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 第一章 那个下雨天 有一方世界,广大无边,名曰浩域。浩域中心,有一片圣土,名曰神洲。神洲以东,有茫茫大海,海中大小岛屿星罗棋布,灵族在海岛上繁衍生息,是为瀛洲。神洲以南,有莽莽群山,山中蛮族部落不计其数,是为蛮洲。神洲以西,荒漠群山间以草原,多生妖邪,是为荒洲。神洲以北,冰原雪山奔行不息,冰凌雪花片刻不止,期间圣灵,不论种族,不分形体,统称为雪族,是为玉华洲。 武皇帝国,前身是神武帝国,崛起五千年前。位于圣土神洲的东南,东临大海,西靠通天山脉,向南囊括了蛮洲的一小部分,北方是连绵的雪山。自从上古之战结束之后,元气均分,天分四季,地分寒暑。武皇帝国的位置刚好是处于寒暑的过渡地带,虽只有一国,但也兼具了各地所长。 摘自《大陆通史(武皇帝国版)》 虽然说不上来具体是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天了,但是轩辕皓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那个下着细雨的夏日的午后。 轩辕皓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他们的高矮胖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轩辕皓记忆中唯一的亲人就是那个整天胡子拉碴的老男人,他的名字就是那个老男人给他取的。然而,他也不知道那个老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只是在他偶尔喝醉了的时候听他说好像是当过兵的,而且好像还做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听那个老男人说,自己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他们一起生活在武皇帝国象郡一个叫做刘家集的小镇子上。 那个老男人瞎了一只眼,手脚还多多少少有些残疾,如果他真的当过兵的话,那应该是战场留给他的唯一的印记了。荣耀?地位?这些东西,轩辕皓从来都没有从那个老男人身上感受到过。他只知道,从自己记事的时候起,外人看待那个老男人和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从来都是那么的厌恶,恨不得他马上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享受同等待遇的,就是跟在老男人身后的轩辕皓了。偶尔有那么几次,轩辕皓听到那些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小声嘀咕“看,这就是那个老东西的小崽子!”“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居然肯给他生了这么一个孩子!”“那也说不准哪!没听那老东西说嘛,他可是当过军官的!”“哈哈……他要是当过军官,那我就是帝国元帅了!”“哈哈哈……”时间长了,连轩辕皓自己也开始厌恶他,想要和他撇开关系,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因为只要是离开了那个老男人,他就要饿肚子。 老男人喜欢赌,喜欢喝酒,要说他更喜欢什么,那就是喝点小酒之后再去美滋滋的赌上一把了。但是老男人从来都不欠帐,没有钱,他宁愿忍着。而且,他也从来都不搞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他所拿到的每一个铜板都是靠着自己挣来的。呃……比如说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点什么东西拿去卖掉什么的,当然了,偶尔也能捡出三五个铜板来。 那一天,下着细雨,正是喝酒赌博的好天气,老男人出奇的没有出门,而是待在家里好好的照顾着轩辕皓。轩辕皓知道,他一定是又没有钱了。刚刚吃过午饭,他们居住的破院子里就来了一个人,一个满面风霜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看年龄,大概是三十多岁吧。 那个中年人走进四周用捡来的木条和木棍围起来的院子,看见瑟缩着在屋角躲雨的轩辕皓和浑然不把淋雨当回事儿的老男人,还没有说话就先红了眼眶。他扑通一声在院子里跪了下来,头在地上磕的砰砰直响,砸的水花四溅,口中说道:“钱叔,可找到你了!” 老男人一愣,努力的瞪大了仅剩的一只左眼,显得很是惊讶,连忙把自己不太干净的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的衣服在淋了雨之后会把手擦得更脏。他颤抖着站起身来,拖着自己那受伤的双腿,一步三晃的走到那个中年人的身前将他连忙搀起,也红了眼眶:“黑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哦,原来这个老男人叫姓钱哪!嗯,还有,这个大叔姓黑。他姓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姓黑呢?姓白多好!镇子东边吃的最好的那一家就是姓白!”轩辕皓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说道。 那个叫黑子的中年人执意的不肯起身,钱叔费了好大劲也没有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正当他们两个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探头探脑的啃着鸡腿走进了院子,瞪着两个扑灵扑灵的大眼睛,不解的说道:“天叔,你在干什么?” 轩辕皓看到那小男孩手中的鸡腿,两只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完全没有顾得上去纠结那个中年人到底是姓天还是姓黑这个问题。但是,老男人跟他说过,别人的东西,人家不给,自己是不能抢的。所以,他艰难的吞了两口唾沫,没有了任何动作。 那个不知道到底是姓黑还是姓天的中年男子听到身后的叫声,终于不再坚持,从地上站了起来。钱叔也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看到了黑子背后的小男孩,笑着问:“这是谁啊?不会是你家的小崽子吧?” “哪里。钱叔,你是知道的,我的心早就跟紫烟一起死在了战场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小崽子呢?”黑子苦笑着答道,“我是带着任务出来的,主要是想找一些好苗子培养培养。这是东城家的,被我给拐出来了。” “哦……是葛东城的小崽子啊!真是没想到,当年的小鬼头现在都当爹了!”钱叔颇有些感慨的说。 黑子笑着接过了话:“可不是吗!一转眼,我都三十出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钱叔,里面那个是……” 钱叔连忙抬起手打断了黑子的话:“别瞎说,你看我这副德行,谁能看得上我?世界上男人多的是,哪个女人要是能跟我过那还真是活见鬼了!他呀,是我从路边捡来的,也就当是给自己找个伴了!哈哈……对了,我们到房间里去说吧!”说着,他就把黑子往房间里让。 黑子摇了摇手,回身叫过他身后的小胖子,指着轩辕皓对他说:“天奇,看到屋子里那个小哥哥了没有,你先去找他玩,我跟爷爷有点事情要说。” 葛天奇点点头,晃晃悠悠的向着屋子里走去。他这一进房间,轩辕皓眼睛都绿了,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的鸡腿,就差眼睛里没有长出钩子了。 葛天奇被轩辕皓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爹告诉我说,不要跟不认识的人玩耍。我还是出去吧!” “别呀!”轩辕皓盯着鸡腿不停的吞着口水,就算是吃不了,看着也能解解馋哪,更别说还能闻到味儿了! 葛天奇好奇的看着轩辕皓,真的没有走。轩辕皓一边吞着口水,一边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办法,还别说,还真给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对葛天奇说:“我叫轩辕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葛天奇,我爹是葛东城。”葛天奇毫无防备的说。 轩辕皓再次吞了一大口口水,接着问:“葛天奇,你看,现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们就算是认识了,是吧?” 葛天奇歪着脑袋想了想,用力的点头回应:“嗯。我们现在认识了!” 轩辕皓一看有门儿,飞快的从一旁摸出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饼子,用袖子三两下擦掉饼子上的绿毛,然后递到了葛天奇的面前:“这个,很好吃的,我们换换!” 说实话,葛天奇还真没见过放到这个程度的饼子,完全没有看出来轩辕皓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在他的印象中,第一次见到的食物都是很好吃的。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用自己手中的鸡腿换来了轩辕皓的饼子,还腼腆的说了一声“谢谢!”。 轩辕皓几乎是硬把鸡腿从葛天奇的手中抢过来的,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谢谢不谢谢的!他大口大口的把鸡腿上的肉咬进嘴里,胡乱的嚼几下就往肚子里咽。他可是很清楚自己递给葛天奇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能想象的到如果葛天奇把那个东西放进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他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要在钱叔和黑子进来之前把到手的鸡腿全部都吃进肚子里去,至于说味道嘛……按照以前有数的经验,嘴巴里的味道应该足够自己回味一整天了! 