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与野蛮淑女》 第1章 楔子 罗纳河上的星夜 楔子罗纳河上的星夜 静初自傍晚的罗纳河醒来,身后是皑皑雪山。 “为什么会在这里?” 静初悠悠醒来时,身下的小船晃晃悠悠,溅起一阵水花,濯湿了她的裙。 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 她素日最喜的穿着t恤、牛仔裤无处可寻,此时,竟着一身蒂凡尼黑色晚礼服,置身南瓜船上!南瓜船上波点细布,一如满天星。 静初有些不明状况地环顾四周:傍晚的罗纳河上,无数小船在飘摇:波点密布的红色蘑菇,橘色南瓜、玫红色草莓、柠檬黄的蝴蝶……将她重重包围,浅月挂在天边。 一阵口琴声滑过耳畔,老歌《telllaulaloveher》的忧伤旋律,听得她几乎要落泪,顺着琴主修长大手,她看到一位黑西装中国绅士懒懒的倚着蝴蝶须船身吹琴,眉眼清寒,一如身后的阿尔卑斯雪山。 晚风吹过,他的黑发在风中飘摇,鬓丝中夹了几根雪丝,夕阳中染了霞光。 “主持人?卫默?” 静初失声惊叫。这位绅士是知名主持人,他与她素昧平生,怎么会和他单独在一起!还有,这些蘑菇、南瓜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默只顾吹口琴,视线并未投来,剑眉微蹙,鼻梁挺越,侧颜如冰雕雪琢。 他认识自己么? 静初想要开口一问,刚一开口,水中忽有千万巨大的波点蘑菇和南瓜飞起,齐齐地扑向她,她被活活埋在其中。 她全力挣扎,丝毫不起作用,她拼命的呼喊,喊不出任何声音。 她在急剧下沉。 她的眼前越来越黑。 冰凉的河水渐渐淹没她的全身。 黑暗中,如冰击碎玉的清寒声音遥遥响起:“喂,看天。” 她抬起头,所有的黑暗在那一刻通消散,幽蓝的天空,漫天都是大而璀璨的星子,星光铺撒在罗纳河面上,凝成一道道流萤…… “罗纳河上的星夜!” 她抬头望着星空,蓦然间悟了:这不是梵高的画作么!自己怎么会在画中,还和一个陌生的男子? “沈静初,快醒醒!” 粗暴的吼声不断在耳边响起,静初猛然间睁开眼睛,梵高的名画《罗纳河上的星夜》仿作依旧挂在画廊的墙上,身边的红、绿、黄、蓝波点蘑菇和五彩的波点南瓜堆成山。 “说好歇一小会儿,都睡成死猪了,快起来干活儿!” “叫你呢壮妹,赶紧把这些搬到楼下!你想让卫默先生等你吗!” 画廊的馆长甩着灰白的马尾辫,吐一口骆驼烟烟圈,翘起的小指头指甲又细又长,说完,拧着细腰袅袅下楼。 “知道了!” 静初做个鬼脸,一手扛起一个一米高的大蘑菇模型。低头看一眼,梦中的蒂凡尼黑裙不见了,身上的绿色t恤和旧帆布鞋染了些颜料,通宵作画时留下的。 恍惚中,静初想起了自己的履历:沈静初,二十四岁,非著名漫画人,非著名油画画家。毕业两年,被炒四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画廊管理员工作,今天却遇见了卫默这尊瘟神。 第一章 草间弥生的波点蘑菇 上 第一章草间弥生的波点蘑菇 八个小时前。 “耍什么大牌!都等了四个小时了!不就是个电视主持人么!什么狗屁‘冰山绅士’!还不是靠脸吃饭的!” “牛总息怒呀,他不光是主持人,还是金牌制片人,他的节目收视率很高哟!而且,据说他是宋家的二公子,得罪不得哟!” “来了,来了!那架私人飞机是他的吗?” 虹桥机场的私人飞机的区域,戴金链子的中年男子、干瘦的马尾辫艺术家、高个子的二十多岁姑娘齐齐仰望上空。 “静初,牌子举高一点!再高一点,一定要让卫先生看到我们的诚意!”马尾辫艺术家双手在空中狂舞。 “好的。” 高个子的姑娘静初说。 四人座的白色私家飞机逼近了,蜜蜂似的在空中慢条斯理地盘旋,再盘旋,静初打了几十个呵欠之后,终于看得清飞机上的驾驶人脸:略苍白的冷峻面容,异常英俊的轮廓,就算隔了十几米,还隔着一层座舱透明玻璃,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凛然寒意。 马尾辫双眼直迸绿光:“哇,好帅呀!比电视上看着还帅!居然是他亲自开飞机!静初快跟上来,要开机舱啦!” 静初将手中一米多长的“欢迎名主持人卫默先生”牌子高举过头顶,果然看到一位颀长的男子从飞机上款款走下,神情傲慢,目不斜视。 “卫默先生,欢迎回国!”马尾辫小跑着迎上前去,伸出右手。 卫默的人慢条斯理地摘下白手套,迈开长腿径直前行。马尾辫的枯瘦小手被晾在风中。 牛总只道是卫默是嫌“马尾辫”不男不女,昂首大步走上前,伸出右手:“卫先生,牛某人恭候多时了。不如今天中午给卫先生接个风……” 卫默瞥了他一眼,视线刚好落在他肥厚手指上,三只宽厚的黄金戒指晃得眼晕:“节目总费用有改,再加一千万。” 据说卫默刚从欧洲做节目回来,似乎连阿尔卑斯山上的冰雪也带了回来。 “两千万?”牛总伸出的肥手亦被晾在风中。 成本费用约150200万节目,卫默居然狮子大开口至此。 “帮你带的画,手续费收百分之十。”卫默将峭拔的高鼻扬起。说完,视线略过等了他四个多小时的奔驰,径直走向一辆大黄蜂跑车,疾驰而去…… 八个小时之后。 春日的上海。掩映在白玉兰树中的原石别墅内,名为ainebleau的画廊里,主持人、灯光、音响、照明齐备。 “沈静初,快点搬道具,你属蜗牛的吗!” 楼下一帮年轻力壮的汉子冲着三楼的静初不耐烦地喊着。 “来了!” 静初用健硕的双臂抱起一米多高的波点蘑菇,稳步走在镂花的旋转式铁艺楼梯上。 波点蘑菇,日本著名艺术家草间弥生的经典作品,红发的童花头女子,用尽一生来画数不清的波点,一生不变。 “我什么时候能为这样的艺术家呢?”静初自言自语着,将东西搬至二楼时,视线迎上二楼最佳视角,眨巴眨巴大眼睛,后退两步。 “糟了!画呢?” 如果没记错,半小时之前,是她亲手将那幅五百万的画挂在此处,此时,却已是画去楼空。 静初吓得冷汗纵生,叫出声来。 “别慌,别慌。” 她深呼吸一口,仔细搜遍二楼的每一个角落,果然没有看到画。她抹一把汗,开始观摩着地面。 地面并无任何蛛丝马迹:脚印、头发、作案工具,一无所获,然而,她凝神之时,三楼处却飘过一道黑影,窸窸窣窣的声音微微响起。 静初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楼上的人似乎是发觉了,声音迅速消失。 她鼓起勇气,蹑手蹑脚走上去,静悄悄地上了楼,往四周一顾,静无一人,然而,□□窗帘后影影绰绰的,是身高约170的男人的身影。 她比划一下身高,松一口气,挽起衣袖,默默抄起一只中号蘑菇,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正要来一个“致命一掷”,马尾辫馆长尖利的叫声从二楼传来:“哎呀,不好啦,画丢了!静初,人死哪里去了!” 窗帘后的人几乎受了惊,黑影忽地一晃,消失了。 静初一个箭步冲上去扯下窗帘,发现那矮小男子正夹着画框逃窜,他自从三楼跳到二楼,二楼跳到草坪,身轻如燕。 “抓贼了!” 静初高呼,把乱发一甩,跟着从三翻窗跳下二楼,二楼跳下去,却见这偷画贼冲进一辆面包车,疾驰而去。 静初快跑几步,见不远处有辆摩托车停在墙角,一横心,撩开长腿跨上去,发动了车子急起直追,摩托车居然性能不错。 “该死的,老娘看管的画你也敢偷!你等着!” 静初加足马力,穿过草坪,转弯,疾驰过樱花遍地的马路,侧身一略,躲过一老一少,掠过一辆儿童车,继续追。超越一辆银色大众,再超一辆黑色奥迪,烟尘滚滚,噪声四溢。 “面包车,给大爷停下!”静初扯着嗓门怒吼。 午后的阳光透过一树树梧桐耀下,静初的一头凌乱长在光照下轻舞飞扬。五百万的画也敢偷,王八蛋,卖了她所有的画也赔不起。 “再不停下你死定了!” 静初发出一声狮吼怒吼,抄近道再猛追一段,加足马力,一直追到陕西北路上,面包车被一群逛街的男男女女们挡得水泄不通,摩托车身形小巧,反而东钻西钻,占了上风。 “这是拍戏吗?” “腿有点粗哟,这也来学人家骑摩托车。” “腿还是挺长的……” “演员还算漂亮,就是胖了点……” 众人议论纷纷。 “看什么看,都让开!”静初没好气地呵斥道。 交通警察却追了上来:“喂,不戴头盔的姑娘,给我下车!” 静初一挥长臂:“警察大哥,我在抓贼!”五百万的画终于保住。 盗画贼,连同卫默、店长一干人等一概被喊到附近警察局,详细审问过后,终于物归原主,马尾辫跟了牛总的车离去,卫默亦开了大黄蜂离开。 “等等我啊!馆长!”静初拦道。 “等什么等,让你好好看着画,闯了那么大的祸!知不知道卫先生的时间宝贵!扣工资!”马尾辫说。 “哼。” 静初左右望了一眼,见两边没有任何人有载她上车的意思,耸耸肩,眯了眯双眼,摇头:“又扣工资啊,真是的!” “蒙娜丽莎她是谁,她也曾为爱寻觅好几回……”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静初摸出手机,见是父亲的电话,忙接起来:“喂,爸,嗯,很好……,家乡那边天气热了吧……画廊的同事和领导们对我都很好。” 说到这里,静初眼圈一红,却冲着电话努力微笑:“刚才领导还借我哈雷的摩托车骑呢……知道啦……放心,我的画越来越进步了,一定会成为大画家的……挂啦,拜拜。” 挂掉电话,静初努力冲着阳光微笑:“没关系,静初,你成为大画家之后,一切都会好的!”正说着,腹中开始唱交响曲。昨晚画了一通宵的画,大清早腹中空空就去接卫默,回来之后,又搬了一堆堆的重物,她真的饿了。 抬眼四顾,路边刚好有家米粉店,静初点了一份大碗的,连汤也消灭掉之后,骑着做梦也想飚一把的哈雷摩托飞驰回画廊的路上。 仿佛又回到了她十五六岁时,骑一辆送来修理的摩托车,在夜晚的路上飙飞心情。那时候,月亮分外清朗,天空中,繁星也跟着她飞翔……没错,静初家中开的是汽修厂,她自小就对驾驶各种交通工具手到擒来,当然,她更喜欢的,还是画画。 每一笔色彩,都是她在梦想的彩虹上飞,飞啊飞,慢慢的,她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刹车,再刹车,无效。 “阿婆闪开!” 静初惊呼,躲过一个拄拐的老奶奶,一辆新的保时捷,一辆大众,终于接近红砖别墅时,松一口气,此时,一帮剧组的人正在草坪上忙碌。 “快点让开啊!” 静初忙拐个弯,打算撞到墙停住车子,结果,拐过去的档口,就见那位冰山绅士寒着脸,讲着电话稳步走出来。 “快闪开!” 静初吓得通身冷汗直冒。 话音未落,卫默已被撞飞出两米开外,腿落地,“咯吱”一声响,他英俊的面庞骤然扭曲,面色也在一刹间白成一尊石膏像,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鼻尖和太阳穴处簌簌滑落。 卫默疼得半晌未语,半分钟之后,用微颤的白手摸起草坪上的手机,轻声道“好,挂了。”然后,看一眼摩托车上已然吓呆的静初,翻了个白眼:“腿真粗。”说完,紧紧咬着苍白的唇,咬出血来。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画廊馆长嘴巴张成o型。 第一章 草间弥生的波点蘑菇 下 第一章草间弥生的波点蘑菇(下) 静初忙跳下车,打量着卫默惨白的脸,吓得话不成句:“你,你你你的腿腿腿……没没事吧?” “哎呀!你了不得了,居然开摩托车那么快,还撞了卫先生!” “马尾辫”迈着小细腿匆匆跑来,一把将静初高大的身躯牵到卫默眼前,翘起的兰花小指乱晃:“都是她不好,喂,快点向卫先生道歉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摩托车的刹车突然坏了,我……”静初忙赔礼道。 “坏了你还能抢到画!坏了你还能把我们都搅和到警局!你可知道卫默先生的时间有多宝贵吗?你可知道这天气有多晒吗?”馆长踮起脚,拍着她的脑袋道。 “别吵。” 卫默撑身坐起,盯着地上碎成玉沫的墨玉扳指残骸,目光犹如刀锋。 静初揉揉脑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好玉,阳光底下透着丝丝絮絮的光泽,且这种纯黑玉石,据说在清朝亦是极为罕见的。这枚扳指,做节目时卫默一直带在拇指上,秀足了贵族公子的世家奢华范儿。 可是,这么好的玉,偏偏被她弄碎了。碎成了四片,大小不等。 静初吓得脸都绿了:“我,我一定会帮你粘好!如果不行,我赔就是了!” 卫默瞥了她一眼,视线恰好逢着她阳光下毛草的乱发,眉心于是一簇:“你赔不起。” “她有一些画,也能赔一些钱!”画廊馆长忙道。 静初连连点头:“一定可以的,我的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卫默俊颜上沁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声音压抑不住的颤抖:“stop。鉴于贵画廊危险度极高,制作电视节目的计划,到此为止。” “你!”静初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次真的是闯了大祸了。卫默是好不容易请到的,老板托了多少关系,费了多少气力。一旦他解约,她的薪水被扣成十位数。 “快闭嘴!”馆长拍着静初的脑袋,吱吱的尖叫道:“不对,快向卫先生道歉呀!” 卫默则是咬着纸一样的白唇,用颤抖的白手摸出手机:“喂,静安区,xx路xx号,ainebleau画廊,有人骨折,速来。”说完,轰然倒地。 静初忙去扶住他,这位英俊得出奇的男子就这样轰然倒在她的怀中。幽然的海洋气息古龙水味,洗发水的清香味,就这样充斥她的鼻间。静初的脸刷得一红,红晕顺着脸一直烧到手心。她闪了一下身子,卫默的身体再次贴过来。 这是静初第一次与男子距离这么近,还是这样一位——究竟是福,还是祸?静初脑海中回放着自己所知的卫默的一切。 卫默,年方二十七岁,电视圈的奇才一枚,国内新兴的“星空”咖啡连锁店创始人。他身世离奇,传闻他是某大财阀家的二公子,本人却矢口否认至今,传闻他对女人不感兴趣,果真半点绯闻不沾。 他身兼制片人与主持人,终日游走于全世界的著名画廊、教堂、艺术建筑和红酒庄园及博物馆之间,因相貌英俊冷酷,加之见地独到犀利,因此,就算是这种阳春白雪的电视节目,收视率却奇高。 然而,卫默却对“金牌制片”和主持界的“冰山绅士”的称号淡漠不闻,对粉丝的态度更是冷得像雪中的石头般:“迷恋我?做梦吗?各自照下镜子,该学习的学习,该工作的工作,该嫁人的嫁人!” 少女和大妈们却对这冷漠的态度如痴如醉。许多女孩子在他个人经营的“星空”咖啡馆连锁店一等就是许多天,就差打地铺了,却从来没有见到本人出现过任何一次。 同样对卫默如痴如狂的,还有“ainebleau”画廊的投资人,靠投机发家的土豪牛总。 “你知道他的一个短片能让我们多卖出多少画么?快去给我道歉!务必让卫默回来做节目!他要是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谢顶的土豪拍着桌子大骂。 “是啊,他可是主持界和艺术界的重量级人物!得罪不得哟!” “马尾辫”挥着兰花指附和:“再说了,男人很容易感动的嘛,就算你是女汉子,终究是个女人,要用女性的思维来想办法嘛!”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在别人看来,不够美丽的女人犯了错,就不值得原谅。静初皱皱鼻子,摇摇头。 静初耐着心思,足足熬了一天一夜的树胶,终于将扳指粘到天衣无缝,道歉方式亦想了无数个: 给卫默煲汤道歉?他吃过的珍馐佳肴何其多,自己的厨艺算什么; □□这位美男子?静初照了照镜子,再捏了捏腰上的肥肉,叹息一声; 送给卫默自己的画作?可是,他连卢浮宫的蒙娜丽莎都见过,自己的画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要不要去讨好他的母亲?可是,据说卫默的身世是迷,她的母亲的事从未见诸于报道。哪怕,他父亲和哥哥的绯闻满天飞。 静初用各种方式人肉了一遍卫默的资料,爱好无,嗜好,无。喜欢的书,无,喜欢的音乐,无。她的脑袋要爆炸了。 “会被炒掉的,这个月的薪水还没发,怎么办,怎么办……” 静初一边嘀咕着,披散着乱发在出租屋内徘徊着,蹦来蹦去时,不小心踩到了一桶泡面上。忙去找纸来擦汤汁,后退一步,一脚踩上熬了四个时辰的胶水,粘住了…… 第二章 绿巨人与老街玫瑰 上 第二章绿巨人与老街玫瑰(上) 此时,卫默已被悄无声息地搬运至一家近郊的私家医院。 希腊风的纯白建筑,天蓝房顶,他最喜欢的极简主义风格。单人病房已在他来之间全部洗刷了一遍,燃上了薰衣草加檀香的精油,务必把消毒水的味道祛除到点滴不剩。 “音乐是吧!默哥我知道!” 助手小白见卫默的视线扫到留声机上,果断把旧唱片摆好,留声机响起了上世纪的老爵士音乐《telllolualoveher》。 小白投其所好,喊了人一并把他素日喜好的东西一并搬运了来:英国老街玫瑰骨瓷茶杯——已故王妃戴安娜的最爱;柯布西耶躺椅——最舒适躺椅;伯爵红茶,古巴的雪茄,几本他嗜读的古怪书籍。钢化玻璃茶几是从米兰运回来的,洛可可风的花瓶里插了几只新鲜的英国都铎玫瑰,猩红如血。 锦色香奈儿蜜色真丝睡衣,连锦色床单、枕头、被子都一并运了来,将医院的东西统统换掉。同时运来的,还有一只名叫“莫奈”的大黑猫,纯种波斯猫,一对眼睛一黄一蓝,比主子还高贵冷艳。 “你,想我了没?” 卫默慵懒地躺在焕然一新的病床上,伸出钢琴家似的长手,恩赐似的俯瞰着病床下蹲着的四岁大猫。 “喵呜!” “莫奈”大猫飞跳上床头,在他的手掌上狠狠挠了一记,留下三道深刻的红印,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桌子上,一扭身子,花瓶落在地上,地毯上顿时多了一滩水迹,及几朵残花。 “回来!” 卫默欲要起身去抓它,无奈一只腿被打了石膏高高的吊起,起身,疼得他眉心一蹙,重重跌了靠垫上。 “默哥,你不要紧吧!” 助手小白忙不迭地将花瓶碎片收拾好,飞跑过来,点上一支雪茄,递到他的唇边,点上,一边帮忙擦汗:“都这么疼,默哥就吃点止痛药吧!” 卫默长长地吸一口雪茄,吐出一圈浓雾之后,苍白的面色稍稍舒展:“告诉阿姨,莫奈中午没有鱼罐头吃。” “喵呜!” “莫奈”大猫似是听懂了人话,一黄一蓝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忽地蹦上桌子:一爪子,两爪子,三爪子。玫瑰花们纷纷垂下了高贵的头颅,头破血流。 “告诉阿姨,晚上莫奈没有虾球吃。” 卫默安然再吸一口雪茄,唇角泛起一个戏谑的弧度。他的腿依旧隐隐作痛,为了不伤脑,几次拒绝了止痛药。他四顾室内,精心布置好的一切符合他的日常。 卫默再一口雪茄,将电话拨了出去:“一小时内来‘爱琴海’医院,带上本月业绩单和下个月的project。” 五十五分钟后,星空咖啡馆的主管bruce从上海的另一端赶来,走进病房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卫,卫总,我没迟到!” 卫默颔首,示意他坐,bruce开始报告,二十三分钟之后,汇报结束,卫默煞白着脸,不动声色地端起一杯柠檬水,轻啜一口。 bruce坐在床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知道,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家主子不是特满意,便是发怒的前夕了。 bruce咽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道:“我们已经很努力了……” 卫默冷哼一声:“英伦范儿的文艺之春、炸鸡啤酒,能更老套俗气一些吗?照搬其他的café,星空咖啡的特色突出过么?” bruce有些心虚:“可是,最近一部英国影片很上座……” 卫默直视着bruce:“最近北美和国内票房冠军都是《美国队长2》,是美国片。” bruce只得道:“那我们可以推出美国队长相关的咖啡拉花和甜点,饮品上的小伞也换上盾牌……” 卫默懒懒地倚在身后的靠垫上:“我们是动漫专题咖啡店吗?“ bruce怯怯道:“不是。” 卫默用冰击碎玉般的声音,继续不动声色地问:“我们是漫威公司的咖啡周边店吗?” bruce低下头,心道不妙,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不,不是。” 卫默的声音更加冷冰:“有强调星空咖啡的理念吗?” bruce嗓门压低了:“没有。” 卫默道:“如果营销案只剩下盲从和追逐跟风,以后不要给我看。” bruc只得道:“是。我这就回去重新做,明天给卫总……” 卫默斩钉截铁道:“我今天就要。” bruce道:“可是,卫总您受了伤,今天不需要多休息吗?” 一经提醒,卫默只觉得伤痛又增加了几分。盯着一尘不染白的石膏,他额前的汗珠密密如织,干脆再次燃起一只雪茄,将自己苍白的脸也掩映于烟雾中:“不需要。” bruce离开之后,卫默乏力地倒在身后的靠垫上,冷汗纵横如织。疼。疼的他真想麻醉了自己,恨不得大睡一番,只是,近百家咖啡馆的下月计划待他决策。 “老大,您还是休息一下吧……”小白狗腿地帮他擦拭着汗珠。 “不需要。” 卫默猛吸一口雪茄,浓烈的尼古丁似乎迅速起了巨大的作用,他身心轻松下来,。却有些乏了,昏昏欲睡。然而,他终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今天处理好咖啡馆的事,明天还要给自己的头脑充电,最近他的行程,实在太满,满到他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了。 都是那个套马的女汉子害他成这般,不然,此时的他,必然率领一帮人开会,将头脑风暴进行至天昏地暗…… “通知大家,来爱琴海病房加班。”卫默再次拨通bruce的电话,吩咐道。一个小时后,一干工作人员围满了病房…… 卫默入院的第二个晚上,静初带着精心炖好的罗汉果冬瓜排骨汤来头一家公立医院探望时,他的单人房却已换成了别人。 一无所获的静初只得回到画廊,对牛老板和“马尾辫”馆长如实说:“对不起,我已经找不到卫默了。” “找不到他,你也别来了。”土豪老板头也不抬,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着卫默帮他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后现代派油画,双眼迸出贪婪的绿光。 “你的画就用来抵卫默的医药费了,工资也一起抵。”马尾辫店长说。 静初吃惊地望着马尾辫店长,一股烈火从脚底直冲上头顶,将她通身烧红了。她深呼吸一口,强压着打人的冲动,说:“可是老板,我是为了帮你找回五百万的画,才撞伤卫默的!”说完,将拳头攥的紧紧的。 “好啊。那你让卫默回来做节目,工作还留得住。”牛总拿戴了金戒指的手剔着牙道。 盛春的中午,温度高达二十五度,静初默默地走出画廊,站在梧桐树下,把拳头捏的啪啪作响。 “上海那么大,我又怎么能找到一个明星。大海捞针吗?”静初悻悻自言道。 静初,回家把。 她泄气地蹲在树下苦笑。 回家乡的汽修厂,每天换轮胎,修车,开别人的好车玩,多么自在。无聊的时候,和父亲的员工们一起喝啤酒,夜深时候,可以看一天星斗的星空,然后,画下来……对,还有画画!她还想画画。 “在上海,一定要画出名堂哟!还有,帮我照顾你的大外甥,时令扬!”几年前,她背着行囊上路的时候,父亲如是说。 等等,大外甥!静初眼前一亮。 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认识一个上流社会的人物。那个而立之年的帅哥,眼观六路,本事了得。只是,按照辈分,这人还了小了她一辈。父亲还曾叮咛让她代为照顾他,丢脸啊……可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静初拨通了她唯一可以求助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一阵,终于接通,滑糯的声音如午后红茶般温暖:“小静,找我有事吗?你最近好吗,我在健身,你要不哟要……” 静初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好外甥,你人脉那么广,知道有钱人都住哪个医院么?帮我个忙吧。我把一个叫卫默的主持人撞伤了……” 听到静初说完来龙去脉,电话的另一头似乎有些迟疑。 “好外甥,帅外甥,你在听么?求你了啊!关系到我的饭碗!”静初央求道。 此时,接电话的男子正在健身房拉伸肌肉。他将手机贴在下巴上,拉伸,再拉伸,六块腹肌在t恤下凸凹玲珑,肱二头肌随着上擎的手臂鼓成坚硬的石头。 “哇哦!他是男模吗?”一位路过的少女情不自禁地说。 路过的男女老少闻听此言,迅速投来无数艳慕的视线。 时令扬站起身来拿毛巾擦汗时,一位偷窥他的美女与健身教练迎面相撞。 时令扬淡然一笑,似是已习惯。 “求求你了啊,好外甥。”电话另一头,静初依旧在央求。 “c'estangoissant.”(法语,真伤脑筋啊。) 时令扬摘下毛巾,思忖了一阵道:“你去那家名叫’爱琴海’的私人医院吧,卫默一定嫌粉丝吵,搬去了那里。记得,他这个人吃硬不吃软,你不要低声求他,说明道理就可以,地址我发你,你可以打车去,不过比较贵,我又不方便送你,还是坐地铁……” 静初眨巴眨巴圆眼睛,笑出一口大白牙:“太棒了!大恩不言谢,那我就向私家医院进军了!” “还是那么急性子。”时令扬潇洒地耸肩,打开一瓶宝矿力,一口饮下半瓶,喉结耸动时,健身房内再次引起一阵骚动。 第二章 绿巨人与老街玫瑰 下 第二章绿巨人与老街玫瑰 (中) “还是那么急性子。”时令扬潇洒地耸肩,打开一瓶宝矿力,一口饮下半瓶,喉结耸动时,健身房内再次引起一阵骚动。 “帅哥,你今晚有空么?”一位戴耳钉的大眼睛男孩推开一个美少女,径直走上前来。 “有空啊。”时令扬微微一笑。 “太好了,介意一起喝一杯么?”大眼睛男孩一脸的迷醉。 “不介意啊。”令扬似乎在认真考虑,一只胳膊搭上男孩的肩膀:“哈尼,你想喝什么?水果酸奶?无糖牛奶还是橙汁?或者,草莓奶昔?对了,巧克力椰奶非常美味,或者,要不要试试蓝莓山楂汁?石榴汁非常养颜的,不过卡路里偏高,可我女朋友还是喜欢……” “你是唐僧么?” 时令扬还未说完,那男孩子便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喂,别走啊,我还没说完……”时令扬扬起唇角笑道。见那男孩已大步走远,他方才松一口气。 时令扬,国际上一流的手工巧克力制作大师。身高1米85,虽按辈分是静初的表外甥,却比她还大六岁。三十而立的他身材呈标准倒三角,胸肌不输饰演过“美国队长”的男星艾里斯·科文斯。法国的求学经历,让他通身散发着手工巧克力般的浪漫迷人气息。 可惜,这么一个浪漫迷人的家伙,偏偏是个典型的处女星座,虽是个十足的帅哥暖男,却终日如唐长老般絮叨不休,静初也几番深受其“害”。令扬是十四岁之前是在静初的家乡度过,之后,便跟着母亲来到上海,十四年之后,成年的静初与他再次见面时,还以为此男是从唐顿庄园走来的贵族男爵。 ——这么帅的男子依旧单身,想必用唠叨绝技吓走了不少女孩子吧。静初心想。 “可是,叨唠是唠叨了点,但人很帅啊。如果令扬不是我外甥,该多好啊!”静初摇摇头,带着连篇的浮想与失落,来到饭食来到卫默所在的家私人医院。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走过地中海式样的白色圆顶建筑,走过圆拱门,卫默的房间门口的助手小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默哥不见任何人,抱歉,你请回!” 静初忙拿出小心翼翼包好的黑玉扳指,笑得一脸讨好:“小帅哥,我是来送卫先生的扳指的,能不能……” 那人却板着脸说:“扳指给我就好!”说着,伸手去夺。 静初仗着身高,把扳指高高的擎起,对方垫着脚去抢夺,无果,于是羞的满脸通红:“你……女孩子干嘛长这么高?” 静初大眼睛一转,板起脸,收起扳指:“过奖了。不过,我凭什么给你?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独吞!”说着,转身,撒腿就跑。 她跑到楼下,研究了一圈,绕到楼后,发现有一处极其易爬,干脆挽起袖子,把长腿一撩,攀着石头,一,二,三,上。小时候的爬树本领,再次派上用场。 此时,卫默正倨傲地坐在床上。伤腿被高高的吊起,居然亦能让他显得姿态优雅。阳光似在他苍白的脖颈上跳跃,他单手托着一本尼采的著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懒懒地看着,另一只手正为怀中的黑猫“莫奈”挠下巴,看了一会儿书,似乎入了迷,给猫挠痒的手便停止了。 “喵呜!” 黑猫见主人停止孝敬自己,毫不客气挥爪一挠,卫默白皙的手背又添了三道红痕。 房间里放着爵士乐版《moonriver》,口琴乐曲像水上跳跃的诗。留声机上的唱片慢慢的转啊转,这难得的悠闲时光,卫默向来都用来读书,宁谧的下午,哲学的海洋…… “我来看你了!”忽然,一声沙哑的大叫喊打破了沉寂,只见一个大个子的姑娘破窗而入。 “我叫沈静初,是那天画廊外面撞上你的人。扳指好不容易帮你粘好了,天衣无缝!”静初嘻嘻笑着,拍拍身上的□□尘。 卫默皱了皱眉头:“静姝?” 诗经有云,“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意思是美丽安静的少女在墙角边等待男子。眼前的情况,却是一个巨大的女汉子爬上墙角,来骚扰男人。 卫默恨不得关门放猫。可惜对方是个女孩子。 静初将扳指放在桌上,小心翼翼从包中拿出一只保温杯,赔着笑脸说:“不是静书,是我想静静的静,最初的初。卫默先生,弄伤你实在是对不住了,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回我们的画廊……” “出去。” 卫默抬头扫了她一眼,视线迅速投回书中。他随手捻起一颗床头果盘里的樱桃,轻轻送入略带苍白的薄唇中。手背上的三道挠痕红得现眼。 果盘是英国最著名的皇家道尔顿骨瓷“老街玫瑰”系纯白骨瓷,盘沿的玫瑰花上闪耀着熠熠金光。 “对不起,”静初将小熊图案的保温杯端到他的面前:“这是我精心为你炖的罗汉果冬瓜排骨汤,希望你早日康复……” 卫默微微一怔,下一刻,将她的粗手干脆利落地挪开。 “这个对骨伤很有好处的,而且很美味!”静初厚着脸皮凑到床边,忍着口水将保温杯大开,浓郁的香气迅速在病房内扩散。 卫默终于抬起头来:眼前的姑娘身材壮硕,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审美,只是,他与她目光相撞时,她黑亮的瞳子如清水中浸了的黑珍珠,溟濛又剔透,看得卫默心中滴了清凉的纯净水一般。莫名的,他便心情大好。 “天热火旺,本人无福消受。”卫默板着面孔,促狭道。 “当真不喝?”静初问。 卫默不答,垂下眼睫,继续看书。 “好吧,这么好的东西,你不喝,我喝。”静初说着,抓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塞,香喷喷的排骨,煮得酥烂。连骨头带肉,一起啃下去,汤鲜美,牛饮几口,刚好解渴。 卫默回过神来的时候,排骨汤只下少量的骨头残骸。 “绿巨人,我要吃中式甜品。”卫默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什么绿巨人!你一定是妒嫉我身体强壮!”静初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绿色t恤,攥紧了拳头。 “那么,史瑞克?”卫默扬起英挺的剑眉。 “无耻啊你!你能不能不给别人取外号……好吧,我这就去!”静初见他眼神欲要杀人一般,忙带着保温杯逃出去,留下少许猪骨残骸,香气久久不散。 卫默皱皱眉,本欲支撑着身子去清理,牵动了腿伤,疼得他闷哼一声,寒着脸重重跌回身后的靠垫上。 咕噜,咕噜,咕噜。他的胃里开始唱爵士乐,腿更疼了。 “喵!”黑猫爪子扑上来,舔了舔主人的手背,把剩下的排骨骨骸啃了个干净。 (下) 傍晚时分,静初携一个hellokitty的粉红饭盒再次出现在卫默的单人病房。卫默拿狭长的眼角斜了静初一眼,恰好视线触及粉红色的饭盒,剑眉一蹙。 房间里鸣奏着《玫瑰人生》,钢琴乐如花朵间流淌的露珠。卫默的那本尼采著作,已读至近半。黑猫蜷缩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地上的猫砂很脏。”卫默垂首看书。 静初深呼吸一口:“知道了!”说着,迅速找来扫帚,将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之后后,用吸尘器仔仔细细地吸了一遍地面。 “猫碗没有猫粮了。”卫默抚摸着怀里的黑猫说。 静初心领神会,撩起袖子,耐着性子将猫粮倒导入猫碗中,又大步走到卫默面前:“樱桃雪梨水晶糕,清热降火,专治’大姨夫’。” 红樱桃明润鲜艳,雪花状的雪梨白皙,生生嵌在剔透的水晶糕中。 “慈禧太后当年很喜欢吃这个了,拿这个孝敬您老人家,你就原谅我吧卫先生!我很需要那份工作来生活呀!”静初咽下一口口水,将糕点双手捧过头端至卫默面前。 卫默努力掩饰着惊诧,轻抿一口杯中的伯爵红茶:“这你做的?” “我,我自己做的!”静初连连点头。 卫默轻轻推开:“太甜,我想吃凉菜。” “你!”静初拿圆眼睛瞪着他,伸手将盒子里的水晶糕抓起,狠狠咬一口:“刚说错了,这糕点李莲英最喜欢吃了!” 卫默俊美冷清的脸已然变色,指着门口:“出去时候把门关上。” “走就走!” 静初利落转身,关门。卫默看着桌子上咬了大半的美味,吃力地伸手取来,黑猫忽地醒来,叼起来跳下床,全部吃掉了。 两小时之后,静初顶着一头乱发,带着新做好的凉拌西兰花和苦瓜,愤愤然来到卫默的病房,鲜绿的菜色再次遭到了他的嘲讽:“绿巨人的最爱吗?” 静初的下巴忽地冒出一颗青春痘:“吃了凉菜你就能原谅我么?” 卫默摇头:“鉴于所有菜都是他人代做,恕我无法原谅。” 静初连忙摇头:“不是的!这是我亲手做的!” 卫默用纯银叉子捻起一块果盘中的草莓,倚着身后的英国金丝锈玫瑰靠垫,道:“我和那厨子有仇,画廊的事,你不必再提。” “你不可以这样出尔反尔!”静初拍着桌子道:“你只说吃过凉菜就原谅我的!” 卫默懒懒地摆摆手指:“我记仇。” “什么仇?他英俊又有才,你在嫉妒他么!” “住口!”卫默面色铁青。 “偏不!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健康美味吗?我平时能吃麻辣烫就很开心了,你知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很奢侈很贵的吗!像你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少爷,不知人间疾苦,穷凶极奢,你就是不如令扬!我知道你视金钱如粪土,你瞧不起我们满身铜臭的老板,也瞧不起我们这些底层生存的人,可我告诉你,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静初一把夺过卫默手中的凉菜,单手叉腰,一手抓起一片苦瓜往嘴里送,嘴唇不知何时生出一个水泡,硌得生疼:“我也是有尊严的,工作老子不稀罕了,就是要饭,我也不会再来求你!” 说着,静初将饭盒往地下一摔,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突然止住了步子,掉头捡起饭盒,将盒中残余汁水往地毯上甩了甩,揣进包里,大步流星地离开。 卫默思忖了一阵,一脸疑惑地叫进小白:“什么是麻辣烫?好吃吗?” 小白点头:“好吃,不过,大都是在小店和街边售卖,一串一串的,不太符合食品卫生标准。” 卫默说:“那就买符合标准的。” 小白抹一把汗:“是。” 第三章 达芬奇,你的肉好香 上 第三章达芬奇,你的肉好香 (上) 静初抱着几本杂志和画板走在去地铁的路上,双腿迈步缓慢。 “什么事都做不好,要你做什么!”土豪老板说。 “明天你不用来了,你的画就用作药费抵给卫默吧!”“马尾辫”边修指甲边说。 聒噪的声音还似在耳畔回荡,静初舔着干巴巴的嘴唇,苦笑。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她本想买一瓶可乐,走进便利店的那一刻,盘算了一下生活费和买颜料的费用,舔了舔嘴唇,装作若有所思地离开。 静初的喉咙依旧是干渴,嘴里咸得发苦,舌苔也干涩地贴在舌头上。 她努力冲着火辣辣的太阳微笑:“你在考验我么?我不怕。还有什么招数,就放马过来吧!”说完,深呼吸一口,舔着干涩的嘴唇,大步走向地铁。 地铁上堵得水泄不通,一个矮小的男子本想插队,静初用肩膀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拥挤着上了地铁,身边的几个男士也识趣,尽量避免与她狎近——她净高169厘米,站在她身边的男士,纵有180以上身高,也被衬得矮小了几分。 灰蒙蒙的地铁在移动,一站又一站,站得静初双腿发酸。终于,静初对面坐着的男士将手机放入包内,要下车了。静初一阵欢喜,那男士却刻意绕过她,冲她斜对面站着的一位美女挥手:“小姐,我要下车了,坐这里!” 美女闻声,连忙道谢,秀发如缎,声如柔荑。 隔着一个人让座,这样真的好么?这个看脸又看身材的世界啊。静初哼一声,从涂满了颜料的帆布包里取出ipad,开始看这周更新的动漫新番,眼看热血少年们骑自行车飚得难分高下,忽然,手里一空,却见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梦夺下她的平板电脑,拔腿就往地铁刚开启的门口冲刺。 “我x你大爷!这是我外甥送我的ipad!” 静初一个箭步追上他,撂起长脚猛踹下去,小偷一个狗啃泥摔出地铁门,她亦是趁地铁门尚未关前迈着大步跳了下去。 小偷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平板电脑,撒腿继续跑。 “混蛋,敢跑灭了你!” 静初甩开长腿就追,小偷的速度却如有轻功护体一般飞快,她只得抄起自己沉甸甸的背包,往他的头上猛烈一掷,正中小偷的后脑勺。 “哎呦!” 小偷惨叫一声。 趁这贼人速晕头转向之际,静初一个侧踢,将他再次踹倒在地上。小偷在地上出脚飞踹,将静初踹出几米远,刚要爬起来继续跑,静初迅速站起来,以震撼全地下通道的怒吼,大声道:“抓小偷啦!那个穿黑t恤,手中拿ipad的混蛋就是!” 小偷哪曾见过这种女好汉,在地铁工作人员围上来之前,气喘吁吁地,双手将ipad还回:“还给你……再和你这女张飞打,我……我可要收精神损失费了……” 静初一把夺过,几日来的委屈,如海啸般悉数涌上来。被制片人欺负、被老板欺压、精心创作的画被用来抵药费,被炒…… 正回忆着,电话铃声急促响起,接起来,一阵怒吼震耳欲聋充斥她的耳朵:“沈静初,你画的那是什么漫画?漫画而已,需要画德那么详细写实吗!你以为这是你的油画创作吗!你以为你的油画风漫画很别具一格么?把这四不像的漫画重新画!” “可是,主编,画面很美阿。几米的风格也是别具一格呀。”静初委屈道:“还有,稿费……” “几米的画是书稿。你画的只是漫画,最重要的是活泼有趣,懂不懂?那些唯美的东西都留给自己欣赏吧,”电话那头,嘲意浓浓:“记住啊,梵高大师!” “是是。”静初强忍着发火的冲动,挠着鼻子。听到最后一句时,一股怒气排山倒海而来:“你纵然看不起我,但不能瞧不起梵高和艺术!” “艺术?梵高是饿死的,你和我也想等着饿死吗?太天真了,呵呵。”主编冷笑。 “可是,我那么用心去处理每一个画面……静初愤愤然。 “读者要一块棉花糖,你非要给一客奶油蛋糕,他们不但会嫌腻吗?”主编不耐烦道:“你还想不想画?” “可是,梵高的艺术成就是用来嫌弃的吗……”话音未落,电话已挂断。静初心中忽也有一根琴弦断了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没有阳光的地下通道里,风嗖嗖的,如此阴凉。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例的神情冷漠,步伐匆忙。虽是春日,大家的脸上都挂着冬日的霜。 静初摇摇地走在地铁的通道里,眼前巨大的蓝色系广告画忽然就成了一汪海。海风微凉,她的梦想如天上的云,飘渺得看不分明。 地铁上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沧海就越来越拥挤。她天边叫做梦想的云,化作颤巍巍的一叶孤舟,越飘越远,汪洋中,一个波浪打过来,孤舟被掀翻了。那波浪滔天汹涌着,不知不觉时,顺着自己的眼眶,热滚滚的流下来。 她先是抽噎,鼻涕眼泪糊成浆糊幌子的时候,她追过贼、踢过小偷的腿再也站不住了。她蹲在地铁的角落,捂着脸,哭到嗓子干涩,引来围观者无数。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么?” 她避开同情的双眼,抹一把脸,继续哭,只是,围观的目光犹如密密麻麻的刀网,冷,冷,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只觉得浓浓的饿意势如山洪。 静初擦干眼泪,离开地铁,前方几百米,幸好有家方寸大的麻辣烫店。不用山珍海味,麻辣烫,也是人间饕餮呢。 鸭肉、培根、火腿肠,鹌鹑蛋,藕片,鱼豆腐,海带……她把大块的鸭肉和培根大片的塞到选择食材的盆里,却又大片大片的拣出——她的工资并不多,每个月的颜料、房租,已经是不小的负担。问远在外省的父母索要,她又实在无颜启齿。 两年前,刚毕业的她曾对父母说,我要在这片繁华的土地上实现自己的梦。父亲也曾郑重忠告,孩子啊,你这个梦注定要牺牲太多。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了赚足生活费,她曾打两份工,白天在画廊,晚上去酒吧端盘子。后来,她发现她的画笔越来越生疏,不得不辞去酒吧的工作,然而,她画出的画,两年内仅仅卖掉一副。她不得不画漫画补贴,一次又一次退稿,退得她心也乏了。可是,一度十分欣赏她的老教授却说:“小静,以你的才华,我已教不了你什么,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好好画画,不能放弃呀!” “不能放弃呀!” 静初对着满碗的粉红肉片,展开左右攻袭:“好好画画,马蒂斯,吃了你!达利,我不客气了啊!毕加索,哪里跑!达芬奇,你的肉好香……” 将那一群“艺术家”都葬入她强大的胃中之后,静初抹了油嘴,伸个懒腰,心中仿佛盛开了一朵香喷喷的肉食之花。 “蒙娜丽莎她是谁,她可曾为爱贪吃好几回……”她哼唱了一路改了的曲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上楼,进门,昔日整洁的客厅此刻乱得被像打劫过:自己的全副家当都被横七竖八扔在了客厅:泡面盒子,颜料,淘宝淘来的衣服,大宝……她心爱的画架和画板被扔在地上,牛皮纸和画布堆得纷纷扬扬。 静初忽然就觉得肚子有点涨。 敲了敲房东的门,房东一边打着喷嚏,一边道:“你走吧,大画家!你那满屋子的泡面盒子和颜料味都臭死人了!还有,房租都欠了2个月了!” “可是,我的漫画稿费马上就下来啦!而且,你这样仓促把我赶走,让我睡大街吗?给我找新房子的时间好不好?”静初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画作,一边说。 好几幅画已然破碎,心疼。 “你不是有个有钱的帅外甥吗!”房东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橘红色的麻袋,将棉被、泡面、脏衣服、袜子、书,一股脑往里装:“走吧走吧!” “可是……”静初央求着。 “没有什么可是。新租户明天就来了,走走走!”房东挥舞着双手,哄苍蝇一般。 静初打了个哈欠,默默把画架抗在肩上。这是她读书时一直用的,她曾用它得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奖。 静初默默地拿纸巾把撒了颜料的牛皮纸抹干净,仔细卷起来,把干瘪的颜料、琳琅的调色盘、笔刷,统统收拾好,其他的胡乱塞一塞,打包进橘红的□□袋,默默离开。 天似乎阴了下来,风一吹,小区里一树树樱花花落得缤纷满路,白色的,粉色的。层层围珠玑,团团锦绣簇。 静初狠狠地嗅着樱花的清香气,仰望着蓝天,天边的一朵白云像达利的红唇沙发,又像梵高没有耳朵的自画像,还有一大团白云,像高更的《持芒果的少女》:她看得清白云暗影中女孩的长发,以及女孩手中的芒果的形貌。 静初冲着蓝天微笑,眼泪不知不觉倒流回眶中,消失,她的十八颗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白灿灿的光:“老天真疼我啊!谢谢了啊!放心,我一定会坚持的!” 她把麻袋往背后仔细安放,拄着木头画架,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挤地铁,坐公交,终于来到了表外甥时令扬的居所——静安1号。 静安区闻名遐迩的红砖别墅区,有小桥流水大钟表,有许愿池和凉亭和草坪,有咖啡屋、酒吧和宠物吧,小区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尖顶红色教堂。 时令扬每天下午都会去咖啡屋小坐一阵,小啜一杯卡布奇诺,翻译一阵法语小说。有谁想到,几年前,他还是法国最有名的巧克力店中拥有“巧克力爵士”的大师,他做出的巧克力,一度风靡无数法国少女。 进小区的时候,凉风吹得粉紫色的矮牵牛花和白的葱兰在风中轻颤。 静初只觉得,一身热汗被风一吹,有些冷意盎然,她打了个寒颤,心道该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吧。 按一下楼下的门铃,未等问话,便有人直接开楼门,更是不符合谨慎的紧身风格,静初未免有些纳罕。平时,他唠叨的帅外甥可以和她隔着楼语对讲机讲一分钟。 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美味的巧克力和香甜的马卡龙,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张足以冻住整个阿尔卑斯山脉的冰山脸。 他用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凤目直视着她。 他用斜飞入鬓的剑眉敛着一股浓浓的杀气,睫毛如刀锋,逼视着她。 他鬓上的几根白发丝,似是冰雪挂霜般,看得她鸡皮疙瘩纵生。 第三章 达芬奇,你的肉好香 下 第三章达芬奇,你的肉好香(下) 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美味的巧克力和香甜的马卡龙,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张足以冻住整个阿尔卑斯山脉的冰山脸。 他用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凤目直视着她。 他用斜飞入鬓的剑眉敛着一股浓浓的杀气,睫毛如刀锋,逼视着她。 他鬓上的几根白发丝,似是冰雪挂霜般,看得她鸡皮疙瘩纵生。 “对不起啊,走错了。” 静初站在门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去处。她后退一步,看了一眼门牌号,难以置信的确凿无误。 “瘸子默?你怎么在这里!来找茬吗?”静初后退了一步,一腔怒火升腾。 此时,卫默正寒着脸地坐在意大利最经典的zanaboni纯白沙发上,打了石膏的长腿就这样慵懒地搭在茶几一端. 身后站着好几位比她沈静初还高大魁梧的黑西装男士,一律的戴着黑墨镜,双手背在身后,仿佛一伸手,就能拿出一把枪来,或者是来个跆拳道对她进行过肩摔。 “你,你这是私闯民宅么!”静初壮着胆说:“你凭什么闯进我外甥的家中!” “寻仇。”卫默挑眉,轻描淡写道。 静初吓得通身是汗。逃,显然是逃不得了,更何况,她的外甥还在这里。父亲曾吩咐她保护他。 拼了!静初咬咬牙,将扛着的麻袋卸下,胆挽起袖子,亮出马步,大声吼道:“瘸子默,你敢找我外甥寻仇?你的另一条腿也不要了是吧!别仗着你们人多,姐姐我练过!” 卫默身后的几位黑西装男子身上也有一股凛然的决斗之意燃起,中间最瘦的一位拦住了众人道:“息怒息怒,好男不跟女斗,不跟女斗。” “喂,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不要吵嘛。来来来,吃东西。” 温柔糯滑的声音传入耳畔,却见穿着黑色v领紧身t恤、腰系纯白围裙的外甥时令扬翩然走出,单手托一盘新鲜的手工巧克力,九块,便有九种不同的形状:贝壳、玫瑰、水滴、心形,蝴蝶型,五星,钻石型,方形,中间的一块巧克力居然是一朵性感的女性嘴唇形状,还撒上了铂金粉。 用女人的嘴唇形状做巧克力,这是静初头一次见识到。 香气已飘满整个客厅。薰衣草的清香,金桔的清甜,榛果的浓郁,柠檬干的微酸,隐隐游荡在空气中,牛奶和可可的香气并未把这些香味淹没,口味独特,别具用心。 “小静,你来了?干嘛带来一个麻袋?被房东赶出来啦吗!是不是意外失去工作,没钱交房费啦?”时令扬颇有深意地扫视了卫默一眼:“还好我这里能收留你,如果是单枪匹马来闯荡的姑娘,被坏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静初附和着:“是啊,就有一些纨绔公子哥不知人间疾苦,仗着有钱就恃财傲物……” “住口。”卫默打断道。 “小静我给你介绍,这是卫默,你可能在电视或者媒体上见过他,不过,我是他的篮球师父,离开家乡之后,我们就成了邻居,我小时候还经常帮他做饭和辅导功课。”时令扬说。 “这家伙原来学习不好啊,哈哈哈哈!”静初做个鬼脸。 “不不,他为了连跳三级而找我辅导,这样就可以不上四五六年级,直接做我的初中同学。” 令扬说着,将烤模内的巧克力小心取出,轻巧熟练地盛在浅蓝花纹的蛋糕纸内,轻轻放入纯白的托盘,递给卫默和他身后的几位男子。 “学霸满大街都是,不就是会读死书嘛!”静初说。 “胖子也满大街都是,不就是丑女么。”卫默反击。 “你……我不胖!” 静初说完,见卫默眼中已抛出几记寒峭的冰刀子,吓得噤了声。她气呼呼地抓起一只心形的巧克力,咬一口,可可的浓香在口腔内游走,再咬一口,牛奶的顺滑口齿间萦绕,第三口下去,舌尖的感觉却是微咸而清香的。 “咦,令扬你在巧克力里放盐了吗?心形的巧克力放盐是什么道理?难道寓意是在瘸子的伤口上撒盐吗?”静初好奇道。 令扬摇头:“不,这是海盐。海水的质量和泪水是最相似的。你吃到的海盐,不但是单纯的咸味,你吃的是泪水呢。当然,这是清香的泪水……” “好棒!不愧是令扬哥!”卫默身后的一位墨镜男居然大声鼓掌:“那么,我吃的玫瑰味巧克力,夹心是薰衣草糖,意思是浪漫中的浪漫吗?” “不错。”令扬说:“这块巧克力,名叫’爱の普罗旺斯’,很适合好事将近的情侣品尝,让他们向往和幻想着婚后的蜜月旅行,从而向往爱情修成正果,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吧,可是蜜月是多么甜美的事。” “金橘的香味,和奶油的夹心,又是什么意思呢?”又一名黑衣男问。 令扬勾起性感的唇角,一派悠然自得:“宋时的秦少游有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金橘干和奶油,便是金风和玉露,这款巧克力的名字,自然就是那句宋词。所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这款巧克力适合经常分居两地的情侣。想见,就是最美好的事……” “哇,我的外甥太有才了!”静初使劲的鼓掌,手拍的生疼时,打量着十分熟悉的诸位,突然就觉得状况不对:“是我理解错了吗?令扬你们不是相处的很愉快吗,那为什么瘸子默说和你有仇?” “有仇?”时令扬所有所思之后,满脸的心安理得:“小默,我不就是撤了股份,以及离开了你的咖啡连锁店嘛?别生气,尝尝我新制作的巧克力,今天的‘绝对俄罗斯’融入了’绝对伏特加酒’的烈性,前味甘绵,中味火辣,余味热烈,且入口即化,拥有俄罗斯人特有的豪气,嘴唇的性感形状,更是将巧克力的热烈升级……” “不吃,腿疼。”卫默打断道,他逼视着令扬:“少废话,回‘星空’来。” ——星空,自然指的是卫默的星空咖啡连锁集团。那本是卫默和令扬一同打下来的江山。 令扬思忖了片刻,将巧另一盒巧克力一粒一粒装入各色蛋糕纸,打包进礼品巧克力盒子,递给卫默身后的那几位高大的黑西装汉子:“这是送你们的礼物,以后做巧克力记得控制温度,做咖啡拉花要耐心,要坚持做法国正宗的甜品,不要总想着迎合国内人的口味……“ 静初这才明白,这几个充满杀气的墨镜男居然不是保镖,而是大厨。 “那么,你要回咖啡馆了?”卫默锐利的瞳中闪过一丝喜悦。 “不回。”时令扬说:“小默,这么多年不见,你现在对我连称呼都没有了吗?以前你可是管我叫扬哥……” 卫默寒着脸质问:“我再问一次,你回不回来?” 令扬摇头:“小默你不要用这种语气,我不是你的儿子,对不对?从一家咖啡馆我帮你开到五十一家,这种夙兴夜寐的生活我真的累了。我知道你有将星空咖啡馆开遍全球的梦想,可是小默,我有我的生活。你的腿伤的那么重,回医院好好躺着吧……” 卫默寒着脸说:“你不答应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令扬犹豫了一下:“那好,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这里的洗脸巾、枕巾、洁面乳、杯子可都不是你专用的牌子。还有,浴室并不是天天消毒,也没用你喜欢用的泡澡精油,你看,还多了一个油腻的麻袋,有很多公交车上的细菌,还有泡面的油渍……” 卫默冲身后的一位男子挥手:“把那个胖妞的东西扔出去。” “你敢!”静初护着自己的麻袋,怒视着卫默。 令扬头痛道:“绅士一点吧小默,这里太小了,已经多了一位胖妞……” 卫默道:“我高兴。” 静初灵机一动,一把举起手机,哼哼笑着:“你是不走了吗,大主持人?那我现在就录一段视频发到微博上去,让大家看看所谓的’冰山绅士’赖在别人家不走,还带了五个打手!甚至还有断背山的倾向!” 静初坏笑道:“你知道微博上有个著名的漫画博主叫‘十万个荤段子’吗?那就是本人的微博!本人拥有几十万粉丝,到时候大家一起转发这条微博,让你这个瘸子丢人丢到大西洋!” 卫默的唇角微微一动。 身后的五位小伙子亦是失去了神气,笔直的身姿,皱眉,跺脚,咳嗽。 “老大呀,咖啡馆的名声很重要阿,咱们别和女人家一般见识!” “老大啊,我可不想被所有网民当大猩猩围观啊,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 结果,卫默被几个大厨按到轮椅上,强行抬走。 待客厅里变得敞阔而空荡时,令扬方才回神过来:“地上很热闹哎?有小静的画架子画板不知道擦去油渍吗?你的衣服多久没洗了?还有几个月没洗的帆布鞋,袜子……上面的颜料可以用松节油除一下,还有,不要总吃泡面,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 静初点头,眼圈忽地红了起来,却又努力地笑笑:“好外甥,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令扬看着静初,思路一如既往地跑偏:“我刚才没听错吧,你居然开了一个荤段子微博?” 静初深呼吸一口,可怜巴巴地望着令扬:“别管荤段子了,好不好?拜瘸子默所赐,我的工作没了,绘画的活儿也失去了,现在还被房东赶出来,你收不收留我?” 第四章 小黄人与浓情巧克力 上 第四章小黄人与浓情巧克力 (上) 令扬点点头:“去年见你真是吓了一跳。你小时候明明很瘦,现在胖了那么多。我好几次想让你减肥吧,又怕伤你自尊,刚好这次我要监督你减肥……” 静初眼前一亮,打断道:“是收留我了吗?太好了!就一个月,最多一个月!” 令扬打量着她单脚踩在沙发上的粗腿,摇摇头:“嗯,在此之前,我包吃包住,用这段时间把你变成窈窕淑女……” “我不胖,我只有130斤!”静初说。 手中的巧克力已经被时令扬夺走:“小静,你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没有脸红。至少有20斤是多余的,除非你长到1米85。现在的你野蛮粗鲁,会直接影响到你的个人发展。苗条会让你气质优雅,举止得体、让你身边所有人都更相信你、尊重你,欣赏你,这会为你的生活带来良多的美好和正能量。你小时候很聪明漂亮,我希望你变回一个淑女!” “我……难道我现在很让人嫌弃吗?”静初辩解着,眼圈微红。 令扬打量着她壮硕的身形,摇摇头,已兀自进了书房,打开笔记本,静初忙跟了上去,只见屏幕上赫然写着: 小静窈窕淑女计划 1.小静早上六点起床,跑步一小时; 2.小静的肉类食物只准吃清水煮的瘦牛肉; 3.小静每天下午必须去学芭蕾舞; 4.小静晚上睡觉之前,必须做3套瑜伽; 5.小静不准再说问候别人亲人的脏话,不准用不礼貌的动词,从此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6.小静关闭荤段子的微博,从此不再生产重口味的漫画及一切传播物。 …… “好外甥,6可以不执行么,我的微博做一次广告能够收到几百块呀!”静初看到这里,嬉皮笑脸地道。 “小静你就缺这几百块吗?虽说你现在很困难,可是人穷不能穷了节操,这几百块,我给你就是。”令扬说着,用修长的手指捏住静初的一缕枯发:“头发该护理了,窈窕淑女,从头开始!” 静初被强行送至一家美发会所,五个小时之后,她及腰的毛草乱发终于蜕变成垂顺柔软的瀑布青丝。 “靠,太好看啦!”静初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令扬说:“那些带有问候性质的动词,小静你从此就不要用了。还有,女人一定要走路姿势美观大方,昂首挺胸。从明天开始,运动之外,你要穿中跟皮鞋,这是刚给你买的,40号的女鞋真不好买……” 静初做了个鬼脸。 入驻令扬家的第一个早上,静初正梦着自己和梵高一起画向日葵的时候,被时令扬冰凉的大手拍醒:“懒虫起床,多睡一个小时等于多吃一杯冰淇淋。” 令扬今天穿了白色帽衫,双臂挥动时,犹可见胸肌的凸起线条,藏蓝色休闲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静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令扬啊,你去当男模吧!” “口头贿赂无效,快点起床!小静你知道早起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吗?他会让你精神焕发,比别人的时间多一倍,还有,早晨运动,一天之内卡路里消耗都会比平时快……”令扬喋喋不休着,双瞳熠熠发光。 静初捂着耳朵,仰天长叹:“好外甥,你怎么偏偏是处女座啊!” 两人开始跑步。 可惜的是,静初在跑,令扬骑在最新流行的电动滑轮车上指挥,一边嘀咕美食:“快点,要停下!停下来中午不准吃饭!说起吃饭,中午我想吃牛排、蜗牛,外加鳕鱼,和西兰花呢,还是做中餐?突然想吃东坡肉了,还是松鼠桂鱼、油焖大虾,骑士金华火腿炖豆腐也不错……” 静初气喘吁吁地跑着,胃里开始鸣奏交响乐:“求你不要说吃的!” 令扬继续道:“还要有饭后甜点,要不,做一道巧克力慕斯?” 静初忍无可忍地堵住耳朵:“好外甥,帅外甥,求求你不要说了!你是让我减肥还是增肥呀!” “巧克力?我要吃巧克力!” 不知何时,冒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姑娘,见了令扬就扑了上去:“扬叔!我要吃你做的巧克力!” 可这姑娘太袖珍了些,双臂齐挥,也够不到令扬的脖子,干脆蹦起来,猴子一般挂在令扬的身上。 “千荔你下来。你再动手动脚,以后再也没有巧克力吃了。”令扬将小姑娘从身上“摘”下来,按在地上,这时候,静初才看清她的长相:滴滴娇的清水大眼,睫毛浓密,皮肤白皙。看身高,静初走过去比划了一下,矮了自己大半头,约1米5左右,鹅黄色的鲜嫩裙子,是静初从来不敢选择的颜色,她穿着却分外的青春洋溢。 难道说,这是令扬的女朋友? (中) “你是谁!”姑娘杏眼圆瞪,仰头审问静初,几近刑讯逼供。妒忌,静初能够感受到这“小黄人”溢于言表的妒忌。 静初老实交代:“我是他……小姨。他在帮我减肥。” 小黄人拍着小短腿,乐出了眼泪:“哈哈哈哈哈,扬叔的小姨?那我是不是要喊你外婆?我喊你狼外婆好不好?”小黄人拍拍静初的肩膀,笑道:“加油减肥啊,狼外婆!” 静初把她的小白手挪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本姑娘年方二十四岁,小黄人,你是不是有点失礼了?” 小黄人大眼弯成月牙:“叫我小黄人?挺可爱的名字嘛。可是,你也没多礼貌呀,女阿凡达!扬叔,你大姨妈欺负你女朋友了,哈哈哈哈!”说着,小黄人迈着小短腿飞一样的跑了出去,跑出一百米之后,不忘伸出小手抛出一个飞吻:“扬叔,下午在家等我哟!记得想我!” 令扬的脸迅速涨成酒红色,人也结结巴巴:“小静,看看看,这才是女孩子,拥有甜美的笑容和精致的打打打扮,可是,她面对男人时如此不知矜持,实在是……” 静初嘻嘻笑道:“她喜欢你吧?” 令扬摇头,环顾四周一圈,道:“她比我小八岁,我不嗜好萝莉。” 静初端详着令扬温和平静的脸,玻璃缸中黑石子般黑得深邃清爽,看不出究竟。莫名的,静初觉得他的五官与那个冷面瘸子有三分相似。 是自己看花眼了么? 静初揉揉双眼。 再看一次,这两人的相似,却是确凿的。 高大,鼻梁高耸如欧洲绅士,薄唇微翘。只是,令扬的眼是双眼皮,眼中亦多了几分卫默没有的沧桑,那是一种栉风沐雨之后的蜕变与温润,若是石头,他便是平滑光洁的鹅卵石,若是玉,那他便是雕琢之后的一尊人像。而那双可恨的丹凤眼,则长在头顶一般。 此时,卫默被牢牢固定在私人医院的病房里,单腿吊起,左手腕打着点滴,一双丹凤眼飞长在头顶一般,根本不看他的主治医师。 主治医师则正厉声训斥着:“卫先生,您的腿若是再这样折腾,早晚留下后遗症!到时候,可能真的会走路一高一低!” “嗯。”卫默用正在输液的手臂捻起一颗草莓,慢条斯理地用银牙咬下二十分之一的面积。 “卫先生,您连自己的身体都负不了责,又怎么能对观众负责?以后怕是要出现一个瘸腿的制片人和主持了!” “嗯。”卫默颔首示意小白,小白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沓钞票:“医生息怒,默哥真的有急事才会出门,您别生气!” 医生将眼镜架一扶,望着病床上头也不抬的卫默,再看一眼助手小白,将玫瑰钞票一一拆开,收好:“腿是你自己的,请下不为例。还有,少抽雪茄,尼古丁最易致癌!”说完,收起钞票,转身离去。 卫默接过小白双手递上的ipad,开始筛选节目的备用主持:美女,帅哥,帅哥,美女,千篇一律的锥子脸,戳得他眼疼。 “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卫默抬头问道。 小白挠挠头脑少,琢磨了许久,说:“都不合适,他们的学识和气质都不如您啊。” 卫默面无表情:“知名演员呢?” 小白认真思考了一番:“可能会有好的收视率吧,衣香鬓影,红酒美人也不错。” 卫默思忖了片刻:“去做一个ppt,列出知性女演员的详细资料和swot分析,明天早上给我。你回去吧!” 小白连连领命,举手看一眼腕表,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半,心中暗暗叫苦:“忍着,很快就解脱了。”他自言自语着,长吐一口气,脚下莫名就生出一股力量。 他急匆匆地在走廊上小跑,不小心撞到一位美貌的护士——裙子过臀部的长腿护士,两人点头打了个照面,那护士嫣然一笑。 “走好啊。”护士说。 “祝你好运啊!”小白颇有深意地一笑。 护士拧着细腰,迈着猫步姗姗走向卫默的病房,走到门口,将护士帽摘下,摸出一面镜子,理长发,又将红唇仔细涂抹。踏入房门的同时,不忘顺手开了前襟的二颗纽扣。 “默哥,别来无恙呀。”长发美人婷婷走入,红唇微启。 卫默放下手中物,缓缓抬起清冽的丹凤目。 “我想你了,默哥。”美人的高跟鞋哒哒轻响,她撩起乌墨般的长发,如丝魅眼中藏着蛇影。 “喵呜!” 沙发上趴着睡觉的黑猫不知何时醒了,瞪大绿眼盯着那美女,不友好地叫唤着。 “我们很熟吗?”卫默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柠檬水。 “当然。上次颁奖庆典会上,我就坐你旁边。你身后的整容女不停的骚扰你,还是我给你解的围。伤得痛不痛?”美人缓步向前。 眼前的优雅男子,是女艺人们最喜欢的一种。豪门,事业有成,年轻英俊。她且带二三分真意伸出纤纤玉手,欲要抚卫默白皙的俊脸,粉嫩的手腕被卫默一把捉住。 “那你应该知道我脾气不好。”卫默拿寒凛凛的丹凤眼直视着美人。 美人被这寒凛凛的双眼震住,红唇黏在牙龈上,笑容一僵,却又在下一刻双目盈盈,娇滴惹人怜:“哎呀,默哥你坏!我是弱女子,你不要欺负我……”一面说着,撅起小嘴,珠泪涟涟:“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对我好?” 卫默的手微微一松。 第9章 第四章 小黄人与浓情巧克力 中 第四章小黄人与浓情巧克力(中) 卫默的手微微一松。 “你不知道我的心。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如果能与你合作一次,多少电视剧邀请我都拒绝……”美人哭着吻上卫默的面颊,卫默犹豫了片刻,果断拦下了她。 “我累了。不送。”卫默将美人一把推开。 美人依旧不死心:“默哥别怕,这里没有别人。” 卫默果断按了身后的呼叫铃,美人悻悻离去。护士姑娘匆匆赶来,见素来面色煞白的大帅哥面染红晕,忙问:“卫先生,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卫默道:“买一大盒冰淇淋。” 待小护士离去,卫默将胸前的两颗扣子一并解开。黑猫不知何时跳到他的怀里,乖巧地舔着他的手指,拿脑袋使劲地蹭他的胸口,蹭得他更加心猿意马。 什么样的女人要得,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得,他心中如明镜一般。 或许,这根本是个仙人跳的局。或许,就算不是,他也是她的无数跳板之一。她这么年轻,还没“老大嫁作商人妇”的年纪。 手机铃声幽幽的响起,他扫一眼来电显示,不屑地扔到一旁,待手机音乐响过一阵后,方才接起:“讲。” “卫默啊,听说你的腿受伤了?台里很重视这件事,也很关心你。”副台长打着官腔说道。 “多谢关心。”卫默说。 “备用的节目只剩下四期了,如果你暂时需要休养,台里可以推荐几个优秀的女主持,我认为,杨素馨非常不错……” 卫默顺手将电话挂断。 杨素馨,便是刚才前来探望他的那个女星。 片刻之后,手机音乐再度响起,接起来,是他咖啡馆总店的店长,法文名叫齐达内。 “老大,最近有很多人来咖啡屋说要买我们的名画油仿画和马克杯,我再去购入一批喽。” “可以。”卫默说:“现在是樱花季节,我们可以推出限量樱花图案马克杯,高价售出。” “老大的主意好棒!”齐达内说。 “有新主意么?”卫默眉心一蹙。这种老套的做法,任何一家咖啡屋都会不定时推出。 “……没。老大对不起。”齐达内愧疚道。 “你说,找一个十分会画油画的姑娘,在总部店里画油画版,然后大肆宣传店里的艺术概念,怎么样?”卫默问。 “好呀!老大的想法太有创意了,这样一定会吸引更多的名流人士和伪文艺的名媛!可是,咱们有人选了么?这个人要艺术造诣深厚,相貌还不能太抱歉,年纪也不能太大……”齐达内问。 卫默胸有成竹:“有。” “太好了!”齐达内欢呼道。 卫默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幅幅油画的影。作品是上一家画廊送给他的,绘画功底深厚,构思巧妙,是后印象派的画风,颇有童话色彩。年龄也合适,只是,对方不是个艺术淑女,却是个野蛮粗糙的女汉子。 想到这里,卫默又想起那双清亮的明眸。如此有灵气的双瞳,实属少见,上次有幸见识,还是在剑桥读书的时候。 这么可爱的双眼,怎么就长在了这个女版鲁智深的脸上。 到时候包装一下吧。卫默硬着头皮想:造型师,减肥师,舞蹈老师……他已经在计算成本与回报,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改造计划,时令扬已经早了他一步。 此时,名不见经传的粗糙女汉子正在与巧克力做斗争:“好外甥,我就吃一口,好不好!你用的是纯正可可,不会长肉的!” 令扬打量着着静初的虎背熊腰,不住摇头:“不行,虽然纯正的可可不长肉,可还有致命□□糖分在里面,糖可是肥胖之源。小静你就忍着点。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今天忍不住吃了甜点,胖成河马,明天就有可能胖成大象……” “好吧,眼不见,心不烦。”静初悻悻的离开。 窗外,樱花开的灿烂如雪。春季是上海樱花烂漫的时节,令扬将樱花的元素融入手工巧克力:樱花瓣捣碎,细细汁液融入可可脂,清甜的感觉如此爽口。巧克力的表面上用白巧克力雕刻成雪白樱花,中间一点用粉色的的樱花果冻镶嵌,这是他的新灵感。 以布丁的美味点缀视觉,以清爽的口感调剂巧克力的浓郁,咬一口,可可的醇香入喉,再咬一口,樱花味道唇齿留香。他誉满法国的巧克力,原因之一,就是他灵感的源源不竭。 “这款樱花味巧克力,就叫’暮春如昨’吧。”时令扬吟诵着李商隐的名句:“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劝君莫问芳菲节,故园风雨正凄其。她的花期很短,就像初恋一般,这一款巧克力就用来缅怀少年的情怀。” 待温度适宜,慢慢冷却,切成块,令扬试探性的咬一口,点头,心道,这次的口感不错,这些分量点怕是不够总部咖啡馆用多久,便又做了一份。 窗外的蓝天,天空中云朵厚实,像极了可可溶液。风吹落一地粉樱花,似乎要谢败了。令扬不由地想起了几年前这个时节,他刚搬入这间房子的情形。 “这里缺一套音响,我买了。沙发马上从米兰运回来。” 这是年方二十四岁时的卫默说的。那天,他刚从瑞士匆匆赶回,不忘为他带回一块瑞士表,一把瑞士军刀,还有著名的瑞士牛奶巧克力。那时候,卫默的事业也刚起步,两人合住在整套房子里。 “我饿了,快做饭。” “衣服别忘给我送去干洗”。 “我们开店吧。做全国,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咖啡馆连锁店,然后做一个顶级的会所咖啡馆,放满了世界名画……” …… 整个楼层都是可可香。 身材高大的姑娘再次溜进厨房,不小心踢倒了垃圾筒,令扬定睛一看,又是小他六岁的远房小姨,静初。这家伙迅速抄起一块巧克力,被令扬一手擒住:“放下美食,立地成佛。减不掉10公斤的话,你就去动物园陪大象吧!” 静初可怜巴巴地望着令扬:“我就吃一块!” 令扬思忖了片刻,欲言又止,末了,点头说:“善哉善哉,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放下巧克力,立地成瘦子。小静要是能忍住,我中午请你吃大餐。” 说着,令扬干脆去采购了一大批食材回来,中午时,令扬果然端上牛排、鳕鱼,蜗牛,然而,静初的眼前却摆着一盘清水煮牛肉、半碟西兰花和半碗米饭。 “冷酷,无情。”静初愤愤然咬着水煮牛肉。这好歹是肉。 令扬却用极其优雅的姿势,慢条斯理地尝蜗牛,吃片炸鳕鱼。静初趁他擦嘴的时候,迅速拿起刀子,直接取走一块鳕鱼片,却被令扬用闪亮的银叉拦在了空中。 “乖,放下银刀,立地成瘦子。”令扬迅速将鳕鱼取走,自己慢条斯理的吃下,用雪白的餐巾擦擦嘴,微笑,一口皓齿闪闪发光。 “你连一块鳕鱼都不给我。”静初哭丧着脸。 令扬用银质刀叉切割牛排的时候,念念有词:“牛排五分熟的最好了,今天用的是法国夏洛莉地区的牛里脊肉,夏洛莉牛全身纯白色,是法国的顶级极品牛……” 静初伸手就去抓牛排,令扬迅速擒下她的手:“不准吃,给我忍着,你一定要瘦成弱柳扶风!” “我已经瘦下五斤了,你看,我的手臂细了很多!”静初抓狂地咬着清水牛肉,不是法国夏萝莉,普通超市肉,18块一斤。 令扬优雅地叉起一只肥大的蜗牛:“按照你的身高,再减15斤就饶了你。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男人固然喜欢肉肉的女生,却不喜欢壮如山的女汉子。” 正在这时候,“小黄人”黄千荔夺门而入:“扬叔,我来蹭饭了!我的巧克力呢!”说是蹭饭,这个矮妹妹却带了一盒提拉米苏蛋糕。 “不用看啊,狼外婆,这是给我老公的蛋糕,你在减肥,不准吃!”小黄人撅着嘴说。 “我忍!”静初咬牙切齿地喝着清水汤说。 “小朋友,占叔叔便宜是不对的,老公不能乱叫。”令扬将蜗牛叉起来,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不管是叔,还是老公,我都喜欢你!”黄千荔用大眼睛盯着令扬,满眼的迷离:“哎呀,扬叔吃东西的姿势都这么迷人!” 令扬只管低头不答,喝下去的水却喷了出来。 “老公,老公你怎么了,有没有呛到!”黄千荔忙去给令扬捶背,顺手还不忘在他强壮的胸肌上揩油。 “你别碰我就呛不到了,咳咳咳……千荔你再摸我要收钱了!”令扬说。 “多少钱能买你一辈子!买买买!”千荔又去拥抱令扬。 静初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个高瓦数的电灯泡。 第10章 第四章 小黄人与浓情巧克力 下 第四章小黄人与浓情巧克力 “小黄人”似乎是令扬家的常客,吃完午餐,享用过美味巧克力之后,就赖在家中,抢过令扬的电脑,开始读。 静初回到自己的屋子,开始作画。半小时之后,小黄人敲开了静初的门:“狼外婆,我为你买的无糖红茶!等你减下肥来,就可以和我们一样喝卡布奇诺和焦糖玛奇朵了,好香的,哈哈哈哈!”说完之后,她不忘舔舔嘴唇上的奶油泡沫。 “多谢,我忍得住!”静初咽着口水道。 静初拾起画笔,刚调好色,扑鼻的咖啡香气却弥漫进屋子,绕梁不绝。她的胃中便似乎生出一只巨大的饕餮兽,先挠的她胃壁痒痒的,紧接着,奶油香气充斥房间,她心中的饕餮兽便不断的在胃中打滚,翻腾。静初大口大口的喝着红茶,胃中的翻腾感更盛。 她终于忍不住,顺着香气大步走进客厅,却小黄人正用大眼睛盯着一只粉嘟嘟的电脑,满口鸟语。 “扬叔呀,这里的翻译不恰当呀,”说着,小黄人拍拍令扬鼓鼓的胸肌:“明明是‘情妇’,你为什么要翻译成爱人?” 令扬将身子往后一退:“好好说话,动手动脚是不淑女的行为……” “才不当淑女,淑女都是丑八怪!”小黄人撅嘴说着,端起令扬的咖啡杯舔一口,轻声耳语:“令扬哥,是不是我肯当淑女,你就追求我呀?” “追求你个头,赶紧带着巧克力走人。”令扬起身回避道。 小黄人认真地道:“你花这么多精力为咖啡馆创新巧克力,只能证明你爱咖啡馆,也关心默哥,所以,回咖啡馆吧,默哥最近躺在医院,他的骨头很疼,也真的很需要你。” 令扬果断摇头,黑曜石般的瞳子沉沉的,他不动声色的敲着字,一言不发,眼睫缓缓垂下。 小黄人拍着令扬的肩膀,严肃地问:“令扬,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这两年你为了咖啡馆很辛苦做巧克力,还会不断换花样出新。你这样明着背叛却偷着帮他,别告诉我只是为了收巧克力的制作费!我真的不理解。你和小默的感情像亲兄弟一样,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对待他!” 令扬顿了顿,将书桌上的书打开,恢复往日的喋喋不休:“芊荔,你别打扰我工作,我还要翻译小说……” “好啊,我走,哼!” 小黄人甩门而去,一个小时之后,却又自顾自地蹦跳着回来,敲开静初的门:“狼外婆乖乖,把门儿开开。” 静初哭笑不得,刚一开门,就被小黄人拽到客厅,只见令扬已在地上摆好了瑜伽毯,正在往一个个拇指大的小杯里加酸奶:“做完一百个仰卧起坐,小静就可以喝一杯!” “我不是功夫熊猫,不需要食物诱惑来减肥!”静初强烈抗议。 “《功夫熊猫》用的是包子,可不是酸奶这种低热量的减肥食品。还有,不要板着脸,女孩子最美的就是微笑,来,笑一个,露出八颗牙齿。”令扬摆好最后一个酸奶小杯,小黄人露出八颗珠贝般的牙齿微笑:“狼外婆加油!” 静初挥舞着双手,故意扑向黄千荔:“好的,小黄帽!” 一二,三……三十,腰酸,腿麻,通身是汗。 三十五,三十六,腰要断了。 “狼外婆,不要停!”黄千荔手中挥舞着胡萝卜:“一会儿给你加餐!” “我不是毛驴!”静初气道。 四十,五十,五十五,倒在瑜伽毯上,起不来了。 “坚持住!”令扬拿酸奶在静初的面前晃来晃去。 静初咬牙,涨红着脸摇摇晃晃的坐起,五十六,五十七……终于做完100个仰卧起座,累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正在这时候,小黄人的手机铃声响起,几秒钟之后,花容失色:“默哥的父亲去世了!” 令扬手一松,计数器从手中滑落。紧接着,他的脸青一道,白一道,双目亦瞬间布满了血丝,双唇也不停地打颤。 “扬叔,你怎么了?”黄千荔盯着令扬的脸,有些纳罕。 令扬故作平静地道:“我出去一下。”说完,穿的运动衫飞奔而去,静初趴在地上,捶着酸涩的腰,窗外,天色渐渐阴沉。 “扬叔,你等等我!”黄千荔撒腿追了上去。 要下雨了么?阴风怒号,忽而一场樱花雨,樱花从此凋零。 令扬一夜未归,静初先是将冰箱的东西随便吃了点,继续画画,画到天亮时,雨停了。令扬依旧没有回来。静初十分纳罕,隐隐的,觉得这似乎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究竟是什么,却又想不清楚,饿着肚子继续画,直到第三天,令扬才顶着黑眼圈憔悴而归。 “事情都过去了。”令扬疲惫地笑笑,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小静你努力减肥吧。我去睡了。”之后,两人的生活一切恢复正常。 十天之后,静初又瘦下三斤。她的虎背熊腰的身子已然初见纤细,腰上赘肉减去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静初也想放弃过,她白天强忍饥饿运动和绘画,半夜里□□,这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搜刮令扬的冰箱,可惜的是,冰箱里只有酸奶、干酪、全麦吐司和蔬菜。 这日的下午,静初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电话的那头,声音冷冽冰寒:“晚上八点,来星空咖啡总店。地址已经短信给你。” “瘸子默?”静初有些惊讶,莫名地,心中似还有几分欢喜:“我为什么要来?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瘸子,会有什么好事找我!” “你会来的,因为你好奇。”声音清寒。 “我要是不来呢?”静初说。 “不来,我保证你抱憾终生。”卫默直接了当地回答,说完,挂断电话。 第11章 第五章 入睡的维纳斯 上 第五章入睡的维纳斯(上) 放下电话之后,静初犹豫了一下。 窗外的绿叶绿的繁茂,树干迎着阳光,笔直,挺拔。窗内的她亦是正当好年华,24岁,多好的年龄,什么事情都想做,做什么事都尚且有机会的年纪。 亦舒说,一个年轻的女人,只要长得不难看,从二十几岁开始努力,总会赚到一些钱。静初对钱没有概念,可是,她对画画的渴望,一刻都没减少过。 卫默说自己会后悔,为什么会后悔?后悔如果不来,就少了一个绘画的机会么?自己的画已经被画廊抵给他,莫非,他是欣赏她的才华?可是,卫默又不像这般助人为乐的人。 那么,瘸子默是不是想劫色?如果是这样,她就打断他的另一条腿!静初忿忿不平地想——如果他因为内疚帮自己寻了份工作,她倒是可以接受,如果……静初想不出其他他要见自己的理由。 听说卫默的咖啡馆总部是个小型的艺术盛宴,她去找他,意味着可以参观一下了吧? 打定主意,静初背上帆布包上路。走在路上,她分明看到路人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尤其是男性。 只是因为少了八斤肉么?静初无奈地笑笑。今天的交通格外的堵,地铁上,竟然有几位男士对她行注目礼,这是多年来她未曾享受过的待遇, 天黑之后,华灯初上,静初在黄浦江边上走了许久,似乎是反了方向。再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之后。她终于在晚9点的时候找到了卫默所说的“星空”咖啡馆总部——“夜间露天咖啡馆”附近,却再次迷了路。 在凉意飒飒的江风中,匠心独运的瑞士建筑风格小别墅灯火悠悠,寂寥得。她转啊转,转了一个小时,放在找到这家曲径通的画廊咖啡馆。 这里是上海滩最著名的艺术咖啡馆,是卫默所创“星空”咖啡馆的最高端店面。店员的围裙是宝蓝色的梵高的《星空》图案,她最爱的星空。 这里的沙发,是达利设计的梅维斯红唇,火辣得要燃烧一样,这里的躺椅,是柔和极简主义代表人物马克·纽森的lockheed躺椅,像是星际大战后运来了外星家具,台灯的款式,有经典的害羞小人台灯,还有蒂尼凡的古董琉璃台…… 静初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嘴唇猩红的美人。 “对不起!” 美人微笑着向她道歉。静初抬眼一看,竟是前一阵子在国际上拿过大奖的影后。 “是我对不起才对。”静初颔首道歉。 静初向左一望,看到一位带着贝雷帽的老艺术家,正在与几个商人商谈着什么,一头飘逸的灰发艺术气息浓厚。向右一望,瞥见一位名媛,正在与另一位名媛谈笑风生,然而,两人都是假笑。 名媛脖子上的卡地亚钻石项链和牙齿的珠贝光泽,十分刺眼。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手表闪烁着一圈圈的细钻——这个珠宝堆砌的世界。 静初摇摇头,这些人,与自己毫不相关。 无视掉许多在电视上熟悉的面孔,过滤掉商业杂志上的常客们,静初慢慢上楼,旋转式的铁艺楼梯,花纹美轮美奂镂刻了浪花、玫瑰,洛可可的华丽风格,看得她眼乱。 “奢侈的瘸子默!” 静初忿然嘟哝。可是,走到二楼的画廊区时,她却觉得阵阵艺术风浪如潮水扑面。她艺术眩晕了。她盯着一幅又一副向往已久的名画油画仿作,《入睡的维纳斯》线条丰满柔和,《吹笛的少年》双目坚定,《向日葵》向着太阳盛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梵高的经典名作《夜间露天咖啡馆》前停下,那一刻,时间仿佛停住了一般。 这是静初第几百次、几千次盯着这幅画出神:夜凉如水,流萤漫天。夜的法国小城,一条静悠巷里,咖啡馆的露台灯火如昼。 孤独的煤气灯,倔强地将鹅卵石路耀成一条漫长的金黄。寂寥的圆桌面,曲终人散、灯火阑珊,星空幽蓝,有大而美的星,好大的星,她只在江西婺源看油菜花的时候,才见过那么大一颗颗的星,像又远又近,永远扑捉不到的,她飞蛾扑火般的梦…… 不知何时,她觉得嘴唇咸而热,原来,是她流泪了。她的视线,却着了魔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肚子依旧在咕咕奏乐,一头飘逸的青丝在晚风中漂荡,皮肤有些微凉,这时候,她方才发现,对面正是一个空灵的白色露台,在露台上,能够看到寂寥的星空,可惜,她只看到一颗孤军奋战的星。那是北极星吧?只有这么亮的星,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其他的星,纵然发光,又何曾有人注意…… “你迟到了三个小时。”卫默摇着轮椅缓缓走来。 “对不起,我迷路了。”静初用袖子抹一把眼泪说,看一眼手机,竟已是晚11点。 “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哭什么?”卫默怒视着她。向来只有别人等他三小时甚至更久,用这么漫长的时间来等人,他还是头一次。轮椅转动时,他的腿伤又隐隐作痛了。 咖啡屋里人影幢幢,餐点师父也已下班。身着晚礼服的名流们散尽,只有几个女服务员,和一桌子人——一个大胡子和美貌女子在讨论什么,似乎在讨论电视剧之类。又是一位国际t台的常客,杂志封面的熟脸明星。 “会艺术感动,还画得那么烂。”卫默说。 静初冷笑:“我画的不烂!瘸子默,你这么否定我,是想压低价格,骗我多给你画几张吗?我又不是傻子,连教授都说,我的艺术领悟力甚至仿作水平都是国内一流的!我知道你经常见识全是世界顶级的艺术,可是,我的上一幅画卖了一万多人民币!” 卫默扬起丹凤眼,一脸嘲讽:“才一万多啊。梵高的一幅画卖多少?” 静初的脸刷地一红,却理直气壮道:“可是,梵高大师生前只卖到过25分法郎!虽然梵高的作品如今价值连城,可是,他的画生前只换来过一份土豆的价钱,所以,请不要以价格来衡量艺术!” “还振振有词。你这是第几次被炒,胖子?”卫默戏谑地问。几天不见,女汉子身形窈窕了很多。居然养眼了几分。可是,他习惯性的否定别人,确是本能的。 静初双手抱臂,道:“瘸子默,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被炒拜你所赐吗?” 卫默道:“做个交易。你劝时令扬帮我打理咖啡馆,我帮那家画廊做节目。” 静初摇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劝他回来。还有,既然我离开了,就不会再回去,你放弃吧。” “我要是不放弃呢?”卫默问。 “那你就……咦,什么味道?”正说着,一股呛鼻的汽油味和火味扑面而来。她在汽修厂长大,这种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起火了!”静初皱皱鼻子猛嗅着,话音未落,身后已有烈火熊熊烧起。 火势很快,刚起势,已在眨眼间蔓延了一丈高,从画展的走廊到咖啡饮用处“我的画在咖啡馆吗?”静初使劲摇晃着卫默的肩膀。 “不在。”卫默面无表情。 “那是我的心血,如果被烧毁,我要把你这个瘸子也烧了!”静初怒瞪着卫默。正在这时候,房顶掉下一只灯罩,静初忙推了卫默闪开,灯罩落地,粉碎。 静初推着卫默往出口跑,跑了几步,卫默拦住了她:“等等。” “什么!”静初问。 卫默指了指厨房:“在里面。” “什么在里面!我的画么!”静初跺着脚问。 卫默点头。静初急忙往厨房方向走去,厚纸盒子把画框们包得整齐,她一把扛起来,向卫默身边飞奔。 一帮人已然逃散,剩下卫默将一盏心爱的蒂芙尼琉璃灯抱在腿上,刚转动轮椅,一盏巨大的灯罩便天兵似的自天上落下,铺天盖地横亘在他面前,烧着了火的西方恶龙一般高大,卫默低头望一眼身下的轮椅,一横心,摇摇地撑身站起,伤腿却倏地一疼,被十万伏特击过一般,他咬着唇,重重坐了回去。 疼,疼得他通身发酸。 如上次受伤一般,他冷静地报了火警,冷静地在火中分析了一切:毫无疑问,这场火是人为的:餐厅内完全没有汽油。着火的时间,也完全不是火灾发生的高峰期——厨师们早已下班。这个人,他发誓日后饶不了他。烈火中,卫默的双目平静得像最深的夜色,黑瞳黑不可言,黑得像要把一切烈火都吸入眼中一般。 房顶又一件大物落下,他的瞳孔渐渐聚起,更现实的问题,就在眼前。他还要活着出去,而眼前能救他的,只有她。 “喂……”他的喉咙哽住一般。 “胖……”他的喉咙被不知名的物体死死堵住了。女人求助,他这辈子从未尝试过。 第12章 第五章 入睡的维纳斯 下 第五章入睡的维纳斯(下) 此时,静初正抱着她的画狂奔。闻听巨响,她的脚步顿住了。 霹雳啪啦的声响,昭示着火势的猛烈,巨大的灯罩坠落,更加昭彰的表明,那个轮椅上的人,自己逃出来已然是难上加难。 静初抱紧了手上的画。 画,都是她最心爱的,熬了多少个日夜,画废了多少幅,画掉了多少她省吃俭用的颜料,才得到这么几幅。如果卖掉,会名利双收吧!可是,画还可以再画,火中还困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让那个坏蛋死了算了!谁让他欺负我!”静初大骂着,脚步却戛然而止。他站在原地,打量着怀中的画,抱紧,再抱紧。浓重的烟火气息缭绕,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卫默!瘸子默,你在哪儿!”静初横下心,转身,狂奔回之前的方向。 此时,卫默已勉强起身,伤腿着地的时候,如有千万颗细针刺痛着他的骨骼,又如千万只白蚁吞噬着他的肌肉,疼,疼得他汗如雨浇。他自小不愿求人,没想到,这时候依然如此。 “卫默!你还活着吗!死了我就不管了啊!”卫默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唤。 “死不了!” 卫默再迈一步,感觉自己犹如人鱼登陆,疼得他几乎虚脱,于是干脆单腿在火中跳跃。可是,巨大的落地灯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看到,静初就在灯罩的另一边,她看了自己的画一眼,咬着牙,狠狠地扔掉画框。 “快滚,不用你救!”卫默恼怒道。 “你想当奥尔良烤鸡,还没有酱料呢!”静初大骂着。 她迈着长腿跨过火的巨龙,卯足劲,背起伤了一条腿的卫默,真不愧是身高187的高大男子,纵然清瘦得紧,却秤砣般死沉,结结实实的压在她身上,像五指山。 “放下我!”卫默感觉到自己的分量给她造成的压力,羞赧之余,更加奋力挣扎。晚春时分,他上身仅仅穿了一件衬衣,胸膛就这样贴在她的背上,瘙得她背痒痒的。静初脸忽地一烧。 “难道我想背你这个瘸子吗?想活命就别婆婆妈妈的!画记得赔我的!”静初将身后的秤砣颠了颠,心疼地道。 “还不是拜你所赐!松手!”卫默怒道。踉踉跄跄的,两人终于跨过灯罩。他更加懊恼。自己什么时候软弱到这份上了。 “我现在放下你,你不是死在这里,也要瘸一辈子了!”静初道。 卫默微微一怔,松手,前方有一组琉璃灯堕入火海,他举手指出一条道:“这边。” 男士古龙水的味道,混着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静初皱着鼻子,咬牙往前冲,踩着支离的梵高,莫奈,达利,达芬奇、蒙马特…… 踩碎得过世界大奖的现代艺术,忽然,又一块巨大的木头自上堕下,直冲着卫默头颅而来,本能的,静初一璇身,就势替卫默一挡。刚好砸在她的肩膀上。 痛,痛死了,还好肉厚。静初咬牙,继续狂奔。 “喂,肩膀没断吧!”卫默问。 “谁像你的腿那么脆!”静初回敬道。 莫名的,卫默想起自己少年时,打篮球脚踝受伤被时令扬背在身后时的场景。少年时,他和令扬还没有现在这般高大,他的肩膀,当初差不多也这么宽。他背着自己,狂奔在路上,也不小心摔了一跤。 “喂,没事吧扬哥?” “谁像你脚踝这么脆。” …… 真不愧是一家人。 跑到一楼,静初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后门被封住,真得背着卫默继续跑,又跑了几步,却见飞鸟翅膀状的灯罩直砸向卫默的额头。 本能的,莫名的,静初将他的身子一侧,恰好砸中她的前额。 “小心!”卫默道。 静初眼前忽地一黑,一股眩晕感铺天盖地而来,卫默的声音也渐渐的远至天边。可是,她和那个瘸子还要逃命啊!她咬着牙摸了黑向前冲,冲着冲着,眼前红的,黑的,绿的,辣辣的混成腥气浓重的幌子。她强撑着背着卫默下了一层楼,刚要歇息片刻,就觉得腿上一软,通身一松,栽了下去…… (下) 静初又见到梵高了。一只耳朵的梵高正在冲着她笑,笑着笑着,饱经风霜的脸就变成了时令扬的温暖模样,他喋喋不休地说:“小静,今晚的菜是樱桃鸡额,只有我能吃,你不能吃,不准骂人,要做个淑女……” 她正懊恼着,梵高又变成了卫默的冰冷样子,用眼角乜斜着她的画刻薄定价:“这幅二百块,这幅四百,一百,一块……” 她挥拳便打,听到一声压抑的□□,她的手被死死的扣住。 终于,眼前呈出一片深蓝,她睁开沉沉的双目,却见卫默倚墙坐在他的身边,单腿屈膝,另一只脚上,石膏褪尽。 他洁白如雪的白衬衣,亦被烧得褴褛支离,结实的胸膛暴露于人前,通身被水浇过一般,手中,还牵着自己大糙的打手,黑发上汗珠滴滴落下。 静初本能地把手一缩,卫默的手却死死的钳住:“熊掌别乱动!” 静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昏迷之中,竟一拳打在他的伤腿上。她低头看看自己,t恤碎了一大片,被他用来包扎固定了他的伤腿。 她的画端正躺在她身边。有几幅画怕是已在火中,所幸,她最得意之作《少女与繁星》《梦之屋》居然完好无损。 “难不成,是你救了我和画?” 静初盯着他抖得筛糠似的伤的腿——他的腿骨折不过二十余日,本不能以伤腿着地,这次却把腿上的石膏砸碎,带她出来,还救了她的画。 静初就有些失措:“你是怎么走了这么远的?真厉害。你不怕疼死吗?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卫默面色沉寂:“从此互不相欠。”他的额间冷汗直流,将冰雕雪琢的冰山脸湿透,他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嘴唇已然被咬破,血痕未干。 静初抱着画框,眼眶忽然就热辣辣的:“瘸子默。” 卫默不答。 “瘸子默,你很疼吧?你把我拖出来就好,还管什么画!你要是瘸了,我可赔不起!你不知道打急救电话吗!”静初问。 “我不爱欠别人的。”卫默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腔保持平稳:“尤其是你这样的胖子。” “哼!我背了你这个瘸子一路,挡了两次灯罩,你欠我欠定了!咦,我的背包呢!” 静初这才发现周身后空荡荡的,染了油彩的帆布包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卫默身上也空空如也。 不远处,消防员们还在善后。这场大火实在太猛了些,卫默的咖啡馆化为空楼。她问不远处店里饮咖啡的人借了电话,拨通了急救,归来时,卫默正意趣盎然地望着这条昏昏的小路,用微颤的声音说:“你看。” 静初顺势望去,这条路此时明亮的紧,灯光铺就了整条大道,隔壁酒吧的座位上十分寂寥,只坐了几个围观火灾的人啜着鸡尾酒,曲终人散、灯火阑珊,星空幽蓝。 “夜间露天咖啡馆!”静初惊喜地叫着。 此时的场景,竟与梵高的画《夜间露天咖啡馆》画中场景有七八分的相似,巧的是,不远处亦有尖顶的教堂,唯一遗憾的是,夜空中星星太少,不似画中那般流萤飞舞,星火漫天。 然而,这已经相当难得,两人静静地打量着这条金黄色的路,无言,空气中的气氛却不知何时融洽起来。 夜风恰在这时轻飘飘拂面而来,像月亮掉下的纱铺在脸上,把静初蒙在纱里,这纱干爽的,清凉的…… 忽然,卫默抛出一句话,生生将这层月的纱撕碎:“你的画,根本不算艺术。” 一句话,足以让静初的心跌至峡谷最低端。她轰然起身:“为什么不是!明明是你这个瘸子欣赏水平有问题!我的画被认为是全学院里最棒的!我的形态艺术作品还被画廊展出过!” 卫默冷笑:“国内三流的美术学院吗?” “你……”静初连连摇头,心中那艘千疮百孔的船,一如适时撞击在冰山上,划破了一个大洞,从此迅速沉默:“反正我会努力的!” “是吗?”卫默闭上双目,疲惫地倚着墙,腿疼得厉害。 “当然!”静初心中的那轮明月无限升腾,发光。可是,她却又有些地底气不足。大学毕业之后,不知何时,她的画就再也无长进。可是,她明明那么努力去画,那么努力去生活啊。静初垂下头,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候,救护车的呼唤声传来,卫默被抬上,静初自觉跟上去,一屁股坐定,卫默冰寒的瞳子稍稍升温:“你,过来。” 静初有些奇怪,凑到他眼前:“干嘛?” “画的那么烂,需要老师么?”卫默问。 静初有些奇怪,难不成,他是要给自己请名师了么?此事背后必有阴谋,她坚信。 第13章 第六章 夜间露天咖啡馆 上 第六章夜间露天咖啡馆(上) “什么老师?”静初刚要懊恼,却听卫默道:“介绍钟丹鹤当你的老师,画不好别来见我。” 钟丹鹤,中国当代最著名艺术家之一,以油画《奔跑的青海湖》组图享誉世界,每一副油画,已然能卖至上亿人民币。 如果他肯当静初的老师,就算什么也学不到,也足以让她在圈中占有一席之地,身价倍增?或许,是怎样的。可是,哪里有这么容易。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静初轰然起身,头撞到了车顶。钟丹鹤大师不收徒弟,圈子里无人不知,她前几年的时候,也曾碰过钉子。 “钟大师,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 当年,只有二十岁的静初抱着自己的油画作品凑上前去,心怀天真地问。 “可以啊,先陪我一个月,哄得我开心了,我就收你。”当年的钟丹鹤壮年得志,眉梢眼睫间尽是挑逗。 “放屁!”还在读书的静初初生牛犊,不畏猛虎,大骂一声转身就走…… “不谢我?”卫默拿丹凤俊目直扫过来。 “可是……”静初支吾不言。 艺术家好色?外行人也许不知,但钟丹鹤的确是个好色之徒,一如海明威性癖成瘾,小仲马不羁,毕加索是个古怪的好色老头。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卫默一眼看穿:“我的薄面,他还会给,不会把你怎么样。” “真的吗?”静初半信半疑。 “自然。”卫默说。 “需要我做什么来偿还么?”静初依旧有些放心不下。 “你还能做什么?”卫默反问。 静初一把搂住卫默,箍得紧紧的:“那就是不需要了!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瘸子默我谢谢你……” “肥手挪开。”卫默迅速卸下她的胳膊。 那一瞬,异常灵动的大眼睛呈放大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几乎要被这灼亮的眼神灼伤。他卫默阅美人无数,这般耀眼的笑容,却是不易见得。灵动,比上次见面,她的瞳子更加富于灵气;清澈,黑珍珠里透着晶亮的水珠;善良,她的笑容似乎能发光。整个救护车,都被她的笑容照亮了一般。 卫默第一次发现,静初原来是个这般漂亮的姑娘。怪就怪在,卫默不小心下一眼她见壮硕的胳膊,忽然就觉得一阵可气。 “没空和你玩相扑。”卫默没好气地说, “哼,你这个瘦瘸子,你玩的了吗?”静初撅嘴道。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好意思出来乱窜,还好意思打情骂俏?你的腿不想要了!”这时候,医护人员走过来,狠狠地训斥了卫默一通,帮他固定好伤腿,果真是敲骨吸髓般的疼,他通身汗如雨下,莫名的抓住一只大手,便紧紧攥住,握紧,再握紧,好大的一只手,滚烫,厚实,粘稠的汗液相溶。 静初的脸先是通红,之后转为绛紫,卫默却无暇去注意。 一针止痛针下去,他便头目昏沉,眼皮就像黏住了一般。手终于松开。救护车也已医院门口,静初端详着自己黏糊糊的手,觉得他是施了魔法在自己手上似的,他的汗水,渗透入她的指尖了。 窗外,月亮忽地皎洁宁静,把一天的黯淡悠蓝,直耀成宝蓝色。静初抬头望着宝蓝色的星空,一双圆眼睛披了蓝纱似的。 窗内,卫默双目紧闭,似乎是疼得睡了过去。浓密的睫毛铺陈在眼睑上。他苍白的脸上汗珠如雨,顺着太阳穴处直滑到锁骨上,静初忙为他擦拭,手伸出,却被他生生挡下。 “别碰我。”卫默说。 “你是卖笑的吗?好像谁都想碰你这个瘸子一样!”静初怒道。 “胖子,别吵。”卫默眉心处微敛。 “你在难过么,你那么精心经营的咖啡馆高端店被烧掉了。”静初突然报复地问,说完之后,却又后悔了,只见卫默一言不发,眉心敛出一条利线。 “好吧,不是故意刺激你的啊瘸子默,我是说,我会帮你的,我临摹画的本事一流!不过,要收钱啦,会少收的……”静初胆怯地说。 卫默呼吸平稳,似是真的睡着了。 静初用纸巾帮他轻轻拭去满额的汗珠,手指触到他的面庞时,忽觉有鹅毛般的东西黏在了她指尖一般,挠得她心中痒痒的。 痒着痒着,她的心中便盛开了一朵黄灿灿的花,是梵高的向日葵。他的汗珠又渗出了惨白的皮肤,这一次,静初是用手擦拭的。细腻的汗珠就这样瞬间掘入她的手心,她的整个手掌火辣起来。 “一个害我失业的人,我怎么会这样。我一定是疯了。”静初心里道,可是,却又忍不住端详那张冰雕玉琢的脸…… 待将卫默送回医院之后,静初终于联系上令扬,电话那头,令扬声音掩饰不住焦急:“哪个医院!我这就来!”说完挂断,待到静初赶回时,手术刚结束。医生丢下一句:“好好照顾他。”便要离开。 “照顾?“静初脸红一道白一道的:“我和他,不怎么不熟啊……” 第14章 第六章 夜间露天咖啡馆 下 第六章夜间露天咖啡馆(下) “他的家人没来之前,你得好好看着他,帮他测量体温,擦身体。”医生说。 “可是……”静初低头看一眼卫默,见他面色苍白,双眉微蹙,却又心下微微一疼,叹息一声:“算了,看在你救了我的画的份上,我忍了。” 可是,她将医院的水盆端起,本想伺候这位爷,将他破碎的上衣仔细的卸下时,卫默却似并未睡去:“熊掌挪开。” “你!好人没好报啊!我伺候你,却被骂成熊!你这个瘸腿狐狸!”静初没好气地骂着,想继续手中的动作,却又下手不得。自己却兀自脸红到手掌心,t恤不知何贴在了背后,湿热不透风。 卫默的脸亦是红得飞了胭脂一般。 “小静,你还是放下吧,我来。这个人看似冷酷,却是个十分害羞的,你不用管他。”令扬已然赶来,看着静初手中的毛巾,摇摇头:“用这样材质的毛巾,小默会疯掉的。” 静初奇怪:“这是新毛巾,怎么了?” “他喜欢用固定的牌子,还喜欢用无化学物质纯手工的。” 令扬摇头,将一个大袋子端放于沙发上:毛巾,被单,睡衣,牙刷,牙膏杯子,木盆,统统是同一个品牌。 “一条毛巾就几百块的,他好奢侈!”静初气道:“这个臭瘸子,一定会遭报应的!” “别乱咒人啊小静!他家境好,讲究一点也没什么不对的,喂喂,男女授受不亲,小静要不要退避三舍?””令扬说着,将质地精良的毛巾放入木盆浸水,开始帮他擦身体。 “好吧。” 静初默有些遗憾地转过身去,躲得远远的,却又忍不住偷看,只见卫默挥起一拳,令扬却敏捷闪开。 “滚开。”卫默说。 “我倒是想滚开,懒得管你。”令扬说:“可是让你在这里发霉溃烂呢,我又觉得对不起你母亲。我小时候她总喜欢给我做可乐鸡翅,看在鸡翅膀的面子上,伺候你也是应该的。” “鸡翅膀就能收买你,难怪你的人生如此失败。”卫默说。 静初怔怔地看着令扬的一举一动,怔了怔:“你们……关系有这么好么?” 令扬说:“小静可以过来了,帮忙去换水。” 静初点头:“好吧。” 令扬耐心道:“小默别任性,而且,我相信,除了我,其他人都是迫于你的淫威做事,你让我滚开就没人伺候你了。” 卫默愣了愣,噤了声。 令扬有条不紊地帮他处理好一切,整整守了一夜。离开前,他依旧不忘交代卫默的家中保姆一番:“他不喜欢喝白水,记得给他泡柠檬片,每天必须有三种以上水果,睡觉前别忘记让他喝酸奶,他会定期想吃蓝莓……” 静初端倪着令扬紧锁的眉头,忍不住局问:“你和卫默真的只是邻居吗?” 令扬平静地望着静初,轻轻嗟叹:“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静初心直口快:“你们长得有点像,我觉得你们是亲兄弟。” 令扬瞪了她一眼:“赶紧回家休息,你明天不是要去拜师么,这么憔悴,明天一定会面部毛孔粗大,还有黑眼圈……” 静初赶紧把耳朵捂住。 静初于第三日的下午登门拜访钟丹鹤。翻山越岭,倒换了两次地铁,自上海最繁华的地段驰向二十几站地铁之外的郊外。 下地铁的时候她腹中饥饿,持几串麻辣烫一边啃着,敲开一个希腊式别墅的木门时,一群身穿夏威夷草裙的美貌姑娘笑吟吟的出门相迎。 “欢迎啊,美……” 美貌姑娘们看到静初的时候,无一例外的惊诧到无言。 “怎么了,姑娘们?是被来人的美貌震住了?比下去了?” 一阵玩世不恭的笑自远而近,再近了,那人看上去五十多岁,比那几年憔悴了些,玩世不恭的小胡子却依旧一翘又一翘,果然是钟丹鹤。 “钟大师,您好!”静初话音未落,大师已把美人们全部赶回屋子,砰地把门一关,将静初拒之门外。 “被拒绝了啊。” 静初怔了怔,咬咬唇,深呼吸一口。她本想掉头就走,下台阶的时候,心中却有个强烈喊声“别放弃,千万别放弃”震耳欲聋,于是,横下心,上前重重的敲门:“钟大师,开门呀,我是卫默介绍的沈静初呀,他说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会收我为徒的!” 门内静得无人一般。美女的欢笑声消失,爵士乐曲声消失。 “大师,你得说话算话,你答应过卫默啦!求你快给我开门吧!”静初不停地砸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终于发话了:“鄙人看人很准,你身上没有一点艺术气质,根本不是画画的料,你走吧!” “大师不是应该看看我的作品才下结论吗?”静初砸门道。 “既然来拜师,连好好敲门都不会吗!给我好好道回去熏陶艺术气质,再学会礼貌再来!还有,你最好减肥,你这是什么身材!” 静初手中的麻辣鱼丸当啷落地,捡起来,犹豫了一下,顺扔到垃圾桶里。 “我胖不胖,和你有什么关系呀。”静初气哼哼地道。 她的肚子依旧咕咕的叫,钟丹鹤的别墅内却是纵声欢笑,似乎还开始bbq,烧烤的食材,有猪肉、牛肉、鸡翅膀、大虾、蛤蜊…… 不远处的独栋别墅外,种着一丛丛艳红的英伦玫瑰,炙热的午间阳光,蒸烤一般地灼烧着他们,然花朵们却依旧亭亭玉立,不屈地舒展着她们的利刺。 毒辣的太阳正慢慢的往别墅后的山下沉坠,一点,又一点,太阳的热气在缓缓削减,直到日光也柔和,凉风也飘过,别墅内依旧无人理睬她。 静初等到日落时,终于放弃了,大步离开,临别时,转身远远的望着那滴血般的红玫瑰,自言自语道:“什么是艺术气质?” 第15章 第七章 抹茶树叶与时间简史 全 第七章抹茶树叶与时间简史(上) 静初回到令扬家中时,他在厨房听贝多芬第七号交响曲,慷慨激越的第一章。 令扬又创作了新的巧克力,名叫“浓情抹茶树叶。” 巧克力的形状是吉他的形状,小提琴的形状,还有萨克斯,钢琴,口琴,竖琴,手风琴的形状。 这一次,令扬选用了少许鲜绿的抹茶粉做成树叶状,镶嵌在乐器的“音孔”位置。 “小静,看我的新作品,咬一口,巧克力的香气扑鼻,再咬一口,中心是抹茶夹心,茶香氤氲,带着三分新鲜,七分沁醒,丝丝凉意妙不可言。即将到来的夏季,轻啜一口抹茶卡布奇诺,咬一口’浓情抹茶树叶’,心中升起一股沁凉的感觉,能平息身心的烈火……” “好外甥,我真的没有艺术气质么?”静初打断道。她把t恤的袖子一挽,抓起一块尚未冷却的巧克力就往嘴里塞。 令扬一把夺过来:“艺术气质嘛,你以前有,现在可能都就着泡面和麻辣烫吃掉了。” 静初忧伤地摇头:“可是,我穷嘛!难不成要问家里要钱吃山珍海味吗?” 令扬将抹茶绿叶仔细涂均匀:“现在已经够胖了,你还想吃山珍海味?告诉你啊小静,女人的衣服是第二张脸。你老穿那些不修边幅的t恤牛仔,哪里有气质?女人嘛,披乌黑清亮的长发,穿质地优良的裙子,还要适量喷洒香水,才有气质,香水喷在手腕,叫□□添香,喷在裙子上,叫暗香浮动,喷在耳朵后,叫……” 静初赶紧捂住耳朵:“好外甥,你能帮我选衣服吗?” 当天下午,令扬带了黄千荔和静初来商场购衣。小黄人气哼哼地仰头望着静初魁梧的身躯:“狼外婆,你这么高,就走欧美风吧。” “欧美风?那个需要很瘦的!”静初拒绝道。 几个人将一身大气简约的黑灰白套在静初的身上,黄千荔摇头:“欧美风果然失败,狼外婆好像意大利的女斗牛士哎。” 于是尝试日系,嫩黄小裙子,和白色的40号大短靴。乐得黄千荔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哎呦哈哈哈哈哈,狼外婆你真像皮卡丘的进化版!” 静初于是尝试文艺的的纯棉质白衬衣,亚麻长裙,一头长发披在肩头,衬得那自来白的皮肤,就有点荔枝色。清亮的黑瞳,也有了些文艺女青年的味道。令扬和小黄人点头默许:“还不错。” 静初往店里店沙发上叉腿一坐:“是不是真不错啊?可是,就那么件衬衣就一千多块,打劫我算了!” 令扬摇头:“小静你就大胆的穿吧,反正我买单。虽然我们已经找到你适合的穿衣风格,可是,你举手投足还是这么粗鲁怎么行,你好歹文艺一点吧。” 静初翘起了二郎腿:“所以,我该怎么文艺! 小黄人对着静初的长腿叹息:“她的这双长腿真的好浪费哎!” 令扬叹息,道:“小静要不要上几节芭蕾舞课试试?” “是呀。”黄千荔笑眯眯地挎上令扬的胳膊:“世界那么大,你就出去转转嘛,不要总在家里影响我和扬叔的二人世界……” 令扬顺手把胳膊抽出来:“你又胡闹。” 静初于是来到舞蹈教室。 出众的身高本就让她鹤立鸡群,几个几本的动作之后,芭蕾舞老师更是不住摇头:“静初同学,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武术?肢体要柔软啊!来,一位,二位,三位,打开.”舞蹈老师的动作流云一般。 “一位,二位,三位,打开。”静初挥起铁臂,不小心打在舞蹈老师的肩膀上,老师捂着肩膀蹲在了地上…… 静初回到家中时,令扬正在玩哑铃。接过来,举几下,果然比芭蕾舞痛快。 令扬盯着静初,郑重其事地开口:“静初,女人是不能跟男人比力气的。当今的男人已经够弱势,力气几乎是他们仅有的资本之一了。你可知道还有,我们不是嫌弃你胖,只希望你能成为身材苗条、气质优雅的完美的姑娘。” 静初泄气地扔下哑铃:“为什么画画的一定要艺术气质?达利还不是长得像个投机倒把的奸商?” “可是达利衣着得体,身材匀称,并不是个不修边幅的胖子。”令扬说。 恰好,电视上正在播放卫默的往期节目,卫默板着冰山脸站在巴塞罗那的街头,指着一栋童话屋般的艺术建筑评价不休:“当你们把高迪奉若神明,认为安东尼奥·高迪是一位惊世的建筑天才时,你们可曾想过,他只是一个打造梦之家园的老男孩?” 静初不满道:“他就知道否定别人,哗众取宠。” 令扬却说:“小静不妨听听,我倒是觉得小默说的有道理。” 电视上,卫默继续道:“古埃尔公园,难道不像你早餐时抹了奶油的吐司面包?米拉公寓,难道不像一块放大的奶酪,分别按上了窗户?圣家族教堂,不知是否像你小时候建造的沙子城堡?这都是我们小时候遗落的梦境,可惜,我们长大成人后,梦境再也捡不回来,高迪却用儿时的梦境创造了一座魔幻之城……” 静初不屑道:“这种言论,我也会!” 令扬眼前灵光一闪:“小静,我想到了让你拥有艺术气质的最佳人选。” 静初忙摇头:“你是说瘸子默么?他这么自私,不会答应的。” 令扬说罢起身便走:“去吧,刚好他瘸了一条腿,有时间训练你。” 静初摇头:“不行,他巴不得找机会让你回咖啡屋工作的,我不去!” 令扬道:“放心,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静初的心仍然七上八下的,那个冷若冰霜的人,真的会答应教她么? 坐在令扬的银白色凯迪拉克车内,令扬打开收音机,节目还在继续,卫默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入两人的鼓膜:“巴特罗之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恶龙。圣乔治和恶龙的故事为背景的屋顶及正立面,上釉的波状麟片瓷砖如恶龙背部,屋子的外观,则以受难者的骨头为窗饰……” 听得静初心中森森然:“好外甥,你真的要我跟这个变态瘸子学习么?” “相信我,你一定会受益匪浅。”令扬说。 两人来到上海郊区的一个别墅小区时,静初站在门前,迟迟不敢入内。 令扬拽着她强壮的胳膊,便往里送:“你怕他做什么。他现在瘸了,难不成还能蹦过来要咬你么。”静初哈哈一乐,这才放下心来。 腊式的白建筑,天蓝房顶,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见是时令扬,果然放行,进了卫默家中,依旧是洁癖式的白。白沙发,白墙壁,偶有浅蓝的橱柜,色系浅淡。 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正是梵高的《星空》《盛开的杏树》和《罗纳河上的星夜》,静初看得心中狂跳,依旧是蓝色系。 卫默正在私人影院的房间观影,懒懒地半躺在纯白的沙发上,巨大的电视墙占据整个墙壁。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霍金的《时间简史》介绍片,画面闪过霍金侧身坐在轮椅上的形象,要不是沙发上那张脸过分英俊,倒与电视屏幕上的形象遥相呼应。 沙发上摆了一堆打开的金属盒子,卫默的腿上推了十几只做工精良的烟斗。 陶土烟斗、瓷质烟斗、金属、海泡石、石楠木烟斗,棕色的、栗色的、黑色的、深红色的……他一一仔细擦拭。 真是有钱少爷的嗜好。静初皱皱鼻子。 令扬道:“一边研究物理科学,一边擦烟斗,小默好雅兴。可是啊,你不能总这样坐着,会得帕金森症的……” 卫默拿眼角扫了他一眼,端起一杯加了蓝莓果的伯爵红茶,懒懒地轻啜一口,再以最优雅的姿态缓缓放下,拿起遥控器,随手一按,屏幕上顿时出现一个老学究,开始讲述战国的历史。 卫默则继续用丝质抹布擦拭一只精致的dunhll黑色烟斗,此烟斗以楠木根瘤为材质,以钻石为镶嵌,阳光下,何其炫目…… 令扬哭笑不得:“小静,我们回去吧。他不配。” 卫默一听,直起身子来,牵动了骨伤,唇角一抽:“你说什么?” 令扬点头:“你介绍的画家嫌弃小静身上没有艺术气质,让她好好修炼。我以为你能够成为她最好的修炼老师,结果,你身上的纨绔子弟嗜好还是没改。” 卫默声如冰泉击玉石:“嗯。” “嗯?”静初一听,哑然,这就是他的反应吗? 卫默将屏幕上《高山流水》的声音调大了些,起身时,腿上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痛得他面惨白。 令扬道:“小默,听千荔说,你的伤据说又严重了。应该很疼吧?这时候还没有忘记研究学术,真不错。我炖的罗汉果排骨汤,居说你相当不喜欢。不过这个对骨头有好处,我已经吩咐阿姨帮你炖了。还有,正好你最近不忙,能不能帮小静提升一下自身的修养?咖啡馆的事我帮你处理。” 卫默道:“你要回来?” 令扬摇头:“你现在受了伤,我可以暂时帮你一阵。” 卫默道:“既然不回来,咖啡馆与你毫无瓜葛。” 令扬似是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坚定地道:“就算没有瓜葛,这时候我也要帮你。” 卫默将节目的声音调至无声,忍痛坐直了,漂亮的丹凤眼中似有了些暖的温度:“你帮我把咖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感谢你,也从未亏待过你,现在你一声不响的离开,欠我一句解释。 拜你所赐,我的右手,至今下雨天仍会酸痛;在我咖啡馆最忙的时候,你一声不响去巴黎;现在咖啡馆总部失火,你觉得只是个事故?怕是别人别有有心。时隔很久之后,你才像恩赐一样说来帮忙,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就算在电视节目中,他的话总是直截了当,如此煽情而感情的话出自他口,静初觉得相当不适应。 第16章 第八章 蒙娜丽莎的微笑 第七章抹茶树叶与时间简史(下) “我……”静初刚要争辩自己不是外人,却发现自己和这两人犹如隔了一座腔一般,知趣的闭嘴。 令扬望着端坐的卫默,向来宁静柔和的双目中似有晶亮液体在闪烁,健壮的胸肌一起一伏,拳头紧紧攥着,深呼吸,再深呼吸,咬唇。 良久,令扬咽下一口唾沫,回答道:“对不起,小默。我有我不能说的理由。我从巴黎回来之后,你以宋家二公子的身份业内封杀我,我不怪你。我欠你的,以后一定会还。如果你还当我是你邻居家的好哥哥和你的好朋友,就请相信我。还有,小静是我舅爷的的女儿,许多年前,只有舅爷对我母亲最好,我希望你能帮她。” 卫默冷冷地道:“帮她,是因为她救过我,至于你,滚。” “那就多谢你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令扬的黑瞳晶亮:“你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静初本想跟着令扬离开,卫默却说:“女巨人留下。” 静初微微一怔:“为,为什么?” 卫默拿丹凤眼一瞪:“会不会开车?” 静初点头:“会!” 于是,静初载了卫默回画廊咖啡馆总部。上车时,卫默驾了拐杖,欲要单腿跳上车,静初忍不住伸手扶他胳膊,卫默迅速将手臂抽离:“熊掌挪开。” “哼!” 静初默默做了个鬼脸。 那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盛春下午,晚高峰期尚且未至,骄阳静静地炙烤着形形□□的人们。路过一处又一处人烟稀少的别墅区,经过一丛丛绿野,终于行至市区,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透过反光镜,静初瞥见一张寒光逼人的双眼盯着她,不眨眼地审视着。 “你看什么看?”静初被看得心里发毛。 “瘦了一些。”卫默说。 静初脸倏忽一红,嘴上却没好气道:“是呀。拜你所赐失去工作,没钱吃饭啦,自然瘦了。” “再失业半年,你也瘦不到模特t台上。”卫默将丹凤眼梢微微一哂。 “你瘦,你有本事架着拐杖走t台呀?”静初气鼓鼓的继续开车。 结果,卫默下车的时候,右手腕一酸,拐杖自手中一滑,跌了出去,卫默的颀长的身姿也倾下来。 出于本能,静初忙去扶他,不幸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的姿态,刚好是静初在上,卫默在下,静初以王子扶着公主的架势俯瞰卫默。 “小,小心。”静初脸上一烧。 春风忽然就热得灼人,天色也似乎在那一瞬晚霞漫天,夕阳照在卫默赧怒的俊脸上,莫名的,还有几只麻雀啁啾而鸣,好生聒噪。 静初的背后忽地湿透,手心滚烫,黏糊糊的冒出一股汗液,手便忽地一滑,卫默精瘦的身子便坠下去,静初忙用另一只手去搂住他的腰肢。 许是静初用力太大,卫默整个身子都倾过来,静初一横心,背过身子,只想给卫默当肉垫,关键时刻,卫默一把撑住了车门,扶了车站直。 “毛孔真粗,脸像草莓。”卫默说着,单腿驾拐蹦几步,面不改色坐回轮椅上,掏出质地精良的格子图案手帕,优雅抹汗。 静初拿衣袖擦一把额头的大汗,不客气地等着卫默回敬:“眼睛真细长,脸像狐狸。” 两人正说着,涌上来一帮求签名合影的大妈。卫默刚要调转轮椅,静初在轮椅后死死的按住椅背,卫默动弹不得,只得强压着火气把字签了,两人进入那昔日上海滩最有艺术气息的咖啡馆时,却愣住了。 昔日的艺术盛宴,只剩下废墟和残垣。达利的沙发,梵高的仿画,都已葬身火海。看着烧得灰突突的石柱子,静初觉得心里被挖了似的疼。 卫默自己摇着轮椅,默默地观望着这一切,摇了一阵,在楼梯口前停下来。 二楼是要由意大利式镂花木梯上楼,经过长长的画廊区,去白理石雕花露台。 他仰头望着楼梯,撑着拐杖站起身,欲要上楼,忽觉肩膀上一沉,原来,是被静初按住了。 “来吧瘸子,本大爷背你。”静初把脸一扬,抓着拐杖不放。 “我不是田地里的玉米。” 卫默一把将静初推开,扔下拐杖,自己固执地单腿往上跳。 “你,你敢骂我是熊瞎子掰苞米!” 静初琢磨了一下,气呼呼地跟在他身后,默默地托着他地后背,一步,一托,他身上的海洋气息也越来越浓烈,夹杂着男人汗液味。 “你怎么那么倔强啊,玉米大人,摔成爆米花我不管啊。”静初道。 “是啊,掉下来砸坏你脸上的草莓籽。”卫默道。 草莓籽。自然指的是她脸上的毛孔和黑头粉刺。 静初气得使劲拍了拍卫默的后背:“信不信我扔下你去!” 手掌触摸卫默后背的瞬间,心中却莫名涌动起一些欢喜。那是没有一丝赘肉的背,如刀削,却不单薄,如山脊,嶙峋有力量,静初抚着他的背,心几乎要跳出喉腔。 顺着卫默后脑勺看去,少许白发在傍晚的暮色中染了橘红的丝线,黑发,却黑得耀眼,她的眼前一片明亮。 “熊掌松开。”拥有好看后脑勺的人粗喘着说。 “松开你这个瘸子就摔成一堆玉米粒了,刚好做玉米沙拉。”静初不客气的反驳。 “就知道吃,难怪胖。”卫默说。 他的长腿有些微微发抖,另一只腿打了石膏,拜自己所赐。就算如此,他的姿态依旧坚强如钢。一步,又一步,他拄着拐杖的手渐渐就有些湿滑,黏糯,却依旧坚持攀行。路如此长。 在静初的眼中,这条路却又如此的短,短到她还没来得及端详这背影,已然能够感受到二楼露台的晚风。 卫默迎着晚风,终于上楼,他粗喘着,喉结不停滴跳跃,熨烫过的雪白衬衣湿透,他接过拐杖,倚着墙休息,静初忽然就跑下了楼梯。 卫默粗喘着,来不及问她去做什么,只是喘息,再喘息,直到一瓶凉丝丝的纯净水瓶递到他的手中。 他一口气喝干。她自己的那瓶也空空如也。 傍晚的夕阳余晖照在这两人身上,露台处,岁月忽已晚,月亮爬上天空。两个人走过空荡荡的长廊,站在露台边,看月亮。 静初开始哼歌: moohanamile i&#youinstylesomeday oh,dreammaker,youheartbreaker whereveryoin',i'mgoin'yourway twodrifters,offtoseetheworld there'ssuchalotofworldtosee …… “奥黛丽·赫本的版本。”卫默说。 “是的,《蒂凡尼的早餐》电影中奥黛丽赫本抱着吉他唱的版本很棒,可是,很多人都喜欢小野丽莎的版本,这个胖大婶唱得很矫情,我不喜欢。”静初说。 “笑别人胖之前不妨照下镜子。”卫默说。他最爱的电影,便是这部《蒂凡尼的早餐》,因为奥黛丽·赫本的存在,大眼灵动,高挑窈窕的女子,成为他今生的审美标准。 静初皱皱鼻子,故意大声唱,唱着唱着,就将奥黛丽赫本的原味模仿地惟妙惟肖。 幽暗的灯光中,静初的长发随着晚风飘摇,她说:“奥黛丽赫本真是个美好的存在呀,《蒂凡尼的早餐》电影里女主角本是一个拜金女郎,却被她演绎的如此可爱。” 卫默想说,她是他此生最爱,以至于一生眷恋这般纯净的女子无果,卫默想说,她的晚礼服造型太过美妙,话到嘴边,却成了:“因为瘦。” 静初白了卫默一眼,用赫本的台词说:“thebluesarebep;#toolong.you'rejustsad,that'sall.themeanredsarehorrible.suddenlyyou'reafraid,andyoudon'tknowwhatyou'reafraidof。” (忧郁只是因为你长胖了或者下了太久的雨,你只是悲伤,仅此而已;心神不宁就可怕多了,你会突然间莫名害怕,但又不知道怕什么。) “别这么胖,就不会心神不宁了。”卫默说。 “你……”静初再次语塞。 忽地,卫默心中有什么柔软了起来,像风吹在柳絮上一般。正在这时候,楼下忽地热闹开来。这本来是十分小众的上流人士活动区域,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侬快来伐!卫默就在上面!” 木制的楼梯被几万只鸭子踩过一般,一群大妈和少女蜂拥而来,抱着手机的,擎着照相机的,举着手机和ipad的。 “哇,卫默好帅!卫默,能和我们拍照吗?” “卫默,能给我们签名吗?” “默叔,我爱你!” “默叔的白发好迷人!” 卫默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静初挡在前面,护着他的伤腿。 静初仗着身材高大,将一帮大妈生生拦下,仗着力壮,将一帮人往后推,再往后退,尽管如此,人流却如洪。 “都请下去。”卫默终于发话了。 大妈们十分亢奋:“哇,声音比在电视上好听呀!”还有人拿起手机要录。 “我和女朋友正在约会,请诸位不要打扰。”卫默说着,转过身去。 大妈和少女们十分伤感、震惊。 更震惊的,还是静初。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手上的无穷力气在一霎间消失。仿佛有雷当头一劈,把他清晰的思绪全部劈乱,晚风是乱的,头发是乱的,场面更乱。众人举起了手机,相机,闪光灯不停,她羞得脸通红,捂住脸。 “有女朋友了!怎么可能!他不是前一阵子一直在国外做节目吗!” “这是他女朋友?长得像只鸵鸟哎……” “我们需要私人空间,诸位阿姨大妈请回。”卫默说着,去牵静初的手。 静初怔怔地望着卫默,迎上卫默同时投来的目光,她看到,卫默似乎唇角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只不过,这笑如此的清浅,如此难以琢磨,轻轻一个弧度,若有若无。这一刻,静初觉得自己看到了蒙娜丽莎的微笑。 夕阳在那一霎间散尽,霓虹像火焰一般,燃烧遍整个天空。 第17章 第九章 这个厨子不太冷 第九章这个厨子不太冷 “我累了,下去拿轮椅。”卫默命令道。 “你凭什么命令我?”静初说着,却依旧跑下去搬轮椅,却发现,存放的轮椅早已消失无踪。 静初在一楼大吼:“卫默,你的轮椅被偷走啦!” 卫默说:“你上来。” “上来背你吗?”静初问。 “我不想碰你背后的肥肉。”卫默说。 “你!” 静初气呼呼地跑上楼,见卫默已倚坐在地上望着露台外的天空,窗外的天空被淮海路上的霓虹干扰,被外滩上耀来耀去的光束打得东一束,西一束,连北极星也无处找寻。 “胖子。”卫默说。 “什么事,瘸子?”静初说, “后天开始,你在这里画画。”卫默说。 “画画?为什么?”静初问。 “那些被烧的名画,你统统仿一遍。”卫默说。 静初双手抱臂,摇头:“我,我可是要收钱的啊瘸子,你害我没了工作……” “月薪到手是四位数。画得好有奖金,后天上班。”卫默说。 静初刚欲开口反驳,卫默道:“三楼有个一室一厅,可以给你住。” 静初又要开口,卫默道:“不收房租。” “老板呀,你不是说,要培养我艺术气质吗,怎么现在就开始要剥削我了?”静初叹息一声,却又带着几分惊喜。 终于有充足的时间模仿名画了。 这份工作,是静初这辈子最热爱的一样工作。自读书的时候,老师便告诉所有的画者,仿名画是修炼内功的一部分。可是,她日夜的修炼,却时间有限。如今,她有时间又有足够的精力,她定要把所有她热爱的名画统统仿画一遍! “为什么给我这个好工作?是为了帮我熏陶艺术气质吗?谢谢你!谢谢你!”静初抓着卫默的胳膊,蹦跳着。 卫默侧过冰寒的俊脸,安然道:“咖啡总店需要一个绘画工人,仅此而已。” 静初撅嘴:“喂,你还想让我背你下去吗?” 卫默淡然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半小时内出现在咖啡馆总店。来接我。”说完,挂掉电话,拿俊秀的丹凤眼睥睨静初。 “瘸子默,你……” “想要薪水吗?” “想。” “叫卫先生。” “是的,瘸,不对,卫先生……” 那一夜,星空晴朗,流云如流光,漫天飞舞。 静初以为,自己只是坐在露天前充当民工,将所有她爱热的名画统统临摹一下便是全部的工作内容。没想到,情况却有些复杂。 “你的法文名字是什么?” 店长询问道。这家名叫《夜间露天咖啡馆》的店里,员工统统是叫法文名字的。她脑海里对于法国名字的唯一认识,就只有阿黛拉和苏菲玛索,可是,咖啡馆里仅有五个女同事,已有两个阿黛拉,她只好厚着脸皮叫法国大美女的名字。 “苏菲·玛索。”静初厚着脸皮说。 “苏菲·玛索?在哪里!” 店中最清瘦英俊的小伙子,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从厨房蹿出来东张西望,见到静初时,先是神情恍惚了一下,继而,启齿一笑,白牙闪着细细的光泽:“你瘦了啊。我的法文名叫让·雷诺。” 静初这才发现,他是之前卫默带去令扬家的墨镜团成员之一。他的名字来自经典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大胡子男主角的名字,本人却清秀而挺拔。 店里的所有男店员,统统是身高1米78以上,且相貌英俊,气质良好。毫无疑问,这是卫默变态式挑剔的眼光挑出来的精英们。 静初本以为这些人也都是彬彬有礼的,接下来,让雷诺的举止却让她大跌眼镜。 “阿,画廊啊,感谢你让我与你相逢!啊,恋爱啊!你就嘲笑我这无法承受折磨的人吧!”让·雷诺把墙上花篮中玫瑰薅出来,双手举过头顶奉上:“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是当厨子还是海贼,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说着,还害羞的捂住脸。 静初撂起长腿就要踹:“你大白天的扮什么海贼王!” “别怕,他见到漂亮的女孩子都这样。”现任咖啡馆的馆长“齐达内”忙拦下静初。 “漂亮?”静初琢磨着,今天穿的是外甥送给他的棉布白衬衣,棉布亚麻色长裙,头发也洗得清爽。可是,上次听到别人说她漂亮,还是初中时。 静初围上围裙,挽着袖子,在露台的边开始画她最爱的《罗纳河上的星夜》。支开画板,铺画布,用松节油调色,忽然,就觉得肩上一烫。抬头一看,原是路过的服务员姑娘朱丽叶手一滑,咖啡洒在她肩膀上,雪白的衣服瞬间多了一块棕黄的印迹。 “对不起呀!”姑娘一脸的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静初低头看了看自己只穿了几次的白衬衣,只见大片的棕黄液体不断的蜿蜒直下,直贴到她的胸口。 “没事,没事。”静初挤出一个笑,心道这里原来也不简单。好在她自毕业时,已经历过许多人际上的枪林弹雨,倒也强压了火气,脱下白衬衣,卡着腰,居高临下俯瞰着这位小巧玲珑的姑娘,说道:“没事,天热了,凉快!” 面对这种压迫感,朱丽叶一脸的委屈:“哎呀,人家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静初洒脱一笑,披上围裙,开始仿画。耳畔是莫扎特的《g大调小提琴第三协奏曲》,似乎正是让·雷诺选的曲子。他在厨房内揉着面团高唱。 “美人,请慢用!”让·雷诺做好香蕉华夫饼的单手端给一位女士,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这是送您的玫瑰!” 洁白的牙齿、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与丝绸质地的围裙相得益彰。看得用餐的女士们眼前一亮:“原来厨师也可以这么帅呀!” “服务员,没你事了,赶紧做提拉米苏去!”三十多岁矮胖男士显然有些愤愤然。 “我不是服务员,我是厨师长。”让·雷诺颔首微笑。 “知道了,服务员,来一瓶82年的拉菲。还有,提拉米苏不加糖,不加朗姆酒,手指饼干也不要放。”矮胖男说。 “恕我耳拙,您要的可是无糖咖啡蛋糕,还是奥利奥饼干?”让·雷诺笑得白牙灿烂,挺拔的鼻梁高高扬起。 “提拉米苏!我刚说要提拉米苏,你耳朵聋吗!服务员,快来!”矮胖男提高了嗓门。 “是。请这位先生稍等。”让·雷诺鞠躬离开,几分钟之后,将无糖咖啡起司蛋糕端上,矮胖男吃了一口,果然拍着桌子怒了:“服务员,你这是什么鬼!你家的提拉米苏不是很有名吗?我花那么多钱,你就让我吃这种垃圾!” 让·雷诺深呼吸一口,笑问:“那请问阁下,不加糖,不加朗姆酒,不加拇指饼干的‘提拉米苏’,应该是什么味道?” 土豪一时语塞,拍着桌子道:“叫你们经理来!” 让·雷诺活动活动手腕,捏捏手骨关节,笑道:“这么巧,我们的boss刚好不在,我替他道歉,好不好?”说着,让·雷诺一挥拳,只听矮胖土豪的腹部发出“咚”的一声响声。 土豪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定,面色如猪肝,半晌说不出话来,半分钟之后,,捂着肚子怒道:“你!这究竟是什么咖啡馆!怎么还有这样粗鲁的厨师长!你不想混了是吧!” “没错!”让·雷诺随手在他的腹部再补一拳,扬长而去。四周响起一片掌声,几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掌声格外响亮。 静初接过让雷诺送来的水果塔,忍不住悄悄的问:“喂,你当真不怕他来寻仇?” 让·雷诺点起一只香烟,叼在嘴里,绵绵地吐出一口洋葱圈形状的烟圈:“也不看看本大爷是谁,让他们来吧!” 静初打量着让雷诺,心道原来这里的厨子都是背景不凡的,想起自己的背景,叹一口气,攥起拳头,自语道:“加油,不要让他们看扁!”手上的活计也分外努力了些。 下午时,咖啡馆的顾客渐多,不少客人饶有兴致地在露天观赏静初作画。静初的手心攥了一把汗,可是,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多。 “和梵高画的一模一样呀!” “好棒,以假乱真啊!” 赞扬声中,冰冷的否定显得异样刺耳:“模仿而已,再惟妙惟肖,也只是个画匠。” 众人闻声而望,一位身穿英伦风纯手工黑西装的男子单手倚着轮椅扶手,慵懒地坐在众人身后望着画。 静初咬着痒痒的牙根,冲卫默笑说:“虽然我们只是画匠,可是,正是有了我们,巨人的作品才得以发扬光大。” “卫先生,打扰了,这幅画我很喜欢,可以买下来吗?我会给你满意的报酬。”一位气质华贵的外国女士问。 “可以。”卫默说。 “我可以后天来取吗?因为after后天,我就要回国啦!”外国女士恳切地问。 卫默瞪了静初一眼,似乎时间有些紧。他却依旧点头道:“好。”静初怒瞪着卫默,无果。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掀桌子、碎杯盘的声音随之传来。 “卫默,给我滚出来!” “厨师长,给我滚出来!” 楼下的十几个混混大声喧闹着,乒乒乓乓不绝,咖啡饮区顷刻间堆满废弃物。一众人飞跑逃逸,更有不怕事的,躲在角落静观其变。 泼洒掉的咖啡,香气扑鼻,弥撒在空气中,十几个混混扛着木棍、铁棍,将一个墨镜光头围在中央。 第18章 第十章 银河护卫队 第十章银河护卫队 卫默低头看一下自己的伤腿,不动声色地对静初说:“你,把厨房的人都叫出来。” “好的。” 静初刚放下笔刷,就见齐达内、让·雷诺等人一律晃着高大的身子,挽着雪白的丝绸衣袖大步走来,项上蝴蝶结、腰间的围裙齐齐摘下,扔在地上。 “银河护卫队,上。”齐内瓦说。 “有!”另外四个人齐齐呼应,从饿狼下山一般,瞬间扑到了楼下。 卫默坐在楼上,默默点起一支雪茄烟,吐出缭绕的烟雾。 “诸位先生,”让雷诺笑容可掬,鞠了个躬,道:“请问大家想用点什么?是咖啡呢,还是甜点呢?” 为首的混混走近几步,猛吸一口香烟,将浓重的气息吐在让雷诺的脸上:“不喝咖啡,也不喝甜点。”说着,把烟蒂往沙发上一按:“我们想听交响乐。”说着,身后的混混们开始打砸。 楼下的琉璃灯化作流光溢彩的碎片,骨瓷茶杯裂成八块,灯罩缺了裙裾,香艳的红唇沙发破碎。 “是嘛?交响乐呀,恰好我很擅长小提琴,怎么办?”让雷诺抄起一只铲子便砸。一帮衣冠楚楚的大厨们也齐齐上了阵。 卫默长长地吐了个烟圈,单手拄着轮椅扶手,漆黑的瞳中如有流云过兮。 楼下闹事的人也成为流光溢彩的影,身上挂了红的青的颜色,手中的打砸家伙也被夺了来,肌肤相亲,成为问候他们肢体的最有利工具。 面对满目的狼藉,静初看得傻了眼:“你,你就让他们这样打下去?” 卫默说:“不然呢?” “你……” 静初无言。她本以为卫默是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家伙,现在看来,却是个十足的暴力倾向者。 “帅吧?哥从小学跆拳道的!”让雷诺把那长腿扫过,对面的混混脸被踢中。身后又一个混混持棒而上,让雷诺一弯腰,躲过了一棒,转身又拿长腿一踹。 齐达内则是夺了家伙,个个迫击。 楼上的静初看得手痒,扔下笔,抄起自己坐的凳子,撒腿就跑。 “干什么?”卫默冷冷地问。 “帮忙去!”静初说着,未等到卫默开口,便已挣脱,只见一个高大的姑娘抄家家伙飞跑下楼去,砸了偷袭齐达内的流氓的脑袋,踹了欲要拿碎玻璃捅让雷诺的混混后背。 “好凶的女人!” 一个高大威武的混混欲要拿灯罩砸向静初,那灯罩上的琉璃破了,碎成几片。 楼上的卫默扶额叹息一声。 “怕我凶就走啊!” 静初说着,撩开长腿,一脚将一个混混踹到在地,再撩起长腿,又踹倒一个。然而,地上的灯罩的琉璃随意四溅,混混拾起一块尖利的碎片,便要划向静初的脖颈。 卫默本是轻轻吹散着袅绕烟雾,看到这一幕,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在那一瞬,他的脊背竟冒出一身冷汗。 静初却迅速转身,拿凳子挡住了致命一袭,紧接着,一脚踹了出去,将小混混踹倒在地。 卫默松一口气,一滴热汗从他的太阳穴处划过,湿湿的,热热的。他迈开步子,疼,疼得犹如千万颗针扎在腿上。 楼下的战争在继续,自受伤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渴望自己快点痊愈,那一瞬,他心道,原来我对老幼妇孺尚有怜悯之心的。 非常疼,卫默这才意识到他无法参与战斗,咬牙跌坐回轮椅上,猛吸一口雪茄,缭绕的烟雾将他的表情全然遮掩,烟笼寒水。 楼下终于平静下来。 五个厨子拍拍身上灰尘,整理好衣袖,齐齐望着地上的混混们,挥舞着凳子、擀面杖等,正冲门口,异口同声:“请,欢迎下次再来!” 待混混们连滚带爬地逃出咖,静初这放下板凳,方才想起,这里是上海滩第一高雅的咖啡馆。 “身手不错。”卫默在楼上俯瞰众生,最后,目光停留在静初身上:“男人的事,下次女人别插手。” 齐达内和让·雷诺更是来了个右手抚胸的30°鞠躬礼:“对不起各位先生和女生,让各位受惊了,在场的美丽女士们,均会得到一份什锦水果补偿!” 有的男顾客忍不住问:“男士们呢!没有补偿吗?” 让雷诺笑出一口白牙,颔首回答:“你们是绅士,女士优先的原则,你们比我们更了解!” 欲要买画的女士在这时候走上前来,边鼓掌,边问:“请问,这位女英雄可以在后天给我画吗?” 卫默瞥了静初一眼:“可以。” 第16章 第八章 蒙娜丽莎的微笑 全 第八章蒙娜丽莎的微笑(全) “我……”静初刚要争辩自己不是外人,却发现自己和这两人犹如隔了一座墙一般,知趣的闭嘴。 令扬望着端坐的卫默,向来宁静柔和的双目中似有晶亮液体在闪烁,健壮的胸肌一起一伏,拳头紧紧攥着,深呼吸,再深呼吸,咬唇。 良久,令扬咽下一口唾沫,回答道:“对不起,小默。我有我不能说的理由。我从巴黎回来之后,你以宋家二公子的身份业内封杀我,我不怪你。我欠你的,以后一定会还。如果你还当我是你邻居家的好哥哥和你的好朋友,就请相信我。还有,小静是我舅爷的的女儿,许多年前,只有舅爷对我母亲最好,我希望你能帮她。” 卫默冷冷地道:“帮她,是因为她救过我,至于你,滚。” “那就多谢你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令扬的黑瞳晶亮:“你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静初本想跟着令扬离开,卫默却说:“女巨人留下。” 静初微微一怔:“为,为什么?” 卫默拿丹凤眼一瞪:“会不会开车?” 静初点头:“会!” 于是,静初载了卫默回画廊咖啡馆总部。上车时,卫默驾了拐杖,欲要单腿跳上车,静初忍不住伸手扶他胳膊,卫默迅速将手臂抽离:“熊掌挪开。” “哼!” 静初默默做了个鬼脸。 那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盛春下午,晚高峰期尚且未至,骄阳静静地炙烤着形形□□的人们。路过一处又一处人烟稀少的别墅区,经过一丛丛绿野,终于行至市区,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透过反光镜,静初瞥见一张寒光逼人的双眼盯着她,不眨眼地审视着。 “你看什么看?”静初被看得心里发毛。 “瘦了一些。”卫默说。 静初脸倏忽一红,嘴上却没好气道:“是呀。拜你所赐失去工作,没钱吃饭啦,自然瘦了。” “再失业半年,你也瘦不到模特t台上。”卫默将丹凤眼梢微微一哂。 “你瘦,你有本事架着拐杖走t台呀?”静初气鼓鼓的继续开车。 结果,卫默下车的时候,右手腕一酸,拐杖自手中一滑,跌了出去,卫默的颀长的身姿也倾下来。 出于本能,静初忙去扶他,不幸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的姿态,刚好是静初在上,卫默在下,静初以王子扶着公主的架势俯瞰卫默。 “小,小心。”静初脸上一烧。 春风忽然就热得灼人,天色也似乎在那一瞬晚霞漫天,夕阳照在卫默赧怒的俊脸上,莫名的,还有几只麻雀啁啾而鸣,好生聒噪。 静初的背后忽地湿透,手心滚烫,黏糊糊的冒出一股汗液,手便忽地一滑,卫默精瘦的身子便坠下去,静初忙用另一只手去搂住他的腰肢。 许是静初用力太大,卫默整个身子都倾过来,静初一横心,背过身子,只想给卫默当肉垫,关键时刻,卫默一把撑住了车门,扶了车站直。 “毛孔真粗,脸像草莓。”卫默说着,单腿驾拐蹦几步,面不改色坐回轮椅上,掏出质地精良的格子图案手帕,优雅抹汗。 静初拿衣袖擦一把额头的大汗,不客气地等着卫默回敬:“眼睛真细长,脸像狐狸。” 两人正说着,涌上来一帮求签名合影的大妈。卫默刚要调转轮椅,静初在轮椅后死死的按住椅背,卫默动弹不得,只得强压着火气把字签了,两人进入那昔日上海滩最有艺术气息的咖啡馆时,却愣住了。 昔日的艺术盛宴,只剩下废墟和残垣。达利的沙发,梵高的仿画,都已葬身火海。看着烧得灰突突的石柱子,静初觉得心里被挖了似的疼。 卫默自己摇着轮椅,默默地观望着这一切,摇了一阵,在楼梯口前停下来。 二楼是要由意大利式镂花木梯上楼,经过长长的画廊区,去白理石雕花露台。 他仰头望着楼梯,撑着拐杖站起身,欲要上楼,忽觉肩膀上一沉,原来,是被静初按住了。 “来吧瘸子,本大爷背你。”静初把脸一扬,抓着拐杖不放。 “我不是田地里的玉米。” 卫默一把将静初推开,扔下拐杖,自己固执地单腿往上跳。 “你,你敢骂我是熊瞎子掰苞米!” 静初琢磨了一下,气呼呼地跟在他身后,默默地托着他地后背,一步,一托,他身上的海洋气息也越来越浓烈,夹杂着男人汗液味。 “你怎么那么倔强啊,玉米大人,摔成爆米花我不管啊。”静初道。 “是啊,掉下来砸坏你脸上的草莓籽。”卫默道。 草莓籽。自然指的是她脸上的毛孔和黑头粉刺。 静初气得使劲拍了拍卫默的后背:“信不信我扔下你去!” 手掌触摸卫默后背的瞬间,心中却莫名涌动起一些欢喜。那是没有一丝赘肉的背,如刀削,却不单薄,如山脊,嶙峋有力量,静初抚着他的背,心几乎要跳出喉腔。 顺着卫默后脑勺看去,少许白发在傍晚的暮色中染了橘红的丝线,黑发,却黑得耀眼,她的眼前一片明亮。 “熊掌松开。”拥有好看后脑勺的人粗喘着说。 “松开你这个瘸子就摔成一堆玉米粒了,刚好做玉米沙拉。”静初不客气的反驳。 “就知道吃,难怪胖。”卫默说。 他的长腿有些微微发抖,另一只腿打了石膏,拜自己所赐。就算如此,他的姿态依旧坚强如钢。一步,又一步,他拄着拐杖的手渐渐就有些湿滑,黏糯,却依旧坚持攀行。路如此长。 在静初的眼中,这条路却又如此的短,短到她还没来得及端详这背影,已然能够感受到二楼露台的晚风。 卫默迎着晚风,终于上楼,他粗喘着,喉结不停滴跳跃,熨烫过的雪白衬衣湿透,他接过拐杖,倚着墙休息,静初忽然就跑下了楼梯。 卫默粗喘着,来不及问她去做什么,只是喘息,再喘息,直到一瓶凉丝丝的纯净水瓶递到他的手中。 他一口气喝干。她自己的那瓶也空空如也。 傍晚的夕阳余晖照在这两人身上,露台处,岁月忽已晚,月亮爬上天空。两个人走过空荡荡的长廊,站在露台边,看月亮。 静初开始哼歌: moohanamile i&#youinstylesomeday oh,dreammaker,youheartbreaker whereveryoin',i'mgoin'yourway twodrifters,offtoseetheworld there'ssuchalotofworldtosee …… “奥黛丽·赫本的版本。”卫默说。 “是的,《蒂凡尼的早餐》电影中奥黛丽赫本抱着吉他唱的版本很棒,可是,很多人都喜欢小野丽莎的版本,这个胖大婶唱得很矫情,我不喜欢。”静初说。 “笑别人胖之前不妨照下镜子。”卫默说。他最爱的电影,便是这部《蒂凡尼的早餐》,因为奥黛丽·赫本的存在,大眼灵动,高挑窈窕的女子,成为他今生的审美标准。 静初皱皱鼻子,故意大声唱,唱着唱着,就将奥黛丽赫本的原味模仿地惟妙惟肖。 幽暗的灯光中,静初的长发随着晚风飘摇,她说:“奥黛丽赫本真是个美好的存在呀,《蒂凡尼的早餐》电影里女主角本是一个拜金女郎,却被她演绎的如此可爱。” 卫默想说,她是他此生最爱,以至于一生眷恋这般纯净的女子无果,卫默想说,她的晚礼服造型太过美妙,话到嘴边,却成了:“因为瘦。” 静初白了卫默一眼,用赫本的台词说:“thebluesarebep;#toolong.you'rejustsad,that'sall.themeanredsarehorrible.suddenlyyou'reafraid,andyoudon'tknowwhatyou'reafraidof。” (忧郁只是因为你长胖了或者下了太久的雨,你只是悲伤,仅此而已;心神不宁就可怕多了,你会突然间莫名害怕,但又不知道怕什么。) “别这么胖,就不会心神不宁了。”卫默说。 “你……”静初再次语塞。 忽地,卫默心中有什么柔软了起来,像风吹在柳絮上一般。正在这时候,楼下忽地热闹开来。这本来是十分小众的上流人士活动区域,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侬快来伐!卫默就在上面!” 木制的楼梯被几万只鸭子踩过一般,一群大妈和少女蜂拥而来,抱着手机的,擎着照相机的,举着手机和ipad的。 “哇,卫默好帅!卫默,能和我们拍照吗?” “卫默,能给我们签名吗?” “默叔,我爱你!” “默叔的白发好迷人!” 卫默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静初挡在前面,护着他的伤腿。 静初仗着身材高大,将一帮大妈生生拦下,仗着力壮,将一帮人往后推,再往后退,尽管如此,人流却如洪。 “都请下去。”卫默终于发话了。 大妈们十分亢奋:“哇,声音比在电视上好听呀!”还有人拿起手机要录。 “我和女朋友正在约会,请诸位不要打扰。”卫默说着,转过身去。 大妈和少女们十分伤感、震惊。 更震惊的,还是静初。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手上的无穷力气在一霎间消失。仿佛有雷当头一劈,把他清晰的思绪全部劈乱,晚风是乱的,头发是乱的,场面更乱。众人举起了手机,相机,闪光灯不停,她羞得脸通红,捂住脸。 “有女朋友了!怎么可能!他不是前一阵子一直在国外做节目吗!” “这是他女朋友?长得像只鸵鸟哎……” “我们需要私人空间,诸位阿姨大妈请回。”卫默说着,去牵静初的手。 静初怔怔地望着卫默,迎上卫默同时投来的目光,她看到,卫默似乎唇角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只不过,这笑如此的清浅,如此难以琢磨,轻轻一个弧度,若有若无。这一刻,静初觉得自己看到了蒙娜丽莎的微笑。 夕阳在那一霎间散尽,霓虹像火焰一般,燃烧遍整个天空。 第17章 第九章 这个厨子不太冷 全 第九章这个厨子不太冷 “我累了,下去拿轮椅。”卫默命令道。 “你凭什么命令我?”静初说着,却依旧跑下去搬轮椅,却发现,存放的轮椅早已消失无踪。 静初在一楼大吼:“卫默,你的轮椅被偷走啦!” 卫默说:“你上来。” “上来背你吗?”静初问。 “我不想碰你背后的肥肉。”卫默说。 “你!” 静初气呼呼地跑上楼,见卫默已倚坐在地上望着露台外的天空,窗外的天空被淮海路上的霓虹干扰,被外滩上耀来耀去的光束打得东一束,西一束,连北极星也无处找寻。 “胖子。”卫默说。 “什么事,瘸子?”静初说, “后天开始,你在这里画画。”卫默说。 “画画?为什么?”静初问。 “那些被烧的名画,你统统仿一遍。”卫默说。 静初双手抱臂,摇头:“我,我可是要收钱的啊瘸子,你害我没了工作……” “月薪到手是四位数。画得好有奖金,后天上班。”卫默说。 静初刚欲开口反驳,卫默道:“三楼有个一室一厅,可以给你住。” 静初又要开口,卫默道:“不收房租。” “老板呀,你不是说,要培养我艺术气质吗,怎么现在就开始要剥削我了?”静初叹息一声,却又带着几分惊喜。 终于有充足的时间模仿名画了。 这份工作,是静初这辈子最热爱的一样工作。自读书的时候,老师便告诉所有的画者,仿名画是修炼内功的一部分。可是,她日夜的修炼,却时间有限。如今,她有时间又有足够的精力,她定要把所有她热爱的名画统统仿画一遍! “为什么给我这个好工作?是为了帮我熏陶艺术气质吗?谢谢你!谢谢你!”静初抓着卫默的胳膊,蹦跳着。 卫默侧过冰寒的俊脸,安然道:“咖啡总店需要一个绘画工人,仅此而已。” 静初撅嘴:“喂,你还想让我背你下去吗?” 卫默淡然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半小时内出现在咖啡馆总店。来接我。”说完,挂掉电话,拿俊秀的丹凤眼睥睨静初。 “瘸子默,你……” “想要薪水吗?” “想。” “叫卫先生。” “是的,瘸,不对,卫先生……” 那一夜,星空晴朗,流云如流光,漫天飞舞。 静初以为,自己只是坐在露天前充当民工,将所有她爱热的名画统统临摹一下便是全部的工作内容。没想到,情况却有些复杂。 “你的法文名字是什么?” 店长询问道。这家名叫《夜间露天咖啡馆》的店里,员工统统是叫法文名字的。她脑海里对于法国名字的唯一认识,就只有阿黛拉和苏菲玛索,可是,咖啡馆里仅有五个女同事,已有两个阿黛拉,她只好厚着脸皮叫法国大美女的名字。 “苏菲·玛索。”静初厚着脸皮说。 “苏菲·玛索?在哪里!” 店中最清瘦英俊的小伙子,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从厨房蹿出来东张西望,见到静初时,先是神情恍惚了一下,继而,启齿一笑,白牙闪着细细的光泽:“你瘦了啊。