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第四章 上帝,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那落在她脸上暖暖的东西是阳光吧,她闭上眼睛都能感到它的明亮耀眼。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撩起她的发梢,然后消失在身后某个不知名的方向。一步,两步,三步……远处是宽阔的林荫大道。坐在车里的少年渐渐加大油门,开得快起来,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闪去,感觉到速度的刺激,有种兴奋在他的血液里流淌……她在第五步的时候停下来,向前伸出双手,来自地面的冷风穿越几十米高度“嗖嗖”地在她指缝间回旋。她没有畏惧,心里想到的是只要她再往前跨出一步,她就可以像风筝那样,张开翅膀,在天空划下美丽的弧线。仿佛有闪电从远处而来,迷离的阳光中,一辆红色的蓝博基尼汽车向钟楼开来,眩目的阳光将车子和少年包围在迷幻的光束里!两旁林荫大道茂密的树木,汽车的玻璃干净明亮,斑驳的树影投映在玻璃上,空气里有树叶和花草的清香,少年心情畅快地微抬头——他怔往。望着头顶高高的钟楼,如云的晨雾。瘦弱的少女张开双臂,向外纵身一跃,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直直地往下坠落。路过的人们失声尖叫!连经验丰富的巡警们都在那一刹那间乱了阵脚!惊怔中——他猛地踩下刹车——就在这一刹那,少女猛地落在他的车顶,巨大的冲力让汽车猛烈的震颤!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霎时间,天旋地转。她模糊地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看着大家赶过来的身影,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卡卡……启夏……”眼前轰然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纯白的房间。推开505房间的门,那个纤细的少女静静地躺在一片洁白之中,缠着绷带的头偏向窗外,长长卷卷的刘海儿遮住眼睛,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那个侧脸,看上去却是如此寂寞。推门声惊扰到少女,她眉头紧了紧才慢慢地转过头来,看清红发少年的时候,眼睛惊讶地睁得大大的。“你是谁?”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许多多震惊地撑起来。“别动!”少年连忙过去扶住她,“我刚才去问过医生了,你既没骨折也不会得脑震荡,不用担心……”看到她完好无损地清醒过来,他也恢复了对待陌生人的一贯语气。“你告诉我。”她急急地打断他,双眼亮得像黑暗中的火炬,“我现在是在哪?你又是谁?我难道连启夏的边都没挨到?”身材修长的红发少年迎风而立,焦急的少女扯着他的袖子,目光里流露出焦躁。他愣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拜托!你撞坏了我的车,我没要你赔偿损失,你反倒开口闭口问我一大堆问题?”说着,他似乎揣测出什么,揶揄地凑过头来,“好端端的跳什么楼?为情所困啊!难道那个男生还是启夏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捶得床咚咚作响。明明不是迎合了天时、地利,怎么到人和这一点上偏偏出了差错。“谁要你把我送来这的?”她蛮不讲理地瞪住他,“我跳我的楼,关你什么事?没事你那个时候出现干吗?”“喂,你这个外来生物还讲不讲理了。”少年心里的怒火腾地直冲头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感激涕零就算了,居然还敢怪本少爷。”许多多咬住嘴唇,半晌,她眼神倔犟地仰起脸,说:“谁稀罕你妄自尊大的同情?你这只火鸟!”“什么,什么?”少年气得跳脚,“你竟敢骂我?火鸟?你这个邋遢女,谁给你资格来批评人的?”说着,他双手立刻钳住她的手腕。“坏了我的好事你就该骂,连那是performa都不晓得,没有见识的火鸟!”许多多痛得额头冒出薄薄一层晶莹的汗珠,眼中噙着楚楚的泪光,她痛喊道,“你害我要死第二遍,还不够可恨吗?!!”她一气之下打算把全部绷带都拆下来。“你干什么?”少年惊得瞪大眼睛。手腕被拽扯得锐痛,她一把将输液针头拔开,吃力地站起身走出去,眼前一阵阵发黑。“疯了你——”少年惊呼,伸手想扶住她。微凉的晨风撩动她微卷的黑发,她表情竟是不可思议的冰冷。她甩开他的手,眩晕地扶着墙壁往外走去。如果说人生有两条路畅通无阻,一是通往理想,一是通向死亡。那么没有理想的她,只剩死亡。而她不想英年早逝,就只有等待机会再去试一次,选择不死不活地走完人生的旅程。她的身后,少年不放心地追出来,她的脚步有些蹒跚,腿上带着伤。看着她的背影变小到消失不见,他有莫名的怔然,这样仓皇离开的背影似乎在某个记忆片断存在过……“叮咚咚——”突然响起的手机音乐吓了少年一跳。他不慌不忙地接起来:“我是程启,帮我去查查明日启夏、云上校报头版头条的女主角的资料。”“什么?许乐和巫家大小巫婆游山玩水去了?还是国外?”晚饭的时候,许多多一瘸一拐地跑回了家,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满眼心疼的亲人,而是紧紧关闭的巫沙堡大门。“是啊,多多。”巫沙堡的老管家马安达心里装着喜事不由得满脸笑容,“校长和你爸妈说是好多年没去外面旅行,想多逛逛,好放松放松心情,连带准予我回家带孙子去。”许多多心里有种被人抛弃的委屈,这种委屈顿时表现在脸上,她一脸难过地哭诉道:“他们有没有良心,我为了巫家的荣誉不惜以身犯险,他们居然趁我不在时就偷偷溜出国去玩了,还把家门钥匙都换了,存心不让我进家门。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女儿啊?!”“不是!”没有迟疑,十分肯定的回答。没想到马管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许多多抬头,却看到马管家笃定的样子。她的肩膀抖了几抖,乌七八糟的小脸立刻就要淌过犹如黄河般波涛汹涌的泪水。“多多,你别难过啊,他们知道你会问这一句才特意告诉我答案,好让你死心塌地的待在启夏。”马管家疼惜地望着她,“不哭了,他们还是挺不放心你的,你看,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要我亲自交给你的。”她用力耸着小鼻子故意又抽泣了两下,哽咽道:“他们会这么好心才怪!我都说了……今天不成功打进启夏就自我毁灭……他们不管我的死活也是照章办事……啊呜……世上怎么会有协议这种东西啊……”马管家的脸上有些不安,连声说:“他们绝对不会不管你的,一定不会……肚子饿了吧?!校长在曼依尼订了一位子,说是要你吃饱了养足精神从头再来,他们等你的好消息。你看……这不是证明他们会时刻关注你吗?”“那他们三个什么时候回来?”“回期不定,说是要看你的进展而定。”许多多“刷”地抬起脑袋:“巫老太放心得下云上?”她可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云上守住她的劳动成果才好。“这更加没什么可担心的。”马管家用放眼四海皆天平的稀松平常语气说,“校长早安排好了学校里的事务,她不在校期间暂由副校长代为处理校内校外大小事宜。”她的眼中突然迸射出逼人的亮光,整个人像被烈火燃烧:“好个逍遥派老妖怪,别到我做了邋遢巫女再来找我算账!马爷爷你去告诉他们,我许多多决心变成条可怜虫爬进启夏高中,绝不向巫老太来乞讨!我要一次性吃穷她!!”马管家一震,惊异地抬起头,许多多蓝色的影子已经抱着旧皮箱冲了出去,快得不得了! 第五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曼依尼西餐厅。天花板上悬挂的精巧水晶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粉红色的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枝清新怡人的百合,洁白的花瓣上凝着透明的水珠,香颂随性和浪漫的旋律在房间里缓缓流动。少年挺拔的身体斜倚在窗旁,飘逸的黑发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暖风飘动。他微微侧过头,对着站在桌边的少女微微地牵动嘴角,说:“待在悉尼不习惯吗?难以忍受到你要偷偷地跑回来。”“铭,你明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何必多此一问。”郝连乐薇仰起脸,清纯甜美的笑容里有转瞬即逝的落寞。她走到端木夏铭身前,静静凝视他,一股温柔怜惜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好似背后长着翅膀的圣洁天使。“听柳管家说你最近有厌食的症状,有什么让你心烦的事吗?”清冷的夜色中,端木夏铭的侧面被剪影得如同雕像,嘴唇微抿,默默地望着窗外并不存在的某个地方,仿佛整个人已经同冰冷的夜色融在一起。“我以为铭还跟以前一样会和我分享自己的秘密,原来我们都已经悄悄改变。”她轻声如梦地对他说,仿佛怕自己的声音会惊扰到他。端木夏铭转头凝望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淡然道:“变的不是你我,而是身份。”郝连乐薇刻意放松的身体顿时僵住!她定定地看着他,心底有股凉气慢慢开始在血液中流淌。那些来时路上想了几千几万遍的话,在这一瞬间都飞走了,被他刻意强调的两个字驱散逐尽,在胸口冰冷的疼痛中,她几乎不受控制地说:“怎么,害怕别人的眼光我们就要放弃曾经的约定吗?怕我会让你的家族蒙受羞辱吗?”左耳的幽蓝宝石在发间幽幽闪光,他静静地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海。看着他的眼睛,郝连乐薇心中酸涩难当。她晓得,当他眼底的颜色转浓,漆黑浓郁而暗烈,就是他感到酸涩疼痛的时候,而颜色越淡,乌黑越通透,他的真诚和喜悦就越纯真。她贴近他,轻灵如梦地问道:“铭,所有反常的原因是因为我,我可以这样认为吗?”她呵气如兰,清雅的味道点点沁入他紧绷炽热的心底,他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拇指轻抚她唇边那朵如花般娇美的微笑。他手指的温度灼烫了她的唇。她闭上眼睛,睫毛在如玉的肌肤上颤动,像夜风中旋舞的花。下一刻,他的手忽然用力,揽过她的肩膀,低头吻住她!郝连乐薇静静闭上了眼睛,任由端木夏铭吻上她的唇。他们的爱情像在高空走钢丝,如果这是件冒险的事,那么,就由她来做那个卑微的人,乞求已经决定放手的人再次来施舍。她凄然地想着。突然,唇上一痛,端木夏铭竟然狠狠地咬破了她的嘴唇,血的腥气冲入她的口中。她惊得睁开眼睛,只见端木夏铭眼底有股温柔,忽而,这温柔转瞬又转为泄恨的意欲,他冰冷地吻着她,用舌尖拭去她唇上的血,淡漠地抚平她的伤口。一阵夜风吹过时,端木夏铭放开了郝连乐薇。他冷冷地凝视她半晌,仿佛刚刚亲吻她的并不是他,而她呆呆地望着他,眼底盛满空落落的难过。“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端木夏铭似笑非笑,“我给!!到底是我给你的疼痛刻骨,还是汤梓对你的爱怜铭心,全凭你去体会。”他的声音低沉阴柔,恍如是从齿间磨出来的。“啪!”郝连乐薇一巴掌掴上他的左颊!她的掌心火辣,怒意逼得她失控地喊道:“端木夏铭!你每次都这样!侮辱我你觉得很有趣吗?刚才你吻我时的感情,你以为我察觉不到吗?我不再是一个无知的纯情少女,我懂感情,分得清真心假意。你不要再骗我!我能感觉到你喜欢我,你从来没有把心从我这里收走,你一直喜欢着我!”端木夏铭冷漠地站着,仿佛刚才被打的人不是他。他冷漠地走出包厢。空荡荡的过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不要再过来了。”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端木夏铭的思绪,夏铭举目望去,看到一个单薄的影子站在过道的另一端,她怀中抱着一个破旧的皮箱,布满油渍的牛仔衣裤,乱糟糟的短发,她惊惶的眼眸中有着警惕的光芒。许多多站在过道的电梯处,她的脸上现出讪讪的笑容。“我向你们借攀岩索翻墙回家拿钱,你们说怕纵容犯罪;我要你们打电话给银行查信用卡挂失的事是不是弄错了,你们又说那不是你们的职责范围;我请求宽限一天再来付账,你们偏要拖着我不放。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办啊?”“这位小姐。”一位身穿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从端木夏铭看不见的转角走出来,她的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微笑,委婉地说,“如果你身上没有足够多的现金,我们可以借电话给你打回家,要不你押一样有效证件或者值钱的物品放在我们柜台,你先回家去向大人要来足够的餐费再结账也行,这两种解决方案你任选一种,只请你与我们好好配合,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也知道给你们惹麻烦了,可是我是被别人骗到这儿来的,饭都吃了,没钱付账你叫我怎么办啊?”许多多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她茫然不知所措地紧抱着小皮箱,泪水哗哗地流淌下脸颊,她无助地说:“他们都走了,说是要去找美好的天堂,你要我到哪里去找我的亲人来?!他们不要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只不过饿了来吃顿饭,我帮她做那么多事,结果……结果她却连付工资的银行卡都给挂失了,还连饭钱都不付……”酒店工作人员听着她可怜兮兮的痛诉,不禁有丝同情,但她还是没忘记本职工作,犹豫了一下,她为难地说:“你再好好想想,身上就没有可供抵押的物品了?”“看看看,我全倒出来给你们看。”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探手按住皮箱的按钮掐了下去,“咔嚓”的一声脆响,她两手抓紧皮箱的上下盖,往地上一倒,里面杂七杂八的物品四散开来,铺散在光滑的地板上。顷刻之间,最中间堆得像一座小山的物品,不乏洗得泛白的旧衣裤、卡通图案的睡枕、手工刺绣的拖鞋以及不知名的小玩具……杂乱繁多的物品中,独独没有值钱的金银珠宝和现金。“我说过没有,你们偏要搜查。”许多多抽泣着,泪水无法停止般地从脸上滑落,“我有钱的话还不给你们吗?我想吃白食也不会选择你们这种想逃也逃不了的餐厅,要不是端木夏铭那个小子今天早上突然不出现,我还会来你们这里吃饭吗……”“这串项链你怎么得来的?”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头顶沉静地响起。许多多怔怔地抬起头。明亮的灯光里,面前半蹲下身的少年,他的面孔上带着淡漠疏离的神色,双眸漆黑,乌亮润泽的光芒在他眸底轻轻地流转。他探询地望着她。她睖睁地望着他。他将那串长长的项链放在她的眼睛前面。小小的项坠,小小的,明亮的,光芒闪耀在他的掌心。他掌心的项坠闪出动人的光芒,一闪一闪,明亮映入她的眼睛。她怔怔地抬头,静静地凝视着他,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带一丝丝的恐惧和心虚。“很久以前,有个人说长大后带着它来找他。你可以帮我留下它不被他们收去吗?我来了,却不知他在哪了。”你知道我在等你吗,端木夏铭??你这个害人不浅的家伙!!深夜。夏铭园。许多多拘谨地站在豪华的大门边,她穿着蓝色的衣裤,短发蓬乱,身子纤瘦单薄但是有股倔犟的味道。似乎时来运转,她受到了上帝的眷顾。端木夏铭不仅帮她付清了餐费,还带她回了家,虽然他很没义气地在踏进夏铭园的大门口后就径自离去,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心里对他充满感激之情。毕竟如若是她,不问清对方身世背景绝不敢擅自带回家,而他这位阔少爷却只凭一条项链就作出了一系列连锁反应。遇到的好人还不止端木夏铭一个,眼前就还有位更真实的可人儿。左手抱着薯片的胖女孩欢快地走到她身边,对她微笑。许多多一脸憨真的回以微笑,对她拼命点头致谢。居然还有胖乎乎的天使来陪伴,看来美好的生活离她不远了!!那女孩子叫莫莫,竟然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莫莫真是很好的人,二话不说便帮她一起扛起破旧的行李箱,往佣人楼冲去。两人边跑,莫莫还边热情地同她说话:“你怎么认识少爷的?”“我不认识他。”“脏兮兮的外表下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光彩。”“呃……我比你还普通。”“是那种听腻了赞扬选择离家出走的天才少女吗?”“……连聪明都挨不上边。”“你一定是故意隐藏了,却又受不了别人严厉的训斥。”“……有人打骂倒好了……”“要我保守秘密的话就要贿赂我哦,比如买些水果、饼干、宫迁蜜枣什么的,黄瓜也行。”“……”许多多抓抓头发,眼前直冒金星。可怜可怜她吧,她如今可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啊。莫莫瞪她,停下脚步:“怎么,觉得我是趁机敲诈勒索?你一进门佣人们听说你也要来这住,他们都往后缩着躲开,嫌你身上太脏。我主动提出要与你合住,根本不介意你的生活习性邋遢还是爱干净!你难道还会怀疑我的品质有问题吗?”“嘿嘿,没有啦!”许多满脸堆笑,“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个聪明的人?”“大智若愚嘛,面相有点傻气的人都有可能是天赋异禀呢。”莫莫吸吸鼻子,“你看我胖得像个傻妞,想糊弄我是不是??!”许多多吃惊地睁大眼睛,打量她:“你胖吗?你哪里胖?!你不知道看起来有多可爱!而且你的声音很好听,甜甜的,像广播里那些主持人的嗓音。”莫莫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你……你在嘲笑我对不对?”所有的佣人都笑她胖,说她明明长得五大三粗却装嫩,说话甜腻腻的,她已经彻底麻木了,索性维持他们眼中这一深刻的形象,以证明她活在这个世上对人类还是有一点贡献的。“我如果嘲笑你,就罚我连邋遢公主也做不成,一辈子当女巫。”许多多抱着行李箱往前走,回头对她灿烂地笑,“不过我真的想给你提个建议哦,我觉得你认真对待生活、好好学习会成为播音界一颗可爱又闪亮的新星哦。”莫莫抢过行李箱皮带,半天不说话。“喂……”“嗯?”“你是第一个觉得我有前途的人哦。”莫莫闷闷地说,脚步走得好快,许多多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所以,我决定——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在这里,除了少爷,没人可以欺负你,哦不,少爷不讲理的话我也会维护你的。”清晨的阳光照耀在许多多身上。好幸运啊。许多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快乐的笑容。所以,直到这会儿,许多多还沉浸在快乐中。莫莫会开启她的幸运之门呢,刚来就遇到这么单纯可爱的女生。她在呵呵傻笑。花园里的佣人们在好奇地打量她。“许多多,别只顾傻笑了,快过来,我有点事想问你。”柳管家从前院进来就看见许多多一个人躺在草地上呆呆地傻笑。“柳管家好!”许多多一个鲤鱼打挺赶紧起身,她转身对他行礼,懂事地问道,“管家,您吃过早餐了吗?如果吃过了,您可不可以安排我做一点事,大家都在忙,我既不好胡乱插手帮忙,也不好闲着没事干。”柳管家略怔之后,看着许多多,他微微笑道:“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说吧,你都会干些什么?我也好安排呀!”听到这个问题,许多多抬起头,笑容可爱:“吃饭算不算?”“吃饭?”佣人们愣了愣,哄然大笑出声。“不算是不是?”许多多抓抓头发,沮丧着脸,“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具体能干什么,能吃却是事实……”柳管家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自己从小无依无靠,那你这十几年来怎么活过来的?”她的眼中一黯,淡淡地说道:“蚂蚁都能啃骨头,我为什么不能过活?”柳管家的脸上出现费解的神色,但是看到许多多眼中微微的感伤,他便再也问不出什么了。“柳管家,您能让我进启夏吗?”她的声音沙哑,“有个人说希望我长大后能成为出色的人,可是,前十几年我都没有好好听他的话浑浑噩噩就混过来了,未来的日子我不想再无知下去,您能帮帮我吗?”柳管家惊讶地看着她:“你想读书……”“柳管家,您最好了,就帮帮多多吧!!家里的工作干不完我可以帮她一起干。”旁边浇花的莫莫不小心听到他们的话,也忍不住来帮腔,软声央求。他深吸一口气,终究硬不下心肠。“启夏并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就算有规定允许端木家的佣人及子女可以免费就读,但也需征得管事的人同意。”“管事的人?”许多多眼睛一亮,她扯住管家的袖子,连声问,“管事的人是谁啊?如果您觉得为难,我自己去求他。”柳管家出神地望着远处,半晌才道:“其中一个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不过要看他心情如何了。”“您是说少爷……”许多多恍然大悟,转身欲走,“我太没眼色了……少爷要帮我说句话不就有分量多了……不过,他在哪啊……”她有了新的难题。柳管家淡然而笑:“少爷习惯早上游泳。”说着,他已经走出很远。早上游泳?许多多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笑逐颜开。原来在泳池。看来端木夏铭还喜欢做一朵沾了晨露的芙蓉花。下一个问题——泳池里的人那不是赤裸?许多多开始头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许多多踏进室外泳池的时候,端木夏铭刚刚从水里出来,他穿着黑色泳裤,赤裸的肌肤湿淋淋地滴水,棕发滴滴答答也落着水珠。他坐在泳池边,也没有去擦身上的水,他好像在想什么,一种疏远的气息让人难以接近。“你也懂得欣赏美好的事物吗?”幽然的低吟自他优美的唇瓣传出。许多多退后一步,表情像偷窥别人洗澡被群众抓到的变态狂一样尴尬,她甚至于不敢看端木夏铭的背,良久,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说完她就后悔了,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为什么要觉得难为情还歉然地解释。端木夏铭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以为你看到了我的全部?不声不响地站在别人背后,你有做贼心虚的自觉吗?”“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也是你提供的机会。”天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张嘴简直成了别人的,她都说了些什么。“连狡辩都这么拙劣。”端木夏铭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既然该看的都看了,也就不在乎多给你看点,过来吧。”“干干……干什么?”她一紧张就结结巴巴。“还不过来?要我去请你吗?”端木夏铭望了她一眼,说道,“亏你还别有居心地跑来,这点付出都舍不得。”这人怎么这么傲慢无礼?!!请人帮忙不会换种说话的方式?颐指气使惯了的有钱大少爷,连吩咐人都这么让你气得够戗。不过——她为了实现与卡卡定的约定,必须赢得十万块钱,而首要的前提条件就是堂而皇之地走进启夏高中。许多多忽然垂下长长的睫毛,叹了口气,转过身,她拿过一旁的浴巾,绷直身体走向泳池。“项链暂时不能还你。”许多多听到他的声音,她没有反对,只是点头轻松地说道:“不要紧,你不弄丢我的就行。”她正好省去保管的麻烦。她走到他身后,把浴巾打开,她蹲下去,将他整个人包在大大的浴巾里。他微垂着头,好像是在沉思。她用浴巾擦干他身上的水珠,然后又把浴巾蒙在他的头上,乱七八糟地用力擦拭他的头发。“他告诉你他叫什么?”端木夏铭的声音静静地从浴巾单透出来。“……你认识他?”她很疑惑,他却不再说话,目光移向水波,许多多不由叹了一口气。“你就算告诉我你们认识也不打紧,我许多多不是爱乱攀关系的人。”擦着他的头发,许多多想了想,微笑如春风,“他当初告诉我他叫钱卡,我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卡卡’,像他按下照相机的快门时发出的声音,很有意思吧。”她没有说的是,钱卡和她从来就没有见过面,两人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在网上认识,他喜欢到处旅行,两人相约等她存够十万块钱的时候,他会在有极光的地方等候她的到来。端木夏铭回头,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晨曦照在他的脸上,竟给他镶上了一道柔和的光芒。这个人真的是端木夏铭吗?许多多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巫老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在启夏,谁都知道,除了曾经的郝连乐薇,端木夏铭是从不对任何女生微笑的。她把浴巾放下,用手指摸摸他的头发,基本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她又用手指轻轻帮他梳顺头发,忽然笑了,说:“你头上的旋涡好可爱,你妈妈怎么把它生出来的?”说完她简直想掌掴自己一耳光,瞧瞧这问的什么傻问题。端木夏铭怔了一下,他把眼睛半眯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感觉像是一个精利的商人在看不懂行情的购物者。在他寒光四射的眼神里,许多多吓得转身想逃跑,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端木夏铭竟已越过她的肩膀,挺拔的身影挡住了美丽的朝霞,许多多只有睁大眼睛,看着端木夏铭嘴角一点点泛起的邪邪的笑意。“窝窝头,吃完早餐去启夏初中部报到,你的智商亟待提高。” 第六章 你的柔情我不懂 清晨。校园的树林中弥漫着白雾,有啁啾的鸟叫声,间或有小鸟拍着翅膀掠过。轻柔而透明的空气清新得如同梦境一般美妙。可是许多多哪里有精神欣赏这些。清晨吃完早餐,端木夏铭早走得没有了踪影,更郁闷的是没有直达的公交可坐!害穷得叮当响的她慢跑来到校门口,足足花了四十五分钟呢,累死了。所以从校门口到教学楼这一段她决定找条捷径!枝丫茂密的樟树,树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许多多双手捏着地图在林荫道有气无力地走着,额角满是汗水,蓝色t恤衫的后心早被汗水浸得湿透。她停下来,用力喘几口气,四下张望。天啊,这个学校也未免太大了!根据校内地图显示,她还需要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才能到教学楼!双脚都要磨出水泡了还没碰到个骑着车的善心人士路过!许多多沮丧地擦擦额头的汗,四下张望。忽然,她眼睛一亮——茂密的树荫下。晨曦的光晕透过树林的间隙洒照下来,空气中仿佛笼罩着一层琉璃般润泽的光芒。一个男生倚靠着粗壮的树干,慵懒地迎接晨光。许多多抑住内心的狂喜,拎着张地图走到那男生面前,跟他打招呼:“同学,请问往初中部从哪走最近?”迷幻的情景中。男生转过头,乌黑的眼睛凝滞了几秒,他眼里蓦然生出些许她不懂的光彩,像突绽的烟火。然后,他笑了。耀眼的亚麻色头发随风轻舞飞扬,鼻梁高挺眼神炯炯,他的嘴角轻轻扬起,似虚无,又似清炽。她不能——解释这些笑的含义,总之她知道,很真诚。目光交织得有些久,久得有些微妙。“许多多?”脸上雀跃的表情让许多多恍了神。本该陌生的脸孔,却有着让他在梦中萦绕千回的名字。许多多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冲他微笑道:“你好。”他却不知为何急了:“我是程启啊,那天我们还见过面呢?我们……”“这样啊!”简单的疑问词,然后是询问,“有什么事吗”的眼神。即墨程启看着许多多陌生的眼神,那里面根本找不出一丝熟悉的自己。眼前这个皮肤看不出本色,笑容明亮的女生似乎真的不记得自己了。他有些沮丧地吐了一口气。真的记不得了呢。许多多看着眼前眉宇俊朗的男生,很用力地回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抬手敲敲头。“钟楼,医院,你又突然跑了……”即墨程启尝试提醒她。她的眉毛皱了起来,然后抱歉地摇摇头。“我说你是外来生物、邋遢女……”他转过身来失笑地看着她。“啊……”许多多似乎是记起了什么,深潭一样的眼睛总算有了点波动。“你是那天送我去医院的……”说着,她清淡的脸上也神采飞扬起来,“多亏你,我才没有错失第二次机遇,还有替我付了医药费。”声音轻缓,和本身急躁的脾气完全不搭调。嗯?即墨程启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很是疑惑,那天女生气急败坏的样子和今天截然相反。“虽然你的车篷撞伤了我,但是我还是决定忘了那件事。”许多多摆明自己宽大为怀。“……”还是老样子啊!!即墨程启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一直背负着交通肇事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他很无奈地背过身去,不知道要说什么。反驳吗?她会气势万千;点头吗?他是永不退让的启。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即墨程启回身极度无语地低头望她,他侧身四十五度,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个:“回见!不要再无故跑掉了。”欣然的微笑漫上她的脸:“当然,我也在这读书呢。”虽然端木夏铭侮辱了她的智慧。许多多默默地望着男生慢慢远去的背影,看他两手随性地插在裤兜里,看他挺得笔直的背。男生走到离她十米的地方,忽然放慢脚步停下。许多多一阵奇怪。他就这么令人措手不及地转身,扬起笑脸冲许多多喊道:“喂,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即——墨——程——启——记住了!”许多多失声想笑。真是个可爱的男生呢!!摇摇头,蓦地一想,不对!她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许多多向前追了几步,便将双手圈在嘴边,清亮地对他远去的背影喊着:“你还没有告诉我初中部在哪呢——”在学校高中部与初中部分界的转角,有一座年代有些久远的三层楼的青石房子。拐角楼安静地矗立在两大群体的分界处,与远处的圣灵湖遥遥相望。许多多在楼下驻足,这座夹在周围的时髦建筑群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正处在将被人遗忘的边缘……当她意识到这是端木夏铭要她来报到的班级的时候,自己已经步上楼梯,站在一间教室的正前门。就在许多多仰着头,眼睛好似要溶进教室里那块漆黑的幕布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从垒得高高的桌椅上轻盈地飞下!对!真的……真的是飞了下来!许多多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夺目矫健的身影,阴暗的光线仿佛被驱散殆尽,那衣袂在呼呼的风中翻飞,就像展翅飞翔的鸟儿。一切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刺激而危险。直到头顶一声惊呼:“快闪呀——”来不及呼救,那道身影朝她急速压了下来,两个人重重摔倒在走廊里!许多多的背磕在地上,疼痛难当,所幸危机关头男子用胳膊枕住了她的头,才没有造成脑震荡。无论怎么看都是姿势怪异的两个人,摔在空无第三人的走廊中央。许多多像个x字大刺刺地横亘着,要命的是自己还是垫底。“同学,你还好吗?死了没有?”听见这浑厚有力的声音,许多多睁开眼,只看见氤氲成一片的模糊晨光,她的两手正下意识抓着男人的宽大t恤,而男人则紧张地用手胡乱搔着她的头发,察看她这块“海绵”是否英勇地挂了。“你是不是想谋财害命啊?告诉你……我穷得只剩小命了。”不,如今小命也快不保了。许多多在他问候的时候就推开他爬了起来,晕晕乎乎地回应他明知故问的关切。“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跳起身,甩了甩被压的手臂,表情略显疼痛地轻轻揉着。“也不能全怪我,我都已经叫你让开了,你偏要像根木头样杵在那。”许多多张口结舌。这个男人狡辩的方法和她如出一辙啊!!他是学生……还是老师?许多多不由抬头打量他,个头起码一米九的男子耸立在她跟前,两腮边的胡须青痕已多日没有修整,一看就知道是个平时爱不修边胡的邋遢人,不过他挺直的下巴利落帅气。这时,男人一脸浩然正气地说道:“你也别多心,我啊——绝对是个好人,而且是大大的好人。”许多多还是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况且他的邋遢、威猛形象也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令人改观的,据她所推断,不注重修饰外表的人的确很少是坏人,无须他佐证。“呀,肯定是我这凌乱的形象给你造成不好的联想了。”男人无可奈何地摸摸乱糟糟的头,大手顺着鼻梁往上一推,他扫开垂落下来的长碎发露出一双狡黠明亮的眼睛,闪耀着光辉的眉眼不出所料地让人感到亲切。男人见女孩惊甫已定,谦和地笑着说:“你是新来的吧,所以还不认识我,我是这学校的数学老师,我叫伊扬。”发觉女生正不解地睨着他下巴处的暗青色的胡须痕迹,他解释道,“嫌碍眼啊,没办法,我上大学那会儿沾染了点艺术家的放荡不羁的品性,所以才习惯成自然了。”原来如此,许多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正巧又有一团黑影像他们袭来。“老师,快闪!你背后有人袭击。”她慌里慌张地示警。伊扬不紧不慢地回头,长手探入兜头罩来的衣服里,他慢条斯理地说:“调皮鬼,力气有所见长嘛,居然连衣服都能拿得动了,看来我下回得在口袋里放些石头,免得衣服全被你叨走了。”许多多怔怔地看着,只见他掀开蒙着手的衣服,随手扔到一边的桌椅上,而他的手里面赫然是两只雪白的鸽子。“对了,来了半天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伊扬侧头热情地招呼许多多进教室里坐,随口问道,“你是新来的学生吗?怎么跑到这来了?今天还真是奇怪,有人说给我介绍一个傻瓜学生,迟到两小时了她还没来,没想到你倒胡乱闯进来了。”许多多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她非常抱歉地向他深深鞠躬,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老师!我因为路上耽搁了很多时间,所以来晚了,耽误您的时间请原谅!”伊扬怔住。然后,他侧歪着头凝视她,目光呆呆的。许多多低下头,再次诚心诚意地道歉:“请原谅我这一次的迟到行为,我保证绝无下次。”真是个经不得逗的女生!伊扬面部抽搐了几下,强忍着笑意,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没说要惩罚迟到生是吧?刚才随口跟你说,也只是奇怪她怎么还没到。”他是这么和气好说话的老师?!许多多讷讷望着他有着古怪笑意的面孔,小心问道:“那老师,我们班的其他同学呢?”伊扬诧异地看着她几秒钟,才移开目光,随手指了指满教室飞跑的动物们:“喏,不就你一个,你可是我从事教育事业后的第一个学生哦,感到非常荣幸吧……嗯,那个你要是觉得没有同学闷得慌也不要紧,它们也是不错的玩伴,保证你乐不思蜀,连家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忘了。”许多多站在课桌上,两手环抱胸前,瞠目结舌地看着教室里的飞禽走兽乱成一锅粥。此刻里面唯一立着的,便是神道笑着的伊扬老师。她……又不是来逛动物园的!!伊扬走近面色难看的许多多,双手扳正她的脸:“你似乎觉得未来的前景很不乐观啊!!也罢,为了增强你学习的动力,我也得加紧组建圣灵社的步伐了,到时你就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他张开双臂,一副美好未来全掌握在我手中的样子,“无论有多白痴的人,到了我手中都会变成积极向上的天才。”许多多一脸黑线,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老师……那我目前要上哪些课啊?”伊扬一脸的随意:“你看着办吧!比如打扫下卫生、给小动物们喂喂食什么的。”黑线!你是来教育学生,还是招动物饲养员的?荒废一上午的美好时间整理班务,或许有些人会觉得是在浪费青春和生命,但对忙得不可开交的许多多来说,来不及想这些,她忙碌得连头都没有空抬一下。下午的时候,教室里总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许多多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别提多有成就感了。她趴在窗台上,看着阳光在树叶的摇曳下纷乱地洒落下来,忽闪忽闪地耀眼,一个美好而大胆的想法也在心里慢慢成形!圣灵社的成员们一起去散步吧!!走出老旧的拐角楼,中午的阳光已是亮到刺眼,远处几栋建筑风格很独特的教学楼半遮半掩地吸收着太阳的能量,茂密的香樟树叶随风轻轻翻动时,隐隐约约可见反射出来的粼粼白光。“启,等会有事要忙吗?”一个甜美的声音在男生身边响起。即墨程启眉心微皱,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阳光从头顶洒进来,女生的面容被光芒映得耀眼,她仿佛在一团闪耀的光中,只能看清楚一双清如明月的眼睛和唇角得体的微笑。他眯起双眼打量她:“怎么?郝大会长找我有要事商量不成?”“你说话总这么怪腔怪调的可不是好现象?”郝连乐薇脸上维持柔美的笑容,“既然你有空的话,就来学生会开个短会吧,可不准推说下午还有课哦。”即墨程启坐起身,左手挥了挥:“别挡住阳光。”“这么说你是答应来参加了?”郝连乐薇仿佛毫不在意他没礼貌的态度,笑容可人地问他。即墨程启不耐烦:“我答应什么了?”“说过的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别让我派人来提醒你。”郝连乐薇淡然说道,“你作为启夏学生会的副会长,而且又是未来的接班人之一,校理事会对伊扬学长成立圣灵社一事召集我们学生会成员征询看法,你总不至于推托到底吧?”即墨程启抬头瞟了一眼,语气露骨地轻蔑:“要不要去是我的事,你多说无益。”他邪邪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想博得老头老太们的开心,不如先去劝服夏铭。”两人继续分分合合的情事,他也好乐得清闲。郝连乐薇脑中一阵轰然,烈日仿佛灼得她要晕去,但倔犟使她不愿意流露出任何脆弱。他的话真的很尖锐。像一把利刃将她闷闷地刺痛。当头照的烈日下。郝连乐薇深吸一口气,傲然地站立在即墨程启身前。“关于爱情,你还没有说话的权利。”她强作镇静地说道,“你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她还没有给你爱情,所以,关于感情与理智有时面临取舍时的艰难你体会不到……”即墨程启百无聊赖地看了郝连乐薇一眼,用目光提醒她,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回击方式。他别过头,看着平静的水面,眼眸中有着深浅的期待。湖水有着和天空一样澄澈的颜色,杨柳倒斜在水面上,长长的柔软的柳枝随风摇曳。草地上,两个少年人沉默着,他们都有自己的心事。“汪汪汪……”狂乱的狗叫声在他们的背后方向传来。他们讶异地循声望去——阳光照射下的操场有氤氲的热气,几十只不同品种的小狗从主人身边分散开去,一只只像放出牢宠的兔子,欢快得一下子就跑得快没了踪影。而它们的主人是一个训狗技巧不娴熟的女生,不知是奔跑的缘故还是本身的发质问题,她短而微卷的头发已是凌乱不堪,短小的双臂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即墨程启眉头一松,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他站起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再次闯入他的眼眸的瘦小身影。这么快,他们又见面了!许多多不停地追逐着挣脱绳索跑开去了的小狗们,脸颊红扑扑地冒着热气,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气呼呼地喊道:“喂,你们等等我啊。跑那么快干什么?操场上又没有吃的。”此时正值用餐时间,操扬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听到人喊狗叫声忍不住好奇地停下脚步,用新奇的目光看着正在进行中的人狗追逐大战,像在观望一场有趣的闹剧。“谁叫你们往那跑的?快回来呀,那里是禁区,禁区——”学生们笑了。如果连狗都懂得什么叫禁区,那些明知含意还不顾警示牌乱踏入禁区的人不是连狗都不如!“我叫你们回来,听到没有——”“我告诉你们,闯入禁区的下场可是很惨的,说不好就是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操场的阴凉处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或抱臂,或玩弄着头发,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注视着同一个画面,看戏似的望着操场中央疲于追逐的女生。他们之中没一个上前帮助她捉住四处乱窜的小狗,全都袖手旁观。汗水从许多多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手中的皮链越来越少,胸腔里似乎没有了空气,一阵憋闷的感觉。“真是给你们吃多了,”她双手撑在膝上声音疲软地喊,“再不回来,下次我故意饿死你们……”一个黑影兜头笼罩许多多佝偻的身子,同时,一个带有严肃质责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你是哪个班的,不知校内的规定——公共场所不准动物肆意乱跑吗?”许多多勉力站起身。她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来没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唯有大口地呼吸着。一阵清凉的风忽然吹来,恍惚间,似乎吹散了所有的热气。许多多贪婪地深吸口气。与此同时,她看清了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生。女生的面容十分秀丽,秀挺的鼻梁像古代画匠笔下的仕女般带着高雅的贵气,清雾般水灵透澈的杏眼,乌黑顺滑的长发散在腰间,身子纤细修长。那女生走到操场中央,所有男生的眼睛全部盯在她身上,粉红色泡泡满天飘起来,嘴巴都忘记合上。许多多叹为观止地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个女生,愣头愣脑地说道:“我是,我是……”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双腿不知怎么突然发软,扑通一声扑倒在女生的脚下。真丢人,英明一世的巫老太的外孙女臣服在别人脚下了。她会气得断气冒烟的!女生晶莹的眸底闪过错愕的光芒,目光淡淡掠过许多多的面容,她秀气的眉宇微微蹙起。转过身,她对紧跟在后面的校纪卫纠察队员说:“你们处理一下,视情况而定,看她的样子好像并不熟悉学校的有关规定。”说完,她移动步子向前走去。“是,会长!!”身后的金发美女低低地应了声,恭敬地目送了不起的会长大人翩然离去。接着,她毫不留情面地说道:“走吧,狗妈妈。跟我去纪卫办去一趟,看来得好好给你上堂教育课。”许多多心中一紧,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你们想要干吗……我只不过……”但是很快的,她的双手被钳制住。“放手——”许多多本能地挣扎,“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我又不是明知故犯,当场教育下不就行了吗?”金发美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许多多,说道:“带走。”“我不要——”许多多的双手被钳制住,但是她的力量也不容忽视,就在金发美女拉她起来的时候,她的拳头忽然飞出,挥向金发美女的面部,但是她只是头微侧,躲开了。纪卫队长的威信受到了极大的挑衅!!“臭丫头你——”金发美女恼羞成怒起来,她左手用力揪住许多多的衣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金发美女的拳头已经砸向了许多多的面颊,出乎意料的是,许多多竟然不闪也不避,面色沉静地等待着这一拳。然而,金发美女的拳头竟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打下去。不是她怕别人说她以大欺小,也不是她突然心软。而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手,使得她不得动弹半分。许多多微微仰起头,静静地看着金发美女,看着她的拳头在自己的眼前因为极度克制内心的震惊而微微颤抖着。她无意识地顺着金发美女的视线看过去——炽烈的阳光中,端木夏铭俊秀的面容不愠不火,棕色的头发却闪亮耀眼,他的右手缓慢地从空中放下,松开了金发美女的罪恶之手。金发美女咬着嘴唇,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唇角有清浅的微笑,声音却不怒自威:“她所作的都是我允许的,这样,你们还要追究吗?!!”此言一出,围观的学生们无不哗然。端木夏铭会公然维护第二个女生耶!“你……你不是只会为薇……”金发美女瞠目结舌,心中某种惯有的概念促使她下意识地问道,端木夏铭的目光扫向她,他眼神中的冰冷吓得金发美女不由后退一步,惊惧交加。没有理会旁人惊诧的目光,端木夏铭径直走到瘦小的女生身边,他低头看着她脸上污浊的汗渍,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帮她擦拭掉污点。“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的声音里透着宠爱的温柔。围观人的目光马上扫向了许多多,目光中含着意味不明的探询。许多多呆若木鸡地抬头望着他,眉心微微皱起。他这个动作会不会稍嫌温柔暧昧了一点?貌似怎么往好的方面想,他们的关系也没亲密到如此地步。她怔了怔,胡乱抹了抹脸,说:“你跟他们说,我真的不知道校园内不能任由动物乱跑,而且它们也是不小心逃掉的,弄脏的地方我会负责清理干净。”端木夏铭微笑着顺着她的意思答应,他从裤袋取出一方蓝色的手帕,细心地为她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在所有人的怔忡之间,展开的是一幅温馨幸福的画面。人群外,郝连乐薇心里五味杂陈。她越来越搞不懂端木夏铭的心思,只看端木夏铭对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的神态又是亲近又是呵护,胸口一片酸涩的疼痛,可她不能去扯开他们,不能去争抢。就算那女生再平凡普通,有端木夏铭对她的亲厚,她也能理直气壮地与她对峙。她落寞地移转目光,怔了怔,却不小心发现另一个站立在人群外围的男生。他微微蹙着眉,眼神纷乱复杂,俊逸的眉宇间似有隐忧。只是,她读不懂,亦不了解。 第七章 傻瓜不傻 清脆的放学铃过后,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起来,尖叫声嬉笑声,从各个角落传出来,不绝于耳。许多多舒舒服服地深吸了一口气,手伸到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手机来,这是她早晨向莫莫借来的,因为自己现在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拥有手机会让人起疑心,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和巫老太他们联系。翻开手机盖,手指钝钝地按下那几个熟悉的数字,她兴冲冲地把手机放在耳边接听,在经过美妙音乐的前奏之后,许多多终于听到了巫老太的声音。“喂……”“巫外婆,我已经进启夏了,不过是在初中部。”“多多……”电话那一端竟传来巫老太鲜有的激动的声音,“这件事我一早知道了,你先别急着讨赏。我问你,中午的事怎么回事,你的脸都快丢到太平洋去了。”“中午……”许多多愣了一下,隔着整个太平洋,他们居然早有了讯息,莫非自己身边有他们安排的眼线?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地往四处侦查了一圈,才不以为意地说:“不就是拜倒在美女的石榴裙下吗?你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我告诉你哦,那个郝连乐薇比传说中的还要漂亮百倍,那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许!多!多!你真当自己是白痴啊?!!”那边的巫老太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头顶滋滋冒着旺盛的怒火,“哪个人不长那样!你爸妈也没少给你生个零部件啊!!还传说——她生活在现实里,不是神话中。”许多多皱眉,把手机拿到了一边,但仍然能听到里面的声音。静默了好一会儿,她凉凉地开口:“始末你都知道了,那你还问什么?!问我腿发软的原因吗?我可以如实奉告,不是患了骨质疏松症,大概就是见色起义,想靠小丑模样博美人一笑。”“你少给我贫嘴。”巫老太又是一声毫不客气的厉喝,“我问的是你何以与端木夏铭郎情妾意?我告你,你是做卧底,不是去钓鱼。”“呀,你要告我?”许多多逮住她省略语产生的歧意怕怕地惊叫一声,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待喘息平定她才无所谓地说,“告吧,告吧。反正他是条大白鲨,你刮了鱼鳞还有厚实的肉,就算你炖光他身上的肉,不还有鱼刺吗?‘鱼刺’好贵滴,你不好这口,我正好留着自个用。”“你你你……”电话那头再次传来气得张口结舌的声音,隐隐约约还听到东西碎裂声,巫老太喘了好几大口气,才冷静地说:“你存心跟我饶舌,还是真想气死我?”