葛天奇看到轩辕皓的吃相,像是被吓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看到轩辕皓吃的那么开心,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换来的东西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就非常得意的举起自己手中的饼子对着轩辕皓晃了一下,然后充满期待的一口咬了上去……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第二章 那个老东西 葛天奇一口咬下去,发现没有品尝到自己想象中的美味,不知道为什么,耳朵里面还听到嘎嘣一声响,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牙齿有些松动。他脸上得意地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疑惑。在这些疑惑的驱使下,他不信邪的再次咬了一口,这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是自己的牙齿不行了吗?”葛天奇如此想着,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发现自己的牙齿真的不行了,因为,自己的手上染上血了! 葛天奇满脸委屈的看着轩辕皓,嘴巴撇了又撇,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哭着跑到了院子里,高声喊道:“天叔,我的牙齿坏了,吃不了好吃的了!” 那位被钱叔这个老男人称呼为黑子的天叔一愣,连忙把葛天奇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他:“天奇,怎么了?你牙齿怎么不行了?” 葛天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就举起自己手中的饼子晃了晃,张大嘴巴又是一口咬了上去,紧接着就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沫。这一下,黑子算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情,有些生气又有些想笑,看着站在对面的钱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钱叔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子把轩辕皓拎了出来,气急败坏的说:“不是跟你说了不能抢别人的东西吗?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轩辕皓这个时候嘴巴里是塞满了东西,脖子一硬,模模糊糊的说:“我没有抢,是跟他换的!不信你问他!” 钱叔和黑子没听清楚轩辕皓到底在说什么,葛天奇倒是听明白了,他一边在黑子的怀里抹着眼泪一边点着头说:“嗯,是的。我跟轩辕哥哥换了好吃的,他能吃,我吃不了,我的牙齿坏了,都流血了!”说到这里,葛天奇更加觉得委屈,哭得更痛了! 钱叔是满头的黑线哪,哆嗦着手指着轩辕皓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明白了怎么回事的黑子更是哭笑不得。这……这到底该怎么说好呢?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眼圈一下子又红了,再说话时声音也有些嘶哑:“钱叔,回去吧!帝国军方真的亏欠了你太多太多了!你堂堂……” 不等黑子把话说完,钱叔就挥手阻止他再说下去,顺手把轩辕皓丢在一边,眯着那只独眼,很是落寞的说:“黑子,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高层之间的勾心斗角,我真的厌倦了,也怕了。有时候半夜醒过来我都是一身的冷汗。那么多的袍泽倒下了,我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把这条老命捡了回来,可不想再把命丢在这上面。我现在这个样子,过一天算一天,不也是挺好的吗?” 黑子还想说什么,钱叔有些生气了,不悦的说:“你要是真想让我这把老骨头能有个善终,就按我说的去做!”钱叔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你刚才不是说你的那个什么任务吗?我觉得挺好的。你要是真想帮我一把,就把这小子给我带走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根骨应该比你怀里那个小家伙差不了多少。我呀,年纪大了,指不定哪一天就大梦长眠了。你把他带走,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那叫黑子的看了一眼还在努力吞咽着食物的轩辕皓,红着眼睛应承了下来。钱叔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转过身向屋子里走去。黑子动了动嘴唇,并没有说什么,长叹一声,抱着葛天奇走了出去。 轩辕皓确认了自己并没有也不会再受到惩罚,暗自得意。他没有在意老男人那显得格外萧索的背影,也没有去在意那个中年人在细雨中远去的步伐显得是那样的凄凉和无助。或许,就算是注意到了他也不会明白,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词汇。他在意的是,自己终于平生第一次吃到了鸡腿。 有了这个鸡腿做铺垫,轩辕皓晚饭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应付了过去,晚上,他还做了一个美的不能再美的美梦,梦里的世界,鸡腿排着队等着他去吃。 太阳出来了,盛夏的阳光,即使是在早上也是滚烫的。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轩辕皓的屁股上的时候,他很不情愿的醒了过来,抹了一把口水,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揉着眼睛走到钱叔的床前,发现钱叔还是跟往常一样等着自己去喊他。不同的是,现在的钱叔身上穿了一套亮闪闪的衣服,头底下枕着一把宝剑,宝剑的边上放着一顶跟他身上的衣服一样连闪闪的帽子,帽子上还挂着一抹通红的缨子。轩辕皓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伸手去推了推钱叔:“老东西,快起来弄点吃的,我饿了!”是的,老东西,轩辕皓一直都是跟着别人这么称呼钱叔的。 以往的时候,老东西总是会伸个懒腰翻身坐起来,用他那只长满了老茧的右手抚摸着轩辕皓的脑袋,宠溺的对他说:“真是半大小子饿死老子啊!好,你先等会儿,我这就去弄!”说完这些,他还会轻轻的捏捏轩辕皓的鼻子,刮刮他的脸颊。但是这一次,老东西没有任何反应。 轩辕皓又喊了两遍,心中有些不满了起来,伸手揪住老东西下巴上稀稀拉拉的胡须,使劲儿的往下拽。要知道,这可是他的杀手锏呢!他只要使出这一招,老东西什么都会依着他的。然而,他又失败了。他一口气把老东西的胡须拔下来三根,老东西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轩辕皓实在是没招了,只好慢慢腾腾的走到了院子里。他抬起头看了看有些晃眼的太阳,很不开心的低下了头,漫无目的的到处溜达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轩辕皓只记得自己去镇子中间的井口边喝了三次水,三次都把自己的肚子涨得溜儿圆,可还是扛不住饿,只得再次溜达回了他和钱叔的小院子。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昨天来过的葛天奇和黑子。看到他回来了,葛天奇很友好的笑了笑算是跟他打过招呼,黑子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又把目光投向了依然躺在床上的老东西。 轩辕皓见老东西还是没有动静,真急了,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他想发发自己的小脾气,可是一抬头看见正虎着一张脸的黑子,只觉得身上一阵冰凉,在距离老东西还有三四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老东西,又瞅瞅黑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老东西穿上这套铁片子串起来的衣服要比黑子都霸气。就连他那张长满了褶子的脸都显得是那样的耐看。 黑子看了轩辕皓一眼,从怀里掏出两个鸡腿,给轩辕皓和葛天奇分了。轩辕皓接过鸡腿,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跟葛天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比一个吃的香。黑子看着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轩辕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俯身抱起床上的钱叔向外走去,这个时候轩辕皓才发现,老东西的整个身体都是硬梆梆的,因为他一点儿弯都没有打。 黑子再次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他像老东西平常做的那样用他粗糙的手掌摸了摸轩辕皓的脑袋,使得轩辕皓心里一下子就变得暖暖的,感觉很亲切。所以,当黑子跟他说让他跟着自己离开的时候,轩辕皓很自然的就答应了,还生出了一种终于解脱的感觉。因为,他再也不用跟着那个邋遢的老男人看着别人的脸色了。 多年以后,轩辕皓才真正意识到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再回去看看那个把他拉扯起来的老东西一眼,哪怕只是看看墓碑也好!可是,当初的黑子,后来的天叔告诉他,当时太匆忙,没有立碑,而且是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就算是回去了也找不到地方了。