我的法文名叫让·雷诺。” 静初这才发现,他是之前卫默带去令扬家的墨镜团成员之一。他的名字来自经典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大胡子男主角的名字,本人却清秀而挺拔。 店里的所有男店员,统统是身高1米78以上,且相貌英俊,气质良好。毫无疑问,这是卫默变态式挑剔的眼光挑出来的精英们。 静初本以为这些人也都是彬彬有礼的,接下来,让雷诺的举止却让她大跌眼镜。 “阿,画廊啊,感谢你让我与你相逢!啊,恋爱啊!你就嘲笑我这无法承受折磨的人吧!”让·雷诺把墙上花篮中玫瑰薅出来,双手举过头顶奉上:“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是当厨子还是海贼,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说着,还害羞的捂住脸。 静初撂起长腿就要踹:“你大白天的扮什么海贼王!” “别怕,他见到漂亮的女孩子都这样。”现任咖啡馆的馆长“齐达内”忙拦下静初。 “漂亮?”静初琢磨着,今天穿的是外甥送给他的棉布白衬衣,棉布亚麻色长裙,头发也洗得清爽。可是,上次听到别人说她漂亮,还是初中时。 静初围上围裙,挽着袖子,在露台的边开始画她最爱的《罗纳河上的星夜》。支开画板,铺画布,用松节油调色,忽然,就觉得肩上一烫。抬头一看,原是路过的服务员姑娘朱丽叶手一滑,咖啡洒在她肩膀上,雪白的衣服瞬间多了一块棕黄的印迹。 “对不起呀!”姑娘一脸的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静初低头看了看自己只穿了几次的白衬衣,只见大片的棕黄液体不断的蜿蜒直下,直贴到她的胸口。 “没事,没事。”静初挤出一个笑,心道这里原来也不简单。好在她自毕业时,已经历过许多人际上的枪林弹雨,倒也强压了火气,脱下白衬衣,卡着腰,居高临下俯瞰着这位小巧玲珑的姑娘,说道:“没事,天热了,凉快!” 面对这种压迫感,朱丽叶一脸的委屈:“哎呀,人家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静初洒脱一笑,披上围裙,开始仿画。耳畔是莫扎特的《g大调小提琴第三协奏曲》,似乎正是让·雷诺选的曲子。他在厨房内揉着面团高唱。 “美人,请慢用!”让·雷诺做好香蕉华夫饼的单手端给一位女士,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这是送您的玫瑰!” 洁白的牙齿、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与丝绸质地的围裙相得益彰。看得用餐的女士们眼前一亮:“原来厨师也可以这么帅呀!” “服务员,没你事了,赶紧做提拉米苏去!”三十多岁矮胖男士显然有些愤愤然。 “我不是服务员,我是厨师长。”让·雷诺颔首微笑。 “知道了,服务员,来一瓶82年的拉菲。还有,提拉米苏不加糖,不加朗姆酒,手指饼干也不要放。”矮胖男说。 “恕我耳拙,您要的可是无糖咖啡蛋糕,还是奥利奥饼干?”让·雷诺笑得白牙灿烂,挺拔的鼻梁高高扬起。 “提拉米苏!我刚说要提拉米苏,你耳朵聋吗!服务员,快来!”矮胖男提高了嗓门。 “是。请这位先生稍等。”让·雷诺鞠躬离开,几分钟之后,将无糖咖啡起司蛋糕端上,矮胖男吃了一口,果然拍着桌子怒了:“服务员,你这是什么鬼!你家的提拉米苏不是很有名吗?我花那么多钱,你就让我吃这种垃圾!” 让·雷诺深呼吸一口,笑问:“那请问阁下,不加糖,不加朗姆酒,不加拇指饼干的‘提拉米苏’,应该是什么味道?” 土豪一时语塞,拍着桌子道:“叫你们经理来!” 让·雷诺活动活动手腕,捏捏手骨关节,笑道:“这么巧,我们的boss刚好不在,我替他道歉,好不好?”说着,让·雷诺一挥拳,只听矮胖土豪的腹部发出“咚”的一声响声。 土豪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定,面色如猪肝,半晌说不出话来,半分钟之后,,捂着肚子怒道:“你!这究竟是什么咖啡馆!怎么还有这样粗鲁的厨师长!你不想混了是吧!” “没错!”让·雷诺随手在他的腹部再补一拳,扬长而去。四周响起一片掌声,几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掌声格外响亮。 静初接过让雷诺送来的水果塔,忍不住悄悄的问:“喂,你当真不怕他来寻仇?” 让·雷诺点起一只香烟,叼在嘴里,绵绵地吐出一口洋葱圈形状的烟圈:“也不看看本大爷是谁,让他们来吧!” 静初打量着让雷诺,心道原来这里的厨子都是背景不凡的,想起自己的背景,叹一口气,攥起拳头,自语道:“加油,不要让他们看扁!”手上的活计也分外努力了些。 下午时,咖啡馆的顾客渐多,不少客人饶有兴致地在露天观赏静初作画。静初的手心攥了一把汗,可是,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多。 “和梵高画的一模一样呀!” “好棒,以假乱真啊!” 赞扬声中,冰冷的否定显得异样刺耳:“模仿而已,再惟妙惟肖,也只是个画匠。” 众人闻声而望,一位身穿英伦风纯手工黑西装的男子单手倚着轮椅扶手,慵懒地坐在众人身后望着画。 静初咬着痒痒的牙根,冲卫默笑说:“虽然我们只是画匠,可是,正是有了我们,巨人的作品才得以发扬光大。” “卫先生,打扰了,这幅画我很喜欢,可以买下来吗?我会给你满意的报酬。”一位气质华贵的外国女士问。 “可以。”卫默说。 “我可以后天来取吗?因为after后天,我就要回国啦!”外国女士恳切地问。 卫默瞪了静初一眼,似乎时间有些紧。他却依旧点头道:“好。”静初怒瞪着卫默,无果。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掀桌子、碎杯盘的声音随之传来。 “卫默,给我滚出来!” “厨师长,给我滚出来!” 楼下的十几个混混大声喧闹着,乒乒乓乓不绝,咖啡饮区顷刻间堆满废弃物。一众人飞跑逃逸,更有不怕事的,躲在角落静观其变。 泼洒掉的咖啡,香气扑鼻,弥撒在空气中,十几个混混扛着木棍、铁棍,将一个墨镜光头围在中央。 第18章 第十章 银河护卫队 全 第十章银河护卫队 卫默低头看一下自己的伤腿,不动声色地对静初说:“你,把厨房的人都叫出来。” “好的。” 静初刚放下笔刷,就见齐达内、让·雷诺等人一律晃着高大的身子,挽着雪白的丝绸衣袖大步走来,项上蝴蝶结、腰间的围裙齐齐摘下,扔在地上。 “银河护卫队,上。”齐内瓦说。 “有!”另外四个人齐齐呼应,从饿狼下山一般,瞬间扑到了楼下。 卫默坐在楼上,默默点起一支雪茄烟,吐出缭绕的烟雾。 “诸位先生,”让雷诺笑容可掬,鞠了个躬,道:“请问大家想用点什么?是咖啡呢,还是甜点呢?” 为首的混混走近几步,猛吸一口香烟,将浓重的气息吐在让雷诺的脸上:“不喝咖啡,也不喝甜点。”说着,把烟蒂往沙发上一按:“我们想听交响乐。”说着,身后的混混们开始打砸。 楼下的琉璃灯化作流光溢彩的碎片,骨瓷茶杯裂成八块,灯罩缺了裙裾,香艳的红唇沙发破碎。 “是嘛?交响乐呀,恰好我很擅长小提琴,怎么办?”让雷诺抄起一只铲子便砸。一帮衣冠楚楚的大厨们也齐齐上了阵。 卫默长长地吐了个烟圈,单手拄着轮椅扶手,漆黑的瞳中如有流云过兮。 楼下闹事的人也成为流光溢彩的影,身上挂了红的青的颜色,手中的打砸家伙也被夺了来,肌肤相亲,成为问候他们肢体的最有利工具。 面对满目的狼藉,静初看得傻了眼:“你,你就让他们这样打下去?” 卫默说:“不然呢?” “你……” 静初无言。她本以为卫默是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家伙,现在看来,却是个十足的暴力倾向者。 “帅吧?哥从小学跆拳道的!”让雷诺把那长腿扫过,对面的混混脸被踢中。身后又一个混混持棒而上,让雷诺一弯腰,躲过了一棒,转身又拿长腿一踹。 齐达内则是夺了家伙,个个迫击。 楼上的静初看得手痒,扔下笔,抄起自己坐的凳子,撒腿就跑。 “干什么?”卫默冷冷地问。 “帮忙去!”静初说着,未等到卫默开口,便已挣脱,只见一个高大的姑娘抄家家伙飞跑下楼去,砸了偷袭齐达内的流氓的脑袋,踹了欲要拿碎玻璃捅让雷诺的混混后背。 “好凶的女人!” 一个高大威武的混混欲要拿灯罩砸向静初,那灯罩上的琉璃破了,碎成几片。 楼上的卫默扶额叹息一声。 “怕我凶就走啊!” 静初说着,撩开长腿,一脚将一个混混踹到在地,再撩起长腿,又踹倒一个。然而,地上的灯罩的琉璃随意四溅,混混拾起一块尖利的碎片,便要划向静初的脖颈。 卫默本是轻轻吹散着袅绕烟雾,看到这一幕,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在那一瞬,他的脊背竟冒出一身冷汗。 静初却迅速转身,拿凳子挡住了致命一袭,紧接着,一脚踹了出去,将小混混踹倒在地。 卫默松一口气,一滴热汗从他的太阳穴处划过,湿湿的,热热的。他迈开步子,疼,疼得犹如千万颗针扎在腿上。 楼下的战争在继续,自受伤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渴望自己快点痊愈,那一瞬,他心道,原来我对老幼妇孺尚有怜悯之心的。 非常疼,卫默这才意识到他无法参与战斗,咬牙跌坐回轮椅上,猛吸一口雪茄,缭绕的烟雾将他的表情全然遮掩,烟笼寒水。 楼下终于平静下来。 五个厨子拍拍身上灰尘,整理好衣袖,齐齐望着地上的混混们,挥舞着凳子、擀面杖等,正冲门口,异口同声:“请,欢迎下次再来!” 待混混们连滚带爬地逃出咖,静初这放下板凳,方才想起,这里是上海滩第一高雅的咖啡馆。 “身手不错。”卫默在楼上俯瞰众生,最后,目光停留在静初身上:“男人的事,下次女人别插手。” 齐达内和让·雷诺更是来了个右手抚胸的30°鞠躬礼:“对不起各位先生和女生,让各位受惊了,在场的美丽女士们,均会得到一份什锦水果补偿!” 有的男顾客忍不住问:“男士们呢!没有补偿吗?” 让雷诺笑出一口白牙,颔首回答:“你们是绅士,女士优先的原则,你们比我们更了解!” 欲要买画的女士在这时候走上前来,边鼓掌,边问:“请问,这位女英雄可以在后天给我画吗?” 卫默瞥了静初一眼:“可以。” 第19章 第十一章 绅士的品格 全 第十一章绅士的品格(上) 待英国女士走后,静初将卫默的轮椅推到角落,用几近崩溃的心情骂道:“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你是周扒皮吗!就算我不吃不睡,也要画到后天早上,这种任务,怎么可能完成嘛!” 卫默扬起剑眉,语气丝毫不容拒绝:“不行我找别人。” 静初刚要开口反驳,卫默率先道:“神户牛牛排一份。” 静初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又要开口反驳,卫默说:“蓝山咖啡两杯。” 静初叹息一声,双眼放光,却强压着惊喜,开口反驳:卫默说:“手工巧克力一盒。” 静初再要开口拒绝,卫默说:“胖死别怪我。”说完,调转轮椅,头也不回地进入自己的休息间。 这天晚上,静初吃到了让·雷诺亲手做的红豆华夫饼,华夫饼上的一层牛奶味浓郁的香蕉圣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例,齐什么瓦则是送来了神户牛牛排。 饱餐之后,静初就着一大杯香醇蓝山咖啡,在露台边作画。据说卫默特意让人放了莫扎特的《费列罗的婚礼》音乐,让她整夜情绪高涨。 可是,72.5cmx92cm工作量依旧浩而繁琐。水中的星光流萤,想达到百分百的仿真效果又谈何容易! “美女,请允许我用尺子帮你量一量水中星星的尺寸!”让·雷诺拿来小学生的工具尺,笑得灿烂。 静初忍不住说:“求你别这样称呼我,我分明是个女汉子,承受不起。” 让·雷诺摇摇手指:“nonono,鄙人最擅长发现女性的美。高挑、白皙,你画一下妆肯定不错。不过皮肤有点差,等你画完这个之后,让本厨子帮你改变吧!来,这里是5cm,按照比例,真画是……” 两人正说着,身后有只柔软的小手拍拍静初:“不好意思呀苏菲,请问,可以帮我们为客人送一下咖啡吗?我们已经忙不过来了。” 静初端详着这位姑娘,只见她长得漂亮纤细,瓜子脸,柳叶眉,正是白天用咖啡烫她的那位朱丽叶。 “朱丽叶,她在画画,后天就要给客人了,我来帮你送咖啡。”让雷诺将手搭在朱丽叶的肩膀上。 “算了吧,万一你再揍客人,责任我可负不起。”朱丽叶轻轻打掉让雷诺的手,娇笑道。 静初将画笔搁下,叉腰笑道:“好呀,我这就去,有工作服没?” 朱丽叶殷勤笑道:“当然有,我去帮你拿!” 静初气哼哼地笑着:“好的,谢谢了啊。” 让雷诺忙拦住她:“喂,你不是要去打人吧,她好歹是女人。” 静初笑道:“不打人。”说着,去换上最大号的工作服。结果,她屏住呼吸,好不容易将拉锁拉好,蹲下时候,只听到“撕——”一声,下一秒,她的侧腰部分则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算了。我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吧。”静初摇摇头。 朱丽叶笑得花枝乱颤。静初只得穿着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来到台前。 “苏菲,把牛奶拿过来。”朱丽叶皱着眉头命令道。 静初忙取过来,双手奉上。 “苏菲,快去换上,笨啊,让你往杯子里加牛奶,不用加那么满!”朱丽叶抱怨道。 静初忍气吞声地操作着。 “苏菲,打奶泡都不会,你笨死了!” “焦糖玛奇朵都不会做,你傻啊!” “做咖啡拉花也不会吗?” “难道你会画画吗?”静初终于忍不住,将一被咖啡泼在她的围裙上,拍拍手,转身就走。 “你回来!耽误客人用咖啡,你负责吗?”朱丽叶气的面色酡红,醉酒了一半。 “让你的罗密欧来负责吧!”静初头也不回地上楼。 一股倦意突然就涌上静初的心头。静初把那杯中的冷咖啡猛灌一气,再画一阵,忽然觉得夜色已浓。 咖啡馆已打烊,众人也已离去,让雷诺本想陪伴,被她赶走了,诺大的一楼漆黑成一个巨大的古老的陵墓,借着二楼的灯光,看得到黑暗中暗红色的琉璃,遗像般蒙娜丽莎,静初便觉得汗毛倒竖,睡意全无。 “别怕!要自强呀!两天内一定要完成!”静初将音乐大开着,壮着胆,边哼歌边画。 静初足足画了一夜,待到浅月欲睡、红日升起时,画作已完成大半。 困,再名贵的咖啡也已抵御不住倦意,静初干脆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取来冰块,冰镇了几颗樱桃,就着杏仁奶油蛋糕大嚼,正嚼着,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门口看到一个穿运动装的身材惹火的男子,五官英俊而柔和,目光如水般沉静。 “令扬,你怎么来了?”静初有些意外。 (下) 他似是晨运时跑着过来的,帽衫微湿漉,熨帖在强壮的胸肌上,温润的面容上也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握着保温杯的手臂擎起,上臂的肌肉凸起。 “我的大外甥怎么这么帅,哎。”静初叹息一声,咽了口水,忙给开了大门。 令扬进门便道:“小静,小默说你要画通宵,我怕你人家店里的蛋糕全部吃掉,所以本着对食物的怜悯,熬了营养又低卡路里的滑蛋蔬菜粥给你。”说着,将保温杯递给静初。 静初打开一看,果然是清淡的蔬菜素粥,菠菜,滑蛋,生姜,米,别无其他。静初将保温杯晃了又晃,可怜巴巴地问:“好外甥,你就不能放点肉么?” “小静你身上已经那么多肉了,不需要以形补形了。”令扬道:“蛋糕我给你扔掉了,而且以后尽量不吃这个。蛋糕的卡路里高大几千卡,而粥的卡路里则不到一百卡……”说着,把蛋糕夺过来,扔进了垃圾桶。 静初可怜巴巴的说:“你就这么扔掉,更不人道主义啊。” 令扬却没有接她的话,开始仔细端详咖啡画廊如今的一切,环顾一周之后,眼中难掩忧伤:“变了啊。” 他和卫默当年精心挑选的画早已有大半不复存在,新粉了的墙壁,新得让人惋惜旧缘。卫默一次次去国外精心挑选的艺术珍品和家居也都在上一次的大火中焚燃成灰烬,新的家居,虽然美轮美奂,却终究不是当年卫默彻夜不眠挑选的那些。在别人看来,这里已经是无可挑剔,令扬环顾四周,却摇了摇头。往日的感觉,少了大半。 “你还想回店里么?”静初从那双眸子中看到了无限不舍。 “不。”令扬决然道。 “为什么呢?你明明很关心这个店嘛。”静初好奇道。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令扬望着静初,眼神坚定。 静初忍不住问:“和你们的身世有关么?” 令扬轻轻拍一记静初的脑袋:“赶紧画你的画,废话那么多。” 静初终于在第二天下午两点时完成画稿,打量着惟妙惟肖的仿画,她欢喜得几乎哭泣。她知道,她仿得成功了。 英国女士满意地买走之后,她一头倒在三楼角落的房间里,沉沉地入了梦。醒来时,方才仔细观察了间屋子里的一切。 这是一套精致的地中海风一室一厅:蔚蓝色沙发,纯白的床单,干净到洁癖的白墙壁,书桌,小型冰箱,炉灶,一应俱全。希腊式的拱形白色蓝框窗台,靠近窗台的地方,还有一个希腊式白底蓝框的书柜,书柜旁的白色单人沙发长椅,至今白的一沉不染。 沙发下铺着的名贵波斯地毯也是白的雪一般。 “奢侈,洁癖!”静初摇摇头,扑通一声坐上去,果然舒适安逸得像化在里面似的。 书柜里有许多名著,虽然书页洁净,但看上去都被仔细阅读过似的。静初不免对书的主人增加了几分好感。书橱的角落,有一本笔记本。 “难不成,是那个伪艺术评论家的日记本?”静初好奇地打开,有些失望,不是日记本,却是一本日程计划。 绅士的品格 日记本的扉页用苍劲有力的黑子钢笔字写成。 “原来,瘸子默的字竟写得这般漂亮呀!” 静初不由赞叹着,翻开内页,本是带着八卦的心探秘去了,看了几页之后,却被内容震撼了。 每天努力记住他人的姓名,适当倾听,照顾身边女士。 每天彬彬有礼,每天关心他人。每天宽恕别人。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背诵一首唐诗或宋词。 每天写一篇500字的艺术品鉴文章。 每天读100页世界名著。 每天掌握一首世界名曲。 每天看一部经典电影。 每天健身一小时。 看日期,算起来,竟是卫默读大学时期。 静初继续翻下去,发现之后记录十分详细: 5月1日,背诵《古诗十九首》之“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鉴赏《蒙娜丽莎》,读了一半《茶花女》,已掌握德彪西《快乐岛》的音乐,欣赏经典电影《雨中曲》。 静初忍不住自言道:“这种程度的东西,我也知道,哈哈哈哈!原来他也曾经这样弱过。” 静初翻过一页,依旧是详细的记录: 5月2日,背诵《古诗十九首》之”思君催人老,岁月忽已晚。”鉴赏《最后的晚餐》,读完《茶花女》,开始读《三个□□手》,已掌握《费列罗的婚礼》,欣赏经典电影《虎口脱险》。 静初继续乐:“哈哈哈,段数好低啊,这些电影我也都看过!” 接下来,静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整整三年,卫默内风雨无阻。从入门到中级,卫默竟认真研读了上千部的好电影,背诵了上千首诗词,掌握了上千首古典音乐,看了许多名著。 他的绅士笔记上记录的名字,也变得越来越高深,他开始按照系统去掌握电影知识:表现主义电影、形式主义、印象主义、超现实主义、新写实主义、意象电影、实验电影…… 他开始按照种类去聆听音乐:蓝调音乐、爵士乐、瑞格音乐、灵魂音乐、乡村音乐……他甚至连西方的文学流派也都悉数收入脑海。 静初越翻越有兴致,翻了足足两个小时,终于翻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有塑封包装的星空的书签,翻过来,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尤其惹眼: “东施效颦,尤可一学。” 静初默念了三遍:“东施?”说别人东施效颦,很符合他的嘴毒个性。书签是新的,字迹也是新的,难道,这个本子是送给她的?让她好好学习?” 一边琢磨着,静初便有些愤愤然:“说谁是东施!一个大男人自称西施,还不害臊!” 静初将本子合上,往书桌上随手一摔。然而,听到响声时,却又觉得像是扔出一个古董花瓶似的,忙拾回本子,抱在怀中,生怕摔坏了。他愿意把这个本子与她分享,对她来说,殊荣一般。 她忍不住轻轻吻了吻笔记本的封皮。 可是,她真的能和他一样坚持吗?想到这里,静初有些望而生畏。这个富家子,原来比她想象中还要有韧性得多。 这时候,静初的手机铃声响了,接起来,电话的那头声音依旧如审问:“在骂我吗?” 静初皱着鼻子,反驳道:“没有。” “那我为什么打喷嚏?”卫默审问道。 “那我管不着,你这个白面狐狸不是病西施嘛,不但楚楚可怜,而且又瘸又病弱。”静初气道。 “再说一句,我就扣工资。”卫默说。 “你……”静初无言。 “给我严格按照笔记本上的来执行。”卫默命令道:“还有,记得每天写学习日记。” 第20章 第十二章 如何众叛亲离 全 第十二章如何众叛亲离 “日记?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你那时候是学生呀,我现在还要画画,还要上班,任务太……”静初话音未落,电话已变成忙音。 静初默默地放下笔记本,站在窗边良久。不知何时,天亮了。窗边,有她从书架中找出一本《茶花女》,开始阅读。 2个小时之后,咖啡馆的新一天刚好开始。 此时,静初依旧沉浸在《茶花女》的氛围中。 “早啊,齐内瓦,早啊让·雷诺,早啊……”待对方报出姓名之后,静初努力去打招呼,莞尔微笑。 “我美丽的女士,你今天心情不错!这朵花是送给你的!”让·雷诺从墙上摘下一朵玫瑰花,高高捧在手中。 静初微笑着接过来,插回墙上的花篮:“谢谢,让·雷诺今天也很帅气。” 静初同每一位女同事打招呼:“早呀,朱丽叶,早呀,阿黛拉,早呀,阿黛拉,早呀艾玛……” 朱丽叶回报以同样热情的笑容。静初觉得,自己在改变。她优雅地走在走廊上,对每一个人微笑。直到瞧见男人们在搬东西。 “我来搬!” 静初挽起袖子。见新的沙发,灯罩等物品运来,她飞速跑下楼,一手拎起一个台灯盒子便要上楼,抬头时,只见不远处涌来十几辆商务车和面包车。 “轰——”车门打开,一群人涌出来,或拿着话筒,或扛着摄像机,似要将这个会所式咖啡馆包围一般。 “听说你们昨天在卫默的带领下殴打客人,请问这是事实吗?” “请问店里专门卖画的赝品吗?” “听说昨天有顾客被你们打的头破血流,还送进医院了,你们为什么要殴打顾客?” “听说是卫默得罪了黑帮,被仇家放了火烧掉了咖啡馆,这是事实吗?” …… “对不起,无可奉告!” 齐达内忙指挥帅哥们将大门一关,刚要松一口气时,摸出手机,发现他们一帮人殴打流氓的视频在一个小时前被放上了网络,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微博上被转发了几万次! “哇,视频上的我们好帅!”让·雷诺盯着视频,激动地说。 “你搞不明白状况么,这些全都是来坏我们名声的,有人要搞垮老大!”齐达内拍了一记让·雷诺的脑袋。 “知道了。我去做点提拉米苏和水果塔,你把记者招呼进来。”让·雷诺整理一下围裙,掉头就走。 静初望着门外依旧不肯罢休的记者,心道,似乎有大事发生了。 这一天,咖啡馆里的所有成员有点忙。众人足足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解释当天的事情,结果,第二天,各大网站、报纸上出现的全部言辞全部被扭曲。 紧接着,一篇名为《知名男主持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交易》,将卫默与女明星们□□易的事一一暴出,女明星均用了化名。卫默的最高端咖啡馆殴打客人的视频被继续疯传。 之后,卫默收受画廊贿赂的丑闻在各大纸媒和网站、微博、微信平台传出,紧接着,电视台终止与他的所有合作的消息传来。 他在上海的十几间“星空”咖啡连锁店店长同时辞职,他的“星空咖啡”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bruce也宣布离去,卫默宣布所有“星空”咖啡馆暂停营业。 在此期间,卫默没有在咖啡馆露面,哪怕一次。 “小白,给我买蓝莓去。”卫默像先前那样支使着。 “对不起啊,默哥,我很忙,您老人家指使别的狗去吧。”小白干脆地回答。 “巴蒂斯塔,咖啡馆如何?”卫默像先前那样语气居高临下。 “对不起啊,卫先生,我已经辞职了。”巴蒂斯塔不再喊他老大。 甚至他别墅里的保姆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怜悯,便分外卖力照料他饮食起居,然这殷勤,却又跟昭彰的告诉他,他卫默失败了。 “对不起,我正忙。”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卫默觉得,自己忽然就像是一种可怕的病毒,人人避而远之。一呼百应的繁华场景不再,别人对他的敬畏语气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墙倒众人推的快感,以及落井下石的荣耀。到最后,他的身边只剩下一只爱睡觉的大黑猫。 人都惧怕他卫默,原来,只是惧怕的只是他宋家。 老头子的遗嘱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了他大哥宋孝祁,这点他卫默本不稀罕,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大哥出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卫默躺在家中的沙发上,吃蓝莓,吃樱桃,吃草莓,昏睡,醒来,疯狂的擦拭他所有的烟斗。 合伙人黄千荔来找他,几乎要把门铃按破,他没有让管家开门;记者来采访,他闭门不应。每天,他吃够了水果,便叼起一只雪茄,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深深埋于烟雾里。 腿又开始疼了。钻心的疼。一抽,再一抽,抽干了卫默脸上的所有血色,他煞白着脸,疼得心也抽搐不已。他拿起了止痛药,一口气按下十粒,人又昏昏睡去。睡着睡着,忽然觉得脸上一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令扬站在自己面前,一挥手,脸上又挨了响亮的一记。 “打算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吗?”令扬不知何时不请自来,踹门而入,径直走到沙发前将他的衣领揪住,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与你无关。”卫默亦挥起拳头,令扬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道。 “你向来洁身自好,和女明星的事不打算出来澄清一下?静初是帮你的店里画仿画,都是落了自己款的,怎么你的店就成了卖赝品的了?你向来做事小心,怎么就收受贿赂了?”令扬揪着卫默的衣领,将他扔在地毯上。 卫默吃力地坐起来,在令扬的脸上再揍一记:“关你屁事。” “你做梦都想做好的咖啡连锁店,现在分店里生意冷的像冰柜,总店里员工只剩下齐达内、让雷诺,还有静初三个人。你电视台剧组的跟班们全都走散了,大难当头,你却躲在家里!难道,你真的想烂死在家里吗?”令扬再次挥起结实的拳头,在卫默的小腹上狠狠落下一记。 卫默疼得捂着小腹,说不出话来。 “小默,你看着我,从小到大,你母子俩没有少被你大哥欺负,现在,你就这样向你大哥屈服了吗?”令扬向来沉敛入水的眸子,此刻凌厉如电。 “滚。”卫默说。 令扬站在羊绒地毯上,垂下眼帘,皱眉望着眼前的失败者,他从十岁开始的伙伴,沉默起来。 眼前的人,白发又多了少许,一条腿打了石膏,想站起来,已然力气殆尽。他像一条断了翅膀的孤鹰一般,挣扎,再挣扎。茶几上的雪茄烟蒂、水果核堆积成山。 “我这就滚。你好自为之。”令扬说完,转身离去。 卫默点起一支雪茄,猛抽一口,呛到了,咳嗽,再咳嗽,咳出眼泪来。 第21章 第十三章 失意贵公子 中 第十三章失意贵公子(中) 静初摇头。 四个人脸上的欢悦消失,对面而坐,咖啡馆内,忽地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杜鹃鸣声呕呀不停,如验证“杜鹃啼血”的古语一般,听得人越发心生凉意。 光和影在众人的脸上慢慢变化,夕阳落尽时,令扬染了金色的脸上,终于洋溢着希望:“让雷诺,你很久没回家了吧。” 让·雷诺一听,嗖地站起身来:“扬哥,我不回家。我爸已经告诉我走了之后就别回来。我说什么,他一定不会听我的。何况,和默哥对着干的宋氏拥有《黄埔时报》10%的股份。靠我家的力量宣传,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令扬思忖了片刻,道:“我想见你父亲,能不能告诉我他的行程?譬如,他一般会在哪个高尔夫球场出现,常去哪个会所谈生意和吃饭?” 让·雷诺点起一支香烟,在店中徘徊。 “你就当帮帮你们老大。”令扬说:“当年你离家出走,你爸冻结了你所有的□□,可是小默慷慨相助,不但吃住全包,还帮你一起打小流氓,后来你去法国学习糕点,还是小默全款资助的……” 让·雷诺赶紧打断:“好吧,我舍命陪君子了!可是,这事儿一定不会成功。不过嘛——” 令扬忙问:“不过什么?” 让雷诺说:“我爸这个人,最喜欢别人给他画油画肖像,也许,我们带着肖像回去……”说着,还不忘看看静初。 令扬立刻领悟:“你的意思是,让静初帮你爸画一张油画肖像?” 让雷诺点头。他父亲的自恋程度,上海滩也是no.1的。别墅中专门有一间屋子,挂的就是他自己的各式画像。 静初有些不安:“我最擅长的是画后印象画派的,怕自己不擅长画……” 令扬用沉敛的目光望着她:“毕加索的画风是多变的,达利的画风也深受文艺复兴艺术的影响,小静你如果连一幅普通的油画肖像都驾驭不了,就不要自称有天赋了。” 静初犹豫了一下,终于,握起拳头道:“好吧,我一定能画好!”说完,便去寻了画布,削了铅笔,铺了画布,开始琢磨让雷诺父亲网上出现的各式照片:让雷诺的父亲并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美男子,然性格老练沉稳、极富内涵,面貌上便多了由智慧和经历凝练出的不凡气度,这种形貌之外的气度,让这幅肖像画凭添了十二分的难度。 “太考验画功了啊。”静初将一头长发绑起来,开始画人物轮廓。她自五岁开始学习素描,功底可想而知,只是,这类的人物却很少尝试。 恍惚中,静初又想起卫默。不知为何,她最近观摩人的时候,总能与这人联系到一起。她觉得,这人亦有几分的相似,英俊不凡的气度,其实更在五官之外,想着想着,静初笔下的让雷诺父亲,轮廓就刚毅冰冷起来,丹凤眼,峭拔的鼻梁……静初忙擦去重画。 此时,卫默刚从昏睡中混沌醒来。 没有鞍前马后的小白,没有各种手机来电,没有国际上发出邀请的email,只有家中爱答不理的猫,正晒着太阳睡觉,王阿姨在保姆房间看韩剧,哭一会儿,笑一会儿。 腿疼。他想挣扎着坐起来,无奈多日来只靠水果维持体力的他,早已没有力气。卫默想换一个动画片来看,头抬起来时,饿的天旋地转,那么,就继续睡吧。 一遍想着,卫默再次陷入黑甜乡。 卫默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只觉得喉咙干咳,双颊滚烫,胸前的一团火,要将他烧着了一般。胃里也烧得生疼。头脑一片混沌。 饿了?胃病犯了?发烧了?还是全部都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连睁大眼睛的力气都荡然无存。 “阿姨。”他用嘶哑的嗓音轻唤。 许是他声音太虚弱无力了些,保姆王阿姨没有听到。 “阿姨!”他继续唤,无人响应。 他懊恼地拿起骨瓷杯,用尽全部力量砸向紧闭的门,哐啷一声,茶杯摔个粉碎。保姆诚惶诚恐地敲门进来,只见素日颐指气使的少爷正虚弱地看着自己,喉咙沙哑而带着几分哀求:“随便弄什么。” “少爷你说什么?”王阿姨有些不解。 “随便弄点什么。”卫默吃力地道:“我饿了。” “好好好!” 难得听到卫默对伙食不加干预,王阿姨忙去熬了他爱吃的鱼片粥,他吃了几口,却只觉得胃中翻腾不已,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王阿姨战战兢兢地抚上他的额头,方才发现大事不妙。忙给他量了体温,40.1度。吓得赶紧叫了救护车。通知到时令扬的时候,令扬正在外面见一个神秘人物,手机持续无人接听。 王阿姨只得将电话打入咖啡馆总店里,此时,齐达内正在为店中的唯一客人——一位外国客人制作豆浆卡布奇诺,静初则在皱着眉头画欧洲宫廷风的肖像。 “老大病了,你去照顾他吧。”齐达内对静初说:“店里总得有个身强力壮的人看着。” 静初想起那日里与卫默双双救护车上的情形,浑身一怵;“可不可以你去照顾他,我看店?我打架没问题的。” 齐达内摇头:“可是,你会做咖啡吗?你会做牛排、披萨和蛋糕么?” 静初说:“那画怎么办?” 齐达内摸出几张钞票:“给你的打车费,抱着颜料和画架去吧,走,我去给你叫车!” 就这样,静初抱着调色盘,坐上了去近郊别墅的出租车。一路上,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揪起来一般,紧得喘不过气来。 自己是什么时候上了他的贼船的。 他害她丢了一份工作,还要她通宵画画,现在,为什么还要来照顾他!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极难伺候,她早已目睹。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上了贼船的良民,下不来了。 第21章 第十三章 失意贵公子 上 第十三章失忆贵公子(上) 几天之内,咖啡馆总部的其他人纷纷做鸟兽散咖啡状离去,馆里仅剩下齐达内、让雷诺和静初三个人,诺大的店里,门可罗雀。 静初在二楼看书,让·雷诺在咖啡台抽烟,齐达内在吧台看足球赛,大厅内,光和影照入店中的角度在变幻,大厅外,白色粉色的玉兰花纷纷凋零。 让·雷诺说:“我们跳舞吧。”说着,便打开音响。 静初惭愧地笑笑:“我不太会。大学教跳舞的课程时,我正代表系里打篮球。” 让雷诺说:“跳吧。跳舞可以让人肢体语言变美,还能减肥呢!” 于是,两人在大厅的中央起舞。先跳探戈,再跳慢三,慢四,最后,换成上海滩最流行的sasha舞。 “放松下来,昂首,挺胸,舒展开手臂,以最大的热情和最舒展的姿势。”让·雷诺边跳边指导,静初则一次次踩到他的脚。 “好大一只……河马。”齐达内往楼下一瞅,叹息道。 “放松!”让雷诺无奈道:“你告诉自己,我本是女娇娥,不是男儿郎。” 静初道:“怎么《霸王别姬》的词儿都出来了?”说着,又踩了让雷诺一脚。 “谁让你力拔山兮气盖世呢。” 让雷诺笑得白牙齿灿烂炫目,低头望着着静初道,以呓语般沉静的语气道:“或许,你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来把你当虞姬,只有人来把你当霸王,可是,你要知道,我是要做海贼王的男人,不怕你是女海贼。” 静初一听海贼王,不小心走神,又踩了让雷诺一脚。 让雷诺道,“对,扬起你美丽的头颅,你的鼻子很好看,抬起头来……” 静初再次低下头时,发现让雷诺的黑色皮鞋已被踩成灰色的了,可是,店内人影荒芜。两人又跳了一阵,便泄了气。 “我好想看《变形金刚4》的电影啊。”让雷诺趴在沙发上,垂头丧气道。 “可是,还有一个月啊。”静初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摸索着,心道,不知卫默如何了,想给他打电话,电话却始终关机。 许是实在无聊,让·雷诺招来2只一次性拖鞋,扔给静初,自己也穿在脚上:“继续跳,来,后退三步,一,二,三,前进三步,一,二,三……” 两人断断续续舞蹈了三天之后,咖啡馆终于等来了第一位“顾客”,时令扬。 “上午好啊,各位。”令扬今日穿了一身西装,与素日的休闲完全不同:“把来一杯大杯摩卡,一份牛排,一份金枪鱼起司三明治。三明治里不要起司,不要黑胡椒,不要煎蛋,也不要放生菜。” 让·雷诺从沙发上爬起来,说:“扬哥你总算来了,现如今也只有你知道老大是清白的,你可有办法帮他?” 令扬问:“店里的摄像头可曾拍下打架的经过?可曾拍下闹事顾客的经过?购买画的经过呢?这些都很重要的,足以让咖啡馆的名声恢复大半,当然,我们首先是要找到合适的媒体……” 让雷诺说:“打架经过的视频我们已经保存了,只等适当的时机公布。可惜现在没有合适的媒体理我们。至于顾客找茬的经过,我拍下了一点。静初也把自己的画拍过照片,有落款是沈静初仿的字样,前提是我们得有合适的媒体曝光啊!” 齐达内摇头:“可是,媒体方面,星空的总负责人和负责宣传的人员已经走散,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了。我也想尝试着联系的各大媒体和网站,现在都已经联系不上了。我已经想不到合适的办法了。” 令扬说:“有视频就够了,如果有合适的媒体就好了,哪怕在草根阶层转播开也可以。可是,我们去哪里找这种微博主呢?就算找到了,他会愿意发吗?” 静初开始咳嗽,一脸的自豪状。 令扬继续说:“让我想一下,需要找……” 静初继续咳嗽,一边指着自己的胸口。 令扬小抿一口咖啡,转身看着静初:“难道,你想把视频发到你的荤段子微博?” 静初嘻嘻一笑:“当然想,不过没经过你的同意,还没发。我的微博上有十几万粉丝呢!” 令扬仔细思忖了一下,无奈地说:“不妨先试一下,下不为例。” 于是,三人将视频上传,抱着试探的心态,一帮人围在电脑前耐心的等着。一分钟,两分钟,果然无人问津。 五分钟,十分钟,依旧无人问津。 静初拍着桌子道:“当真大家都怕他们宋家么?我不信!” 令扬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再等一会儿。” 咖啡馆里,静得出奇,窗外热风飞来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楚,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这般清晰可辨。 忽然,静初听到了一声提示音。 “终于有人转发了!”静初激动得跳起来。 一条转发,二条转发,三条转发,三十条! 四人击掌欢呼。 “八十条了!”静初再刷新一下页面,激动得跳起来:“咖啡馆有救了!”让雷诺和齐达内跳起伦巴舞。可是,跳着跳着,发现静初的脸色由红转白。 “怎么了静初?”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静初把拳头往桌上狠狠一砸:“混蛋,视频被删了!” 令扬说:“别生气,我们重新上传。” 静初于是将视频上传,可是,传到一半时候,页面显示上传失败,紧接着,她的账户被迫下线。她再度登录的时候,页面显示:密码错误。 一次又一次的登陆,结果依旧是“密码错误”。 “糟了,我的账户这是被黑了!”静初大叫。 令扬拍拍她的肩膀:“别着急,你还有什么别的号码不?或者,你还有别的伙伴乐意帮忙做这件事么?” 第22章 第十三章 失意贵公子 中 第十三章失意贵公子(中) 静初摇头。 四个人脸上的欢悦消失,对面而坐,咖啡馆内,忽地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杜鹃鸣声呕呀不停,如验证“杜鹃啼血”的古语一般,听得人越发心生凉意。 光和影在众人的脸上慢慢变化,夕阳落尽时,令扬染了金色的脸上,终于洋溢着希望:“让雷诺,你很久没回家了吧。” 让·雷诺一听,嗖地站起身来:“扬哥,我不回家。我爸已经告诉我走了之后就别回来。我说什么,他一定不会听我的。何况,和默哥对着干的宋氏拥有《黄埔时报》10%的股份。靠我家的力量宣传,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令扬思忖了片刻,道:“我想见你父亲,能不能告诉我他的行程?譬如,他一般会在哪个高尔夫球场出现,常去哪个会所谈生意和吃饭?” 让·雷诺点起一支香烟,在店中徘徊。 “你就当帮帮你们老大。”令扬说:“当年你离家出走,你爸冻结了你所有的□□,可是小默慷慨相助,不但吃住全包,还帮你一起打小流氓,后来你去法国学习糕点,还是小默全款资助的……” 让·雷诺赶紧打断:“好吧,我舍命陪君子了!可是,这事儿一定不会成功。不过嘛——” 令扬忙问:“不过什么?” 让雷诺说:“我爸这个人,最喜欢别人给他画油画肖像,也许,我们带着肖像回去……”说着,还不忘看看静初。 令扬立刻领悟:“你的意思是,让静初帮你爸画一张油画肖像?” 让雷诺点头。他父亲的自恋程度,上海滩也是no.1的。别墅中专门有一间屋子,挂的就是他自己的各式画像。 静初有些不安:“我最擅长的是画后印象画派的,怕自己不擅长画……” 令扬用沉敛的目光望着她:“毕加索的画风是多变的,达利的画风也深受文艺复兴艺术的影响,小静你如果连一幅普通的油画肖像都驾驭不了,就不要自称有天赋了。” 静初犹豫了一下,终于,握起拳头道:“好吧,我一定能画好!”说完,便去寻了画布,削了铅笔,铺了画布,开始琢磨让雷诺父亲网上出现的各式照片:让雷诺的父亲并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美男子,然性格老练沉稳、极富内涵,面貌上便多了由智慧和经历凝练出的不凡气度,这种形貌之外的气度,让这幅肖像画凭添了十二分的难度。 “太考验画功了啊。”静初将一头长发绑起来,开始画人物轮廓。她自五岁开始学习素描,功底可想而知,只是,这类的人物却很少尝试。 恍惚中,静初又想起卫默。不知为何,她最近观摩人的时候,总能与这人联系到一起。她觉得,这人亦有几分的相似,英俊不凡的气度,其实更在五官之外,想着想着,静初笔下的让雷诺父亲,轮廓就刚毅冰冷起来,丹凤眼,峭拔的鼻梁……静初忙擦去重画。 此时,卫默刚从昏睡中混沌醒来。 没有鞍前马后的小白,没有各种手机来电,没有国际上发出邀请的email,只有家中爱答不理的猫,正晒着太阳睡觉,王阿姨在保姆房间看韩剧,哭一会儿,笑一会儿。 腿疼。他想挣扎着坐起来,无奈多日来只靠水果维持体力的他,早已没有力气。卫默想换一个动画片来看,头抬起来时,饿的天旋地转,那么,就继续睡吧。 一边想着,卫默再次陷入黑甜乡。 卫默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只觉得喉咙干咳,双颊滚烫,胸前的一团火,要将他烧着了一般。胃里也烧得生疼。头脑一片混沌。 饿了?胃病犯了?发烧了?还是全部都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连睁大眼睛的力气都荡然无存。 “阿姨。”他用嘶哑的嗓音轻唤。 许是他声音太虚弱无力了些,王阿姨没有听到。 “阿姨!”他继续唤,无人响应。 昔日前呼后拥的风光不再有,跟屁虫们不再有。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推至浪尖的帆船手,一个浪打开,众人鸟兽散。他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前去泰山封禅的帝王,只不过,他被独自留在了山巅,继而被狠狠推向悬崖。他几乎听得到自己坠落时的惨叫声。 他懊恼地拿起骨瓷杯,用尽全部力量砸向紧闭的门,哐啷一声,茶杯摔个粉碎。保姆诚惶诚恐地敲门进来,只见素日颐指气使的少爷正虚弱地看着自己,喉咙沙哑而带着几分哀求:“随便弄什么。” “少爷你说什么?”王阿姨有些不解。 “随便弄点什么。”卫默吃力地道:“我饿了。” “好好好!” 难得听到卫默对伙食不加干预,王阿姨忙去熬了他爱吃的鱼片粥,他吃了几口,却只觉得胃中翻腾不已,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王阿姨战战兢兢地抚上他的额头,方才发现大事不妙。忙给他量了体温,40.1度。吓得赶紧叫了救护车。通知到时令扬的时候,令扬正在外面见一个神秘人物,手机持续无人接听。 王阿姨只得将电话打入咖啡馆总店里,此时,齐达内正在为店中的唯一客人——一位外国客人制作豆浆卡布奇诺,静初则在皱着眉头画欧洲宫廷风的肖像。 “老大病了,你去照顾他吧。”齐达内对静初说:“店里总得有个身强力壮的人看着。” 静初想起那日里与卫默双双救护车上的情形,浑身一怵;“可不可以你去照顾他,我看店?我打架没问题的。” 齐达内摇头:“可是,你会做咖啡吗?你会做牛排、披萨和蛋糕么?” 静初说:“那画怎么办?” 齐达内摸出几张钞票:“给你的打车费,抱着颜料和画架去吧,走,我去给你叫车!” 就这样,静初抱着调色盘,坐上了去近郊别墅的出租车。一路上,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揪起来一般,紧得喘不过气来。 自己是什么时候上了他的贼船的。 他害她丢了一份工作,还要她通宵画画,现在,为什么还要来照顾他!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极难伺候,她早已目睹。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上了贼船的良民,下不来了。 第23章 第十三章 失意贵公子 下 第十三章失意贵公子(下) 今天的交通意外的堵塞。许多车仿佛打好了招呼,同时出行一般,将高架桥上的所有位置都占满。一眼看上去,不像公路,竟像车展。 静初在车展中心急气躁,不停地东张西望,晃得司机眼晕:“小妹你晃什么?想去洗手间吗?” “不是,我着急,我朋友病了!”静初紧张地道。竟司机师傅一提醒,她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尿意涌上。 “司机师傅,能快一点吗?”静初开始跺脚。 静初终于到达了那所地中海式的私人医院,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她肩头扛着画家,敲门进入时,卫默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烧得双颊红粉绯绯,双目紧闭,五官拧成一团,额上还敷了一个冰袋,脸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珠。 “宋仕元,你住口……”烧得脸蛋通红的卫默呓语着。 “松狮,圆?”静初帮他拭去了满脸的汗液,心里只觉得什么碎掉了一般。 “宋仕元,你这个禽兽……我不稀罕你一分钱……” 静初这才听清楚,卫默正在骂自己的亲生父亲。 “嘘——”卫默开始吹口哨:“宋仕元,你不是最讨厌那个女明星吗?我这就吹她的歌给你听……” 静初忙往洗手间跑。 “姑娘,还是你来照顾他吧,他这人比较爱干净,怕是嫌我老太婆。你可以喊我王姨。”王阿姨惭愧地笑着,一手拦住了她。 “好的,阿姨您别担心。我先去……”静初话音未落,王阿姨抓着她的胳膊,继续说道:“姑娘,你听我说完,少爷这个人他……” 静初已被那口哨声虐得几近崩溃:“好的阿姨,我先……” 王阿姨依旧不罢休:“姑娘,你听我说……” “阿姨,你能不能让我先去洗手间……”静初甩开王阿姨,拔腿就跑,去洗手间解决完之后,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满脸泪水。 “我会为那个毒舌的瘸子哭?”静初后退一步,只见镜中人一脸的担忧和挂牵,双眼通红。忙跑出去,来到病床前,昏昏沉沉的卫默不明所以地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滚烫的手,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也烧熟一般。 “我需要怎么样?”静初端详着卫默愤怒的睡颜,觉得自己的心中也闹了火警一般。无数消防员在她的心中闹腾,然而,多少水浇入,她心中的火势有增无减。 “帮他用酒精擦身,给他量体温,还有,点滴打完帮他叫护士,喂他吃药,喝水,还有,”王阿姨笑说:“辛苦你了姑娘,我还得帮他煮粥,你先照看着他,一会儿喂他吃东西。” 静初打量着这位笑容好看的阿姨,心道,这保姆给他也真是暴殄天物。 王阿姨进厨房煮粥时,静初这才发觉他的病房竟是一个三室一厅,高喊奢侈时,再次听到的他的梦呓:“妈,我疼……”声音嘶哑,脆弱,听得静初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疼,有我在。” 静初安慰着,将桌上的酒精瓶打开,挽起他的真丝睡衣袖子,给他擦拭胳膊。 几天不见,他昔日精壮的胳膊如今瘦只剩下一把骨头,手臂上的肌肉也消失无影踪。 看得静初心下一疼。红着脸给他解开衣扣,看到他根根分明的肋骨,静初抓起大把酒精棉,飞快擦拭着。卫默似乎是被这份凉意沁入心脾,他冷得缩起肩膀,一把揪住被子,不松手。 “算了,不和病人一般见识。“静初没好气地去夺被子,他却像孩子一样,把被子死死的抱在胸前。 “小默热。小默好热……”他居然撅起了性感的薄唇,开始撒娇。 静初忍不住捂着嘴偷笑。笑过之后,却见他眼角处划过一滴清泪,直滑入他的黑发,渗透入鬓中雪丝,静初就有些惊慌失措:“别哭啊你,热就不要抱着被子呀!” 卫默在梦中骂自己的父亲,在梦中向母亲撒娇,他在梦中背对着父亲哭泣。他形销骨立。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折磨,方才让他到这般田地。 