“随你怎么想啦!!你们先无情无意,别怪我现在胡作非为。撒尤啦啦!”许多多自鸣得意地一甩头,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她抬头瞥了一眼天空,继续慢慢前行。真是夕阳无限好,黄昏更逍遥!!她从心底发出由衷的感叹。夕阳映红了半个天际。马路上。优雅非凡的流线型跑车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飞速地行驶着,车两边的景物在少年的面前很快地倒退。他沉默地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不期然瞥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瘦瘦小小的女生,右手甩动着书包,身形轻快地跳着走。看得出来,她很快乐,至少此时她很快乐。心灵像是陡地受到某种久违的震憾,少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女生快乐的身影的时间有所延长,似乎察觉到他投注的目光,女生也向他望过来。然而,当她转过头来的瞬间,看到的不过是一辆豪华跑车从自己旁边疾驰而过。她吓了一大跳,车子“刷”的一声飞过时,她也条件反射性的往里跳了一大步,只有眼角的余光扫到似乎是一辆豪华的跑车,车窗在夕阳里反光,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人。马路的尽头。法拉利跑车停在路边。车窗缓缓降下来,夜风吹进,端木夏铭用手指撑住额角有一会儿。而后,他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沉默地望着前方浮华的夜色,下巴绷得很紧很紧,垂落下来的碎发散发出落魄的狼狈。她一个小小的女佣都可以让他落荒而逃吗?为什么要怕她看见他的注视?他的嘴唇抿紧。她只不过是个快乐的傻瓜啊!他怕什么!许多多踏着夕阳回到夏铭园的时候,佣人们手里头正做着一天的收尾工作。她几乎是一口气跑向夏铭园的后花园,在莫莫干净利索地接住她扔过来的包袱时,她同时抢过了新朋友手上提着的洒水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少爷都早到家了。”“是吗?”许多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走到花圃边为花草浇水。“喂,我是在说少爷,不是在说某个路人,拜托你提起点精神来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她敷衍的答话方式刺激到少爷的第一大粉丝,莫莫用力瞪她一眼,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不跟少爷一起回来?就算怕招学校别的女生嫉妒以致不敢公然出双入对,但同时进家门总不会有人说你们什么,何必故意划清界线?”“我们本来就有界碑在那竖着,哪用得着划分界线?”被这么一问,许多多露出迷惑的神情。莫莫庞大的身躯笔直地伫立在她前面,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撇撇嘴:“你这是跟谁打马虎眼呢?你也不想想自己有多特殊,第一次入住这里是少爷亲自带来的,第一次开口提出请求少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第一天上学受欺负时少爷又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你……这样,你们的关系还存在不可逾越的界标吗??”“stop!”被质责的人觉得头隐约有些疼,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你提出这样的怀疑是凭今天少爷维护我的行为形成的吗?”莫莫一愣,想了想,她还是老实地点头:“难道我说的有错吗?这可都是有理有据的事实摆在那。”看了她一眼,许多多一脸难过:“亏我们还是朋友,你竟然以为我在唬弄身边的人。我郑重告诉你——”她深吸一口气,严肃又郑重地说,“我和你亲爱的少爷仅止于主仆关系,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对我好,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估计不是他头脑发热,就是想做善事的心在作祟。”“是这样吗?不可能呀!!”没想到许多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莫莫抬头,却看到许多多笃定的样子。团团的疑惑感再一次包围了莫莫,直到许多多的手打向她的头。“别困惑啦,你的少爷确实既有骑士的精神,又有王子的品貌。”这一点以她目前的认知来说,不可否认。本以为莫莫会立刻赞成自己的话,不料她居然半天没有出声,被灌木挡住视线的许多多很是意外地说道:“你怎么了?觉得我言过其实了?”脚步声从她的前面传来,许多多站起身,另一个女佣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多多,柳管家请你过去——”许多多的眉头不经意地微蹙,略加思索,她还是应承了一声,跟着女佣离开了后花园。走上三楼,有灯光从书房的门缝洒出来。透过房门的缝隙,她可以看到端木夏铭正坐在书桌后面。屋子里只亮着桌上的一盏台灯,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在寂寞的黑暗和微弱的光芒中,他的侧面被剪影得如同雕像,下巴绷得很紧,默默地望着后花园的方向,仿佛整个人已经同夜色融合。许多多站在门外踌躇不前。不该在柳管家面前夸下海口的,诱惑端木夏铭何其难啊!!哦,不,是诱惑他进食,可嘴巴长在人家的身上,她再怎么劝说他就是无动于衷怎么办?……宽敞的餐厅。餐桌上满是清淡可口的饭菜。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柳管家,您确定这些菜是给我吃的吗?”柳管家轻点头,和蔼可亲地笑道:“话是没错,不过要加个前提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提出来。”她想也不想地一挥手,回答的语气显得相当豪爽。“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跟你说了。”柳家管也是个直率的人,他满意地看了一眼她,说:“少爷最近味口不好,看着一桌的饭菜常常没点食欲……”“所以您就想让我这个吃嘛嘛香的人去勾起他的食指大动,是不是?”一点就通的许多多戏谑地笑,接过他的话满口应承下来,“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引诱少爷吃得多多益善的。”柳管家可不敢盲目相信她的能力,笑了笑,他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好,好。你这就去办差事,这桌菜我为你留着。”……她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佣,端木夏铭如若真的不想吃,她又怎么劝得动?人微言轻,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不过,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答应了的事也不可中途退缩,不就是勾引几条馋虫吗?!过了一会儿。转身离开的许多多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厨房重新走到三楼书房的门外。“叩!叩!叩!”她轻敲书房半开的门,然后不请自进。端木夏铭侧过头来,看到的是顶着窝窝头的许多多,她的眼睛闪过有如流星一般的炫目光芒,双手端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有几盘精致的菜和一碗香软的米饭、一只小勺,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少爷,你饿了吗?”她讨巧地笑着说,将托盘放在书桌上。打开那几个透明的盒盖,一股诱人的味道扑面而来,有金黄的脆皮烧鸭、卷筒素蟹粉、青绿的芦笋刺身,以及色彩鲜艳的一品鸽蛋和红黄相间的西红柿蛋汤。她小心翼翼地将一小碗西红柿蛋汤端到他面前的桌上,笑着说:“饭前喝汤,营养又健康。”说着,她将小勺递给端木夏铭,他皱眉起身,胳膊一拨许多多的身子:“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不喜欢饭前喝啊,没关系,那我们先吃点米饭再喝汤好了。”许多多仿佛毫不在意他冰冷的口气,笑容灿烂地问他。端木夏铭不耐烦:“我说让你——出——去!!”许多多眨眨眼睛,像魔术一样从身后变出一支木剑锦葵,在他面前晃一晃:“今天谢谢你的帮忙,请接受我今晚为了答谢你特意准备的晚餐吧!!”端木夏铭抱住双臂居高临下斜斜看她。早上心怀戏弄地将她安排进伊扬学长新创办的班级,还以为她会气得发疯,没想到她倒向他道谢来了,她在玩什么花样。许多多把用餐的筷子放进他手里,微笑:“吃吧。”“你讨好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他望着她,薄薄的唇角微微地上扬,明显有着鄙夷的神气。她的眼神有一瞬的黯淡,不过旋即又恢复成自然,她抬头对他笑。“对不起哦。你一定在笑我,怎么这么傻,连木剑锦葵是代表歉意的都不懂,还说什么诚心道谢?”端木夏铭略怔。他望着她,看着她赧然自嘲地低笑,笑得甚是纯真的羞愧,没一点做作的痕迹。“你好歹尝几口,要不然我就要为自己的失误难过得睡不着觉了。”她忽然像个要得到原谅的孩子一样执拗地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你的情绪与我无关。”坐回黑色皮椅里,端木夏铭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因为一直吃得很少,胃慢慢缩小以致有厌食症的症状吗?”许多多轻声询问,不出所料,这话像是说给空气,被巨大的冷漠稀释在黑夜的光线里。她没注意到他的手指紧了一下。她接着又说:“厌食症一点也不可怕。它的产生多半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审美观念有关,有首诗好像是这么说的‘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对于青少年来说,环境改变、家庭气氛紧张、学习上遇到挫折、父母教育方式不当,都可造成此种症状。所以,只要调整好心态,你不需要太担心的,会慢慢好起来的……”突然——她顿住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大。因为,就在刚才,她隐约听到某人肚里传来饥饿的声音。“咕——”那种奇怪声音再次传出。端木夏铭蓦地皱了皱眉,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尴尬神色。“咦?从哪传出来的呢?”许多多弯下腰,颇感奇怪地侧耳细听,左找右寻。不过,她注定要做无用功。端木夏铭起身从办公桌后站起,抬步向门口走。然而——手臂竟紧紧地从后面被人抓住!!端木夏铭回过头,冷冷地打量身后的女生。“请等一下——”许多多坚定地站直身体,她仰起头对他笑着说,左手却依旧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因为她知道,她一松手他就会立马消失不见。“放开——”他的口气,永远都含着命令的意味。怪异的气氛。僵持的两人。端木夏铭冷冷凝视满脸不安神色的她。他的双眼迸射出来的冷冻射线如果能够杀人,她恐怕早已死过千百回了。“请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你再走也不迟。”许多多死活不肯放手,她软声请求。他冷漠依旧。许多多深深呼吸,努力驱走心底那股由他带来的压迫感。她望着他,看着他紧缩的瞳孔和冰冷的双眼,她的眼睛宁静如水,说:“厌食是一种罪,要不你怎么会憔悴?能吃不是一种罪,要不我怎么会哼着小曲呼呼入睡?”说完莫明其妙的一段话,她松开紧抓不放的他的手,轻步走出书房并微笑地带上房门。书房中又恢复了寂静。端木夏铭凝视着那些还未动筷的饭菜,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话与他无关。只是……她安静的话语依然萦绕在书房……久久地……不散……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有一点风,吹在身上有丝寒意。许多多早早来到学校,她依然穿着背带裤,不过肌肤在莫莫的操“刀”下明显的洁白干净起来。她抬起头,刚要上楼,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多多——”许多多刚刚转过身,就被一个男人紧紧抱住,同时这个男人的拳头也不客气地捶上了她的后背。“许多多,你这小丫头,你来校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未进校门身先死了呢,害我牵肠挂肚的。”“老师,我想去换衣服。”“什么?”“我的衣服上有唾液,刚被你那群宝贝蹭上去的。”下一秒,许多多就听到“啊——”的一声大叫,自己已经被伊扬老师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伊扬抓狂地喊道:“怎么办?我早上还要去和校理事会的老头们开会,许多多,我怎么收了你这样的学生?说话做事老是慢半拍。”许多多扶住墙壁站稳身子,惊讶地说道:“怎么?你不知道我是因为被人当成了调适心情的玩具才进了你那个窝吗?”“什么我那个窝?”伊扬用修长的手指去点她的脑袋,“据我推断,夏铭可是为了你着想。你也不想想,启夏高中部的学生在外人看来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两样,但事实上他们学的可是大学的课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安排中夹杂的好意呢?”她仰起头来望着高出她很多的伊扬,“被很多人称赞,被很多人羡慕,也有很多人希望我能有更加出众的智慧……但是这些,都不是动力。”他刚想要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人能迷惘成这样子,却被她打断。“要因为换衣服耽误重要的事?”偏着头看伊扬,她理直气壮地问,好像弄脏他衣服的另有其人。“被那些观念守旧的校理事会成员们问来问去,很头疼吧?”正在晨读时间的林荫上安静得只有他们踢踏的脚步声音。伊扬听到许多多用软软的带鼻音的音调说道。“不,不会啊。”为什么已经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感觉了呢?伊扬有些心虚,他不打算承认自己在被怀疑质询的时候确实觉得很头疼。“收的第一个学生还是我。”许多多低头缓慢地走着,看似在自言自语,“以前每次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我就会心生惶恐。也有沉默僵持的局面,老师站在离我位置最远的地方,一遍遍地点到我的名字,无论我是否应答,她都要强迫我臣服于她的教学方式。”讲到这里,她定住脚步下意识地看向伊扬。清澈深邃的眼眸就那么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他,“只有你不一样,我想,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身心放松学习的人。”“寓教于乐的教学理念,我很喜欢呢。”女生终于还是笑了。就是那瞬间的光芒,激发伊扬内心所有热情,从此再也不为投身教育事业而后悔。“维持本真的品性很好。”他几乎很迅速地回应道,“我是说,能够想学的时候才去尽情去学是件很好的事情。所以不用在意别人的评价什么的,也不用去计较今天在学习上又取得什么进步……只要还朝着梦想的方向就不虚度了啊!”许多多愣了愣,额前的刘海被校道上流动的空气吹起来,纷乱地拂过眼角。应该是没有人同意自己这么庸碌的学习心态吧?遇见的那些人,有的用鼓励的口吻为她加油,有的鄙薄地对她评头论足,有的失望透顶地哀叹。但没有一个,这样宽怀地对她说梦想的方向没改变,努力无所谓明显。从最内心的地方翻涌起来的温暖一直漫延到脸庞。“嗯!”她用力地点头答应。伊扬狡黠一笑。“是我伊扬派的弟子就不可能是蠢材,为了守住我们启夏少爷的那份爱更要加油哦!!”许多多百口莫辩!!这个老师,怎么也相信眼见为实这种理论。殊不知,事实与人们见到的要相差十万八千里吗?她和端木夏铭根本就是,一个在河东,一个在河西。且两两不相望。 第八章 如果爱有天意 每周星期一下午四点以后是全校的大扫除时间。几分钟前,一切还好好的,现在,站在离大门不远的操场正中央,许多多和其他在大操场做清洁的学生一样,傻眼地看着从大门处鱼贯而入的一群人。正在许多多觉得那些闯入者的制服似曾相识的时候,听见旁边有个女生小声地说:“是里原的人!”里原?这名字好熟来着。“快叫那什么少爷的小子出来!如果不想我们把事情闹大的话!”走在那群人前面的男生非常嚣张地喊道。看见他们一行人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启夏操场的所有学生,不管男女,都不约而同地把头漠然别开。他们的样子,就像刚入道不久的黑社会。许多多愣愣地瞄了这些家伙一眼,这一瞄,正好看见那群人中有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她刚刚想转身离开是非之地,结果前脚还没踏出,她的耳朵就被女生们震聋了——“启——”不知是谁最先发出的激动的尖叫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许多多看见那天送她去医院的男生正被一群男生簇拥着走过来,他的两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冷彻,正一步一步,迈着像狼一样危险而悄无声息的步伐。“你就是启夏少爷——”打头的这位一副拽样瞅着即墨程启,眼睛和嘴里不断地释放出浓烈的不屑和轻蔑神气,跟站在短工面前的土财主似的。许多多不觉冷汗涔涔。据她所知,面前这个大块男可是柔道高手,要是即墨程启给他摔一下,只怕不死也得变残废。此时,即墨程启和他身后的一帮人已经与里原的人对峙上了。“也不怎么样吗?不就是一小白脸。”后面这么多人居然都被当成死人,站在即墨程启旁边的精瘦男生忍无可忍地开骂:“喂,泰山人猿你没长眼啊?忘了你此时踩的是谁的‘国’土,到时别死得冤枉!”里原为首的男生瞟了一眼精瘦男生,轻蔑地说:“今天我来,要踏平的就是启夏高中,别以为搞出启夏少爷这个噱头就能唬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精瘦男生和其他的弟兄们正欲发作,被即墨程启抬手止住。冲里原的老大斜了半边嘴角,恣意上扬的微笑弧度,透出的鄙视却更甚一筹。“类人猿,你这身毛发怎么还不见去拾掇干净,瞧着应该又吓死了不少心脏脆弱的人吧?!”在众人一阵轰笑中是对方老大怒不可遏的声音:“端木夏铭!!”“拜托去买个剃刀,免得别人以为我们国家还处在原始社会。”里原的人已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可即墨程启还在继续他慢条斯理的讥讽:“难怪找错人。要知道,从原始人猿到现代文明人可是经历了不少的进化过程啊,难怪,难怪。”启夏的学生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其实这个里原老大的毛发本不算长,怎么也就比常人粗密些,但是在高挑俊朗的即墨程启面前,恁是被取笑到无颜面世。里原老大再也无法忍受即墨程启对他的轻薄,愤怒之下,挥拳打向即墨程启的面部!一道凌厉破空的风声迎面而来!即墨程启险险躲开。敢在他的地盘挑衅他,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了。即置程启怒从心生,顿时也忘记了理智,也挥拳向里原老大打去!“不要冲动!”一个卓然的声音意外地插进来,及时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斗殴。然后是一阵骚动,许多多被挤到一旁,人群竟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她定睛看去,一抹颀长的身影在她的眼前闪过,郝连乐薇,居然是她。许多多看到郝连乐薇在自己面前经过,她脸上的表情一如她第一次见面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时,镇定安静。“郝连乐薇,又是你?”里原老大拦住郝连乐薇,一脸戏谑,“我听说一代新人换旧人了,你怎么还是不顾一切地帮那负心汉呢?”郝连乐薇微微一笑,忽略掉他语气中的嘲讽成分,云淡风清地说道:“你这样做,可太不理智了。”“我有备而来,怎能说是冲动不理智?”“戴青,想不到你渐有长进嘛!!”郝连乐薇似乎很轻松地伸手去隔开的手,脸上还带着气定神闲的笑容,“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今天铭还没来学校,估计是不会来了。”戴青不甘心地回道:“想做缩头乌龟没那么容易!!他不来,我就等到他来为止。”“启,告诉后勤部的同学有人要在我们启夏打坐,让他们好好招待,别有失待客之道。”郝连乐薇朝侧边的即墨程启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向戴青,意态闲适地说道,“我希望你们好好享受我们学校的招待,可别闹出什么事来,到时,我怕不好替你们说话。”沉吟很久,即墨程启只是冷冷地、非常简单地转身就走。戴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和四散开去的启夏学生,唇角浮现出诡异的笑意。“听说启夏的人很重同学情,不如同学你留下来做人质吧!”许多多无聊地摇摇头,正准备和大家一起离开,不料一只大手猛拍她的肩,她纳闷地转过头来,见类人猿戴青歪着嘴,正得意地打量她。抓个路人甲就能逼端木夏铭出现?许多多疑惑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后三个表情一样诡秘的男生。下一秒,他们已经拎起她的衣领,行动迅速地将她塞进一辆刚刚驶过来的黑色小汽车的后车座上,车子也在同一时间发动。空气中,忽然有一丝诡谲的震动。倏地。即墨程启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郝连乐薇惊讶地回头看他,即墨程启整个人仿佛死神一般,他冰冷地站着,煞气在她的眼中隐现。她看到操场中央,黑色小汽车用超快的速度开出去,很快地,在他们的视野中完全消失。而更快地,即墨程启阴霾冷酷的面孔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不着痕迹。每一次即墨程启见到迷糊女孩的时候,总是找不到自己安放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她无辜又迷茫的眼神,更为她带着小小心机的狡赖。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第一次见面时脑海里留下的清晰名字,龙飞凤舞的字体。也记得名字的主人,留着短发眼神倔犟的迷糊女孩。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和她的相识是上帝开的玩笑,一个很动心的玩笑。到现在他都能清楚地记起当时灯光不及阳光的漠然温度,还有身边一盏一盏路过的路灯,就好像从一轮满月走向另一轮满月,周遭满是星月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广场一片静寂。团团围起的人墙中间,瘦小的女生静静地走向地势最高的喷泉边,许是心慌意乱吧,看不到地上的油渍,滑了一下,差点摔个大跟头。幸好眼疾手快,把大提琴当做滑竿,琴脚在台上一顿,打个旋转,面向围观的群众。演奏完毕,人群散去时,他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莽莽撞撞地跑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假装不经意地问出口:“大提琴叫什么?”女生愕然地张大眼睛,小脸上没有防备与惊惶。她不害怕陌生的他突然的靠近,却惊讶于他提出的奇怪问题。没法不奇怪,大提琴叫什么?大提琴不就叫大提琴吗?想到自己一时心急口快导出的乌龙事件,他尴尬地立在原地,懊恼得不知该如何补救。不料,女生却很单纯地笑了。“你也是一时气不过离家出走吗?”她把大提琴背起,浓黑的瞳孔里面涌动着快速变幻的神采,“还好我不像你这么孤单,我有我的大提琴陪伴。如果你的问题是想找个心灵可以依恋的字眼,那就请看看琴盒上的字吧。”不记得当时他有没有帮她背琴减负,也不记得他是不是因为听信了她那套歪不着调的小道理而选择了回家,只记得大大的琴盒上那张白色的卡纸,龙飞凤舞地写着六个字:许许多=许多多。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马路,刺目的车灯将前方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车速加大到最快。还是找不到她……在这座城市,原来找个人是这么的难……即墨程启握紧方向盘,手指紧得发白。当他从学校追出来,她已经不见了,就像阳光蒸发掉的水珠一样,路上没有她的身影,不晓得她会不会又迷糊得惹怒里原那帮卑鄙的家伙,他们又会怎样对待没有一点反抗意识的她……耳边,似乎有一个女生的声音在回响——如果我找不到你,你一定要帮忙记得我啊!!将车速加到最大,车窗半降,树影凌乱地印在即墨程启的身上!他的手很冷,心里却仿佛有愤怒燃烧的火焰,要硬生生将那帮带走她的人烧成灰烬!那么……是不是只要他记得她,她就会安然无恙……书房里。柔和的灯光。“少爷,这是从美国总公司送来的本季度财务报表,请您过目。”柳管家将一份文件放在黑色办公桌上,然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出办公室,而是沉默地站在旁边。端木夏铭点头,目光淡淡扫过那份文件,随手将它推到一边,继续看其他的文件和合约。“还有什么事?”他皱眉说,在一份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郝连小姐见你今天没去上学,担心你身体不适来看你了,现在她正坐在客厅。”柳管家说。端木夏铭慢慢地将签字笔旋上,抬头看向眼神复杂的柳管家,说:“你告诉她,我不想见任何人。”柳管家吃惊:“少爷……”“你可以出去了。”面前的少爷不再是以前他熟悉的少爷,那淡漠而冰冷的气息使得柳管家胸口一滞。他心中低叹,无奈地走出书房。走出门,看到客厅里的少女依然端坐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视线安静地落地沙发前的水晶茶几上。夏铭园,此刻也是安静得近乎空旷。只有树林里聒噪的蝉鸣,在向偌大的空间里传达着一丝低微的生气。“郝连小姐。”一个成熟低沉的男声传来。郝连乐薇闻声站起来,说话的正是刚才去请示端木夏铭的柳管家。柳管家朝她微微鞠躬,隐约猜到结果的少女也自觉倾了倾身。他抱歉地笑了笑:“郝连小姐,让您久等了。您今天还是请回吧,少爷批阅了大量的公司文件很累了,恐怕不能见您。”“是……这样吗?”胸口一阵酸痛,尽管她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娴静温婉。使用如此礼貌的逐客方式,他真的绝情至此吗?“可我是为了别的事才来的。”郝连乐薇淡笑,柔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失落和难过,“你去告诉他,与他有关系的人被里原的戴青抓去了。”“现在才说与我有关系的人失踪了,你抱的什么心态?”淡然的声音从三楼的楼梯上传来,冷漠得仿佛是夜晚里吹过的凉风。郝连乐薇侧过头,在柳管家的身后,她清亮的瞳眸中映射出一个人的影子。她的心,突然在瞬间空荡荡地下沉。然而——郝连乐薇淡然地看着他,冷静的表情仿佛从未和这个人有过太深的瓜葛。她看着他,良久,她的头微微一侧,脸上浮现起淡定从容的微笑,声音平静无波:“看来你是真的把我放下了呢!一如你的工作作风,干脆利落。只是——我想不到啊,她这么快就能打动你的心。”“事情因我而起,我不允许她受到任何伤害!”他的声音清晰,却有着足够的从容与坚定。相反而言,对她却是一种无情的打击。一瞬间,他已走出大门,郝连乐薇听到跑车的发动声,然后,恍若有疾风在她身边刮过。淡然的神色从她的脸上逝去,尖锐的疼痛,在一刹那蔓延开来。忽然更为清冷的空间,心碎怎么可能了无痕?夜色渐浓,有风轻柔地吹来。街上人来人往,车辆穿梭如织,长洲面馆里面更是热闹非凡。柜台上面挂着几十个木制的牌子,写着各式各样的小吃名称。一辆黑色的汽车稳稳地停在面馆门前,五六个身强体壮的男生未开车门先跳下车,后面的女生想依葫芦画瓢地轻松跃出车子,无奈腿太短,试了几次还是不成功。为首的大块头男生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起落了什么东西,这才猛然醒悟地回身。“对不起,对不起,师姐。”他为自己的烂记性感到相当的抱歉。其他人正准备上前为女生打开车门,这时,门口就有个漂亮女子迎过来。大概二十五岁,穿着贴身的紫色碎花旗袍,气质出尘,可是一说话却让人大跌眼镜:“哟,这不是我们的多多小乖乖吗?这么久不来,死哪去了?”许多多走下车,抱歉地笑了笑:“你猜得一点也没错,我差点就命赴黄泉了。”老板娘怀疑地上下打量她,拉扯着一张俏脸:“就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曾快挂了的人啊。”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瞟向许多多身后的那帮“跟班”。“你说他们啊?”许多多回头看了戴青他们一眼,苦笑道,“多亏他们绑架我,我才有空到你店里来呢。”“什么世道?还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戴青察觉到美女阴狠的笑意,赶紧赔笑脸,讪讪地解释道:“这位姐姐说得极对,师姐那么厉害我们怎么会惹她。今天完全是场误会,误会。”“误会澄清了,你就得请客了。”许多多振振有词。此刻,她饥肠辘辘,早就想大吃一顿。有错在先,戴青也只得忍气吞声,做声不得。要是他早知道这个不起眼又没几两重的丫头会是大名鼎鼎的中国武术大师也就是他们的师父——祁建阳的开山大弟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她面前班门弄斧的。许多多漫不经心地点单,不再说话。“你们几个想吃什么口味的自个选,但要记住一条,不要贪多,姐姐可不喜欢有人在她店里浪费粮食。”她客客气气地把一张点菜单和一支笔递给坐对面的几个男生。戴青接过来,抬头看了许多多一眼:“师姐常来?要不你给我们推荐几样。”他摸了摸装钱包的口袋,心里暗暗叫苦,出门太急,都忘了多带点现金在身上,等会儿要是师姐故意宰他一顿可怎么办?许多多忽然静了静,抬头,凝视他,唇边的笑容渐渐拉开,她轻轻说:“为了给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留下个美好的印象,我得去做点事情,你们先吃。”说着,她已站起身,大步迈向后堂的楼梯。戴青一头雾水,目送她离开后,他才拿起菜单凑到眼前看,上面最贵的菜也不超过三十元,想要刮光他的钱包还远远不够。浓浓夜色中,夜幕上镶嵌的星星好似为远航的油轮指示方向的灯塔,盈弱却可爱。银白色的跑车在街道上疾驰。似乎有流畅的旋律如泉水般涓涓地流淌着。原本还浮动着不安和烦躁的空气也在顷刻间安静了下来,那旋律优美得有如一湾湖水,可以净化人的心灵。仿佛被这旋律牵引着,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仍是寂静无边的黑暗。月亮的清辉,忽然毫无遮拦地洒下。四面斑驳的光影,幽暗处,女生瘦小的身影湮没于黑暗的夜色。一波一波,宛如平静的湖面漾起了温柔的涟漪。“这首曲子依然是你的最爱。”深浓的黑暗中,有修长的人影向她慢慢走近,“每一次演奏却带给人不同的清新感觉,是因为倾注了更多的情感在里面吗?”音乐在持续,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情思沿琴弦安然流淌,在无边的静默中,人们仿佛能从优美的旋律中看到那只忧伤的天鹅,游弋于大自然的静谧。旋律渐渐地接近尾声,余韵袅袅地消失在每一个人的思维里。寂静。几乎听不到呼吸声的寂静。静悄悄的。女生的唇边泛起一抹顽皮的微笑,收起自己的弓,然后鞠躬。她抬头看着面色惬意的即墨程启,淡淡一笑,声音清晰而欣悦。“《天鹅》能产生一种崇高的精神力量。它伤感却又积极向上,通俗却又高雅,美妙灵空胜似天外仙乐。这首乐曲不仅给人以优美的享受,而且可以净化人的心灵。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每次选择演奏它的原因。谢谢你,和我一起重新体味它的美妙。”即墨程启走近她,修长的身体斜倚着巨大的墙壁,他面对着许多多,优美的唇角绽放着明亮的微笑。“循着音符的方向,人们的思绪,朴素得一如平静的湖水,再无烦忧,是这样吗?”许多多甜甜地一笑,天真可爱:“那么,心灵沉静如水的你又怎么会来这?”那抹笑容,看似心无城府却又精灵十足。“你说我为什么来这?”他目光烁烁,却不可捉摸。她看着他,眼中依稀有着透明的光芒:“啊,我知道了,你又离家出走了,是吗?”即墨程启郁闷。她能想起与他挂钩的就只有离家出走这种任性小孩才会干的事吗?“你放心,我现在不像以前,不会再劝某个和父母赌气的小孩回家。”许多多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即墨程启的唇边露出一抹笑容,奇怪地问道:“对了,抓你的那帮家伙呢?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你?”许多多悠闲地抱起双臂,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睛。还是不要告诉他实情比较好吧。他狐疑地看了许多多一眼:“难道他们威胁你了?”可是,看她那样子又没有被人威胁恐吓过的痕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许多多奇怪地问,阐述出来的理由让即墨程启哭笑不得。“你都不会觉得怪模怪样的我有把他们吓跑的可能?” 第九章 今夜夜无眠 夜阑人静,清凉的夜风缓缓飘动。即墨程启绅士地帮许多多打开车门,凉风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谢谢你,别忘了安全驾驶早点回家。”许多多快乐地笑道,“还有我会拉琴这件事也不要对人提起。”“放心吧,你千叮咛万嘱咐的我想忘记也难。”即墨程启脱下外套,顺手帮她穿上拉紧,“不要多心,不要用那种诧异的眼神看我,你的魅力还不足以让男生产生紧拥入怀的冲动,我这么做纯粹不想你因为感冒不能上学,而使伊扬学长对着桌椅发呆。”许多多茫茫傻傻地笑了:“我并没有想入非非啊,只是我还在体会懂事以来有人帮我穿衣服的感觉呢。”“那感觉如何?”“很温馨,要是我能重新投胎,一定钻到你妈妈肚子里去。”即墨程启摇摇头,漆黑的眼眸凝视着许多多。“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要真那样,你还没出来我就会把你踹回去。”“占有欲太强了,你也不想想因为妹妹而带来的欢乐。这是独生子女家庭所无法体味到的圆满的幸福感觉。”“自己都在遗憾还想着劝服别人。”即墨程启钻进车里,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却怔了半晌开动跑车。还是个害羞的人。许多多的心情忽然因为他微小的动作而变得更加开朗起来。留在启夏高中做卧底,变成了并不是那么无聊的事。她转过身,抬头,突然惊栗于一双冰冷寂寞的眼睛,漆黑得像一个深潭,有点冰冷,有种不可知的气闷。端木夏铭斜斜倚着护坡的石壁而立,见她抬头,他避开了她的眼睛,沉默而安静得仿佛整个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她的心骤然忐忑不安。回来太晚了。他吃饭了吗?早上出门前柳管家还特意交代她放学后不要在路上多加耽搁,早点回家陪少爷吃饭。柳管家看她迷惑还补充说明了一句,说是少爷可能是发觉了一个人吃饭的坏处,也许和味口好的人一起吃会缓解厌食的症状。她当时满心欢喜地点头答应,不管是因为能吃到好吃的饭菜而高兴,还是端木夏铭接受她的存在而欣喜。总而言之,她是兴奋愉快的。努力平静一下心情。许多多轻轻走到端木夏铭身边:“今晚吃得好吗?”端木夏铭慢慢把目光移向许多多,望向她,沉声说:“你吃得很饱?”她怔怔的:“……嗯。”“可我都还没发现吃饭的好处,不如你陪我边吃边找吧。”许多多错愕地抬头,一个冰冷的阴影从她的头顶笼罩而下,端木夏铭冷冷地凝视她,然而,他的声音却有种迥然不同以往的低沉蛊惑气息。“你到现在还饿着?”许多多惊怔,微微地蹙眉。端木夏铭冷漠地勾起唇角,冰冷地握住她的手。许多多茫然,他却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应,径直牵起她的手,走向坡顶的夏铭园。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白色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光芒愈加地灿烂。端木夏铭微眯眼睛倚在沙发的靠背,目光若有似无地盯着女生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好像累极了。嘴唇紧紧地抿着,脸颊有两抹不正常的晕红。电饭锅里散发出米饭的香气。许多多将猪排洗了又洗,打开火,站在灶台边小心翼翼地将猪排骨用沸水过后,撇去浮沫。等排骨炖到肉烂才捞起倒入炒锅,和着姜丝、黄豆芽、以及青椒丝一起翻炒。两三分钟,一股微带辣味的香味弥漫出来。她将豆芽排骨倒入盘中,微笑着又盛出一碗米饭,放在托盘里向餐桌走去。柔柔的灯光从透亮的水晶灯罩里洒出来,静静地勾勒出那个颀长的侧影。许多多兴冲冲地迈进餐厅,将托盘放在餐桌上,她唇角的笑容像彩虹般亮丽,摆好碗筷和那盘豆芽排骨,她抬起头,含笑对着客厅喊:“我的菜炒好了,快来吃吧。”忽然,她注意到了他的侧脸!他会不会——感冒了?原本白皙的面容异常的潮红,浓密的长睫毛幽长湿亮,嘴唇也呈现妖娆的殷红色。或许她吃惊的目光打扰了他,他静静睁开眼睛,见她望着他的脸惊讶的模样,勾一勾唇角,他淡淡说:“如果不想做的话就直说,我不喜欢看人备受强迫的样子。”“你身体不舒服?”她答非所问,眉宇间看不到波动的情绪。“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他不答反问。“……”许多多握紧手指,对于那句反问没有反驳的余地,良久,她望着沙发上面若冰霜的他,低声说:“那么,你还准备吃我做的饭吗?如果我觉得勉强,不会轻易屈就去做某件事。”端木夏铭望她半晌,又笑了笑,依然冷脸相向:“我忽然不想吃了,你去把它倒了。”她的眉梢微微蹙起,他那样饿着,会把胃拖垮的。不管如何,先测测他有没有发烧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哄人吃饭嘛,她最拿手。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耳边,是犹如天籁一般温暖的声音:“还好情况不紧急……”端木夏铭抬手推开她的手:“谁允许你这样逾越?”许多多收回多管闲事的手,眼睛漆黑闪亮,对他笑:“我小时候最大的理想是当一名幼师,能够照顾好很多的小朋友。现在理想虽有所更改,但想要照顾别人的心还是一如既往,只是我身边没有给我照顾的人,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个机会?”端木夏铭的眼睛完全暗了下来,暗得如一望无际的夜空,深邃得可怕。“这里不是幼稚园,想要体验那种成就感,麻烦你先提高自己的智商,不要弄得到处是白目的人。”许多多歪头睨了他一眼,不再答话。她走进餐厅,将饭菜重新摆进托盘。再走进客厅的时候,端木夏铭已经把头扭向黑洞洞的夜空。“很多东西只要你从意识上先接受它,它就会变得好吃。”许多多把托盘放到沙发前的水晶茶几上,小声说。端木夏铭眼底闪过不悦。“黄豆芽已经掐头去尾,你尝尝?”在豆芽排骨的盘中夹出一块排骨和几根香脆的豆芽放到盛来的米饭中,一只纤柔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将一口米饭送到他的唇边。“哪怕只吃一口,好吗?”他的目光瞟向她,目光冷漠,无言的拒绝。许多多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自己小小的心机:“我在端木家干活可以不用你给工资的,你现在能不能忘记少爷的身份,帮我多吃点饭赚回时间补偿金?”端木夏铭没有说话。她略微犹豫,再次将盛有米饭的小勺凑近他的嘴唇。一股从未闻过的饭菜香扑向他的鼻端,刺激着他蠕动着的肠胃。不知不觉间,他慢慢地张开嘴唇,怔然地将米饭吞咽下去,许多多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用筷子夹起一块金黄的排骨,她将筷子凑近他,欢声说:“赚回了一块哦,再多吃一点……”一碗米饭渐渐见底。豆芽也都挑出吃净。窗外夜色越来越深。“下次保持这个势头帮我吃够本哦。”许多多将碗和勺子筷子放进托盘里,只留下那杯半途中倒来的温开水,她站起,又对他微笑着说,“越简单的菜式、越常见的食材做出的饭菜更好吃,对吧?”轻快的语气让端木夏铭的心微微地一动,他看着她单纯的眼神,一时之间竟不忍心否决。许多多走了。客厅又恢复了寂静。端木夏铭凝视着那杯纯净的白开水,手指无意识地将玻璃杯握紧,温温的,暖暖的,仿佛是她温暖的气息萦绕在身边。有过这种感觉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水雾模糊了那个女孩的容颜,独独还眷念着点滴关怀之间传递的这种脉脉温情……他是真的该彻底放下她了吧……头昏昏沉沉,身子滚烫发热,感觉却那么凉。端木夏铭闭上眼睛,就那么躺着,昏昏欲睡,眼前渐渐迷乱,天花板仿佛扑面砸下来……灯无声地熄灭,月光斜斜地洒进。月光停留在他的脸上,他剑一样的浓眉微微皱着,完美如雕的侧脸美得让人屏息。望着月光下的美少年,许多多竟怔住了。许多多出神地看着他,忽然,她的眉梢微微蹙起,他那样睡着,会着凉的。她走进主卧室抱出厚厚的毛毯,盖在端木夏铭的身上,待整理好了一切之后,她才摸索着走出主楼的客厅,关上大门。夜风凉凉的,长长的睫毛缓缓垂下,许多多闭上眼睛,唇角泛出柔和的笑意,她静静地说道:“巫外婆,如果我想反悔,你会不会给我机会?”启夏高中一年四期的校刊推出了夏季“夏恋天使”的票选活动。一大早,一群学生围在公告栏前,嚷嚷个不停。许多多疲乏地来到学校,还未揉开惺忪的睡眼,身后传来伊扬老师活力十足的声音:“多多!”许多多回头,半睡半醒地看着他:“老师,今天要上几节课?”伊扬取下头盔坐在机车上瞪着她:“睡糊涂了啊?每天要上多少不都是我们两个说了算吗?”“呵!”许多多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今天可还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办呢。”“呃……”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没有时间睡觉。”“通宵达旦地工作?”“咳咳……这个嘛……”许多多顾左右而言它,“其实……”“?”伊扬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夏铭园。“这就是窝窝头准备的洗澡水?”端木夏铭微微眯起了眼睛,脸看起来很臭,下巴线条绷得紧紧的。豪华的浴室,一池的洗澡水飘散着湿热的雾气,气味清新略带甘苦。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经过特殊熬制的中药水,青黄色的洗澡水像小草的汁液。端木夏铭抗拒地皱皱眉毛,窝窝头不知道他最讨厌闻到中药味就算了,最可恨的是她竟然装勤奋放干了室外游泳池的水,清洗泳池后特意叮嘱其他人不要加注干净水进去,说是要给泳池晒晒太阳除除菌。“少爷,您还是先泡泡澡,别浪费了多多的一番心意。这丫头可是天没亮就出门去中药店了呢。”柳管家抬头迎视他的目光,谦恭的面孔变得非常鸡婆,跟刚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差别好大。端木夏铭眉梢跳动了一下,沉默地望着满池药水。“她本来是想熬碗中药水给你喝的,后来一听我说你不喜欢口味很苦的东西,她才想了这种折中的方法。”柳管家絮絮叨叨地说,“您不知道,夏铭园根本没有熬大锅热水的锅子,她只得又跑到附近的市场买锅,一桶水一桶水地熬……”端木夏铭凝视他。半晌,他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神情,说:“如果下次她还这么自作主张你也别想包庇,我会,直接把她扔进我书房隔壁的那个单间关三天。”自以为是的窝窝头,总爱不经别人同意做些小动作。他不该放松了对她的管制,一恍惚就陷入她的圈套。圣灵社,许多多和伊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左手托着快沉下来的脑袋,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收集启夏高中优秀学生的资料。米迦拉中学生艺术节突显的是中学生德、智、体、美四方面的才能和精神面貌,要想帮助云上高中在高手如云的名校集会上出奇制胜,恐怕得把有这四方面才能的学生的资料网罗干净。“啊——老老……”身旁的人突然发出神经质的大叫声。“什么?”许多多疑惑地看向伊扬,只见他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口的方向,嘴唇抖动却愣是憋不出下半句话。许多多转头的时候,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光滑的地板上,上千只老鼠赶集似的溜进圣灵社的大本营,浩浩浩荡荡得堪比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啊,老鼠,老鼠。”许多多的尖叫声刚落,伊扬的手更快地伸过来,抓起她丢到课桌上。她这才清楚地看到教室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老鼠,一只只威风凛凛地迈进来。从小就害怕毛茸茸的动物的她,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于是她没形象地扑到伊扬的怀里。“老师,怎么回事?我们这栋楼是老鼠窝吗?”伊扬定了定神,故作镇静地说:“我哪知道它们也喜欢这块风水宝地,早知道就不强行占领了。”“老师——”许多多嗔怪道,“现在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等下它们把我们啃了你就知道严重性了,我听说古时候就常发生老鼠吃人的事件,你看我们会不会也经历这种事啊?”伊扬极为忧心地看了一眼许多多,显然是一副很头痛的样子。“这可怎么好?我又不可能随身携带老鼠药,就算有,也灭不了这么多啊。”黑压压的一大片,即使有些老鼠药,也不知道如何去清出条路跑出去。许多多心又凉了半截,吓得眼泪水都快出来了。伊扬皱了皱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要不你看这么好吧,我呢,等下先从窗户跳出去,等找来铁梯再来救你。”说着,他用目光丈量了一下现在所站的课桌到窗台之间的距离,准备随时起跳。许多多的身体开始阵阵发抖,黑漆漆的恐惧将她紧紧包围起来,她心中慌成一片!“老师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呢?这里这么多老鼠万一它们爬上来,我怎么办?你从这跳下去,摔伤了来不及救我,我不是会更惨?你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它们,它们随时会爬上来咬我的。”“不要怕,我很快就回来了。”伊扬的声音有安定的温暖,唇角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多多,这可能是别人弄的一出恶作剧,我要通知校领导来看现场,你乖乖等在这,我马上就来。”“我不要……”许多多慌乱地摇头,站立的桌椅微微震动了一下,她说话时,伊扬已经跳向窗台,回头朝她挥了挥手,迅速地往下跳去。“老师,老师……”“省点力气吧,你喊破喉咙也没人会听见的。”突然一声讥诮的女音从窗外传来。紧接着,许多多看到两个大大的篮子飘浮在窗边,一男一女各自站在一个用氢气球吊起的篮子里。许多多认得她,她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金发美女黎姿,郝连乐薇的手下兼好姐妹之一,她挑衅地瞪视着自己。“你们快救我出去。”“救你?”黎姿冷冷地看着许多多,听到她无助的请求援助声,讥笑地说道,“我凭什么救你啊?你不是很有本事吗?勾引铭,然后让他离开了姐姐。”许多多垂眼看了看地上不断涌进的老鼠大军,咬紧嘴唇,低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端木夏铭,他要对我好是他的事,为什么你要以此来质责我?”黎姿冷冷一笑,俨然一副得胜的神气。她转向旁边的男生,闲闲地开口道:“勋,他就是昨天被你那群手下无故放走的臭丫头。”昨天?手下?黎姿竟敢通敌叛校?许多多将目光移向那个男生,她这才真正认识到男生的存在也是一个可以请求支援的信号,凌乱不修边幅的头型下竟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脸上的线条没有半分柔和,仅仅是站在那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势的气息就让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端木夏铭的现任,就是你?”男生凝视许多多,一脸冷笑,“能让我的人无功而返,看来你有过人的本事了?”许多多忽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摇遥头:“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厉害,昨天是他们好心才放了我,你如果不信可以亲自掂量我有几斤几两,不过在做那件事之前,请你先救我出去。”男生看着她瘦不拉叽的身材,唇角浮现出微微笑意,说不出来的诡异。“告诉端木夏铭,那件事必须有个了断。下个星期天你和他一起来苏秦山,我们决一死战。”许多多卷翘的睫毛猛地扬起,惊讶地看着男生。他说什么?决一死战?但是,许多多并没有询问的机会,下一秒,她看到男生修长的身影和傲慢的黎姿随着氢气球飘远,黑色的制服一瞬间在她的眼前消失。“喂,你们还没救我出去——”只是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教室里聚集的老鼠越来越多。那些老鼠好像闻到某种喜爱的气味,争先恐后地向她所站立的地方奔涌过来。