得到这个答案以后,轩辕皓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他也终归没有问问天叔那老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在他的心里,那个胡子拉碴、瞎了一只眼、胳膊腿都不太完整的老男人,就叫老东西,永远都是。而当年的黑子,名叫叶世天,是帝国军部的总参谋长。 以后的以后,叶世天有一次喝醉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轩辕皓才隐隐约约的知道,老东西临终前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的意思是要枕戈待旦,他知道自己是到了要走的时候了,心有不甘,这才重新披挂了起来,一是要重新上阵杀敌,守家卫土。二嘛,是想要杀尽这世间的大奸大恶,为自己这么多年受到的待遇讨回一个公道。原来,他也是有着雄心壮志的啊!不知道为什么,真正明白了老东西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的时候,轩辕皓没有哭,只是难过了很久。那一次,轩辕皓却像个没了家的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的,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刚刚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战友吧…… 第三章 贪吃的葛天奇 在轩辕皓幼小的心灵里,一直都觉得如果自己能摆脱老东西,不再受外人的白眼,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很快乐。尤其是当他和葛天奇一起跟着天叔赶路的时候,每天都有好吃的,偶尔还能坐着马车招摇过市,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但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经过了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天叔把马车赶进了一个偏僻的山谷,一头扎进了山谷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山洞幽长而曲折,轩辕皓只感觉到四周黑漆漆的空气渐渐的把自己吞没了,吓得蜷缩着身子不敢说话。葛天奇倒是没什么,他依然在吧唧吧唧的啃着手中的鸡腿。至于天叔,他似乎是心情不好,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的,这会儿,就更没有了声息。幽长的山洞里,只有拉车的马儿偶尔发出的鼻响和哒哒的马蹄声,地面好像很平坦,车轮从上面压过去所发出的声响都是很轻的,还有,就是葛天奇啃鸡腿时发出的声音。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山洞里渐渐亮堂了起来,又过了片刻,马车终于走出了山洞,轩辕皓也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天叔掀开车帘,对着坐在车里的两个小家伙招了招手:“快下车。我们到了!” 轩辕皓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跳到地上,放眼向四处看去。呈现在他的眼前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翠绿丛林,一棵棵巨树冲天而起,从树上飘落下来的树叶,比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都要大。丛林间,一闪一闪的白色光点在空气中飘过来又荡过去,让人就像是置身于璀璨的星河之中一样。这一切都让轩辕皓感觉到无比的震撼,不由自主的长大了嘴巴。他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巨树,嘴巴张得更大了。因为他竟然没能出来那些树木到底有多高,只觉得自己站在树的旁边就像是一只蚂蚁正站在自己的脚下。回过头来,看看葛天奇,发现他连自己手中的鸡腿都丢掉了,轩辕皓这才找到了一丝平衡:原来,葛天奇也被震撼到了! 叶世天等了轩辕皓他们片刻,咳嗽一声,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开口说道:“好啦!赶紧走吧!还有一段路要走呢!”说完,就迈开脚步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 轩辕皓回过神来,紧跑两步追上了叶世天,指手画脚的嚷道:“天叔,这里……这里……好厉害!”当年还十分幼小的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只能如此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这时候,葛天奇也追了上来,抬起头满脸兴奋的看着天叔,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天叔,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能吃吗?”说到这里,他用力的吞咽了一口自己的口水。 叶世天是满头的黑线哪!这一刻,他都有些怀疑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把葛天奇带到这个地方来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是小孩子嘛!只要好好调教一下,肯定会好起来的!想到这里,叶世天一边一个把轩辕皓跟葛天奇抱在怀里,难得的露出了笑意:“嗯!这里很厉害!你们慢慢就会知道了!至于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吃倒是能吃,只是你们现在还吃不下!我跟你们说啊,等一下我们到了地方,会有很多跟你们一样大的小家伙,以后呢,你们就要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 走了没多久,轩辕皓就看到前面隐隐约约的露出一个不小的院落,院落里很多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正唧唧咋咋的乱作一团,好不热闹。他一用力从叶世天的怀里挣了出来,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来来来,加我一个加我一个!”葛天奇也跟着跑了过去:“还有我,还有我!” 叶世天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们跑进了孩子堆里,轻轻的一摇头,漫不经心的说:“你看这两个小家伙怎么样?” 一个痞子气十足的青年在叶世天的一侧显出身来,嘴里叼着一根茅草,连眼睛都没抬一下,笑嘻嘻的说:“还能怎么样?他们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过去,东西是没得吃,这顿揍也肯定跑不掉了!” 叶世天点点头,深表赞同。顿了一下,他低声对那个青年说:“前面那一个是钱叔的养子。” “钱叔?”青年吐掉了口中的茅草,急切的问:“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他……他已经走了!”说完这句话,叶世天心念一动,失去了踪迹。他的话音在那青年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小六子,我不想看到那小子出现任何意外。但是,只要是你出手帮了他,你就自己把他送出去吧。别忘了我们的使命。” 小六子抬起头拼命的瞪大了眼睛,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的说:“使命!使命!又是使命!我们出生入死,谁把我们的性命放在心上?”说完这些,他深深的看了轩辕皓一眼,回头走了两步,一闪身没了踪影。 轩辕皓看到那么多小孩子在一起,以为他们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兴冲冲的就跑了过去。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不是欢迎的笑脸,而是多得让他看不清的拳头。很快的,他就被打倒在了地上,还被人用脚踩了又踩直痛得他大呼小叫。 过了好一会儿,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呼哨,所有的小孩子一哄而散。等到他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他和还在地上打着滚的葛天奇,其他的小孩子全部都消失了。 轩辕皓看见葛天奇闭着眼睛弓着身子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的,连忙跑过去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紧张的询问:“你还好吧?哪里受伤了?” 葛天奇睁开眼睛一看是轩辕,连忙问道:“他们呢?他们都走了吗?” 轩辕皓点了点头。葛天奇见轩辕皓点头了,火急火燎的把手伸进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一个东西丢给了轩辕皓:“轩辕哥哥,你先帮我拿一下,可把我烫死了!” 轩辕皓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葛天奇丢过来的东西,只觉得手上跟抓了一团火似地,小手一松,差点儿没掉到地上。之所以是差了一点儿,不是因为轩辕皓反应过来把东西又抓住了,而是葛天奇一个纵身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那个东西。 轩辕皓没想到葛天奇的反应速度竟然有这么的快,不过当他低下头看清楚葛天奇身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瞬间就觉得如果葛天奇不这么拼命那才是见了鬼了。