她擦掉他的泪水,避开他腿上的石膏,用酒精擦拭他的脚掌。修长的双脚,青色的血管凸起。小腿上还插了一枚针,目睹冰凉的点滴一滴滴滑入他青色的血管,她忽然有一种代他受罪的冲动。 “毒舌男,你快点好起来吧。我还要替你帮别人画画。听话。”静初忍不住自动带入了母亲模式,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吻在他苍白的额头上。可是,擦拭过一遍之后,他的高烧依旧持续39.5度。 静初只得不断给他擦拭手臂、腋窝和双足。他的脚意外的好看,苍白得雕像一般。 米开朗基罗雕塑的大卫不如他修长,女性雕像的脚不如他苍劲有力。她从他的脚背上的清晰在目的青色血管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是优雅的雄性力量?是艺术的光辉?是激发一切灵感的荷尔蒙之迷恋? 静初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一瞬间,她竟有一种为这双脚素描的冲动,却又被无限的羞耻感取代。心中,那双压力石膏雕像般的脚,却在她心中雕刻成型。 “熊掌挪开。”不知卫默梦见了什么,怒喝一声。 静初气道:“给我住口,不然让你烧成爆米花!” 卫默居然沉默了。 折腾了一小时之后,卫默的体温降至38.5度,静初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却一改往日四仰八叉的姿态,抱着双膝盖,面色呈胭脂红,脸上含着丝丝的笑意,这笑意,直把那豪爽的干云男儿气化作丝丝缕缕的只有天上云知道的心事。 王阿姨已煮好肉粥,肉丝被细细打磨过,香菇切得头发丝般。静初已忘却自己腹中的空乏,只打算喂他吃些,可是,勺刚到他唇边,他边剑眉一簇,开始吐酸水,吐着吐着,便微微睁开了虚弱的丹凤目。 “不吃。”卫默扭过头去,昏睡过去,静初盯着他吐在自己牛仔裤的上的污渍,气得只想揍他几拳…… 卫默终于退烧时,已是晚上九点。静初揉揉酸痛的胳膊,躺在沙发上狠狠睡了一觉,正睡得香甜时,却被什么东西打醒。 抬头一看,卫默正拿眼斜着自己,干裂的薄唇艰难开启:“我渴。” 静初只得倒一碗水递给他,他却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 “好吧,你又病又瘸,不和你计较。你是大爷好不好?记得给我加工资!”静初没好气吹了吹气,喂他喝了几口。 喝完之后,卫默虚弱地问:“谁让你来的?” 静初笑道:“不好意思,大家都觉得,像你这么变态的人,可能没有女孩子肯照顾你,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卫默道:“哪里有女孩子?” 静初将刚伸到他唇边的水杯抽了回去。 卫默说:“扶我起来。” 静初便问:“哪里有女孩子?快说!” 刚好护士进病房换点滴,卫默冲漂亮的小护士点头,示意在女孩子那边。换好点滴之后,卫默又昏沉睡去,静初却再也难以入眠——欧洲宫廷画风的新古典主义画作,她尚且只打了一个轮廓。 静初干脆支起画架,把那画布打起精神继续描画,画着画着,内心却有一只猛兽困在了烈焰中一般。于是,掏出速写本,将那双让他一度神迷的长足素描了一番,画完之后,那猛兽方才停止了咆哮。 静初再次将让雷诺父亲的肖像画拾起,居然灵感百倍,一直画到天亮,方才在沙发上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却是被一块橡皮打醒。 “你睡了一天了。”卫默倚在病床上,居高临下地视了她一眼。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唇色毫无血色,漂亮的丹凤目陷了下去,显得那峭拔高挺的鼻梁更加的突兀。 “那又怎么样,我伺候了你一天,还帮你给别人画了画。你要给我加工资。”静初打着哈欠说。 “画别人的脚?你给我多少足模费?”卫默瞥了她一眼。 静初这才发现,自己的速写本竟在他的手上,打开的一页,赫然是画着他足部特写的那页。 “你……谁让你动别人的东西!”静初慌忙将本子夺过来,脸羞得红叉烧一般。 “被画的人拥有肖像版权。这是我的。”卫默有气无力地道。 “好呀,你信不信我给你画一幅人体肖像?”静初壮着胆大声道。 卫默拿最后的力气剜了她一眼:“你敢画,我就敢脱。” “你……不要脸,流氓!”静初羞得捂着脸跑到外屋去了。 “回来。”卫默命令道。 静初不争气地回到病床前:“做什么?” “给我煮粥。”卫默说。 静初道:“你要什么粥?如果工序太复杂,你就饿着算了。” 卫默说:“虾仁粥,太湖白虾去掉黑线,剁成蓉,西兰花要九分熟,玉米粒、胡萝卜、生姜当佐料。” 静初不打一处来:“我去哪里找太湖的白虾?而且,又瘸又感冒的病人,允许吃海鲜吗?” 卫默干脆阖上双目:“扣,工,资。” 静初只得联系王阿姨,一个小时之后,静初将白虾粥端到他的面前,舀了一勺,吹一吹,送到他的嘴边:“吃吧。吃坏了腿和身子,你活该。” 卫默吃了两口,却皱起了眉头,捂住了嘴,静初忙拾起一个杯子说:“吐到这里!”卫默一脱力,不慎吐在静初的t恤上。 静初大叫一声,忙扶卫默躺下,自己去洗手间擦洗了一番,见洗手间晾晒的一套蜜色的丝质的睡衣,顾不上那么多,便换了上去。 回到病床前的时候,卫默瞪了她一眼:“沐猴而冠。” 静初气道:“你说什么?我不舍昼夜伺候你,你居然这样说我?” 卫默恹恹闭上双目:“粥你吃掉。” 静初只觉得惶惶然一股暖流流遍心间,惊喜道:“你说什么?莫非,你让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只是为了让我吃好吗?”静初带着三分羞怯,低下头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虾?” 卫默闭上双目:“自己照照镜子。” …… 静初再次醒来时,只见内室的卫默病床空空如也。 第24章 第十四章 不能说的秘密 第十四章不能说的秘密 病床上已然凉透,苍白的枕巾上残余了几根灰色的发丝。桌子上的粥纹丝未动。 轮椅已然消失无踪影,王阿姨也不见了。 静初心中嗡的一声。可是,找遍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那个病瘸子的踪影。 “卫默!”静初急得放声大喊。 “卫默!”静初不顾满脑袋的乱发,撒腿就往外冲,走廊空空,她又不知该去哪个方向找寻。 蓦然间,静初就有种心要跳出来的焦躁。她在二楼上大喊,无人回应,忽然,她就有点双眼红热。 静初忽然想起电视电影里,寻短见的人都是去顶楼的,打定主意,便去找楼梯,跑了几步,素来健壮的她忽然双腿酸麻。忽然,从拐角处缓缓走来一个高大的款款男子:“小静,这里是医院,你吵什么?会影响病人休息的。都让你做个淑女了,注意一下你的形象,还有,出门之前,能不能梳理下头发?” 只见令扬推着卫默,缓步走来,一天不见,卫默的面色由苍白转至煞白,整个人石膏像似的,无力地倚着轮椅后背,消瘦得像一本薄书扔在了轮椅中一般。 “你们去哪里了,吓死我了!”静初拍拍胸口,长吐一口气。 “死不了。” 卫默说。他端详着静初惊惶的脸,忽生出一种欲哭的感动。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令扬,第一次有人用这般担忧的神情望着他。他哑然望着她黑亮的双瞳,甚至看到红血丝和几丛泪花。 “带小默去检查了,他高烧已经退了,现在只是低烧,而且有点轻度厌食,还有些胃痉挛而已,也没有大的毛病,小静你放心。”令扬忙说。 “没大毛病就好。”静初打个哈欠,整个人放松下来。 卫默狠狠拿丹凤目瞪这两人。这也叫没有大毛病? 三个人正走着,对面来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三十四五岁年纪,西装革履,西装上还有枚精致的蝴蝶结,俨然是世家贵公子的穿着,他身后的两个魁梧的男子,也是派头不凡。 “小默,大哥我来看你了。啧啧啧啧,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才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难怪老爷子不喜欢你。”他双手插在裤袋中,摇摇晃晃走来,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他的唇角漾着玩世不恭的笑。 静初心道,这恐怕就是众人口中的宋家大少宋学祁了吧。她本以为,这人怕是个肥头大耳的猪猡,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竟是高大英俊,衣冠楚楚,而且,他的五官竟莫名的熟悉,却和卫默几乎不相像。 “咦?阿扬也在呀!你和我弟弟的关系真是不一般。该不是盯着我们宋家的家业了吧?我告诉你,那个野种根本一分钱都拿不到,你也不用吮痈舔痔了!”宋学祁双臂扑来,抱住令扬,本要使劲拍打他的后背,被令扬擒住了手腕。 “宋先生,说话要注意身份啊。虽然你没有真才实学,经商的头脑也不怎么样,你们宋家的脸面还是要的,你动不动就给宋家抹黑,你们已故的老爷子面子都丢尽了。”令扬拿着他的手腕将他死死压住,宋学祁被这股力量逼得动弹不得,半跪在地上。 两个保镖冲上来,令扬方才松开宋学祁的双臂。 宋学祁缓缓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扬起眉毛,笑得七分嘲讽,三分轻蔑:“时先生,这是我和我野种弟弟的家事,你们外人是不是回避一下?还有你,”他指着静初,啧啧叹道:“弟弟啊,你请不起男保镖,所以要请女保镖了吗?” 女保镖? 静初大眼一瞪,这自然说的是她。她只觉得双拳又热又痒,却又不便解释,气得胸前一起一伏的。 “滚。”卫默拿一双凛然的寒目逼视着宋学祁。 宋学祁咂咂舌头,弯下腰,平视着卫默,笑道:“啧啧啧啧,还是这么嚣张啊亲爱的弟弟,这么容易生气,难怪得了厌食症。亏你的令扬大哥还说我没礼貌,你也不怎么样。” 卫默毫不客气地出拳,宋学祁倒退一步,捂住鼻子,顺着那养尊处优的长手指间忽地冒出一股殷红。 静初难耐愤怒,顺手又给了宋学祁一拳。 两个保镖扑上来,令扬将静初推至身后,挺身而出:“想打架么?我和小默自小学跆拳道!这里还有位女保镖,你确定要打?” 宋学祁怔了怔,盘算了一下:“跟女人打?我宋学祁是有头有脸的人,能跟野种和女人一般见识吗?”说着,后退一步,带着保镖灰溜溜地离开。 令扬推着卫默欲要回房,被静初拦住:“好你个大外甥,连你都嘲笑我!” 卫默和令扬相识一望,令扬微微一笑,卫默的唇角也不易察觉地一动。静初打量着令扬,终于知道宋学祁的脸为何熟悉,对这几个人的关系便更加好奇了。 “小静,赶紧洗把脸,我送你回咖啡馆。”令扬说。 “可是,这家伙不是病了吗?”静初问。 “他没什么大事了,让他自己安静呆着吧。你回去帮齐达内。我也回市区。”令扬说。 两人匆匆离去,上车时,静初终于忍不住问:“好外甥,为什么你和宋学祁长得那么像?” 令扬的唇角便微微一搐。几秒钟之后,他面无表面地道:“像吗?” 静初点头:“像,身高和眼睛都像。不过你更帅。” 令扬发动起车子,面无表情地道:“你应该知道一句俗语,帅哥都帅得相似,丑男才千奇百怪不重样。” 之后,令扬开始放交响乐,直到咖啡馆,车内都被音乐声充溢着,然后,令扬匆匆离去。 静初回到店里时,咖啡馆里依旧只有齐达内一人。 “让·雷诺呢?”静初好奇地问。 “他和扬哥在忙大事。来,我教你做咖啡。”齐达内将牛奶盒子递给她,开始授课:“拿铁是意大利浓缩咖啡与牛奶的经典混合,需要一小杯150~200毫升的espresso和150~200毫升的牛奶……” 静初一面点头,总觉得心中有个石膏像般的影子挥之不去。他还发着低烧呢,他的胃也有些毛病,现在还吃不下东西,而且,他只有这个咖啡馆了。 “静初,你想什么呢?”齐达内说:“是不是画画太累了?” “没!”静初摇头,努力打起精神:“快点教我,我都要学!” 可是,整整三天,咖啡馆只来过一个迷路的老外,点了一杯豆浆摩卡,坐了半小时之后离去。整个咖啡馆,再无他人。静初的肖像已见雏形,倒也酷肖本人。可是,由于她太久没有进行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创作,上色的时候,越描绘风格越古怪。 齐达内说:“你去探望一下老大吧,顺便散散心。听说他的厌食症越来越严重了。” “你不去看望他吗?”静初好奇地问。 齐达内摇头,微笑:“不去。因为,怕看到那样脆弱的他,我也坚持不了他的梦想了。” 静初好奇地问:“他有什么梦想?” 齐达内指着身后:“他的梦想是把艺术咖啡馆开到全世界,这里,就是他的□□。” 静初觉得心头忽然一热。 门外的天气,不知何时已步入夏季,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干渴。在树荫下走路,偶尔遇到从树叶下冒出来的日光,便汗涔涔的,梧桐叶却依旧绿的新鲜,绿的像一树树的憧憬。静初的带着一点憧憬的,再次来到那所私人医院。 这一次,静初亲眼看到,那个曾经风云叱咤的男子正在枯萎。他像一层薄薄的云一般躺在病床上,点滴插在他消瘦的腕中,似乎是生理盐水。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已损耗殆尽,然而,那双漆黑的瞳子依旧寒光凛凛。 “精神不错啊,毒舌男,都十天没吃饭了,还没把你饿死。”静初笑嘻嘻地说。 卫默寒光凛凛的瞳子抛出一记又一记冰刀子,刺得静初后退几步。 “小默,把粥喝掉。”令扬从厨房走出,手中端了一碗水果粥,有蓝莓的香甜。 可是,喂到卫默的口中,他便控制不住,呕吐了出来,还贡献出一些胃酸。 “准备后事吧。”卫默痛苦地逼上双目,浓密的长睫毛像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准备你大爷的后事啊,这几天令扬和让雷诺为你跑得腿都快断了!齐达内誓死帮你守着咖啡馆,我拼命给你画画,你却像个娘们一样要死要活的!”静初一拳捣在卫默的胸口。 令扬一把抓住静初的拳头:“小静你想打死他么!你莫跟他计较。这里有我,还不信他恢复不了饮食,你回去休息吧。”静初分明看到了两人的眼神交汇。 莫非,是卫默扮成厌食者来向大哥示弱?静初觉得,他是了解这个男人的,他那么骄傲,那么冷漠,又那么坚韧,又岂能被这点挫折牵绊。他憔悴枯瘦得不成人样,眼神却依旧有光。 可是,把自己饿到这般田地,又岂是常人所能及。静初有些怀疑。 “让她走。” 静初听到了卫默冰冷而虚弱的声音。 “还是我送送小静吧。作为绅士,怎么能让女孩子单独一个人走呢……”令扬说。 静初便问:“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么?有什么事,不妨算我一份……” 令扬抄起静初的胳膊:“走吧,我送你。”正说着,卫默又呕吐了起来,却是干呕,几乎连胆汁也吐了出来,最后,吐得晕了过去。 静初心中却依旧是将信将疑。 他不会就这样倒下的,静初心道。 第24章 第十四章 不能说的秘密 全 第十四章不能说的秘密 病床上已然凉透,苍白的枕巾上残余了几根灰色的发丝。桌子上的粥纹丝未动。 轮椅已然消失无踪影,王阿姨也不见了。 静初心中嗡的一声。可是,找遍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那个病瘸子的踪影。 “卫默!”静初急得放声大喊。 “卫默!”静初不顾满脑袋的乱发,撒腿就往外冲,走廊空空,她又不知该去哪个方向找寻。 蓦然间,静初就有种心要跳出来的焦躁。她在二楼上大喊,无人回应,忽然,她就有点双眼红热。 静初忽然想起电视电影里,寻短见的人都是去顶楼的,打定主意,便去找楼梯,跑了几步,素来健壮的她忽然双腿酸麻。忽然,从拐角处缓缓走来一个高大的款款男子:“小静,这里是医院,你吵什么?会影响病人休息的。都让你做个淑女了,注意一下你的形象,还有,出门之前,能不能梳理下头发?” 只见令扬推着卫默,缓步走来,一天不见,卫默的面色由苍白转至煞白,整个人石膏像似的,无力地倚着轮椅后背,消瘦得像一本薄书扔在了轮椅中一般。 “你们去哪里了,吓死我了!”静初拍拍胸口,长吐一口气。 “死不了。” 卫默说。他端详着静初惊惶的脸,忽生出一种欲哭的感动。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令扬,第一次有人用这般担忧的神情望着他。他哑然望着她黑亮的双瞳,甚至看到红血丝和几丛泪花。 “带小默去检查了,他高烧已经退了,现在只是低烧,而且有点轻度厌食,还有些胃痉挛而已,也没有大的毛病,小静你放心。”令扬忙说。 “没大毛病就好。”静初打个哈欠,整个人放松下来。 卫默狠狠拿丹凤目瞪这两人。这也叫没有大毛病? 三个人正走着,对面来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三十四五岁年纪,西装革履,西装上还有枚精致的蝴蝶结,俨然是世家贵公子的穿着,他身后的两个魁梧的男子,也是派头不凡。 “小默,大哥我来看你了。啧啧啧啧,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才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难怪老爷子不喜欢你。”他双手插在裤袋中,摇摇晃晃走来,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他的唇角漾着玩世不恭的笑。 静初心道,这恐怕就是众人口中的宋家大少宋学祁了吧。她本以为,这人怕是个肥头大耳的猪猡,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竟是高大英俊,衣冠楚楚,而且,他的五官竟莫名的熟悉,却和卫默几乎不相像。 “咦?阿扬也在呀!你和我弟弟的关系真是不一般。该不是盯着我们宋家的家业了吧?我告诉你,那个野种根本一分钱都拿不到,你也不用吮痈舔痔了!”宋学祁双臂扑来,抱住令扬,本要使劲拍打他的后背,被令扬擒住了手腕。 “宋先生,说话要注意身份啊。虽然你没有真才实学,经商的头脑也不怎么样,你们宋家的脸面还是要的,你动不动就给宋家抹黑,你们已故的老爷子面子都丢尽了。”令扬拿着他的手腕将他死死压住,宋学祁被这股力量逼得动弹不得,半跪在地上。 两个保镖冲上来,令扬方才松开宋学祁的双臂。 宋学祁缓缓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扬起眉毛,笑得七分嘲讽,三分轻蔑:“时先生,这是我和我野种弟弟的家事,你们外人是不是回避一下?还有你,”他指着静初,啧啧叹道:“弟弟啊,你请不起男保镖,所以要请女保镖了吗?” 女保镖? 静初大眼一瞪,这自然说的是她。她只觉得双拳又热又痒,却又不便解释,气得胸前一起一伏的。 “滚。”卫默拿一双凛然的寒目逼视着宋学祁。 宋学祁咂咂舌头,弯下腰,平视着卫默,笑道:“啧啧啧啧,还是这么嚣张啊亲爱的弟弟,这么容易生气,难怪得了厌食症。亏你的令扬大哥还说我没礼貌,你也不怎么样。” 卫默毫不客气地出拳,宋学祁倒退一步,捂住鼻子,顺着那养尊处优的长手指间忽地冒出一股殷红。 静初难耐愤怒,顺手又给了宋学祁一拳。 两个保镖扑上来,令扬将静初推至身后,挺身而出:“想打架么?我和小默自小学跆拳道!这里还有位女保镖,你确定要打?” 宋学祁怔了怔,盘算了一下:“跟女人打?我宋学祁是有头有脸的人,能跟野种和女人一般见识吗?”说着,后退一步,带着保镖灰溜溜地离开。 令扬推着卫默欲要回房,被静初拦住:“好你个大外甥,连你都嘲笑我!” 卫默和令扬相识一望,令扬微微一笑,卫默的唇角也不易察觉地一动。静初打量着令扬,终于知道宋学祁的脸为何熟悉,对这几个人的关系便更加好奇了。 “小静,赶紧洗把脸,我送你回咖啡馆。”令扬说。 “可是,这家伙不是病了吗?”静初问。 “他没什么大事了,让他自己安静呆着吧。你回去帮齐达内。我也回市区。”令扬说。 两人匆匆离去,上车时,静初终于忍不住问:“好外甥,为什么你和宋学祁长得那么像?” 令扬的唇角便微微一搐。几秒钟之后,他面无表面地道:“像吗?” 静初点头:“像,身高和眼睛都像。不过你更帅。” 令扬发动起车子,面无表情地道:“你应该知道一句俗语,帅哥都帅得相似,丑男才千奇百怪不重样。” 之后,令扬开始放交响乐,直到咖啡馆,车内都被音乐声充溢着,然后,令扬匆匆离去。 静初回到店里时,咖啡馆里依旧只有齐达内一人。 “让·雷诺呢?”静初好奇地问。 “他和扬哥在忙大事。来,我教你做咖啡。”齐达内将牛奶盒子递给她,开始授课:“拿铁是意大利浓缩咖啡与牛奶的经典混合,需要一小杯150~200毫升的espresso和150~200毫升的牛奶……” 静初一面点头,总觉得心中有个石膏像般的影子挥之不去。他还发着低烧呢,他的胃也有些毛病,现在还吃不下东西,而且,他只有这个咖啡馆了。 “静初,你想什么呢?”齐达内说:“是不是画画太累了?” “没!”静初摇头,努力打起精神:“快点教我,我都要学!” 可是,整整三天,咖啡馆只来过一个迷路的老外,点了一杯豆浆摩卡,坐了半小时之后离去。整个咖啡馆,再无他人。静初的肖像已见雏形,倒也酷肖本人。可是,由于她太久没有进行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创作,上色的时候,越描绘风格越古怪。 齐达内说:“你去探望一下老大吧,顺便散散心。听说他的厌食症越来越严重了。” “你不去看望他吗?”静初好奇地问。 齐达内摇头,微笑:“不去。因为,怕看到那样脆弱的他,我也坚持不了他的梦想了。” 静初好奇地问:“他有什么梦想?” 齐达内指着身后:“他的梦想是把艺术咖啡馆开到全世界,这里,就是他的□□。” 静初觉得心头忽然一热。 门外的天气,不知何时已步入夏季,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干渴。在树荫下走路,偶尔遇到从树叶下冒出来的日光,便汗涔涔的,梧桐叶却依旧绿的新鲜,绿的像一树树的憧憬。静初的带着一点憧憬的,再次来到那所私人医院。 这一次,静初亲眼看到,那个曾经风云叱咤的男子正在枯萎。他像一层薄薄的云一般躺在病床上,点滴插在他消瘦的腕中,似乎是生理盐水。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已损耗殆尽,然而,那双漆黑的瞳子依旧寒光凛凛。 “精神不错啊,毒舌男,都十天没吃饭了,还没把你饿死。”静初笑嘻嘻地说。 卫默寒光凛凛的瞳子抛出一记又一记冰刀子,刺得静初后退几步。 “小默,把粥喝掉。”令扬从厨房走出,手中端了一碗水果粥,有蓝莓的香甜。 可是,喂到卫默的口中,他便控制不住,呕吐了出来,还贡献出一些胃酸。 “准备后事吧。”卫默痛苦地逼上双目,浓密的长睫毛像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准备你大爷的后事啊,这几天令扬和让雷诺为你跑得腿都快断了!齐达内誓死帮你守着咖啡馆,我拼命给你画画,你却像个娘们一样要死要活的!”静初一拳捣在卫默的胸口。 令扬一把抓住静初的拳头:“小静你想打死他么!你莫跟他计较。这里有我,还不信他恢复不了饮食,你回去休息吧。”静初分明看到了两人的眼神交汇。 莫非,是卫默扮成厌食者来向大哥示弱?静初觉得,他是了解这个男人的,他那么骄傲,那么冷漠,又那么坚韧,又岂能被这点挫折牵绊。他憔悴枯瘦得不成人样,眼神却依旧有光。 可是,把自己饿到这般田地,又岂是常人所能及。静初有些怀疑。 “让她走。” 静初听到了卫默冰冷而虚弱的声音。 “还是我送送小静吧。作为绅士,怎么能让女孩子单独一个人走呢……”令扬说。 静初便问:“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么?有什么事,不妨算我一份……” 令扬抄起静初的胳膊:“走吧,我送你。”正说着,卫默又呕吐了起来,却是干呕,几乎连胆汁也吐了出来,最后,吐得晕了过去。 静初心中却依旧是将信将疑。 他不会就这样倒下的,静初心道。 第25章 第十五章 雪的红唇印 上 第十五章雪的红唇印(上) 电视、网络、杂志、报纸上开始大面积出现宋家的花边新闻,卫默的□□更是层出不穷。 《昔日金牌制片,今日厌食症患者——卫默从此一阕不振?》《解读宋氏新王者——宋学祁的大手笔》《金牌制片卫默瘦成人干?》诸如此类的报道数不胜数。 宋氏集团的新任掌门人宋学祁开始大展拳脚,不但宣布进军茶饮料市场,还宣布进入手机制造业。另一边,卫默咖啡馆门可罗雀,齐达内在厨房看球赛,静初一边画画,一边把守前台。 静初已然画坏了三幅画。 一次次重新勾勒素描轮廓,一次次将表现风格失败到家,静初屡败屡战。 “一定要画好,不然,就帮不上他了!”静初日夜绘画,不知不觉中,注意力竟从美食中分散开来,每顿里齐达内做了菜肴,她只吃一块牛排,几颗西兰花或者素炒青菜,便能继续拾起画笔。 让·雷诺多日未曾出现,据说是被家里扣住了,整个咖啡馆只剩下静初和齐达内。小黄人黄芊荔偶尔会带一大堆水果零食来慰问,齐达内总是羞得满脸通红,弄得厨房锅碗瓢盆一起鸣奏交响乐。 静初却没有分神去关注这事,她日夜画肖像,画坏第五幅画的时候,她着急的在原地蹦跳起来。 她抱着风格诡异的画布,来回的徘徊,想起卫默憔悴的眼神和枯瘦的手腕,心疼得滴血一般。 画布上风格诡异的画不是古典主义,也并非印象派,肖像的眼睛像是中了撒旦的魔咒,似笑非笑的眼中藏着鬼魅,人像轻蔑地望着她。恍惚中,静初仿佛看到了卫默被宋学祁冷嘲热讽,仿佛看见昔日风光无限的卫默,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不能这样!” 静初心中大声呼喊着,兀地站起来,心疼的刀割一般,她试图修改肖像的眼神,然而,越改,那眼神越冷冰,肖像上的男子,仿佛成了一个生杀予夺的主宰者,冷酷地俯瞰众生。静初忽然就觉得饿的厉害。 厨房里,齐达内刚做好的饭菜,静初大把抓起蜜汁鸡翅,张口就啃:“补充一下能量,一定能画好的!”说完,又挤出一个笑,去柜台前取走一块巴黎歌剧院蛋糕,一杯提拉米苏,发疯似的补改到半夜,然而,画风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古怪,画中人像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野兽,眼神怪异,姿势像伸出魔爪的撒旦。 静初又换了一块画布,重新打轮廓。再次上色的时候,任手臂擎到酸麻,却再也不敢下笔。末了,她气急败坏的欲要把那画布扯下,眼泪哗哗的流下,粗糙的大手却被另一只秀气的大手钳住。 “别灰心,第六次不行,还有第七次。我们还有时间。” 抬头,迎上令扬温润似海的双瞳。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气温偏高,骄阳烤得她心里隐隐的灼痛,他的眼神却像是一剂清凉的药膏,轻轻涂在她的心上。他本是亚洲人的棕色瞳仁,此时,在阳光的折射下,他的瞳子隐隐带了几分蓝意,蓝得她心中升腾起一片夏日的海。 “小静,我不准你吃了。我们好不容易减掉的肉,我不允许你再次长回来。”令扬顺手将静初的蛋糕夺走,还给了齐达内。足球迷先生毫不犹豫,张口就咬了一大块。 “依我看,你第五幅比第四幅好得多,第三幅也胜过第一幅,继续努力,我们还有时间。”说着,令扬把碳铅笔重新削尖了,递到静初满是炭灰的手中:“做不熟悉的事,开头失败也在所难免。不妨再试一次,我们等你。” “好!我一定会画好!” 静初说。 “你画吧,我陪你。”令扬摸摸她的头,本想给个安慰,发现摸了满手的油:“小静啊,你在画第六幅画之前,是不是该洗个头啊?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仪容的……” “不洗,帮不到你们,我就永远油腻腻的!” 端详着令扬沉静如水的双眸,静初胸中的清凉消失,一股烈火霎时烧成火焰山。她把头高高的束起,大灌一杯冰咖啡,手持炭笔,疾走如飞:四个小时后,她看到了自己今生最出色的一副素描画。 这一夜,月光分外清亮。江风习习,凌晨两点之后,繁星满天。 静初陪着一天的星子,勾线,揉,、拉、拍、挫、擦、抑、点、扫、刮、涂……毕业之后,她第一次画得如此酣畅。她知道,她这次一定能成。 令扬似乎也没有走的意思,除了做手工巧克力之外,与齐达内一起看球赛,帮三个人做饭,同时,也不忘唠叨:“齐达内,你也太老实了,喜欢千荔,就去追嘛……静初,你要不要洗个头,我们已经不想看你油头垢面的样子了……” 除却洗头和冲凉的时间,静初在二楼几乎站了两天两夜。 第三日的下午,当她将画布展现在令扬和齐达内面前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次她成功了。 “很好。”令扬说。 “bravo!”齐达内说。(意大利语,喝彩的意思) “真的么,终于可以帮到卫默了!”静初兴奋地同两人击掌,与此同时,她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此刻的她,步伐轻盈,手腕纤细,连腰腹上的沉重感,都全部消失了。 静初尝试着捏了捏自己的腰肢,果然赘肉全无,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粗腿,也纤细了许多。 “我瘦了吗!”静初大叫着,摸摸自己瘦削了许多的面颊,肉也消失了。 可是,她究竟瘦了多少呢?她有些好奇。 令扬将背包打开,拿出一个电子秤,探下身,摆在静初的面前,道:“小静,空说无凭,咱们拿事实说话。” 静初犹豫了一下,一横心,站上电子秤,看着电子液晶屏上的数字飞速增加,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26章 第十五章 雪的红唇印 中 第十五章雪的红唇印(中) 静初犹豫了一下,一横心,站上电子秤,看着电子液晶屏上的数字飞速增加,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10,30,40……50,55…… “别涨了啊!”静初大叫。 结果,体重秤在56的时候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增加。 “56?也就是说,112斤?小静,你比一个多月前瘦了18,不错。”令扬点头,揉揉静初的头发:“这还差不多。” 静初站在体重秤上,迟迟不肯下来。这么多年来,这是静初体重最轻的一次,她盯着体重秤上的数字,一次又一次的眨眼,跳下来,再上去,依旧是56kg。她飞跑进洗手间,正面,侧面,走近几步,再后退几步,镜子中,千万次都是那个高挑的漂亮姑娘:大眼睛,瓜子脸,洁白的面庞,细腰。她穿着素日穿的黑t恤,今天看起来,竟有几分青春靓丽的姿态,静初在镜中转了好几圈,看着镜中的身姿,忽然就热血沸腾。 “我瘦了!”静初大叫,她在走廊上奔跑着,多少年来,第一次享受这种如羚羊奔跑般的感受。那个早上,晨曦特别的耀目,她的长发在身后恣意摆动,她边跑边喊:“我减肥成功了!我变成美女了!” 喊声惊动了檐上的一群白鸽。一群群白鸽飞往碧空中,远去了。 静初跑到令扬的面前,欢喜地搂住令扬的脖子,高兴地又蹦又跳:“谢谢你,好外甥!” 令扬亦是启唇微笑,抱着她的腰转了一圈,第二圈的时候,忽又想起什么,迅速将她推开,红着脸,指着她的粗腿道:“小静别高兴的太早,112,其实还是很重的,169的身高,你怎么也得再减掉5斤吧。你的大象腿是怎么回事?” 静初依旧兴奋:“我不管,这是我最瘦的时候!我觉得很美了!” 令扬摇摇头:“你有你胖的权利,可是,我知道你还有待开发的潜力,继续减!” 两人正说着,却见一个娇小的姑娘扑了上来:“令扬哥哥,你不许抱你的大姨妈,你是我的!” 甜美娇嗲的语气,鲜嫩的鹅黄裙子,姣好的五官,正是小黄人黄芊荔。 “狼外婆,扬叔是你的外甥,所以你不能和我抢!”黄芊荔杏眼圆瞪,小圆脸气紫了,挽着令扬的胳膊,满眼的执着。 “千荔别闹,我是我自己的。”令扬本想将自己的手臂迅速抽出,黄千荔却搂得太紧。他怕伤了她,只得道:“你再占我便宜,巧克力没得吃了。” 黄千荔忙松了手问:“扬叔,你今天又有新创作么!” 令扬变戏法一般变出一个鹅黄色的礼品盒子,说:“这一套巧克力,名叫‘雪后的记忆’。” 千荔忙打开盒子,只见盒中的巧克力是格式迷你的相框的形状:有心形的相框,有长方形的,正方形的,糖果形的、向日葵形的,用金片点缀相框。框内,用椰粉点撒成雪白的颜色,中间镶嵌了三朵月牙形状的鹅黄色小巧柠檬干,或用梨干,草莓干,苹果干,造型别致新颖,让人眼前一亮。 千荔忙咬去柠檬干,微酸,沁着丝丝的甜意。再咬一口“相框”,椰蓉的香甜与巧克力的香郁相糅合。 “好好吃,不知道,再咬一口是什么味道呢!这次有夹心没?黄千荔拍掌道。 令扬道:“不妨试试看。” 千荔再咬一口,咬到了柠檬味与可可味融合的味道,低头一看,原来是心形状的鹅黄夹心。 “太美味了!”千荔伸手去拥抱令扬,令扬迅速闪开,她扑了个空。 “这一款柠檬干,名叫’雪后的鹅黄’,出自林徽因的诗《人家四月天》。那一款草莓干的巧克力,名叫’雪的红唇印’,草莓向来被用来比喻成吻痕,用来送热恋的女友,自然是最好不过;苹果干的那一款,名叫’雪后的平安’,寓意很平淡,也是最普通的祝福,可是,平安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出差或者暂时远行的人,送这一款巧克力,自然非常合适。”令扬说。 齐达内竟满眼忧伤地盯着这几个人,兀自要转身去厨房,黄芊荔却道:“你们看,谁来了!” “啊哈,美女和帅哥们,我爱死你们了,伟大的我给咖啡屋带来了新生机!”让雷诺对众人轮流拥抱。 几天不见,让·雷诺像换了一个人:黑西装像是贴身定做的伦敦手工西装,显得身材分外修长,皮鞋也是这一季的范思哲男士最新款,一头不羁的微长头发,也被修剪的成帅气的短发,可是,他的神情有些疲惫,黑眼圈浓重。 “什么生机呀,我马上就给你爸画好肖像了,不谢。”静初拍拍他的肩膀。 “等静初画好了肖像,我们在咖啡馆免费办绘画班吧!静初当老师!”让雷诺微微一鞠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为什么免费啊!馆里都好多天没有收入啦!”静初拒绝道。 齐达内说:“莫非,让雷诺的意思是,在网上发帖子说这里可以免费学画画,其他消费收费么?” 黄芊荔笑眯眯的点头:“我觉得不错呀,可以分上午班和下午班,大家饿了渴了自然会消费,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咖啡、甜点和西餐有多美味!” “有道理啊!可是,画板、画纸和石膏像还是需要买吧。”静初说。 让雷诺打了个响指,一帮工人将所需要的器材运输进来,画画所有的设备,居然一应俱全。 可是,第一期绘画班的贵宾请柬发出之后,小姐贵妇们,居然没有一人响应。 让雷诺说:“去网上发帖子吧,既然名媛们不来,总会吸引一批小资和小白领吧?” 令扬犹豫了一下:“可是,我担心来的人不是目标人群。” 让雷诺说:“不是目标人群,也得做这事情了。不然,我们买好了设备无人问津,更是个笑话!” 于是,网上出现了免费教授绘画的帖子,这一次,吸引来十来个人参加。十来个身高1米78以上,穿着运动衣的女学生。静初上下打量着一群比自己高许多的姑娘,表示不可思议;让雷诺看到姑娘们的时候,一口鸡尾酒险些喷了出来;齐达内握着牛奶杯的手一滑,一杯牛奶险些撒到地上。 静初忍不住问:“姑娘们,你们是来学画画的么?” 一位约1米85的姑娘掐着腰回答:“我们是大二的体育生。刚好今天没课。老师你以前也是打篮球的吗?”说着,拍拍静初的肩膀。静初揉着微疼的肩膀,赔笑:“打着玩过。”心道,千万别惹了她们才是。 静初开始讲握笔的姿势和线条的画法,讲了约十分钟,姑娘们纷纷打起瞌睡。 一个长相凶悍的姑娘拍着桌子,不耐烦道:“老师,你能讲的有趣一点吗?我们都快睡着了!” 静初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姑娘们,这些基础的知识是这样无聊的……” “为什么不是说是你讲的无聊!”约有183的姑娘说。 静初忽觉热汗直冒,道:“大家再忍忍,马上就不无聊了……” “说的好听,你真的有资格讲课吗?”又一个姑娘说。 “当当当当!” 正在这时候,让雷诺叼着一只烟斗,单手托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水果塔,慢步走来,45°鞠躬,发放完水果塔之后,姑娘们边吃边说:“就算有好吃的,我们也要听好的课程!” 吼声一片,让雷诺也束手无策了。 正在这时候,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楚楚西装的健硕帅哥正启齿微笑,“对不起,我来晚了。” 姑娘们眼中、心中的怒火全然消失,此时,空气中漾着粉红色的泡泡一般。 “哇,好帅啊!” “呀,从哪来的帅哥!” 姑娘们皆眉眼含笑。 “各位美女,”帅哥道:“既然学会了画线条,现在就让你们画帅哥吧!” 说着,他把领带一松,手一扬,领带飞出,紧接着,他把衬衣扣子飞速解开,双手用闪电般的速度剥下,露出紧身t恤,他讲胳膊一弯,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四块腹肌俱全。 第27章 第十五章 雪后的红唇印 下 第十五章雪后的红唇印(下) “好外甥,你来做什么!”静初把这位帅模特拽到角落。 “救场如救火啊。”令扬说。 众女学员终于开始安静绘画,一个小时之后,画纸上纷纷出现了王宝强,黄渤,以及绿巨人。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静初站起身来,笑嘻嘻地问:“各位学员,你们渴了吗,或者饿了吗?本店的大厨做菜很可口,我们的咖啡也很棒呀!” 几个学员一人掏出一瓶瓶矿泉水:“不渴!”然后,结伴回学校食堂,第二天,几个人照旧来,还带了几个女同学,照旧喝矿泉水和可乐,学完之后,依旧回学校。 “我就不信他们对这么可口的西餐不心动!我就不信他们能抵挡得了提拉米苏和起司蛋糕的香气!”让·雷诺气的又蹦又跳,第三天,学员们在学画,齐达内便与让雷诺在厨房做甜点和牛排、蜗牛、披萨,结果,学员们喝完2块钱的矿泉水,结伴去吃快餐披萨。 绘画班招徕顾客的创意,宣布失败。 “要不,绘画班取消吧。”静初累得双眼昏花,趴在沙发上说:“原来讲课比打架还要累,还要担心他们会揍我。我都不如趁这段时间把那些名画临摹好!” 齐达内端来一桌美味:“想点别的法子吧。” 三个人陷入沉默,不知沉默了多久,店里终于来了第四个人,自然又是令扬。今天的他有些不同,眉宇间英气勃发,内敛而深邃的双眸今日迸发着熠熠的光,还穿了一身商务西装,似是刚见过什么重要的人物一般。 “你们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这样很容易变老的。而且,这个班才开始了几天而已,影响会慢慢扩大的……” 趁此人喋喋不休之际,三个人齐齐捂住了耳朵,静初忍不住道:“求说重点!” 令扬说:“我给你们带点子了。建议你们在晚上放一些非常经典的文艺的、时尚的、爱情影片。情侣出来消费,男人总不会吝啬的,这样,你们不但可以卖西餐、咖啡、鸡尾酒,饮料,甜点,还可以卖巧克力、冰淇淋……” “知道了,赚情侣钱!我还可以给他们画画!”静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于是,让·雷诺继续在网上发起免费电影活动,果然吸引了不少年轻情侣,咖啡馆的生意稍稍好转。令扬的巧克力成为女顾客们最爱的产品之一。 令扬此时又推出一个新点子:“静初,你把所有的楼梯都画上一些画和花纹吧。” 静初于是在门口、二楼旋转梯画上各种梵高画里的花草、星空,肖像,居然被顾客拍到,在网络上引起了疯狂的转发,咖啡馆的声誉渐渐好转。 静初自早忙到晚,当咖啡服务员,当绘画老师,做咖啡,直到每晚十一点之后,才能休息,夜深人静的时候,静初从书架取出一本书来的时候,就会想起卫默形销骨立的脸。想着想着,静初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为了穿店内的制服好看,最近静初一直在节食,晚饭是不吃的,只喝水。回到房内的时候,还要饿着肚子看书、做瑜伽。 静初按照卫默当年的规划,开始早起晨练,听音乐,看经典的电影,每天晚上,还会记笔记。只是,每到深夜的时候,想起那瘦削的手腕,心便莫名的一疼。可是,回想起那句话,她还是会心疼。 肚子又咕咕叫了,静初强忍着饥饿,喝一杯蜂蜜水,躺回床上。这个床,他也曾睡过,可惜时隔太久,她体会不到半丝他的气息。 “不管你的事。” “我是你的boss,别的你无权过问,也没必要探病。” 上次探病时,他如是说。 可是,静初还是忍不住买了山楂,用一小时捣碎,熬了山楂饮去探病,结果,人去楼空。打电话问了一下令扬,据说他此时身在美国疗养。静初有些失望地归来,在一家药店的门口称了一□□重,体重计指着55kg摇摆之后,停下。静初打量着烈日下自己的身姿,果然已经是个大腿修长匀称的姑娘了。 此时,距离卫默出事一事,刚好1个半月。 这一天,让·雷诺一大清早就衣冠楚楚,齐达内也容光焕发,一大清早,两双铮亮的皮鞋晃得静初眼晕乎乎的。 静初照常准备迎接矿泉水学员门的到来,刚支好画架,就被让·雷诺拖走:“走,带你去买衣服。” 静初被这两人绑到商场,试了淑女味道十足的白色长裙、化了妆之后,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底层,酒店内,似乎来了不少记者,摄影机、麦克风不下上百。 “我们来做什么!”静初站起来,看着空荡荡的的发言台,心砰砰的跳。她知道,卫默已经归来。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让雷诺说。 静初转身一看,穿着各种视频网站、报纸、电视台制服的人已在她身后坐满。听众座位再往后十米,有琳琅满目的自助冷餐食物、有蛋糕、水果、披萨、鸡腿、通心粉、牛肉……可是,她已经不饿了。 等了许久,她终于看到了他。 他的身形已然初步恢复,手持拐杖,步伐缓慢,步态依旧保持着绅士的样貌。可是,每走一步,他还是有些疼的吧,他在疼,他斜飞入鬓的眉在微敛。令扬、齐达内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边。看到台下的静初,他黑瞳微微一闪。 看得静初心提到了喉咙。 好凌厉的目光,像是一道闪电,将所有媒体人的双眸都照亮,没有人宣布卫默出现,可是,所有人的声音都在他出现的一霎戛然而止。 在无数闪光灯亮起。 “各位尊敬的媒体来宾,上午好,1个月前,本人的□□倍出,对此,我,卫默做出以下澄清:1.本人并未贪污,经过一系列商业调查之后,法律已经给出最好答案。2,本人并未聚众斗殴,而是携店员自卫,稍后有视频为大家播放。3,本人并非售卖赝品,稍后,购买者的说明视频也将公放。” 紧接着,静初看到了完整的打架视频,以及购买画的英国女人的澄清说明。 静初本以为,这就是卫默记者招待会的全部,两个视频结束后,她却看到了更为惊人的一幕。她看到了一位全身插满管子的老者,躺在病床上,虽已是奄奄一息,但那神情和气质,依旧不同常人。她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伟岸,健硕。 “扬儿……”老者用虚弱的声音开始发话:“学祁,你的大哥与周律师勾结,他假造了遗嘱,仿照我的笔迹签了字,还按了我的手印……关于遗产,以这段录像为准,我,宋学礼,所拥有的35%的宋氏集团股份,两位儿子,宋学祁,卫默,将各自拥有10%,学祁的母亲拥有5%,我名下的20间大型超市,归宋学祁所有,40家咖啡屋,归卫默所有,宋氏会所赠与时令扬先生……” 视频还未结束,众人已惊到大跌眼镜。 答记者问的时间,记者们的一半精力转移到时令扬的身上。 “这位时先生,请问您和卫默先生是什么关系,您是宋先生的私生子吗?他为什么要赠与您会所?” “时先生,您是以他的关系?” “卫先生,听说时先生是您的好朋友,也曾是您的好帮手,您是否为了家产而捏造视频?” …… 第28章 第十七章 巴黎歌剧院 这一夜,静初失眠了。 窗外,月正圆。窗内,卫默的一排排旧书在月光下沉睡。一切的一切,都让静初感到困惑。 他究竟因为什么这样对她难道,仅仅因为她在火中救过他难道,仅仅因为她在他最低迷的时候没有离开想多了,静初便觉得胃里咕咕叫,她越想,胃中的歌剧唱得越高亢。 她已经连续一个月没吃过晚饭,她一边压腿,一边欣赏古典音乐。她要把自己失去的艺术细胞重新捡回来,她相信,那本笔记本能成就他卫默,也能成就自己。 睡不着,她便起床看书,一看就是整整一夜。一个月之内,她看完了三本名著:《茶花女》《红字》《娜娜》,而现在正在看的是《三个□□手》。 看着看着,她就想起那四个人:卫默、令扬、让·雷诺、齐达内。可是,静初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角色。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这一天,来学习绘画的人中,多了一位贵气而苍老的妇人,她仰起头的时候,项上的钻石项链闪得静初眼花,她举起手腕时,静初又觉得一阵光亮闪得她眼晕。 静初看了她的画,底子不错,比任何一个学员画得都好,可是,她的眼神里藏着撒旦。“夫人,您有什么事情吗?”让·雷诺亲自端上一杯蓝色咖啡和一份歌剧院蛋糕。 “我在等小默。阿诺你最近可好?”贵妇人起身,象征性地拥抱了让雷诺。 “好。比在家对着他们好多了。卫老大今天不来,您有事情可以和我讲。”让·雷诺象征性地吻了夫人的手,然后,拿纸巾擦了嘴。 “我刚在这里展览我的古董花瓶,不知道小默有兴趣办展览不?”贵妇人笑道。 让·雷诺拍拍脑袋,“想起来了,就是上个星期您花八千万拍来的宋朝汝窑瓷器吗?那个长得像叫花子碗的?” 贵妇人尴尬地笑笑。 “怎么可能像叫花子。大伯母一向眼光独到。”身后忽然传来冰击碎玉似的声音,只见卫默拄着拐杖缓步走来。 “小默,你的伤好些了么?时间可以定在下个周末么?”贵妇人上去扶他。 “没事了。可以。”卫默说。 她只是为了儿子来讨好他吗,怕是没那么简单。静初心道。果然,这妇人道:“半个月后,费一风最重要的油画作品将会被拍卖。” 卫默听后,虽面无表情,狭长的丹凤目中,却是变化万千。 “宋伯母!好久不见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娇嗲清甜的声音,循声望去,原来是“小黄人”——黄千荔。 她今天穿的是杜嘉班纳的夏季新款女装,金灿灿的连衣裙,民族风情浓郁,一双耳环也是金灿灿的,七分时尚风,三分公主气。 “默哥,我来了!”黄千荔顺手挽住卫默的胳膊,轻车熟路,卫默没有拒绝,千荔顺势偎了上去。她今天染的是樱桃红的指甲油,嵌了金片,莫名地,静初就觉得那指甲很刺眼。 “千荔,你今天好漂亮。好久不见你奶奶了,改天让她来我家打麻将......”贵妇人说。 “好呀伯母。伯母您今天比往常更漂亮......” ......静初再也听不下去这些虚伪至极的对话,迅速打扫好绘画场地之后,撑起画架,正要开始作画时,那对相偎相依的人却漫步到了她眼前。 “默哥哥,你何必跟那个大婶客气那个老女人来这里,不就是想拉拢那些不给她儿子面子的有钱人吗你可不要给她机会呀!”黄千荔嘟着小嘴,不停地摇晃着卫默的手臂。 “再晃,伤残人士就要倒下了。”卫默说。这是静初从来都没听到过的温柔语气,像三月的春风,吹面不寒。 “腿还疼吗咱们去你的休息室,我帮你捶捶腿。”黄千荔有些心疼地说,“默哥哥,我扶你。” 静初把最粗的笔刷在清水桶里涮了又涮,只希望自己暂时性失聪。 “那么大的笔刷,你要刷墙吗”卫默的声音再次恢复极地般的冰寒。静初抬起头来,先是看到一尘不染 的银色拐杖,再往上看的时候,他竟将她素日用的笔刷递了过来。 静初微微一怔,接过来:“谢谢。” 卫默把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开始懂礼貌了。” 静初情不自禁地启齿一笑,却听卫默说:“米其林。” 米其林!静初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低头看了一下,方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的白色衬衫。 “太太们喜欢听你讲课,米其林。”卫默说。 “默哥,你不要这样说静初啦,她很努力地减肥,而且减掉了很多斤!”黄千荔说着,扶卫默慢慢下楼。 静初望着远方,伸伸懒腰,开始调色,调出画中乞丐的肤色,和女神金币的颜色。 “哈喽,美丽的姑娘!”让·雷诺从远处走过来,手持一束红玫瑰,今天的玫瑰花颜色比往日鲜艳很多。直到他走近,她才发现,他手中捧着的是真花。 “静初,今晚看电影吧。去看《变形金刚4》!”让·雷诺说。 静初有些心动,她爱擎天柱和大黄蜂。 让·雷诺说:“晚上十一点,大光明影院,我这就去买票!”“好啊!我给你钱!”静初说。 让·雷诺连连摇头:“no,no,no,绅士是不会让女士掏钱的,你就当我找不到女伴好了!” 静初拍拍让·雷诺的肩膀:“我们是好朋友嘛,不分男女,不然我不去!” “我来埋单,必须都去。” 两人正说着,身后蓦然传来一阵冰寒清冽的声音,仿佛冰击碎玉。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卫默正站在他们身后,一手拄着漆黑油亮的绅士拐杖,另一只手拿着平板电脑。 “老大,我们......”让·雷诺十分为难。 “订好了,三号厅,座位号七、八、九,3dimax版,光明影院。”卫默放下拐杖,订好位置。 让·雷诺双手握拳,不住地跺脚:“可是......” 卫默将车钥匙扔到让·雷诺手中:“晚上去我家接我。”说完,他拄了拐杖转身离去。 