“救命啊——”看见那些老鼠围上来,许多多忍不住大叫。没有同情心的坏心人士走了以后,许多多翻然醒悟。诸如学校为什么在唱空城计,老鼠为什么会疯狂地扑上来,伊扬老师为什么一却不复返之类的问题,她把各个要素全串连起来才明白整个整蛊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全市的人都知道,就她不记得,今天是启夏与云上进行一月一次的篮球赛的日子,所有的学生可以不用上课,去静心观看比赛或为自己喜爱的球队加油,老师们对此绝无非议,且这已成为传统,保持很多年了。伊扬老师作为校内的体育健将肯定是一逃出生天就被黎姿事先安排好的人“请”到赛场指导比赛了,反正她们会说等会儿我们去救她,不会有事的。古有闻香识美人,想不到,今时今日,也有老鼠辨多多。同一时间,云上高中的篮球场也是一片惊心动魄的场面。篮球馆里激情澎湃,女生的尖叫一浪高过一浪,莫莫厌恶地撇嘴:“不知矜持的小女人,再起哄也没用。我们少爷可是名草有主的人了。”莫莫看见自己学校的女生,她们嘴里无一不高声喊着端木夏铭的名字。她颇引以为傲地扬起下巴,想到还不见许多多来,于是又不甘心站起来往包围圈的外围逡寻了一周,此举立刻引来后面的观众白眼连连。意识到大吨位的体形挡住了别人的视线,莫莫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来。端木夏铭就在场地的对面,正和其他队员围在一起说着些什么。修长的身材,健康的肤色,即使是背对着大家,还是惹得全体女生集体叫着他的名字。比赛很快开始了,端木夏铭刚一触球,耳边就是排山倒海的叫声,连自认为不肤浅的莫莫也跟着使劲嚷嚷。坐在最前排的郝连乐薇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超棒的,铭少爷。”端木夏铭的晃动后仰跳投干净帅气,全场的气氛别提有多热烈了。郝连乐薇看着挚爱的男生在场上风之子般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如水波般缓缓荡漾,会心的,骄傲的,自豪的……原先心里埋藏的那些许涩涩的苦楚,此时此刻都显得那样微乎其微。运球突破对手防守直逼篮下,在马上就要接近篮筐的时候假装做出投篮的动作,但是并不起跳,利用脚下步伐将对手迷惑,待晃起防守球员的时候选择从别的方向完成投篮。铭真的是天之骄子!廉美的姿势,高高的弧线,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内心里,郝连乐薇忽然觉得有一点点酸涩,毕竟,就算她再怎么痴缠,就算她牺牲付出更多,上天还是收回了他们之间那根代表缘分的红线。正在她感慨万千的时候,一道阴影飞速袭来,所有站在第一线的人都本能地闪开,只有她像兀自陷入沉思浑然不觉地站在那儿,眼里是那颗重磅炸弹的影子,远远地听见黎姿的惊呼:“姐姐——”就在那颗炸弹将吻上她那颗娇贵的脑袋的时候,一个身影迅捷地闪到她身前,伸出手臂将球硬是挡回场内!郝连乐薇惊恐地抬起头,端木夏铭正背对着她,光是从侧面就可以知道他此刻的俊脸上弥漫着愤怒的纹路。“铭,不要责怪别人,我没事。”她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感动,唇角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柔。端木夏铭强压住怒火,转过身,刚才的愤怒已消失不见,他淡淡地说:“如果不能保护好自己,就不要来这种混乱的场所。”郝连乐薇面色一僵,柔美的笑容凝固在唇角。“姐姐,你有没怎样?”黎姿也突破重围赶来,看见气氛怪异的两人,急躁的声音突兀地止住。正在这时,响起了休息的哨声,等待已久的女生们一窝蜂地拥上来,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夏铭,刚才表现得很出色啊,不会是爱情的力量吧?”伊扬走过来赞赏地拍了拍端木夏铭的肩膀,一副标准老师派头,见对方冷着脸不讲话,他也只得讪讪地转移话题,目光瞟到一旁的黎姿,不由关心地问道,“对了,那个黎姿,你都来了,怎么不见小多多?我不是让你们去救她了吗?”黎姿目光一动,随口搪塞道:“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不来?也许想留在那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吧。”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心虚地在别处游移。“玩游戏?”伊扬侧着头,满脸狐疑地看着黎姿,“那丫头怕老鼠怕得要死,现在学校空无一人,她怎么会还留在那里?”说着说着,他忽然想明白什么,目光顿时变得严肃凌厉。“黎姿,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去救许多多……”端木夏铭冷冷一笑,掷地有声地说道:“要是她有事,你也别想好过。”郝连乐薇清雅的面孔上出现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她看着铭转过身离去,她的面孔上有着一抹心痛的神色。他,又是在为许多多担心着急吗?黎姿倔犟的面孔上是一片深沉的僵滞,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冷意:“姐姐,只要你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如果你不敢去争取,那么由我来——”郝连乐薇的眼眸中顿时浮上惊讶的神色,小姿,怎么会对铭有恨意? 第十章 乐极生悲 老鼠猖獗的圣灵社。空荡荡的教室里,空气中飞舞着灰尘,课桌上的许多多背影逆光,在淡淡的光线里,只有虚幻的轮廓模糊的小小一团。她将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抱成一团。没有声音。没有人会来这里。逆光的剪影里。她抱紧自己,背脊很轻很轻地颤抖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口一阵声响。似乎有些骚动和混乱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那里,男人一眼看到课桌上的许多多,惊呼一声:“多多,你还好吗?”许多多似乎没有听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凉的课桌上,背脊轻微地颤抖着,整个身体紧紧蜷缩着,僵硬弯曲得就像只小小的虾米,淡淡的逆光里,她恍若灰尘般会随时消散而去。有人跳过来抱住许多多,抱得很紧,许多多听到那人明显加快的心跳声,她忽然感到好难过,好难过。“告诉我,你没有被吓着!”低哑紧张的声音扑进恐惧的许多多耳边,她失神地望着阳光中的男生,那人仿佛在万千道光芒里,明亮得令许多多睁不开眼睛。许多多艰难地张开她的嘴唇,难过得又哭又笑:“端木夏铭,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端木夏铭看着哭得满脸狼狈的女生,不知怎么就生了心疼。他抬起手,轻轻抚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乖了,别哭了,我带你离开这里。”“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发现我不见了。”她大声地哭泣。“虽然来迟了,但我来了,所以,你不要再哭。”“你不要再把我留在这里,再也不要。”许多多失声痛哭,泪水哗哗地流淌下脸颊,脑中一片空白的混乱,什么也顾不得去想。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两个少年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门边的两人看着流泪的许多多,也看着一旁的端木夏铭,他们的眼睛一点点地黯淡下来,竟充满了失落的味道。这就是她(他)从不说喜欢的原因,难道他(她)还要求证什么吗?这一场病来得汹涌而突然,仿佛体内有一股积蓄多年的抑郁找到了恰当的发泄口便涛涛不绝地流淌出来,将许多多所有快乐的因子彻底冻成冰粒。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面容异常的苍白,就像冰封了几百年的尸体,只有不时地呓语挣扎才证明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像孩子般虚弱恐惧地颤抖着。“……”身子在被子里不安地滚动,好像陷入一个无比可怕的噩梦,她想要醒过来,努力地想要醒过来……“多多……”莫莫无措地低声唤着许多多的名字,天知道,她看见她浑身颤抖地躺在床上时有多震惊。她当时彻底地惊呆了,从来没有想过人生可以这样无常。仿佛就在前一刻钟前,她还看着许多多和少爷边斗气边吃早餐的浪漫温馨场面,然而转眼间,许多多竟然受到长时间的惊吓病倒了。动不动就神经质地大喊大叫。那不是……已经有受惊过度被吓疯了的症状吗?莫莫惊慌地发抖,她战栗着看向少爷。小床边。端木夏铭异常沉默地站立着,眼底寂暗无光,背脊僵硬地挺直着。许多多整日整夜地哭闹,他似乎也是陪着她整日整夜地不睡。“少爷……”莫莫迟疑地喊他,不知是不是该安慰他。卧室里静悄悄。一片异样的静寂。压抑得令人恐慌的静寂。“啊——”小床上,沉睡中的许多多辗转反侧,随着一阵惊惧交加的呓语,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许多多!”端木夏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交加地俯身过去,几天来她从没有片刻清醒过,总是昏昏沉沉地睡着。“巫外婆,有老鼠……”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她不停地颤抖,额头开始一阵一阵地冒冷汗,如同是从可怕的梦魇中醒过来,她的神志仍旧是混沌而凌乱的。“你……”胸口的激动使得端木夏铭的喉咙被堵住了一般,他深吸,让自己从莫名的狂喜中镇静下来,沙哑地问:“你还好吗?我马上喊医生过来!”“外婆,有好多老鼠。”许多多瑟缩着,她紧紧抱住自己,仿佛忽然间坠入了一个恐怖的世界,什么依靠都没有,一切温暖的声音都消失了。不停地发抖,她的面容呆滞,嘴唇惨白惨白,就好像被诡异的生灵缠住了灵魂。端木夏铭的心蓦地一软,紧紧地抱住了她,失声道:“窝窝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害怕呢?”“外婆……”在他的肩头,忽然,她怔怔地颤栗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贪心,要你那么多钱……多多后悔了,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现在就走……我怕再等下去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他们都那么好……”泪水静静地流淌。她抓紧他的衣服,漆黑的睫毛被眼泪染得晶亮潮湿,面颊却愈加苍白失神。“你,是在惩罚我没有照顾你周全吗?”端木夏铭沉痛地低喊,心底奔涌的心疼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睁开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是因为我接你回家,恶作剧地把你交给伊扬学长培养。明明是我难过得找不到出口,却偏偏故意装作对你很好的样子,害她们都来敌视你。都是因为我的莫明其妙和自私自利,你才要以这种方式与我来抗争吗?”近在耳边的声音她却毫无知觉。许多多怯生生地蜷缩在他怀里。她就像走失的孩子,沉浸在迷乱恐惧的世界里,脸色苍白,抱着他的颈项,无意识地颤抖着,无法再感受身边的一切。端木夏铭抿紧嘴唇,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泪水。最终,他轻轻地哄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用害怕,他不会离开。窗外的阳光灿烂明媚。许多多静静地坐在床上,她出神地望着被风吹动的蓝色碎花窗帘,阳光在薄薄地窗帘中漾出温暖的光芒,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她的身体也一动不动。莫莫的喊声渐渐无力。就好像无论怎样的呼喊,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声。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从白天坐到黑夜,再从黑夜坐到天明,任由歉疚的端木夏铭整日整夜地守在她的身边,任由莫莫不断尝试着各种方法逗她笑,她只是怯怯地坐在床上,瑟缩地注意着房间里的各个角落。稍一有动静,草木皆兵。是夜,许多多在端木夏铭怀里安心地睡去,睡得很香甜,像不谙世事的婴孩。端木夏铭踌躇片刻,轻轻抱着她站起身,大步走出她们的宿舍!二楼的一间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端木夏铭小心翼翼地抱她走上二楼,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上她的身子,细心地掖在她的脖劲处。他拉灭灯,准备离开卧室。“……不要走……我害怕……我会害怕……”许多多苍白地躺在床上,手指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漆黑的夜色透过窗帘弥漫进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倔犟地抿得很紧很紧。端木夏铭俯下身默默地把她抱在怀里,他的拥抱那么有力,有太多让人忍不住依靠的温暖。她感觉到了他的温情,泪水悄悄滑下漆黑的睫毛,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彻底地脆弱着。“那个女人加上端木乾已经将我杀死,”端木夏铭在她的耳边昵喃,“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你我还是会心疼呢?”夜深人静。一抹淡色的月光。微弱的灯光将他和她的影子静静拉长在华贵的地毯上。今夜,他的心是在为谁彷徨??夜色已深,浩瀚的夜空点点繁星盈盈闪烁。微风轻轻地拂过大地。苏秦山的山脚下,几辆经过改装的赛车停靠在路边,车主斜倚着车门,手指上有烟的火星明明灭灭。“老大,我们不如改日再战。”戴青心情复杂地走到神色冷峻的男生面前,小心说道,“昨天启夏那边传来消息,许多多和端木夏铭已经从篮球赛场上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尹正勋瞟他一眼,冷然说道:“你还想着偏帮外人?我告诉你,今天他们不来,从明天起启夏将永无宁日。”“可是……”戴青一惊,他本想说师姐已经被人吓病了根本不可能来应战,无奈震慑于勋凛然的目光,无计可施地闭了嘴。师姐不可能来,那么,端木夏铭就理所当然地不会出现。唯今之计怕只有今日等待成空,明日再想办法缓解矛盾了。“你去一趟端木家,告诉端木夏铭,如果——”尹正勋的眼眸中仿佛有着深冬的寒气,面孔浮现出一抹冷峭的寒意,“他今晚不来做个了断,明日报纸头版头条,我会让端木家的名誉因为他而扫地。”戴青寒噤,他惊讶地看着尹正勋,到时两败俱伤的后果他有没有想过??“端木家的名声——岂是你能败坏得了的?”淡然的声音从刚驶来的小汽车里传来,冷漠得仿佛是夜晚里吹过的凉风。刹那间——戴青的身体一颤,他的眼中出现惊骇的神色,侧过头,在几米远处,他充满震惊的瞳眸中映射出一个人的影子。他心一紧,捏了一把冷汗。许多多漠然地看着尹正勋,冷静的表情仿佛从未经历过恐怖事件,然而,她的面孔有些许苍白,右手紧握成拳。许多多看着他,良久,她的头微微一侧,脸上浮现起淡定从容的微笑,声音平静无波:“刚才你说的话——是认真的吧!我也想添加一句话,如果你输了,就把你和端木夏铭之间的过节说给我听,事情起因是你错了,那么请你不要再找启夏任何一个人的麻烦;反之,我让他来向你道歉。”尹正勋淡定地颌首:“这是他要你来跟我谈的条件的话——我接受。”当得到他赞同的回答时,许多多的面孔上竟出现一抹恬静而安心的微笑,那笑容,如同倒映在泉水里的月光,朦胧而美丽。她扬眉一笑:“那么,比赛正式开始吧!”星星在夜空中发出闪亮的光芒,照亮了这座尖峭峻拔的山岭,萤火虫在树叶间飞舞,在半空中划出轻盈的亮点。翠绿的树叶片上凝着晶莹的夜露,初秋的凉气在整个山林里弥漫着。月亮的光芒映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在杂草堆里缓缓地晃动。“三——二——一——”戴着白色高尔夫球帽的裁判大声喊出三二一这三个数字,在喊出一时右手利落干脆地挥下红旗。随着一话音刚落的时候,一红一白的赛车迅速放油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向目的地驶出。深夜的盘山公路仿佛有两道闪电。雪亮刺眼的车灯。照得路上亮如白昼。许多多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沉默地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就在许多多全神贯注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一个身影已经一点点靠近了她。一只手缓慢地伸向她——车窗上忽然出现一道暗色的影子,许多多眼睛一眨,那只手已经从车座后绕过来环住了她的脖子。“你是谁?怎么会藏在我车里?”她吃惊地瞪大眼睛,正色指责道,“不知道赛车时去吓车手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吗?”可是,就在她抬头看车内后视镜的一瞬间,她却愣住了——她的目光直直地撞上那双寒冰一样的眼睛,黑色的瞳眸中藏着不可知的光芒,紧绷的面容上透出冰冷又气恼的气息。是端木夏铭,他不是早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时之间,许多多竟忘记了呼吸。他看着许多多,看着许多多呆呆的样子,良久,他的唇边浮现一丝讥笑,冷静愤然的声音一点点传入许多多的耳朵里:“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是最危险的赛车道吗?想知道你这样冒失地应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他的眼睛仿佛千年凝固的白冰,深邃惊心。一股寒气冷进了她的骨子里,许多多翻然醒悟,这是项极限运动,而她正被这个事不关己的人迷得忘了注意安全。“你是在担心我吗?”许多多望着前方第一个转弯,不动声色之间,车头的指向与车身实际运动方向之间产生了较大的夹角,车身迅速侧滑过弯。她轻呼出一口气,脸上有着俏皮可爱的笑容,明澈澄净的眼中闪着亮亮的笑意。“你以为我会有那么多时间像你一样多管闲事吗?”端木夏铭看到许多多娴熟地驾驭着外表普通的汽车,他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他迅速把目光移开,很在意地说道,“你从哪学来这些专业赛车手才会的赛车技巧?”“你的时间紧张得快没有休闲的空当都能学会很多事,我又怎么能闲着?”许多多快乐地说,“所以,你要相信,我不会拿生命开玩笑。”她微笑不着痕迹地回避了他的问题。端木夏铭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诧,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声音已经低沉下去:“你最好祈祷我们能平安下山,否则我们都会死不瞑目。”“你怎么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许多多没有发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说道,“说这么丧气的话,你也不怕不吉利??!”“你还想在我面前故意装傻充愣吗?”端木夏铭忽然先伸长腿,一下子跃进了副驾驶座。他的眉头忽而闪动几下,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眸子盯住身侧的许多多冷冷地说道,“你不是穷得无家可归,怎么又口口声声喊着外婆?还有,这辆车你从哪弄来的?据我所知,改装费花了不少钱吧……”他跟着她出门再到车行取车,然后到驱车前往这里,整个过程她熟悉得像逛超级市场。许多多的眼底迅速变得幽暗,犹豫了下,她对他说:“我很想告诉你,不过,我不能。”端木夏铭看了一眼她的样子,眼底有沉吟的思考。而就在此时,尹正勋的车超过了他们的车,率先抢了内道。红色的法拉利赛车就像一只喝醉酒的公牛,车身在山道上甩来甩去。“他要玩命,你没必要奉陪。”端木夏铭的眼睛微眯,带点懒洋洋的感觉,好看地扬起嘴角,他问道,“马上就要进入s弯道了,你会怎么做?”许多多耸起细细的眉毛,忽然有一种耀眼的光芒自她瞳眸中发出。良久,她忽然轻扯嘴角,淡定地轻笑。“能怎样?当然首要做的就是提醒你——系好安全带!”白色的赛车在突然之间以高速狂飙了出去,车外所有景物都在他们的面前飞快地倒退,快如流星,端木夏铭感到车子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许多多镇静自若地屏气凝神看着前方,过s弯是切两个连续弯的apex,必须尽量走直线,这样速度最快。在弯前三分之一部分的进弯过程中,许多多利用转方向盘并稍带制动来平衡车身,制动踏板慢慢放松,让车辆在最短距离内减至最佳的入弯速度。争分夺秒之时,尹正勋沉着冷静地把住方向盘,车子已经顺利平稳地进入弯道,他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身后的紧追不舍的敌手,深邃的眼眸竟闪过类似嘉许的神色。另一辆车内,端木夏铭凝注着许多多的侧脸,在如此紧张刺激的情况下,他的眼中有着震惊的光芒,她拥有的精湛赛车技术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许多多眼底隐约透出精锐的眸光,单薄的身形突然迸发出的是遮也遮不住的狂傲气势,一双黑眸中的颜色竟在逐渐加深,一点点地变成墨色的光彩。银色的月光与她墨色的瞳孔相互辉映,惊心动魄。在弯的最后三分之一部分的出弯过程中,许多多将方向盘回打,车辆渐渐回正,深踩油门踏板。“还真是甩不掉的牛皮糖——”法拉利赛车内,尹正勋冷冷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很快地,他也会知道面对深爱的人生不如死所体验到的痛苦感觉了。”就这样灵活地控制车辆,尹正勋发挥着令人叹为观止的赛车技术,始终保持领先的地位。“永远当第一可是会很寂寞的。”白色的赛车在一瞬间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地追赶前方的汽车,刺眼的车灯同时挑衅地射向车尾。夜风中,她的手幅度很小地打方向盘,用左脚踩刹车,右脚踏在油门上,以保证发动机有较高的转速。抬起头,看着那辆红色的赛车,她的唇角露出微微笑意。游戏开始——在法拉利即将过弯的一刹那,千钧一发——白色的车影忽然如闪电一样霹雳闪过,快过流星坠落的速度,白色的车影在尹正勋的眼前突然消失,车内的尹正勋一惊,脚踩下油门,沉着地回直车身。银色的月光淡淡地照在这片山路上,空气中有着一种欢腾的气息。许多多屏住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前方。一阵风吹过,树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近乎于完美的速度。”黑暗中,端木夏铭坐在车内,微微一笑,“窝窝头,你果然够出人意料。”“多谢夸奖。”许多多透过挡风玻璃看着正前方,目光淡然,“可我知道你不会说赞赏我的话!”右侧的树林里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声音,马上,一个白色的人影蹿到路中央,几乎在同时——嘎吱——在惊恐之间,许多多一手拉手刹一只手马上向飘去的方向打方向盘一百五十度,再马上往反方向打死方向盘。她想利用车尾的侧滑转向来帮助过突如其来的急弯,然而,在使用后刹车力度大于后轮的摩擦力的情况下,后车轮抱死。许多多的面孔,顿时惨白一片——由于车速过高,车子不但没有停下来,后轮反而继续向外侧滑动。“端木夏铭——”许多多惊呼着转头去看端木夏铭,“接下来要怎么做——”车内,端木夏铭亦被这突发状况惊得面色苍白,可却对眼前发生的状况无能为力,只能在许多多的耳边竭尽全力地喊着:“不要松后刹车,前轮随点方向——”端木夏铭慌乱中握住她抓着后刹车的手,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他的眼中却有着无比坚定的光芒,尽管他的面色苍白,但握住许多多的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大脑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如被千万只针在扎,一道痛楚的暗光在许多多的眼中闪过,似乎痛得她无法忍受,也无力去考虑其他后果。于是,她蓦地松开后刹车。就在这一刹那,后轮重新转动,许多多又惊又痛地大呼一声,可身体已经随着惯性朝前撞去——“啊——”她的身体“砰”地向前面的挡风玻璃摔去,有一种绝望,有一种恐惧,慢慢地从她的骨髓里蔓延开来……夜色里,破碎的玻璃灿如水晶般,却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四处飞溅而去。许多多的身体被抛向空中,找不到安放的岸。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扬起她的发梢,然后似乎连那一点支撑重量的空气都抽走了,身体在急速地下坠。墨蓝色的夜幕,大片黑色的云朵从头顶的天空翻卷而过。有那么一秒钟的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飞了起来,直到有人紧紧地把她抱住。她的腰被紧紧箍住……一双胳膊将她紧紧拥到怀里……重重摔滚出去……她的脑袋被紧紧塞进他怀里,无法呼吸,他用全身将她护住,紧紧地保护着她,然后,重重地摔出去!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耳边的嘈杂一片迷乱。只听得沉闷的声响,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块块支解散裂,她的意识一点点涣散,在倒地的瞬间,却清楚地听到男生的唇轻轻贴近她的耳边,静静地说道:“别怕,我向人承诺过会保护你,你会好好的。”漆黑的眼中闪过安然的光芒,她苍白失神地望着他,眼底的墨色一点一点散去,渐渐透明成无色,鲜血泛着气泡从她嘴角汩汩流出……端木夏铭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脸色竟然苍白得透明。此刻他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扯,撕裂般的痛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要睡啊,你还没有说需要我的保护。心头一紧,他喉咙里开始隐隐有着腥甜的味道,似有血气上涌。他艰难地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思绪,竭力压制身体里那仿佛要撕裂的痛苦,骨头像被人生生砍断一般疼痛难忍。她的脸庞就在他的眼前,模糊了又清晰,那么近,又遥远得似乎有一个光年的距离。疼痛一点点地扩散开来,世界变得一片黑暗。鲜血流淌成河……他和她最后的呼吸消散在空气里……世界被抽离成空洞,那双温热的手臂从她腰间慢慢滑落……天空中飘着细雨。病床上的女生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她空洞的眼神找不到焦点,仿佛刚刚才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中醒来,又似乎仍置身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当中。灯光照进她的双眼,为她苍白的面庞增添了一抹温润的色泽。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她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僵硬而变得柔和起来。“院长,她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在她的耳边响起。吃力地转动眼珠,她的视线仍旧十分的不清晰,疼痛也随着意识的恢复而快速地袭来,席卷着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破碎的呻吟伴随着淡淡的腥气不由自主地从她的喉咙中逸出。一位儒雅的老者轻轻地坐在她的床边,慈祥地握住了她的手,他布满褶皱却温暖的手心仿佛能够给她安定的力量,口中的呻吟也慢慢地弱了下去。“拉布德殿下,谢天谢地您醒过来了。”班得纳低低地说道。病床上,女生的眼神和表情并未因为院长的话而产生变化。“可以听到我说的话吗?”班得纳再次试探地问道。这一次,许多多终于艰难地轻点了一下头,只是这样一个微笑的动作,却让她的脖颈撕裂般地疼痛起来。“别动,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全身又多处擦伤,所以你现在的体质非常弱,还需要修养很长的一段时间。”一名穿着白衣的护士托着药盘走进来,并叮嘱道。许多多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缕茫然。车祸……擦伤…………漆黑的深夜!零零碎碎如冰锥的碎玻璃,生生地刺穿她每一寸的皮肤。落樱般溅出的血迹,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身下的山路。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庞,他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将她护在怀中,强忍着浑身的疼痛给予她无言的温暖。后来……后来…………蓦地,许多多痛苦地睁大惊恐的双眼,满额惊汗地想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的剧痛让她喉咙一甜,一口血呛咳出来!护士慌张地打翻了装满药的托盘,一步跨到许多多的旁边,紧张地检查着所有连接着她身体的仪器。“怎么办?所有的数值突然都乱了!”小护士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刚才明明还好好的,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的!”班得纳用力地握紧许多多冰冷而颤抖不已的右手,双眉紧锁,压抑下自己所有不安的情绪,冷静地沉声说道:“他活着。”仿佛是一道神奇的咒语。顷刻间,女生全身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呼吸也由急促而变得平缓,苍白得吓人的面庞也在逐渐地恢复颜色。仪器上的数值也重新落回了正常的位置,小护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充满感激地对院长鞠了个躬。“拉布德殿下!”班得纳惊愕地看到许多多居然一下子作出很大的反应。靠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虚弱至极的身体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然而只是一晃,又重重地倒了下去,手腕上扎着的输液管也剧烈摇晃了起来!“你现在下地行动会有生命危险,想要到哪去?”班得纳惊慌地扶住她还欲挣扎起来的身体,一边示意旁边的护士过来扶住她,一边着急地问。“我……要去亲眼看他是否还活着……你只是为了你的王子殿下关心我……我不能相信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许多多眼底有异常坚决的光芒,仿佛在一片窒息般的雪白中,只剩一抹最后的赤诚。她要见他!她要亲眼证实他还好好地活着!这念头急迫得她顾及不到个人安危,不,她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她要看到他,她要守护他!!强烈的念头使许多多有了令人吃惊的力气,她推开班得纳的双手,在一阵阵的眩晕和虚弱中,她不顾护士的阻拦,强忍着剧痛拔去了所有连接在她身上的仪器导线和输液针管,身体一歪便重重地跌下床去。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已经碎裂了,肌肉如撕裂一般疼痛着。“您这是逼我们提心吊胆过日子吗?”班得纳急忙将她扶起来,压抑着心疼怒声说,“虽然您在车祸中伤得比较轻,但头部的病情却加重了,您不知道吗?”许多多好不容易才从巨大的痛楚中回过神来,她喘着粗气,再度挥开护士搀扶住她的手臂,不顾她惊慌的叫喊,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病房。走廊上,她扶着墙壁,歪歪斜斜地一路走向尽头。只要努力坚持住。她一定可以走到他面前的。“拉布德殿下——”当班得纳担心地追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长长的走廊里,那个单薄的身影正慢慢昏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第十一章 满天星的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多多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张开眼睛,眼前竟是一片雾蒙蒙的夜色,雨还在下,她到底睡了多久?噩梦般的一幕忽然在许多多的脑海里浮现,她,不是去找端木夏铭了吗?许多多悚然一惊,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旁边的病床上躺着已然熟悉不过的男生,仿佛没有呼吸,仿佛已经死去……别怕,我向人承诺过会保护你,你会好好的。那个声音忽然在她的脑海里闪过,端木夏铭,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保护她,她都不会让他离开。房间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静,有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呼吸声。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许多多才慢慢地俯下身,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端木夏铭——”许多多趴在他床头,碰了碰他的手,那冰冷的温度使得她悚然大惊!他……死了吗?如同被雷击中,她死死捂住嘴巴,血淋淋的画面如电影镜头般回闪,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口内翻涌出一股鲜血的腥气!“你的伤心发泄得为时过早,少爷福大命大。”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许多多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原来柳管家也在病房里。这次车祸他们之所以得救,完全得幸于赛车事先安装的gps定位报警系统,否则,她和端木夏铭只怕要暴尸荒野了。福大命大……耳膜轰轰的巨响中,许多多心痛成一团的神志里被这句话扯出一抹清醒,渐渐注意到端木夏铭保持着睡着的姿势,而他的胸口也有着浅浅的起伏。她勉强将口中的血气咽下,颤抖着问:“确定……他好好地?”“没有你,他会更好!”柳管家略带埋怨地瞪着她。看到少爷偷偷跟着情绪不稳定的她出门,他当时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然后——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当他接到医院的电话赶过去时,少爷已经满身鲜血地被推进了医院的急救室,医院负责人说是车祸。他当时很奇怪为什么不是警察局通知,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少爷因为跟踪一个小女佣出门后不久就莫明其妙地发生了车祸。医生说两人都受了伤,而少爷受的伤尤为严重,除了外伤,部分内脏器官也受到损伤,情况非常危险。许多多一点点地挪到他枕边。泪水充溢上她的眼眶。抬起手,轻轻地触摸他有细细伤痕的额头,苍白的脸颊,最后,握起他冰冷的手。她看着他闭着的双眼。真好,他还活着,无论是不是为了信守对她的诺言。只要他活着,就好。窗帘轻轻地飘动。夜晚点亮的灯光如同月光一般,轻轻地洒在她的唇角。她的唇瓣微微地勾起,那样安然却令人失神的表情,恍若天使纯洁无瑕的笑容。病房内安静得没有丝毫的声响。许多多将他冰凉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揉搓着。她的唇轻轻地翕动了一下,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中发了出来。“……月上眉头愁淡淡/回忆满天星闪闪/无数星点说寂寞/不苦,不苦……/我有康乃馨层层叠叠的心/鹰飞草扬路弯弯/天外有风心暖暖/纤柔细枝道孤单/莫怕,莫怕……”柳管家呆住。在寂静的夜里,歌声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他的背脊好似被什么触动了,灯光淡淡洒下,他直身面对着病床的方向,望着那里,他的眼睛里竟不知何时有异样的湿润。不知道是心疼突遭横祸的少爷,还是为女生清新倔犟的歌声而感染。许多多跪坐在床头,绒卷的短发被灯光照出温柔的光泽,薄薄的肌肤,薄薄的嘴唇。她望向昏睡的男生,那明亮柔和的灯光将她的眼睛映得明亮如星。她的歌声很静,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我有一个人简单的快乐/六月夏雨乱扉扉/虔心等待少惶惶/玫瑰花儿问失落/怎会,怎会……/明天的有一天/我会在他的手掌中幻化成爱情/未来的未来/六月雪飞舞的天堂/没有泪光再闪闪……”细黑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轻颤,她眼神柔和地看着他,手臂上暗红的血滴悄悄地洇出。“……还没对你说/我是满天星/天上洒下的细碎希望/你不曾看到/我是满天星/洁白细小像娃娃的泪/无怨无悔非是天使也会心碎……”那一夜,她一直一直重复着唱这首歌,仿佛把它当成了能够疗伤止痛的圣歌,只要她不间断地唱下去,她等待的人一定会完好如初地清醒过来。可是——柳管家只隐隐听出简单直白的歌声里那一缕隐忍的忧伤,因为他没有发现许多多的脑袋里猛然闪过一阵剧烈的疼痛而露出的痛苦表情,也没有发现她的面容渐渐苍白得像白天鹅轻盈柔软的羽毛,更加没有发现她的掌心渗出了暗红的血液。胸口忽然涌起一阵艰涩的感觉,流淌的血液仿佛开始冻结。许多多缓缓昏倒在雪白的被面上,她嘴唇紫青,面容苍白,眼角似乎有些晶莹的光芒。头脑里响起巨大的嗡嗡声,世界颠倒——晴朗的天气。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一间几乎被白色填满的房间里,许多多躺在柔软舒适的病床上,看起来睡得正熟。薄薄的眼帘时不时轻微地颤动,眉毛也有些不安地皱起,好像做了灰色的梦。窗外的天空像是被薄薄地洒了一层金粉,星星点点的光芒慢慢地洒落下来,那样子温暖得如同黑洞洞的夜里那抹突然出现的彩虹。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一名少年悄悄地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有些犹疑。他凝视着睡梦中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坐在她的床边,生怕惊扰了她。许多多不安地翻了个身,眉头又再度紧了紧,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你醒了?”少年替她拨开落在她眼前的发,柔声询问道,“睡得还好吗?”许多多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呆怔。嘴唇苍白干裂,她眼神茫然毫无焦距地望着天花板,仿佛依然身陷于睡梦中。“许许多?”少年再次轻声唤她。许多多微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才慢慢地转过头,眼睛正对上少年涵满关切之意的眸子。那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短短的亚麻色头发,洒满阳光的味道,鼻梁又高又挺,左耳的钻饰更是让他多了些桀骜不逊的帅气。“程启……”少女有些苍白的嘴唇碰出的这两个字,却点亮了少年的眼眸。“许许多,你终于能一眼认出我了?”即墨程启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惊喜。“我该记得你的。”许多多微微一笑,表情却有一点点的歉疚。“真是惊奇啊。”他好奇地问道,“你明明从车里飞了出去,怎么会完好无损呢?”她眨了眨眼睛,朝即墨程启傻傻地一笑,说道:“我这还叫好吗?你不会是希望我摔得粉骨碎身以提醒青少年朋友们不要去飙车。”即墨程启凝视着他,深邃的眸子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啊,你连死后给人留下的深刻思考都想到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令人深省的问题我怎么就没听到新闻社的同仁们提出,看来得督促他们加强学习了。”“启少爷,您若觉得我有新闻价值欢迎随时采访。”许多多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冲他一笑。她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却搜寻不到端木夏铭的身影。即墨程启的眼睛在一瞬间闪过暗色,但是,他的唇边却有着一丝明亮如昔的笑容。“找他吗?”他静静地说出四个字,“端木夏铭?”许多多微垂着头,她的眼睛里闪着疑惑的光芒,她深感奇怪地说道:“难道是我记错了?我和他不住在一个病房?他伤得那么严重,怎么可能跑到别处去?”许多多低着头自顾自地嘀咕,良久,即墨程启的手掌拍在她脑袋上,力道却很轻,看着她缠着白色绷带的双手,他幽黑的眼睛闪着痛惜的光芒。“怪怪的外来生物,怎么连思维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就你这样子守着他又能怎样?既不能照顾受重伤的他,也不能为他减轻痛苦。”许多多的表情一滞。他……需要的是郝连乐薇无微不至的照料吧……“说得也是啊,我只会越帮越忙的。”她的笑容从容自若。“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即墨程启揉了揉她的鬈发,站起身来,“既然你伤无大碍,我也就可以回去告诉伊扬学长她的学生不久后就会来上课了。”“……千万不要。”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即墨程启微怔。他好笑地看着她紧张不安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可不好办!伊扬学长认定你是他的开山弟子,立志要把你培养成启夏有史以来最智慧的女生,你可得接受他想栽培你的一片苦心啊,这种好事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遇上的。”许多多脸拉得老长,她抓起被子就盖了上自己的脑袋,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麻烦你告诉老师,许多多已经葬身悬崖,无福消受他的一番美意……”有人猛然掀开她的被子,许多多停止讨饶的说话声,她惊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好对了那双如湖水般清澈荡漾的眉眼。“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时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端木夏铭哪会跟她解释那么多,冷声说:“吵死了,你。”许多多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眼睛忽然如星星般亮了起来。“啊哈哈,你真的没有死,不是我在做梦。”端木夏铭皱起眉头,斜睨了她一眼说:“疯了吗你??大白天竟敢咒别人死。你都厚脸皮地赖活着,我怎么可能先你一步?”她并不在意他话语暗蕴讥讽,依然笑得很明媚:“我终于不用为我的下半辈子担忧了,经历过这场劫难,你今后会长命百岁,多子多孙的。”他凝视她良久,才若有所悟地点头自我肯定道:“即墨程启给你的外号真是太客气了,我看你不是外太空制造的残次品,就是精神病院偷跑出来的重症精神病患者。”努力控制一下激动的心情。许多多困难地爬到他身边:“少爷,多多发现活着的你真是可爱得没话说。你该庆幸自己的下半生不用面对我了。”清晨时分的病房。风有静静的凉意。端木夏铭靠近她,目光暗烈,充满逗弄的笑意。看着一点点欺近的端木夏铭,许多多拽着被角的手指竟在不自觉僵硬,她似乎完全僵在那里,动不了了。为什么?看到他,竟会让她如此紧张。然而——她的注意力却马上被另一个物体吸引住。眼前的少年,皮肤虽有病态的苍白,但那又黑又长又密的睫毛平添了几许惹人爱抚的韵味。许多多的嘴微微张开,她轻声惊叹道:“真漂亮啊!”端木夏铭凝视着她,有些迷惑地眨眼。女生抬起右手,目光迷离地注视着他脸部的某个地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瞠目结舌:“小时候照顾你的人得多费心才能使你长出这么长而好看的睫毛啊!!一定修剪了不少次吧,你那时那么好说话吗,任他剪??”说着,她情不自禁地抚弄了下他黑长的睫毛。风从窗口灌进,吹过端木夏铭的面颊,他低头,看着许多多,眼中已再无戏弄。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他静静地说道:“你这么白目,我都怕自己忍不住哪天就敲开你的脑袋检查,看看里面装了哪些豆腐渣。”他看着她,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久久不动,他的话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你还没有回答,我劫后余生的日子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因为我活得好好的才不用为下辈子担心?”“这都想不明白。”许多多看到他如此好奇,马上展开了舒心的笑颜,“你想想啊,我们为什么会出车祸?简单的说是因为我驾驶技术不过硬,当然起因是你与别人有过节,但看在你危难时刻保护我的分上,我也就忽略不计。试想,要是你摔得残废,我不是得内疚一辈子!外加没人照顾你时我得充当义务保姆,鞍前马后地伺候你,绝不能有怨言。”“所以——”端木夏铭不耻下问,“现在你就不用负疚地过日子了?”“宾果!”许多多语气轻快地仰起脸来,认真地看着他清澈的双眼,她不好意思地笑,“我不是那种别人给个眼色就知道做什么事的人,要是你因为突然不能用手或行走,那我就要为你去熟悉做很多事。不过现在好了,你……”原来如此!!她竟然早就想好了为她自己开脱的准备了。端木夏铭瞳孔紧缩,他抿紧嘴唇,死死盯住她。她仿佛瘦了很多,肩膀更加单薄,眼睛只有孱弱的亮光。许多多说着说着莫名地打了个抖。她怯懦地低下头偷瞄他,看见他抿紧嘴唇,面容不知为何变得冰冷淡漠起来。她说错了话,抑或不知不觉又做错了事……“从现在开始,好好照护好我的身心。”端木夏铭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宣告,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在她柔软的面颊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他的眼底漆黑,仿佛那不是吻,而是给她的烙印。许多多浑身一颤!她表情一下变得僵硬,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镇定。轻轻吸气,她凝视他,眼睛里有难以捉摸的光芒:“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少爷——我会按照本分照顾。”端木夏铭连连冷笑。他睥睨她。笑容轻慢嘲弄:“窝窝头,你不止是常自作主张,还爱自作多情呢。”“我……”许多多面色僵怔,体内的血液轰的一声冲到脑部,又慌又臊,被他的三言两语说得无地自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回驳。“不要告诉我你靠近我没有目的,几次在我面前流下的全都是鳄鱼的眼泪。”他懒懒地靠在病床上,勾起唇角,“不过好像这些暂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继续装傻卖乖下去。”他逼视着她的目光,笑容淡淡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感情。“如果这是你的吩咐,我会听从。”许多多仍然乖顺有礼。端木夏铭慢慢把目光从许多多身上收回,望向窗外。他冰冷地命令她:“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随意离开医院。”他背对着她,斜洒的晨光中,挺直的背脊漠然透出股冰冷的味道。她默叹一声。静静爬下床,轻轻向病房门口走去。安静的走廊。长长的休息椅。女生沉默地坐着,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僵硬的木偶,直到有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拉布德殿下,您——很在乎里面的那个人吗?”许多多手指轻轻一颤。她吃惊地抬头望了望他,复又低垂下头。“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班得纳皱眉,犹豫地说。他望了望长椅上的许多多,她沉默地坐着,就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他不禁又犹豫了一下,然而这个忧虑的念头已经困扰在心头有一段时间了,就像一个医学难题始终让他无法释怀。