原来,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鲜嫩多汁的兽肉! 葛天奇把那块兽肉抓在手里,一翻身坐了起来,用袖子擦掉了流到嘴边的鼻血,也不顾那肉有多烫,大口的咬了上去,一边被烫的嗷嗷的叫着,一边口齿不清的发出一连串的赞叹:“这肉真香啊!” 轩辕皓看着葛天奇,心里满是不屑和鄙视。等到葛天奇把肉吃完了,他才开口问道:“我说胖子,这肉是哪儿来的?我可不记得天叔买过这种东西啊?” 葛天奇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看着轩辕皓,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这是我刚才在这里抢的啊!我离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我看你跑了过来,就跟过来了,看见他们都在抢着吃,就冲上去抢了一块。可是,他们人太多了,围着我打,所以我就把肉藏了起来。怎么,你没有抢到吗?”说到这里,葛天奇吧唧了两下嘴,得意的说:“嘿!你不知道,那肉可真香!我以后再也不吃鸡腿了!” 葛天奇的回答让轩辕皓有一种一脚踏空的感觉。他哪里是冲着肉来的啊?他明明是想要过来凑个热闹,结果热闹没凑成,稀里糊涂的被人家给群殴了。要是知道那些人是在抢吃的,打死他也不往上凑啊!想到这里,轩辕皓也学着葛天奇的样子吧唧了两下嘴,没有说话。 这时候,葛天奇又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轩辕皓看见了,一下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还有吧!” 葛天奇撇了撇嘴,很不高兴的说:“那么好吃的东西,要有我早拿出来吃了。我胸口有点痛,轩辕哥哥,你快过来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哦。”轩辕皓答应着走了过去,把葛天奇身上的袍子扒开一看,发现他的胸口有一块皮肤被烫的通红,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哈哈……你这是被刚才那块肉烫着了!谁叫你那么贪吃的?活该!” 葛天奇听见只是被烫了一下,不以为然的整好了衣服,笑嘻嘻的说:“嘿嘿……早知道我就多抢一块了!那么好吃的东西,只要能吃到嘴里,再多烫几次也行啊!” 他们两个正在这里说着话,一个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了起来:“你们两个,转过身去,往前走,走到东边第二个房间里面去。” 第四章 山谷里的歌声 听到声音,轩辕皓和葛天奇下意识的转过了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跟自己说话。但是他们把四周看了一个仔细,只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和院子两边稀稀拉拉的房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就在他们两个摸着后脑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在他们的耳边响起:“你们两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呢?没听到我说话吗?到东边那排房子从北边数第二件房子里面里去!马上!”这一次,那个声音显得有些冰冷,显然是声音的主人已经很不高兴了。 但是轩辕皓跟葛天奇他们两个小家伙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葛天奇对方向的分辨能力仅限于他生长的那个将军府。轩辕皓是要好一些,能分别出李家集小镇上的东西南北,但是,早在第一次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方向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了,更不用说是现在了!所以,他们两个是彻底的懵掉了…… 葛天奇挠了挠头,咧着嘴对轩辕皓傻乎乎的笑了笑,慢吞吞的向着他们左侧的那一排房子走了过去。轩辕皓正在紧张呢,生怕自己走错路惹怒了那个声音的主人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见葛天奇走向了左边,也连忙跟了上去。 还没等他们走多远,一个脸色铁青的青年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正是先前与叶世天交谈的小六子。小六子强忍着没有发火,伸手一指他们的身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说的是东边!” 这句话声音并不是很高,但是轩辕皓已经很清楚的从里面感受到了自己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曾经有一次,他从李家集镇子东边姓白的那个大户人家门口过,门口的那一只大黄狗就是对着自己这样低沉的吼着,声音不大,但是自己的屁股被咬得很惨……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野兽的气息,但他还是一个激灵,立刻转过身向背后的那一排房子走了过去。 葛天奇看到小六子,咋吧咋吧嘴,习惯性的露出自己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拱着手说道:“叔叔你好!我是葛天奇!我的父亲是……” 还没等他说完,小六子抬脚把他踹倒在了地上,弯着腰手指着葛天奇的鼻子吼道:“我懒得管你是谁!”说完这句,他再次用力的抬起手指向了东边那排房子,更加大声的吼道:“现在,给我到指定的地方去!立刻!马上!” 葛天奇只感觉分外的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小嘴撇了又撇,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他紧捏着拳头站起身来,回过头默默的向东走去。 轩辕皓被身后的吼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葛天奇倒在了地上,心里也是一紧,忍不住就要冲回去。但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他还是果断的放弃了,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只是这一次,他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等到葛天奇跟上来,他才悄悄的扯了一把葛天奇的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当先向北边第二间房子走了过去。 等到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房间,小六子又吼了一声:“不知道把门关上吗?” 葛天奇刚放松了一点,再次听到身后传来的巨雷一样的吼声,刚刚松开了一点的小手又紧紧攥了起来。他回过头狠狠的瞪了小六子一眼,咣当一声把门摔上飞快的从里面插上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小六子眼睛一瞪,正要再吼一嗓子,就感觉身旁有一只手对自己晃了几下,侧过头一看,见是叶世天,就微微一笑,不知从哪儿摸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了嘴里,再次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叶世天看了小六子一眼,轻轻一笑,也摸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叼了起来,环抱着双臂,微侧着脑袋,含糊不清的说道:“喂,我说,小六子,人齐了吗?” 小六子眯着眼睛,同样口齿不清的回道:“你没看到那两个小家伙住的是哪间房子吗?那边儿还有一间呢!” “哦?”叶世天面色一沉,眼睛也眯了起来,“谁还没有回来?” “还能有谁?瞎子呗!娘的,他肯定是又爬到哪个娘们儿的床上下不来了!” 听到“瞎子”这两个字,叶世天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正要说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这谁啊这是?怎么老是背后嚼舌头啊!” 叶世天跟小六子没有回头,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他们一直都觉得,损话谁都会说,但是配合上语气,能随便一句话说出来都让人有一种要打人的冲动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他们口中的瞎子。 瞎子背上背着一把寒光四溅的钢刀,一边挖着耳朵一边走了过来,站定了,耸耸肩膀,再次说道:“我说,您二位能不能回个头迎接一下哥的胜利归来啊?” 小六子嗤嗤的笑着,没有说话。叶世天倒是很认真很严肃的回答了瞎子的这个问题:“显然不能啊!我怕一回头再看见你****的表情就真的要打你了!”听了这句话,小六子放肆的笑了起来。 瞎子倒是不生气,反而点着头说:“是的是的!每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我都忍不住想把镜子里的那个家伙拖出来暴打一顿,然后告诉他:像我这样帅的男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就够了!” 叶世天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忍了又忍,到后来还是忍不住了,飞起一脚向着瞎子踹了过去:“你大爷的,给老子死到一边去!” 瞎子一闪身很灵巧的躲开了,口中兀自不停:“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嫉妒我!