让·雷诺冲着那背影握紧了拳头。 拐杖触及地面时,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让静初听得疑惑。 卫默为什么要选择三个人一起看电影莫非,是觉得人多热闹,到时候边看边讨论再或者,他是想让自己画变形金刚,现场研究卫默不好女色,难道,他喜欢清秀的让·雷诺或者,他...... 想着想着,静初觉得以自己的智商根本没办法摸透他的心思,于是重新拾起画笔,继续画画,脸上却不自 觉地泛起片片桃花红。画着画着,静初开始哼唱《变形金刚》里的英文歌。 这天晚上,天气分外燥热,树上的知了叫得亢奋,一刻也不停歇。地面也像着了火一般。让·雷诺苦着脸,心中格外烦躁。他开着卫默的大黄蜂跑车,载了卫默和静初来到影院。 一路上,三个人的脸色像是要去上坟。因为是电影热播期,电影院挤满了人,然而,直到电影开播前五分钟,三号厅里却仍旧只有他们三人。卫默坐在两人中间,生生将两人隔开了。 “我去买饮料和爆米花。”坐定之后,让·雷诺说。 于是,微弱的红色灯光下,静初和卫默并排而坐,静初的心脏狂跳起来。 ——“你喜欢大黄蜂还是擎天柱” ——“都喜欢!” ——“我也是!” ——“你喜欢第一个女主还是第二个” ——“第一个!” ——“我也是!” 这是她想象中的剧情。可是,她刚要开口,卫默就开始审问:“日记写了吗” 静初有些怯怯的:“写了。” “每天都在写”卫默继续审问。 “你生病那几天没写。”静初说。 “借口很多。你不会带着本子去病房吗”卫默训道。 静初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不会不生病吗” “老大,为什么这个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呀,据说这里的票很难订的!”让·雷诺买了饮料和三大桶爆米花来,忍不住问道。 卫默用丹凤眼扫了让·雷诺一眼:“我包场了。让·雷诺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赔笑着:“那个......老大,既然包场,我和静初可以坐前面吗” 卫默直视着前方,把3d眼镜戴上,安然道:“这一排有最佳视觉效果。” 意思是不让。让·雷诺抓抓耳朵,抓抓头发,抓起爆米花,一大把一大把往自己嘴里塞。 静初则是紧张到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担心发胖,又不敢喝饮料,热得浑身是汗,屁股下面仿佛生了根刺一般,不停地扭动。 只有卫默,慵懒地坐在整个放映厅的最佳位置上,一手托着腮安然地搭在让·雷诺这边的座位扶手上,另一只手心安理得地放在静初那边的另一个扶手上。 电影开始播放,新一代的女主年轻稚嫩,依旧拥有美腿和长发,却没有第一代女主的惹火性感。 “女主太年轻了啊,我不控萝莉!”让·雷诺转头对卫默说。 卫默板着一张冰寒脸,一言不发,目不斜视。 “还是梅根·福克斯漂亮又有风情啊!”让·雷诺不甘心地冲卫默发表感概。卫默依旧目不斜视,不去理睬。 让·雷诺只觉得喉咙里像噎了半斤棉花一般,吐不出,咽不下。 又演了一阵子,静初也忍不住倾诉欲望,转头对卫默笑道:“男科学家也有这么好的身材吗简直不可能嘛!宅男怎么会懂健身!” 卫默依旧目不斜视,仿佛压根没听到一般,板着个冰山脸,不予理睬。静初也只得住了口。 终于等到擎天柱出现,让·雷诺高兴地跳起来,卫默一把按下他:“闭嘴,安静。” 让·雷诺只得默默地坐下,继续啃爆米花。 静初想说什么,却只得强行忍住,不出声。身高一米八七的卫默就像是一尊横亘在两人中间的瘟神。两个人不敢出声,忍气吞声地看足三个小时,也不敢放肆,只是端正地坐着,生怕吃东西的声音太大吵到他,又怕坐姿不对惹恼了他。 整场电影看下来,静初和让·雷诺几近虚脱。 卫默则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之后,摘下3d眼镜,冰寒的丹凤眼竟略带了一丝笑意。 这是让·雷诺有生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观影经历,看完之后,心里像塞了一大块石头。 这是静初看得最小心翼翼的一场电影,不敢笑,不敢大声评论,看完一场电影,腰也酸了,背也痛了。 第二天上班时,两人依旧没精打采的。卫默则是早早起床,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餐之后,逗了一阵猫,继而开始阅读《万历十五年》。之后,他将《变形金刚1》翻出来,在自己的家庭影院里欣赏,看到中间,那张冰山脸竟稍露喜色,虽然只是不易察觉的一瞬间。 古老《诗经》里的佳句再次浮现在他耳畔: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目前的情况,却是静女名初,聒噪而野蛮,可是,怎么就让他这般欢喜呢 他忍不住打个电话去骚扰她,张口便是训斥:“写日记了没” 电话对面,静初满是疑惑:“日记” 卫默板着脸,训斥道:“记性这么差,怪不得人生一塌糊涂。” 静初似乎是懊恼了:“你凭什么说我的人生一塌糊涂!我用了两个月减掉二十多斤体重,还按照你的笔记读了二十本名著,听会了四十多首古典音乐,看了四十多部经典电影,背了很多诗词,我已经很努力了!” 卫默心中微微一怔,心下越发喜悦。 “怎么,你嫌少吗我每天都在努力的!”静初说。 “那就继续努力。”卫默说完,毫不留情地将电话挂断,挂断之后,却又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出神:绿巨人。 “喵!” 黑猫“莫奈”似乎受不了主人那颇有深意的一笑,在他手背上又挠了一爪子。 “中午没有鱼罐头吃。” 卫默看着泛出三道红痕的手背,低头对黑猫说。 正说着,卫默接到一个电话,看来电显示,居然是令扬。 卫默慢条斯理地放下黑猫,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令扬的声音显得急促而虚弱:“小默,我......” “你怎么了”卫默坐直了身体,一种不祥之感迅速袭来。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刺耳的敲击声,响亮得几乎要穿破他的鼓膜。 “时令扬!”卫默心中惊惶起来。电话那头,已然无人回应。他只听到一阵惨叫声,以及拳打脚踢的声音。 “扬哥!”卫默不由自主地叫道。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砖瓦破碎的声音,之后,他隐隐听到一阵老歌的旋律:“almostheavevirginia,blueridgemountains,shenandoahriver.lifeisoldthere,oldertharees......” 再然后,轰的一声,电话就变成了忙音。 第28章 第十六章 命运女神与乞丐 全 “你通过试用期了。” 这是卫默再次见到静初的的一句话。 “好的。”静初打量着他如画的眉眼:再次归来,他将所有的白发悉数染黑,显得更加英俊不凡,添了些许沧桑的黑瞳中,更有一种历经千帆、大风大浪之后凝练而成的波澜不惊。 “不谢我?”他拿丹凤眼认真望了她一眼,然后,拄着手杖,慢慢走向让·雷诺开来的商务车。 “有什么好谢的,我照顾你的时候,你也没谢我。”静初没好气地说。 “这么小气,和你的身材不符。”卫默说。 “拜你所赐,我可是瘦了18斤。”静初说。 卫默停住了脚步,转身,自上而下扫视了她一眼,静初今天穿了白棉布长裙,站在黑色商务车一旁,显得她皮肤分外白皙,双瞳黑亮得如水中的黑石子,不知为何,卫默心中竟出现了两个字:娉婷。 “小心!” 见卫默伤腿依旧不便,上车的时候,静初扶了他一把,手臂与她的手指接触时,莫名产生了一阵静电。静初本能的松手。 卫默似乎也意识到,怔了怔。 “我来我来!老大是不是又抱你家猫了?有猫的地方就有静电,哈哈哈哈!”让·雷诺跑过来,一把扶住卫默,嘻嘻笑着。 忽然间,从不远处飞扑来几辆摩托车,径直往卫默身上撞去。一共六辆,从停车场的四面八方而来,速度飞快。 “小心!”静初大叫。 令扬一甩长腿,将后方向的人从摩托车上踹了下来。 正前方,又有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让雷诺夺过卫默的拐杖,挥出去,一头击中来人的头,可惜,这人是戴了头盔的。 “老大,快上车!”让雷诺双手挡住卫默,一把夺过打手的铁棍,挥棍就揍。另一边,齐达内将摩托车手踹下来,连揍好几拳。 然而,他们的人太少,又有几辆摩托车冲这三位男子汉开过来。 让雷诺大叫:“糟了,老大快上车!” “都滚开!” 正在这时候,几个人看到一个不同装束的摩托车手,她长发飘飘,长裙也飞了起来,她将摩托车撞向其中的一个摩托车手,害的对方不得不改变方向。她又掉转车头,将另一个从车上撞下来。 “不想死就让开!” 静初怒喝一声,又一转车头,急起直追最后一辆摩托车。令扬将铁棍狠狠一掷,将最后一名打手绊倒。 静初单腿支地,将摩托车停下,一头长发在风中飞扬。 看得让雷诺下巴都要掉下来:“腿好长。”一边说着,回起铁棍,将身边的那位猛揍一顿。 卫默扶着车门走出,抄起棍,给了欲要站起来的打手最后一棍。 “腿还是有点粗。”卫默说。 “管你屁事。”静初说着,脸烧得厉害。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这次回来之后,事情变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卫默扫视了一圈,不加主语地说:“谢谢。” 这一声谢,反让所有人哑然。一分钟之后,让·雷诺第一个做出反应:“老大,是对我说么?不用客气!” 令扬用纸巾擦拭着手上的血渍,一面说:“小默是对车中的所有人道谢。就算他曾经失去所有,而且要得罪宋家,你们从来都没有离开。他决定,给你们三个人涨一倍的薪水。” “欧!”让雷诺欢喜地唱起了《茶花女》,唱了几句之后,转身问卫默:“薪水我不嫌少的,送女人不!”说完,还望了静初一眼。 卫默抬头,视线与静初恰好相撞:“女人不是送的,是自己争取的。” 说完之后,静初心中忽地一震。停车场闷热的厉害,已经是彻底的夏天了。 整整一周,各大网站、报纸杂志充斥着宋家的消息。此期间,卫默的大哥宋学祁的□□雪片般飞来:《纨绔大少投资失利:虚拟货币发财梦成泡影》,《宋氏决策人再次失策,宋氏置地销售额创新低》《纨绔大少伪造遗嘱》……再次充斥人们视线。 整整一周,卫默都在咖啡馆总店接受采访,各种溢美新闻同样充斥在各大媒体之间。 用餐时间,卫默通常胃口不错,开胃菜、冷餐、主菜,甚至饭后甜点,他每一样都会品尝一番,厌食症的症状全无。 “装的。他之前的厌食症一定是装的。”静初看到那张异常冷静冰寒的脸,忽然觉得森森然。 卫默新招了一批咖啡馆员工,女的一律年轻窈窕眉美貌,男的一律高大帅气。静初将画架重新搬 回二楼露台,名媛、贵妇人、导演、明星们也再次回归,还有不少名媛加入了学习绘画的行列,篮球运动员们莫名的消失不再。上流社会的人士再次占据咖啡馆高端店。 咖啡馆高端店来了一群新来的女咖啡店员。不巧的是,又来了一位名叫朱丽叶的姑娘,掌管整个咖啡部分的事宜。 下午三点,静初授课结束,刚打扫完毕,朱丽叶便迈着碎步,笑容可掬的走过来,“苏菲你好,能不能帮一下我们,人手不够了!” “好呀!” 静初只得放下画布,来到咖啡机的面前。 “大杯榛果摩卡,记得放蓝莓汁。呀,你笨啊,放那么多蓝莓汁,不要钱吗?” “喂,你笨啊,连咖啡拉花做的那么烂,客人会投诉的!” “奶瓶打的很粗糙。你以为这是三十块一杯的吗?” 朱丽叶的嘴巴喋喋不休,静初忍得一头热汗。 “快点,客人要呢!”朱丽叶似乎没有注意到静初的愤怒,继续指使。 “要,你就自己做吧。”静初放下打奶泡的杯子,掉头就走。走几步,险些撞上一个人,抬头, 只见卫默拿寒光凛凛的丹凤眼逼视着她:“你在做什么?” 静初忽然就有些胆怯:“我……” 朱丽叶捂着脸,在咖啡机前嘤嘤哭泣。 “我,我顶撞了她。”静初说。 “为什么?”卫默问,他的拐杖在阳光下闪着灼亮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静初沉默。 “回答我。”卫默说。 “因为我是来画画的,不是来做咖啡的。”静初说。 “啊,我亲爱的老大,吃不吃拿破仑,新烤出的拿破仑蛋糕,美妙极了!”让·雷诺端来一盘拿破仑蛋糕,嘻嘻笑着。 “忙你的去。”卫默说。 让雷诺闭上嘴,默默离去。 卫默依旧不依不饶,逼视着静初:“你的意思是,你虽身为店里的员工,大家都忙碌的时候,你也无义务帮忙,是这样吗?” 静初翻一个白眼:“没有啊。只不过,我,我没有耐心……” 卫默冷冷地道:“是吗?既然没有耐心,那就忙着把厨房所有的盘子都洗了去。”说着,拄着拐杖缓慢离开。 “遵命。” 静初深呼吸一口,微微一笑,大步跑上楼梯,开始洗盘子。一个,又一个,今天的客人异常的多,有咖啡杯,盘子,鸡尾酒马天尼杯,还有高脚杯、普通水杯……正洗着,忽然,手中的杯子被一双漂亮的大手夺了过来。 “我来洗,你出去吧。” 静初抬头一望,却是让雷诺。 七分失落赫然写在静初的脸上:“谢谢,不用啦,明明是卫默惩罚我的。”说罢,静初夺过杯子,让雷诺干脆在另一个水池帮忙。 两人正洗着,背后传来冰寒的声音:“洗得很专业。”静初回头一看,只见卫默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寒煞人。 “多谢老板。”静初说。 半小时后,静初携带一身的水渍回到露台,继续画画。今天,她画的是《命运女神与乞丐》。画面中,命运女神丰满而婀娜,光鲜照人,她向衰老的乞丐撒着金币,老乞丐跪在地上,用袋子接着金币。 静初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个乞丐。而他,则是决定自己的神。她跪在他的面前,他光鲜照人。想到这里,她擦干眼泪,继续画:“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她发誓道。 画着画着,眼前突然多了一杯咖啡,香气扑鼻,似乎是蓝山。 静初抬头,只见卫默站在自己面前,神情严肃依旧:“哭什么?” 静初忽觉全身一暖,接过咖啡,大口喝一杯,把嘴烫破了皮。 “没哭啊,掌管生杀大权的命运之神。”静初说。 “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卫默问。 静初耸耸肩:“我没有打小报告的坏习惯。” “人善被人欺,大象善了也被人骑。”卫默说完,转身离开。 “不是马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成大象了?” 静初跺脚道。她的心中忽然就有些迷茫,烦躁,端起咖啡,再喝一口,依旧是烫,烫得她上颚破了皮。她懊恼地在走廊里徘徊着,打算借梵高的画冷静一下,走着走着,发现画廊里多了两幅画,一副名为《少女与繁星》,另一幅,则是《梦之屋》,都是她沈静初亲笔绘的油画。 他是在报答她?是在向他道歉?或者,他在肯定她? 静初只觉得周身热血沸腾,带着满腹的疑惑,她匆匆跑下去,想要逮住卫默问个究竟,跑出去的时候,卫默的车刚好由一名女子扶着上了车,一阵青烟之后,不见了。 第29章 第十七章 巴黎歌剧院 这一夜,静初失眠了。 窗外,月正圆。窗内,卫默的一排排旧书在月光下沉睡。一切的一切,都让静初感到困惑。 他究竟因为什么这样对她难道,仅仅因为她在火中救过他难道,仅仅因为她在他最低迷的时候没有离开想多了,静初便觉得胃里咕咕叫,她越想,胃中的歌剧唱得越高亢。 她已经连续一个月没吃过晚饭,她一边压腿,一边欣赏古典音乐。她要把自己失去的艺术细胞重新捡回来,她相信,那本笔记本能成就他卫默,也能成就自己。 睡不着,她便起床看书,一看就是整整一夜。一个月之内,她看完了三本名著:《茶花女》《红字》《娜娜》,而现在正在看的是《三个□□手》。 看着看着,她就想起那四个人:卫默、令扬、让·雷诺、齐达内。可是,静初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角色。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这一天,来学习绘画的人中,多了一位贵气而苍老的妇人,她仰起头的时候,项上的钻石项链闪得静初眼花,她举起手腕时,静初又觉得一阵光亮闪得她眼晕。 静初看了她的画,底子不错,比任何一个学员画得都好,可是,她的眼神里藏着撒旦。“夫人,您有什么事情吗?”让·雷诺亲自端上一杯蓝色咖啡和一份歌剧院蛋糕。 “我在等小默。阿诺你最近可好?”贵妇人起身,象征性地拥抱了让雷诺。 “好。比在家对着他们好多了。卫老大今天不来,您有事情可以和我讲。”让·雷诺象征性地吻了夫人的手,然后,拿纸巾擦了嘴。 “我刚在这里展览我的古董花瓶,不知道小默有兴趣办展览不?”贵妇人笑道。 让·雷诺拍拍脑袋,“想起来了,就是上个星期您花八千万拍来的宋朝汝窑瓷器吗?那个长得像叫花子碗的?” 贵妇人尴尬地笑笑。 “怎么可能像叫花子。大伯母一向眼光独到。”身后忽然传来冰击碎玉似的声音,只见卫默拄着拐杖缓步走来。 “小默,你的伤好些了么?时间可以定在下个周末么?”贵妇人上去扶他。 “没事了。可以。”卫默说。 她只是为了儿子来讨好他吗,怕是没那么简单。静初心道。果然,这妇人道:“半个月后,费一风最重要的油画作品将会被拍卖。” 卫默听后,虽面无表情,狭长的丹凤目中,却是变化万千。 “宋伯母!好久不见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娇嗲清甜的声音,循声望去,原来是“小黄人”——黄千荔。 她今天穿的是杜嘉班纳的夏季新款女装,金灿灿的连衣裙,民族风情浓郁,一双耳环也是金灿灿的,七分时尚风,三分公主气。 “默哥,我来了!”黄千荔顺手挽住卫默的胳膊,轻车熟路,卫默没有拒绝,千荔顺势偎了上去。她今天染的是樱桃红的指甲油,嵌了金片,莫名地,静初就觉得那指甲很刺眼。 “千荔,你今天好漂亮。好久不见你奶奶了,改天让她来我家打麻将......”贵妇人说。 “好呀伯母。伯母您今天比往常更漂亮......” ......静初再也听不下去这些虚伪至极的对话,迅速打扫好绘画场地之后,撑起画架,正要开始作画时,那对相偎相依的人却漫步到了她眼前。 “默哥哥,你何必跟那个大婶客气那个老女人来这里,不就是想拉拢那些不给她儿子面子的有钱人吗你可不要给她机会呀!”黄千荔嘟着小嘴,不停地摇晃着卫默的手臂。 “再晃,伤残人士就要倒下了。”卫默说。这是静初从来都没听到过的温柔语气,像三月的春风,吹面不寒。 “腿还疼吗咱们去你的休息室,我帮你捶捶腿。”黄千荔有些心疼地说,“默哥哥,我扶你。” 静初把最粗的笔刷在清水桶里涮了又涮,只希望自己暂时性失聪。 “那么大的笔刷,你要刷墙吗”卫默的声音再次恢复极地般的冰寒。静初抬起头来,先是看到一尘不染 的银色拐杖,再往上看的时候,他竟将她素日用的笔刷递了过来。 静初微微一怔,接过来:“谢谢。” 卫默把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开始懂礼貌了。” 静初情不自禁地启齿一笑,却听卫默说:“米其林。” 米其林!静初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低头看了一下,方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的白色衬衫。 “太太们喜欢听你讲课,米其林。”卫默说。 “默哥,你不要这样说静初啦,她很努力地减肥,而且减掉了很多斤!”黄千荔说着,扶卫默慢慢下楼。 静初望着远方,伸伸懒腰,开始调色,调出画中乞丐的肤色,和女神金币的颜色。 “哈喽,美丽的姑娘!”让·雷诺从远处走过来,手持一束红玫瑰,今天的玫瑰花颜色比往日鲜艳很多。直到他走近,她才发现,他手中捧着的是真花。 “静初,今晚看电影吧。去看《变形金刚4》!”让·雷诺说。 静初有些心动,她爱擎天柱和大黄蜂。 让·雷诺说:“晚上十一点,大光明影院,我这就去买票!”“好啊!我给你钱!”静初说。 让·雷诺连连摇头:“no,no,no,绅士是不会让女士掏钱的,你就当我找不到女伴好了!” 静初拍拍让·雷诺的肩膀:“我们是好朋友嘛,不分男女,不然我不去!” “我来埋单,必须都去。” 两人正说着,身后蓦然传来一阵冰寒清冽的声音,仿佛冰击碎玉。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卫默正站在他们身后,一手拄着漆黑油亮的绅士拐杖,另一只手拿着平板电脑。 “老大,我们......”让·雷诺十分为难。 “订好了,三号厅,座位号七、八、九,3dimax版,光明影院。”卫默放下拐杖,订好位置。 让·雷诺双手握拳,不住地跺脚:“可是......” 卫默将车钥匙扔到让·雷诺手中:“晚上去我家接我。”说完,他拄了拐杖转身离去。 让·雷诺冲着那背影握紧了拳头。 拐杖触及地面时,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让静初听得疑惑。 卫默为什么要选择三个人一起看电影莫非,是觉得人多热闹,到时候边看边讨论再或者,他是想让自己画变形金刚,现场研究卫默不好女色,难道,他喜欢清秀的让·雷诺或者,他...... 想着想着,静初觉得以自己的智商根本没办法摸透他的心思,于是重新拾起画笔,继续画画,脸上却不自 觉地泛起片片桃花红。画着画着,静初开始哼唱《变形金刚》里的英文歌。 这天晚上,天气分外燥热,树上的知了叫得亢奋,一刻也不停歇。地面也像着了火一般。让·雷诺苦着脸,心中格外烦躁。他开着卫默的大黄蜂跑车,载了卫默和静初来到影院。 一路上,三个人的脸色像是要去上坟。因为是电影热播期,电影院挤满了人,然而,直到电影开播前五分钟,三号厅里却仍旧只有他们三人。卫默坐在两人中间,生生将两人隔开了。 “我去买饮料和爆米花。”坐定之后,让·雷诺说。 于是,微弱的红色灯光下,静初和卫默并排而坐,静初的心脏狂跳起来。 ——“你喜欢大黄蜂还是擎天柱” ——“都喜欢!” ——“我也是!” ——“你喜欢第一个女主还是第二个” ——“第一个!” ——“我也是!” 这是她想象中的剧情。可是,她刚要开口,卫默就开始审问:“日记写了吗” 静初有些怯怯的:“写了。” “每天都在写”卫默继续审问。 “你生病那几天没写。”静初说。 “借口很多。你不会带着本子去病房吗”卫默训道。 静初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不会不生病吗” “老大,为什么这个厅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呀,据说这里的票很难订的!”让·雷诺买了饮料和三大桶爆米花来,忍不住问道。 卫默用丹凤眼扫了让·雷诺一眼:“我包场了。让·雷诺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赔笑着:“那个......老大,既然包场,我和静初可以坐前面吗” 卫默直视着前方,把3d眼镜戴上,安然道:“这一排有最佳视觉效果。” 意思是不让。让·雷诺抓抓耳朵,抓抓头发,抓起爆米花,一大把一大把往自己嘴里塞。 静初则是紧张到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担心发胖,又不敢喝饮料,热得浑身是汗,屁股下面仿佛生了根刺一般,不停地扭动。 只有卫默,慵懒地坐在整个放映厅的最佳位置上,一手托着腮安然地搭在让·雷诺这边的座位扶手上,另一只手心安理得地放在静初那边的另一个扶手上。 电影开始播放,新一代的女主年轻稚嫩,依旧拥有美腿和长发,却没有第一代女主的惹火性感。 “女主太年轻了啊,我不控萝莉!”让·雷诺转头对卫默说。 卫默板着一张冰寒脸,一言不发,目不斜视。 “还是梅根·福克斯漂亮又有风情啊!”让·雷诺不甘心地冲卫默发表感概。卫默依旧目不斜视,不去理睬。 让·雷诺只觉得喉咙里像噎了半斤棉花一般,吐不出,咽不下。 又演了一阵子,静初也忍不住倾诉欲望,转头对卫默笑道:“男科学家也有这么好的身材吗简直不可能嘛!宅男怎么会懂健身!” 卫默依旧目不斜视,仿佛压根没听到一般,板着个冰山脸,不予理睬。静初也只得住了口。 终于等到擎天柱出现,让·雷诺高兴地跳起来,卫默一把按下他:“闭嘴,安静。” 让·雷诺只得默默地坐下,继续啃爆米花。 静初想说什么,却只得强行忍住,不出声。身高一米八七的卫默就像是一尊横亘在两人中间的瘟神。两个人不敢出声,忍气吞声地看足三个小时,也不敢放肆,只是端正地坐着,生怕吃东西的声音太大吵到他,又怕坐姿不对惹恼了他。 整场电影看下来,静初和让·雷诺几近虚脱。 卫默则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之后,摘下3d眼镜,冰寒的丹凤眼竟略带了一丝笑意。 这是让·雷诺有生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观影经历,看完之后,心里像塞了一大块石头。 这是静初看得最小心翼翼的一场电影,不敢笑,不敢大声评论,看完一场电影,腰也酸了,背也痛了。 第二天上班时,两人依旧没精打采的。卫默则是早早起床,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餐之后,逗了一阵猫,继而开始阅读《万历十五年》。之后,他将《变形金刚1》翻出来,在自己的家庭影院里欣赏,看到中间,那张冰山脸竟稍露喜色,虽然只是不易察觉的一瞬间。 古老《诗经》里的佳句再次浮现在他耳畔: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目前的情况,却是静女名初,聒噪而野蛮,可是,怎么就让他这般欢喜呢 他忍不住打个电话去骚扰她,张口便是训斥:“写日记了没” 电话对面,静初满是疑惑:“日记” 卫默板着脸,训斥道:“记性这么差,怪不得人生一塌糊涂。” 静初似乎是懊恼了:“你凭什么说我的人生一塌糊涂!我用了两个月减掉二十多斤体重,还按照你的笔记读了二十本名著,听会了四十多首古典音乐,看了四十多部经典电影,背了很多诗词,我已经很努力了!” 卫默心中微微一怔,心下越发喜悦。 “怎么,你嫌少吗我每天都在努力的!”静初说。 “那就继续努力。”卫默说完,毫不留情地将电话挂断,挂断之后,却又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出神:绿巨人。 “喵!” 黑猫“莫奈”似乎受不了主人那颇有深意的一笑,在他手背上又挠了一爪子。 “中午没有鱼罐头吃。” 卫默看着泛出三道红痕的手背,低头对黑猫说。 正说着,卫默接到一个电话,看来电显示,居然是令扬。 卫默慢条斯理地放下黑猫,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令扬的声音显得急促而虚弱:“小默,我......” “你怎么了”卫默坐直了身体,一种不祥之感迅速袭来。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刺耳的敲击声,响亮得几乎要穿破他的鼓膜。 “时令扬!”卫默心中惊惶起来。电话那头,已然无人回应。他只听到一阵惨叫声,以及拳打脚踢的声音。 “扬哥!”卫默不由自主地叫道。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砖瓦破碎的声音,之后,他隐隐听到一阵老歌的旋律:“almostheavevirginia,blueridgemountains,shenandoahriver.lifeisoldthere,oldertharees......” 再然后,轰的一声,电话就变成了忙音。 第30章 第十八章 星空咖啡馆 上 卫默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毫无疑问,那是一场群架。 卫默只觉得一股热血直涌上头顶,心中亦有什么被割破了似的。他轰地站起身来,飞速跑到门口,方才发觉自己的腿上被捣了一拳似的。疼,疼得他冷汗直冒。哆嗦着手摸出一只香烟,欲用来止疼,打了三次打火机,才出火。他猛吸一口,又被呛得咳嗽了一阵,咳出了眼泪。 半支烟之后,卫默腿上的疼痛方才缓减。 时令扬从小到大都是温柔和顺,不愿轻易与人结仇,那么,和他打架的是什么人?他打架的地方又是在何处! 时令扬再次回国之后,虽安然在家中翻译法文,但也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四处游逛,上海那么大,找他谈何容易。 “almostheavevirginia,blueridgemountains,shenandoahriver.lifeisoldthere,oldertharees,……” 这是他名下其中一家咖啡馆隔壁别墅里经常放的老歌,老绅士不知为何,对《takemehometryroad》情有独钟。 卫默灵光一闪,立刻拨通一位熟识警察的号码。十分钟之后,得到消息,某栋别墅附近果然倒着一个浑身是伤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男子浑身是血,且昏迷不醒。 卫默坐回沙发上,冰寒的双瞳瞬间布满血丝,一股寒意瞬间布满整个房间。察觉到主人急转直下的情绪变化,黑猫吓得掉头就跑。 他抓起骨瓷茶杯,将杯中的红茶一口气喝干。茶水很烫,烫得他整个人似乎要被解冻,冰山上烈焰熊熊,烧得他眼皮滚烫。 “他......还活着吗”卫默努力稳住自己的声腔。 “重伤,伤到什么程度,暂时还不能......”卫默将骨瓷茶杯紧紧攥住,怒道:“那还不快送他去医院!”说完,他觉得自己的手火辣辣的,原来,杯沿已被他捏碎,雪一般白亮的瓷面上,沾染了殷红的鲜血,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窗外“轰隆”一声巨雷落下,一阵急雨袭来,天色在一瞬暗了下来。 赶往医院的路上,卫默一支接一支吸着香烟,心里像被点着了一般。腿上似有千万只白蚁爬过,吞噬着他的伤腿,疼得他薄汗淋漓,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就像窗外飘着的雨珠。 雨水簌簌地落在车窗上,顺着玻璃滑下,初夏的傍晚,湿漉漉一片,绿得混沌,地面上碎雨如银。那些青葱的旧日景象,也在窗上一一呈现。 时光追溯至三年前。 “你就这样离开说好要在全世界开遍我们的咖啡馆,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卫默端详着自己血淋淋的伤手,依稀记得令扬说要离他而去时,他也是这般发了脾气,上好的骨瓷茶杯被他摔碎成满地的雪花。 “那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令扬心安理得地收拾行李,头也不抬。 “我的制片事业刚起步,你为什么不能多帮我一阵你嫌钱少吗我加你一倍!”卫默咄咄逼人道。 “小默,你大可以回去请你父亲来投资,来完成你的理想,而不是心安理得地牺牲你最好兄弟的自由,让他失去快乐夙兴夜寐地帮你。我走了。这个世界不可能什么东西都属于你,你必须有所牺牲,人生在世,你得有所取舍,再见。” 令扬说着,伸手去拍他的肩膀,结果,卫默猛一拽他的手臂,给令扬来了个过肩摔。 “不要跟我打架,小默,你那些本事大都是我教的!”令扬爬起来,也给卫默来了一记过肩摔。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令扬带着一身伤,一瘸一拐地离去...... 可是,三年后,令扬被伤至昏迷不醒的地方,却是某家星空咖啡馆后巷。最近,令扬正马不停蹄地帮他招收新人,还在星空咖啡馆的分店当场制作巧克力,推陈出新。他凭借新灵感制造出的手工巧克力,已被许多微博赞为佳话...... 说到星空咖啡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卫默眼前时常会闪现出一双灵动清幽的大眼睛,挥之不去。他从未见过在绘画上这么有天赋的姑娘,也从未料到,这个强壮的姑娘瘦下来之后居然这般清秀耐看。她的眼睛,像磁石。 拨打大眼睛主人的手机,电话被迅速接起:“喂,卫默,今天来上课的人好多呀......” “住口,快来xxx医院!令扬受伤了!”卫默说完,将电话挂断,又联系了黄千荔,电话那头,一声纤细的尖叫震耳欲聋:“啊!扬叔受伤了,我这就来!” 最后,三个人坐在急救室外等结果。 千荔一直在掉眼泪,双眼红肿。卫默在打电话,命人调查此事,挂断电话后便始终一言不发。静初一边哄千荔,一边不停地挠自己的裙子,沙沙的响声好不聒噪。 “令扬哥是为你受伤的,万一令扬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千荔冲卫默哭道。 “令扬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强壮,还会跆拳道。”静初安慰道。 卫默的双瞳黑得像幽蓝的夜。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拐杖,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着,如毒蛇吐出的芯子。 卫默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语态坚硬如刚:“帮我查,不惜代价地查,查不出幕后黑手就别来见我。”说完,他站在窗边,忽觉手骨关节一阵疼痛,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把墙面砸出一个浅浅的印子。 许久,医生终于从急救室中走出,他一脸凝重地问:“谁是家属” 三个人同时说:“我是。” 接下来,医生的话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你们谁的血是rh阴性血” 千荔眼圈又是一红,险些跌坐在地上。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纵使在白种人中,也只有百分之十五的人才是这种血型,黄种人中,概率则不到百分之一。 “你不是他小姨吗你是什么血型”黄千荔用力摇晃着静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我,我是b型啊!”静初急得跺脚道,“我是小姨,又不是姑姑,血型怎么可能一样!” 两人急得直跳脚,却见卫默架了拐杖缓缓起身,道:“别吵。”说着,一声不响地跟着医生走了。望着卫默决然的背影,静初忽然想起自己两个月之前的一个大胆猜想,而刚刚的这件事,让她心中的困惑,拨云见日。 困扰卫默多年的一件事,也稍稍开始变得明朗。他七岁时,时令扬成了他的邻居,孤僻的他很乐意和这个大自己三岁的人玩耍,在此之前,他从不喜欢结交任何朋友。二十年后,他一直恨之入骨的父亲,居然委托他来传达遗嘱,那么,时令扬和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针头刺入了他的手臂,卫默只觉自己陷入了层层棉花中,浑身瘫软,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他醒来时,却见静初用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眼神像盯着一只受伤的小狗。 “令扬还好吗”卫默避开那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别过头去,闭目问道。 静初将本子迅速藏至身后:“血终于从外省调来,令扬脱离危险了。” “为什么要从外省调血”卫默睁开了丹凤眼。似乎情况有些不对。“你本身就有低血糖的症状,自己讳疾忌医就罢了,最近你还有些贫血,只抽掉你三百毫升的熊猫血,你就直接晕了过去。结果呀, 医院好不容易从外地调来的血,还有一部分被你给占用了。”静初说着,藏在背后的手一松,圆珠笔掉在了地上。 “身后藏着什么”卫默又双目微闭,冷冷地开口。 “我自己的东西,干吗要给你看”静初做个鬼脸,卫默却睁开了双眼,伸手去夺。 “干吗”静初后退一步。 “拿来。”卫默的声音如同碎玉落入冰泉。 静初只得乖乖送上,只见她用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圆珠笔画了涂鸦,画的是卫默的睡颜。本来是画得十分还原本体的一幅画,静初却恶作剧地在脑袋两边加了一双拳头大的猪耳朵。 “你是对着镜子画的自己的耳朵吗”卫默扬起本子,丹凤眼中抛出一记冰刀子。 “谁让你哥哥打我的外甥!”静初愤愤然。 卫默一听,腾地从床上爬起,拄了拐杖便要离开,眼前却轰然一片黑,险些倒下。静初上前去扶,他脱力地倒在她怀中。 卫默闻到一股女子的香气,那是洗衣液夹杂着牛奶浴液的香气。她的黑发摩擦着他的面庞,痒痒的,却又有些温软。 “啊!”静初尖叫一声,“你在借机占便宜吗” “你不照镜子吗”卫默反驳道。可惜,眩晕感越发强烈,他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也像陷入了沼泽一般。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静初将他扶回了病床上,还将他的鞋子脱下。卫默眉心一蹙,道:“别碰我。” 第31章 第十八章 星空咖啡馆 中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静初将他扶回了病床上,还将他的鞋子脱 下。卫默眉心一蹙,道:“别碰我。” 静初怒道:“你的意思是让你躺在地上吗?或者,俗话说,女人 的脚摸不得,你是女人吗?” 卫默道:“恋足癖,住口。” 静初做了个鬼脸。 卫默稍稍休息了片刻,缓缓起身,静初忙去阻止:“你要不要再 休息下?” 卫默将拐杖攥得紧紧的:“松手。”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在走廊上,高大英俊的男子,修长俊美的姑 娘,惹得偶尔路过的护士和病人家属投来艳羡的目光。 “好幸运的女人,他的男朋友好帅。” “那个男的是卫默吗?不对,卫默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医院?” 小护士们的窃窃私语,在清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静初的脸 微微发烫。卫默则加快了步伐,大步走向令扬的病房。 因为失血过多,令扬还在昏睡。黄千荔正坐在病床边,一双大眼 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似蚕茧一般将那床上的人层层包裹。 “扬叔没有大碍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他。还有,这 件事的幕后主使如果查出来,我可饶不了他!”千荔咬着银牙说着, 眼泪似一串串珠子似的落下。 “让静初留下帮你。”卫默说。 “才不要‘狼外婆’。”千荔噘嘴,“你们都不要破坏我们的二 人世界。” “如果照顾不周,我拿你是问。”卫默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此时,细雨初歇,满世界的绿叶像被洗过一般新鲜清亮,天空蔚 蓝,又是晴朗的一天。 卫默说:“陪我吃早餐。” 静初说:“好呀,我的确饿了,那家快餐店的生煎很好吃的!” 171 说着,她挥起长臂,指着一家小巧而油腻的店铺说。 卫默拿丹凤秀目瞥了她一眼:“不去。” 静初微微一怔:“你看,那边有家粥铺……” 卫默的拐杖敲得地面笃笃响:“不去。” 静初继续说:“那就只有一个煎饼果子的摊位了……” 卫默皱起剑眉:“住口。” 静初看一眼医院的钟表,道:“你不会饿吗?不是贫血吗……” 卫默打断道:“吃得这么没品位,难怪胖。上车。” “你……”静初气哼哼地上车之后,卫默闭目养神。静初见他双 唇毫无血色,忍不住问:“你不舒服吗?” 卫默不答,自然是不舒服。腿疼,头晕目眩,心中一股怒火难 平。 静初道:“如果你还是贫血,可以让阿姨给你熬党参红枣粥呀,炖胡萝卜牛肉,平时还可以拿桂圆、红枣当零食,嗯,还可以喝桂圆乌鸡汤……” 卫默忍无可忍道:“我不坐月子。”静初憋不住一乐,摸出本子,用圆珠笔在卫默的肖像上加了一个 猪鼻子,脖子上还加了一串花朵项链…… 卫默似乎有心电感应一般,睁开那凛然的丹凤秀目,一把夺过本 子:“没收了。”说完,将本子放在怀中,继续闭目养神。 静初吐了吐舌头,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 卫默带静初来到清晨的黄浦江边。汽车驶过一幢幢灰砖红瓦的 别墅,这里有古朴的弄堂和百年前的古老法式别墅。在悠长的汽笛 声中,老上海似乎跳着狐步舞优雅归来,周璇的歌声仿佛还在耳畔 172 回响。 杜月笙曾在这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黄金荣曾在这里千金博得美 人笑。这里是南外滩,昔日十里洋场的起始地,今日的时尚繁荣歌舞 场。 经过一个水花如碎钻的喷泉,路过一座纯玻璃打造的建筑,卫默 带静初来到一家能欣赏到黄浦江全景的会所——浦江一号。 “吃一顿早餐而已,我们可以回咖啡馆吃呀!”见服务生十分谦 卑地帮她拉出座椅,静初像浑身生了刺一般不自在。 一抬头,她不经意间看到一位戴墨镜的高大男子正在用餐,长得 好生面熟。 “王大卫导演!”静初叫出声来。她喜欢他导演的片子,绚烂又 有怀旧情调,老上海、老香港的风情,在他的镜头下,如一朵朵盛开 的罂粟花。 他对面坐着一位颇有香港豪商风采的西装男子,四十多岁,戴着 金丝边眼镜,亦是举止不凡。 静初一扭头,发觉另一张桌子边坐着的人也是一张熟面孔。那位 经常来学画的美丽贵妇人,挽着她年迈的夫君,在这边用餐,他夫君 似乎是一位商界巨子,最近的手机生意做得异常红火。 “他们来谈生意,我们来做什么?”静初忍不住问卫默。咖啡馆 总店虽也时常有名流出没,然而,这种级别的名流,实属少见。 “用餐。”卫默端起一杯咖啡轻啜一口,目不斜视。 静初盯着卫默淡定得仿佛一潭秋水般的脸,正纳闷着,身后忽然 传来一个嚣张的男中音:“我亲爱的弟弟,你也在这里呀,哟,还带 了你的女保镖!” 173 静初转头一看,居然是卫默同父异母的哥哥——宋学祁。今天, 这位衣冠禽兽穿得像个花花公子,一身dior的灰色格子西装,白衬衣 的前两个扣子散散地松开,脖颈上还系着一条黑链子,吊坠是心形, 围了一圈细钻。 他身边环拥了两位美女,两人都是娇美容颜,蜂腰长腿小脸盘。 “弟弟,你好品位,别人都带着女明星、女主播,只有你带着 女保镖来丢人现眼。”宋学祁双手托着两位美人的腰肢,仰着脸走过 来。 “当然要带保镖。”卫默抬头,冷笑,“不然,怎么搜集你买凶 伤人的证据?” “真不愧是私生子,连声大哥都不会叫了。”宋学祁一脸鄙夷 地上下审视着静初,“瞧瞧这身材、这气质,你这位女朋友是篮球队 员吗?长得也不怎么样啊,何必带她来这里呢?去街边吃碗小馄饨 吧。我的弟弟啊,你现在眼光都low到这种程度了吗?你这个人算是 完……” 话音未落,宋学祁已被静初一拳打倒在地。 静初吹吹拳头,怒道:“同样是兄弟,你的人品low到这种程度, 你这个人才算是完了!” “喂,你这是故意伤人罪,信不信我告你!”宋学祁捂着肚子 吼。 “你也知道故意伤人罪吗?你伤害我外甥时令扬,信不信我们起诉你!”静初抄起卫默的拐杖就要打他,却被卫默拦住了:“别脏了我的拐杖,我们采取法律手段。”说完,他带着静初转身离开。 “有证据你们就去告啊!”宋学祁在美女的拥扶下站起来。 “你这是默认了吗?”卫默回头问。 接下来的几天里,宋学祁的□□铺天盖地般袭来。侮辱女性,派人殴打弟弟的朋友,投资失利受挫……□□接二连三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宋氏的股价跌了好几成。卫默趁机购入一批宋氏股票,持股量已达百分之二十,若不是宋学祁不惜成本回购股票,他 几乎就要成为宋氏的最大股东。在此期间,黄千荔一直守护在令扬身边。令扬在住院当天的下午就已经醒来。睁开眼睛时,黄千荔的睫毛 正不停地挠着他的手背,□□□□的,他却又不愿意把她惊醒,只得闷声忍耐着,一边忍耐,一边端详着她的睡颜。她娇嫩的皮肤睡成了桃花粉,蝶翼般的睫毛微微翘起,波浪般的卷发散发出一抹油光,似 乎是该洗头发了。这个小他八岁的女孩子,从他十几岁的时候起,就一直像个跟屁 虫一样缠着他。 “令扬哥哥,数学题我不会做,教教我吧!” “令扬哥哥,你可不可以教我叠青蛙?” “令扬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打篮球?默哥哥要学,我也要!” 那个时候,她要不是个头太矮,怕是连打篮球也要一直跟着他和 小默了。 她从小就说:“令扬哥哥,我是班花,是校花!我要做你女朋 友!”可是,他却打趣她道:“校花妹妹,你们学校没有高一点的姑 娘了吗?” 她从小就说:“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令扬哥哥!”可是,他取笑她说: “小妹妹你太傻了,我们的年龄不同,接触的人也不同。等 你长大之后,会遭遇很多事,遇见很多人,那个时候,你一定会找到 一个与你心灵契合、年龄相仿的男人,到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变成大 叔了呀。” 可是,这个固执的女孩子硬是将这份感情给坚持了下来,这一坚 持就坚持了十年。 “那我现在就管你叫扬叔吧!你只会是我一个人的扬叔!会成为 我的一辈子!”千荔立下这个誓言的时候,只有十五岁。 当初,卫默和他合伙创业开咖啡馆的时候,第一个出资支持他俩 的,便是她黄千荔。 “别闹。”正回忆着,千荔突然凑上来,想要亲他,令扬扭过头 去,继续看天花板。 “就闹!”千荔嘻嘻一笑,探下身,在令扬的面颊上落了一个 吻,然后,拍手鼓掌,“耶耶耶,终于亲到了!” 第32章 第十八章 星空咖啡馆 下 “就闹!”千荔嘻嘻一笑,探下身,在令扬的面颊上落了一个吻,然后,拍手鼓掌,“耶耶耶,终于亲到了!”令扬干脆痛苦地闭上双目。 千荔依旧痴痴地盯着他满脸的胡楂:“我的扬叔怎么能这么帅 呢!都说卫默哥是个让人眩晕的帅哥,可是,我见了扬叔才会晕!” 说着,千荔眨巴眨巴大眼睛,撩拨一下卷发,大叫一声:“哎呀,我的发型!我的脸!”她捂着脸跑到洗手间,洗了脸,仔细补了个妆,才笑眯眯地回来。此时,千荔笑得不怀好意:“令扬哥哥,这 几天你需要卧床静养,要任我摆布了。”说着,便用温水浸染过的毛巾帮他擦脸,擦完脸,顺便给他敷了一个男士补水面膜。 “千荔,别再闹了,扬叔不开心了。我只是受伤,不是你的沉默羔羊。” 令扬顺手将面膜揭下,千荔再次给他贴上,双手按住他的脸不放:“这不是闹。你都三十岁啦,要好好保养,然后娶我!”按住他 的脸足足十分钟,她才肯放手。当然,这只是个开始。 家中的保姆已将煲好的汤送至医院,千荔将香气四溢的汤盛到碗里,自顾自地在令扬的身边享用:“令扬哥,你饿不?” 令扬不语,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他胃里已经唱起了交响曲。 “饿的话,叫一声亲爱的老婆,我就喂你吃。”千荔嘻嘻笑着, 将汤吹了又吹,“哇,好香的排骨,好糯好甜的玉米啊!就叫一声老 婆嘛!” 令扬干脆闭上眼睛装睡,不肯屈从。千荔干脆命令人将家中的烤 箱也搬了来,烤蛋糕,烤蛋挞,烤曲奇。病房中顿时溢满了甜香的气 息,蛋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穿着女仆装的千荔拿着风扇,对着美食使劲朝病床的方向吹: “扬叔,蛋挞里有你最喜欢吃的红豆馅哟。曲奇里有蔓越莓干,好香 哟,你只要叫一声老婆……” 令扬的肚子叫得更响了,却只能继续装睡……折腾到傍晚时,千 荔的计划终于以失败告终——卫默带着静初和汤来探病了。 “吃饭了吗?”卫默拄着银色拐杖径直走到病床边,自顾自坐 下,打开饭煲。令扬睁开眼睛:“没。” 千荔和静初你看我,我看你,事情发展的方向令她们有些意外。 “你流血过多,我给你输了血,记得还。”卫默舀起一勺汤放在 嘴边吹了吹,送到令扬唇边。 “明明是你贫血,你的血不但没给大外甥,还把从外地运来的血 也给占用了一部分!”静初反驳道。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卫默说着,又舀出一勺汤,在唇边吹凉了,送到令扬的口中。 “咦,你和他都是熊猫血,有没有那么巧合?”千荔亦是发现了这个问题。 “所以说,他俩有缘嘛。”静初忙说。 两位当事人在这一刻的相处显得格外温暖,千百年来古人歌颂的情同手足,似乎正在此时此刻的病房里上演。卫默每喂令扬喝一口,都仔细吹凉了再送到对方唇边,若是排骨,他便用骨瓷碟接着,让他轻轻吐出。千荔站在旁边,已经看得呆若木鸡。 静初迅速拿出本子和炭笔,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那一刻,卫默的目光不再冰寒,而是温柔得像冬天里的一杯热红茶。可是,直到令扬吃完,她将速写画完,两人之间也没有更多的交流。卫默将饭煲递给静初,头也不回:“走。” 静初惊诧道:“不再待一会儿了吗?不和我大外甥好好说说话?” 卫默寒着脸道:“我还有事。”静初只得跟着卫默离开。