终于,他还是问了出来——“从没见您为殿下这么冲动过……”仿佛什么被触动了,许多多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抬起眼睛,眼底一片迷惘又茫然地望向班得纳。“我有失常吗?没有是不是?许多多,许许多,这两个人真让我感到累。”她深呼吸,但声音里已经渗入一丝不稳定。班得纳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奇特的表情。他带着有点复杂的眼神,静静地看了许多多一会儿,手机却突然在这时响起。他低头看去,手机屏幕上不断闪耀着一个名字——“尔瑞哲王子”。“安好,殿下?!……是!王妃就在我身边,您要和她说话吗……”班得纳恭敬地将手机递给许多多,“王子殿下想同您说话!”她接过手机。“喂?”班得纳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留还是该走才显得自然,只能愕然地看着她挂断电话。除了开始的那个“喂”以外,这通电话从头到尾,许多多几乎用同一个平板的声调“嗯”到底。“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将手机交还时许多多突然出声,但目光却没有在班得纳身上停留许久。班得纳怔了一下,她言语不显得太过简洁干练了吗?或许是高高在上的王子见惯了费力讨好的人,才会忽略了王妃淡漠得几近冷淡的语气。不过,他作为从小看着王子长大的人,难免会为他付出的温柔体贴得不到对等的爱而感到不平。似乎有感应他心中的疑惑,许多多试探着问:“您想知道殿下对我最近的行为作何评价吗?”“这是您和殿下之间的事,我想没必要知道。”班得纳勉强牵动嘴角,笑容有些尴尬得不自然。“他说我和他天生一对,等时机成熟了两人再劳燕分飞。”她说道,随即便坏坏一笑,“这话可不要告诉陛下哦,要不然您的殿下因此永远困在军校,就算不能偷偷溜出来亲自放火,他也会买通恐怖分子烧光罪魁祸首的老宅的。”他眉头微锁起,他淡然地摇头叹息,想着不久的将来,一抹令他头疼的忧虑袭上心头。做事出人意料的王子加上情绪飘忽不定的王妃,这样的组合,只怕不是王室之福。还想再继续胡诌,手机的铃声忽然又响起,许多多抬起头,看到还在发怔之中的班得纳。抢过班得纳的手机,按下对话键,另一边立刻响起了一个极为气愤的女高音,幸亏许多多反应快,把电话从自己的耳边移开,否则就此失聪也说不定。“老东西,你们别以为用糖衣炮弹就能收买我们了。许多多——我们是不会卖的,她可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什么与王子有约,希望我们成全,你糊弄谁呢?”许多多终于把手机收了回来,她的声音是一贯的顽皮:“我是你们不要的宝贝许多多。”“……”那边忽然安静下来,静得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他们不安好心,你们可得小心应付,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不义之财不可要,尤其是以尔瑞哲的名义给你们的好处。”“除了端木夏铭,你还招惹了哪个不怀好意的小子?”那一边忽然传来巫老太急促的声音,“还有,你缺胳膊少腿没?”“抱歉,保险金您还没机会领,”许多多明白对方的意思,她戏谑地笑,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是许多多,不是幸运女神。”许多多说完就合上了手机,把手机丢还给后头的老者,她朝班得纳浅浅地笑了笑,在幽暗的光线里,她的笑容好似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承诺就像被风卷跑的叶子,总是来不及兑现。谁也没有给过我超越生死的诺言,所以,我有权利按照喜欢的方式愉快地生活下去。”班得纳怔忡地看着身穿白色病服的许多多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满天朝霞中,她的身影忽然恍若透明,透明得仿佛身后有一双天使的翅膀。他心中忽然有了了然。是谁说王子的城堡里不住公主,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如今看来。好像……极有可能让世人见证王子的另类童话。 第十二章 阳光总在风雨后 傍晚的彩霞映红天际,透过病房的窗户,夕阳暖洋洋地斜照进来,雪白的床单也染上了暖意。许多多已经望着窗外发呆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的眼神怔怔的,嘴唇亦怔怔地抿着,好像在思考一个人类从远古时代就无法解答的千古难题。班得纳在病历上记下详细的数据,低声交代了护士几句话,起身重新看向许多多时,发现她仍旧在怔怔出神。“有什么心事吗?”殿下说王妃拥有世界上最纯真无邪的笑容,从不夹杂丝毫的烦恼。能够露出这么天真又纯粹微笑的人,按理来说不是该没有忧愁?!许多多怔怔回头。她看到了班得纳慈爱关切的眼睛,眼睛里有种默默真诚的关心,这种关心就像一抹和煦的阳光轻轻洒落在她的心底。她鼻子微酸,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把所有隐藏于心的苦衷统统告诉这位慈祥的老人。说说两个少女单纯无芥蒂的青涩年华,大声告诉世人有个少女曾动情地说我愿以一席阳光换你一地忧伤,看着你开心是我最大的光荣。然后慢慢地叙说她是怎样一不小心挥霍她们之间的友情,抹杀了少女头顶所有的光环。告诫人们,越深的爱越是小心翼翼,因为它一旦失去便不可重来。正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班得纳和许多多转头看向门口处。那人的眼睛漆黑如夜,又高又帅的身材,目光有些冰冷,嘴唇倨傲地抿着。许多多惊怔。端木夏铭居然会来到她的病房!冰冷孤独的目光穿透空气,他望过来,直直把目光投到许多多的身上。许多多脑中满是混乱,几天下来都同他在一个病房却不见互相说一句话,所有的思绪都变得紧张而慌乱。原来,他可以这样强烈地影响到自己吗?她咬住嘴唇,突然有种莫名的惶恐,耳膜轻轻作响,神情一刹那恍惚茫然。他望向她,沉声说:“插手的事情不准备做收尾工作?”许多多背光而立。她的面容比端木夏铭要苍白得多,苍白得惊人,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晕厥过去。她望着端木夏铭,嘴唇苍白地颤抖着,额前细密的发际间有几个细细的针孔。她动了动。然而又站住,怔怔地望着端木夏铭。端木夏铭淡淡地望着她。傍晚的阳光自窗户漫射而来,她背窗而立,光芒跳跃闪烁在她的背后。她好像一个萦绕着金色光环的天使,短短的头发,稍嫌宽大的白色病服,金色的阳光,而在耀眼的光芒里,她的脸却看不清楚。他心中一紧。这样的她遥远又虚幻,仿佛他轻轻靠近就会永远消逝。病房里的两个护士互相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班得纳向那两个护士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出去,然后自己收拾好一切也无奈地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把空间只留给许多多来解决问题。病房里静悄悄的。许多多走过来,声音带着颤音地问:“你想要我怎么做?”她静静望着门边的端木夏铭,苍白的嘴唇染出微笑:“胜负未分,再赛又不可能。我听人说苏秦山常常有白狐出没,想来可笑,我那天没有看清是人是狐就乱改变车道,还差点搭上我们两个人的命。”“过去的人和事都没有关系了,现在——你陪我去见一个人。”端木夏铭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哑,像窗外枝叶上凝结的夜露,忽然间,世界寂静无声。“好。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平常穿的衣服。”“不需要。”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抓紧她的手,抓得很紧,她可以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冷和僵硬。许多多的身子惊颤,却没有作多余的反抗和挣扎。安静的长走廊。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第二日,高帅的男生牵着瘦弱的女生走过走廊,轻轻的足音在走廊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强烈的阳光中。风很轻柔。天空蔚蓝蔚蓝。灰尘的颗粒在光束里轻轻旋舞。端木夏铭与许多多并肩走在马路上,街上人来人往,车辆穿梭如织,他将手抄进口袋里,依然是一脸冰冷倔犟的表情。许多多沉默地走着,走了很久很久,她跟着他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从另一条街走到下一条街,月光如水,路灯如星,纷纷的路人,纷纷的车辆。忽然,一阵细细的叫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哥哥,给这位姐姐买只鸭子吧!”许多多诧异地抬起头,发现一名绑着小辫子的女孩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前,手里挽着一个大大的竹篮,毛茸茸的小鸭子身子挨着身子不停地攒动着。“我……们不要……你去问别人吧……”许多多用最镇静自若的声音说,然而声音里一些细小的颤抖,让端木夏铭冷漠的心底防线忽然有些坍塌,他看看神情紧张的女生,说:“她不喜欢毛毛的东西。”“啊?为什么不喜欢呢?你摸摸,它们都是才刚出生不久,毛细细的,摸起来柔软舒服。”卖鸭的女孩再接再厉地说道,“而且——我这可不是普通的鸭哦。”“哪里不普通?”许多多一时被勾起好奇心,瑟缩地躲在端木夏铭背后下意识地接过话茬儿。卖鸭的女孩见有做成生意的可能,耐心解释道:“它的不普通之处在于产地。喏,你看,我这篮里的鸭子可都是产于山清水秀的涟云山下,最有名的部落东翎族就住在山脚下,而他们信奉的图腾就是白水鸭,它象征健康平安,相传每一只鸭子身上都带着吉祥如意呢。”“健康平安……”“对啊!我奶奶他们那一辈人个个都养过鸭子,因此身体很少出毛病,大有活过百岁的好兆头。”卖鸭的女孩很开心地看着许多多和端木夏铭:“你们两位想必刚刚生死与共过,不过买只鸭子祛祛晦气。”“端木夏铭,我们买吗?”许多多被她说得心痒痒的,眨眼之间就忘了前尘往事所带给她的恐惧,她可怜巴巴地瞅着面容淡漠的男生。端木夏铭的脖子依然很硬,不肯低下头看她一眼。“买吧,我想要。”“你想要不代表我得买。”他冷傲俊帅的面庞上迅速闪过一抹孩子般负气的神情,迈开步子朝前走。许多多站在原地无奈地看着他负气离去,他的样子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误,可是不可能呀!卖鸭的女孩提着篮子怏怏不乐地走向下一个买主,许多多恋恋不舍看着嫩黄嫩黄的小鸭子,目光幽幽。怎么还不跟上来?端木夏铭走了好远,见旁边没有了她,他转过头,漆黑的瞳眸中充满惊讶的光芒,他看到许多多卷翘的长睫毛在微微地颤动,晶莹的眼眸中有着孩子般受伤的委屈。那种眼神,竟在一瞬间让他的心变得很软很软。“其实我不是那么想买的,只是——”许多多凝注着他,目光清澈得只有一抹单纯的感情。“你刻意疏远……我不晓得用哪种方式对你才是最好的……如果买下鸭子,它不是可以为你带来健康平安吗……”端木夏铭怔然地看着她。她抹了一把眼泪,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自己想买而烦扰到你。”然后她就再不说话。身体僵住。端木夏铭怔怔地望着抽抽答答的女生,心中莫名地有紧滞的悸动。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认命地看着自己受伤的脚踝,一瘸一拐地朝他挪去,她的走法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幼稚。每走一步,双脚都会传来阵阵隐痛,这是她新伤未愈长时间行走的结果,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但是,没走出几步,她的手臂被另外一只手扶住,耳边传来的是端木夏铭仍旧不耐烦的声音。“你这样走不怕笑死人吗?人长得差强人意就算了,连走路都滑稽可笑。”许多多笨拙地移动脚步,嘴唇倔犟地抿着,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夺眶而出,落在青石路面上。滴答——什么都无所谓了,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溃散,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端木夏铭看着她艰难地挪动脚步离开,他看到她落下泪来,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动了。“还哭!”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走得过度了你就不会喊声痛吗?落下残疾怎么办?”“可是你都不看我一眼,如果我开口说疼,你会停下来陪我休息一会儿吗?”鼻子酸酸的,许多多睁大泪眼看着他,依然委屈得无处诉说。端木夏铭默默地将她揽到怀里,他的拥抱那么充满力量,像被神话中的五彩祥云拥抱着,还有淡淡的星辰花味道。“我会忍不住在乎你生气的表情,你可以好好跟我说话吗?”许多多抽泣着依偎进他的怀抱,孩子气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她从很久以前就很累很累,累得想要好好休息。这样的要求没有个人带她脱离原先的生活轨迹是奢侈的!!华灯初上,清凉的夜风缓缓吹起。脚步在一间病房前止住,许多多疑惑地转动眼珠,略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出口:“我们是来这里看病人的吗?”端木夏铭侧头看了看许多多,走廊里的光线不甚明朗,接近傍晚般的幽暗,他的面容在光影里有些看不清楚。他敲敲病房的门,然后拧开门把走进去。她不再多问,默默地跟在后面。“少爷——”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雨使房间里显得出奇的暗,独自躺在床上的女孩轻声喊端木夏铭,她倚靠在床头,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神情略有惊喜。“孩子睡着了吗?”端木夏铭的声音里微微带些疼爱,轻轻走过去,停在一个静止不动的摇篮旁,“奶粉吃完了吗?他好像瘦了些。”粉蓝色的摇篮床,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胎发绒绒的打着卷,他沉沉地睡着,睫毛偶尔颤动一下。许多多凑过去,她弯下腰好奇地碰碰他的脸颊。“好可爱的baby哦,哪来的……”“你只会问这种蠢问题吗?”端木夏铭打断她的话,顺带捉住她那只惹事生非的手,他的唇角有着无力的笑意,“想知道他怎么来的,你不觉得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有这么好的事,不用学习到了一定时间就明白了?”她满脸困惑。籽玲附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不过那是你结婚以后的事了。”“哦。”许多多顽皮地吐着舌头,“你们两个真爱卖关子啊。”“你什么时候和外人这样熟的?”病房的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房里的人茫然地回头看,尹正勋出现在病房门口,他冰冷地说,语气中有种戒备,就像狮子在自己的领地中看到了本不应该再出现的东西。膝上的书本跌落在地,籽玲转过头,她的眼中出现惊讶的神色:“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你不必质问你妹妹我为什么会来这里。”端木夏铭的声音淡然如水,“我只不过来看望他们母子,是何居心你兀需揣测,完成我此行的目的,我自然会和我带来的人离开。”“看望……”尹正勋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半晌冷然的沉默。这种沉默却让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许多多不安地望向端木夏铭,他握紧她的手却并没有先发制人。“如果不是因为刀刀极易从睡梦中惊醒,我会奉送你一拳!”克制着胸口翻涌的怒火,尹正勋的手指在身侧僵硬地握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无论你做出怎样的举动,我都可以原谅。”端木夏铭说。“噢?这么说我得好好感谢端木大少爷大恩大德了?”尹正勋嘲讽地勾起嘴角,看着夙敌,目光中充满尖锐的光芒,“你果真是上帝的宠儿。惹出祸端不光有端木家为你摆平,还有女朋友为你强出头。当着娇贵的大少爷,再躲在女人的背后,你的为人处世之道还真是高明啊。”“你行事冲动,以后遇事不妨先克制下自己的情绪,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设想。如果你能冷静下来,听听籽玲的劝告,我相信你会让她放心得多。”端木夏铭冷冷地回答他。幽暗的夜色中。光洁的地板上有两个微微摇晃的影子,他们面对着对方,无声地僵持着。“而且我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只要能够给孩子营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我不在乎你是否相信我。”端木夏铭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刀刀和籽玲我还是会来看,你不想见到我的话,可以错开时间以避免碰面的机会。”“你这个伪君子!”胸口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尹正勋左拳贯着裂空的风声向端木夏铭的脸颊挥去!“你怎么能动手打人?!”籽玲和许多多同时惊呼。端木夏铭猛地侧头,拳头擦着他的脸滑了过去,但是尹正勋的指骨依然使他的颧骨处红了一片!“即使你想对他们作出补偿,我也不会给你提供机会的。尹家的人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尤其是像你这种衣冠禽兽。”尹正勋的声音冷如寒冰,“先前不负责任,等有证据可寻再来哄得重归于好,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是吗……”端木夏铭沙哑地说,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深吸口气,他淡漠地挺直背脊。“但是我相信他们母子需要,只有切身体会过失去至亲的那种痛的人才懂得。”他凝视着他,“寂寞的童年不利于人的成长,你不知道吗?母爱、父爱包含着人所需的至深亲情。”许多多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的颜色,她心中怦然一紧,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似乎有某些她曾从报纸上看过的情节。她记得半年前市财经日报上的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震憾社会各界的文章,具体内容她无从说清楚,只隐隐约约记得报道所叙事件的男主人公与端木家有关,那人喝醉酒后在办公室强奸了公司一名半工半读的女学生,致使女学生未婚生子后就翻脸不认人,拒不承认醉酒后所犯的错误。当时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公愤,不少市民还打电话到电台,纷纷谴责那个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男人,并要求端木家族查出真正的薄情人交与法办。掀起轩然大波后,财经日报却不知怎么没有后续报道,事情不了了之,人们就慢慢地淡忘了此事。从尹正勋→端木夏铭→籽玲的儿子,变成为相互牵绊的三角。原本毫不相干的螺旋,终于在某一个点上交汇。首先是那日尹正勋不予言明的挑战理由,刻骨的恨意落在端木夏铭的身上就像插进一把匕首。而他却没作反抗地接受,还带她来看望陌生的女孩。陌生的女孩又恰好是尹正勋的妹妹,年纪轻轻还有个刚出生的小孩,从端木夏铭对他们关怀备至的言谈举止中也不难猜出端倪,他与那两母子的关系匪浅。这么推来,端木夏铭不成报纸上所说的“强奸犯”?同时也是籽玲愿意承认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一阵清明的白光闪过,所有的线索全部都连接上了。许多多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转向身旁的端木夏铭,颤声说道:“难道……你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原来你就是这么相信人的。”端木夏铭的眼眸,瞬间变得很暗很暗。“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有着一张伪善的面孔,很吃惊吧……”尹正勋含笑说道,“现在离开他,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恍惚之间,居然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哥——你别说了。”籽玲用力地大喊,不由得咳嗽了几声。“不,不,不。”许多多摇摇头,望着他们兄妹,认真地说,“如果他有很多愤怒郁积在心头,你就让他都说出来吧。我们没有关系。只是我想不明白,那些事都过去了,为什么还有人一次次地提起,这不是往不幸的人伤口上洒盐吗?”她转过身,面朝着端木夏铭,她的瞳孔中射出如同星辰一般耀眼的光芒,说出的话坚定得几乎是在立誓。“我相信你!你不会是那种人,一定是别人搞错了。”端木夏铭一怔——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凝住,许多多的话竟让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当他接触到她那充满信任和坚定的目光时,他的心,忽然升腾出一股欣悦。“少在这表演浓情蜜意的戏码!”带着风声的一拳终于再次挥下,许多多的手忽然伸出,接住了尹正勋那充满恨意的一拳,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籽玲和刀刀需要依靠你生活下去,你作为他们至亲至爱的人,应该学会怎么使自己的性格变得平和安静。否则,你会不小心吓坏宝宝哦。”籽玲伤心地伏在床边哭喊,瘦削的身体开始阵阵发抖,滑落的泪水浸得她的脸又湿又痛,她痛得麻木的心也又湿又痛。“哥——是我骗了你!欺负我的人从来就不是少爷。那个坏蛋只不过是端木集团里一名小小的经理,他骗了我后下落不明,是少爷可怜我才没有刻意澄清事实,我们不能再冤枉他了——”尹正勋看着她,惊愕、茫然和痛苦在他的眼睛里混合在一起。“你瞒那么久……欺骗我你于心何忍?”她强自克制住情绪挺起身,哭着笑了起来,胡乱地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泪痕,却越哭越多,好像绝堤的河水一样止也止不住。“我也想告诉你所有的,可是,你的保护欲那么强烈,我怕说你弄错了对象后,你更加承受不了打击。对不起,哥。对不起,对不起——”悲伤弥漫的病房,两个人影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任凭他们兄妹哭过之后迎接明天的希望。 第十三章 夜未央 宁静的秋夜,如盘的明月高挂。空气中揉和的阵阵微风有清爽的味道,喷泉在灿烂的灯光中喷出粉蓝色的水花,广场上到处都是来散步的人。广场的一侧,是一棵高大浓密的枫树,红色的叶片随风飘落,落在树下的石板上。一片红枫叶缓缓地落下来,落在树下棕色的休息椅上。“我一直认为忍让是有次数的,忍耐则是有限度的,任何人不要轻易逼别人破除最后的底线。”许多多轻轻淡淡地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她微侧头看端木夏铭,他静静地坐着,夜风从远处吹来,吹动他的头发。“没想到你心胸这么宽广,不加解释地忍辱退让。”端木夏铭的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出来,然而,许多多握住端木夏铭的手,暖暖的感觉让端木夏铭茫然地抬起头,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搓着他冰凉的手。“犹太人有这样一句谚语‘父亲给儿子东西的时候,儿子笑了;儿子给父亲东西的时候,父亲哭了。’同样的道理,施恩者帮助到受难者摆脱困难,会快乐;不幸的人接受了馈赠者的关怀,会泪中带笑。无私的人才是最伟大的,你在处理籽玲母子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真正让我见识到了你为人处世方面得当高明之处,启夏铭少爷果然名不虚传。”端木夏铭望她半晌,勾一勾唇角,他淡淡说:“并不是因为籽玲值得人同情我才那么做,‘伟大’这顶高帽你留着自己戴。”她睁大眼睛:“嗯?”他没有说话。像是在刻意回避她的问题,又像是无力去提起真正的原因。时间慢慢地流逝。风再次刮过时,许多多瑟缩地抱紧双臂,无所事事的眼睛四处游移不期然瞥见端木夏铭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伤。她想一定是她看错了,因为只是眨下眼睛的空当,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除了拍马屁、提些蠢问题,你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他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披在许多多的肩上,他低声说道,“还说想照顾别人!你这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模样,能让别人少操心已经不错了。”“医者不自医,你不懂吗?”许多多的唇边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乌黑的眼眸凝视着端木夏铭,“谁规定懂得照顾别人的人,就一定会照顾自己?”“你的毛病不少,强言狡辩这一项最明显。”夜色渐浓,他的眼眸是如黑夜一般的幽黑。许多多没有动,她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如星光般闪耀:“你把衣服给我,要是冷着你柳管家会骂死我的。”“谁说我要为了你亏待自己?”看着她担忧的面孔,他有点狡猾地笑了。夜色深沉。青石地面映出柔和的灯光。恍惚间,似乎有什么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微微透着清清的凉意,像一场薄薄的忧伤雨雾慢慢萦绕在许多多的周身。男生的头微微地一侧,身体已经歪过来,靠在了她的肩头上。“端木夏铭……”许多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她只要稍稍侧头,就可以触碰到端木夏铭的面颊。而端木夏铭的气息,微有些清凉的气息,在她脸颊的一侧轻柔地吹过。“你不是想学会怎样照顾人吗?”端木夏铭抓住她的手,面上染满了她不懂的忧郁,“简单的关怀,只要一个肩膀的依靠力量。”不容拒绝地用细弱的肩膀支撑起男生身体的重量。再抬起头来,看到的是那样一张让十六岁的许多多从未见过的忧伤的脸。漆黑到看不见底的眼底,有着深不可测的忧伤。黑暗中的天空,游荡过大团大团的云朵。像是什么东西垂直降落,软绵绵地压在胸口,却半口气也透不过来。浮动在黑暗里的光。伤口有些暖暖的冷。夜晚,喷泉广场上的游人渐渐散去,淡淡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广场,也照亮了长长的休息椅上两个单薄的影子。许多多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将左腿在原地来回伸缩以缓解麻痹感。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晃过她微微眯起的眼睛。许多多拉了拉安静睡着的端木夏铭的袖子,反射性地跳着站起身来。“端木夏铭!你看!”端木夏铭警觉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但是他的头转到一半的时候,目光突然直直地射了出去,然后迅速地换上了一张寒光四射的表情。“小偷!”许多多指住地摊边的人影,大喝一声。正义感十足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朝她所指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小偷听到有人发觉他小偷小摸行为,惊惶地朝周围张望了一下,拔腿就跑。端木夏铭忽然把披在两人身上的衣服塞给她,沉声说道:“你待在这儿等我,听到没有。”许多多一愣,惊异地抬起头,端木夏铭白色的影子已经冲了出去,快得不得了。“喂——”在此之后,广场的警察也朝他的那个方向跑了过去。小偷一路跑下来,几乎累死,然而那个男生仍然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一直追着他,这条教育大道上人本来就少,此刻大学生早已经是回校就寝的时间,整条街上,寂寥无人。小偷竭尽全力地朝街的出口跑,那里会有路人,但是,就在他几乎要跑出去的时候,另一辆白色的警车从他前面的街口开了进来,灯光扫过小偷的脸,小偷立马荒不择路地掉头逃窜。他被迫转身,惊惶失措地逃奔向另一个巷子。“你以为逃得了吗?”巷口忽然响起一个人低低的声音,一个瘦高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斜靠在墙壁上,白色的休闲衬衣衬得他像一个刚从宴会上偷跑出来的高贵倨傲的王子,他转过头,凌厉的黑眸在黑暗中显得分外闪亮。“铭少爷,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吧!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打着你的旗号做过坏事啊……”见无路可走,小偷右手向前递过钱包,声音颤抖地求饶。端木夏铭看了他一眼,很不屑的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求我放过你?何出此言!你不是鼎鼎大名的‘明少爷’吗?无所不能的你怎么沦落到低三下四的境地??”“少爷,那个称号又不是我起的,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听信他人之言。”小偷还想多作狡辩,他声泪俱下的哭诉道,“当初我进公司好歹也给端木集团创造过辉煌的业绩,就因为我个人生活作风上的一些小问题,你就要抹杀掉我工作上的优异表现吗?”“不懂得珍惜悔过机会的人我需要可怜你吗?”端木夏铭走近小偷,脸上微微冷笑,“先前我就警告过你,如果你敢不去承担起责任,我会让你永无出头之日。端木明,你错就错在偏不信他人忠告——”“你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端木明忽然出手。端木夏铭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他迅速退后,眉头一耸,警觉起来。在端木明的手指间,竟是锋利的瑞士刀,端木夏铭冷冷一笑,说道:“原来你不止有坑蒙拐骗的恶劣行径,还有卑鄙无耻的下作手段。”端木夏铭身形一闪,白色的身影如同暴风雪,转向端木明的手臂,同时右手由掌变拳,击向端木明的肩头,端木明右手一挥,锋利的刀发出森冷的光芒,扫向端木夏铭的手臂——“小心——”那急促而响亮的声音震破浓得化不开的黑夜,许多多看到端木夏铭的身体向后跃开,在端木明的瑞士刀到达的一瞬间转至端木明的身后,端木明快速转身,可是晚了——他的右手臂被端木夏铭抓住,端木夏铭的手在他的手臂上迅速下移,在最快的时间里扣住他的手腕,用力向上一拧,端木明的手被反拧回来,锋利的刀直逼自己的咽喉——许多多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震住了,端木夏铭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制住了小偷。如果眼前的小偷是师父跟她提过的端木明,那么无疑地,他真是个败坏门风的不肖弟子。“端木夏铭——”端木明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狼狈地喊道,“你有种……”但下半句已经无法再开口,因为警察已经跑过来,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揪扯着带走了。“要不要通知尹正勋……”许多多要走上去的时候,话才说出口,她的头忽然一阵剧痛,痛得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她猛地转过身,悄无声息地快速跑开,她的脊背僵冷微佝,隐隐透出一抹痛楚的味道,而她的手紧紧地握紧,白皙的面孔上一片苦痛的颜色。夜色中,端木夏铭目无表情地看着警察带人离开,转过头,他看到了许多多,许多多背影摇晃地朝胡同的另一端走去。“你到哪去——”端木夏铭看着她的影子融入黑暗之中,而他的眸底一片紧张的焦虑,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他追出胡同口,在淡淡的路灯下,她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瞬间无迹可寻。头可断,血可流,为了十万莫回首。许多多怀着壮士慷慨就义的悲壮心情重新回到了学校,一路上反反复复地背诵着签约当日在巫老太面前立下的豪言壮语。“多多!那个不是我的小多多吗?”这声音好熟,许多多循声望去,一个续着胡须的可爱男人从小凉亭的石凳上站起来,越过被他视为障碍物的学生看着站在林荫道上的她。见到她转头,男人脸上展开欣喜的笑,立刻如一颗炮弹一样朝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许多多袭来。“老师——”许多多面色生硬,张开细短的手臂迎接老师的拥抱。他那犹如郛燕投林般的奔来姿势,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消受。试想想,她这片小小的树林,怎么扩展也容纳不了他那只大鸟啊!!伊扬激动兴奋地抱起日盼夜盼的学生原地转了一圈,放下之后手指戳向她的额头,语带责怪。“怎么身体康复了也不愿回学校,不想见到老师了?”“啊……”许多多一惊,慌忙加以澄清,“我是半工半读的,回家后还得帮人做事呢。这次祸又是我惹的,当然要留在家里照顾好少爷。”伊扬仔细地审视了她的面庞后,突然微微皱眉:“咦,不会是夏铭虐待你了吧。你怎么看起来瘦得跟扁豆似的,身上没一点肉。”“怎么可能?”她立即反驳。“没有就好,我可不希望我的学生受人欺负。咱们是文人,又不能跟那些野人动手,所以得随时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我会记得你的提醒的。但是——老师,我们还在那个教室上课吗?”许多多忽然想起自己黑色的处所。“你老师我会这么不懂得体贴人吗?”伊扬长长的手指又一次戳了上来,“我暂时把你安插进了夏铭他们所在的班级,等你和我共同努力招够了二十个学生,圣灵社就可以盛大开锣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疏落地洒照进来,水晶般流淌的光芒里,洁净如镜面的课桌将所有的光线反射在女生身上,她被照耀得仿佛是虚幻的、透明的。暂时的班主任已经替她向班级的同学作了介绍,可是他们只是用骄傲的眼神瞟了她一眼,立刻把她当成了一个透明的不存在。如此不友善的态度,因为她没家世没背景,抑或与端木夏铭有关?可她和端木夏铭没有任何暧昧不明的举动啊!!如果是因此被人误会排挤,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除了她进教室门时与那双清澈冰凉的眼睛相遇,彼此对视片刻,然后调开视线,低着头坐到自己的座位。“许多多,许多多!!”猛地定下神来,见古文老师正用半米长的教尺敲着自己的讲桌,“你怎么刚上课就走神?”“老师怎么能这么不悉人情世故呢,人家第一次身陷美女帅哥云集的国度,说不定因为见着了梦中情人正做梦呢!”教室的角落里传来一个揶揄的声音,许多人跟着笑了起来。“许多多同学!”老师压下全班躁动的因子,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许多多细眉微皱,慢慢起身很疑惑地问:“老师,我吵到您上课了吗?”“你没有吵到我上课,但那没精打采的样子让我提不起兴趣继续讲课。”老师提高声音,横眉怒目,“你说说我们现在课上到哪了?顺便把那下半段背出来给我听听,也好证明你是在专心听讲。”许多多想了想:“李清照。”“还有呢?”“雁过也。”“接下去——”“正伤心。”“然后?”“正伤心……”“我说然后!!”“正伤心……”老师面部抽搐:“我是要你接着把词背出来,谁叫你陷入词中所描绘的那种忧伤情绪?”教室里飞出几声窃笑。“还有吗?您让我想想。”许多多卷卷的刘海下弯弯翘翘的长睫毛微微扇动,仿佛进入了异度的时空中,她抱歉地说道,“对不起,看来您一个愁字也了不得了。我比较喜欢唐代李商隐的诗,您想听吗?”老师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她的面子明显挂不住了,却又不得不保持淑女和良师的优雅风范。全班的同学抿着唇憋闷着笑意,眼里带着看好戏的神色。许多多无辜地看向端木夏铭,他正好侧头看她,面色诡秘得很。古文老师深吸口气,看了一眼许多多,对她说:“真不知伊扬老师怎么会把你推荐到我们班来,要成绩没成绩,要特长没特长。来到这个班,你还不好好学习,不觉有愧于伊扬老师对你的期望吗……”“如果您想听李清照的词,我也可以的。”许多多低声说,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不易察觉的叹息似无奈的妥协。老师微怔。时间渐渐地流逝……许多多站在窗口的位置,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暗淡下去,四周都被她的无奈卷入了诡异的寂静里。阳光轻盈无声,她迎着老师的视线,笑容淡淡的,眼瞳中没有任何表情。她轻轻地垂下幽黑的睫毛,唯有嘴唇依旧微微苍白。“喜念启夏晨雾,茫然不知去路。迷糊迟入校,误入猫狗秘处,救护,救护,避免吾再受苦。”声音很轻,就像如烟的往事一般飘荡在静悄悄的教室。古文老师眼眸中的表情顿时凝住,一抹愤怒在她的眼底出现。“许多多,你存心在课堂上捣乱,是不是??”她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气愤极了。许多多对古文老师鞠躬行礼。然后,她跟没看见老师一样,径直朝门口走去,老师冲上去拦她,说道:“还没下课,你想考勤簿上记早退,还是记过接受处分?”“你喜欢逼人。”许多多突然推开老师的手,转过头,幽冷地看着老师,“你习惯用哪种呢?”老师当场愣住,许多多转过身,走了出去。空荡荡的走廊里没有人了,许多多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短短的鬈发在晨光微微摇晃。直到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地方,整个班级还沉浸在诡奇静默的气氛中。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教室里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古文老师看着女生刚刚消失的地方,她有一种被蔑视的气愤:“从今天起,这个教室里有许多多,就没有我和李清照——”周围一片愕然声,古文老师已经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出了教室。以后的日子,许多多开始经常避开古文老师的课,她沉默着很少说话,默默记着笔记。当上课铃响起,她的耳朵会竖起,听到嗒嗒的高跟鞋声,立马站起身悄然无声地从后门走出去。不为别的,只为老师不见到讨厌的学生,学生避免又一场的麻烦。仿佛在一夜之间。许多多从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变成吸引大家眼球的爆炸物。莫莫惊讶于许多多的大胆表现,她好奇地整天追问许多多,什么力量促使她做到的,使得如此大义凛然地公然对抗学校出了名的难缠三八老师!应该是爱情吧。虽然许多多怔怔地望着她好像不知她所云,但莫莫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这是绝对正确的唯一原因。只有爱情才会使瘦弱的许多多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只有爱情才会使得许多多吸引少爷包藏着感情的淡漠目光。看来多多和少爷还蛮恩爱的嘛。莫莫满意地想,一个隐藏太过耀眼的光芒,一个释放储存心底的能量,一旦找准平衡点,和谐、唯美的温馨画面将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多幸福美满。恋爱的人们万岁。而另一方面,许多多加紧步骤打探启夏高中各个怀有奇能异术的学生情况,几天下来有用的消息寥寥无几。她眼巴巴地瞅着档案馆的大楼哀声叹气,恨不得突遇高人练就隐身术潜入馆内,再用磁盘拷贝所有学生的详细档案。想是这样想,但当初她就放弃了这种下流的手段。间谍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为达目的各种卑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她一定要靠自己收集资料以期完成任务。中午的阳光炙热。许多多和往常一样走到顶楼天台的时候,看见即墨程启正靠在栏杆上怔怔地发呆,浑身默默散发着阳光般的温暖气息。“程启,你知道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收集到我们学校优秀学生的资料吗??”她轻轻地一拍他的肩膀。即墨程启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侧过脸看他——干净利落的短发,俊朗的五官,完合符合日本漫画里所描述的翩翩美少年的标准。许多多回身趴在天台的栏杆上,眼神迷蒙地望着前方的绿色操场,喃喃地说:“连你也不愿意理我吗?如果知道了别人的兴趣、爱好、禁忌等之类的东西,人与人之间是否能拉近些距离?”即墨程启微微地愕然,他帅气的面孔上出现了狐疑的神色,但他却似随意地问:“是因为受到不明的排挤难过,还是想让大家都接受你,好成为端木夏铭那样闪耀的人?”“嗯?”许多多抬起头,如溪水般轻柔清凉的目光在刘海下闪现,她干净清瘦的脸上有别于大多数人淡然的微笑。“头顶要是有太多的光环,付出的努力也是别人无法想象的。我没有想要张扬自己拥有的才能,也不是甘于平庸。我只是我,如果别人这样和我一样想,我很高兴。”“许许多,你好像总是那么让人惊奇。”那天即墨程启在许多多发呆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微斜着肩,额前的刘海略显凌乱地垂下来,脸上有温暖的笑。“想让大家从心底接受你也不是那么难。‘夏恋天使’的活动还在进行,你去参加吧。活动彰显的是真、善、美,如果入围了的话,你就可以让周围的同学们都认识到你只不过是个同他们一样爱哭爱笑爱闹的女孩,拉近心理上的距离。而且,到时还有其他选手,组委会会发一份入围选手的详细资料,囊括他们从小到大的学习经历、兴趣爱好,以及性格等,以达到活动的主旨‘启夏没有等级之分,不管家世显赫、成绩优异,还是贫困清寒、无才无能,我们都是这里不可或缺的一分子。’”许多多望着耐心细致讲解的即墨程启,心念一动,眼睛忽然像星星般亮了起来。“可是我对参加活动的首要条件都不晓得啊。”“连门路都搞不清楚,你还真糊涂度日。”即墨程启哀叹,摸摸许多多的头发说,“很简单的,你能够在启夏凝聚那么一点人气就够提名的资格了。”他的眼神柔柔的,手放在许多多的头发上,有温暖的热气从她的头皮一直渗进去,渗进去。许多多像一只受主人宠爱的小猫,微微眯起眼说:“短时间内提升人气,恐怕需要做一件能产生轰动效应的事吧!”然后她指着操场上上体育课的班级,对他说,“喏,看见了吗?穿黑白格子运动衫的那个男生。”“嗯。高二(3)班的体育委员,会打拳击。”许多多嘿嘿地笑,“他够安全又还算优秀,而且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我若攻下他这座城堡,那一定会轰动,一鸣惊人吧。”即墨程启转过身,瞪大眼睛看她,“你犯花痴也要找个好对象,那样的人你还不够他碰一下,小心他把你抱没了。”她瞥他一眼,假装很老道地说:“抱吧抱吧,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我还就不信他能把我抱没了,要真没了,那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看着他的眼,笑了。“一、他是无敌隐形杀手;二、我是清晨的雨露陡遇了命中注定的烈日,为爱蒸发了。”说完她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极自信的背影。放学的时候,她将这个决定告诉了莫莫,按照她的意愿莫莫很快就将消息散播了出去。“还真是幼稚的小女生,太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会像烟火般闪耀一瞬即逝,平平淡淡才是最真的,一生一世只牵着那个人的手会幸福得更长久。”许多多蓦地一怔,旋即用手指戳他的手臂,用更不屑的语气说:“切,你自己都纯情得滴水还在这乱教育人。一生一世??要是相伴的人没有和你共度一生一世的可能,你还要选择平静地爱着她吗?”“你还是先收拾好自己的惆怅情绪吧,虽然帅哥身边不乏自动送上门的追求者,但爱情需要那么点感觉,你对她们无动于衷,围再多的美女也是白搭。”说完她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极潇洒的背影。她想,他一定不会看见她转身时眼角渗出的泪水。 第十四章 爱情大魔咒 夜幕低垂。夜风吹动薄薄的窗纱。端木夏铭从大门外跨进宽阔的客厅,壁灯幽静地亮着,落地窗半开,空气里有种静谧的香气。海兰色的沙发里,女生静静地睡着了,她双目微闭,微白的面颊紧贴着沙发,她的呼吸很轻很轻,手里还握着一块有些污渍的毛巾。在皎洁的星光中,端木夏铭怔怔站在沙发边凝望着她,呼吸均匀,让人不忍心吵醒她。他略微失神。然后,他伸出手,手指触到她微卷的短发,像柔软的羊毛,她的头发在他的手指间有微微的凉意。这时,许多多的身体渐渐由温热变得寒冷再变得僵硬,身子开始不安地颤抖。端木夏铭望去,只见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眉心深皱,嘴唇也苍白失血,身体蜷缩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不停地颤抖着。他一怔,立时明白她是在做噩梦。“还是忘不了那件事带来的恐惧?”寂静的客厅,慢慢地响起低低的浅吟声。端木夏铭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轻轻将她抱入怀中哄拍。他用自己温暖的身体静静抱着她,努力驱散她的寒冷。微微地。她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面色淡漠的端木夏铭。“你回来了,我以为还要等很久呢。”她抬起头,对他绽开一个轻轻的微笑,微笑里有些虚弱,有些欣喜,眼睛也湿湿的带着雾气。她望着他,神态中没有忸怩,也没有不自然。端木夏铭紧紧盯着她,眼底有深沉的暗光,他喉咙干哑:“你要谈恋爱了?”“你问这个干什么……”许多多有些担忧地看看端木夏铭,他那不太妙的脸色真让人提心吊胆。“只要回答是或不是。”他对她说。“是,不过……”都还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接受她。“够了。”端木夏铭冷冷地低喝一声,眼睛瞬间沉黯沉黯,但充满力道的手臂却仍然搂着她瘦弱的肩膀,不容许她问东答西。许多多不解抬头:“谁惹你生气了?你的脸看起来好臭哦。”他深吸口气,想要按捺住全身的无名怒火,可是当他一开口还是不由自主地低吼——“谁允许你恋爱了?”“啊?”这个也要向谁请示,等待上级批复不成?“看上哪家的小子——”真是想将她就地正法,摇到她断气算了。“呃……高二(3)班的体育委员。”“……”连名字都不晓得吗?端木夏铭的心突然像没先前那么躁郁了。她小心翼翼瞅着他,轻声问:“端木家的家规有不准佣人谈恋爱这一条吗?”咦,他的表情又郁闷又别扭。“……不准问那么多。”“呵呵,没有就太好了。”端木夏铭瞪住她,他呼吸急促,握紧拳头,而后松开双手双手加重力道握紧她的肩膀。如果她敢和别的男生逾越雷池一步,他不敢保证不会当场打断她的狗腿。许多多微笑:“我虽然才进启夏没几个月,不过我之前就对他有过仔细的观察,那个男生不仅长得很有安全感,心地还善良得很呢。”“所以喜欢!”他凶巴巴地瞪着她。她郑重其事地点头:“非常中意。”在许多多十六岁的青葱年华里,情窦初开的爱上了隔壁学校不知姓名的男生!那男生长得高大威猛,一米八几的个头,据莫莫粗略估计一百五六十斤不在话下,秋天的校服里面别人是穿衬衫,可他穿得会紧得绷起来也就改成宽大的t恤了。那身肌肉,就如同电视健康类节目里面的健美先生的气势。(可以与电视健康类节目里面的健美先生相媲美,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她敢赌咒她不是爱上他健壮如牛的身体,她是爱上他柔软细腻的美好心灵。她亲眼见过男生从专门骗小学生钱财的小贩手里买走即将成为火锅料的白兔,虚弱的白兔靠在他怀里叫个不停,他像哄婴儿般轻拍着兔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里。她告诉他那个小贩是骗钱的,经常到山上捉些野兔来卖,他就算有再多的爱心也应付不来的。可他只是憨厚一笑,说我知道。他把它养在他的书包里,避免他疾毛如仇的妈妈半夜将它丢出窗外,还每天早上去附近的农贸市场购买新鲜的食材,为它做营养早餐。她一看到他她就会想起“铁汉柔情”这四个大字。她想如果她是那只被他怜惜的小兔子,那该多好。她还曾幻想坐在他的脚踏车后座上,手里捧着柔软的兔子,头靠着他过分宽厚结实的背。那才是她许多多梦想的——简!单!爱!她的话语或许单纯得可笑,然而端木夏铭奇异地完全听懂了。“很可笑,是不是?”许多多对他吐吐舌头,她的声音很轻,笑容也很轻,眼神清清澈澈地瞅着他。端木夏铭的眼神蜕去怒气,逐渐变得朦胧而柔和。幽暗的阳光下,端木夏铭惬意地伸了伸手臂,难得地没有拆她的台,一本正经地说:“去恋爱吧!!像他是万人所仰慕的王子般去追求。”许多多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一时说不上来。抱着她,端木夏铭慢慢地将脑袋放松地靠在她的肩上。她的短发微香,脖颈则有沐浴乳的清香,身体柔软而芳香。