嫉妒我你就明说嘛,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哥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能看得上的……” 叶世天彻底无语了,只得转变了话题:“好了,瞎子,说正事儿。你就这么一个人跑回来了,人呢?” 听了这句话,瞎子很突兀的叹了一口气,面露悲愤,皱着眉头说:“到了地方以后,我只看到一堆坟墓!堂堂帝国定西将军,竟然连一块墓碑都没有……”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咬了咬牙,强忍着眼中的热泪,接着说道:“我去地方守备军那里查看了案卷,三年前,原帝国定西将军羁押地突发瘟疫,定西将军轩辕洪光及其夫人、下属合计七十三人全部死亡,负责看守的西南守备军第三小队,自小队长一下共103人无一幸免,羁押地方圆一里之内,鸡犬不留!”说到最后,瞎子几乎是嘶吼着才把话说完,尤其是说到“鸡犬不留”的时候,他原本英俊的脸上布满了血丝,额头上青筋崩起,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听了这些话,叶世天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目瞪口呆,连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掉了都没有意识到。他只觉得血往上涌,头皮像是要炸开了,紧接着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颤颤巍巍的才站直了身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笑,想放声大笑,于是他就笑了,大声的笑了。只是,他的笑声里饱含着热泪,让人听了有想哭出来的冲动。 在叶世天的笑声里,瞎子终于忍不住仰天怒吼了起来,只是他的怒吼在空荡的山谷中显得是那样的软弱和无力。至于小六子,在听完瞎子的那番话以后他的指甲就刺破了手心,在叶世天疯狂大笑瞎子仰天怒吼的时候,他没有出声,只是狠狠的跪在了地上,奋力的挥起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叶世天停止了大笑,低沉的唱了起来: “黎明之翼,军中之龙。 十二勇士,隐姓埋名。 一朝风雷起,敢叫鬼神惊! 护忠良,斩奸佞, 剑锋所指群魔荡,纵死留香傲骨铮, 守太平…… …………” 在叶世天的身旁,小六子再一次从地上站了起来,瞎子也停止了无用的呐喊,他们轻轻的跟着叶世天的调子唱和,声音越来越高: “何惧它深渊万丈, 怕什么血雨腥风, 握紧刀枪,跨上骏马, 我们是决战先锋! 号角吹起,是敌人的丧钟鸣响, 马蹄声碎,是我们正举起刀锋! 冲锋吧,从来不渴望回头, 战斗吧,再踏上新的征程!” 唱到这里,叶世天、小六子还有瞎子他们三个原本激昂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悲壮的韵味却更加的浓厚了: “我若在屠刀下死去, 袍泽啊,请踏着我的尸体 ——站成另一座山峰!” 这悲壮的最后一段,被他们三个人唱了三遍,一遍比一遍低沉,一遍比一遍拖的曲调更长,一遍比一遍更慢,到最后,竟然能揉碎所有人的心。 轩辕皓心里很难受,但是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觉得这首曲子里有什么魔力,让人血脉喷张却又无比压抑。他下意识的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葛天奇,发现自己的小伙伴正满脸虔诚的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放在胸口,做出了一个自己很奇怪的动作。在潜意识的驱使下,他也学者葛天奇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第五章 别样的规矩 随着歌声的消失,叶世天、瞎子和小六子也消失了。过了一会儿,葛天奇也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他回过头看到半跪在地上的轩辕皓,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咯咯的笑了起来:“轩辕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轩辕皓一愣,连忙站了起来,弯下腰几下拍掉了膝盖上的尘土,含含糊糊的说:“没什么!我看你这个样子挺好玩的,就凑个热闹!嘿嘿……” 葛天奇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你的姿势完全不对啊!要这样,把左手放在左边的膝盖上,右手紧贴着胸前,然后身体稍微靠前一点,看你这个样子,没少被礼仪老师打板子吧!”葛天奇说着,依足了规矩把刚才自己做过的动作重新做了一遍。 轩辕皓脸上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私底下却很用心的把葛天奇的动作看了一遍,听葛天奇这么一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撇撇嘴,像模像样的把那些动作也重新做了一遍,然后站起来看着葛天奇说:“你看,我也会啊!只是刚才嫌麻烦罢了!你说的那个鲤鱼老师什么的,喜欢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我?” 葛天奇看轩辕皓这一套动作做的挺标准的,就张开嘴傻乎乎的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礼仪老师和鲤鱼老师之间的区别。他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来。他看着那个纸包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十分不舍的把它递给了轩辕皓:“轩辕哥哥,你还没吃东西吧!我这还剩了一个鸡腿,你拿去吃了吧!” 轩辕皓一听这话,一把就把葛天奇手中的纸包抢了过来,滋滋啦啦的撕开,抓起鸡腿就啃了起来。 葛天奇问道鸡腿的香味,嘴里的口水越来越多,不好意思再把送出去的东西讨回来,又实在是想吃一口解解馋,就一边直勾勾的看着鸡腿,一遍小心翼翼的说:“呃……那个……轩辕哥哥,这鸡腿我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轩辕皓一边吃一边嘟嘟囔囔的回应:“一个就一个吧!反正你路上也吃了那么多了!” 葛天奇咋吧咋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是在美食与意志的交锋中,他很快就败下阵来,终于揉着衣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轩辕哥哥,你让我吃一口行不行?就一口!” 轩辕皓猛地停下了自己大口的咀嚼,瞪大了眼睛看着葛天奇。他的目光在鸡腿和葛天奇之间转了一个圈,终于下定决心用两只手把剩下的鸡腿肉塞进了嘴巴里…… 葛天奇满怀希望的看着轩辕皓暂停了对美食的享受,又看到他把和蔼可亲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最后却只能得到一个让人沮丧的结局,脸上刚刚要绽放的笑容也瞬间枯萎了下来。他举着自己的小拳头对轩辕皓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愤怒,然后转过身去打量房间里的布局。 一张竹子做的桌子,两把竹藤编的椅子,一把茶壶,两个茶杯,一左一右两张只有床板的铺位,连被褥都没有。除了这些东西,剩下的空间就只够两个人在里面打个转身了。 轩辕皓拼了命的把自己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还是觉得顺不过气来,一头扑到桌子前抓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然后回身在右边的那个光板床上躺了下来,喘着气说:“这房子真不错!” 葛天奇看了轩辕皓一眼,撇了撇嘴,毫不客气的说:“这也叫不错啊?什么都没有,怎么住人啊?等会儿见了天叔让他给我换个房间,要住你住,这破地方,我才住不下去呢!”说着,他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轩辕皓偷偷的看了葛天奇一眼,总感觉自己有点心虚,又害怕葛天奇会生自己的气,就翻身坐了起来,低着头问道:“喂,那个……胖子!刚才外面他们长的什么啊?我好像听到天叔的声音了!” 葛天奇气呼呼的转过脸努着鼻子瞪了轩辕皓一眼:“又喊我胖子!哼!再喊我胖子,我就叫你耗子!哼!”说完这句话,他很是得意的叉起了腰,更加得意的接着说道:“耗子,你对帝国的历史了解的太少、太浅薄了!居然都不知道刚才天叔他们唱的是什么曲子!那可是黎明之翼的军歌,是《英魂颂》!” 说到这里,葛天奇突然想到了天叔他们所唱的《英魂颂》跟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气势一下子泄了下去,双手放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可是,一般情况下这首歌是不会唱响最后一个小节的。这最后一个小节,每一次被唱响的时候都标志着又一位英雄重新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这一次,估计是天叔的战友英灵归天了!” 轩辕皓想再反驳葛天奇一次找回面子,可是他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得对着葛天奇做了个鬼脸掩饰了自己的窘迫。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东西,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哦。那黎明之翼又是什么东西啊?” 其实,葛天奇说的一点都不错,叶世天他们所唱的《英魂颂》确实是黎明之翼的专属军歌。但是,专属这两个字也决定了这首军歌会唱的人不会很多,他能知道这首军歌还是因为他父亲葛东城的原因,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至于他说的那一番话,纯粹是为了打击轩辕皓,报复他没有分一口鸡腿给自己吃。