可是,卫默所谓的有事,却是送静初回 到总店,让她带上所有的绘画工具,去给每一家星空咖啡馆的墙壁和楼梯画星空和向日葵。 “可以画凡·高的肖像吗?”静初问。 “画吧。”卫默回答。 “可以画凡·高《鸢尾花》中的花吗?”静初继续问。 “画。”卫默回答。 “可以……”静初又开口了。 “可以自己决定吗?”卫默打断道。 静初噤声,于是两人一家店接着一家店地画。静初画画,卫默便在旁边安静地喝咖啡。偶尔有人认出他,他微微点头,摆手,示意自己不想被打扰。 画过四家店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夜间十二点。卫默将一杯牛奶递给静初,静初拍拍饿瘪的肚子说:“我还想来一份三明治。” 卫默说:“不准。”静初道:“我现在不胖啦!而且画画需要体力呀!” 卫默问:“需要玉米吗?” 静初愤愤不平道:“哼,你除了骂我是熊、绿巨人、米其林、史瑞克、大象,还有别的创意吗?” 卫默略一思忖:“奥黛丽·赫本。”静初欢喜地跳起来:“真的吗?” 卫默翻了个白眼:“你不照镜子吗?” 静初撇撇嘴,继续画画,画了一阵子,却见卫默拄着拐杖亲自将金枪鱼三明治端来。见她满手都是油彩,他竟然直接把三明治送到她嘴边:“张嘴。” “我……我自己来。”静初一愣,用满是油彩的手接过来,就着 颜料吃了下去,嘴上因此多了一块蓝色的痕迹。卫默掏出质地精良的 手帕,顺手帮静初抹去了。 静初有些紧张:“那么好的手帕,脏了啊。” 卫默顺手塞到她的双肩包中:“不要了。”说完,继续以陪伴者的身份,陪着静初描绘一个又一个童话。 凌晨两点时,两人站在街边寻找绘画角度。静初突然发现咖啡馆外的墙角十分适合绘画,她干脆坐在台阶上画,可回头时,却找不到卫默了。 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买东西去了?还是去洗手间了?静初正纳闷着,却发现卫默正叼着一支烟,缓步走来,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了电话。 蓦地,突然有一辆车从拐角处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卫默,可他丝毫没有察觉,全神贯注地打着电话。 “卫默小心!”静初挥舞着画笔大叫。 卫默却依旧在讲电话:“是吗……说说看……” 静初急得花容失色,撒腿就跑,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去,使出全力将卫默推了出去。 汽车的呼啸声自耳边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撞击电线杆的轰鸣声、玻璃的破碎声、车头金属的撞击声,混作一团。 卫默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背后着地,浑身都是泥土味,脸上痒痒的,身上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了。他拨开长发,只见静初趴在自己 身上,一脸惊惶失措,一双大眼睛充满恐惧。 “侬港督啦!走路不长眼睛吗?居然在这里谈恋爱!”开车的司机大骂着走到两人的面前。 “这辆车最多值十五万,给你十八万,闭嘴走人。”卫默掏出支票簿。 一场浩劫就这样化于无形。静初惊魂甫定,盯着安然无恙的卫默,才松一口气,却见他依旧一脸的波澜不惊,气道:“笨蛋!再这样谁来救你!” 卫默将一串魔芋丝凑到静初嘴边,静初张口就咬,吃完之后,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关东煮的?” 卫默说:“跟麻辣烫差不多。”说完,自顾自过马路。 静初看一眼地上,牛肉丸、贡丸、鱼豆腐,撒了满地,心中忽就荡起一阵欢悦的音乐。她手舞足蹈地追上卫默:“喂!难道你刚才是特意去给我买关东煮吗?谢谢!谢谢你!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麻辣烫的?” “不知道。”卫默说。 他自然不会回答,她第一次骂他的时候他不小心记住了就再也忘不掉。他摸摸自己的下巴,痒痒的,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静初的头发竟黏在了他脸上,挥之不去了。 趁着夜深人静,在卫默的陪伴下,静初将十五间咖啡店通通彩绘完毕。清晨六点时,她趴在咖啡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坐在卫默的车上,枕着他的肩头。 “啊!”静初大叫一声,坐直了身子,她看一眼卫默的衬衣领,早已被自己的口水湿透。 卫默用丹凤眼扫了她一眼,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衬衣衣领,将静初的头扳到自己的肩头:“累了就继续睡。”静初疲倦难耐,很快就再次进入梦乡。 隐隐地,她觉得自己脸上微微一湿,似是一个吻,又好像不是。 她的脸烧得厉害,身体却又太疲惫,终究不知道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喜欢你啊。”恍恍惚惚中,静初似乎是表白了。只是,她并不记得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只记得,他的肩头微微一动,似是在笑。那微微一动的肩头,也是梦境吗? 静初为咖啡馆进行手绘的视频在网络迅速走红,星空咖啡馆的手绘图案和高雅的小资情调也在各大网站和报纸上受到热捧,星空咖啡馆人气再次暴涨。许多外地游客来到上海之后,在星空咖啡馆拍照留念,饮用咖啡,已经成为一种时尚。 让·雷诺父亲的杂志《黄浦时报》用了三个版面对星空咖啡进行报道,众人知道,这是让·雷诺努力的结果。可是,某一天下班之后,让·雷诺脱下笔挺的西装,换上一身休闲的派头走到静初身边: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回家。” “这么快!”静初吃惊。 “是啊,回到老头子身边,虽然在这里很开心,可是,他年纪大了。”让·雷诺笑着说。 “虽然很舍不得你,不过,这是你应该做的,记得想我们!”静初说。 “当然会想你们,尤其是你和老大。”让·雷诺说。 静初的脸唰地一红。 “害羞了啊。”让·雷诺说,“和我们卫老大好好相处。” “我……我为什么要和他好好相处?”静初叹息一声。 “你不愿意和他相处,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让·雷诺突然收敛了笑脸,郑重地问。 静初吓得浑身是汗:“我我我……” “我什么我,尝试着开始吧,怎么样?我比卫老大体贴得多。” 让·雷诺说。 静初摇头。眼前的这位男子,家世良好,相貌英俊,人品可靠,是众多女孩子最佳的选择。可是,在她心里,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 “我……对不起。”静初回答。 “你喜欢老大,对不对?忘记告诉你了,你来这里之前,他就吩咐过我好好照顾你。”让·雷诺笑着开口,“之前他没吩咐过我去照顾任何人。” 静初有些不解:“为……为什么啊?” “因为他喜欢你,而不自知。”让·雷诺满脸皆是洞穿世事的笑 容。他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入一口,继而对着深蓝的天空吐一口烟圈,说:“好好把握啊。”两人站在露台边看星星,夏日的晴朗夜晚,流云在飘。 卫默顺利拆掉石膏,摆脱拐杖的那一天,静初刚好将画廊所有在烈火中失去的旧画全部临摹完毕。 盛夏的傍晚,天空铺满了惹眼的红色,晚霞漫天。卫默来到静初绘画的露台时,围观作画的名媛们刚刚散去。静初 摘下布满油彩的围裙,一头比之前又长长了些的长发扬起来,绸缎一般落下,夕阳的柔光所到之处,将她的发丝辉映出一片金红色。莫名地,卫默忽就想起来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中的女战士希瑞。 卫默自晚霞中慢慢走来时,昔日冷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暖意。摆脱了拐杖之后,他每走一步,都优雅得像绅士中的典范,电影中再优雅的绅士也不过如此。 卫默就这样向着静初走过来。 静初掌心冒汗,浑身像被鹅毛挠着一般。她后退一步,不小心把洗笔的小桶踢倒,五颜六色的水洒了一地。 “这么冒失,你的人生怎么办?”卫默训斥道。 “我……我去拿拖布就是!” 静初撒腿就跑,迈开步子的时候,手臂被卫默一把抓住:“跑什么跑?” “地面脏了啊。”静初说着,便要挣脱开那双大手。卫默拿丹凤眼仔细地审视着静初,一眼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脖子上沾了一些赤 红色的油彩,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分外妖冶。 静初不习惯这种目光,使出全力挣脱他,撒腿就跑,取来拖布的 时候,只见卫默站在满是油彩水渍的地板上,盯着她的画出神。 “能不能让一下……”静初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卫默像是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静初只得将他脚周围 的水渍擦干净。拖布拖到他脚边时,她的目光再次迎上他的脚,真是 修长好看的脚,看得静初一愣神。 “恋足癖又犯了吗?”卫默招架不住这目光,自觉让开。 “干吗把我说得像变态一样!我只是在看……你的鞋什么时候被 水泡坏!”静初辩解道。将地面擦干净之后,她正要离开,卫默却再 次将她的手臂钳住:“别走。” 静初抬头端详着他平静的脸,越发觉得这个冰冷的人原来是可以 像现在这般眉目含情的。 “给你买了件熊皮,去换上,带你去个地方。”卫默说。 “熊……熊皮?”静初有些奇怪,“去什么地方?” 卫默反问:“你去不去?” 静初招架不得,伸手接过卫默递过来的精致的黑色盒子,看到盒 子上面印着范思哲的logo。 “我能不接受吗?”静初想了想价格,拒绝道。 “扣薪水。”卫默回答得十分干脆。 静初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盒子,看到一件轻而薄的纯白晚礼服,这件礼服低胸、束腰、露背。盒子里还有一个首饰盒,她打开首饰盒,一串钻石项链闪得她眼晕。 盒子里还有一小包东西,看上去像创可贴,静初仔细端详着,不明所以。 这时候,门外传来卫默的声音:“快点穿。我不习惯等人。”说 完,他补充了一句:“那是胸贴。知道你不认识。” “胸……胸贴,这种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静初跺脚道。 “是你孤陋寡闻。”卫默说。 静初犹豫了一下,换上这一身从未尝试过的行头,望着镜中的自 己,竟有些不知所措。 好凉快的行头。她从未展露于人前的皮肤,就像熟肉般暴露于人 前。那串钻石项链又凉,又沉,脖子坠得慌。 “能不穿这一身吗?”静初隔着门问。 卫默说:“不能。” 静初犹豫再三,推门走出来时,卫默只觉得眼前一亮。卫默将她 上下审视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走吧。” 静初坐上卫默的车,卫默今天没有任性地开他的大黄蜂跑车,取 而代之的,是一辆卡宴。静初越发感觉浑身好像长了刺一般。 脚下有两只鞋盒子,显然是女鞋,卫默指了指,示意静初换鞋, 其中一双略小,另一双刚合适。大号的那双鞋子,是卫默托人找遍全 上海都找不到,最后特意让人从欧洲寄来的。 静初把这双银色的高跟鞋穿在脚上,觉得自己像极了童话中的灰姑娘仙度瑞拉,只是,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自己,恐怕只是卫默临 时找的替身吧。可是,鞋跟并不高,想必是卫默知道自己不会穿高跟鞋而特地这么安排的,晚礼服的尺寸也正好合身。 “他怎么会喜欢我?别乱想。”静初拍拍自己的脸,努力不让自己想入非非。忽然,一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男子坐到了她身边: “卫总,你的女伴五官那么好看,我一定能把她打造成全场最惊艳的女人!”于是,静初的脸顿时就被当成试验品,各种水、护肤品、彩妆,抹得满脸都是。末了,这男子将小镜子递给静初,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往常的自己。眼横秋水,面生新荔,肤如凝脂,光彩照人。 让自己打扮成这样,毫无疑问是奔赴慈善晚宴的,晚宴上会遇见什么人,静初也猜到了七八分。可是,她没猜到的事,还有太多。 第33章 第十九章 飨宴 上 华灯初上,衣香鬓影叹浮华。灯火炫目,名媛们脖子上、手指上的宝石好不耀目。二楼的雕花白旋转梯上走下来一位年轻的贵妇人,挽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静初定睛一看,那男子却是宋学祁。 “喂,你和你哥,不会当众吵架闹翻吧?”静初忍不住悄声问。 “不管你事。”卫默说。 静初道:“我这么能打,倒是能帮你揍……” “住口,挽着我的胳膊!”卫默命令道。 “哼。” 静初知这是出席宴会的礼仪,乖乖挽住卫默的胳膊,隔着西装和衬衣,她犹能感觉到他手臂传递来的温度,面部表情紧张而僵硬起来。 “别板着脸,微笑。“卫默说。 静初努力让自己莞尔微笑。仅仅一笑,静初察觉到周围的许多人转过头来,不知是看卫默,还是看她自己。各种复杂的目光,赞许、仰慕、羡慕、妒忌、逢迎、畏惧……交织在一起,看得静初越发不知道该如何走路,脚底一滑。 默眼看她要出丑,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胳膊。两人神色如常,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继续缓步向前。 “宋少,好久不见!” “宋老板,久违了!” 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子围了上来。“抱歉,我姓卫。”卫默声音清寒。“咦,这是在卫老板的咖啡馆里画画的姑娘吗没想到本人这么 漂亮!百闻不如一见呀!”一位男子道。卫默颔首,声腔冷峻而干脆:“过奖,失陪。”说完,便带着静 初来到几个老外面前。 静初知道卫默的意大利语非常流利,却不知道他竟然已经熟稔到这般田地。她在他身边默默地听着,像听天书一样,一种自卑感涌上心头。 蓦地,空气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身后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丛利箭。静初赶忙回头看,果然是一身纯白礼服、扎着深蓝领结的宋学祁。 禽兽先生手擎一杯琥珀色的香槟走过来,满脸堆笑:“亲爱的弟弟啊,你又带着你的女保镖来了,你的品位还是这么令人堪忧。” 卫默斜了他一眼:“哥哥最近的资产缩水几十亿,悠闲的程度却一如既往。” 宋学祁面部微微一抽搐,一时无言。两人四目相对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慈善拍卖恰好在这时候开始。 这次送拍的展品,并不是某个阔太太炫富式捐出的珠宝,也不是附庸风雅的古董,而是一幅油画,一位已故旅美画家费一风的画。他用油画的表达方式,画的是一位传统的中国少女,却给这位拥有古典美感的少女赋予了热烈而火辣的眼神,更重要的是,她的手臂双双舒展,像要纵身飞翔,少女身后是一丛像火焰般绽放着的向日葵,会燃烧、会呼吸的向日葵。 “这幅画一直流转国外,此次回到中国,也算是一件值得艺术界庆幸的事了。” 静初的心怦怦狂跳,这是她非常喜爱的一幅画,却不曾提起过,难道,卫默知道她喜欢,才让她来见识一下吗她还在想着,拍卖就已经开始了。 这幅画起价一百万,卫默第一个喊出了价码:“三百万!” 全场皆惊。名媛贵妇们纷纷对卫默刮目相看,甚至连最德高望重的老绅士,也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宋学祁冷笑一声,志在必得地举手道:“四百万!” 卫默当仁不让:“五百万!” 宋学祁立刻加了价码:“八百万!” 卫默紧追不舍:“一千万!”就这样,两人将价格喊到了两千万。 除了几位年逾耳顺之年的老爷子,没有人知道卫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宋学祁的助手也十分纳闷,悄声问道:“祁哥,你弟弟是疯了吗这幅画最多只值一千万,这种赔本的买卖,他向来不做呀!” 宋学祁笑而不答:“当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喽!” 说完,他又举起手来:“两千五百万!” 静初忙拽着卫默的手臂道:“这幅画没有那么值钱!不要喊啦!” 卫默却道:“与你无关。”说着,果断举手,喊出了令人惊讶的高价。 “三千万!” 宋学祁哂笑一声,果断不再举手。卫默竞标成功。场上的气氛肃静得像在默哀一般。 静初义不容辞地带头鼓掌,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宋学祁笑着鼓掌之后,掌声渐渐开始热烈起来。静初拼命地鼓掌,看着坦然接受掌声的卫默,缓步走上发言台。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双眸,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卫默发表了拍卖感言,意思无非是支持艺术,并高度肯定了这幅画的价值,并表示会将这幅画挂在咖啡馆总店供大家欣赏。可是,静初知道,向所有人宣传星空咖啡馆,只是这件事的表面理由。 第一个站出来为这件事表达解惑的,是宋学祁:“卫先生,请问一下,这幅画中的人,是令堂吗” 全场人再次震惊。 卫默淡然回答:“不错。”宋学祁不依不饶:“那么,画家为什么要画您的母亲我听说,这位画家可是令堂的旧情人呢!”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静初默默凝望着卫默,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千万不要让卫默难堪,千万不要让卫默难堪......卫默坦然回答:“画中人的确是我母亲正当年华时的娉婷姿态,毋庸置疑。可是,我想请问,难道,蒙娜丽莎是达·芬奇的情人吗” 静初再次带头鼓掌。 宋学祁一时语塞,端起一杯红酒,一口饮尽,正气得面色发白,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失声笑了出来。 这时候主持人宣布:“拍卖结束,我们请卫先生和他的女伴跳舞!” 卫默回望了一眼静初。她今天的妆容、服饰无懈可击,身段也算苗条可人。可是,她真的会跳舞吗她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犹豫和胆怯。 “算了。”卫默说。 静初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我可以跳!”静初坚定地开口。让·雷诺曾经教过他慢三、慢四和华尔兹,只要卫默随便带她一下,总不至于出丑吧。 卫默一愣,继而三十度躬身,向静初发出邀请。 万万没想到,小提琴音乐响起来,却是美式探戈乐《重逢有日》——电影《闻香识女人》中使用过的探戈曲。 静初暗自叫苦,宴会舞蹈怎么可能采用这种难度极大的舞曲!宋学祁举杯小酌,笑而不语。“我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吗”静初结结巴巴地问,“探戈那么难,摆明是有人在整我们啊!” “晚了。”卫默冷冰冰地看着她。 ......一曲之后,静初觉得自己仿佛仍旧停留在太空中一般。刚才的舞蹈,她将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珍藏。 不似让·雷诺的绅士范,卫默的舞步铿锵有力,主导着她的一切。 “不用怕,跳错了就继续,反正没有人对你心怀期待。”卫默说。 无须交流,他倾身带她退后;他推着她的背,促使她向前;他高擎手臂,她便能跟着他旋转如飞。整座大厅内闪耀着的水晶灯饰也跟着两人旋转,仿佛将凡尔赛宫的璀璨灯火也带了进来,炫得她整个人都进入一个迷乱的梦里...... 卫默同样仿佛置身梦境,仿佛又回到了他在剑桥读书的时候,那时的他为了一个高大热情的英国姑娘而勤练探戈,两人曾在舞池中占尽鳌头。而旧情已逝,那么,现在又将如何呢 卫默轻轻托着眼前人的腰,带她轻盈地转入自己怀中,并行,一步,两步,三步,他要让她以曼妙的姿态昭告众人。 扭头转身,扭头转身,扭头转身,他俯下身,她牵引后仰,倏地倒在他的胳膊上,像砸在他胳膊上一样。 “好重的河马。”卫默凑在静初的耳畔,悄声说。 “贫血的狐狸。”静初懊恼道。 “再说一次。”卫默将静初甩了出去。 “啊!”静初手中黏黏滑滑的,竟脱离了卫默的手。 那一瞬,她吓得脸都绿了。 卫默却在下一刻抓住她的手,再次把她带入怀中,擎起她的胳膊,转圈。他的步子轻快而洒脱,如同歌剧中的唐璜。 他带着她,前行三步,旋转,旋转,再旋转......整个大厅也跟着一并旋转起来...... 曲终,掌声热烈。之后,卫默与本市的首富马总、空调大亨王总交谈。宋学祁见状,便带着自己的助手,适时出现:“弟弟,你的舞跳得真好,得令堂真传呢......” 卫默适时打断:“失陪。” “慢着呀,小默,趁着各位都在,让我八卦一下。我听说,最近名模林小玉嫁人了,嫁的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一个富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助手问:“为什么呀”宋学祁说:“因为,她被富商霸王硬上弓了呀,哈哈哈哈哈!”马总和空调大亨微微 一怔,似是悟到了什么。卫默却像遭到雷击一般,面部肌肉僵了僵,紧接着,丹凤目中迸出熊熊烈火,看得静初打了个寒战。 “你......你不要紧吧?”静初问,卫默一言不发,只是将拳头捏得啪啪作响。静初看着宋学祁乐得意扬扬的笑脸,再看看两位大佬讳莫如深的神情,心中忽然顿悟——宋学祁说的不是名模,是卫默的母亲! “你怎么了,亲爱的弟弟?我又没说你,哈哈哈哈!”宋学祁伸手去拍卫默的肩膀。 静初只觉得怒火中烧,把宋学祁伸过来的胳膊使劲一拽,反手一推,一脚踹了出去。 “啊!”宋学祁不小心撞到一位淑女,将她压倒在地,出尽洋相。 卫默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酒,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宴会厅,静初小跑着跟上。上了车之后, 卫默将车中备存的轩尼诗干邑找出来,仰头就灌,一口气喝下半瓶,看得静初心如刀绞。 “喂,你怎么了?”静初要去夺酒。卫默却一闪身,将剩下半瓶也一饮而尽,之后,面色潮红,神态却恢复了往日的冷冰:“没事了。” 他说完,对司机道:“开车,送沈小姐回咖啡馆。”静初想起刚才一系列不明不白的言语,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只得一言不发地望着卫默,心道,原来他对父亲的恨是因为这件事。 “别......别难过啊。都过去了。”静初鼓起勇气安慰道。 忽地,静初感觉自己被一双长臂笼罩,那是一双颤抖着的手臂,海洋古龙水的味道、轩尼诗干邑的味道、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一时间将她层层包围。静初任他抱着,大气也不敢出。 第34章 第十九章 飨宴 下 静初想起刚才一系列不明不白的言语,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 他,只得一言不发地望着卫默,心道,原来他对父亲的恨是因为这件事。 “别……别难过啊。都过去了。”静初鼓起勇气安慰道。 忽地,静初感觉自己被一双长臂笼罩,那是一双颤抖着的手臂, 海洋古龙水的味道、轩尼诗干邑的味道、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一 时间将她层层包围。静初任他抱着,大气也不敢出。 “我在。”静初说。 卫默将她抱得更紧了,静初拍拍他的手臂,继续道:“别难过。”卫默将她的黑发轻轻抚摸了一阵,打了个蝴蝶结,看着黑色的蝴蝶结顺滑地松散开,再打一个蝴蝶结,连续玩了五次之后,终于心 情大好,松开了静初:“我给你讲个故事。” 静初说:“我听着。” “有个年轻清纯的姑娘,爱上了一个穷画家。”卫默在静初脸上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温柔而哀伤。 “我听着。”静初拍拍他的肩膀。 “与传统故事的进展不同。姑娘有钱的父亲并没有反对,而是 想栽培女婿,甚至为此拒绝了一个禽兽对女儿的追求。”卫默的声音如冰雪初融,他牵着静初的手,缓缓说着,“可惜,就是这件事,直接导致姑娘父亲的公司被吞并,姑娘为避免父亲受到伤害,拒绝了画家,接受了嫁给禽兽做二夫人的要求。那之后,画家远走他乡。”静初惊骇,毫无疑问,卫默说的是自己的母亲,那位苦命的佳人。 “后来呢?”静初想要去拍卫默的手背,双手却被卫默牢牢扣住。 “那个禽兽得到姑娘之后,却并没有把公司还给姑娘的父亲,美丽的姑娘却已经怀孕,为禽兽生下一个男孩。”卫默说。 就在此时,汽车行至咖啡馆总店的门口。 “你早点回家,晚安。”静初说着,起身要走。卫默再次抓住她的双手不放:“我饿了。” 咖啡馆已然打烊,静初只得亲自下厨,就在她将煎至七分熟的牛排端出来时,卫默已然点上蜡烛,还打开了一盏萤火灯,墙壁上皆是星火流萤,仿佛将整个星空都搬了进来。留声机放起老歌《telllaurailoveher》,古老而忧伤的旋律在偌大的餐厅回荡起来: lauraandtommywerelovers &ogivehereverything flowers,presentsandmostofallaweddingring hesawasignforastockcarrace athousanddollarprizeitread &getlauraonthephone sotohermother,tommysaid telllaurailoveher telllauraineedher telllauraimaybelate... 静初回想起梦境里罗纳河畔的场景,一紧张,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牛排飞出去,恰好飞到卫默脸上,而自己则是一跤摔倒在地。 “嘶……”质地轻薄的晚礼服发出清脆的声响,变作两块白色的 碎布,吓得静初直往沙发后面躲。 “你躲什么?”卫默将脸上的牛排拿下,抹了抹嘴角的酱汁。“味道不错。”他说着,脱下西装,想要走到沙发前帮她遮挡,走道她跟前时,只见她瀑布般的黑发一泻而下,将她的双手覆在下面。卫默只觉体内似有一团烈焰升腾而起,下一刻就如饿虎扑食一般将静初压在身下,吻住了她惊惶的唇。 那一刻,静初的大脑一片空白。烛火幽幽,卫默的身影映在墙上,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盘古 开天地,夸父追日,共工怒触不周山,从古至今,出现过好多巨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 墙上星光如雨,星空流转,两人如置身洪荒宇宙的中央。静初感动得几乎要哭泣,今生何德何能,能得到他的青睐。 她情不自已地闭上了眼睛。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一夜鱼龙舞……这是她刚背诵的诗篇。这个美丽的夜晚像梦境,梦中的他,唇舌如游龙…… 不,这个梦太不真实。 直到他的举动越发开始向外释放最原始的冲动时,静初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你喜欢我吗?” 卫默不答。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 静初脖子收紧,那里想必已经落下了红痕,锁骨上也有他的牙印,此时,他一如《山海经》中的猛兽。 “你……你喜欢我吗?”静初不甘地问。 卫默依旧不答。他昭告众人,他将隐私坦诚相告,难道这一切都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如果不喜欢,那还是算了!”静初仗着力气大,努力挣扎,可她哪敌得过一个如此高大的男子? 静初却是不依不饶地挣扎,情急之下,竟使出头槌,“咚”一声,以头相击,卫默被撞得两眼直冒金星。 “为什么?”卫默停止了动作。 “你……你想怎么样?”静初气急败坏地问。 “你说呢?”卫默反问。 静初夺过卫默的西装,套在身上,红着双眼道:“我是你泄欲的工具吗?还是你的出气筒?今天晚上,你不就是需要一个女伴而已吗?难道我会天真地以为你会爱上我吗?你们有钱人能不能尊重一下女孩子,哪怕是你的员工?” “这么不自信,人生怎么会不失败!”卫默训道。 静初眼圈一红,将鞋子脱下来,扔在地上:“我不需要你天天否定我!我知道自己是谁!我是你的员工,可我也有我的自尊!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子!”说着,她忍着泪回到自己的房间,现在虽然是夏天,可赤脚踩在地面上,感觉仍然是冰凉的。 卫默微微一怔,坐在地上足足十分钟。她以为他要她,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员工吗?卫默气道:“蠢妞!”却终究是羞于辩解,他关掉星空灯,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别墅。 不得不说,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卫默心道。自己虽然喜欢她,却也只是动了心。然而,喜欢与爱不同,爱需要在交往的过程中不断磨合才能加深,可惜,这个道理,她还不懂。 汽车发动时,静初静静地站在窗边。忽然,天空响过一声长长的雷鸣,轰隆隆的,直把天际擦亮,下一刻,下起了瓢泼大雨,室内的气温骤然降了下来。 又是一个不眠夜。雨下了多久,静初便有多久没有合眼。静初想了五六个小时都想不明白。 她的初恋发生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牵一下手便是奢侈,去公园,连同喝一瓶饮料都不敢尝试,可惜的是,那个男孩子很快随着父母去了另一座城市。静初的第二次恋爱发生在大学的时候。那个认识不久就要开房的男生,破坏了她对异性的所有幻想。从此,她便将全部精力投入了绘画事业,直到现在。 读书时代的闺密曾经告诉她,静初,你的思想过时了,有花堪折直须折,不要被封建的思想束缚,高兴便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可是,一想到被卫默当成玩具,她的心都要碎成满地的雨珠了。 可是,卫默真是如此随便的人吗? 莫名地,她心中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想要画画的欲望,那种欲望像是幼时出牙,牙齿顶着牙床时产生的松动,顶得她的心痒痒的。 静初支起画架,就着白日里尚未干涸的颜料,在画布上疯狂地涂抹。深蓝色的,是《罗纳河上的星夜》的主色调,红色和黄色交汇,构成了草间弥生的波点色系,她在蘑菇上画着大大的乐符。画到后来,她把所有的波点全部抹掉,把蘑菇改成了一朵又一朵巨大的蒲公英。 都说蒲公英代表着希望,那么,她的希望,除了画最好的画,还有什么呢?卫默冰寒英俊的面容一遍遍从眼前闪过,只是,她不敢希望,更不敢奢望。 天亮之后,卫默便乘飞机去了意大利,一去,就是半个月,那半个月里,音信全无。 这半个月里,卫默并不总在忙碌,他几次拨打了静初的电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迅速挂断。在这半个月里,静初也有很多次都想问个清楚,却生怕干扰了对方工作,只得忍着。 半个月里,令扬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出院的那天,静初请假帮忙收拾东西,让·雷诺也开车跟去了医院。可惜,黄千荔早已让家中的司机提前把人接了出去,静初和让·雷诺扑了个空。两人只得去令扬家中探望,到达他家的时候,两人却发现,沙发上坐着的,竟是那个刚从意大利回来的人。 再次见到卫默,静初望着他许久。两人对望着,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看不清彼此,于是都想把对方看清。卫默高傲地仰着头,寒夜般 的黑瞳深不见底。 “你……你回来啦。”静初说。 卫默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忽地转移视线,却见到静初身后的 让·雷诺。幽深的黑瞳,忽就变得雪亮,只听他冷哼一声:“我不能 回来吗?” “能。” “能。” 静初和让·雷诺异口同声道。 他仰起头,寒着脸,本想说静初我在意大利给你买了达拉木马,他本想说我们需要谈谈;开口时候,却变成了颐指气使的审问: “你,你,不用上班吗?” 静初和让·雷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小默你别生气,他们都是为了接我出院才请的假。我给你们做新口味的巧克力。”令扬听到训斥声,赶紧从厨房出来打圆场。 卫默却不领情:“你是出院,不是入院,需要他们鞍前马后吗?” 令扬看一眼站在门口的静初和让·雷诺,似乎明白了几分,道:“小默你别生气,他们也是一番好意。子曰,人生所贵在知己,要不,让·雷诺你先回去?小静留在这里,帮我准备午饭。” “是呀是呀!”静初兴奋道,“我想给大外甥做饭!” 卫默将精巧盒子里的大樱桃拈起,细细咀嚼之后,吐了核,说:“你的烂手艺,我无法下咽。” “你……”静初气道,“我来帮我外甥做饭,他吃得下去就可以啦!现在是照顾病人还是照顾你?” 千荔也开始打抱不平:“默哥你干吗欺负女孩子,不厚道!” 卫默却说:“太太小姐们还等着她上课,翘课的老师难道厚道?” 静初气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我来看我的大外甥,你当着他的面这样劈头盖脸教训我难道就厚道?” 卫默不语,一颗又一颗地拈起樱桃,慢慢咀嚼。 静初夺门而去。路过樱花树,樱花早已谢败,紫黑色的树叶,美感全无;反而它身后的梧桐树,高大挺拔,枝叶繁茂,绿得恰似夏天的清凉之海,一眼望不到头。 “他和我的地位,是不平等的。”静初自言自语道。走过这条长长的梧桐道,走出小区,清凉全无,盛夏的太阳毒辣得像是要蒸熟所有的一切。 嗓子开始冒烟,她走到一家便利店,挑了一瓶运动饮料,一口气喝掉半瓶,清凉冰甜的液体让她的心情瞬间好转。抬头,仰望着毒辣的天空,静初再次努力微笑。 《蒙娜丽莎的眼泪》的旋律缠绵悱恻地响起,静初接起电话,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父亲。 “爸……我很好……最近薪水赚了很多,不用担心我啦!对象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一定会找一个温暖可靠的人!”说完之后,静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在卫默的咖啡馆工作了三个月,静初终于攒下了毕业以来数目最大的一笔存款,三万块,虽然不多,却足以让她生活好一阵子。如此安然无忧的工作,是静初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的,可是,想起卫默盛气凌人的姿态,她的心在汩汩地冒血。 “是时候离开了。”静初再喝一口,将整瓶饮料喝干,然后,大步走向地铁。 这一次,居然有热心男士对她投以惊艳的目光,为她让座。静初想起几个月前的事,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真得变漂亮了吗?静初苦笑。忽然想起,她已好久没吃过晚饭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第35章 第二十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上 第二十章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讲完绘画课之后,静初大步回到自己的屋子。她本打算仔细收拾一番,发现除了几件衣服和两条被子,一个画架,颜料若干,屋内的东西居然都不是自己的。柜中的书,还有一半她没看完,那本用心良苦的笔记本,她还想每天早晚欣赏一遍。 静初将卫默的笔记本抱在怀中,厚实的笔记本似乎还留着卫默指尖的温度,俊秀苍劲的字迹,有些将纸张划破,笔锋如他的眉锋般凌厉。 静初用了一夜的时间,将笔记本的所有内容摘抄下来,天亮之后,站在书桌前站了许久,脚粘在原地了一般。 “走了,就见不到他了啊。”静初终于鼓起勇气,提上拉杆箱,行至门口的时候,再也迈不出下一步。她狠狠嗅着屋里的气息,第一次在空气中嗅到了卫默身上的清冽气息,海洋味的古龙水,柠檬味的洗发水,他干净的头发、口腔中的酒气……层层气息瞬间如魔法,将她死死笼罩在门口。 静初犹豫了再三,终于将行李放回了原地。 这一天,天气闷热得像天煮开了一锅汤水,黏糊糊的,外面湿漉漉的下着雨,人亦昏昏欲睡。静初为名媛贵妇们上完课之后,开始仔细的擦拭自己仿过的每一幅画。正擦拭着,卫默命人带来了他半月前拍得的《向日葵与少女》,隆重安置在防弹防火的玻璃罩中。 “半个月后展出,你准备好讲解词,为大家讲解。”卫默对静初说。 “为什么是我”静初问。 “你是画画的。”卫默说着。 “我要辞职。”静初说。 卫默瞪了她一眼,看得静初心虚道:“为了方便你们寻找接替的人,我可以等一个月。一旦你们找到合适的人,我会立刻离开。” 卫默不语,从身后变出一个棕色的心形盒子:“给你的。”静初打开一看,是一块心心交叠形状的巧克力。她犹豫了一下, 咬了一口,浓浓的巧克力香一如既往,再咬一口,乳酪的酸味让她十分意外。静初试着再咬一口,竟是胡椒的辣味,忍不住问:“我外甥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为什么会制作味道如此奇怪的巧克力” 卫默说:“他说,这叫‘爱情的味道’。” “爱情的味道”静初回味着巧克力的口感,不知道卫默和令扬究竟有何用意。两人无言对望时,窗外刚好有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卫默先生,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今天的采访可以开始了吗”清甜的声音如藕丝一般划过耳畔,静初回头一看,见到了一位频频出现在各家卫视的美女记者。好一个知性加美貌的女子,五官比 镜头上更显立体,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好久不见,你更漂亮了。”卫默伸出双臂,美人投入他怀中。 简单的一个拥抱,在静初心中,却激起千层波澜。她从不知道,卫默在女人面前竟可以这般亲切。 “一般情况下,我们会给采访的人化妆,方便上镜,可是,卫默先生这么英俊,应该不需要啦。”美女记者用桃花眼盯着卫默弧度优美的下巴。 静初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两人,直到卫默转身对她说:“帮周小姐来一杯柠檬水,常温,不加糖。” 卫默直接宣布咖啡馆今日提前打烊。 几个小时后,卫默更是特意邀请女记者在店内进行烛光晚餐,店长齐达内亲自为两人拉奏小提琴。静初远远地望着两人,想起之前的种种,苦笑一声,将剩下一半的巧克力扔到垃圾箱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饿着肚子继续苦读名著。 读《红玫瑰与白玫瑰》读到一半的时候,静初听到一楼传来交谊舞曲的音乐。读完正篇的时候,卫默送女记者离去,静初这才知道,原来他是会替女士开车门的。 张爱玲说,每个男人生命里都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那么,她算是他脚底的野草吗静初冲着月光微笑,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一股力量。她先是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之后,又做了五十个压腿,边做边恶补交响乐。 我一定会让自己足够优秀的!静初对着月亮,在心中大声呼喊。 静初开始更严苛地控制饮食,早餐一杯燕麦片、一只煮鸡蛋、一杯苦咖啡,中午吃一份三明治,晚上喝一杯牛奶。 三天之后,她终于将自己减至五十四公斤。按照她的身高来计算,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数字。名媛贵妇们开始在课后向她讨教瘦身经验,静初总是微笑着说,因为自己不够苗条,所以减肥容易。 给名媛贵妇们讲完课,她就开始疯狂恶补美术常识。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将演讲的内容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却仍然觉得缺了点什么,干脆来到令扬家中讨教经验。这一次,静初先打了个电话,得知卫默不会出现,方才动身。 盛夏时节,虽是夜晚,室外的温度仍然达到三十六摄氏度以上,热风就像电饭锅中焖出的热蒸汽。而瘦身成功后一身轻松的静初却觉得今年的夏天比往年要清凉些。只是,那种想喝鸡尾酒饮料,想喝 冰镇可乐的欲望却依旧存在。 “一定要忍住。”静初舔了舔嘴唇,买了一瓶冰镇的纯净水,心里想着各种饮料,终于来到了令扬家中。 令扬开门的时候,一股清甜的酒香扑鼻而来。 “小静,你有口福,我今天制作了一款新的巧克力,名叫‘夏日mojito’,还有一款叫‘蓝色珊瑚海’,非常适 合夏天吃。”令扬手持一杯剔透的鸡尾酒走来。 “摸摸什么头”静初一头雾水。 “mojito,又翻译成莫吉多,是加入了薄荷汁的朗姆鸡尾酒,最适合夏天饮用。”令扬说,“快来试试我融入了薄荷汁和朗姆酒元素的新产品。”说着,他拽着静初去看他的新产品。 第一款巧克力用清新的鲜绿色薄荷叶点缀,看上去清新可口。 第二款巧克力则是用天蓝色的巧克力和白巧克力将巧克力块点缀成海浪的模样,巧克力上还插着一把精巧的橘皮制作的小伞,像是沙滩上的遮阳伞。 馋,静初胃中的猛兽在翻滚,馋,静初吞了吞口水,觉得胃酸一时间分泌旺盛,连胃底都快要腐蚀穿了。 “不管了!胖就胖吧!何况我现在已经不胖了!”静初横下心来,伸手去拿那块小浪花和小伞的巧克力,手几乎已经快要碰到巧克力的时候,却停在了半空中。 令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吃啊。你看上去最近又瘦了。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不代表不能碰我的巧克力,纯正的可可是不会长肉的......” “不吃了。我一定要保持身材!”静初摇头,“快来听我的演讲吧!”说完,便在厨房解说起来。令扬听完之后,一边啃巧克力,一边说:“小静,你缺一身晚礼服。” 于是,第二天傍晚,令扬带静初去试衣。静初先选了一件纯白的晚礼服,和卫默那日为她选的那件十分相似,穿上了,果然典雅秀丽。令扬却摇摇头,将一件银光闪闪的长裙递给她:“试试这件。” 静初拿到衣服看了看,便傻了眼——这件衣服虽不是低胸,却是大露背装,而且,这件晚礼服银光闪闪,未免太晃眼了些。 静初摇头:“还是算了吧。不适合我。” 令扬微微一笑:“穿上才知道合适与否。有的时候呢,衣服不是单看款式的,和对方的气场、身高、脸色、气质......” 静初为了避免令扬聒噪,赶紧拿了衣服去试衣间。抱着试探的心态,静初套在了身上,腰部勒得很紧,背后凉丝丝的。她屏住呼吸,吸了两口气之后,才将侧腰的拉链拉上,抬起头来照镜子的时候,她灰心地想:算了吧。 可是,这一次,静初却被镜中人的夺目光彩震住了。长这么大,静初第一次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镜中人蜂腰玲珑,高挑纤长,一双明澈的大眼睛里仿佛蓄满了粼粼秋水。她侧过身子打量着自己的背影。 背部线条虽不够骨感,但弧度优美。经过多日的压腿、瑜伽等运动,静初惊喜地发现,自己终于有了翘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在镜前走来走去,转身,镜子一次又一次告诉她,她终于变成了一个苗条优雅的姑娘。静初端详着镜中人,感动到几乎落泪。 “好美。”这是令扬见到静初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此时的令扬,穿一身白色西装礼服,黑色领结端正地打在雪白的领口上,如此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像北欧的王族。 夜晚的风徐徐吹入礼服店,雪色的纱帘在风中飘飘欲飞,店中雪色的婚纱礼服扬起了裙裾,像是希腊童话中圣洁的云。 令扬如同希腊神话中的王子一般朝她走来,微笑着为她鼓掌,然后,彬彬有礼地将左手背至身后,躬身,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结果,静初伸出手,看得令扬眉心一皱:“小静,你都那么大岁数了,不要啃指头了。还有,步子不要迈得那么大,头发记得做一做,到时候盘起来。嗯,高跟鞋就不需要了,脚上的中跟鞋就可以,不然就像骆驼了,还有,腰上的肉可以趁这几天减掉。” 希腊神话里的仙云不见了。 第36章 第二十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中 希腊神话里的仙云不见了。 “好吧,继续减。”静初说。 静初开始进入严苛的断食状态,早上喝一杯黑咖啡,中午、晚上各一杯豆浆。两天之后,静初开始头疼,疼得头晕目眩,昏天黑地,走路的时候脚下打飘,讲课的时候,嗓子嘶哑,有气无力,示范绘画的时候,眼前发黑,一头撞到了黑板上。课程结束之后,路过日光毒辣的露台时,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胃中天崩地裂般地翻动。 她干脆蹲在墙角休息。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对她说话,像隔了一座深而重的钟鼎一般,远远的,很缥缈,她听不清楚,眼睛也睁不开。 有人拍她的脸,给她嘴边送过来一块清甜的巧克力,氤氲的酒香扑鼻,她想都没想就接过来吃掉,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只见令扬端着一盘牛肉三明治、一杯牛奶蹲在她面前,满眼心痛:“小静,你估计是饿坏了。我让你减肥,没让你不要命呀。” 静初接过牛奶,一口气喝掉,冲着三明治连连摆手:“这个热量好高的,我要穿上那件衣服呀!” 两人正说着,身后响起冷冷的声音,声声刺耳:“吃吧,没人期待你能瘦成模特。” 静初扶着额头转头一看,只见卫默缓缓走来,几日不见,他冰寒的面容多了几许意气风发的神采,可气的是,他手捧一杯摩卡咖啡,香气几乎要将整个二楼都给占据了。 “喝吗?”卫默问。 “不喝!”静初揉着疼到几欲迸裂的太阳穴,接过令扬的三明治,大口大口吃下去,头疼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大半。 卫默也不开口,只轻轻舔噬着摩卡咖啡顶上的奶油,鲜巧克力汁不小心蹭在了他的嘴角,他用手指轻轻抹掉:“很新鲜。” 静初咽一口口水,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三明治和摩卡的热量,咬牙道:“我不要!”说完,掉头就走,卫默一把逮住她的胳膊:“喝了它。” 静初本想挣扎,怎奈她饿得四肢乏力,挣脱失败。 “不喝扣薪水。”卫默说。他俯瞰着静初,一双丹凤美目凌厉中带着三分戏谑。 “遵命,老板。”静初说。 “周记者是我的前辈。”卫默说,“是她带我入行,给我机会。” “干吗告诉我?”静初口是心非地反问。 “没有令扬和她,就没有我。”卫默继续说。 她不知道,那个名叫周璎的女子,曾经给过卫默多大的帮助。 卫默第一次见到周璎,还是他刚刚回国的时候。父亲已经和所有的电视台打过招呼,只要他去求职,一律不准录用。周璎是第一个力排众议接受他实习申请的人。周璎十分欣赏他的艺术鉴赏力,就连创办艺术类节目的提议,也是周璎提出的。也就是说,没有周璎,便没有“星空”的第一桶金,更没有他卫默现在的成就。 