他忽然想要这一刻永远地停下来,心底辗转着清水般的温柔,面容上一贯的淡漠也如冰雪般悄无声息地融化了。深沉美丽的夜。白纱轻舞飞扬。他拥抱着她,任凭夜色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斜斜长长地映在地面上。她不会知道,他想要的也不过是简简单单有个人守在身边。如果声音说喜欢她,她会不会听到……厚实的红色拳击手套摆在课桌上,然后笨笨地旋转,许多多的眼睛盯着手指划动的方向,脸上有专注的表情。这是一堂自习课,学生们可以在室内外自由活动,时间突然变成空白的自由,同学们大都扔下手里的书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吃零食,教室里渐渐地吵闹起来。端木夏铭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许多多,从上课到现在,许多多就一直对着拳击手套发痴,不对,应该是从早晨到现在,她的表情就一直没有变过。该死,他不应该说些鼓励她恋爱的话,什么像面对王子般表达倾慕之情,他一定是学习加上工作上的事弄得身心太疲惫,否则他怎么会说出那种没血性的话。端木夏铭心中隐隐约约升腾起懊恼的情绪,可是,就在他追悔莫及时,耳边忽然响起男同学的惊叹声,赞叹的声音惊醒了他。“郝连会长耶!”整个教室里全都是男生赞叹的声音,端木夏铭抬起头,看到郝连乐薇站在教室的门口。她的手指在已经打开的门上敲了敲,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多多,可以出来一下吗?”一波惊奇兼不解的眼神迅速朝许多多的方向涌了过来,端木夏铭不急不徐地收回目光,同时抬手拍了一下身边的许多多,说道:“窝窝头,还傻看着干什么,薇……”他习惯性地说出那个名字,临说出口却又变了,“郝连会长找你。”许多多有点茫然地抬起头,她的目光对上郝连乐薇温柔的微笑,大大的眼睛眨了几眨,仿佛刚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中午的阳光干硬而僵冷,绵延的树林在风吹过来的同时发出沙沙的声响,路径上落满变黄的树叶。无处不存在的秋天气息,空间却有着童话般的神秘高远和无尽辽阔。许多多脚踩着厚厚的树叶,她静静地伫立,脑海里想着和某个少年光着脚踩着余晖掉在地板上的那些斑驳。“我——可以请你离开铭吗?”淡淡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许多多有些惊讶地转头看郝连乐薇,郝连乐薇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不远处平静的湖面上,微微地笑着:“无论他怎样的疏远我、辜负我,无论时间改变了多少人和事,即使一直是我单方面的痴缠,但是,还是放不下对他的坚持……”“会长——”“我那么喜欢着我和他之间的那种感情,很单纯、干净、简单。”郝连乐薇对着远方的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樱花般的嘴唇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染出朦胧的微笑,“在英国时,我们两个,一起骑着自行车走遍伦敦的每条街道,一起流连在图书馆,一起踏着夕阳漫步回公寓……”微风吹过,宁静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就像是烦乱得无处安放的心。远远地看去,湖面闪着耀眼的水波。许多多走近郝连乐薇,她怔怔凝望着她,如水雾般的双眸迷惑不解。“我知道因为种种原因铭和我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纯真年代,但是,请你不要这么快就去攻陷他那座城。”郝连乐薇说话的时候,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哀伤。她的手握住许多多的手,恳切地说道:“多多,就算是我请求你,好吗?”许多多的眼中有着心痛的悲悯:“我——对你具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吗?”“你真不知,还是假不懂?”郝连乐薇盯着她,有微凉的风从她的面颊上吹过。许多多望住圣灵湖波光粼粼的水面,阳光明亮地闪耀。“我们去那边走走好吗?也许,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面前是清澈见底的圣灵湖。阳光静静照在涟漪的湖面,无数枫叶飘进湖面里,就像无数红色的小船。秋风轻柔地吹过湖面,一块十几平米的方形大石板,从湖边延伸向湖中央,末端已被湖水淹没,看不出真正的终点在哪里。“向前踏出一步,我告诉你有没有守住爱情的可能。”许多多的声音有些低,眼睛望着郝连乐薇,阳光的湖面上,她轻柔地抚弄手里一片黄色的树叶。郝连乐薇怔了怔,凄柔地笑了笑,静静地走到湖边,却不再向前行走一步:“我不是爱情赌徒,为了爱丢失了自我,还要牺牲自尊。”“你顾虑重重,难怪爱的人会离你越来越远。”清瘦的面孔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一时之间,一股酸涩的凄凉在她的胸口涌动,她竟只说出一句话来:“我并不是……畏畏缩缩的胆小之人。”许多多微微一笑,低下头,静静地说道:“水至清则无鱼,爱至纯则不长久,这个道理你太疏忽了。你转过身看看你后面的那片湖水,那里面可有丰饶的水产资源?”湖边很安静。风静静地吹着,吹来一片清新淡雅的香气。郝连乐薇有些发怔地看着许多多——看着她的目光,郝连乐薇竟笑了,笑得却很苦涩:“从来,不是我想过王子公主般不切实际的生活。我想要拥有小小的幸福,常常有人细心呵护。可是他不懂,不相信我为了得到这些不起眼的温暖幸福可以抛弃一切的拥有。”她的心一点点地放松下来,沁人心脾的花香在她的鼻息间流动。一双小手忽然落在她的头顶,然后怜惜地揉揉她柔软的长发,笑着说道:“爱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安然的习惯,你把端木夏铭的存在当成了你必不可少的生存呼吸习惯,放不开手再正常不过了啊!”阳光下,她清淡的面孔上有着恍若天使般透明的微笑,眼中似有光芒闪动。在她的手接触到郝连乐薇胳膊的那一刹,她猝不及防,硬生生将纤柔的郝连乐薇推了出去!“扑通!”郝连乐薇整个人栽进了波光熠熠的河里!溅起的巨大水花打湿了许多多的衣服!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郝连乐薇甚至还没搞明白究竟怎么了,自己就已经被许多多“推”到了河里。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闪电一般也扑入湖中!那个身影如此熟悉。“啪!”没有人看到突然出现的黎姿是如何出手,只见许多多脸上骤然凸起一个鲜红的掌印,她嘴角逸出一丝鲜血,“轰”的一声跌在地上,差点昏厥过去。秋日的下午清清冷冷。郝连乐薇晕死在草地上,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满是水珠。端木夏铭探了探她的呼吸,眼睛微微眯起,然后,站起身,冰冷地逼视嘴角渗血的许多多。许多多擦拭自己嘴角的血丝,回视着他。一言不发。端木夏铭俯身抱起昏迷的郝连乐薇,他的眼神冷峭,声音森冷无比:“许多多,别以为站在我身边,你就可以放肆——”栽倒在地的许多多缓缓地站起身来,她嘴角上鲜红的血丝让她的面孔瞬间显得更为苍白,她看着端木夏铭,那么专注的目光,仿佛她透明的眼眸里只容纳得下他一个人。她静静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地一笑,笑容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哀伤。“我如果想要的只是偶尔的放肆,你会不会对我娇纵如斯——”端木夏铭白色的运动衣裤被湖水浸湿,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发丝和脸颊往下淌,被湖水湿透的衣裤粘在身上,勾勒健美的体魄,此时的他依然美得纯粹。“你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他冷冷地看着许多多,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点自重自爱的自觉都没有,你认为自己还有资格留在我身边吗?!”“端木夏铭,她不过是……身体湿了……心里……下着大雨的我不是更该让你心疼吗……”许多多凝视着端木夏铭,声音微微发颤,长长的睫毛渐渐地湿润起来,清澈的眼眸中泛起晶莹的水光来。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静静地滑落下,在泪珠落下的那一瞬,她猛地闭紧眼睛,仿佛是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咽下所有委屈和不甘。端木夏铭的眼神幽暗,冷冷丢给她一句话:“许多多,你真使人生厌——”许多多的眼眸顿时失去所有的光彩,仿佛是被什么重物击中,大脑在瞬间“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如同化石一般地僵住——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郝连乐薇决然而去,漆黑的碎发散发着无情的光泽。许多多的眼眸中有着晶莹的泪水,她的身体微微摇晃着,嘴角那一抹鲜红的血迹,在她煞白的肌肤上分外的刺目。“果真……”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她两眼无神,像是在喃喃自语。“你的心留在了她那,就算想收回,也在伦敦的大雾中迷失了方向……”圣灵湖边。许多多沉默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四个多小时,一句话也不说。不到五米远的身后。一个斜长的身影映在草地上。即墨程启沉默地站着,望着前方她的背影,她每个小小的颤抖都仿佛细针般划疼他的心。那种因为喜欢而心疼的感觉。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手在有风穿过指缝的湖边找不到妥贴安放的姿势,有一点空落落。接近傍晚。夕阳将湖面映成一片血红,许多多依然在默默出神。亲爱,除了你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一头闯进迷雾森林里的小鹿闯进我的视线。我多想回到我们的过去,看着你哒哒地跑到我身边,拨开我细长的刘海说,多多,你的眼睛怎么飘洒着白雾?像一层纱,真美。从来没有人这样赞美过我的眼睛,我那么喜欢你看懂我眼底的忧伤。亲爱,你说天使都有各自守护的疆域,那么,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让他好好把我圈养照看!我天天穿上久违的背带裤,它在风中再也飘飞不成风的形状。我想,我的亲爱,你真忍心看我在内心往外掏出一团雪白无瑕!眼前的水花转瞬即逝,许多多抬头看潋滟秋色,她再轻轻回头,问即墨程启一个问题:“我的做法,很阴毒是吗?”即墨程启望着她。沉吟了一下,反问她:“如果不那么做,你又怎么确定彼此的心意?”有需要确定的心意吗?许多多问自己。有,她自己的心意。她没有喜欢什么柔情铁汉,她喜欢的是端木夏铭温柔的呵护。这种喜欢会让她觉得,明天百分之八十会发生的灾厄离她还很遥远,今天触手可及的温暖让她指尖幸福得颤抖。她又问:“你不怀疑我有别的恶毒想法?”即墨程启扯出明亮的微笑,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许多多身上。他看着他。他对她天使般微笑。声音很低很静的,他对她说——“你知道我每天这个时候有去后面树林的习惯,推乐薇下水,如果端木夏铭来不及救,不还有我作后备。你想要的不过是看看端木夏铭对此事作何反应。如果他冷静地听你的解释,那么你赢了,他是你的。可惜,他怎么也不会明白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试探他。乐薇或许只是赢得一时的温暖呵护,你却输了一个守在他身边的理由。”许多多静静站着,她微微睁大眼睛,眼睛里仿佛有清晨的露,湿漉漉的。“聪明的人,陪我一起去帮莫莫读出恋爱宣言,好吗?”放学以后,许多多、即墨程启和莫莫坐在步香花路的肯德基里等待着那位柔情铁汉的到来。时间过得很慢,许多多看着手腕上的表,秒针转了一圈,怎么分针还没有动呢?即墨程启语重心长地对莫莫道出十六字的祝词:大胆向前,一语道破,强势征服。许多多看着他那副老夫子样,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想不到啊,阳光男孩也有这么会搞冷色幽默的一面,还十六字箴言,他以为开大会、搞宣传写标语呢。与此同时,尔瑞哲发来贺电,不知详情就里的他十分中肯地说猛男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倒追的,那得看自身条件。不过他还是特有风度地提出几点建议:争取博位出镜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如影子般侵入心上人的生活领域,让对方不知不觉离不开你的隐秘关爱,适时吐露你对他的好感,时机成熟戳破那层纱,大胆告白以谢本殿下。看着看着许多多不由得一边大笑一边拿起旁边的香芋西米露,却吸了个空。她皱皱鼻子,却听到莫莫紧张忐忑的声音:“启少,你能不能别说了,越说我越紧张,好像要去做贼一样。”“呀?真的吗?!”即墨程启正想再说几句给她壮壮胆,不料旁边的许多多双眼大放异彩,面色大喜,她按捺不住兴奋,激动地说道,“继续酝酿这种感觉,让它膨胀发酵。”“为什么?”对面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问道。“笨哦。”许多多神里神气地扬着头,娓娓道来,“什么追男a计划?!实质上不就是偷心计划吗?我们这个大联盟可是有头脑的聪明人,看待问题得紧紧抓住事物本质。何谓贼,不就是偷吗?偷心也是偷,认清了事实本相我们就得发挥小偷精神,争取手到擒来。”三人不再多说什么,决定以静制动,静静地潜伏在肯德基一个无人的角落。此刻莫莫心跳得好快,手掌都在冒汗,莫莫使劲盯着店门口,要知道,经过即墨程启精心测试,再过五分钟,柔情铁汉就会从外面走进来,然后,她就要按计划赶紧跑上去,故意假摔在他的面前。“记住要低低地惊呼几声,声音能凸显你的优点。”许多多肯定地指点。“嘘——进来了。”即墨程启急切地说,表情里有看好戏的兴奋。莫莫顺着即墨程启的声音望去,果然,柔情铁汉出现在路边葱郁的树木底下,面朝着肯德基的方向走来。许多多推莫莫一把,莫莫踉踉跄跄地从拐角处跌了出去。 第十五章 天鹅因等待而忧伤 就在这时,柔情铁汉却突然停住脚步,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往回走,夕阳下,高阔的身体吸走了无数迷人的阳光。莫莫扑了空,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尴尬气氛。“某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许多多从背后拍她的肩:“一击即中,这是我们说好的,决无更改。”莫莫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讷讷地说:“好像……没有算准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就像少爷当年遇到的一样……”心蓦地一颤。许多多用着尽量轻松的语气,可手指却不自觉地握紧再握紧。一收紧,指甲都像是刀尖刺进掌心,生生作疼。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酝酿了几秒钟,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凉决心,推开肯德基的门向还未走远的身影走去。白色宝马在夕照的街道上飞弛。“铭,谢谢你刚才及时出现,还有——一直陪伴我到现在。”想起上午发生的意外落水事件,郝连乐薇对端木夏铭如同一直守护她的天使般突然出现,她除了激动更多的是欣喜,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感谢许多多的恶意行为。感谢?!想到这个词,她不由得愣了。什么时候,她会觉得利用别人的错也是一件好事?车内久久地没有响起任何回应。端木夏铭沉默地望着前方。“……”郝连乐薇望着他。傍晚迷离的光线中,他就像被窗外的霞光包围着,明明坐在她的旁边,却仿佛永远也无法碰触到。眼神一黯,声音缓慢地从她的喉咙里挤出:“车祸造成的伤都完全好了吗?你不该这么快又步入正常的生活轨道的,不是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吗?连天天照顾你的柳管家都替你担心,你有考虑过更亲的人他们心里的感受……”端木夏铭的眼底闪过嘲讽。握紧手指,郝连乐薇失落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她可以填满铭腾空的心,抚慰你所有的忧伤,是吗?”为什么要多此一问呢?她不是在他住院期间去探望他时就知道答案了吗?明明她和阿姨都站在门口,他却感受不到她们的存在。以前不管她躲在哪个角落,他都能不出三秒就准确地道出她所藏的位置。那天他眼里只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许多多,记不清她到底站在门外有多久,只记得他黯痛的双眼里藏也藏不住的痛楚让她惊呆了。从开始到现在,她认识的端木夏铭都是隐忍克制的,而那刻,那个沉黯伤痛的人,真的是端木夏铭吗?她很重要吗?眼中苦涩的笑意渐渐隐去,女生的脸上缓缓浮上的竟是如雾一般迷离的忧伤,失真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我如果想要的只是偶尔的放肆,你会不会对我娇纵如斯——她不过是身体湿了心里下着大雨的我不是更该让你心疼吗?端木夏铭依然沉默地望着车窗外,落日的余晖在玻璃上纵横交错,紧密的光影里,他的轮廊显得深邃孤独。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经意的忧伤言语就可以轻易让他心生疼痛……他是不是不适合与人相爱……每次,爱还没说出口,伤害已然成了断绝幸福的手段……握紧方向盘,端木夏铭的手指僵硬得发白,掌心微微濡湿。车窗外的景物在晚霞中无声地后退。良久,他再一次将头转向车窗外,正准备深踩油门,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撞入他的视线。熙熙攘攘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女生静静地向着一个背影走过去,站立,搭箭,上弓,引弦,拉满弓……一连串动作完成得如流水般漂亮,毫无瑕疵。瞄准。箭头微微上扬。放箭!咻——前面的男生慢慢地走着,突听见嗖的一声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反射性地回头,一支羽箭擦着他的校服飞过,惯性地穿行了十几米才啪的一声落在地面上。女生身着启夏校服,还保持着举肩放箭的姿势,似乎还没完全从挫败感中回过神来。“你终于肯回头了吗?”许多多轻轻地收弦放下弓,小跑几步而后站立在男生面前,她认真地说,“你相信世上有天使吗?软软的头发,漆黑的眼睛,安然静谧的微笑,他们给世界带来爱和和平。”男生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所云的女生,目光里充满不解。她迎着他的目光像支回不了头的箭一样再次开了口:“小爱神丘比特派我来赐予你爱情,你愿意接受吗?刚才那一箭我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以致没有精准地射中你的心,未完成任务。”男生呆了一瞬间,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许多多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粉红色的信,她双手将信高举过头奉上,声音无比诚恳地大声说:“请接受我的爱,助我回去复命。”“呃……”男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他疑惑地问,“那个……你这样对着一个陌生人说‘爱’不觉得奇怪吗?”许多多惊讶地抬起头,眼神中写满了失望和忧郁,举着信的手也在慢慢地放下。“虽然你对我要送出的爱还很陌生,一时难以接受。但请你接受我今天鼓足勇气所做的一切,要知道,你一点也不陌生。为了你,我可以对我们家少爷背信弃义,甚至在他四肢各插一把刀,前提是你确实需要我如此证明的话……”她偷偷瞟了瞟男生,语气淡淡的却流露出浓浓的失望。等了半天没有反应,一抬头就对上端木夏铭沉默的眼,一旁是吓得退避三舍的柔情铁汉。端木夏铭从她手里“拿”过她的“旷世情书”,不顾她的抗议,手一扬,粉红色情书悲惨地落入垃圾桶。“……你你你你怎么会来……”许多多的嘴角一阵痉挛。端木夏铭斜睨着她,嘴角似乎挂着嘲笑的痕迹。“许多多,我以为你有过前车之鉴会变得聪明一点,没想到还是如此——”他暗怒地逼近她,高挺的身材透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叫程晓程,你还要继续示爱吗?”一道闪电在头顶的天空炸开!自从端木夏铭说出“程晓程”三个字,许多多所有的呼吸都停止了!程晓程!他就是那个让她小时候天天做噩梦的程晓程吗?她仰起头,怔怔凝视男生,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所以,她才会觉得他熟悉。原来因为他就是程晓程啊。许多多咬住嘴唇。血液在她脑中疯狂奔流,有些眩晕,眼前仿佛忽然迷蒙出白色的雾气,让她无法将他看清楚。“你害得我真惨……”她咬牙切齿地说。可刚迈开脚,身子一颤,便扑棱一下摔在地上。清晨的夏铭园清新宜人,晨雾静静飘洒,绿色的大片叶子在微醺的阳光中晃动,透明得能看得清细碎的脉络。端木夏铭手中握着温热的玻璃杯,望着前方碧绿湿润的青草,若有所思。昨晚许多多回家后就不曾在他面前出现,并没有表现出那个人所形容的极度恐惧状态,只是问他可否归还她的项链。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抱有何种心态,只知道他想也不想地拒绝将物品归还原主。她愕然地愣了一下,却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说一句话就走了,再也没有在他的视野里晃荡。他到底为什么不想把项链还给她呢?端木夏铭恍忽失神。清凉的风轻轻吹来,团团白雾轻缓地飘过眼前。怕夏铭园没有她记挂的东西吗?他当众告诉她那个表白的对象就是她从小害怕见到、听到的人,她会怎样看待最后关头突然丢下重镑炸弹的人?怀疑他存心戏耍,要她难堪吗?回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冷酷的话,回想起曾经那样粗鄙地对待她……端木夏闭上闭眼睛,没有再想下去。到底后悔是一种毛病,还是一种醒悟?他微垂下头,手指不由得攥紧,他已经是让她望而却步的恶魔了吧。“少爷,要吃菠萝泡芙吗?”一个穿着全套厨师服装的女生突然出现在端木夏铭的面前,她的手里托着一个白色的盘子,对着端木夏铭恭敬地说着,“酥软清甜,不腻口。”端木夏铭一怔,他刚要说话,就见她蓦然地转过身,端着早点朝花园里忙碌的用人们走去。“我有说不要吗?”端木夏铭抓住她的手腕。许多多被反作用力扯得回转过身来,向前趔趄了几步,菠萝泡芙在盘子里来回滚动,差点滚出托盘。一下子。离他好近好近。只属于他的星辰花味道霎时间填满了她倏然空白的脑海,她愣愣地撞进他的怀中,随即又大梦初醒般地猛推开他。“少爷不需要用蛮力来命令我,我只不过想……把点心放回餐厅去。”许多多的声音疏淡得像天空中飘着的云丝,只在最后几个字稍稍泄漏了一点情绪。“过来。”他调匀了气息,对她勾勾手指。其实刚才那个状况外的事件也让他悄悄地慌了一下。那个时候,她就离他那么近,近得仿佛只要伸出手臂就能将她圈在怀中,再无伤害的痕迹。许多多呆呆地站着,恍若未闻他的话。“你不是想要讨回寄存物吗?”走到她的面前,端木夏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却赫然多出了一条银白色的项链。小巧的项链坠子轻轻地落在她的胸前。他微凉的手指擦过她颈部细致洁净的肌肤。项链与金属钮扣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细响,她惊讶地抬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端木夏铭的眼睛幽黑而又深邃,幽沉的眼隐隐波动,似有千头万绪藏于其中。“在你想要去向他告白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是个会令你心生恐惧的人。”他的声音轻得如同绿叶上凝结的水珠。抬手摘掉她头顶的白色小圆帽,他低声说道:“如果这条项链能够给你带来安全感,那么,你拿去吧。”他的话在许多多的耳边闪过,许多多惨惨淡淡地笑了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她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他。“卡卡告诉过你我怕世上所有叫程晓程的人吧?!!多么凑巧,你在我向人表白时突然从天而降,告诉我那个人是我噩梦的始作俑者。你让我像个傻瓜愚蠢可悲,又像个跳梁小丑滑稽可笑。这样可悲可笑的人,少爷你为什么还要在事后对我作多余的解释呢?你不知道吗,痛苦与忧伤稀释在空气中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不去问津有时也是一种最最窝心的关怀方式啊!”她的话猛然打住。泪水成串地从她的眼中滚落,她在微笑中哭泣。他不懂,孤单的影子事后需要的是另一个灵魂的陪伴,而不是抱歉。走进学校的大门。许多多不知一场阴谋正在酝酿,她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唯一不同的是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莫莫不知为何一直惴惴不安说着些她不想去知道,也不想去揣测的事项。启夏的校报之所以办得有声有色,那得归功于它能抓住校内所发事件的本质,并牵连出一系列有关道德与品格的激烈讨论。而学校的布告栏总是隔三差五贴出些比较震撼的新鲜事来,无疑成了为校报服务的先行军。所以当她们又看到布告栏处密集的包围圈时,莫莫顿时惨白了一张脸。不要,他们可怕的表情难道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莫莫赶紧挤了进去,站在布告栏的最前沿,她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感到一阵芒刺在背,正想悄无声息退出时,一个轻柔的声音远远地唤着她:“莫莫!”但现在,这个声音无疑是致命的。莫莫艰难地抬起头来,表情复杂地睨着不远处那道纤细无辜的身影。所有人都回过头来,校园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古怪。冰冷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许多多身上,她大惑不解地凝视着大家,本来轻飘的脚步拘谨地停了下来。为什么大家的眼神都那么奇怪,甚至……带着敌意?就连莫莫也换了一种同情的目光?许多多整个人定在那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迈开脚步,机械地走过来。同学们很自觉地为她让开一条道。中心处的布告栏上,贴着她昨天推郝连乐薇落水的照片,从很远的地方拍下来的,但很清楚地表明整个事件的肇事者是她,受害人是人人敬慕的郝连会长。她望着这些照片,明明从来不觉得自己怀有愧疚,此刻却感到某种危机。不郑重道歉写下悔过书,并取得郝连会长的原谅只怕意味着她势必得成为启夏的全校公敌,只是没想到讨伐大军召集得这样快。“许多多同学,你以为铭少帮过你一次就可以在启夏无法无天了吧?”一个女生环抱着双臂,尖刻地问道。她看向那个女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事实确凿平白地说不出话来。“大惩还是小戒呢?”女生拍了拍布告栏,表情讽刺至极,“重了有人会跑去告状,轻了又有负于我们会长所受的委屈和学校的规章制度!”终于有男生耐不住寂寞发言了:“不管你有何家世背景,抑或有强硬的靠山,在启夏,维护会长的权威是我们每一个学生义不容辞的责任。”“……”许多多皱眉,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喂,‘大’小姐,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了事了吗?”一个男生厌恶地撇嘴。一个女生也打抱不平地说:“铭少还是会长的男朋友呢!他们都没有承认分手,你这个第三者凭什么插足?”“只怕是靠装可怜博取铭少的同情,才趁机投怀送抱吧!”周围的学生开始群情激昂地附和。莫莫徘徊在两难的境地,她怎么就忘了少爷和郝连乐薇的恋情人尽皆知,两人分手后却从未公开承认过分手的事情,而且少爷又没有向众人宣布多多是他的女朋友,照此看来多多的境地怎是“尴尬”两个字就了得。她一方面是替多多叫屈,另一方面又是无奈。从立场上来讲她是无力去反驳她的同学的,但从感情上来说,她实在不忍心看着纤弱的多多硬生生地接受众人的口诛。众怒难平!“把许多多赶出启夏——”一个愤恨的声音划破天空!如漫画定格般,一个女孩子尖叫着,直直地伸手指向许多多,四周所有郝连乐薇的忠实拥护者都昂起头来!莫莫大惊!她急忙奔过去拉着许多多向学校大门飞快地走去,然而人群如洪水般迅速涌来,转眼之间,两人已经处于会长拥护者的包围之中!莫莫又惊又气,努力护着许多多,想把她和那些围攻的人们隔离开。可是混乱的人群中,有四五个人扯住莫莫的胳膊,硬生生将她从许多多身边拉走。莫莫拼命呼喊着、挣扎着,声音却被淹没在哄乱的场面中,渐渐地,她竟然被分离出去,无法看到许多多的身影,只能看到乌压压包围的人群,听到漫天的辱骂攻击声!“别以为你貌若天仙,美如花,能迷惑所有人了?”“你还要不要脸?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我可以教你?做狐狸精下场我更是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向会长道歉!”“我们绝不会轻饶你的!”“黑乌鸦,我们唾弃你!鄙视你!快快滚出启夏高中!”……许多多漠然看着群起而攻之的同学们,她明澈如水的眼眸中闪着不屈的光芒。讨伐大军的成员们越聚越多,愤怒地推搡着许多多,将她重重包围起来!有人扯掉她的帽子,有人大力地推她,有人狠狠地踩她的脚,许多多被她们推来搡去,无数声音在她的耳边咒骂着,无数面孔在她的面前晃动着。众怒难犯,莫莫脸上的焦急慌乱愈发的明显,望着许多多傻傻地站在人群中任凭他们辱骂攻击的背影,她从猛然见到同学群情激愤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她焦急地掏出手机,按下一连串的号码,边听着电话那端的动静,边时刻注意着许多多的状况。“……接电话……”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焦灼和不安,莫莫就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电话。“少爷……就算你不喜欢多多,也要来救她……”倏地——仿佛是她的祈祷在突然之间灵验了,电话的另一端,令人精神愈加紧张的嘟嘟声突然消失了,电话被接通,竟有了回应。“少爷……”莫莫的心一阵狂跳,她急促地说着,声音中有着紧张不安的味道,“少爷……多多在学校被人群攻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混乱的气氛继续扩散着,她的声音焦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少爷,如果你不来,多多要怎么办啊?”暖黄的光芒静静地铺满了整个房间,当电话的那一端再次传来紧迫声音的时候,端木夏铭瞳孔一紧,他的大脑在瞬间有些混乱,然后飞快地朝着大厅的门口走去。端木夏铭俊美的面孔仿佛是被冰冻结一般,看不出一丝带有生气的表情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着冲出了铭深集团——校园的上空是更加躁乱的叫嚣。许多多蹙眉看着那些激愤的拥护者们,乌黑的眼珠闪烁着幽灵般的光芒。她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感到一股寒气直接进入她的骨髓里。身体在一点点变凉,她想挥开那些人,但是,心底没有一点恨意传递到双手。不能随意动手,答应过亲爱绝对要忍耐,要比任何人都更坚忍地承受迫害的。可是,亲爱,请你不要选择在我的记忆里安眠,转身消失不见——她很难受地闭上了眼睛。而就在此时——她的耳边分明听到一个愤恨的声音:“今天就让你尝尝被人恶意攻击的滋味。”而后是一阵风声——许多多虽然闭着眼睛,但却感觉到有一股风直袭她的面颊,她本能地朝旁边一闪。啪——一记狠狠的巴掌在许多多的面颊划过,即使许多多躲得很及时,面颊还是被对方的指尖扫到,留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左面颊上传来隐隐的痛感,是那个女孩手指留下的伤痕,许多多冷冷地看着那个女生,有些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的怯懦。“对身边的人做过分的事是会遭到报应的。”她冷冷地说。目光如冰地逐一迎视包围的会长的那些拥护者们。周遭有一瞬屏息的安静。可是,很快地,这种惊怔又变成了更加的愤怒。“哈哈,你这种最该遭报应的人竟然跟我谈报应?”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站在许多多的面前,一脸怒容,她用“愚不可及”的目光好笑地看着许多多。“最该的人是你!!”许多多清晰地回答,眼珠黑白分明,有种不可亵渎的高贵。“啊——我要灭了你!”那个女孩子狂怒地扑上来,挥舞着手指向许多多的脸抓去,“你这只黑乌鸦!伤害了会长,居然还敢诅咒我们!你以为你是预言家吗?不惩治你,难消大家心头之恨!”许多多躲开了那女孩子挥舞的十指,却再也无法躲开从前后左右而来的攻击。无数的拳头、指甲与脏物落在她的身上,头发被撕扯得火辣辣地疼痛,许多多抱住脑袋,身子一点一点弯下去,全身全身仿佛麻木了似的,感觉不到痛,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冷,就是这一点冷,让她放弃了辩驳和反抗。“啪——”一个不明飞来物重重打在许多多的头顶!浓重的腥臭气!黑白浓稠的液体慢慢地从她后脑滑落,伴随着蛋壳的碎片,她被人推倒在混乱的人群里,手背传来尖锐的疼痛,痛得让她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不知在谁的煽动下,郝连乐薇的拥护者们激动地纷纷拿起其中一个女生手中纸盒里的鸡蛋,向许多多身上投过去,大喊着:“黑乌鸦!滚出启夏!”“黑乌鸦!滚出启夏——”“……”周围所有愤恨的怒喊将她心中的绝望一点点勾起,她的头一阵疼痛,眼前突然一片黑暗。阳光下,她静静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唇角似乎还有一丝宁静的微笑,双手抱在胸前,好像拥着一个如真似幻的梦。亲爱,你再也不用以一席阳光换我一地忧伤。我的开心早已不是你一辈子最幸福的事。那么,我把所有从你那抢来的阳光都还给你,只求你——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远远地看着你从容淡定地奏响《天鹅》就好。迷乱的气氛突然消失不见。“你们在干什么?”突然响起的男音,不可思议的低沉冷酷。抬起头,她看到他朝自己走来,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恍若童话中的王子,来拯救他的公主。所有人都消失了,她明澈澄净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他靠近她,看着倒在众人脚下的她,看着她红肿而沾满灰渍的手背。灰色的鞋印昭示着主人的残忍。抬头看着他,许多多在泪水中微笑。许多多的小小身体被他轻轻抱起,在那一刹那,许多多感受到他的气息,安全而又温暖。终于明白,你不是我的王子,却是我可以靠近的宁静港湾。她的身体一片冰凉,凉得让人心悸。即墨程启俊朗的面孔上出现痛惜的神气,黑眸中的光芒在加深。“傻瓜,为什么不懂得保护自己?”许多多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她疲倦地闭上眼,泪水如星芒般滴落……“谢谢你,程启——”许多多依偎在即墨程启的怀里,她感受到了他的温暖,她的心竟一点点安定下来。她知道他们再也不敢把她怎样,凉风吹在她的脸上,吹干了她的眼泪。亲爱,对不起,再一次借用了属于你的温暖——学生们惊讶地看着即墨程启的突然出现,然后看到他一言不发地抱起许多多朝校门口走去。他走得很急很快,其他的同学被他凛然的气势所震慑,于是他们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道路。学校的大门口,端木夏铭英挺的身影,如同冰铸成的雕像,冰冷地站在那里,迎着大步走来的即墨程启。他看到即墨程启抱着许多多走了过来,他没有办法不去看在即墨程启怀中的许多多,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掌痕,也看到了她垂下来的手。端木夏铭的身体一颤,他的目光在触到许多多红肿的手背时,闪过一抹震惊的光芒。他直直地站着——即墨程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抱着许多多与他擦肩而过,一阵凉凉的风从许多多的面颊上吹过,她的嗓子忽然一片咸涩的哽咽,眼角泛上湿润的光芒。泪眼迷糊中,她看清了面前站立的那抹颀长身影。她闭上眼睛,嘴唇苍白如纸,幽黑的睫毛轻轻颤抖,她的声音轻如秋风中瑟瑟的落叶:“你是我的启明星,但却出现在黄昏后。”端木夏铭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他的表情明显地僵住了,一片迷茫在他脸上漫无边际地蔓延,他看她的眼神那么纠结,那么纠结,好像缠绕成团的毛线,弄乱了,就找不到了线头。 第十六章 一个月的守候 莫莫扶许多多躺到病床上,忍不住骂她:“很痛是不是?你怎会那么笨,傻站着任他们欺负你?你知不知道你和老师对峙时那气势有多凌人!”“对不起……”许多多勉强微笑,笑容孱弱得让她心软。“以后不要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了,听到了吗?”莫莫叹息。许多多怔怔望住她,半晌,咬住嘴唇:“对不起,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莫莫瞪大眼睛:“为什么——”许多多没有说话,躺在床上的她脸色比白色的枕头还要苍白,眼神中静静流淌着一种忧伤。“说啊,为什么?”莫莫大声问她,“总不会是因为你习惯了挨打,不想予以反击吧!怕什么呢,他们也就仗势欺人,到了比自己更强势的人面前还不是胆小怯懦。”而且,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少爷和启少都很关心她哦。“谢谢你,莫莫,”许多多努力对她微笑,“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不要说这些客套生疏的话!”莫莫越说越气,“我只问你一句——启夏同学们的所作所为让你寒心了,觉得没必要再在这待下去了吗?”许多多沉默不语。莫莫却觉得她是默认,而根本没有对她们之间的友情有过眷恋。“是的,我会离开。”半晌,许多多凝视她,眼底的忧伤转化为某种无奈的悲戚,“对不起,莫莫。因为,我输了。”她侧过头,望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雾,有一种空洞的情愫在她心底渐渐漫散开来。恍惚间,即墨程启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清晰地响起:“不知不觉喜欢上他了吗?夏铭,他是你忍气吞声的根源。”心似乎被重锤击中,那一瞬间,许多多震惊得几乎忘了呼吸,头脑顿时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突然之间极为缓慢地流着。程启,怎么会知道……她没有回头,继续默默望着窗外某个不存在的白点。即墨程启抬起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转回来,说:“还想逃避多久,你进启夏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怕不能第一眼就叫出他的名字,每天早上都要提早两个小时起床去记起有关他的一切。他不是你的陌生人,站在千里之外的他活在离你心脏最近的地方。”“对不起——”许多多挣开即墨程启的双手,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歉疚,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声音中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我忘了,正如我每天忘记昨天见过的人的面孔一样。”即墨程启的眼睛双眸中有和她一样隐忍的忧伤。“还有呢?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自己不是许许多?怕我是你以前某个重要的人,而你却不受控制地把我忘了,这样就能减少伤害吗?你这个笨蛋,我等的是她,你为什么要害我陷入一场误会。”许多多的眼睛在一瞬间闪过暗色,但是,她的唇边却扬起一丝微微的笑容。“她出现了吗?”她静静地说,“我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向人谈起我,原来我还是值得她向人提起啊。——什么时候,你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人?”“昨天,她以别人的名义寄给我一封国际快递。”即墨程启的脸微微地温暖起来,“还记得你们临摹凡?高的那幅向日葵吧。你把所有的温暖都倾注到了画里面,每朵向日葵灿烂非常,而她承接你日常一切的忧伤,笔下的向日葵就成了她日日接触的你……”心中一颤。许多多默默地听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地倒下去,缓慢地平躺在病床上,她的目光,如泉水一般清澈透明。这些……她不是都忘记了吗?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缓慢地响着。美丽的大眼睛中有着透明的光芒,她似乎看到那片美丽的向日葵花田,看到了两个身影,小小的,拥有着能够以假乱真的相似面容。眼前的回忆依稀是金黄的……金黄的阳光……金黄的向日葵花田……轻轻地勾起唇角,温暖的笑容出现在她安静的面孔上。美好的回忆。许多多无声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她睡着了,眉头静静地舒展,仿佛是沉浸在一个令人忘怀凡尘旧事的美梦里,在欣然地享受着什么一样。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白色的影子走了进来,月光下的房间里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走近病床,动作虽快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房间里没有一点点的声音,月光在光滑的地面上缓缓地流动,病房里,散逸着宁静的花香。他的目光从她还带着红色掌痕的脸颊上闪过,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疼惜的光,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他记得白天看到她的时候,她的手肿胀得厉害。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向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僵直在被面,这样子,是不是又痛又难受啊!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了。端木夏铭坐在许多多的病床前,俊美的面容上带着痛惜的神情,他的手轻轻地抬起,静静地停留在许多多凉凉的面颊边上,感受着她微微的呼吸,忽然他有一种安定下来的感觉。“……对不起……”朦胧月色中的他,温柔俊帅得惊心动魄,深邃如夜的眼眸中涌动着一种歉疚的光芒,他低声地说道:“我想要……好好保护你的……却不料被你拒绝亲近的目光逼退……”他的手柔柔地在多多的面颊上划过,幽黑的眼眸中有着难以言语的感情。那份感情,在许多多的面容上静静地流淌着。她安静地睡着,仿佛遗忘了外界曾带给她的一切伤害,她静静地睡着,睫毛在眼下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影子。淡白的月光无尽地洒下,无声地映照着两抹寂寞的影子。他缓缓地倾过身,努力压抑住那些克制不住的痛惜,慢慢地靠近她,一点点地靠近她的面颊,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清凉的嘴唇触碰到她有些发烫的面颊,他轻轻地吻着她,轻轻地,就像是天使翅膀的触碰,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泛起一点点的涟漪。“醒来后,你可以把自己的心意与我交换吗?从小学时起,我好像就喜欢忽略身边人的默默关怀,以后不想再这样下去,我想让你明白你奇奇怪怪的行为不止是给我解了闷……”他静静握着许多多的手,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就住这间房,移动病床时动作要轻,不要惊醒王妃。”他的眉头一皱,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之间,他急转身,朝门外走去。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臂,紧紧地握住,没有给他任何离开的机会。他吃惊地回过头,正对上许多多痛苦依恋的眼眸,她握住他的手竟在微颤,哽咽的声音传进端木夏铭的耳朵里:“端木夏铭,你可以为我用一次心吗?”端木夏铭的心被“砰”地一撞,忽然间怔住,忘记了该说什么。就在这一刻,许多多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拥住了他——“我在等你!”她抱住他,将他抱得紧紧的,仰起面孔,泪水从她的眼睛漫过面颊漫过下巴滴落在他的白衬衣上。“我在等你——”她哭得哽咽,满脸泪水,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千万只火把齐齐在眼底燃烧。她的声音里却充满了哽咽的哀伤,双臂紧紧抱着他,抱得那么紧,仿佛是在用整个生命拥抱他。端木夏铭怔住。他怔怔站在她双臂的拥抱中,低头望着她流泪的面容。晶莹的泪水像一片片破碎的水晶,碎晶般的泪水浸透他的衬衣,浸入他的肌肤,滚烫滚烫。“我错了已久吗……”靠在她身上,他心中纠扯的疼痛,“没有严重到天塌地陷的原因,我就放任自己的心丧失爱人的能力……”他的手臂忽然伸开,反抱住多多,很紧很紧。她在泪水中抱住温暖的端木夏铭,却听到端木夏铭低低的声音:“窝窝头,他们收走了我以前所有的美好,你可以帮我重新填满吗?”“请你在乎我多一点点。”“好——”端木夏铭的心被一点点揪痛,他紧紧地闭上眼睛,“你知道吗?我多怕你再说出些让我茫然不知所措的话。”月光下,许多多凝视着夏铭,如星光般明澈耀眼的光芒在她的眼中流转。静静地看着他,她的唇边绽放一抹幸福的微笑——“平淡地看待过去,请你,不要去刻意遗忘。”她轻轻将脑袋依偎在他肩头,白皙的脸上有着透明的光晕,她依旧安静地微笑着,“成长之路难免布满荆棘,但那却是我们养成坚强性格的最好方式,总有一天,你会把过去的伤痛当成过眼云烟。无论靠着怎样的你我都觉得开心,你的过去不会再产生伤害了。”端木夏铭的眉锁得更深了:“痛苦的记忆那么深刻,美好的回忆廖廖无几,你认为无法忘怀是我心胸太过狭隘的错?”许多多的眼泪滚落下来,她微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他睁大眼睛却有温热的液体落进他的眼睛里。“这一个月请你陪在我身边,我想让铭得到第三珍贵的东西。”她低声细语,眼中闪动的光芒美得如同窗外的星辰。端木夏铭捧起她的脸。却发现映照在她脸上的月光惨白惨白。为什么要爱?因为爱你使我更完美起来。莫莫这样分析着少爷和多多之间的爱情。自从遭到同学们打击报复后,少爷和多多是秤不离砣,几乎无论什么地点都是双双对对地出现,如今的少爷,虽然还是常常沉默不语,但是面容中的冷淡和冰冷减少了很多。人前,两人之间的话并不多,却似乎心灵相通了一般,彼此眼神间流转出相似的关切和怜惜。人后,多多撒娇耍赖样样来,忒是弄得少爷头疼又无奈,高傲的气势每每都要败下阵来,臣服于说着甜言蜜语的多多。但这样的少爷无疑是最完美闪亮的,蕴有快乐因子的他更加光芒万丈。如今夏铭园里的人更像是一家人了,这种感觉很好,很好!!学校林荫道上非常安静,只有树上飘落一片一片的落叶,许多多挽着端木夏铭的手臂漫步在启夏的校园里,脚下有沙沙的声音。她站在教学楼前,抬头仰望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木夏铭看了她一眼,说:“叹什么气,很容易老的。”“我觉得生活太美妙了,”许多多说,“而且好久没有散步,悠闲自在得想这样一直走下去。”“嗯。冷了吗?”端木夏铭没头没脑地问。“啊?”“我是说衣服太薄了。”他想了想,说,“明明怕冷你为什么不多穿件衣服在里面。”关心吗……许多多怔住了,深黑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他会关心她的冷暖了。端木夏铭将许多多拉到自己跟前站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凝望她,淡笑着拉着她,将她的左手紧紧合在他的双手掌心。呆瓜做的窝窝头……他用眼睛嘲笑她。许多多仰起像孩童一样天真的脸,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才是比窝窝头还呆的木瓜,我是故意少穿衣服,想引起你的注意。”“不准学会顶嘴,”他简单地下达命令,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脑袋,超级鄙视地说,“现在就紧张得发冷,进去后你要怎样赢得别人的投票?”她笑了笑,冰凉的手也渐渐被他的温暖呵护得有了温度。“你想假公济私帮我的话,我不反对哦。”