葛天奇正心虚呢,就听到轩辕皓问自己关于黎明之翼的问题,连忙顺势转移了话题:“嗯……这个黎明之翼呢,是帝国建立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一支军队,这支队伍转战八万里,历经大小战役三十多次,原本的编制时两万人,等到建国的时候,黎明之翼创编时的两万人中只剩下了十二个……”随着葛天奇的讲述,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在轩辕皓的面前缓缓铺开,只听得轩辕皓内心激荡不已…… 他们两个一个讲,一个听,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故事讲到正紧张的时候,一道刺耳的号角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轩辕皓对这打断了自己听故事的号角声很不耐烦,嘟嘟囔囔的说:“这是哪个没长眼的?烦不烦哪!”葛天奇却是闻声而起,一把拉住轩辕皓跑进了院子里。轩辕皓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只得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随着号角声一起跑进院子里的还有其他房间里的小孩子们,轩辕皓想大概估计一下人数,却发现这里的人数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范畴。其实在他的认知里,每次数数到十以后就是回过头来再数一遍了……葛天奇倒是估计了个大概,因为他看到了四个方队,其中三个方队每队二十七个人,还有一个方队是十八个人。 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情,那个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十分可恶的小六子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面带嘲讽的瞅了他们一眼,随即把视线投向了人群中,冷笑着说道:“小崽子们,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今天,我们这里有两个新来的。嗯,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所以,我要你们用行动来告诉他们——”说到这里,小六子故意拖长了声调,把手用力的向下一挥,大声吼道:“什么是规矩!” 随着小六子的话音落下,一匹快马哒哒的从方队前面疾驰而过,马上的骑士飞快的把四个小小的布包分别投进了四个方队里面,顺便的投了一个最小的包在轩辕皓和葛天奇的面前。包裹落地,原本整齐的方队瞬间炸开了锅,一百多个小孩子扑到包裹上面开始了抢夺…… 轩辕皓看着眼前混乱的人群,感觉跟自己刚刚进这个院子的时候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那些包裹里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还没等他搞清楚是什么状况,葛天奇鼻子抽动了两下,双眼一阵放光,弯腰抱起了面前的小包裹,兴高采烈的对轩辕皓说:“轩辕哥哥,好吃的!”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方队中那些早有准备的少年们一个饿虎扑食冲了上来,毫不费力的把葛天奇放倒在地上要抢他怀里的小包裹。但是,葛天奇实在是太贪吃了,他在被扑到的那一瞬间转过的第一个念头并不是要给自己一些保护,而是要给自己怀中的那些美味一些保护,所以那些人第一时间竟然没有把他怀里的东西抢夺过来。在他们的印象中,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所以,下一刻,那些十分生气的少年举起他们的拳头用力的向葛天奇打了过去,一时间,拳头向雨点一样把葛天奇淹没了…… 轩辕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的第一个反应时要跑开。事实上他也跑了几步,但是当他听到身后传来葛天奇的惨叫哀嚎,想起自己在葛天奇眼巴巴的注视下吃掉的那个鸡腿,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用力的吸了两口气,冲进了人群…… 第六章 暴走的轩辕皓 在后世历史学家的笔下,帝国内战时期承载着无数荣耀的黎明之翼军团再度崛起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浴火重生。但是随着对这个崛起的过程的深入研究,得到的却只是越来越多的谜团:比如,这只军团的骨干成员都曾经凭空消失过一段时间,他们去了哪里?比如,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名门之后,但在翠云山阻击战之前却是从来都没有在人们的视野中出现过,是什么造就了他们过人的军事素养?比如,这样一群光辉伟大的人物,怎么会具有那么大的凝聚力……而作为这只军团的统帅,伟大的轩辕皓阁下,更是留下了三个未解之谜:第一,他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第二,他的父母是谁?第三,他何德何能,竟能成为那个军团的统帅? ——摘自《东西战争简史》 不管后世的史学家给予了轩辕皓多么崇高的评价,在帝国历5112年夏天的那个黄昏,在后世史学家不知道的那个山谷中的院落里,轩辕皓呐喊着冲进了人群中,开始了他生平第一场战争。 在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轩辕皓很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内心中无边的恐惧,那恐惧从他的心底蔓延开来,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使他头皮发麻,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使他手脚无力,弥漫在他的肺腑里,使他呼吸急促。他很害怕,怕自己会被打得血肉模糊,怕自己又要在床上躺上很久,怕很多连自己都说不出来的东西。甚至后来想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能,这就是人最原始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轩辕皓还是冲了上去,他的双腿在颤抖但是有力,他的胳膊有点僵硬但挥出去的拳头并不绵软,他的呐喊流露着恐惧却更显坚定。他冲到人群中,明明眼睛瞪得很大,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左一拳右一拳的击打着自己面前的障碍物,把他们统统打倒在地,弯腰把葛天奇从地上拖起来转身就跑。 轩辕皓头也不回的跑回自己和葛天奇的房子,随手把葛天奇拉进房间,狠狠的关上房门,飞快的把门插上,这才喘了口气,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喘着气,说:“怎么样,胖子!你没事儿吧?”回过头,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葛天奇,所以,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 那个被稀里糊涂的轩辕皓糊里糊涂的拖进了房间的倒霉蛋,本来就是被轩辕皓的喊声吓住了,紧接着就被轩辕皓一拳砸倒在了地上,刚缓过神来就被扯出了人群,拽到了房间里。惊魂未定的,再一次看到了轩辕皓瞪大了眼睛,这个倒霉蛋心里一慌,嘴巴一瘪,哇哇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轩辕皓发现了问题了:“你……你是个黄毛丫头啊!” 他这一说,那个小姑娘哭的更凶了,抹着眼泪骂道:“你……你……你坏蛋!” 轩辕皓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傻乎乎的抹着后脑勺腼腆的笑了笑,连忙打开门把那个小姑娘推了出去,然后坐下来打算喝口水,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葛天奇的惨叫声,他把杯子放下,突然感觉没有那么害怕了,拉开房门再次冲了出去。 这一次,轩辕皓没那么紧张了。离人群很远的时候,他就清楚的看到了葛天奇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被一群小孩子围着打,连忙跑过去抱着一个人的后腰噗通一下把人家丢到一边,拖着葛天奇的右脚把他拉了出来。趁着这个功夫,他偷眼看了一下,确定了没有拉错人,这才放心的把人背起来飞快的跑进了房间。 轩辕皓把葛天奇放到了床上,这才突然感觉好累,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问道:“喂!胖子,你没事儿吧?” 葛天奇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力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呲牙咧嘴的说道:“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疼!”说着,他从怀里把那个引起争抢的小包裹拿了出来,慢慢的打开来,露出两片鲜嫩的兽肉来。 看着这两片兽肉,葛天奇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咽了一口口水,把那个小包裹递到轩辕皓的面前,轻声说:“轩辕哥哥,你先吃吧!” 轩辕皓看着眼前那两片兽肉,想起了自己一路上吃掉的葛天奇的鸡腿,有些惭愧,一低头就看到刚刚葛天奇吐在地上的唾沫,那唾沫中殷红的血丝显得有些刺眼。沉默片刻,轩辕皓抬起头来,望着葛天奇,缓缓说道:“天奇,这个东西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那是啊!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呢!” “那……你还想吃吗?” “想啊!