而令扬,便是那个得知卫默要创办“星空”咖啡馆,第一个辞掉工作,义无反顾来帮他的人。尽管他嘴上从未提及,但他心中,从未忘记。 静初望着她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将咖啡接过来,猛喝一口,太烫,烫得她的上颌破掉一块皮,用舌头舔一舔,那块皮在口腔中左右摇摆。她端着咖啡,一路走着,头疼的感觉越来越浅,回到授课的教室时,竟全然不疼了。只是,咖啡也太烫了些,烫得她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我呢?”静初自语道,“我又能帮他什么?” 教室门外,令扬与卫默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小默,你要是不喜欢她,就别招惹她了吧。”令扬说。 “为什么?”卫默问。 “或许,小静需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可以和她一起欢笑、打闹、开心地吃东西,最后走向结婚殿堂的男人。而你呢,虽然对她有好感,却和她的生活有着太大的出入,我担心时间久了你会嫌弃她。这对她的伤害,将是致命的。”令扬说。 “为什么是致命的?”卫默继续问。 “你知道什么叫一见杨过误终身吗?你条件这么好,一旦你们分手,她下一次,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平凡的男子?”令扬说,“所以,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下,如果真的喜欢,再去追求她。” “知道了。”卫默说。 半个月后,静初身穿银色露背晚礼服出现在展览现场,妆容无懈可击,解说深入浅出,旁征博引,且将星空咖啡馆不着痕迹地赞美了一番,赢得了满堂喝彩。闪光灯一阵又一阵,镜头无数,静初知道,自己的照片即将被登载到各大杂志、网站上。 “沈小姐,一会儿可否赏光,与黄某共进午餐呢?”解说结束后,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举杯而来,一手抚上了静初的腰肢。 静初刚一拍掉咸猪手,对面卫默就走了过来:“静初,帮我买关东煮去。” 静初有些惊讶:“啊?” 卫默说:“快去,我饿了。” 于是,静初踩着高跟鞋,走了二十分钟,才走到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可是,关东煮居然全部卖光了。静初只得忍着脚痛继续走,又走了十分钟之后,却只发现一家麻辣烫店。 静初灵机一动,对老板说:“多放辣椒!”回到咖啡店,她将麻辣烫倒入法式的洁白磁盘,继而用一朵西兰花和一颗樱桃点缀后递给了卫默。 卫默吃了一口,面无表情,辣,辣得他舌头都要掉下来,喉咙里像有火山在喷发,他却依旧忍着。他英俊的面容几近抽搐,却依旧 以最优雅的姿态吃着,吃完后轻啜了一口冰柠檬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静初仔细端详着他的一举一动,微笑。真是一个优雅的美男子,可是,他只是自己的老板。 “我已经帮你解说完了。我要辞职了。”静初鼓起勇气说。 卫默思忖了片刻之后,道:“好。” 静初找了新房子,搬了进去,离开了那个她倾注了太多感情的地方。终究有些舍不得,她把那本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的行李箱中。搬家后,她将其放在新房间的书桌上。 新入住的房子,窗边有成荫的法国梧桐,绿得那么朝气蓬勃。静初站在新房间的窗口微笑,酷暑未尽,一切的一切,仍然炙热如火。 当她带着自己的新画作,再次敲开钟丹鹤大师的门时,他惊讶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钟大师,我现在已经有艺术气质了吧?”静初莞尔微笑。 钟丹鹤却摇头道:“美女我见过不少,如果你的资质平庸,我也不会收徒,卫默的面子都不行。” 静初用双手递上自己的新作品,那一刻,钟丹鹤的表情严肃到肃杀。他将眼睛瞪得像灯泡一般,双眉紧拧,满脸的肌肉几近抽搐。 那一刻,静初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问: “大师,我画得不好吗?” 钟丹鹤不答,不甘心地打开了静初的第二幅作品,神情更加严肃。他将手中的烟斗吸了又吸,末了,怒视着静初,狠心将两幅画摔在了地上:“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静初看着地上的画,疑惑而愤怒:“大师,你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不好就不好,没必要伤害别人的心血!” 钟丹鹤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可恨的卫默!就因为你是他的女人,他就要把资质这么普通的姑娘介绍给我吗!我搞的是绘画艺术!是艺术!不是垃圾!” 静初依旧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师可不可以再看一看,真的有那么差吗?” 钟丹鹤冷笑:“不,不是差,是充满了漫画风。我觉得,你还是去画漫画吧。出册子给少女们看,说不定还是你的出路。至于油画,你还是放过它吧。” 静初再次被赶出了别墅,两幅画也被扔了出来。别墅内,美女们不断地安慰这位艺术大师:“您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她画得不好就不好呗,生气伤自己的身子呀!” 钟丹鹤微微一笑,不语,猛吸一口烟斗,苦笑,心道:扼杀了一个艺术家,却鼓励她成为一个漫画家,我也不算亏待她了。 抱着自己画作的静初,却不知个中玄机,她默默捡起地上的画作,站在烈日下,发呆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汗珠一滴又一滴。从她的太阳穴上滑落,仿佛连魂也顺着汗珠子溜走了,她机械地坐上地铁,呆若木鸡地回到家中,足足发呆了一整天,才把魂捡回来。 静初将自己的画作端正地挂在墙上。她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画,怎 212 么也不相信这是垃圾。她想打个电话请教卫默,但想起他的冷漠,又 难过得彻夜难眠。 我要靠我自己来证明,我的画不是垃圾。辗转反侧时,静初心下 暗想。 静初站在ainebleau画廊门口的时候,室外气温三十七摄氏度。 本来,已经入秋,已步入微雨池塘见,残荷听雨声的时节,谁知,秋 老虎却来势汹汹,好热烈的秋天。 ainebleau画廊依旧掩映在静幽的梧桐树之间,红砖墙,共三层。草间弥生的蘑菇早已撤掉,这次换的是西班牙艺术大师里波列斯的作品《和平之吻》,是类水晶质的漫画风少女人偶,人偶抱着一只长得像鱼一样的鸽子在亲吻。整个人偶的模型看上去卡通而梦幻。 静初轻轻抚摸着人偶,心中一次次质疑——或许,钟大师所谓的漫画风,本来就是一种偏见? 她正端详着,一阵尖利的男音响起:“美丽的女士,是想买艺术品吗?我们的……是……是你?” 静初循声望去,“马尾辫”馆长的大眼睛几乎要夺眶而出。他一遍又一遍上下打量着静初,围着她足足转了三圈,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静初?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变成漂亮的淑女啦!” 静初礼貌地颔首微笑:“馆长好!” “马尾辫”馆长的兰花指翘啊翘,挥舞着,忙不迭地道:“快进来,好久没见你,我们都想你了!” 静初笑道:“是啊,我力气大,什么模型都能自己扛。” “马尾辫”馆长摇头:“no,no,no,我们是想让你有空带卫默先生来看看呀……” 一提起卫默,静初笑得惭愧而泄气。 “馆长大人,我有事相求,如果我有画想放到你们这里卖,可以吗?”静初毅然拆开画框外的包装,一幅油画展现在“马尾辫”眼前。“马尾辫”盯着画作,眼前一亮。 “马尾辫”似是认真考虑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到时候让卫默先生来拍一张照片……” 静初果断夺回了画作。 第二家画廊,第三家,第四家……静初用了十天的时间走访了数家画廊,分别得到了三千块、五千块、三千块、两千块等不一的报价。比她之前的画价格还要低。静初从第十家画廊走出来的时候,正下着萧瑟的冷雨。狂风猎猎,她的伞被刮得东摇西摆,伞骨和伞面脱节,大滴大滴的雨珠扑面而来。她的裙子全都打湿了,上衣也全部湿透,她单手护着画框,后来干脆扔了伞,双手抱着画,任自己在雨中淋着。 “我那么认真画的画,一定是好东西!”静初用自己的身体好生护着画框,特意拦下一辆出租车。 静初携带满身风雨来到了令扬家,此时,令扬正在用樱桃和少许芭蕉叶点缀新口味的巧克力。 “小静,你怎么湿成这样了?快去冲个澡换上我的衣服,然后来尝尝我的新巧克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37章 第二十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下 静初毅然拆开画框外的包装,一幅油画展现在“马尾辫”眼前。“马尾辫”盯着画作,眼前一亮。 “马尾辫”似是认真考虑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到时候让卫默先生来拍一张照片……” 静初果断夺回了画作。 第二家画廊,第三家,第四家……静初用了十天的时间走访了数家画廊,分别得到了三千块、五千块、三千块、两千块等不一的报价。比她之前的画价格还要低。静初从第十家画廊走出来的时候,正下着萧瑟的冷雨。狂风猎猎,她的伞被刮得东摇西摆,伞骨和伞面脱节,大滴大滴的雨珠扑面而来。她的裙子全都打湿了,上衣也全部湿透,她单手护着画框,后来干脆扔了伞,双手抱着画,任自己在雨中淋着。 “我那么认真画的画,一定是好东西!”静初用自己的身体好生护着画框,特意拦下一辆出租车。 静初携带满身风雨来到了令扬家,此时,令扬正在用樱桃和少许芭蕉叶点缀新口味的巧克力。 “小静,你怎么湿成这样了?快去冲个澡换上我的衣服,然后来尝尝我的新巧克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静初不客气地去冲了热水澡,换上令扬的大号白t恤和松松垮垮的长裤,再次来到厨房,只听令扬说:“这款巧克力是用在七夕情人节那天的。所谓‘流光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款巧克力,送的是伤情的男女。” 静初抢过一块巧克力,狠咬一口,说:“我也伤心,因为我的画和我的资质被钟大师完全否定了。可是,我不相信!我的画一定是好东西!” 令扬似是认真考虑了一下,问明了详情之后,便道:“去客厅,我看看。” 令扬将两幅画端正地放在地板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印象派的画风,已然体现在她的画里,她不是没有创新的。她融入了后现代主 义的幻想元素,将梦呓与科幻联系到了一起。毫无疑问,她的梦想让她的作品独具一格,可是,艺术界真的会认可吗?这种创新,真的算成功吗? 令扬打量了许久之后,转身去自己的房间找了一条新毛巾递给静初,揉了揉她的湿发,道:“擦擦头发,然后和我一起看两部电影吧。” 静初接过干净的毛巾,擦拭着满是疑惑的脑袋:“咦,为什么要一起看电影?” 令扬不说话,三两下寻出一部名叫《凡·高之眼》的片子,打开。看到题目的时候,静初大叫一声:“啊!我的凡·高!”然而,电影开始之后,她看到了一双何其惊悚、猥琐、恐慌、激动、紧张而又丑陋的双眼。 “好吓人。”静初忍不住叫道。 令扬在她脑袋上拍了一记:“别光顾吐槽,好好看。” 两人继续看电影,屏幕上的凡·高一直保持着各种复杂感情交织的眼神,他穿着粗鄙的衣物,头发蓬乱、胡子蓬乱、举止怪诞,满手满身都是各色的油彩。 疯子,静初想这样形容。 这,就是她心爱的凡·高。这位惊世的画家,展现在人前的,比他展现在各种肖像画中的生动许多,凄楚、悲伤、神经、苍凉,让人骇然,电影里,他的一生就此再现。 “小静,你的凡·高吓人吗?”令扬端来一杯柠檬水递给静初。 水中没有加糖,清澈,微酸,温热如令扬的笑容。 静初端着杯子,只觉得层层热度自手中传遍一双手臂,传至心间,直暖遍全身。 “吓人,现实中遇见他,我都怕他会揍我,可是,天才大都是癫狂的呀。”静初说。 令扬不语,两人继续欣赏电影,影片中的凡·高开始妄想,他对弟弟愧疚却索取无度。直到看到他卷走疲惫且苍白憔悴的弟弟所有的钱,抱着并不属于自己的钱哈哈大笑的时候,静初才震惊不已地开口:“他疯了。” 令扬颇有深意地望着静初:“小静,你看,做他的家人多么痛苦,他为了自己,让他弟弟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责任与愧疚。” 静初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令扬温软如午后红茶般的眼神,有些不明白。 剧情还在继续,且越发凄凉。到最后,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凡·高只得到二十五分法郎。他哭得老泪纵横,抱着二十五分法郎发出的哀叹在风中回荡…… 静初侧过脸,默默端详着枕着自己双臂专心看电影的男人。 那个英俊的男人大她六岁,是她的远房外甥,他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可是,静初忽然就觉得,他懂她。 最后,也许连导演都无法忍受这份凄凉,凡·高自杀之前的部分,直接用旁白一笔带过。 趁静初依旧沉浸在忧伤震撼的情感中,令扬打开了又一部电影《花落花开》。这次,是一位女画家的故事。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靠当用人维生,但她一直热爱画画。然而,由于战争以及其他各种意外,她一次又一次与成功失之交臂,最后,她精神失常,死在疗养院。 看完之后,静初泪流满面。 “好外甥,你是想告诉我,画画这条路不易走,想让我趁早放弃 吗?”静初问。 令扬摇头:“不,我是想告诉你,你要好好生活。画是你生命中 的一部分,你画得也很好。可是,同样是画画,达·芬奇、达利,过 的是一种优雅安康的生活,凡·高却是将自己送入了撒旦的怀抱。我 不希望你变成他。” “我……”静初无言。 画画之外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每一份工作,都是为了画 画服务的,可是,这些年来,她又过得怎样呢? 静初端详着令扬英俊如希腊雕像般的脸:“你的意思,是让我先 规划好自己的生活,然后再兼顾画画吗?” 令扬点头:“是的。” 静初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一番:“我懂了!我想通了!就算热 爱画画,我也要有自己的人生呀!”说完之后,她将毛巾扔下,张开 双臂,搂住令扬的脖子:“谢谢你,亲爱的好外甥!我爱死你了!” 令扬想要挪下她的手臂,手却停留在半空中,脸上忽地红霞灿烂。 这个拥抱,是他许久以前就想得到的,这句话,更是让他心跳不 已。他轻抚着静初的后背,正要开口时,静初却松开他,撒腿就跑: “谢谢你!我要走了!” “喂,吃过饭再走啊小静!还有,关于你的未来,你就不想和 我商量商量吗?”令扬起身,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的衣服怎么办?还有,我开车送你啊!” 静初笑说:“不吃晚饭啦!我已经习惯了!我去做该做的事情 了!拜拜!不用送!像我这种穷人,坐久了车会变软弱的!”说着,她跑了出去。 令扬听到一阵清脆的关门声,站在原地,拾起白毛巾,轻轻嗅了嗅。毛巾上的洗发水味是他经常用的那种味道,也有她头发上原本就有的味道,她身上从小就有着一种大白兔奶糖的味道,不知是什么缘故。 他第一次闻到这种大白兔奶糖的味道时,她七岁,他十三岁。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皮肤白得像大白兔奶糖的糖纸。她坐在一辆摩托车上,身后是一片金灿灿的晚霞。 “这是静初,快叫她……”舅公说。 “小静妹妹你好。”令扬说。 “不,你得管他叫小姨,不过,你比她大,直接叫她名字吧。” 舅公纠正道。 令扬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块巧克力摸出来:“小静,给你吃。” 七岁的静初非常开心:“谢谢令扬哥哥!” 舅公纠正:“小静你又喊错啦!” 218 第一次见面时,令扬和这个小姨玩得非常开心。他教她跆拳道, 她学得非常快,一会儿就掌握了要领。他教她打篮球,她也非常喜 欢,还说:“令扬哥哥,我以后要做篮球女运动员!” “不!”令扬将毛巾递给他,义正词严地纠正,“打篮球的女孩 子不温柔,令扬哥哥希望你长得高挑美丽,一定不要当职业篮球手,听话!” …… 他只见过小静几次,便离开了那座小城。有几次,还曾写信给 她,可惜,信写到一半,他总是匆匆撕掉。她是自己的小姨呢,自己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令扬原本以为,自己会将这份感情永远珍藏,而就在高三那年,他知道自己和静初原来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第38章 第二十一章 香雪海 上 四个月后,微博、微信上出现了一位非常暖萌的漫画手,名叫墨墨。她的绘画,既不失美感,又充满想象力,她的文字,温暖而励志,给人力量。 这位漫画手迅速得到年轻人的关注,微博转发量几千几万起。她塑造的暖萌宠物,也开始充斥大家的视野。 这位漫画手非常勤奋,隔一天就会画一个小段字,这位漫画手文学修养良好,每一段文字,写出来就像贴着女读者的心写的一般。 令扬偶尔登录微博、微信的时候,就能看到一群年轻的女孩子在转发这位作者的漫画,每每笑得欣慰。 于此同时,宋家的□□如雪片般飞来。 《宋氏接班人决策再次失误——进军茶饮料功亏一篑》《利剑不在挥舞——宋学祁手机市场失意》《宋氏融资噩梦——宋学祁卖掉会所求资本?》…… “扬叔,我看宋家是要完了。卫默真的不要回去帮忙吗?那也是他的钱呀!”千荔每每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令扬都笑而不语。 直到《宋氏企业陷入危机,宋学祁欲卖其股份》的消息爆出,令扬再也坐不住了。 令扬找到卫默的时候,他正在自家别墅的书房内擦一只玉色海泡石烟斗。来自土耳其的珍贵矿石,雕刻成精致的浮雕贵妇人像,他用真丝轻轻擦拭,细细的抹去每一毫灰尘,令扬来到他的身边,他也没有抬头。 “小默。”令扬先是不动声色地开口:“你最近忙什么呢?” “搞垮宋家。”卫默回答得十分干脆。令扬思忖了一下,夺过卫默手中的烟斗:“你打算制造□□ 来压低股价,进而成为宋家最大的股东,我管不着。但我告诉你,你不要玩得太过了,这是你父亲的基业,也是你的......” “与你有什么关系”卫默打断道。 令扬欲言又止,最后道:“我只是为了你好。你不是想在全世界开遍咖啡店吗难道不需要资金,不需要背靠一棵大树” “融资的方式有很多。”卫默夺回烟斗,继续擦拭。 “回宋氏吧。你大哥根本就不适合当宋家的掌门人。咖啡店的事,从此我来帮你打理。我会帮你完成在全世界开遍咖啡店的心愿。”令扬说。 卫默冷哼一声,寒目凛然直视:“你是不是太抬举你自己了对于一个已经放弃过咖啡馆的人,一次不忠,两次不用。” “小默你......你不是几次邀请我回来,甚至不惜赖在我家不走吗”令扬有些头疼,“如果你真的不需要我,那我就真的不管咖啡店的事了。” 卫默将烟斗擦拭完毕,仔细收到精致的木盒中后,又寻出一支色泽红润的海柳木烟斗,细细擦拭,将整个烟斗擦拭完一遍之后,方才开口:“一个为了星空咖啡店,差点连命都丢掉的人,会不管咖啡店你会吗,二哥” 令扬一听,红润的面色登时煞白:“小默,你......” 卫默小心翼翼地放下烟斗,站起身,步步逼近令扬:“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的小时候吗” 令扬后退一步:“小默,你......” 卫默继续逼问:“从小教我功课和篮球,长大之后,帮我问父亲借到第一笔资金开星空咖啡连锁店,还要借黄千荔的名义给我,你这个二哥可真是煞费苦心。” 卫默步步逼近,令扬后退,再后退。 “父亲大人让你退出咖啡馆,逼我回宋氏,你就照办了。那个连名分都没给过你母亲的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不顾我们的兄弟之情”卫默继续问。 “小默,”令扬抓住卫默的肩膀,“就算父亲再对不起我们的母亲,为人子女,你也要孝敬他。你是继承家业最合适的人选,回宋氏难道有错吗你恨了父亲这么多年,你又得到了什么!” 卫默道:“你呢,孝顺儿子告诉我,你又得到了什么”卫默这一问,却把令扬问得语塞了。为了母亲,一个舞蹈艺术家的颜面,他几乎放弃了宋氏大半的继 承权;为了他最亲爱的兄弟,他学习咖啡制艺、手工巧克力的制作,几年如一日为他的咖啡馆忙碌;为了父亲,他不惜让自己最亲的弟弟伤心......他这三十年来,倾尽自己所能让身边所有人快乐,他又得到了什么 可是,想到自己为身边人付出了那么多,他又无比安心。 “得到什么我得到了问心无愧!”令扬笑道,“你呢你一直拒绝孝顺父亲,你又得到了什么要不是父亲的启动资金,你的‘星空’发展得起来吗要不是你外公和父亲的面子,你以为你在电视台为什么会这么受重视” “你说什么!”卫默揪起令扬的衣领,“你告诉我,你刚才说什么!” 令扬笑得温润如春风:“小默你的确非常有才华,可你真的高估额自己。你总以为自己有实力能解决一切,你嬉笑怒骂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你可知道我和父亲在背后为你善后过多少次你可知道,父亲得知你想进电视台,他又做过什么” “你住口......” 卫默揪住令扬衣领的手突然倍觉无力,他倏地松了手,颀长的身子重重地坐在沙发上。为了掩饰自己的挫败感,他顺手打开洛可可风的烧水壶,水在冒泡,沸腾,好一个华丽的水壶,骨瓷,镶金边,绘制着华丽的都铎玫瑰。 他本以为,他安然享受的,是自己亲手创造的一切。 令扬打量着一脸颓唐、双目空洞的卫默,心中像被连捅了几刀一般。上次看到卫默出现这种神情,还是前些年他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时,他还没去法国,两人的关系,也不像现在这般复杂,刚从剑桥回来的小默,稚气未脱,为母亲的去世哭成花猫。 “小默,”令扬抓住卫默冰凉的手,握紧,“你不必否定自己,我只会帮你搞搞咖啡馆,可你的商业头脑,二十个令扬也比不上。回宋氏吧,还有,相信股权的事你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放过宋氏......” “关你什么事!给我滚!”卫默指着门口,手指抖如筛糠。 令扬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转身离去。卫默一口气将杯中红茶饮尽,想要去拿刚烧开的纯净水,手一抖,不小心将另一只手烫伤,手背迅速泛起一个大水泡。 “啊!你这个瘸子,手也瘸了吗!”此刻,卫默心中响起一个讽刺的声音。 如果那个蠢丫头在,她必定会这样说吧明明是她弄伤了他的腿,却反被她叫了几个月瘸子。窗外,不时何时下起了细雨,阴冷的,潮湿的,打落黄叶无数。 冬天来了,不知那个傻丫头有没有发胖离开了他,她现在的生活如何她的大眼睛,还是像水中的黑珍珠般清朗剔透,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吗 卫默拾起手机,拨了出去,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她。她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卫默继续拨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卫默百折不挠,手机终于v 关机了。王阿姨已经做好午饭,是按照他的严刻要求烹制的。虾是太湖的活虾,只挑中等个,去虾线;炖鲈鱼用的不是料酒,而是酱香茅台;米是胭脂米。高脚杯中盛着的是雷司令白葡萄酒,世界上最好的白葡萄酒——所谓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 卫默越发觉得自己生活中的一切,奢侈苛刻,且中西合璧得荒唐。 “少爷,你的手没事吧”王阿姨打量着卫默手背上的水泡,关切地问。 “没事。”卫默说。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卫默看一眼来电显示,居然是静初。 一口饮尽杯中的白葡萄酒,卫默的眼梢终于泛起几丝喜悦,接起电话,却依旧是审讯:“这么慢好大的架子。” “谁架子大了,我们开了一上午的会,午饭我都没吃!你找我做什么”静初问。 “开什么会请假过来,我受伤了。”卫默瞥一眼自己手上的水泡,说。 “伤到哪里了王阿姨呢喂,你干吗挂电话!”静初气急败坏道。下午还有一堆的创意要想,漫画还没开始画,可是,她的心忽然就揪了起来。 “总监,我想请一天假。”静初鼓起勇气说。 静初来到卫默的别墅时,卫默正用包着雪白纱布的右手拈起一块芒果。 “你这个瘸子,现在手也瘸了吗”静初问。卫默不答,心中却开出一大片金灿灿的芒果之花。“干吗不理我王阿姨呢我是你的免费用人吗”静初没好气 地说着,却换上拖鞋,将茶几上的果皮一一收起。“她回家了。”卫默抬起头,端详着如今的静初。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长款呢大衣,长发及腰,高挑而窈窕。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卫默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的老话。 “ 需要我做什么,快点讲。我可是请假出来的!”静初说。 “把碗洗了。”卫默说。 静初将厨房里的餐具统统洗干净,回来,只听卫默道:“把地吸一遍。” 静初用了一个半小时打扫干净地面,干脆连猫粮也备满,满头大汗地站在卫默的面前:“说吧,还有什么事” 此时的卫默已然穿上一身笔挺西装,衬衣雪白:“帮我系领带。” 静初犹豫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领带。卫默微微探下身。静初帮他的领带打结时,他的呼吸如蚕丝般扫在她的手背上。 第39章 第二十一章 香雪海 下 此时的卫默已然穿上一身笔挺西装,衬衣雪白:“帮我系领带。” 静初犹豫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领带。卫默微微探下身。静初帮他的领带打结时,他的呼吸如蚕丝般扫在她的手背上。 干脆,利落,漂亮的领结。卫默只觉得一股浓浓的醋意涌上心头,抓住她的手,训斥道: “你蠢吗?请假来我家当用人?” 静初反驳道:“我就是蠢。谁让你总是板着脸,对谁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连个朋友都没有,真怕你死了都没有人帮你下葬!” 卫默一愣:“你过来。”说着,他拖着静初的手便往他的书房走。卫默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有意大利的达拉木马和玻璃蜡烛、梵蒂冈的整套仿画、日本的和服人偶、 普罗旺斯的精油…… 一年来,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顺手帮她带点小礼物,还会顺手贴一个标签标明产地,可惜的是,因为谨记令扬的叮嘱,从未送出过。 “给你的。”卫默说。 静初望着箱子里一个个可爱的小东西,眼圈一红。 窗外,冬风阵阵,窗内,暖得她心中的玫瑰都要绽放了。可是,自己还配不上他。 “画册我要了,就当我今天帮你当用人的佣金吧。其他的,你送给更漂亮优秀的女孩子吧。”静初说着,取走画册。其他的,半分未取。 “给你买的东西,我不送别人。”卫默说。 静初的眼泪簌簌落下:“你这个坏人,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明明我配不上你,明明不会走到最后!去追求那些名媛们吧,以后不要来烦我了!”静初说着,转身要走,卫默再次抓住她的手:“做我女朋友!” 静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怔,晶亮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她等了这么久,等的便只是这一句。 “做我的女朋友。”卫默重复了一遍。 静初果断摇头:“不。我配不上你。与其到时候被你嫌弃和抛弃,我宁可从来没开始过。你的手应该问题不大,我走了。”说着, 挣脱开卫默的双手,转身离去。 “我送你。”卫默说。 “不用。”静初说,“你的车太好了,我坐着很不习惯。” 窗外的天不知道何时起更加阴沉。卫默本想载静初一程,发动好车子,追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静初已坐上一辆摩的。 忽地,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接起来,是一个喜讯,他嘴角扬起,可就在此时,天空中冷雨转雪,变天了。 卫默第一次召开宋氏的董事大会,是在一周以后。之后,他高调宣布宋学祁开发的茶饮料品牌退出市场,并将手机生产线全部停止,将眼光投向电影业,先是在各大商场建立了宋氏的电影院,紧接着,大手笔投资投拍怀旧青春电影。 宋氏开始实施大规模换血。三个月之后,卫默将大哥宋学祁彻底架空。宋氏投资的第一部影片上映,十天后票房超过十二亿元,宋氏净赚几亿人民币,宋氏的股票也起死回生。卫默成为各类商业杂志的封面人物,他经常出席各类商业活动,已经成为圈内人的风向标。 与此同时,狗仔队也瞄上了他,更偷拍到他与黄家千金黄千荔一同进餐的照片,对此大做文章。 同时,在时令扬的带领下,星空咖啡连锁店在全国遍地开花,北上广深及成都、大连、青岛等地连锁店增加至三百家。星空咖啡馆以口味奇妙无穷的巧克力和浓郁的艺术气息,全面征服全国一二线城市。 令扬更亲自在全国一二线城市展示自己的手工巧克力制艺,并获得了“星空下的巧克力爵士”的称号。 令扬新推出的巧克力“冬的绽放”,将日本的冬樱和国内的照水梅花汁融入巧克力,以其清香的口感和香奈儿五号香水瓶的造型,被评为最具时尚感的灵感创作,更在全国的星空连锁咖啡馆内,直到脱销。据说,香水瓶是黄家千金黄千荔本人的,第一朵冬樱,也是黄千荔从日本北海道带回的。 令扬自己也推出过一款巧克力,简洁到朴素,却又朴实到高雅。外观是朴实无华的长方形,灵感来自书本,打开,内含着几颗常规的长方形巧克力,有蓝莓口味、海盐口味、伏特加口味。他为书形巧克力命名为“恋恋笔记本”,意为长久的爱。 著名影片《恋恋笔记本》中,男主女主白头偕老,老去之后,女主却失忆,男主只得为她读两人相爱的日记,巧克力的名字,寓意久远,成功跻身三十岁以上人群的巧克力消费市场。 圣诞节将至,每天都可以看到年轻姑娘们秀自己的星空咖啡馆体验照片。 寒冬时分,秋风萧瑟,一位名叫墨墨的女漫画家励志暖心漫画温暖着无数妙龄女子。她为每一个奋斗的年轻人打气,读书的、刚毕业的、找工作的、为理想奋斗的年轻人,都是她鼓励的对象。她的漫画场景唯美而朦胧,人物设计有着梦幻的娃娃风,依稀能看出作者从凡·高画中得到了许多养分。 “小静,墨墨是你吗?”曾有几次,令扬忍不住拨过电话去问静初。 “不是我!”静初慌忙回答。 “那你为什么最近不出现呢?如果不忙,回咖啡馆总部来帮忙吧。”令扬说。 “不了,我还有事,好外甥,你真的太出色了!星空咖啡馆在中国一定会超过星巴克的!”静初说。 说完之后,静初搓搓双手,吃几口泡面,继续画。现在的她,吃泡面不再是因为拮据,而是为了省时间。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要画画,每天还要读书,卫默给她开的日常课程,她几乎没有一天耽误过。 她也学会了记日记,不但记录每天学到的东西,还会记录她每天的成绩: 今天,完成一幅非常得意的漫画,得到一万多次的转发,很开心。 今天,我的漫画没有得到充分肯定,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认真地在创作了。明天的漫画,一定更用心。 今天,思维有点枯竭,一定是我读书太少。每天读五十页书难道不够?今天一定认真看八十页书。 今天,学会了用数位板画画,以后,我画漫画的速度会更快。今天,完成了这辈子最好看的一幅上色图,很开心。今天,我微博上的粉丝达到了二十万,庆祝一下,可是,不能多 吃,吃完肉,一定要喝茶来去油,不能发胖…… 静初辞掉了工作,为了她的漫画,她绞尽了脑汁,翻烂了身边所有的优秀漫画,终于,得到了诸多认可。如今,她画的暖心励志漫画即将结集出版,她沈静初即将拥有第一本属于自己的出版作品。为了这本书,她再次变回了每日吃泡面的邋遢宅女,只是,每次出门的时候,她将三千青丝濯洗成黑缎,窈窕如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来一大片艳羡的目光…… 静初将自己和卫默的故事画成了一本漫画,一本将不修边幅的女汉子打造成优雅姑娘的漫画。她感谢那个成日训斥她的男子,是他让她蜕变成蝶,只可惜,他需要的不是在低矮花丛中飞舞的小蝴蝶,他追求的女子,应该唱着《凤求凰》这样的不朽诗篇。 每次想到这里,静初总觉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卫默啊卫默,哪怕我配不上你,我也要为了你,变成更好的自己呢!想到这里,静初抚摸着那本看了又看的笔记本,又一个漫长的冬夜在绘画中消逝了。 来年的春天,第一次新雨之后,静初的漫画书出版上市。莺飞草长的时节,静初开始准备第一次签名售书活动。如今的她,微博的关注量已达百万。 油菜花开的季节,静初来到沪上书城签售,大批鲜嫩的初中生、高中生和大学生们抱着她的书来讨要签绘。 她飞快地签字,画着一幅又一幅她塑造的漫画人物墨墨,直到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响起,瞬间将这个热闹书会的温度降至零下: “沈静初,你是骗子!” 静初听到一声冰冷的训斥,四处顾望,却寻不到声音的主人。 少女们开始疑惑,议论声一片:“为什么说墨墨是骗子,难道她抄袭了?” “沈静初,你是背弃梦想的骗子!” 怒喝声通过麦克风传来,在四面八方回荡,寻不到声源。 “为什么说我背弃梦想?你敢现身吗?”静初站起来,大声道。 “因为赚钱容易,所以你就放弃油画,专为迎合少男少女而画吗?你的梦想呢,你的骨气呢?”麦克风中的声音凛冽如冰击碎玉,却又异样地好听。 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咦,这不是卫默的声音吗!” “真是默叔的声音哎!他不当主持人回到宋家当掌门人,怎么现在跑来墨墨的签售会捣乱?” “难道,默叔跟墨墨……” 众人议论纷纷。 “谁说我放弃了!”静初大声开口,举起身后的一幅油画。 “你是行家,你看,难道我没有进步吗!我不像你,生在豪门望族,我画画鼓励少男和少女们努力奋斗,难道有错吗!” “是吗?”麦克风传出的声音似乎添了几分暖意,“半年没见面,你只画了一幅?让你写的日记,你也没写,你这种人,真是没救了!” “你才没救了!你只会对别人颐指气使吗?你能让宋氏企业起死回生,有种你现在现身啊!”静初拍着桌子恼道。 众人的惊骇声中,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自远处翩翩而来,英俊,冷清,如西洋油画中走出的优雅王子。 他携带春日的香气而来,在梨花白中走近了她,俊美的丹凤目粲若寒星。 少女们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路。他径直走到长发的白衣女子面前,拿起一本书:“墨墨?暗恋我到连取笔名都没忘记我?” 白衣的长发女子反驳道:“关你什么事!墨子、默多克,都是暗恋你吗?” 优雅的王子开始翻书:“第五页,男主管女主叫绿巨人;第十五页,调戏有腿伤的男主,偷偷画他;第三十五页,为男主勤奋减肥……哪一个情节,写的不是你这胖子?” “我……我现在不胖了!”静初反驳。 少女们更加惊讶,纷纷举起手机拍摄。 “那就做我的女朋友!”卫默说着,扳过静初的脸,重重吻下去。 静初挥起一拳,被卫默迅捷地擒住;静初踹来一脚,卫默潇洒而敏捷地闪开;静初拿另一只手偷袭卫默的小腹,卫默擒了她的另一只手;静初再次抬脚。 “默叔加油!扑倒墨墨!” “哇,看比武招亲哎!” 少女们饶有兴致,还有人将动图和抓拍发至微博、微信,引起转发无数。 “卫默你别闹了!你不是在投资电影吗?不是在你们家商场兴建亲子项目吗?快去忙啊!”静初怒道。 “够关心我。”卫默将静初死死扣在怀中,向诸位拿着手机的少男少女们道:“你们的墨墨姐姐已经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我没……”静初辩解道。 “她害羞了。”卫默打断道。 正说着,又一阵《telllaurailoveher》的音乐响起,只见几十个花童,在一个大人的率领下推着一辆月亮形的花车走来。月亮由无数的白玫瑰组合而成,香气浓郁成香雪海。 “少男少女们,你们的墨墨姐姐曾经是个一百三十多斤的胖子,但是,她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她爱的人,变成现在这样优秀美丽的女子。”卫默说,“她值得你们所有人学习。” 少女们开始尖叫。 这时候,古老而悠扬的音乐越来越响亮: telllaurailoveher,telllauraielllauranottocry myloveforherwillneverdie … 花童们围在一起,开始唱:“tellgiellgingchui needher…” 静初就这样被包围在花海和花童之间,她觉得,自己又做梦了。 可是,这场梦,未免发生得太快了些。 第40章 番外 少年令扬与少年卫默 年幼时,令扬跟着母亲住在海边的小城。 每天的黄昏时分,母亲会带着令扬在海边散步,他喜欢赤脚脚踩着沙滩,偶尔会踩到小螃蟹、小虾米,看不分明,四周的灯光有些幽暗,一如家中的感觉。安静,温暖,只是因为少了一个人,而莫名忧伤。 是的,那时候,令扬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只知道,外婆每年会来家中几次,说的话都是他半懂不懂的:“把这个孽种还给他,你回家好好生活,嫁个好人家!” “你要是喜欢当单亲妈妈,我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可是,他没有被送走,外婆也没有和母亲断绝母女关系,只是联系得少了许多。 有时候,令扬觉得十分奇怪,许多平凡的妇人都有丈夫,许多顽劣的孩子都有父亲,为什么美丽不凡的母亲就没有人疼爱,乖巧懂事的人就没有父亲呢。 其实母亲不乏追求者,有位高大英俊的篮球教练就十分喜欢来家中做客。搞笑的是,他不像别的追求者一样买一堆垃圾食品讨好母子俩,而是送哑铃、篮球、及运动衫给令扬,教他打篮球和散打,令扬的篮球技能和散打技能就是从那时候学起的。 母亲身体不好,令扬从小就学会了做饭,还看中医的读物,他很早就成了“妇女之友”——“妈妈,女人身体偏寒,西瓜是寒性的,你不能吃太多西瓜。” “妈妈,吃螃蟹的时候一定要就生姜,不然会肚子疼的。”“妈妈,你要多喝豆浆,女人应该需要一些异黄酮,还能补充钙质,不过我就不需要了,男人喝多的话,豆浆中的雌性激素会让我变娘的......” 令扬的唠叨技能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初步培养了起来。他刚从篮球场出来就回家系上围裙,给母亲炖汤,这样的画面已经成为他小时候生活的一个经典片段。 令扬十三岁那年,母亲病了。于是,他跟着母亲回到海边小城的邻城——一个匪气十足的小城。那里的人说话嗓门大,吆喝三五声就可以打架,母亲生病住院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过病患家属对护士拳打脚踢。 女人的世界啊,真是复杂。令扬摇摇头,继续炖汤。于是,汤的香味招来了一只“馋猫”,馋猫的名字叫静初。 “大外甥,你炖的汤好香啊!我可以尝一口吗我知道这汤是给姐姐的,我就吃一口!”七岁的静初说。 这个小女孩拥有清亮而干净的大眼睛,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可她身上穿着油腻腻的男装,说是在学油画,结果画得满身都是油彩。 “好。”令扬舀了一勺汤,吹散了热气,把勺子凑到小静初的嘴边。静初一口喝完,一边又蹦又跳地离开,一边大叫:“烫死我了啊!” 令扬摇摇头: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还各不相同,妈妈就喜欢这种温度的汤,静初却嫌烫。唉!不过,静初又跟别的女人和女孩子有些不同。 其他的女人不是化妆打扮,就是唠唠叨叨。 别的女孩子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叽叽喳喳。静初既不打扮,也不唠叨,更不叽叽喳喳。她整天拿着画笔画啊画,有时候还帮助家中的汽修厂做一些事情,小小的她就会补轮胎了。常常弄得脸上脏兮兮的,像只猴子。 静初有时候还很关心他。 “大外甥啊,我让我老爸准备双份的牛奶和鸡蛋给你吧!你正在长身体!” “大外甥啊,你不开心吗你妈妈的病会好的!她才三十多,很年轻!” 令扬觉得心里暖暖的。 晚春时分,令扬放了学回来,有时候会看见静初在夕阳下画画。汽修厂有许多垂杨柳,在夕阳下随风摆动,把静初好看的脸弄得光影斑驳。静初在垂柳枝条中支开画架画画的样子,他这辈子都记得。 七岁的静初已经学会了素描,用炭条笔画人的轮廓,画得很烂,画谁都像猩猩。不过,她画的眼睛很有神,可谓物似主人形吧。 可是,她的上色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可能是他从小就被母亲带着看了不少画展的缘故吧,他看了静初的画,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静初,我来教你散打吧!”令扬说。“好啊,太棒了!这样我就可以打遍学校无敌手啦!”静初说。事实证明,她的确是散打的好选手,学得很快。她跟着令扬学散打的那段时光,是令扬十三岁之前最难忘的时光。 可是,人生哪能这么一成不变呢 他既不会在外婆的堂弟家长住不走,他那十三年未见的父亲,也不会凭空消失。在母亲所住的医院里,令扬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高大,样貌英俊,举止绅士。他的目光中似乎隐藏了深不可测的事情,他的嘴角偶尔会扬起,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跟我回上海吧。”父亲说。 “爸爸”令扬懂事地叫道。父亲却自嘲地一笑:“在家里,你这样叫可以,但在外人面前, 你不可以这样叫我。”家令扬喜欢这个字。可是,事实证明,父亲所谓的家,只是一个偌大的,有着华丽的装饰和众多用人的房子而已。 父亲不会经常出现,他拥有自己完整的家。而自己和母亲,只是他许多家中的一个。 母亲生病,父亲时常会让令扬隔壁的美丽妇人来嘘寒问暖。那是一个比母亲更美丽的妇人,高雅娴静,温柔慈爱,她的眼神比母亲还要倔强。她还有一个漂亮帅气的儿子,比自己小三岁,小家伙似乎不会笑的样子,妇人管他叫小默。 母亲去世之后,美丽的妇人曾经要求令扬住在自己家中,还要求小默陪自己玩耍。可是,小默真的是个非常孤僻的孩子,他不爱玩耍,只爱板着脸坐在家里读书,无论是名著还是漫画,甚至杂志都看。 令扬还记得自己看到他在翻一本名叫《芭莎艺术》的杂志时说过的话:“我说小默啊,时尚和艺术,还有女性的化妆品似乎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后来,父亲告诉令扬:“小默其实是你的亲弟弟。你要好好照顾 245 他,但不要告诉他你的身份。”令扬知道后,自小时候起练就的唠叨技能开始变本加厉。“小默,你总坐在那里看书是不行的,身体会变坏啊......”“小默,你看你总不运动,现在感冒了吧,要不要和我一起练散打” “小默,你喜欢打篮球吗打篮球可以长得更高,虽然你现在身高也不错,万一哪天你停止长高了呢” 令扬得到的往往是一个白眼,外加一句:“你好烦啊!”卫默从美国回来的时候,给他买了他梦寐以求的篮球,篮球上有乔丹的亲笔签名。然后就把他拒之门外,继续躲在房间里看书,他这次看的是纯英文版《哈利·波特》。 令扬见卫默不理自己,只好自己在别墅外打篮球。他的后院里有两个篮球框,是小默的母亲特意让人帮忙安装的。令扬有时候会和同学一起打球,有时候自己打,不但能锻炼身体,也能打发一些荷尔蒙旺盛时期的时光。 令扬有一次约了几个同学一起打球,他这次遇见了真正的高手——一个身高一米九七,体重九十三公斤的高三学生。那名高三学生的外形酷似《灌篮高手》中的大猩猩,球技也和大猩猩类似,被他撞一下,会被反弹出很远。这次,令扬失败了。 令扬被撞得弄破了手掌,还摔了一个重重的跟头。对方在看他的笑话,他们队的人都吓破了胆,准备放弃。这时,有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出现在他面前。 “打得这么烂,丢人吗”声音冷酷。令扬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青春而桀骜的帅气脸庞,那张脸和自己 的五官有着三两分的相似,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溢满了关切。 “我要加入。”小默说。“你”令扬十分惊诧。那个只会把自己关在家中读书的小默,居然会打篮球 令扬忍不住说:“小默你真的会打篮球吗不要勉强啊!”你的大腿还没有“大猩猩”的胳膊粗,万一被打坏了怎么办呢 小默白了令扬一眼:“体育老师教过!”令扬看到小默拍小皮球般的运球技术,有种想要找他体育老师吵架的强烈冲动。 “大猩猩”哈哈大笑,从他手中抢来了篮球,还用屁股一下子把他给撞出了球场。身为某初中校草的卫默同学就这样华丽地摔了个狗啃泥,膝盖还破了皮,出血了。 “大猩猩”灌篮成功。 球重新回到了小默的手上。这次,小默的丹凤眼中充满了杀气,不管是三分球还是单手投篮,他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只见他抄起篮球,又开始用拍皮球的方式运球。 他拍着拍着,突然换了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单手往前扔。“啪!”球砸在“大猩猩”的脸上。结果,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两人打到最后,身上都挂了许多彩:嘴角、手臂、膝盖......令扬的散打功夫不错,两人总算没有受更多的伤,小默的打架技术也比打篮球的技术好得多。 “大猩猩”被打跑了。 他的队友们也被打跑了。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背对着背,大口大口地喝宝矿力,最后,干脆都躺在地上看蓝天,感觉自己的骨头像被拆了一般。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秋高气爽。天空湛蓝,流云飘浮在天空中。 云层在不断变换着形状,这个时刻,变成葫芦娃的模样,下一时刻,又变成圣斗士中的不死鸟一辉展开双翅的模样。 葫芦娃有兄弟,一辉有个妹妹,哦不,是弟弟。 又过了一阵,云朵的形状变得难以形容,葫芦兄弟和圣斗士不见了,他们彼此的兄弟却还在身旁。 “小默啊,你怎么想到要打架的,打一米九多的大块头是要付出代价的啊。下次打架记得先认清对象。”令扬对着天空,开始唠叨。 “啰唆。你好烦。”小默对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 “烦我也要说,你这几天感冒刚好,要不要和我一起打打篮球,锻炼身体”令扬说。 “然后被一直犯规的大块头打得落花流水”小默不屑道。 “我知道他一直在犯规。”令扬说,“我只是想看看在这种情况下,我是否还能拿到分数。” “无聊。”小默说,说完,坐直了身子,捡起篮球,扔给令扬,“有空教我。” 令扬看着小默那个明明一瘸一拐,却又拽得要死的背影,勾勾唇,爬起身朝他跑了过去:“你看你腿都磕破了,我背你回家,等你养好伤,我再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