要想被提名参加“夏恋天使”的活动,除了在学生们中有较高的人气,还有一种特殊的办法——获得学生会二十位干部四分之三的投票。而今天是学生会行使特别提名权的日子,像她这类想以黑马之姿出现的人是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的。“暗箱操作的事没人会干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他看到她明亮的眼睛里溢着浓浓的笑意,心头一热,不由和她一起笑起来。许多多和端木夏铭一起边走边聊,到叉路口的时候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许多多其实不想那么快就和端木夏铭说再见,她觉得他接受了潜移默化的改变,这是个好兆头,得抓紧时间继续。目送着端木夏铭的背影,她看到透明灿烂的阳光捋着金色的胡须,在他身上直线顺滑拂过。“陪我过多样人生,你将永不寂寞。”她忽然冲他的背影喊,声音如她左肩上的那轮太阳般温情。端木夏铭心口猛地一窒,脚步停下来,轻按胸口说不出话。记忆好像射进大海底部的阳光,随着浪潮的涌动,波澜透出新的金光。……陪我过多样人生,你将永不寂寞……是谁,在被尘埋的记忆中,也曾这般对他说过?“想要人生更精彩吗?和我一起逃学吧!”小女孩指着学校南墙边的小洞对他说。他没有答理她,兀自画着,一轮鲜红的太阳,挂在一棵绿树上。女孩皱皱鼻子,踢踏着脚步慢慢走来,然后,她不声不响地蹲在他身边。“你画的是烧饼吗?”细细的手指不安分地戳戳他的画。“笨,是太阳。”他硬邦邦地驳斥了一声。“咦,真的耶。”她凑拢来,眼底闪过丝狡猾的笑意,仿佛刚刚指日为饼的人不是她。“走开。”小女孩歪着脑袋,手捧着一杯香芋西米露吸个不停,发出烦人的滋滋声。“每天你都只画太阳,为什么不多画三个人呢……”她正想发表自己的高见,眼珠转动时却不经意瞥见他不悦的面容,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下去,意指她不会再胡乱提意见了。他斜睨她。面前的女孩樱桃小丸子的发型,小猪一样的粉红面颊,笑起来呈新月形的眼睛,怎么越看越像一只刚好出生一个月的小猪?!收回停留在女孩身上的目光,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在他心里萌生。女孩估计是被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怯怯地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很脏吗?”他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出现坏坏的笑容,他用画笔戳戳她的脸蛋说道:“皱着脸生气的你很可爱,我要画下来。”女孩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要画——”“装出生气的样子!”“我很高兴啊。”“生气!”女孩不得已瞪圆了眼睛,脸上写满虚假的愤怒,她站在他的面前,再一次说道:“画家都像你这么霸道吗?我又不是画模,你就命令……”他忽然抬头,右手刚刚抬起,女孩已经飞快地跑到一棵小树下,离他远远的。女孩看着他再次低头看画纸的时候,她再一次不怕死地质疑道:“你不会把我画得很丑吧?”“你找打吗?”这句话往往是最具威慑力的,女孩马上收声,老老实实地生着气,也不知是真是假。小花园里静了下来,只听得到他手中的画笔在画纸上画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喂,我不干了。”不到三分钟,女孩就忍受不了站着不动的寂寞姿势,蹭蹭地跑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他却没有说话,目光锁定在女孩的脸上,放下手中的画笔,倾过身,缓慢地靠近女孩。“怎么了?”她奇怪地问道。啪——女孩手中的饮料落在地面上,在那一刻,他的影子完全包容了她,他的唇已经像飘飞的羽毛一样静静地落在了她的额头,阳光为她粉红可爱的侧脸缀上了毛茸茸的金边,因为疑惑不解的样子,她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格外的痴痴傻傻,有种笨笨的可爱。他松开了吻住她的嘴唇,唇边泛起坏笑,他恶作剧般地弯下腰凑到她的耳边。“小白猪,我饿了,我帮你画了画,又盖了私章,你看怎么办吧。”他呵出的气息让她的颈边一阵酥痒,热气从脖子一路烧上来,原本就不太灵光的大脑彻底罢工。饿了?他意思是要等价交换吗?“我……也没有吃的……”她的声音如同小鸟嘤咛。“你去想办法,”他抬起头来,貌似很生气地睨着她,手指一本正经地指着地上的画稿,“要不我就撕了它,让你连自己都记不住。”“啊,不要——”一语戳中女孩的死穴,她惊呼一声,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我去食堂里搜搜看哦,你等等。”说这话时,她已经跳跳着跑远,边还不时回头看看他。“上当受骗的呆瓜,慢慢来哦。”他看着女孩远去的身影,低低地轻喃一声,然后,他低下头看着第一张未成形的画。为什么不多画几个人呢?呆瓜,你不是知道每天来接我的人只有管家吗,为什么你还这样问?因为不知道爸妈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我才不去画啊……他躺下来,抬眼望着天。云朵慢悠悠地荡过,他看得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浓浓的奶香气充塞于他的鼻间。他慢慢地转过头——白色精致的饭盒里摆着各式各样的蛋糕、芝士,花样极多,洒着银色糖珠,铺着缤纷果粒,缀着美味的坚果,涂着奶油花纹,滚着雪球巧克力……女孩端着饭盒弯下身,盘膝挨着他坐下:“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每样都拿了一点,你看看爱吃什么。”说着,她将一双筷子递给他,他下意识地接过来,却没有立马动筷的意思。“不是说饿了吗?”她望着他。“忽然不想吃。”他淡声说。女孩愣了一下,大为不解地说:“为什么又不想吃了呢?”他不予解释。“吃饭的人比皇帝还大,难道你不想做大人?”她轻轻地说,有循循善诱的嫌疑,“你看,这里这么多好吃的,总有一种你会喜欢的不是!”他躺着不为所动:“如果恰恰就没有我喜欢的那种呢?”女孩愣愣地低头望着他,整整四分钟了,他一动不动,她的脖子都跟着僵了。良久,响起他浅淡的声音:“如果你能告诉我,世界上最美的几件事,而我又赞同,那么,我就把它们吃了。”“最美?”她纳闷地问。他侧了下身,目光投射到几米远处那群玩游戏的同伴们身上:“因为我连玩游戏的快乐心情都没有,老师说是我没有见证过美好。”美好……那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女孩愣了半晌,义正词严地说:“他们那是嫉妒你太幸福。”他怔怔地转头。“世界上最美的事物你都有看到啊,”她仰望着天,神情无比认真,“多种颜色融合在一起还能和谐统一的那才是最美的奇迹,像彩虹,你不是看见过许多回了吗?点心,你也尝过无数种了吧?以后,你再过着绚丽多彩的多样人生,见证的美好会更多哦。”他怔了怔,郑重地点头。两人相视而笑。记忆深似海,断了紧凑的篇章。来路是纯白色的线团,牵起一头,便如思念,蜿蜒着绵延不绝。不知尽头在哪。端木夏铭枕在课桌上构思教授布置的论文,恍然出了神。记起那个小时候的小呆瓜,顶一头毛茸茸的短发,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尚显稚气的童声嚷嚷着——“铭,陪我去爬树吧?”“我明天还会带蛋卷给铭吃!”“铭可以当我的舞伴吗?”“铭记得不要失约……”那个时候刚上小学三年级,瘦瘦小小的小女孩整天缠着他,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守护神,乐呵呵地围着他转,也不管他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言冷语。“你都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我当你的舞伴。”舞蹈比赛的前一天,他坐在长长的休息椅上奇怪地问她,手里捧着的是一本莎士比亚文集。“因为你不会怪我见过你之后第二天又不认识你了。”小女孩回头冲他抿嘴一笑,开始抱住枣树往上蹭,一会又滑了下来,再继续往上爬。他了然于心地轻“哦”了声,不再就此问题深究。事实上,他从老师与她妈妈的谈话中就隐隐约约知道了点内情,关于“脸盲症”“先天性的”“没有治愈的可能”这几个字眼,当时他听得不懂,可是他看见了管家和阿姨脸上的悲悯表情。“铭,你过来捡。”怔忡之时,小女孩已经高高地骑在树杈上,手里抓着一大把枣朝他喊。他慢腾腾地走过去,一边捡起枣子放进她留在下面的小布袋,一边仰起头冲她说:“老师说一个枣子能许一个愿,你全摘光了,别人拿什么许愿?”“可是要如何是好?所有的枣子进肚也不能达成我的愿望啊!”“你又怕连自己都忘了?”他抬头,忽然看见天暗了下来,再抬头看她的脸,暮色中,他看不见了她的表情,只有眼睛闪出星星的光芒。“一觉醒来,突然不认得自己的爸爸、妈妈,你不觉得可怕吗?”她呵呵地夸张笑着问。“这……有什么可怕的,不管你认不认得,你们还是一家人。”他看进她的眼睛,“呆瓜,要我记住你的脸吗?”“不要,我记住你是我的高兴就可以了。如果你想记住就帮我记住你吧。铭,你一定要记得。”小女孩深深地看着他,这样的她像是在暗示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怪异。他抿了抿嘴唇说……随便……笔突地掉落。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闪过一抹明了的光芒,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许多多会轻易就能搅动他的情绪了。端木夏铭“霍”地从书桌后面站起来,没有理会周围同学和老师惊讶的目光,几乎是用跑的离开教室。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了他急促的脚步声,快速跑下五楼,他顾不上缓一口气,就直接跑向了学生会办公楼。一句随便,他遗忘了所有,丢掉了所有,错过了所有。遗忘了从前不可磨灭的快乐。丢掉了要信守的承诺。错过了一个女孩了单纯的信赖。还有,那个舞蹈比赛,他没有及时出现的原因,都还没一一向她解释清楚,两人就莫名地断了联系。启夏高中部学生会的办公楼。阳光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秋天的气息,阳光虽然干硬依旧却灿烂无比。郝连乐薇坐在米白色的办公桌后,整个人仿佛被阳光镶嵌出金边,耀眼的光芒里,她逆光的面容却显得冰冷。“姐姐,这是所有参赛选手的资料。”黎姿将一个文件夹放到办公桌上,郝连乐薇沉默地打开,那是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里面还有一些照片。看着照片中纯真如水的少女,郝连乐薇的双唇抿紧,眼神肃杀,她轻轻挥手,黎姿安静地退了出去。仰头靠进皮椅里。前面的液晶电视,一抹熟悉的身影无情地刺入她的眼帘。随着镜头的切近。她的手渐渐握紧,晶白指甲在阳光里反光刺目! 第十七章 守护 这时,评委室的门打开。鲜少出席学生会工作会议的即墨程启走进来,其他学生会干部立刻全部站起身,他微微点头示意,淡漠地走到二号评委席的位置坐下。学会生干部们随之落座,彼此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上个礼拜一启少直截了当替许多多报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们不敢敷衍了事,然而第二天启少又宣布只是利用特别提名制给因事未能及时展现自我的学生一个机会,最终特名投票权还握在各位学生会干部手里。这才是启夏人的作风。公正、严谨、讲人情味但绝不徇私情。文艺部的干事请一号选手到对面的小舞蹈室开始试镜,许多多淡漠地看着陌生的同学从自己身边经过。双手交握在一起,她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紧张的情绪。不消几分钟,那名同学就出来了,出来时她的脸上带着沮丧的表情,好像是表演得不尽如人意,对自己大失水准的表现深感失望。紧接着,二号选手也被请进了舞蹈室,跳了一段充满青春活力的现代舞,他倒似高高兴兴地走出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相较而言,三号选手的心就更忐忑不安了,她手持玉笛进去,还没到比赛规定的时间到来,就无缘无故地终止了吹奏,匆忙离去。唯有四号选手自信满满地踱进舞蹈室,一顿狂歌乱舞后,又潇潇洒洒地扬长而去,似乎那几张特别通行证已收入他囊中。终于轮到许多多了。空荡荡的舞蹈室,许多多穿着白色的蓬蓬裙,扎着蓝色的蝴蝶结,擦了一点腮红,看起来非常可爱。她站在房间最中间的位置,头顶有旋转的巨大彩灯,所有的裁判的目光最容易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双手握着麦克,绽放出微笑,开始报幕:“各位评委你们好,我今天要表演的是……”“别说废话了,我们都听厌了,你能不能换点花样啊?”舞蹈室的音箱沙沙作响,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透着冷漠的鄙夷。许多多身形一震,接收到了一束投射过来的锐利目光,她抬起头,正对上黎姿如冰的目光,冰冷中似乎还带着点嘲弄。“你才要废话少说,打分倒没见你这么认真。”这个刻薄的声音终于使得即墨程启醒过来,他微皱眉心,先看了看难堪的许多多,然后看到了满脸鄙薄的黎姿。“即墨程启,你要徇私的话没人拦你,比赛现场评委有权发表个人意见,你明目张胆地护着她也没用。”黎姿被人当众羞唇,不由得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地低喊。会议室里的学生会干部们面面相觑,难道这场特殊的比赛真的只是过过套场吗?即墨程启不动声色,门外的保镖来到他身边,他低语几句,男子恭敬地点头,然后男子向黎姿走过来。黎姿脑袋一懵,立刻反应过来。对了,启少怎么可能失去他有仇必报的本性,怎么会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住?那个走过来的男人肯定是要把她抓走!此时,许多多听到呼喊和骚动也走出了舞蹈室,看到引起事端的黎姿,她淡淡地说道:“你想要看有新意的表演,也没必要为了我激怒程启!”黎姿愤恨地瞪了许多多一眼,她兀自对着程启喊:“程启,你竟敢破坏自己爷爷订下的校规……”听到“爷爷”两个字。即墨程启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他慢慢抬头。俊朗帅气的面容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他望着这个拼命挣扎嘴里喊着“叛徒”的女孩子,眼底忽然变得幽暗。在学生会干部们的惊疑中,程启站起身来,走廊上正要悄然离去的许多多完全呆住了,程启大步走向门外的多多,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评委室外。颀长高挺的即墨程启有种逼人的压迫感。他低头问许多多:“你自备了有看点的表演才来参加比赛的吧?”明明是疑问句却用了陈述的语气。许多多怔然地抬起头,才发现里里外外的人都在看着她,而眼前的人似乎更急于知道她的答案。程启依旧定定地凝视着她:“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今天你必须做回真正的自己。”“程启……”“她说你在一次校内舞蹈比赛后就丢掉了自己的舞鞋,我想要知道你当初作出决定是因为那个意外之吻还是因为突闻某个人的噩耗?”“程启——”许多多猛地推开即墨程启,眼眸中出现一抹惊慌失措的光芒,然而,就在此时,郝连乐薇突然开了口,美丽的双眸似具有某种强悍的力量将许多多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只听她说:“倾尽你所有坚强不屈的力量,去做你最不在行的事,否则,你就离开,启夏绝不收留敷衍了事的学生。”下午没课,人,都聚集到了一个地方。圣灵湖倒映着密密麻麻的人影,阳光静静照在涟漪的湖面,折射出来的光芒,就像无数金黄的碎金。秋风轻柔地吹过湖面。所有男生的仿佛被魔法定住般,目光死死地集中在一点上——少女一身纯黑色的真丝连衣裙,头戴白色花朵与绿叶编制的花冠,如轻盈的夏之蝴蝶,顾盼生辉,娇俏玲珑。圆号奏出徐缓的旋律,许多多赤着双足迈入铺满鹅卵石的小道,温热的脚底板与石子接触后,立刻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湖边奇异的安静,草丛里音乐喷头一边在缓慢地转动着,一边播放着优美的音乐——许多多踮起脚尖,机械地摆动着僵硬的胳膊,艰难地跳起了轻盈优雅的天鹅舞步。她,不想跳芭蕾舞,他们可知道?……恍惚的白光……小小的她又独自面临了偌大的空旷……夜晚的候机大厅空荡荡的,脚步有静静的回声,空旷的大厅,只有寥寥的人影,偶尔从广播里传来各航班的登机提醒,夜色从巨大的落地窗弥漫进来。外婆让她坐在候机大厅的长椅上等她,她去外面看看铭的车来了没有。外婆说,乖,他会来送你的,你坐着不要动。没有不相信的理由,她乖乖地点头说一定要告诉他,她在等他哦。知道了,外婆慈爱地说。外婆走了。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小小的她手中捧着香芋西米露坐在长椅里。一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外婆回来了他却没有来……手指将空空的纸杯捏得快要戳穿了。夜,越来越深,候车厅里空落落的回荡着行李箱拖动的声音,灯光白花花的晃得人眼酸涨得难受……六个小时过去了……她的眼圈红起来,她用双手捂住脸用力地揉搓,极力要掩饰住喷涌而出的难过。夜越来越深。灯光璀璨地闪烁。小小的她落寞地坐在长椅里,倔犟地,坐得很直很直。她睁着眼睛,望着进候机大厅的方向,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微仰起头,不想让他到来时看到她流泪的模样……铭说过最讨厌不讲信用的人……他……一定会来……仿佛她的祈祷灵验了,突然——一阵手机的音乐隐约传来……她的心一阵狂跳,手机屏幕上不断闪耀着一个名字——铭。慌忙按下接听键,她竟然在张嘴的刹那间声音完全哽咽而沙哑下去,“铭……你来了吗……”“许多多——”当电话的那一端传来声音的时候,她的身体重重地一震,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躯壳,于是,整个人都麻木僵硬起来。冰冷决绝的女音恨之入骨地控诉着她的罪行,刹那间冰冻了整个夜里温暖的氛子。“你拿什么来赔我?为了见你一面,我的儿子付出的是整个生命啊!!”……漫天飞舞的水珠飘洒了许多多一身,她的脸色渐渐苍白透明,睫毛漆黑濡湿。音乐喷头还在唱,湖边安静得诡异……直线上升的旋律线,忽上忽下的大跳音程以及频繁的休止符,少女矫健的腾空动作,配合着欢快而有力的乐曲情绪,芭蕾舞者有声有色地表演出洒脱的姿态。仿佛是她的思绪扰乱了她,静默不语郝连乐薇的身子突然僵硬起来。她淡漠地转身,不再去看少女一眼,傲然离去。湖边的学生像是接收到某种无言的命令,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弯月形停车场。微风般柔和轻盈、委婉甜美的乐曲,许多多丝毫未发现众人“索然无味”地离去,依旧忘我地舞动,似乎谁也不能阻止她继续跳舞。她急邃地旋转,飘洒的舞步、舒展流畅的舞姿,任谁也看不出此刻她内心凄怆的独白。……我该拿什么来换回你的生命?丢掉舞鞋真的是忘记你的最好方式吗?好像没有……从来都没有……我怎么敢把陪我度过最寂寞时光的你从我的记忆里抹去…………眼前是白茫茫的雨雾,许多多独自跳着孤单芭蕾,脚被草丛中凹凸不平的石子硌得生疼,像踩在刀尖上一般。她仍然不停地跳跃起,而后又无声而优雅地落地,脚指头已经痛得麻木到没有知觉。阳光从头顶照射进来,投在鹅卵石路上,白花花的亮光,炫目而刺眼。音乐回荡在耳边,许多多在柔软地展开双臂,认真聆听每一个节奏,唇角泛出最柔美的微笑。她的神情专注。她的动作轻盈。她没有去看身边仅剩的尽职尽责的评委们,没有注意到即墨程启已经用dv机拍下她的每一个动作,没有注意到他包含心疼的复杂眼神,她的全部精神集中在足尖的舞蹈上。她的额头微微有些薄汗。晶莹的汗珠和着水珠从她额头滴落下来落在她的睫毛上,她优美地旋转,汗水雨水被甩落,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如烟的雨雾,欢快的旋律。少女两臂一高一低优美地张开,轻轻向上跳跃,于是乎,双脚悬于半空,姿热轻盈的美丽瞬间就成了永久的定格。然后。她再也不堪忍受疼痛地摇摇晃晃往下坠落,两滴泪滑向她的耳际。即墨程启陡然一惊,跑向前想要接住她,却发现有一股白色的旋风从他身旁刮过,那人已经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于是她的泪水便化作了虚无的美好呈现在那人的面前。“窝窝头!”端木夏铭痛声低喊,抱紧她冰冷的身体。天旋地转中,许多多看着他又怜又痛的眉眼,居然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容却让人心酸。她抬起头,瞅着他,虚弱的笑容静静在唇边绽开。然后,她伸出手,痛楚地低喃道:“你知道‘铭’在哪吗?她说他被我害死了,害死了。”急救室。男孩血淋淋地躺在病床上被送进急救室,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墙角,她害怕得发抖,她是那么恐惧,她想要像受伤的小兽般尖声地大哭,她甚至想要冲破那道门,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幽暗的红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她在发抖,双臂抱住自己的肩膀,一阵一阵地发抖。在急救室的红灯下,她的脸孔映得更加苍白如纸,好像比冬地未经踩踏的那片雪地还要苍白,嘴唇惨白而颤抖。慢慢地,她双腿颤抖得仿佛蹲不住了,倚着冰凉的墙壁,她慢慢地坐下,双臂抱住肩膀瑟缩着坐下,不停地抖着,瑟缩成小小的一团。走廊里静悄悄。一片死寂。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死寂。透过急救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心电图监护器“嘀——嘀——”地叫着,屏幕里的细微曲折纹路一点一点地被慢慢拉直……“呯——”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医院的走廊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奔来,刺眼的灯光下,一个女人踉跄着奔过来,她的头发乱了,眼睛怨恨地大睁着,眼角有红彤彤哭泣的泪痕。“许多多,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有人大声吼她,在混沌的白雾中,她的耳边是轰轰的巨响,有人用力将她从墙角拽了起来,她被拽得东倒西歪,手腕刺痛刺痛,周围都是刺目的雪白墙壁,还有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医生和护士们从她身边走过,好像拦截住了后面那个绝望得陷入疯狂状态的女人,无能为力地对女人劝说着什么。她踉踉跄跄扑进急救室,受了重伤的男孩如童话中王子般躺在病床上,漆黑幽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慢慢地,慢慢地,竟微微睁开了眼睛。虽然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乌黑湿润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孩子气般的欢欣。“多多……”雪白的病床上,铭虚弱地对她伸出手,努力试图对她微笑,她颤抖着握住,喉咙中堵塞着翻涌的酸痛,一句话也说不出。“看到你的感觉真好……”手指吃力地握紧她,他的眼皮如被重物压负般想要合上休息一会儿,然而,他却兀自强撑着,不敢就此闭上。“铭……”她呆呆地伸出手指,呆呆地触到他的额头,温热的,温热的血,染红她的指尖。白衬衣早已被血染红,就像一朵晕染的花,越开越大,血铸就的花瑰丽地开满他的全身。他的面容那么苍白,而苍白的双唇静静弯出微笑,他握她的右手,手掌有些静静的颤抖。“……”他的声音轻如耳语。黑漆漆的恐惧将她重重包围起来,她心中慌成一片,泪水哗哗地流淌下脸颊,脑中一片空白地说:“你想要说什么呢?是留下我的话吗?铭,不用再闯红灯了,我不会走,哪里也不会去,那么,你可不可以不要吓我……”他望着她,沾了血渍的眉眼亮出柔和的微笑,好像他一点也不痛,只是有点累,只是有话想要跟她说。“……”她屏息去听。氧气罩侧到一边,他鲜艳的嘴唇抖动着,她必须俯下身才能听到他颤动的声音。“影子国……铭将你永远铭记……”她听到了,怔怔地流着泪点头,泪水静静滑下面颊:“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记得和陪伴。”他也听到了。惨白的光线中,他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进脑海里,宁静透明的眼睛,还夹杂有淡淡的回忆,可是却无力再扬起心绪的波动。微弱的声音再次传进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拖长的呼吸声。“你……可……以为我跳一支舞吗,只为……我……世界上再无……第三个人看到……”“真的想看吗?”她哭声稍停,点点头,没有迟疑地说:“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才艺,一一表演给你看好不好?”“好……”手指渐渐无力地松开她,他的笑容恍若是透明,眼眸含着期盼的光芒。寂静的急救室,她柔软的双臂展开,犹如天使的翅膀,在纯白的空间飞舞,旋转。无声的旋律,流畅的舞姿,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柔美,美丽不仅从她的眼眸中表现出来,甚至于她唇角轻盈的微笑,指尖的每一次伸展,都仿佛绽放出绝美的花朵。优美的指尖在半空中轻轻地划过……仿佛天使的羽毛轻落湖面,湖面上,漾开的圈圈涟漪……恍惚间,仿佛有着无数圈耀眼的光晕萦绕她的身体周围,华美得令人惊心……他望着有着优雅的自信的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很轻地说——“多多……”在她无声而优雅地落地时,他渐渐睡去。“我还会陪在你身边,变成了影子你就不用因为遗忘了世人的面孔而觉得孤单……”……静止的空气。加护病房,液体从吊瓶中一滴一滴流淌下来。许多多静静地躺着,雪白的纱布将双脚上的伤口紧紧包扎着,一层一层,厚厚的纱布,伤口很严重,送进来时血流不止。她面容苍白,嘴唇薄薄得没有一丝血色,细细的睫毛在昏迷中也不时轻轻颤抖,吊瓶里的液体静静流进她的右手腕,只有胸前的项链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端木夏铭趴在病床边。他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背脊在傍晚的光线中忧伤地耸起,屋里有些凉,斜斜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凄长。淡淡的灯光静静洒照在她苍白的面容上。苍白安静地躺着。许多多恍若感觉不到他的焦虑不安,只有输液管中液体一滴一滴静静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微微睁开。眼神茫然毫无焦距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不知此刻是仍旧身在梦中,还是过去的那些事情是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噩梦。几乎同时,守护了几天几夜的少年怔住了。刚进病房的班得纳露出了放心释然的笑容,收起病历夹,又转身悄悄地退出了病房。“你醒了吗……”端木夏铭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底点点的亮光,声音里竟多了一丝哽咽。许多多摇了摇头。“我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她的眉毛微拧,流露出浓浓的疲惫,“如果没有任性地要他来送我,又怎么会发生意外事故?这样,他会好好地活着,即使不是陪伴在我身边。”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静静地微笑。许多多难过地蹙紧眉,手指想从他掌心抽出来。端木夏铭连忙放开她:“我弄疼你了吗?”她失声低笑,眼神寂寞哀伤:“我根本不配再得到任何人的疼爱,何况你也是铭啊!”他怔住。死死地握紧手指,她逼着自己说下去:“你知道八年前十一月一日发生在宜阳公路上的那起交通事故吗?不知道呵,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天有个人丧了命……他……那个未成年的小孩偷驾着家里的车为了来见我,连续超车,导致高速公路上交通秩序混乱……后来,他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我也永远地陷入那场悲剧里,怎么都走不出来……”嘴唇苍白干裂,眼睛缓缓地闭上,她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心中一片苦涩。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怎么都无法从脑海里甩去。漆黑的睫毛紧紧地闭合着,心底一阵阵浓烈而麻木的痛楚,她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入深不见底的黑井。端木夏铭倾过身,眼神古怪地瞅着她,说:“我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从刚才开始,她就说着他听不懂的奇怪话,他还以为她是疼痛过度想起以往的惨痛经历,可现在怎么越听越像与他也有关。“错得彻底呢……”她的眼神仿佛透过他一直看到遥远的远方,梦呓般地说“……我说的一句话就害死了一个人,真巧,他也是叫铭……”病房的门口。柳管家惊呆地站在外面!“许多多,这不是我们的过去!”端木夏铭低喊,断然打断她。为什么他会对这场意外事故毫无印象呢?而她悲伤的神情又分明告诉他,她确实见证了某个残酷的事实。许多多默默地望着窗外满园的暮色,身心皆俱的累累伤痕使她无心去解释什么,她静静地说道:“过去的往事,请你不要逼我多想起好吗?”“在你心里,我只是这样的人!”无足轻重得不愿去想起!?端木夏铭霍然起身,背脊僵硬地挺直。他哑然失笑。呵,他原本想告诉的是,他想起了他和她曾经单纯美好的过往,是他不守信用,是他不该辜负了她全心的信赖,不该从童话般舒心的生活圈中跳出来却把她遗落在了那。可是,听到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让他觉得自己像傻瓜般自作多情的话,所有歉疚的话语都失去了说出口的意义,就连追问她刚才说的那件莫名其妙的惨痛事件也觉得没了必要。何必再去追究过去怎样怎样,快乐的,悲伤的,都已经摆在那了,像条大河横亘在了他们中间。从病床到门口。如同从有希望的光明走向寂寞的黑暗的距离。端木夏铭僵硬地走出病房。一阵晚风吹过,窗帘被猛烈地吹扬而起。望着空落落的病房门口。她不想让端木夏铭听到惨烈的事情,可是,他似乎受到伤害了,或许是因为她无法给他需要的坦荡荡。她心底忽然空空洞洞的。病房里冰冷的死寂。“如果您觉得我欠教训,那么,请进!”许多多轻声说,双手撑着床沿缓缓坐起身来。病房门应声打开了,一个严肃又略带古板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愣住,这个出现的人竟然是柳管家,而不是她以为的班得纳。“多多。”柳管家在床边站定,然后,面无表情地直视她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看在我一向对你不错的分上认真回答。”“您要问的是有关我身份的吗?”许多多一片了然地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如果是,很抱歉,我有不能说的苦衷。”“你误会了,我想知道的并不是你是谁家的女儿,家世背景如何,而是——”柳管家目光炯炯,声音温和而不失严肃,“你为什么会认为铭死了?”她微微地一怔,不由抱紧了双膝,微启的双唇轻微地扇动了一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听说过端木家挑选继承人的严格淘汰制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柳管家在她的身边坐下,他沧桑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格外的有穿透力。“少爷八岁以前生活和学习上的事务并不是由我照顾的。”尽管许多多没有回答,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年夫人刚怀上他五个月的时候就以夫妻性格不合与老爷离了婚,少爷刚出生那会儿,体质非常弱……曾有几次病得差点死去,”柳管家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在老爷坚决不肯让出抚养权的情况下,夫人为了照顾幼小的少爷,她一直以管家的身份贴身照顾着他的一切。”“你想告诉我什么?”许多多蓦然抬头!他缓缓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你还不懂吗?你的身份夫人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许就是怕你会伤害到少爷才导演了一场戏。你心里铭记的那个悲伤绝望的日子,少爷也无故被人掳走,失踪了一天,这是去年春节时老爷跟我谈论少爷的事情无意中提起的,难道还会有假?”铭的妈妈?!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抹清明的白光刺破层层白雾,许多多愕然呆坐住!铭并没有死,他死亡的事实极有可能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儿子才演出的一场绑架加悲情戏,甚至车祸也有可能是假的。这才是事件最后的真相,从头至尾,铭或许是被人用药物迷得昏睡不醒,而她仅仅只是一个玩偶,陷入被人设计好的惨剧,任她悲伤逆流成河也无人告诉他真相。铭没有死,所以端木夏铭就是他吗?可是,还是不对。她虽然不记得他的长相,也没留有他的相片,但她清楚地记得他姓夏,而不是姓端木。再就是,巫老太对端木家的人虽总是颇有微词,但也不能证明两家有深仇大恨啊……头痛欲裂,她理不清头绪。柳管家好像看出了她心底的疑惑,沉痛地叹了口气说:“你所说的出车祸那天,端木家规第二百零一条‘在没有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前,端木家的孩子是不准冠上姓氏端木的’。”“世上还会有这么变态的家规……”许多多嘲弄地笑,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这时,雪白的床单上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茫无头绪中,她冷不丁被震得定住!“巫外婆”的字样在手机的屏幕上跳跃着。接通手机后,许多多听到了巫老太那有些严厉的质问。“许多多,你忘了协议上写明不准对任何人用‘心’?”她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仿佛外婆已经站到自己的面前一样,她无言以对,只能握住手机。“鉴于你近段时间的表现,我决定提前终止原先的计划,”那一边,巫老太的声音缓和了些,“你马上购买飞往布迪的机票,在你梅阿姨家住一段时间……”“外婆,铭就是端木夏铭吗?你告诉我,他们是同一个人吗……”握紧手机,她的声音轻若无声。那端忽然悄无声息。她缓慢地喘息着,苦涩难当地说:“铭的妈妈怎么会知道外婆的电话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与她合起伙来骗我,害我伤心难过了八年多。”“……”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一点点的声音。“你到底骗了我些什么呢……”许多多的目光缓缓投向窗外,目光清幽如同星辰,“如果这里生活着我噩梦中的人不是你纵容我逃避的理由,那么把我送到国外培养成为像死去的舅舅那样优秀的人,就是你的真正目的了吗?……你告诉我,铭的母亲为什么要自导自演这出戏给我看?你和她是一伙的是不是?……要不然从来不关心我学习生活的你为什么坚持亲自送我去外国……告诉我他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知道他好好地活着又怎样?”电话那端猛然响起的声音更加冰冷,她打断了多多的话,“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原因你无权过问,你只要提醒自己讨厌他就可以。我不想看到你有一天离不开某个人的局面,尤其是他,许多多,你听到了没有,你绝对不可以喜欢他!”许多多默默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她的眉宇间有着难解的悲伤:“我知道,我不可以喜欢他,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因为你的欺瞒,我很久以前,就已经让他忧伤的影子在我的心里安营扎寨了。”她默默地合上了手机,目光看向远处的梧桐树,幽黑的长睫毛微微扇动,明亮的大眼睛中有着湿润的光芒。 第十八章 夏铭园 月光洒照的地面上,有一个斜长的投影,端木夏铭站在书房里的落地玻璃窗前,不知已经站在那里多久,月光从身侧飘洒下来,他的轮廓仿佛被月亮的光芒镶上银边,白衬衫和衣角在夜晚微风中轻轻扬起。白皙的手指紧握在一起。他沉默而安静。静静望着楼下空空荡荡的草坪,他长久地沉默着,高高的身子站在窗边,似乎什么也没有在想,什么也没有在听。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一沉默下来就想到了父母的不是,也不再刻意去听书房的门是不是在轻轻地被推开。他只是沉默着,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任何联系。所以,当书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没有听见。月光从窗户柔缓地射进来,站在书房门口的许多多有些怔忡,她微睁眼睛,脑中仿佛有无数珠玉光华飞闪过。不知怎么,她的心忽然也有些迷惘,就好像来到了一个迷雾森林,而她莽撞的闯入将打破那里童话般的宁静美好。“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吗?”寂静的房间里,寂寞的声音忽然轻轻地响起。端木夏铭站在窗边。他背对着她。月光柔柔地萦绕在他周身,柔亮得令人目眩神迷,柔亮但冰冷,一种沉默的冰冷,仿佛他和她之间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银河。她的心骤然紧缩,望着他沉默黯然的背影,愧疚得不能言语。端木夏铭慢慢转过身来时,一阵风轻轻从门口吹来,他看着她站在那里,知道她已经站了很久。她呆呆地望着他,好像不认识他,眼神轻轻的,残留着泪水的痕迹,那眼眶还未消去的红肿让他的手指在身侧收紧。他默默望着她。就像她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他上前一步都可能轻易将它震碎。两人的中间是一个四角方桌,桌子整理得很干净,上面铺着白色洁净的桌布,可这偌大的桌面上却只摆了一个看起来很旧的相框,还像是刚刚放上去的。许多多呆呆的视线落在了旧相框上。相片已经微微地泛黄,相片里的那一张张稚气的面孔已经模糊,可他们脸上纯真的笑容仿佛清晰得就在眼前。“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张照片是在小学二年级春游时拍的,”许多多拿起镜框,递到他的面前,轻声说,“过去的有些事我记不清楚了,比如这张相片,我就不知道里面少了谁,你能告诉我吗?”端木夏铭的手臂顿时僵住!这代表着——她想起他了吗?握住她拿相框的手,他如石雕般望着她仰起的面庞,月光洒在她的眼睛里,宁静而清透。“说给我听……我想知道某个人的身边少了谁。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在’了才会没有把你和当年的铭联系起来。要不是刚才柳管家听到我们的谈话觉得事有蹊跷,建议我去向家人询问事实的真相,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以前的悲伤有多多余。”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静静流淌,想起柳管家在病房里说过的那些话,心中的歉疚更加浓了些。虽然以为他死了选择刻意遗忘与他有关的一切不是她的错,可是,莫名的怜惜让她始终无法释怀。端木夏铭不以为意地摇头,她没来之前,柳管家在电话里已经简单地告诉了他当年的事情真相。他微低着头,望着那张照片,他的心如同被温水熨热,温馨慢慢扩散开来。以大片绿草地为背景的相片,是尔淳小学春游的合照,二年a班第二排左数第二个就是他,而坐在前排中央的,是当时被学生戏谑地称为“克夫老师”的法语老师克扶。“那天,你患了重感冒,全身围得严严实实的像个大粽子,哭哭啼啼闹着跟去了,却不肯站在同学中间拍照,生怕将木乃伊的形象永久地留下来。”许多多面色一僵。“还有多少记不得的事呢?”他淡淡回忆着,樱花般的嘴唇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染出朦胧的微笑,“你将一只青蛙放进老师的化妆盒,被抓了个现行后嘴硬得不肯承认错误,还说是我做的……”他轻轻地伸出手来。在他的拉扯中,她的脸鼓胀得像一只气鼓鼓的青蛙。……六岁半的她一脸坦然地站在教导主任室,丝毫不把气得脸色发青的女老师放在眼里,还兴致勃勃地逗弄着手里的大青蛙。“多多,做了错事不要紧,关键是要知错能改。”教导主任不看僧面看佛面,僵持了大半会儿,仍旧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她歪着头完全不管他的细心教导:“老师说我们还小,凡事只要懂得个大概就行,不需要知道关键在哪。”说着,她手指向一旁的女老师,意指知错能改的关键她还不需要懂,轻易就将矛头转移到他人身上。“你这是什么态度?”语气已完全是训斥了。女老师更是被气得发黑眼晕:“你……你太冥顽不灵了。”“我这是释放人的天性,你不该这样指责我。”她理直气壮地驳斥,气势不亚于成熟靓丽的老师。因此——无礼顶撞老师被永久记录在档。“我是坏小孩吗?”她从教导处被训出来后,抱住等候在外面有点担忧的他,委屈地问。……常青树的绿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端木夏铭静静地说着,近乎无声,就像黑夜里缥缈的琴声。她怔怔地出神,唇角也渐渐有了迷离的笑容,仿佛他和她从来没有长大过,仿佛时光倒退回那一天,再没有生死别离……端木夏铭忽然挥别了过去。“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这样的我们是没资格再去记起曾经的美好了啊。以后,你会陪我身边,制造出更多的美丽故事吗?”苦涩地笑了笑,他的唇色苍白如同雨中的樱花瓣。“……好像是不可能的事,说不定你明天就离开了。我总觉你有很多不能说的秘密,如果你走了,对于你去了哪里我会茫无头绪,提出这样的问题真是可笑得很。”她的睫毛微微一颤。端木夏铭的低语将她从思绪中唤回,抬起头,她察觉到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眼底的黯然深幽无底。“除了道歉,担心我会因为你的话而受到伤害,你就不准备对我说点别的吗?要怎样……你才不用早起床几个小时就能把我记住?”突然伸臂将她拥入怀中,端木夏铭的下颚放在她的头顶,声音沙哑地说,“我……想要了解你的一切,你愿意跟我说说吗?”许多多刻意放松的身体顿时僵住!她定定地看着他,心底有股慌乱的热气飞快开始在血液中流淌。那些隐藏了几个月的秘密在这一瞬间都暴露了,被他短短一句话昭告于天下,在胸口温热的无措中,她几乎惊惶失措地说:“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在你睡醒前跑到你房间里去,偷偷进去时你怎么可能知道?”一阵骤然的心疼!现在,又无意地伤害了她极力维护的自尊了吗?他怎么总是轻易就做出了伤人的行为。月光流转的书房。端木夏铭眼底有如水的温柔,他笑意清柔,轻轻伸出手,轻轻地碰触她的脸庞。“……以后,我会帮你一起记住我们,不要再担心会遗忘什么重要的人的面容。”许多多咬紧嘴唇,沉默不语。她的背脊有点麻麻的刺痛,却看不出神情是慌张还是喜悦,仿佛铭说着与她无关的事。“从没有一个人可以轻易让我死去的情感完全复苏,你是第一个也许会是最后一个,那些过去的美好已经在我们心底好好地珍藏了。你只要记得……”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他凝视着她,眼中有晶亮的光芒。“我不确定能不能让你无所忧虑地过着世界上最快乐的日子,但却肯定会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陪伴……在他的凝视下,她的思绪变成一片空白,有种难以言诉的颤抖和温暖在血液里流淌开来。真的,可以无忧无虑地快乐活着吗?许多多抬头望着他。她的眼珠静静的,恍若隔着薄薄的雾,湿亮湿亮地望着他:“我可以占有你的疼爱吗?”会不会受到伤害?端木夏铭拥抱着她,闻着她清淡的发香,轻若无声地说:“窝窝头,我们重新认识。”第二天的启夏高中校报将进入“夏恋天使”决赛的选手名单公诸于众!许多多以黑马之姿跃入决赛,让全校的师生大跌眼镜。要知道,自创校以来,能获得学生会干部全票通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她居然获得了十九票的肯定,另一票则是因为黎姿在赛场闹事被组委会剥夺了投票权。许多多飘洒的舞步和舒展流畅的舞姿被无数的学生记住了。巨幅海报张贴在文艺馆的宣传栏里。碧绿的草地,金色的阳光,翩跹如蝶的许多多踮着脚尖,细绒绒的短发被太阳照出温柔的光泽,薄薄的肌肤,薄薄的嘴唇。她两臂一高一低优美地张开,双脚悬于半空,姿态轻盈。飞舞的纯黑裙角,她就像堕入凡间的黑色精灵。画面唯美得难以置信。所有从巨幅海报经过的师生们都会仰头望着画面里那正翩翩起舞的她,赞叹,久久无法离开。原来——启夏高中不仅诞生了一位舞林高手,而躲藏着一只优雅美丽的黑天鹅!许多多的名声不胫而走,她美妙绝伦的足尖舞功成为了传奇,她的崇拜者日益增多,最近还组建了许多多超级粉丝团。她趁此时机为圣灵社广纳贤人能士,宣传单这样写道——放飞你的梦想,乘着圣灵社的小船扬帆起航,你会发现,奇迹不再罕不可寻。许多多开始在各个教室和运动场所奔走,她的俏皮可爱给很多学生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校园里她的人气排名也在不断飙升,fans们为她组建的后援团亦正式成立并且在滚雪球般地发展壮大中。“多多学姐……”中午休息时间去伊扬老师办公室的路上有可爱的小学妹拦住她。许多多疑惑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吗?”小学妹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多多学姐,我很崇拜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说着她递上一个精美的签名簿。许多多有些晕眩,不会吧……走廊那头走来的伊扬眼明手快扶住她,戏笑道:“小多多,麻烦你动动御手,并不是所有明星都能成为别人贴心的偶像哦……”他挑一下眉毛,“你,要懂得把握机会。”小学妹见状连忙肯定地点头,意指她是真心喜欢学姐,而不是盲目地崇拜。“谢谢你的喜爱,我会更加努力的。”略带真诚地说了句,就看到她接过笔写了些什么,接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飘洒的字,纸上写了一句话——我们都是上帝最爱的孩子,拥有创造无限可能的力量,加油!!小学妹抱着签名簿心满意足地走了,走了好远突又回过头来冲刚才帮她说了好话的老师喊:“老师,明天的明天我会成为比学姐更优秀的学生,你就等着接收我吧!”身后的许多多和伊扬同时看她,然后又互看一眼,露出真诚的欢迎笑容。林荫道上,许多多告别了老师慢吞吞地向前行走,金黄晕红的光芒将她周身包围住,短发细细绒绒的仿佛闪着无数柔和的星光。光线越来越暗。校园广播的音乐声开始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昨天还对你恶语相向,今天就可以将你大肆吹捧。许多多默默地想,低头慢慢地行走。身边的手机突然发出声响,美妙的音乐在空荡的林荫道上回响。她没有动。手机在持续不停地震动着,许多多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睁开了眼睛。拿出手机,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按下接听键,拿到耳边,轻轻地说道:“喂,我是许多多。”“……”电话已经通了,但是,许多多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想了想,她试探着问道:“小哲吗……”“……”她依稀听到电话那边微弱的呼吸声,只能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你怎么不说话——”电话的另一端是一片让人无法理解的沉默。“……”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在他们之间像雪水一样缓缓流淌。林荫道上安静极了,许多多疑惑地把手机放下来,看着手机屏上的陌生号码,长久地看着,忽然之间——心竟莫名地不安起来,一种无法言喻的焦虑迅速地充斥她的心房。良久,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出现紧张的神情。她把手机再次拿到耳边,声音竟在微薄的空气中缓缓颤抖:“你从学校里……逃出来了?”“……”“你说话呀,”许多多急切地喊出声,“你怎么能逃走呢,那要受很严重的军罚你知道吗?小哲——”“我只是想向人证明,你面对不明的沉默气氛会一口喊出我的名字来摆脱不安的情绪。”手机里传来尔瑞哲低沉的声音,似乎有雨拍打玻璃窗,他的声音有些遥远和模糊。“……”她一愣,手紧紧地握住手机,转眼就将满心的担心化作了无穷的愤怒,“尔瑞哲,你不要总是这么幼稚又无聊,揣测出我的心思再拿来和别人打赌的游戏真令你百玩不厌?”