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都吃不够啊!” 轩辕皓自顾的点点头,轻轻一笑,拍着葛天奇的肩膀说:“好!那你等着,哥哥去给你抢些回来!” 听了这话,葛天奇愣住了。 葛天奇还在发愣,轩辕皓已经站了起来,他从桌子上拎起水壶,打开门把里面的水哗啦一下倒在了地上,装了半壶砂石进去,掂量了一下分量,闷着头向依然混乱的人群走了过去。 那些小孩子一看轩辕皓又出来了,发一声喊,轰隆一下把他围了起来。轩辕皓抬手抹了一把鼻子,一口唾沫吐在一个人的脸上,趁着对方走神的时候,抡起手中的水壶砸了过去,咚的一声闷响,把那人砸的是头破血流。 一见血,小孩子们都慌了神,下意识的就往后退。轩辕皓乘势踏上一步,捡起掉在地上的水壶,盯着那个被打出了血的小孩子作势又要砸,趁着对方躲闪的功夫,他一把夺过了对方手中的包裹,高举着水壶吓退了一旁的人,后退两步,翻身就跑! 他这一跑,那个被砸倒的小孩子也反应了过来,脱口喊道:“别让他跑了!肉在他手里!” 其他的小孩子们愣了一下,一个个都急红了眼睛,轰隆一下跟着轩辕皓追了上去。 轩辕皓刚跑到门口就被人从后面抱着双腿放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不知道多少只脚踩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手打掉了他手里的水壶,三四只手用力的去夺他手中的包裹。 轩辕皓强撑着爬到门前推开门,拼尽全力甩开抓在包裹上的小手,喊了一声“胖子!”抡圆了胳膊把手中的包裹扔了过去。 包裹砸在葛天奇的身上,落在了地上,葛天奇看着那个包裹,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他没有去捡包裹,而是站起身抓起一把椅子挥舞着冲到了门口。 轩辕皓挣了几次,发现自己根本逃不出去,狠下心来,折身抱着腿把一个小孩子放倒在地上,然后挥起拳头打了过去…… 双方正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号角声再次想起,那群小孩子也随着号角声一哄而散。但是,他们走开的时候,一直在回头看着轩辕皓和葛天奇,显得十分的愤恨和不甘心,有两个人还哭了起来。 轩辕皓终于自由了,他努力坐起身来靠到门上,看看鼻青脸肿的葛天奇,又看看衣服被撕得跟叫花子一样的自己,突然觉得很开心很有安全感,不知不觉的就笑了起来。 葛天奇手中的椅子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看到轩辕皓笑了,他也在轩辕皓的旁边坐了下来,看看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的轩辕皓,也开心的笑了。 院子里,瞎子跟小六子面面相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词汇的贫乏。这……是该生气还是该发笑呢?钱叔的那个养子,轩辕皓,怎么感觉比自己还要无赖!就连动手的时候都要先吐人一口唾沫,这种路数,恐怕街头上的小混混都不用了吧! 就在他们两个目瞪口呆的时候,叶世天逸逸然走了过来,非常满意的说了一句:“嗯!不错!我喜欢!”然后,他看了瞎子跟小六子一眼,忽然笑得很灿烂:“你们说,这个规矩,算不算是已经告诉他们了呢?” 瞎子一看到叶世天笑得这么灿烂,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说道:“嗯,这个,老大,他们根本就没有按着规矩来啊!” “对!不能把多于两人份的食物带到带回房间!”小六子也小心的迎合着瞎子。 “还不能使用任何武器!” …… 叶世天听着他们两个在那里解释,轻轻的摇了摇手,依旧笑着问:“我问你们这个了吗?我怎么记得,我是问你们有没有把这里的规矩告诉他呀?”说完,也不等他们两个有什么表示,再次摇了摇手:“好啦!老规矩!你们先忙着,我去吃个饭!” 一刻钟之后,小六子瘸着腿走进了轩辕皓和葛天奇的房间,先是满脸微笑的表示了对轩辕皓和葛天奇小小年纪大有作为的赞赏,从葛天奇的手中骗走了四块兽肉,然后满脸神圣的向他们传授了这个山谷中的生存之道,也就是属于这个山谷的规矩…… 第七章 狩猎 自从轩辕皓跟葛天奇进了那个山谷之后,转眼就是六个年头过去了。前两年,他知道了这里每顿的吃食就是那些装在包裹里的兽肉,每个包裹里的兽肉数目都比对应的方阵里的人数少一个,每个人每顿饭不得进食超过一份兽肉,连续三天每天都有一顿没有吃到兽肉或者每个月累计进食的兽肉少于20片的人就会被送走。想要吃到那些食物,只有一个办法,每天赤手空拳的去抢,然后在被别人抢到之前把它吃进嘴巴里。其他的时间,就被关在房间里面,每个月哭闹超过三次的孩子也会被送走。 从第三年开始,每份的进食量增加到了两片兽肉,他们的生活又增加了一项内容,就是跟着瞎子学习《帝国编年史》,学习那些历史上伟大人物的高尚情操,每个月做一次考核。考核不通过,同样也会被送走。第四年,不再有人被送走,肉片被增加到了三片,开始拿起兵器练习最基本的动作。第五年他们开始分成小队争抢食材,自己烤兽肉自己分配。第六年,《帝国编年史》被深深的刻在了每个人的脑子里,不再传授,而葛天奇也度过了自己的十二岁生日。 六年里,除了被送走的,没有人迈出过那个院子一步。 帝国历5118年冬,第一场雪刚停,叶世天他们几个老男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轩辕皓第一次在午夜时分听到了号角声。 号角响起,轩辕皓跟葛天奇飞快的跳起来装束齐整,叠好被褥,小跑着冲到了院子里。六年的时间,那号角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听到号角后的一系列的动作成为了一种本能。 午夜,月朗星稀,白雪皑皑,空气冰凉刺骨,一个四十人的方队还是迅速成型,方队里的每一个少年都站的笔直,就像是一杆杆标枪。 叶世天站在队伍的前面,看着眼前的这些少年,显得很欣慰,也很不舍。但是,随着队伍的成型,他把这些表情都深深的隐藏了起来,恶狠狠的叫喊道:“你们在干什么?慢慢吞吞磨磨蹭蹭!” 这个时候,瞎子跟小六子从一旁走了过来,对着叶世天敬了一个礼。 叶世天回礼,然后接着换了稍微平缓一点的语调:“你们不是总在抱怨提着武器对着空气劈砍没办法去追随先辈们的足迹吗?你们不是总在抱怨吃的东西太少吗?现在,我告诉你们,想追随先辈的足迹,想吃的更饱,走出去!”说到这里,叶世天很用力的把手指向了院子门口的方向。 六年,整整六年的时间没有走出过院子一步,这些少年们早就要被憋疯了!短暂的沉默之后,队伍里爆发出了喜悦的呐喊。 小六子向前走了两步,抬手压下少年们的呼喊,大声说道:“但是——,从这一刻开始,这里不会再为你们提供哪怕是一点儿食物,也不会再给你们提供温暖的房间。想要吃饱肚子,就拿起你们的武器,到山林里去,去猎杀那些野兽!把它们的皮剥下来取暖,把它们的肉放在火上烤熟!幸运的话,你会看到这里升起的篝火,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以回来!” 瞎子见少年们还在发呆,站在一旁大喝一声:“小崽子们,你们还在等什么!拿起你们的武器,去战斗吧!” 人群一哄而散,少年们只觉得热血沸腾,急吼吼的冲到库房拿起趁手的兵器,哗啦一下冲出了大门。 轩辕皓在树林间愉快的穿梭,感觉连自己耳边掠过的风都是那么的亲切,口鼻间吸入的空气都是那么的新鲜,一口气跑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靠在一棵树上用力的喘着气。 在轩辕皓身后不远处,葛天奇也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轩辕皓看到葛天奇坐在地上,俯身抓了一团雪扔了过去:“嘿!胖子!我们终于出来了!”六年过去了,虽然吃的都一样多,但葛天奇越来越胖了。 葛天奇很利索的在地上一滚,躲过了雪团,反手扔了一个过去,嘻嘻哈哈的说:“死耗子,别闹了!累死我了!” 轩辕皓也躲开了雪球,指着葛天奇哈哈大笑:“谁让你这么胖的!跑这么点儿路就跑不动了,活该他们叫你大笨!” 葛天奇脸上一阵沮丧,把手一摊,嘟嘟囔囔的说:“我有什么办法?喝口水都长膘!” 葛天奇还要说话,一抬头看到轩辕皓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后面看,下意识的嘟囔着:“死耗子,你看什么呢?”说着回头向背后看去,结果就看到白茫茫的雪夜中,一个长着四条腿的东西正瞪着两个绿油油的大眼睛慢慢的靠近。 轩辕皓正要提醒葛天奇,就听到葛天奇大叫一声“妈呀”,翻身就跑了过来。他这一跑,那只四条腿的怪物陡然加快了速度,带着一阵冷风就扑了过来!眼看着葛天奇跑不掉了,轩辕皓情急之下把自己手中的长枪丢了过去,噗的一声,正刺在那个怪物的喉咙上。 那个怪物在地上跳了几下,奋力挣扎,扑腾的地上雪花飞散,终于还是倒下了。 看到怪物不动了,轩辕皓壮着胆子过去踢了一脚,见还是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甩了甩手臂,笑眯眯的说:“大笨,是一只流云豹,已经死了!被我打死了!我厉害吧!” 葛天奇长出一口气,走过去把那只流云豹踩了又踩,好不容易才撒完了气,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背上摘下短剑,狠狠的刺了下去。 轩辕皓撇撇嘴,颇有些不屑的说:“唉!大笨,你脑子没问题吧?它明明都已经死了,你这是要再杀一次吗?” 葛天奇没有回答,而是很费力的从流云豹的尸体上剜了一块肉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调味盒,自顾自的说道:“六叔说,野兽的肉烤熟了能吃!”接着,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了火石,左右看了一下,撅着小嘴说:“这雪下的真不是时候,怎么生火啊?” 轩辕皓摇了摇头,把肩膀一耸,漫不经心的答道:“还能怎么样?到处找找呗!这么大的林子,总能找到东西的!”说着就拔出枪转身走开了。葛天奇点点头,把肉块往袖子里一揣,伸手拉住流云豹的一条腿想要拖走,试了几次之后发现实在是太重了,而轩辕皓已经越走越远,就气恼的踢了一脚,转身追着轩辕皓去了。 轩辕皓走在雪地里,听见积雪在自己的脚下嘎吱嘎吱响,感觉很惬意,心里也就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走了一刻钟左右,他终于看到在一棵树上有一个巨大的树洞,树洞口上挂着很多像是稻草一样的东西。