嘟——电话在她喊出来的一刹那,断了。电话的另一端是美国,那里有一个封闭式的训练场馆。电话从他的手中放下,他的眼中闪动着湛蓝色清澈的光芒。墨玉般的黑发有几缕从前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少年倚靠着玻璃墙,高贵倨傲的面容,超尘脱俗的独特优雅气质,白色的剑道服纤尘不染,他赤着双足,在窗台上来回地走动,像在追逐着什么好玩的东西。窗台铺着乳白色的木地板,上刻印有她和他那年那日像小孩子一样跳来跳去的足迹,那日虽然没有留住落日的余晖,却将见证他们欢快的东西永久地留了下来。雨声滂沱。曾一度明媚的景物一件件都披上忧伤的水光,树木、房屋、街道、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花草……他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轻拂挂在玻璃上的水珠,透过玻璃窗他看见的是一个深蓝带灰的水世界。专注地凝望很久,他润泽饱满的双唇微微掀动,静静地轻声昵喃:“亲爱,我不是真心与你打赌,更没有把幸福当成赌注……”光亮迅速地消失,剩下的只是似乎可以将心完全炸裂的火热的恼怒。许多多缓缓地把手机放下,清亮的眸子中闪动着气恼的光芒。吐出心里憋闷的恶气,她不由自主地驻足在学生会办公楼下,抬头仰望其中的一间办公室,脸上浮现甜美的微笑。他,好像有要事不得不进了学生会,不知待会下来会是什么表情呢?会议室里很安静。风从窗外徐徐吹进,弧形的办公桌边围坐着二十几号人,却无一人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偌大的空间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端木夏铭和即墨程启低头看调查报告,修长的手指漠然翻过纸页,胸前的项坠在下午的阳光里闪现微冷的光芒。郝连乐薇也认真地看着调查报告,虽然开会之前她就已经看过了。此份调查报告是针对前几日本市几所高中的学生电子档案被外人窃取一事所作的摸底调查,据其他中学的负责人透露,此宗盗窃案可能与明年的米迦拉中学生艺术节有关,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为了掌握对手的真实水平,好一举夺魁!另据警方传来的消息,全市二十五所拥有参赛资格的中学,目前就只有本校和云上高中的学生网络资源未被不明黑客侵袭。为了防范于未然,专管学生档案的倪主任昨日清晨就下达了重要指示,一定要清查出本学期转学过来的学生名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将其身份背景调查清楚。连夜加班,校信息中心的高同学一大早就将调查结果呈到了会长的办公桌上。新转入本校的29名学生中,每个人的资料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并逐一进行了排查,最后有五名学生成了值得怀疑的对象,其中就包括身份和来历皆不明的许多多。许多多,她可是铭少的人,何况启少似乎对她也不错。要调查她,不知谁敢去碰这个烫手的山芋。会议室里的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地翻看着报告,视线却偷偷地齐齐落在郝连乐薇身上。如今,恐怕只有她才能担此重任了,不管怎么说她是学生会会长,又曾是铭少的女朋友,或许顾念旧情的他会允许她对现任女友进行例行公事的询问吧。会议室里气压很低。学生会的干部们眼神期待戏谑,每个人却不敢乱说话。端木夏铭淡淡地看了眼主席台上的郝连乐薇,见她淡然地端坐着,乌黑的眼瞳淡泊宁静,双手拿着几页纸,看不出内心真正的想法。他将目光收回来,淡淡地说:“这就是你们召集所有管事的人来开会的原因?学生档案失窃有那么值得你们大惊小怪?”众人一愕,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铭的神情,又把话咽了下去。说完,端木夏铭站起身,离开座位,大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手指微微一僵,郝连乐薇抬头看着他,看到了冷漠的背影,横亘着深深的沟壑,他可以不顾及她的颜面,却不忘时时庇护那个女孩。她轻轻的声音在静静的教室里响起:“铭凭什么断定她一定是清白的?”“因为相信!”他停下脚步,淡声说,修长的背脊傲然地挺直,遥望窗外那一片宁静的湖泊,然而话却是对着身后的人说的,用完全信任的坚定的语气,“我承认她性格古怪,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但是她绝不会是你们要揪出的‘间谍’。在未查出真正的作案者之前,她,我会负责看好。”郝连乐薇的手指在纸页上僵住。她眼睛暗凝。指尖僵硬地捏住纸页。门外响起他离去的脚步声,沉稳的脚步声很快在他们的耳边消失。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更为诡异的寂静。这时,一阵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又有人站了起来。即墨程启拿起桌上的报告,看了看众人诡秘的面孔,好看的唇边却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不要去追究了,因为她根本不需要靠下流的手段去帮助谁。”郝连乐薇脸上的最后一点笑容消失不见,看着他不以为意的笑,她的心飞速凝结。她执拗地出声:“连你也如此肯定?”“不对吗?”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好听的声音说着让她震惊的话,“可是她做任何事想成功,必定要去依赖那个人,‘她’不在,她做任何坏事到最后都会自动放弃的!”夜晚。许多多微微侧着头,躺在软软的大床上,浓密卷曲的短发落在枕上。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孔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大眼睛中仿佛凝含着空洞的悲伤。银色的照片项链在她的手中闪烁着灿烂的光芒。项链的链坠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带来隐隐的刺痛,她却恍若未觉。透过手指的缝隙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相片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细嫩的皮肤,眼睛像葡萄一样乌溜溜湿漉漉,纯洁得像个小天使。风从窗外吹进来。她抬眸,有点呆呆地看着风吹来的方向。柳管家的话再度响起在许多多耳边——“少爷从小就对老爷和夫人有极深的误解,关于夫人蓄意欺骗你的事,你最好永远不要透露半个字,否则,他会因此更恨自己的父母。”是啊,不能让他知道!六岁之前一个人孤独地长大,之后又被送往美国,学会独立生活和各项作为企业接班人必备的技能,他的生活看似轻松,实则像一根紧绷的弦,再也经不起滔天谎言的冲击……房间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透明的纱帘被风吹得大幅度地动了起来,哗哗的舞动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阵脚步声。啪——灯被打开,房间里立刻亮了起来。颀长高挺的身影走进来,看到茫然失神的许多多,他调侃地说道:“你怎么连点女孩子的警惕性都没有?”睡觉都没关房门的习惯,这要是在外面是很危险的。许多多有点迷糊地抬起头,正对了他有些哀叹的眼眸:“这里要是有色狼也是你这个主人的保护不周。”“从古至今保护主人乃是佣人的天职,你倒好,还指望着我在遇到危险时先想到你。”端木夏铭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走到她床边坐下,一本正经地教训道,“还不快给我起来,最近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先背诵一下《夏铭园守则》来听听。”啊,那个守则一千零八条就算背到明天早上也背不完呀。闻言,某女顿时垮下脸,眼皮忧愁地耷下。“可不可以不背啊?我下次不敢就是了。”她抱住他的胳膊,低眉顺眼,可怜兮兮地撒着娇说,“我都还没有吃饭,哪有力气说话。”端木夏铭手抚上她的额头。“为什么没有吃饭?你的身体不好,动不动就晕倒……”“晕倒是想让你心疼啦,不要老拿来说事好不好。”她好笑地瞟他一眼,眼睛有抹被人放在心上的亮光,“现在吃也不晚啊,要不是习惯了陪你吃饭,我才不会亏待自己的胃。”他哑然失笑。这倒是实话,她是宁愿撑死也不会饿一分。“对了,学校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吗?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貌似他当年不肯当学生会会长就是怕隔三差五的要开会呀。端木夏铭垂眉,略有所思,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别校学生档案失窃的事告诉她。许多多抬起头,看到铭深邃的黑眸,黑眸中透出一片深幽的目光,她疑惑地皱眉,眼睛里却有俏皮的光芒。“怎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遇到了连你也解决不了的大事吗?”端木夏铭如寒星一般的黑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仿佛他的心中正纠缠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矛盾。她疑惑地望着他,眼眸忽然瞪大。端木夏铭离她太近了,近在咫尺,他的鼻息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吹拂着。许多多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里莹亮的光芒倏忽闪烁个不停。然而——他只是俯下身,很安静地抱住了她。许多多怔住。她望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她的心里忽然一片清明,说:“关于我的吗?是不是有人怀疑我进入决赛有你暗中相助?如果是那样……”端木夏铭一愣,还以为她从哪听来了些小道消息,听到她说的是比赛的事,不由松了一口气。他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傻瓜,你精彩的表演大家有目共睹,怎么会有人怀疑我暗箱操作?”“……”既然不是因为这个,她就更不懂了。“……窝窝头……能告诉我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吗?”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丝的犹豫和紧张,也许他不该旁敲侧击,只是他无法容忍别人拿她不明的身份来大做文章。“……”许多多的身体一震,飞快地抬起眼帘,凝神看他。他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已经有人知道了她某种特殊的身份,怀疑她进启夏的动机了吗?从小到大,除了巫沙堡的人,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她许多多是云上高中的校长的外孙女,更别说与尔瑞哲的乌龙关系了。端木夏铭没有放过她面孔上任何一个细小的表情,他忽然淡淡地苦笑。“难道你真的……是计划好一切才来的……”“你想知道吗?”她忽然抬起头来,她的笑容很轻,淡薄得仿佛手心的晨雾一般虚无,“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我所有的亲人都会喜欢你的。”“……”“除了外婆脾气有点古怪,其他人……”铭的目光倏地一黯,眼中的光芒很快地消失,仿佛是在那一瞬间决定逃避什么,多多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正式见面时你再跟我说他们的性格特征吧!”“铭……”他的手在她浓密的发间轻轻地抚过,目光已经浮现愧色,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下来:“我只要相信你给我的感觉就够了,别人怎样都不重要。”在他的怀里,她愣了一下,但是又马上微笑着不再说话。两人安静地拥在一起,月光下,是他们淡淡的影子。时间仿佛在刹那间永恒。 第十九章 告白 夏铭园,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翠绿的草叶上有透明的露珠在滚动。星辰花小巧秀丽,这片天地,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与宁静。“多多,你做点心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啊。”莫莫咬了一大口蛋沙卷,竖起拇指含糊不清地赞叹,有多多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不用花钱去外面买就能吃到她最喜欢的糕点,口味还一级棒,爽啊!“慢点,没有跟你抢,噎着了看你怎么去参加比赛。”“没关系。”莫莫腾出一只手圈住她的脖子,嘻嘻笑道,“这段时间少爷教了我很多东西,那个小小的面试绝对没问题的。”“我们都相信你是最棒的!”许多多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早上端木夏铭临出门忽然想起似的告诉她莫莫前天下午去了锦念广播电台,参加该台一档收听率极高的栏目的主持人招聘会。莫莫凭借优美的嗓音、灵敏的反应和不失风趣幽默的主持风格吸引了众多评委的关注目光,并顺利地通过了初赛和复赛。今天是决赛的日子,虽然决赛严格说起来只是形式上的,但她还是作了充分的准备,没有因为已经被台长钦点为《夏日香气》栏目的实习女主播而骄傲自满。“其实……”莫莫忽然微微低下头,圆圆的脸蛋上飞起淡淡的红晕,小声地说道,“我只是想……和偶像应文小姐……一同主持一档节目……希望能成为她那样有气质有学问的人……”许多多一怔,唇边绽出一丝甜美的微笑,大声说道:“放心吧,有朝一日你一定比她更强,因为现在的莫莫就已经是女生中的佼佼者了。”“真的?”“好了,再问下去你还怎么去参赛?超越播音界金嗓子的远大目标哪里实现得了?”莫莫终于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匆忙地给了许多多一个笑脸,她丢掉手里的蛋沙卷,跑上楼去换衣服。“你也别闷在家里,去接少爷下班然后两人去看看电影也不错哦。”许多多望着她自信十足的背影也觉轻松不少,低声失笑道:“就你鸡婆……”话虽这么说,想到端木夏铭今早用餐时微微蹙眉的样子,她还是想要去他公司附近的地方等他下班,毕竟他平时学习和工作压力那么大,能制造一点惊喜他就会多一份快乐。公交车的站牌下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许多多送莫莫上了公车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这个时候开往开元路的车大部分挤满了人,不知她是否能挤上去。空气有些沉闷,一场大雨即将来临。“许多多!”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许多多微怔,抬头看去,一辆宾利房车,里面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孩子对她轻招着手,是会长郝连乐薇。“我刚好路过这里,”郝连乐薇淡声说,“没想到会遇到你,去哪?这个时间搭车不方便,我载你一程。”“啊……”许多多愕然张大眼睛,她不觉得和她应该尽量避免独处的机会吗,怎么还刻意创造呢?“你觉得和我同坐一辆车有所不便?”郝连乐薇疑惑地看她。“呃?……没有没有。”许多多讪讪地笑,慌忙化解误会。“我去铭深集团的公关部商谈‘夏恋天使’决赛的相关事宜,你去找铭吗?如果是,我们正好可以一路上说说话。”“我……”她嗫嚅地说,有些不好意思承认想见端木夏铭的那股冲动。“抱歉,我不该问你的。”郝连乐薇侧头看着坐在旁边的许多多,看着她满脸羞涩的样子,淡淡地笑道,“我只是想间接提醒你如果真的想拿冠军的话,或许可以找铭帮一点忙,进行简单的包装会使你的形象气质有较大改观,印象分会增加不少。”“会长……”“叫我薇就可以了。”许多多微怔了一下,抬头看到薇的笑容,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说道:“我想请求会长一件事情,请会长答应我,可以吗?”郝连乐薇的笑容依旧淡淡的,她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就像窗外透明的雨雾。“对不起……我的回答是——不可以。”许多多再次怔住,她看着薇,竟怔忡得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才好,薇乌黑的瞳眸中透出淡淡的光芒,她静静地说道:“你是叫我借故取消你的参赛资格吗?叫我欺骗大家,这样做不可以!”许多多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不想和别人去竞争了,荣誉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不想铭再因为我成为同学们口诛的对象,即使我们问心无愧又怎样,别人背后的议论还是会给他造成困扰啊……”郝连乐薇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她凝视着多多,安静地说道:“你的顾虑不无道理,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临时退出比赛,不是更让人有借口说三道四吗?到时他们会认为你是心虚,害怕幕后的丑事被人揭发才不得不落荒而逃,铭说不定也要接受理事会的质询。”这么严重的后果——许多多彻底地懵住了,她张嘴结舌了好半天,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手情不自禁地一颤,膝上的食品袋被碰翻,“啪”的一声掉落在车座底下。“对不起……”许多多捡起打翻的食品袋,微微低头,说道,“我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没有想到,还想请会长帮忙,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郝连乐薇转头看着窗外透明的雨丝,低低地说:“一向只想让他置身事外,这样的你还真像以前的我。只是,你要比我幸福得多,从来不会意气用事的他竟然会为了你忘记自身的职责。”许多多不晓得自己应该说什么话才是合适的。说对不起太虚伪,说你会更幸福连她都觉恶心。走在铭深集团总部的走廊里,两旁遇到的职员纷纷客气地向郝连乐薇打招呼,郝连乐薇礼貌地微笑。今天开会是公关部组织的,主要关于从“夏恋天使”活动的选手中为该集团一下属公司斟选服装代言人的事宜,具体评选标准还未定。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这些东西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里面的人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他不由抬起头来,纤细修长的身影,竟然是郝连乐薇。望着端木夏铭淡漠疏离的表情,她的声音低沉淡静。端木夏铭略怔。然后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淡声说道:“既然来了,不如多坐一会,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莫非天之骄子也遇到棘手的问题了?”她微讶地挑高眉,落落大方地坐下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我还要去公关部开会。”“普吉列岛度假村的开发案想必你也略知一二吧?”他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夹中最上层抽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到办公桌对面。郝连乐薇没有多说什么,拿起桌面上的文件低头翻看起来,神色从容淡定。由于郝连家族的事业是以律师事务所起家,长辈们更是要求子孙从小对各行各业都要有所涉猎,因此要看懂一个度假村的开发企划书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普吉列岛度假村的开发案是铭深集团本年度最大的一笔投资,还未正式提上议事日程之前就邀请了相关专家进行实地考察,对建设规模、增值潜力、发展前景等都作了详细的研究计算,经过企划部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才得到了董事会的批准。没想到刚一动工,集团的高层就得到消息,与度假村毗邻的另一块政府用地的使用权近日将采取公开拍卖的方式出让。董事会有意参与竞标,也暗中收集了其他买家的资料,结果发现来势汹汹的波比瓦集团对此块土地势在必得,并放出话来除非两家愿意达成某种特殊的默契,否则一定会跟铭深集团兑拍到底。窗外,雨水开始转大,哗哗地下着。郝连乐薇合上文件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男孩,半晌,她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神情,说:“如果波比瓦所说的默契是指两家成为姻亲关系,我想,铭是不会顺从长辈们的决定吧。”“谁也没权决定别人的人生,”端木夏铭的眼睛沉静似海,“只是,这是他同意我以后不再管端木家族所有事务的条件,不成功的话,我没有第二次离开的机会。”“血脉相连,就算你与端木家真正地脱离了关系,家族企业有难,你难道会放任不管?”她微微而笑,“小蛇可以吞大象的道理我想铭没忘吧?那块土地被度假村及岛上的树林团团包围,就算他竞买到手又怎样?笼子里的鸟儿是飞不到哪去的,要抓不是手到擒来?!铭其实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是想找个人帮你下定决心。”那块土地就好比笼中之鸟吗?事情会这样简单?端木夏铭抬起头,有些睖睁。他想不到,笑容满面的薇,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去开会了,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点心不是阿姨做的,是我在路上碰到多多她托我带给你的。”说着,她轻步走出办公室,微笑地带上门。端木夏铭略微失神。然后他拿起车钥匙,大步向办公室外走去。外面,大雨瓢泼。咖啡厅的玻璃窗被雨水冲洗得分外干净,无数的雨点打在上面,噼里啪啦作响。许多多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始终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雨,身体如同定住一般一动不动,而桌子上,那杯咖啡,早已经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了。铭或许还有很多事忙吧,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但是,就这样等他,她竟也觉得分外甜蜜。唇角微微扬起,她甜甜地笑了。淡白的灯光下,她白皙的脸上那一抹甜美的微笑竟仿佛有着透明的光晕,眼眸中的光芒也变得分外透明。好像在不经意间,那些光芒就可以消散了。她轻轻地啜了一口咖啡,头皮一紧,她忽然低声呻吟起来,一旦开始就要经过激烈的挣扎,头部又开始隐隐有着钝器敲击的痛感,头痛欲裂。“啊……”痛呼一声,顾不得脑部的剧痛,许多多忽然紧紧抱住脑袋跑出咖啡厅,胸口里好像有血气翻腾,难受欲呕,她跑得极快,快得身体惯性地撞到来往的行人,快得她听不到身后服务员的大声叫喊。行人纷纷侧目看着她。她穿过人行道,全然不知大雨淋湿了她全身。世界突然变得如此寂静。万物失去了声音。车辆和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可是,静得什么都听不到。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有头脑的骨骼在“咯、咯、咯、咯”地响。痛得快要麻木,她突然间无法辨识方向,哗啦啦的大雨里,忽然她身子滑落,靠着街边的灯柱,就那样坐在人行道的地砖上,手肘夹住双腿,抱着脑袋埋在双腿的膝盖上。然后——雨水啪啪打在她背上。空旷的街道上,雨水竭力冲洗着路面,无数的绿叶在风雨中飘落,落在地面刚刚形成的小水流里,随水漂走。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在大雨中的街道上飞快地驶过。“少爷,您拒绝波比瓦董事长的提议,恐怕会引起家族长辈们的不满,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您还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他们对着干。”车内,柳管家刚向国外的董事们表明了少爷对联姻一事的态度,不由得为他的未来担心。端木夏铭默然说道:“端木家的财产我一分都不想要,他们想以取消我继承人的资格作为筹码,我无所谓。”“少爷……”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管家有些不甘。端木夏铭抬眼看他,眼神淡淡的,然而语气却颇具压力。“我过平常人家的生活不好吗?”管家一愣,但很快低下头来:“是,少爷,我会支持你的决定。”端木夏铭不再说什么,他转过头,清澈的目光看向窗外。车在马路上快速地行驶着。他的目光清如秋风。倏地——他的手指忽然一僵,深邃的眼中猛然闪过一丝不敢相信的光芒,光芒之下,掩盖的是突然掠过心头的惊悸。“停车——”车停在了路边,柳管家惊讶地回头,却看到端木夏铭已经推开车门跑了出去。“少爷——”端木夏铭走到呆坐在地上的女生身前,慢慢地蹲下,大雨哗哗地下着,朦胧的雨雾迅速遮挡住了铭的视线,只有苍白的轮廓模糊的小小一团。女生将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抱成一团。一滴,两滴……豆大的雨滴拼命往下砸。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抱紧自己,背脊在灰蓝色的光线中痛楚地佝偻,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直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双肩,将苍白痛苦的她拥进他怀里,雨水没有再肆意击打在她肩背上。“为什么不上去找我?你又受人欺负了?”一缕柔和的声音从痛苦不堪的许多多头顶传来,温暖得似冬日里的一抹阳光。她迟缓地抬起头来。氤氲的水汽后面,是一张帅气迷人的笑脸。这样的面孔,如此熟悉,一刹那温暖了她整个世界。“……铭……”她喃喃地张开湿润的嘴唇。端木夏铭瞳孔一紧,看到的是一张模糊狼狈的脸,女孩的面容雪白雪白,眼眶却是红肿的。她忽然一把抱住他,死死地。“铭,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没有理由,不涉及其他,只是用最简单的话把最单纯的情感表达出来,如此纯粹简单而已。端木夏铭身形一震,手顿了一下,紧紧揽着她的背,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却湮没在了震天的雨声里。雨日里,两个相拥人的身影,一团氤氲模糊。她,终于不再顾虑其他,简洁而直白地告明了心声。在确定决赛采用淘汰制的以后,启夏高中的学生会干部已经组织所有进入决赛的选手进行了抽签,并同时宣布了正式比赛时间,唯有许多多因为发着高烧下不了床还哼哼唧唧不肯吃药,错过了参加抽签仪式。“将最后一个节目序列号留给许多多。”走出学生会办公楼大门,郝连乐薇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低低地吩咐了声,她的视线慢慢地从远处又回到手中的邀请卡,“还有这张邀请卡你替我亲自送到云上高中的代校长手中,她自会转交。”“可这不是给云上学生会会长巫琪麟的吗?”黎姿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我们学校无论举办什么活动都要发一张邀请卡给他?从来又没见他来过,就连云上的学生也没人见过他,姐姐不觉奇怪吗?”“我也不知道,”郝连乐薇淡淡地说,对此事似乎也并不知情,“这是学校理事长个人所作的特别规定,遵守有十多年了,有人去问过,不过没得到答案反招来一顿严厉的呵斥。”“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好好调查下这个人,也弄清他到底存不存在。”黎资有些好奇地提议。郝连乐薇正色道:“别胡来,从理事长的态度你就可知,这个人碰不得,你别去自找麻烦。”“知道了……”黎资错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严肃认真的面孔,小声回答了一句目送她离去。林荫道上充满深秋萧瑟的气息。“黎姿同学——”有人在叫她,黎姿转过头,看到停在自己身后的黑色汽车,女音微带笑意,“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帮个忙。”“不问我找你帮什么忙?”奔驰车里舒适简洁,女人一袭黑色套装,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她头戴一顶宽檐帽,并用黑纱蒙面。“是你找我,应该由你先开口。”黎姿定定地凝视着对面的妇女,她的装束及气质给人一种庄重严肃的感觉,有股子天然的威严气势,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女人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身居要职。“聪明的女孩。”懂得以退为进。巫老太略怔之后,居然出声夸赞。“您有什么话请直说,我还有事要去办。”“去云上送邀请卡?哦,的确是要事。”巫老太淡淡地说,但细听却可感觉出声音里的冰冷寒意。“您怎么知道我要去那?”这次轮到黎姿吃惊。要说启夏所有活动必邀云上学生会会长出席一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呀,她一个外人怎么能一语道破她的去向?不过下一秒——她就没那么惊讶了。巫老太忽然微弯下腰,伸手从车里地毯上捡起一张卡,交到她手里,好心好意地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可进不了云上的校门啊,还是妥善保管些好。”黎姿一怔,下意识地接住她递过来的卡片,仔细一看,居然是薇给她的邀请卡,什么时候掉的,她怎么没发觉?“谢谢。”她微带感激地致谢。在黎姿说话间,巫老太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点点地隐去,她低声说道:“你可真会办事啊?还一心想着帮郝连乐薇夺回男友,丢三落四的可叫人怎么放心。”“我办事不牢,至少不会像您这么无聊。”黎姿毫不客气地回嘴。“年少气盛,一点也沉不住气。”巫老太失望地摇摇头,靠向椅背,拍了拍她的肩膀,唇边露出一抹叵测的微笑:“后天的‘夏恋天使’决赛是由你负责安全工作吧?重担压身,不沉稳老练点可是很容易出纰漏哦。”“你什么意思?”黎姿霍然抬头!“这个有助于你做好现场的安全保卫措施。”巫老太打开皮包,拿出一张有蓝红色标注的地图。黎姿看了看,那些隐秘又周全的警戒装置,让她明亮的眼睛疑惑更为深浓。巫老太微笑,精锐如鹰的眸子中盈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算计:“你只要按照我给你画出的标志去布置,保证能万无一失,而且有助于你校一举擒住隐藏在学生中的内奸,端木夏铭那边也会有所收获也不一定。”“你为什么要帮我……”“谈不上帮,”巫老太淡淡一笑,“我只是想看某个人痛苦,谁也不值得我同情,更不会对她施以援手,你的愿望得以实现纯属我计划中产生的孳息。”“刷”的一声,地面的雨水扬起白亮的水花。候车站牌的灯光洒落下来,黎姿沉吟着握紧手中那张可以助她圆满完成任务的地图。她恍过神,再一看,眼前却只有空荡荡的马路和街边摇晃的绿树。一波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脚。刚才,是做梦吧。眨眼就到了星期天的晚上。富丽堂皇的大礼堂。优美而极富节奏感的音乐在礼堂中回旋着,四周的墙壁上嵌着无数盏巨大的水晶灯,整个大礼堂亮如白昼。礼堂正中央是巨大的旋转舞台,紫红色的布幔缀着贵气的流苏边,舞台的上方闪耀着几个莹白的大字——夏恋天使演唱比赛。“真是奢侈啊,一场校际比赛居然动用学校最豪华的礼堂。”已经落座在观众席上的莫莫惊叹出声。“是啊。”她身边的许多多也感叹般地四处张望着,“想不到启夏还有如此浪费钱财的地方,我在此之前竟然还以为创始人真的崇尚节俭。”“不要以偏概全!这是一位毕业于本校的学生出资建造的,他不过是想要报达恩师当年对他的特殊照顾。”不知什么时候端木夏铭也坐在了她们旁边。“没错,明年五十年校庆的时候说不定你们就可以见到那位跨国公司的学长了……”即墨程启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铭的身边传来。铭礼貌地给他让出一条过道。启微笑还礼,在莫莫身边坐下。“是哪家跨国公司?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我们学校还有这么位大人物?”莫莫心急着想要多知道大款学长的事,不由得拉住了启的手臂追着问。“想知道?”他挑眉。“嗯。”她点头,急切地起要把了不起的学长写入校友录。“有多想?”“特别想。”她连点头。他垂眉若有所思。“怎样?”她穷追不舍。一只手抚上她的头顶,他勾起唇角,坏坏地一笑,高深莫测盯着她的眼,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瞅着他,就等着那两片薄唇吐出她想要的答案。谁知,他竟说——“我忘了!”“啊,你竟敢吊人味口——”晕!莫莫顿时狂怒着扑打上去,顺便拉上许多多加入惩处坏人的阵营……这个家伙,真是邪魔转世啊,三句话不忘戏弄人!“咻——!”一声撕裂空气般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漆黑无垠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无比绚烂的花朵,一束束的烟火礼花在星辰的点缀下欢快地起舞翻腾,将这天幕装点成了最美的天堂。巨大的欢呼声中,两抹身影悄悄溜出了礼堂。“比赛就快开始了……”伴随着走上拐角楼梯的轻快脚步声,许多多忍不住出声问了端木夏铭。出来的一路上,他始终紧握着她的手,却不多加说一句话。端木夏铭置若罔闻,默然地走上了三楼,走廊里的墙壁上只亮着一盏幽暗的壁灯,他的身影映在地毯上,显得异常的神秘和英挺。推开其中的一扇门。房内有张巨大的六折拉开的缥缈山水风景雕花的屏风,典雅的屏风从不同角度彰显着创作者精湛的雕刻功夫。许多多的眼睛微眩了一下。“进来——”有人微笑喊她。“这是谁住的地方?”她惊讶地说。这里应该是某个私人的化妆间吧,诸如化妆桌,更衣架,洗手台一应俱全……“先别管这是谁的,到这边来,”端木夏铭笑着看向化妆桌上的一个大大的白色礼盒,“你唱歌的水平那么差,要是衣着再不注意,干脆直接弃权算了。”为莫莫开庆功宴的那天晚上,许多多穿着松松垮垮的佣人服狂歌乱舞的模样他现在还记忆犹新。新月如钩。宽敞的客厅。“轮到你表演了,多多。”莫莫拉住准备开溜的许多多。她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女山大王的样子,说一不二地命令想要逃跑的“兔子”。“能不能免了?”许多多一脸凄惨的神情,顾不得她强悍的气势,就讨好地扑到莫莫身边,可怜兮兮地求她挥一下大慈大悲手,“我听书上说,要参加比赛的前几天不可以多说话、多唱歌之类的,得好好保护嗓子,你没有不想我拿奖吧?”“没有。”莫莫一昂头,很肯定地告诉她,许多多目露希望的曙光,刚要提脚前行,不料后面的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把她给噎死:“不过我更希望你只为我歌唱,你不会不给朋友面子吧?何况,我从未听说书还会说话的,你那些道理从哪听来的,改天我也去讨教一二。”“能不能下回……”她不忘垂死挣扎。“不行!”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回答!许多多吓得一哆嗦,愣愣地看着满屋子坚决不肯放过她的人,脸色一度愁到了极点。“少爷,你来给我主持公道,他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她微微地侧过脸,双眼飞快地扫过某男的眸子,然后便像讨糖吃的小孩偎到了他身边。可端木夏铭仍是一心一意地吃着她做的点心,仿佛他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许多多气得牙痒痒!她霍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吉他塞到他怀里,一字一顿地威胁道:“小子,要!是!不!帮!我!伴!奏!你!就!等!着!玉!照!曝!光!吧!”“就是不知到时丢脸的是谁呀,我可看过某人极不雅观的睡相,好像觉得好奇还为她拍照存档了,”端木夏铭不动声色,他放下刀叉,懒洋洋地拨响怀里的吉他,“可是你却不知好歹地来要挟我,我就怕一生气就忍不住拿别人的痛苦当成自己的快乐。”她瞪他。这小子,心肠那么歹毒,整天爱谋划着算计别人。他看见她薄怒的样子,轻笑着问她:“你的参赛曲目是什么?”许多多想了想:“《刀尖上的舞蹈》,我亲自作的词,不过还没人为我谱曲,要不,你试试?”晚上十二点钟之前。端木夏铭坐在地上弹着吉他。许多多一遍又一遍地唱,完全把它当成了排练。“……轻抬手臂/浅浅微笑/赤裸的小小脚趾/闪亮银色流苏欢快起舞/我幻想是只天鹅/心情羞怯/紧张得差点乱了节奏/随着清风雁啭不停旋转/泪盈盈闪烁/心慢慢被温热/忘了美好是魔法作怪/鸟飞了/风停了/老音乐我听不见了/黑女巫的大大梦想/终究是瞬间昙花/终究是海里的泡沫爱情……”夜幕挂着尖尖的新月,清新愉快的歌声让客厅含苞的鲜花朵朵绽放。唱啊唱,许多多的喉咙开始干哑发热,大家也学会哼几句了。“我唱得怎么样?”她跪坐到客厅中央,有些担心地问。端木夏铭放下吉他,活动活动酸痛的手指,看看她,又看看屏气凝神的其他人,说:“敷衍地说还行吧,不客气来讲,你唱得实在太……”“不准再说下去了……”闻言,许多多顿时沮丧,接收到大家幸灾乐祸的眼神,她气恼地抄起几个枕头乱扔,人也随之扑打过去。“啊,小心!”众人惊呼!端木夏铭躲闪不及,一团阴影笼罩住他,眼看着不怀好意的人以老鹰扑小鸡的姿势扑上来,他却摆脱不了遭殃的命运。“砰——”一声巨响。在场的人怕看见惨不忍睹的景象,忙用双手蒙上了眼睛。高高的身影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地板上,硬硬的地面撞得他生疼,庞然大物扑倒下来的瞬间,他下意识伸出双臂护住她,以避免她摔滚出去。“看你还敢不敢……嗯……”未落下之前,女孩还忍不住威言恐吓,话还没说完,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贴在了她的嘴巴上。柔软的。温暖的。像是热乎乎的果冻一样。一切太突然了……“呆瓜!快起来啊!”眼皮底下的人涨红着脸喊。许多多继续发怔。“啊——”突然,她惊呼!羞死了!由于他及时揽住她的背,她没有摔滚到地上,却整个趴在他的身上。她的身体紧紧贴着身下的他,紧靠他的胸膛,热气从他的身体透过来,她的脸腾地涨成通红,两人之间弥漫的热气不亚于一锅煮沸的开水。混乱中。她羞涩难当地悄悄瞅他。端木夏铭的脸绯红绯红,胸前的项链闪着动人的光芒,他眼底的恼意闪闪亮亮,察觉到她的偷看后,他更加用力地瞪她一眼。那一夜,两人极其尴尬又狼狈。……安静的房间。许是同时回想起了那个意外之吻,红晕悄悄染上两人的面颊。“呆瓜,快换衣服,不准再那么没自信,其实你一直是最闪亮的星。”端木夏铭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轻得如同深夜美丽的白雾。许多多愕然抬头,这才是他带她来这的真正目的吗?他却没有看她,目光凝望着玻璃窗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淡淡的阴影里,他的唇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有种奇异的温柔。“嗯,我会努力的。”她低低地回答,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端木夏铭抬手挠了挠许多多的头发,微笑着说:“你在这先换衣服,我去见一个人马上就回来。”说着,他轻步走出了休息室,走到房门的时候却又再次回头提醒她:“记住,不要乱跑。”休息室又恢复了寂静。许多多拿起那个大大的白色纸盒。纸盒上有白纱的蝴蝶结。她打开它,里面是一件美丽无比的白色连衣裙,有简单的蕾丝花边和珍珠,纯洁淡雅。今晚,她将成为他眼中的公主吧。一片凋零的落叶轻轻划过窗台,寂寞得打不到停靠的位置,一阵劲风扫过,它随着风势飘远,而后静寂无声地落在一辆黑色的轿车上。车内有两个人。“你怎么知道他这个时候要去‘见’某个重要的人?”黎姿看着从大礼堂缓步走出的颀长身影,乌黑的秀眉轻轻地蹙起,再舒展开来。越过窄窄的林荫道,端木夏铭身形一转,直接步向了通往校会议厅的校道。“年轻人,不该问的别问,只要佯装了然于心把事情做好就行了。你准备下,也该行动了。”身旁,忽然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什么困难就说。”黎姿略有难色:“我不知道该怎么引开许多多,现在她待的那间房是铭的私人休息室,外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得去的。”许多多要暂时离开一会儿,她才能动手。“你怎么一下子死脑筋了?”巫老太的声音仍然冰冷而平板,“就用你上次吓她的办法。”“不行!”她不假思索地表示反对意见。“为什么不行?”巫老太的唇角微微勾起,“怕他们直接怀疑你栽赃嫁祸?”“……”她不语,算是默认。“你尽管去做,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的,自以为聪明的人是不会想到有人故技重施的。”巫老太鼓励般地拍了拍她的肩,将眼神转向别处,“她从小就怕多毛多脚的动物,这次你只要用一只就可听到她惊恐万状的喊叫声。”她的语气里有一抹笃定的笑意。黎姿的身子重重地颤抖了一下。皓月当空。巫老太侧过头,看向窗外。可怜了,她,还要经受一次惊吓。请原谅。 第二十章 天鹅殇 礼堂视野最好的地方,即墨程启和郝连乐薇并排而坐,共同欣赏着这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然而,两人的表情却有些微妙的不同。郝连乐薇心不在焉地听着选手的演唱,平时柔亮的眼睛此刻失神地落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选手,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样子。即墨程启的双眼盯着舞台,深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慢慢地环顾了一下这布置得华丽而喜庆的大礼堂,赫然发现右侧绝佳的位置有两个座位空着,那,好像是端木夏铭和许多多刚才坐的地方。“怎么,对表演不满意吗?”程启微微地侧过脸,视线轻落在郝连乐薇身上,似很随意地问。可郝连乐薇仍是“专注”地欣赏着表演,仿佛她没意识到他是在跟她说话。“哎呀,看了这么久有点闷了,”即墨程启凑近她,俊朗的脸庞上有着悠闲的笑意,“我突然很想去你的办公室喝杯茶,你不介意现在带我去吧?”郝连乐薇淡然地看向他,眸底飞闪过讶异的光芒,但只是一瞬,她又转为如常的淡漠:“不要告诉我,最近连启大少爷又有了新的嗜好,装穷人到处骗吃骗喝。”他不以为意地勾起唇角。“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想再在这待下去了。”“没人强留你。”“我很想知道要表演的丫头跑哪去了,不如你陪我喝完茶后一起去找找吧。”他霸道地拉上她,侧过身就往出口走。外面比里面要凉,郝连乐薇没有挣脱开束缚着的手。此刻的感觉有点怪异,即墨程启就这么安然地拖着她走,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整个霸道却温柔的男朋友。薇感到他掌心暖暖的温度,让她有点不自在。夜幕低垂,群星璀璨。休息室里,许多多站在软软的地毯上,眨巴着眼睛看着落地窗外夜空中闪亮的星星,眼眸如星光般清澈。穿衣镜无声地映照出她的侧影,镂空绣花吊带连衣裙罩住她娇巧玲珑的身躯,乌黑的卷发在五彩的灯光中折射出美丽的光泽,外加一件淡粉黄色的小上衣,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象牙白的肤色,浑身上下给人一种甜美可爱的感觉。铭怎么还不来呢?等待的时光总是能轻易让人心生倦怠,许多多抬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开始有些不耐烦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等一下看到她会是什么感觉呢?惊喜、失望、淡然……她转了个身,心中不禁胡思乱想,在被接受向他表白的那一刻,她就有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是真的也喜欢她吗?就在那个下雨天,空寂无人的街道,她就成为了他要守护的人,住到他心上去了?他,对她那样好,应该是真的喜欢了吧。想到此,许多多的脸颊顿时绯红如霞。“吱——”身后冷不防传来怪异的声音,正发痴的许多多大惑不解地转身:“谁在那?”“吱——”那种声音细微的尖厉声音再次传来。许多多习惯性地蹙眉,小心翼翼地向声源处靠近,但是,她脑袋里却猛然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么熟悉的声音,莫非是……老鼠?如同被关在一个密封的狭小铁笼子里,多多的耳边只留下吱吱的声音。房门口似乎有几只黑不溜秋的东西移过来,森白的灯光透进房间让她想起了圣灵社里成群结队的老鼠,她吓得快要背过气去,尖叫一声惊惶失措扭开房门往外面跑。夜风轻拂,玻璃窗上树影婆娑起舞。珉夏会议室里,一抹修长的身影,斜斜长长在映地冰凉的地面上。端木夏铭站在玻璃窗边,他伫立在一片月光之下,颀长的身体笔直挺立,仿佛已然冰冻成雕像。巨大液晶屏幕里的男人看着他,长久地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打破这该死的僵局。他无奈地摇头,铭,你要怪我到何时?我以为有了爱你就会有所改变,不是我高估了那个女孩的能力,而是你从心底就从未想过要改变对待我的态度。他正准备关掉通信,却突然听到对面的铭冷冷地说了一句:“她是你派到我身边的?”他的眼神依旧淡然静默,端木乾开始怀疑他根本就没有谈话的诚意。“你希望我说是还是不是?”他有些无奈地叹息,“如果是,你会怀疑我想靠她来接近你;如果不是,你会质疑我对你的关爱。”“不好意思,刚才说了一句废话,你的答案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端木夏铭面无表情地说,“她那么蠢的人,就算你把一个制作得很完美的计划告诉她,她也不可能完全按照一、二、三、四步骤圆满完成任务。”挖苦人的习惯还是没改!端木乾一怔,突然哑然失笑。“笑得真难看。”冷嘲热讽的声音。“是,是,是。”对于儿子无礼的言辞,他不怒反笑,笑得特贼,没办法,谁叫他从来就拿这个宝贝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阴阳怪气的闷笑惹得端木夏铭再次侧目,怒瞪他:“完成普吉列岛度假村的开发案,我就会带她离开,从现在开始你该做好重新投入工作的准备了。”如果没有繁重的工作拖住这个男人,他怀疑他到时会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端木乾斜眼看铭,他悠然地掏出打火机点燃烟,一副完全不受教的模样。“怕多多喜欢我这个未来公公更多,就直说,没必要甩下我一个人,你们远走高飞呀。要是我告诉她你这样不孝顺,说不定她会选择自己来孝敬我哦。”端木夏铭拧眉,眼神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你要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我会随时准备将你的行踪透露给那群老头的,你也知道他们闲得发慌,偶尔玩玩猫捉老鼠的运动也有助于健康……”“没见过你这样的儿子——”闻言,端木乾怒不可遏。气死他了,什么世道,做儿子的居然敢威胁老子!孰料,他风云变色的表情非但未使某人低头认错,反倒招来一声冷哼:“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年。一个成熟迷人的男人。他们拧着眉,谁也不肯退让地愤怒对视着,仿佛两个争抢玩具的小孩子,行为明明略显幼稚,却兀自维护着各自的尊严。“啪”轻微的一响,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停电了。愠怒的端木夏铭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玻璃窗上斑驳的树影,他的眼前黑了一下,几秒后才恢复了夜间视力。“她怕黑……”他被自己的低喃惊醒。一阵疾风吹起窗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不好的事,端木夏铭猛然转过身,从电视屏幕旁边绕过,心灵如焚地冲向门外。“铭——”端木乾震惊地抬起头,却看到铭已经冲了出去。走下三楼旋转大理石阶梯。他走得很快,因为所有的学生现在都在一楼看比赛,所以此刻在三楼,除了她绝对没有其他人,他必须尽快赶到她身边去。抄了一条近路,寂静的大理石走廊上,响着他急促的脚步声,急速地奔跑将漆黑的短发吹成急行风的形状。然而,当他走到通往大堂的那一个长廊的时候,端木夏铭急促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一个瘦弱的影子在刹那间映入他清澈的眼眸之中——走廊的另一头,惊惶失措的许多多双手捂着耳朵,仓皇失措地奔跑,像一只拼命躲避猎人追杀的小鹿。她丝毫没看见走廊那头还有另一个人,于是,她一头撞到他的身上便成了意料之中的事,顿时,一天的星星在她的眼前闪耀。“啊——”猛然撞到不明物体,她一时骇得再次害怕地尖叫起来。“多多——”熟悉的声音,还隐隐有丝深沉的关切,是铭吗?“铭?”她嗅到他身上星辰花的味道,近在咫尺,仿佛迷途的孩子陡遇了曙光一般,刚才的恐惧全被无端的感动取代,“……你来了就好了,那里好黑,还有老鼠。”女孩隐忍的哽咽声传进他的耳里。一只温暖的大手,在许多多流下眼泪的那一刻,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头上,她纤瘦的肩头让他微微蹙眉。他知道她偏瘦,却从未意识到竟是这般单薄消瘦。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怜惜。端木夏铭静静地将她揽过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没有一句多余的语言,他的眼眸之中是如大海一般的沉静温柔。“不用害怕,我不会扔下你走远……”风缓缓地在夜的上空吹过,树叶随风婆娑作响。两个修长的影子映在昏暗校道的地面上,影子的主人立在树下,看着礼堂门旁的一切。心中似乎有一股凉气“嗖”的一声直窜她的胸口,还有一种疼痛,一点点地沁入她的心,凝成空旷寒冷的黑洞。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捏紧。而些时——礼堂四周所有的水晶灯忽地都灭了,仿佛刚刚还是白昼,转瞬间黑夜便突然降临。惊呼声此起彼伏,造成了不小的混乱。“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就停电了。”“喂,我告诉你们,听一位学长说这个大礼堂曾经死过人哦,你们说会不会是他(她)搞的鬼?”“啊……你不要在这散布谣言,我们学校还那么新。”“吵什么,待会儿来电后问问电工伯伯就知道了。”“……”黑暗中,学生们开始揣测停电的原因,也不知是因为怕黑,还是为了打发无聊的等待时光。“砰”的一声,原本紧关着的电控室的门被人急匆匆地撞开了,同学们吓得差点跌下坐椅来,他们循声向左侧的角落看去,来人是专管电力智能监控室的姜伯。“出事了……出事了!”姜伯还穿着睡裙,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抚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会长在哪,会长在哪?学校的电路出大问题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同学们一时愣愣的忘了去作出该有的反应。“有谁能告诉我,会长到哪去了?”姜伯再次大声地问。还是无人应答,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评委们也是茫然地摇头。直到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才打破了这怪异的沉静——少顷。一阵清晰沉稳的脚步声在原木地板上不紧不慢地响起,借着手机的荧光缓步至姜伯的面前,脚步停住了。郝连乐薇抬起头来,黑眸中流露出镇静如仪的清光。“姜伯,别多说了,我想先去看看现场的详细情况。”当姜伯带着薇及其他学生会干部来到监控室时,控制电路的电脑已经全部瘫痪。看着眼前黑色的屏幕和桌上那个新刻的图案,郝连乐薇瞪大了地双眼,脑海中有一抹了然的清白光芒闪过。“天啊,那个贼真的把手伸到我们启夏来了。”“居然还是一样的作案手法,不简单呀。”“何止不简单,我看他根本就是胆大包天,明知已经被各校的警卫和警察盯住,还敢再次作案。”“你们看,这个图案刻得不深,显然是力道不够,由此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这还是个女大盗呢?”四周嗡嗡的讨论声无一遗漏地落进郝连乐薇的耳朵,她轻轻地抿住嘴唇,凝神看着那几台被人动过手脚的电脑。谁会如此大胆呢,胆敢在我校加强了戒备时还来偷袭?停电不过才两三分钟,从电控室到校门口或任一面墙边都要走上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再加上那些逃跑的关卡黎姿都作了周密的部署,若她料得不错,作案者此刻应该还在……“不要吵了!”很快,她抬起头来,镇定自若地说道,“懂电脑的人给我留下来,其他人马上去礼堂维持秩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霎时间,现场安静了下来。突然之间强悍起来的气势完全出人意料,连端木夏铭都吃了一惊,胡乱猜测却无主张的男生早已经露出窘态,慌忙地跑出案发现场执行任务去了。郝连乐薇满意地看着第一个冲出去的手下,微沉吟了一下,她开始下达第二项重要指示:“在场的各位有谁能把这几台电脑修复好,我将会代表校方给予重酬。”她的话是对着众人说的,眼睛却只看着一个人——那个人精瘦精瘦的,是被喻为全国电脑天才的少年。小个子男生被她盯得心里发毛,说不出来的怪异,任由她看了自己半晌,他还是谦虚谨慎地说道:“会长,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这种病毒我确实破解不了,据我所知,它在国外还有个既美丽又诡异的名称,叫‘天鹅殇’,去年加拿大的温哥华市所有大中小院校的学生电子档案也是被人被坏,作案手法和我市几起学生档案被盗案如出一辙,只不过温哥华的学校要幸运得多,兴许那人只是要试验下病毒的危害力,没几天他又自动给人家恢复成原状了,后来也没见发生什么事,警方至今也无法破解作案者的动机及查明他的身份。”听他一五一十地说完,大家不知是该欣喜知道了点内幕,还是无措于目前面临的黑暗。仿佛是被雷击中一般——许多多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甚至,思维凝固了,呼吸凝固了……那个男生说的病毒名称…………天鹅殇……在这个幽幽暗暗电控室里,许多多的瞳眸中满是震惊的光芒,血色顿时从她的唇角逝去,剩下一片惊人的苍白,心跳动的幅度……越来越慢……慢到她可以听到那拖长缓慢的声音……怦……怦……在一瞬间,端木夏铭的黑眸中闪过异样的光芒,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许多多心底深处的震动。长久地,大家都微垂着头,似乎在为这一难解的问题陷入深刻的沉思。直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穿过他们的眼前,然后静静地坐在主机的电脑椅上。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个神思突然恍惚的少女。许多多当着大家的面重启了那台沉默的电脑。寂静的电控室里只有键盘被敲击的啪啪声。许多多按下主机箱的一个绿色小按钮,取出一个红色的磁盘,手指转动了一下,将磁盘翻了个面重新放进里面。她的目光很快地在电脑主屏上那一行行英文字母上扫过。郝连乐薇看到程启的手忽然颤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度吃惊的东西。“你会……”薇的目光突然看向了少女,目光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讶,“这是连警方的电脑专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居然会……”端木夏铭异常冷静地看过来。许多多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惊诧的目光,她一心一意地扑在疏导电脑障碍上,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游走,她的神情如此认真投入,以至大家都俨然看到了一位严肃认真的学者在专心致志地做着她的研究课题。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地知道,这背后掩藏着多少的波涛涌汹。“啪——”随着一阵熟悉的音乐响起,室内的灯光突然大作,亮如白昼,令刚才还靠应急灯照明的学生会干部们有些微的不适应,眼睛眯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使满目的灯光不那么刺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一个低沉而又突滞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轻轻响起。女生这才回过头,发现了不知何时站立在她身后的男生,漆黑的眼睛里隐约透露出的复杂情绪让她有些不安。许多多惊异地看着端木夏铭,一向自由无谓的她居然在这一刻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愕然和紧张。他低声再次说:“说你该告诉我的话……”她恍若回过神来,只是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那个图案。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回答问题。端木夏铭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看着那个白亮的屏幕,他迅速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淡漠。“既然‘天鹅殇’这个电脑病毒那么难解,我相信,只要能查出所有能够破解此种病毒的人,就知道近几个星期以来各校学生电子档案被窃一案的幕后黑手是谁——”此语一出,如同惊雷一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炸响。许多多失声叫出来:“铭——”即墨程启和郝连乐薇怔然的目光同时看过来,瞬间,许多多成了所有人注目的核心。端木夏铭的话还没有说完:“从今晚起,在没有真正确定许多多是否与本案有关之前,她不得再踏入学校一步,今晚的参赛资格取消,并马上回夏铭园,直至案情查实清楚。”郝连乐薇的目光在瞬间变得犀利而冷锐起来。程启转头看着许多多。许多多的瞳眸中闪动着震惊的光芒,仿佛她听到的是极度荒诞的天方夜谭。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人,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我没有……铭,你怎么能限制我的自由——”“你可以在夏铭园自由活动,也可以顺带帮我们想想还有谁有这个能力,三天之内,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端木夏铭伸出手来握住许多多的手,将多多带到自己的身边,手臂强硬地揽住多多的肩头,低头看着多多,如墨的黑眸中漾着复杂的神色。许多多几乎是哀伤地看着他。“铭……你不能这么做……”“真正清白的人是不会在乎一时的委屈的!”端木夏铭默然地握紧手中的小手:“在事情没有结论之前,我们两个人都应该保持沉默,孰是孰非很快就会有定论的,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许多多呆呆地抬头看他。眼中一片空荡荡的恍惚,仿佛根本不认识他,眼神穿过他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却无力从那里走回来,无力坦然自若地走到他身边,因为他话里话外透露出的种种意蕴。事已至此,叫她如何不信他!等,她会等,站在那个离他很远的地方等他没有任何理由地相信她。“怎么会这样?”当夜,莫莫在看完整场的比赛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冲进许多多的卧室火急火燎地喊。许多多正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着那套换下来的衣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她是没有思想的,如果没有人打扰她,她可以永远这样呆呆地坐下去。莫莫握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多多,我跟你说话呢。”她的语气里隐隐透着担心,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都不相信多多会是那个什么间谍,不说别的,单单为了少爷的宠爱她也不会那么做的。许多多的眼珠转了转,似乎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莫莫,你相信不是我干的吗?”她的声音很轻。“当然。”想也不想地回答。她有些好奇地侧目:“为什么?”“笨蛋,这还用问吗?”莫莫理所当然地说,“你不光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少爷最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怀疑?”她幽幽地叹息:“可是……最喜欢的人不一定会是他最信任的人啊。”莫莫忽然觉得不对劲,奇怪地打量靠着床沿发怔的许多多。“是不是少爷说了什么,你生他的气啊!”“嗯?”“告诉你,千万别。要知道,当时那种情况少爷选择先把你带回家的处理方式再明智不过了。你也不想想,既然作案者没有从正门堂而皇之走进去的可能,那么他只能选择从另外三个密道潜进去。”“还有秘密通道?”她困惑地问。“是啊,”莫莫继续解惑答疑,“我听柳管家说,学校不少地方都装有密道,其中通往电控室的就有三处,它们分别安装在少爷,会长和启少的私人休息室里,很少有人知道的。今晚出了这样的事,少爷若当场告诉他们你当时在他的休息室,那不是明摆着向人说明你有百分之八十作案的可能和机会吗?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不想让他们怀疑的目光射向你,要那样,你可能早已被他们带回警局了。”许多多怔了怔,默声低喃:“是这样啊……”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呢?她静静地望向窗外慢慢聚拢的夜雾,眼底渐渐沉积出一种奇异的神情,仿佛可以看见花园里薄薄的晨雾,盛开的向日葵,微凉的青草地,晨曦中拉动大提琴琴弦的晶莹手指,晶莹得像水晶般的少女。“喂!”莫莫用手在她面前晃,困惑得她突然灵魂出窍地发呆。“嗯?”许多多回过神来。“不要担心还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在你身上,相信我,更要相信少爷,他会保护你的,任何想诬陷你的奸计都不能得逞的。”她心底心热一片:“谢谢你,唠叨的丫头。”“谢什么啊!”莫莫眼珠转转,笑嘻嘻地说,“不如你告诉我,世上还有谁能让患了天鹅殇的电脑活过来?我想你一定知道他是谁。”许多多却只是怔住。她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第二十一章 铭 这雨一下,似乎忘了停歇的时刻。有时是倾盆大雨,有时是绵绵细雨。雨不分昼夜地下着,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树叶被冲刷得再没有丝毫灰尘,整个世界仿佛白蒙蒙的冰雾。许多多整天站在琴室窗边,望着雨雾中的游泳池发呆。呆呆地站在窗前,她的脑子一片白茫茫的混沌。忘了去思考,也无力去追问。她只知道,每次只要试图去思考些什么,心底就会被揪得生生作痛。寒意渐浓。透明的雨丝漫无边际地飘荡。仿佛一夜之间,秋天的凉爽弥散怠尽,而冬天静悄悄地漫步而来,沁骨的凉意让万物忽然变得那样肃清。晚饭的时候,端木夏铭还没有回来,桌上那几盘精致可口的佳肴也因无人品尝而渐渐冷却下来,失了原先的美妙味道。许多多没有离开饭桌,头慢慢地俯下,枕上了拢在一起的双手。她趴在桌上慢慢地想,才不过几天的工夫,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静静地等待他的到来。夜色渐浓。寒意渐深。端木夏铭从外面走进站在餐厅的桌前,微蓝的灯光洒照在女生的身上,恍若有晶莹寂寞的光芒,周身缭绕着似有若无的忧郁雾气,仿佛她随时会在雾气中消失。端木夏铭努力赶走心头的不安,轻轻走过去,喊她:“窝窝头……”她抬起头来看他,眼珠乌黑乌黑:“回来了?”“……你吃饭了吗?怎么饭菜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他静了一下,深深凝视她,墨色的眼瞳像黑玉一般温润闪亮,“莫莫说你一整天都在发呆,有什么心事?”许多多安静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眼眸中有着紧张的小心翼翼,她轻声说道:“你……相信我不会做那样的事……对吗?”“……”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慌乱,许多多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指,目光顿时变得固执起来:“告诉我啊!你是不会怀疑我的,对吗?”“……”手有一种被濡湿的热感,让端木夏铭一点点地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许多多,面颊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铭……”长久的沉默中,许多多脸色发白,背脊有股寒意渐渐升起。她僵硬地握起手指,慢慢地,她僵硬地离开他的手,也离开他温暖的气息。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不相信……然而她的手并没有能够离开。端木夏铭紧紧地包覆住了她。“不要难过……”他怜惜地望着她焦虑不安的面容,不再克制心中的感觉,任由那种又心疼又酸软的爱怜恣意流露。许多多闭上眼睛,不想再问什么了。她心中有一种沉闷的憋屈,面容不禁像结了冰霜般的淡漠,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端木夏铭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低沉的声音里有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她身体僵硬地背对着他,他缓缓抬起双臂,从身后拥抱住她,沉默地将下巴放在她的发顶。良久良久,直到她的身子柔软下来,他才轻声说:“多多,我一直都相信你。要说有不相信的人,那也是你自己。你不相信自己给人留下的是值得信任的形象,才会如此不安,你知道吗?”铭将她拥紧,如同拥着自己的生命般拥着她。“你要学会相信自己。”她刹那间忘记了呼吸,血液在血管里静静地流淌,外面的雨也静静地落下,屋内却恍若有暖雾蒸腾而上。窗外,是凝露的碧绿草地,绿茵茵,广阔无垠。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床上的人坐起身,许多多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白粥。她看到端木夏铭已经醒来,唇角开心地上扬:“醒得太是时候了,洗漱后就可以吃早餐了哦。”铭起身看着她,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周围温柔地舞动着,他的笑容依稀都是金色而温暖的。“怎么起这么早?”“早睡当然得早起呀,”她的笑容中隐约有些羞涩,不像那个一贯狡赖的许多多,却像微微局促的少女,“我都进来看你好几遍了,可你没睡醒,我只能找点事来打发时间了。”“赶快去洗脸漱口吧,粥等下就会凉了。”许多多微微一笑,到桌前把粥放下。她的手刚刚要撤走,但是,却被他的手轻轻地握住,许多多感受到了他手心里的温暖,她抬头看他。“多多,”端木夏铭眼眸幽深,“高中毕业后我们就去国外生活,好不好?”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悬在半空中。他的声音轻柔,一字字地印在她的心上。许多多的眼中一片透明,那透明仿佛是最清澈的露水,在她的眼中流动,轻轻流动,然而,她却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按上了他的额头,然后,取笑道:“发烧……不像啊。铭,你是还没睡醒说胡话,还是昨晚没吃饿糊涂了?快快来,请你吃我做得最棒的白粥啊!”她不愿意吗?他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眼中一片落寞的光芒,但是,许多多突然伸出双臂用力抱紧了他,紧紧抱住他,泪水涌上她的眼眶。“比呆瓜还傻的木瓜,我只是担心在旅涂中你会被我烦死。”她感动得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口,轻声说。端木夏铭无声地笑了,笑容如此的明媚开朗,他的心底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然后,一阵温热从那里渐渐涌出来,愈来愈滚烫……这时有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许多多怔了一下,发现是自己衣袋隐隐透出莹亮的光芒,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掏出手机。刚按下接听键,手机里就传来急躁的声音,前后不过才一两分钟的样子,许多多的面色骤然苍白得仿佛透明,如同突然被人刺了一刀,汩汩地流出血来。“啪——”身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被摔落的声音,端木夏铭急忙转过身,看到一只蓝色的手机已经被摔成两半,光洁平滑的木地板上还留有个不大不小的洞。断裂的手机,许多多背对他站在脱落的电板旁边,她的背似乎是僵直的。“多多……”他疑惑地看着她。“对不起,把你的地板砸出了个洞。”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她仿佛刚刚从怔忡中回过神来,马上蹲下身去收拾那两半残骸。“谁来的电话?”头顶响起铭在意的声音,她感觉到他已经在自己的身边,心中一惊,双腿忽地绷直,她站起身,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有种戏谑的味道:“吃醋了吗?那我,偏不告诉你。”她转身跑了出去,然而手几乎是摸索着抓到了门把手,然后,门被很用力地关上。房间里的一切,都悄无声息。端木夏铭转头看着许多多离开的方向,他的眼中有着不明的担忧与不安。冬日的清晨,天边泛起淡淡的青色。启夏高中的广场上已经停满了不同的轿车,学校理事会的各位理事几乎都已经到场,聚在学校的会议室里,深棕色的椭圆形会议桌边坐满了人。墙壁上,时钟刚刚指向七点一刻的位置。关于学生电子档案险些被窃一事,已经在整个启夏中传遍了。谁也没想到,全市的各大名校会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手里——不管她是蓄意盗取还是恶作剧的戏弄,她都应该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而理事长的儿子铭少的行为,明显有偏袒作案者的嫌疑,这令人既痛心又无奈。针对嫌疑犯许多多,掌管学生工作的学生会会长郝连乐薇的态度更是让人匪夷所思,她非但没有立马将人交由警方法办,反而以一副就事论事的腔调说事情还未查清楚,希望各位理事们慎之又慎考虑问题的严重性,以免在学生中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影响良好学校的声誉。于是,几乎所有的理事们都接受了她的建议,在等了一会儿后,早早地赶来了以期避开端木夏铭。毕竟,近日的传言说端木乾已经将理事长的位置交给了儿子。虽未经证实,他们还是不想跟铭少正面起冲突,于公于私都不好。会议室里,低压的空气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不时有人小声地说些什么,从他们同样紧锁的眉头里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们心中有着相同的不安。启夏能有今日的成就,靠的是端木和即墨两家严谨的治学作风。而接下来,他们要“定罪”的是与铭少关系匪浅的人,这叫众人如何定夺才好?!负责此案的倪主任坐在主席位上,他左侧是郝连乐薇,右侧是伊扬,清了清嗓子,他淡声说:“这么早就召集各位理事前来商讨校务,真是抱歉,不过事情太过严重,我们想尽量多听听理事们的意见……”“慢着——”伊扬环视了会场一圈,立刻蹙起了眉头,冷静地说道,“现在还不能开始!”随即,他合上刚刚打开的文件。“端木夏铭还没有到场,这不符合……”“他是必须回避的人员。”郝连乐薇出声解释,声音淡静清晰。“回避?”伊扬轻轻地笑了,“那也要等他自己提出申请,而不是你们联合起来瞒骗着他来开这个审判大会,他明天就是这个学校的理事长了,你们不说一声就把他排斥在外,这说得过去吗?”似乎想起什么,他沉声说道,“这么说,昨日程启作为本校的交流生前往韩国学习一周,是你们这个计划的前奏啰……”“伊扬——”“伊扬学长——”不待倪主任出声阻止,郝连乐薇已是霍然起立,再一次打断伊扬的话,她的声音很大,仿佛不这样做就不能压制住她喷涌而出的委屈一样。理事们愕然地看着她。郝连乐薇的双手轻轻地捏住黑色桌面的边沿,坦然自若地说:“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所有启夏的人,我郝连乐薇不是那种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人,更加不会公报私仇,何况她与我素无过节。许多多有怎样的家世背景我都可以不过问,但我不能不对我的工作负责。出了学生档案被人恶意损坏这样的事,我从头至尾就没有想过要利用手中的权力趁机惩治谁,该怎么处理由不得我胡乱下定论。”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紧望着她。“启,是主动要求回避才去了韩国。但——”她的眼睛如大海般澄静,“你们不会了解许多多对铭有多重要,如果我不这么做,谁也无法保证他会做出某个令人大吃一惊的举动,说不定…….会一力承担下来。”伊扬望着她,淡漠地说道:“为了夏铭的前途,你可以事先就阻断他去作错误决定,那多多呢?你为什么不多为她想想,事情也许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郝连乐薇拉住张口欲言的倪主任,淡淡地凝视他,回应说:“不是我不想帮她,也不是我刻意为难她,而是目前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她。老师这么关心她,不如亲自去问她或许比较好,我们也好省心。这是校长昨天下午应邀参加玛雅贵族音乐学院挂牌仪式上他们的第一任校长罗嘉文先生委托他转交给许多多的正式聘书,你看里面的内容对尽快侦破案件有帮助吗?”说着,她从放置在身前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复件的红头文件。伊扬狐疑地看着她,接过递来的文件,当目光落在纸张上时,猛地呆住了。清冷的阳光反射在纸面上,微微的刺眼,“玛雅学院副校长许多多”十几个黑体的大字仿佛从纸上跳了出来。半晌,他握紧那份文件,迅速地拨通了那个未曾拨打过的电话号码,电话刚一接通,他就略显急促地说道:“许多多,到学校附近的星期八咖啡厅,老师要见你。”香水百合在花瓶里散发清雅的香气。伊扬还没有刹住脚,坐在窗边的少女已经说了话,很是笃定的声音:“老师,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等我——伊扬惊讶地看着她,疑惑地说道:“你料定我会找你。”“我不是神仙,是今早提前去学校搞教室卫生的莫莫说在校内看见了很多车子,”许多多的脸色略显苍白,病弱的样子,“我不想有人为了保护我而牺牲自己。老师,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对于这样恳切的请求,他没法拒绝。宁静的咖啡厅,伊扬看着许多多喝下浓浓的一杯咖啡,关怀地说道:“你好像很没精神,生病了?”“谢谢老师关心,我没事,”许多多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着伊扬,“他们选择老师来找我谈话,想必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吧?”伊扬答非所问:“小多多,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你家里的人是干什么的?”“他们都是老师,”许多多的脸上有着微微的讶异,“这与此案有关?”“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伊扬淡淡地看着她,“那么,你还能不能告诉我你未来的梦想是什么?”她摇摇头:“我不能有长远的梦想。”“怎么会?”他凝视她,“为什么不说你的梦想是成为一所学校的创始人?”“老师为什么不相信我?”许多多怔怔地望着他,“那样伟大的梦想我不能拥有,也实现不了。这一生,我只想记住身边每一个值得珍惜的人。为什么老师不愿像以前一样相信我的话了呢?”“相信?你叫我如何相信?”相信两个字眼,终于触动了伊扬心底的怒气,“我是你的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诚实,可你却欺骗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相信你的人。”他的手握成拳头猛地捶在桌子上,对着许多多激动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恶意窃取他校学生档案不光是触犯了法律,也玷污了我们对你的信任之情?未向校方坦陈你的身家背景,你竟然还敢说我不相信你——”许多多的长睫毛忽然震惊地扬起:“老师什么意思?连你也怀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伊扬说道,“我不会毫无根据地去怀疑任何人,尤其是你。可是,许多多,你这次的所作所为,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伊扬的话严厉而略带痛心,句句敲打眼前的女孩。“许多多,哦不,我该称你为许校长或许理事长才对,真是要提前恭贺你的新学校获得了教育部的批准,下个学期就可以向社会招生了。”许多多茫然地坐着,伊扬的话似惊雷一般在她的耳边轰隆隆地响着,她的面孔煞白。手在不由自主地用力,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里,她却浑然未觉。很想哭——“许多多,如果觉得是被人冤枉的,你最好不要用眼泪来解决问题,”伊扬看着她发怔的样子,蓦地,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下来,“可是,白纸黑字,大红印章这些又怎么能假得了呢?”“你……说什么?”止不住的泪水从许多多的眼中滚落下来,一颗颗落下,落在桌面上。她抬头看着伊扬,声音颤抖:“我根本……连世上有玛雅这所学校都不知道,铭和程启对我那么好,我……不会做对不起他们的事,不会。”“……”看着委屈得哭泣的许多多,伊扬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坚定而缓慢地说:“如果是这样,你更加要去亲自查明真相,证明自己的清白。”“……”许多多低下头,语无伦次地低泣道,“可是……如果真是她,我没有……办法……不不不……她不会害我……”“没有可是!”伊扬声音低沉,“别因自身的原因而让夏铭为你去承担所有,这不是花钱就能了的事,谁承认了都很有可能去坐牢,给人生留下一个大污点。”下午放学的铃声早已敲过,上了一天课的学生也早已四散回家,学校的大门前正是一天中最冷清的光景,在夕阳的余晖下,只剩下学校的工友在打扫卫生而已。安静的道路,白色的宝马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端木夏铭轻握着方向盘,车窗外的景物在雨中无声地后退。手机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在车内震荡着。一只手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刚刚放到耳边,那一边就已经传来声音。“铭……我想见你。”端木夏铭愣住了。“啊哈哈,你还真信了?骗你的啦。”“……”“生气了?真是开不得玩笑的小气鬼。”他恼怒地冷喝:“窝窝头,你闲得发慌找打,是不是?”“想要找我你也要找得到我啊,另外告诉你一件事,柳管家想请少爷顺路带个蛋糕回来。”“买蛋糕?”端木夏铭冷哼的声音,“窝窝头,撒谎也用用脑子,无缘无故他要我买蛋糕干什么?你别告诉我是他想吃。”柳管家讨厌吃甜食,全夏铭园的人都知道。许多多轻轻吸了口气。“少爷既然是有脑子的人,又何必和我这个没长脑子的人计较那么多?到时,你不就知道了?”“许多多——”暴怒的声音。“不要再大喊大叫,有失你王子的风范哦。当然啰,我是不介意你多吼几句,反正听习惯了全当身临动物园听见了狮子吼叫。”许多多的眼睛里有俏皮的光芒,“所以,你要是觉得不解气的话,现在开始倒数三秒,大吼三声吧……我先失陪了。”她飞快地合上电话,淘气的目光触到垂在胸前的项链,星辰花图案,仿若有淡淡的幽香沁出。铭,只能是我一个月的守护神吗?她轻握住项坠,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缓缓浮上的竟是如雾一般迷离的忧伤。路边,店子的玻璃被霞光照耀得迷离,她怔怔地停下来向精品店的橱窗看去。目光落在橱窗的墙角摆着的一只布偶女巫!白色的……女巫?女巫不都是黑色的吗?如此与众不同,是否代表她是快乐的小女巫?身后一件洁白的魔法袍。那件魔法袍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好像是水晶般闪闪发亮,有剔透的质感,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她怔怔望着橱窗里纯白的布偶女巫。“想要吗?”一只手似故意重重地搭上她的肩。没来得及她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整个人已经被人恶剧作地抱在怀里,他的拥抱太过放肆,她恼羞成怒,这人未免也太轻薄了。“浑蛋,放开我。”许多多急着要把他推开,“我要喊人了!”“好,顺便把你父母也喊来,我们正式见面算了。”低沉戏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她抬起头,棕色的头发,清俊到连冬日阳光都要失色的笑容。许多多惊愕地睁大眼睛,痴呆呆的目光正对上端木夏铭深邃的眼眸,不禁喃喃低语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要不是你太碍眼我怎么可能看见你?”臭窝窝头,刚才还夸海口说他找不到她,也不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就乱得意,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她这么大个人在路边闲逛,试问他怎么可能看不见?她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单纯,然而在她的眼底却有着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哀伤,那抹哀伤一闪即逝,被她掩藏得很好。“你也别得意,我是特意来这接你的,要不然我早进店子里面了。”“接我……”他微微地眯起眼睛,认真地审视着她,“懒猪一只还会勤快得来接人回家?恐怕是为了见别人才出的家门吧。”话说出口,他才惊觉语气里怎么透着股酸味。许多多看到端木夏铭微带探询的眸子,顿时间一脸讨好的笑容迎了上去,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呵呵,谎话被拆穿了。”端木夏铭紧绷着一张脸,不理她嬉皮笑脸这一套。她皱皱眉头,摸摸鼻子,有点无可奈何地解释:“看了一上午书人家闷嘛,所以就出来散散步。”“委屈你了,”他抓住她的手,面上染满了她不懂的忧郁,“再过几天,我一定会让你回到学校过正常的生活。”“铭……”街道上一片无言的静寂,然后,许多多抬起薄玉般的眼眸,看着他,安静地说道:“让他们慢慢查吧,我不在乎能不能回学校,你不用担心我的情绪会一天天坏。你只要记得,无论明天发生什么事,许多多最在乎的是铭会不会依然相信她?”“可是……”“没有可是,”她抬头看他,声音轻而透明,“况且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然我绝不会原谅你的。”端木夏铭的眼中有一点点疑惑:“什么重要的事?”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明天就是我们恋爱一个月的日子,想要你带我去看海,可以吗?”端木夏铭微微怔住。他安静地看着,看着许多多清澈纯真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笑容,然后,唇边露出温柔的微笑,轻盈恍若天使。窝窝头,我愿意……满足你任何愿望。 第二十二章 对不起,亲爱 初冬的晌午,微风清冽,草木轻轻作响。阳光清静爽洁,透过树林的枝丫,斑驳地洒在宁静的小路上。一辆白色汽车。静静地停靠在了路边。端木夏铭打开车门,小心地将许多多牵出来。“闭上眼睛,我会让你看到海。”她轻轻笑起来:“都看不见了,还怎么看海啊?”“怎么老是成不了聪明人呢?”声音的主人有点哀叹的味道。许多多低下头,讪讪地笑,索性不再答话,免得他又逮住机会说她笨。还有,其实她提的是个大难题吧,不要说这座城市就是周边城市也连着海啊。什么都看不见,却可以更敏锐地感觉到风的方向,从左至右朝他们温柔地侧吹过来,脚下踩着形状不一的石头,偶尔会有软软的枯草,空气里有着晨雾清新的味道。端木夏铭正牵着她的手,两手交握,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她的手绵软而微凉。她可以模糊地感觉他的身影位于她的右前方,可以知道他小心翼翼地引领着她,慢慢地向前,像走上了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直线。每迈一步,她心底的忧伤就消散一分。风的领域更宽广了,沙沙的海浪声,正朝他们忧郁而优美地飘来。原来海还可以是用来听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都快要雀跃得忘乎所以了,海浪在脚下咆哮,而她是只扬着风帆将要远航的蓝色小船,载满的不是忧郁,而是纯纯的幸福。净色呢绒中长外套轻轻覆在她的肩上。许多多惊诧地睁大眼睛。端木夏铭的左手依然握着她的右手,微微地笑道:“这是不是比你心目中的海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忙不迭地点头,新奇得像个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宝藏,眼前这片景色她已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它才恰当,足以道出它的美。万丈悬崖底下是连绵成片的绿色海洋,树梢在微风中婆娑起舞,会聚成一曲永垂不朽的华美壮丽的乐章。在远处,更有几栋绿色的小木屋,守着大片芦花和洁白水鸟。那岸边一线高远的天空,像极了一匹蓝绸缎,纯粹、透明。这样的恬淡逸致,引得水鸟啁着旋转的调看这芦花轻扬。疏离城市的人声鼎沸,远去车水马龙,聆听这自然的声息,虽带着离群索居的寂寥味道,但并不妨碍她的心胸变得清明开阔。“多多,喜欢吗?”有力的双臂忽然从背后紧紧搂住她,将叹为观止的她拥进自己怀里,“以后,隔一段时间我们都可以来这一次。”“这么好的地方要是能常常看见当然好。”许多多看着远处木屋的方向,微笑的面孔上出现憧憬的神态,她转头看着端木夏铭,说道,“你当初怎么发现这块宝地的,有仙人指路?”她的脑袋在他的颈边,清新的发香萦绕在他的鼻端。她可以听见他的心跳。“怦!怦!怦!怦……”他拥着她的肩膀,热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有一次开直升飞机无意中看见了,你是第一个和我分享它的人。”许多多微微脸红,默默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她的眉宇间却有着难解的悲伤:“谢谢你带我来,想到世上还有这片简单宁静的天地,我们都……要好好的。我很喜欢这里……”“既然我们都这么喜欢,不如来给它命个名吧。”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能时时把它放心中的好主意。她的唇角上扬,眼神间故意露出愁苦的笑意:“大少爷,我才疏学浅,这种事交给你一个人就好。”端木夏铭低下头,他的眼中满是宠溺和无奈。然而,他还是故作生气地命令她也一起想:“你要敢偷懒,我就把你从这扔下去,反正死不了,在哪棵倒霉的树上挂个几天我再让柳管家来救你。”传达出这么危险的信号,许多多不得不加以重视,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要不就叫夏铭海?”“你属单细胞动物吗?”他毫不客气地贬低她的智商。“那那叫……琉璃梦?”“童话看多了吧?”这怎么又扯上童话了?她骤然回头,额头“砰”的一声撞上他的下巴!“哎呀!”她吃痛地低叫,额角立时浮出一块淡红的印子。她伸手捂住痛处,好痛啊,她看这块地方干脆叫霉海得了。还未抱怨完,手被人握住。她惊疑地抬起眼瞪的刹那,感觉到有湿热的东西贴上她的额头——他吻着那撞痛的红晕。她的身子僵硬。想到那日伊扬老师给她的那份文件,她便滋生了无穷无尽的歉疚感。只是一想,她便有了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挣脱的冲动。端木夏铭的脸上飘起了深深浅浅红,他凑巧在她身子微动的瞬间放开了她的腰,脸上又恢复了淡漠沉静的模样。他抚摩着许多多的脸,说:“这里叫多海。”“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屏息凝视他。“以后你会明白。”他的声音却如水底轻缓的涟漪。许多多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水一般清澈迷离。张了张口,似有什么话就要冲口而出,然而她却忍住了。后来的后来,她明白了这其中包含的意义,她独站在深不可测的悬崖边,风呼啸而来,满目的悲凉。她总是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酸涩难过得几欲窒息。“我有点饿了,你先在这看会儿风景,我去下面的车里把吃的东西带上来!”最初的怔忡在许多多的眼中慢慢地褪了下去,她的眼眸又恢复了以往的狡黠,抱怨地说道,“都怪你,那么早就喊人家起来……饭都没来得及好好吃!”端木夏铭幸灾乐祸地扯了扯嘴角:“谁叫你是猪投胎的,吃得那么多,还想学淑女细嚼慢咽。”她嘟起嘴狠狠地瞪他:“你没福气成为养猪专业户,还怪世上猪太多?”端木夏铭很酷地丢给她一个标准少女杀手式微笑:“看来我们的多多猪找了肯收留你的那个养猪专业户了,那真是恭喜。”许多多一时语塞。她总不能直言不讳地说,你不就是那个养猪专业户。她待会儿要做的事,也许会让她好几年见不到他,或者一辈子与他交错而过也不一定,她又怎么能把那么直白的话说出口。她无赖地说:“我知道那个养猪专业户是谁就可以了。”端木夏铭摇摇头:“你这个爱胡乱狡辩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永远改不掉,这样,你才能把我记住呀!!”许多多冲他吐吐舌头,一蹦一跳地跑下山,边含含糊糊地嘱咐他一定要在山上等她。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无奈地坐在岩石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天空上,有绵软的云朵在游移。山下寂静的公路。无数的叶子从路两旁的树上沙沙落下。黑色的林肯轿车横亘在前方,儒雅的老人恭敬地站在车边。他好像是为了执行某个命令而一直守候在那里,银白色的发丝上还有晶莹剔透的晨露在闪亮。树叶间晃动的光影将车内的世界摇曳得明暗不定。金色的阳光照在许多多的脸上,她的面容却惨淡无光,远远地凝视着那个,如同千万重山。她僵硬地走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深深地刺进肉里。“拉布德殿下,您该走了。”班得纳对她鞠躬,神态不卑不亢。“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得不接受您尊呼我为‘您’了吧?”她皱眉。“希望您慢慢适应。”“是啊,很多事情习惯了就好了。”“王妃请先上车,您有任何疑惑我都愿为您解答。”班得纳年老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薛警官现正坐在车内,他需要您的配合做份询问笔录,好了结那宗学生电子档案盗窃案。相信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您依然可按时乘坐专机离开中国。”“我承认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后果,就是被驱逐出境吗?”她淡淡地说。“我们已经与中国外交部和司法部的有关人员进行了交涉,他们只是请您暂时离开中国……”“你们准备找什么借口向我就读的学校解释?”她轻轻地将话题带过,平静地说:“这次事件好像各校的师生们都知道了,如果没有听到警方严惩作案者的消息,他们说不定会做出些过激的行为,影响正常的学习秩序。”班得纳凝视她。半晌,他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神情,说:“王妃不用担心,事情过段时间人们就会慢慢淡忘了。只要警方绝口不提,学生们的愤怒会在这种严肃的沉默中冷却下来的。”“原来不是办法的办法才是好办法啊。”她唇角微微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可是,他要怎么办?他那么相信我,要是有一天得知我亲口承认作案者就是我,他会是什么心情?再见面时,我要如何面对他?欺骗一个毫无保留地相信你的人,才是最最残忍又可恨的事呀。”班得纳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住。许多多手缓慢地举到自己的眼前——长长的项链从她的手心垂落,因为握得太久太紧,原来冰冷的链子已经灼热滚烫。如果知道了事实真相,他掌心的温度还会像这项链一样热热的吗?许多多明亮的眼中是一片了然的光芒,滚烫的泪珠潸然而落。她忽然蹲下身,净色呢绒中长外套如同最美丽的花瓣一样铺在她周围的青石地面上。她哭了,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像一个可怜而又无助的孩子,默默地抽泣。马路上。寒风吹来,吹动着她手中紧握的银白色项链。一只手帕忽然落在她的手上,细细地为她擦掉手腕上的泪珠。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许多多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纯粹的白色,然后是一双黑如夜色一般的眼眸,晶莹的瞳孔中有着熟悉的关切。她举起手臂认真地用自己的手帕擦许多多腕上的泪珠,面孔上有着让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绝美光华。许多多的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满是晶莹的泪光。她微笑,握着手中的手帕,看着她吃惊的模样,甜美可爱地说道:“你不认识我吗?亲爱,我是许许多啊。”看着和自己有着惊人相似长相的女孩,许多多不知是还没有从悲伤中回过神来,还是见到失踪几年的好朋友太过高兴,一时睖睁得说不出话。许许多搀扶起她,一双大眼睛盈满委屈看着许多多,轻声说道:“我就这么容易让人遗忘吗?我说过会在你最近的地方,可是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过我的存在。”树叶轻轻无声飘落。许多多眼前划过落叶的影子,才似慢慢看清了满脸温柔的亲爱,眼中有着愧疚却无从说起。“对不起,亲爱。”她的声音中含着淡淡的忧伤,眼眸里是如夜一般忧郁的颜色,“我知道你一定又是为了我才来这的吧。但是,这次牵扯上的事件似乎联合我们两个人的力量都没办法圆满解决呢。如果你还想看到以前的多多,那么,对不起,我好像越来越没用了,连自己没有做过的事都无法向人证明我的清白。”许许多忽然垂下长长的睫毛,叹了口气,转过身,面朝向一旁的班得纳,温声说道:“小哲没有交代你要准时护送多多回比利时吗?”她抬腕看了下表,又说,“现在已经快两点半,您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把她带到最爱她的人身边?”“小许小姐……”班得纳愕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有几分吃惊,过了有那么一秒钟,他才恭声对许多多说,“拉布德殿下,请您上车!”许多多转身看向山顶的方向,僵直的脊背有着一种孤单的味道,许许多缓缓地走近她,注意到她目光的方向,她的眼底出现一抹复杂的黑色。“小哲,他一直都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许许多轻轻地拉住许多多的衣袖,声音中竟有着祈求的意味:“多多,不要让他成为第二个你应该抱歉的对象……”她的目光在树叶摇晃的缝隙中渐渐变得空洞。“你……快点回去吧!”她静静地说着,“回到你原本的生活轨迹中去,这里不是幸福树结果的地方,你留在这里,会让很多人伤心,你……不能再那么自私,那样的幸福和快乐,是不会得到祝福的!”她微微地笑着,看着他,笑容清澈纯真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手指一点点地捏紧,许多多的眼中一片灰暗,许许多的手轻轻地松开她的衣袖,仿佛多多是一只风筝,而她要做那个成全她自由飞翔的放飞人。“多多,你回去吧!这个地方的人和物我会替你统统接纳下来。”“哦……回去!”许多多将手中的项链放到她的手中,静静地说道,“这里有两个人,请你千万不要让他们受伤害!我会回来!”她戴罪狼狈回比利时,中国警方再加以隐瞒,亲爱就可以在这继续扮演她,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吧。只是,铭和启都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她不能去想,也暂时没资格去想了。黑色林肯轿车行驶上了公路,在宽阔的公路上飞快地前行,许多多坐在车的后座,她凝神看着车窗外,车窗外的景物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那些陌生的小路,那些从蜿蜒的小径里窜出来的野花,远远地,掩映在郊区美丽的薄雾中。她看着窗外,泪水从她的眼中静静地滴落。她轻轻地,静静地说,声音里充满了哽咽的哀伤:“端木夏铭,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一个月的爱情,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