只是,那树洞的位置有点高,他一个人实在是够不着。 轩辕皓吹了一声口哨,把不远处的葛天奇招了过来,两个人稍微商量了一下,决定搭一个人梯上去。这个梯子嘛,当然就是葛天奇了,谁让他那么胖呢? 轩辕皓摇摇晃晃的站在葛天奇肩膀上,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用手去拽那些枯草。但是,那些枯草实在是干枯的太厉害了,用手一拉就碎成了粉末,那些粉末钻进了轩辕皓的鼻子里,使得他忍不住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腿一哆嗦,噗通一下掉了下去,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葛天奇连忙把轩辕皓扶了起来,一边替他掸去身上的雪花一边问他:“怎么样死耗子?摔疼了吗?” 轩辕皓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让葛天奇作好准备再来。这一次,轩辕皓撩起前襟把口鼻遮了起来,低着头就往下扯,三两下就把枯草扯干净了,正准备让葛天奇把自己放下去,就听到那个胖子也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自己就脚下一空,再次摔了下去。 轩辕皓这一次摔得更惨,好不容易才在葛天奇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正准备发火,眼睛的余光看到那个树洞里探出一个巨大的脑袋,吓的他一下子捂住了嘴。 因为有了一次经验,葛天奇仅仅是一愣,连头都没回,撒开脚丫子就跑。轩辕皓一看,也跑了。还没等他们跑出去多远,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吼传来,紧接着是噗通一下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震得地面都颤了三颤。 下意识的,轩辕皓向后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追了过来,却是一直硕大的黑熊!来不及多想,他就把手中的长枪再次投掷出去,期望能再次建功。但是很显然他没有如愿,长枪刺在黑熊的身上,就像是给它挠了个痒痒似地,除了让它更加的暴躁了一点之外,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这一回头,因为没有看到脚下的路,轩辕皓正好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还没等他站起身来,黑熊带起的雪花就把他笼罩了…… 第八章 熊口逃生 轩辕皓被摔得眼冒金星,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听到后面传来凛冽的风声,激雪顺着裤管钻进了衣服里,暗叫一声“不好!”,奋力滚到了一边去。硕大的熊掌贴着他的身体狠狠的拍在了石头上,“嘭”的一声,石头被拍得崩裂开来,雪花四溅,一块碎片擦着轩辕皓的脸颊飞了过去,在他脸上花开了一条一寸长的口子,鲜血流出,滴滴嗒嗒的在积雪中开出一串殷红的小花。 黑熊一击不中,暴戾更增,人立而起,仰天一阵咆哮,再次挥着巨掌向轩辕皓拍了过去。努力翻滚中的轩辕皓觑到黑熊再次抬起的巨掌,猛地双腿用力的一蹬,向前一蹿,把身体抱成一团滚了出去,就听见身后“嗞啦——”一声轻响,熊掌划破了他的衣服,堪堪贴着他背上的皮肤掠了过去。 虽然是深夜,但雪后的夜色并不浓重,再加上月朗星稀,林间又有翡翠般的光点闪烁,所以视野还是不错的。葛天奇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听到身后的动静,知道轩辕皓没能逃掉,毫不犹豫的就转过身拔出短剑赶过来救援。但是,黑熊的攻击来得实在是太迅猛了,葛天奇虽然已经拼尽了全力在冲刺,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轩辕皓在怒风激荡起的飞雪中翻过来滚过去。眼看着轩辕皓被黑熊拍到了后背,葛天奇心中一痛,目眦尽裂,哇呀呀的叫着,纵身一跃,双手把短剑举过头顶,狠狠的向黑熊劈了过去。 黑熊本来就号称丛林霸主,本来入冬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谁知道被两个小不点儿拆了自己的门,更可恶的是这两个小不点儿还对着自己的家门口发出巨大的奇怪响声,吵醒了自己的美梦,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它两次攻击都没能命中目标,怒火正盛,本来就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突然又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了一个小不点儿,还对着自己哇哇大叫,所以,它毫不迟疑的反手就挥了过去! 葛天奇人在空中,无从闪避,噗哧一刀在黑熊的前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口,紧接着就像是被一块巨石砸在了胸口,口中鲜血狂喷,短剑掉落在地上,整个人向后飞出两丈多远,狠狠的撞在树上掉了下来。 黑熊感觉到前掌上的疼痛,微微一愣,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这么一个弱小的生物伤到了。它低下头在伤口上舔了一口,唾液刺激的伤口更加疼痛。当下,它那双小眼睛中充满了血丝,鼻子里喷出一连串的雾气,把轩辕皓丢在一边,张开血盆大口朝葛天奇扑了过去 葛天奇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看着迎面而来的黑熊,他心中一阵绝望,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随手在地上摸起一个东西,抬起手有气无力的扔了出去。 这软绵绵的攻击显然不能对黑熊构成任何威胁,它不以为意的一挥前掌,葛天奇丢出去的那个东西就变得四分五裂了,但是下一刻,气势汹汹的攻势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惨痛的嚎叫,两只前掌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口鼻,在地上翻滚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轩辕皓也终于喘了一口气。看着黑熊在雪地上翻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明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逃跑机会了。所以,他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葛天奇的旁边将他背了,也顾不得分辨方向,快速的逃离了这个危险的地方。只是,跑到葛天奇身边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辣椒粉的味道。但是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葛天奇趴在轩辕皓的背上,心里一放松,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葛天奇迷迷糊糊中闻到一阵肉香,再次睁开了双眼。他翻身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胸口的疼痛使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完成那么复杂的动作。他尝试了几次之后,不得不放弃了。葛天奇忍着疼痛轻轻转动脑袋,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身子地下铺的好像是树叶,身上盖的应该是兽皮,不远处有一堆小小的篝火烧的正旺,哔哔啵啵的篝火上正烤着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的野兽,一个少年正背对着自己在翻动肉架。 看到那少年身上穿着的自己无比熟悉的衣服,葛天奇心中一暖,轻声喊道:“耗子!” 少年闻声转过身子,轻笑着站起身走到葛天奇身边,帮他把盖着的兽皮往上拉了一下,微笑着说:“大笨,你终于醒了!” 葛天奇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微微一愣,继而显得有些惊讶:“啊?李旦?怎么是你啊?轩辕皓呢?” 李旦眉头一挑,拉下了脸:“喂!大笨!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枉我辛辛苦苦的照顾着你,又是给你煎汤又是给你熬药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轩辕皓轩辕皓!你就只惦记着他了是吧?”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却先笑了起来。 葛天奇也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李旦,那谢谢你了啊!”他有心再问问轩辕皓的情况,又怕会惹的李旦不高兴,张了张嘴,还是没能问出来。 李旦在葛天奇身边轻轻坐下,看到他的神情,又是一阵好笑:“唉!你啊!也不枉轩辕皓那个家伙把你背了那么远!放心吧!他跟小米粒儿一块儿出去了,天黑之前肯定会回来的!” 葛天奇这才放下心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李旦轻轻的摇着头,随口说:“哪里啊!他生龙活虎,能跑能跳的,哪里受什么伤了?话说你们两个也真是厉害,居然能在黑熊的巨掌之下逃生!除了佩服,我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好奇的问道:“唉我说大笨,你到底是用了什么秘密武器,把黑熊都放倒了?” 葛天奇又是一愣,努力的回想当时的情形,也是摸不着头脑,咧着嘴说:“这个嘛……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就记得当时情况很是危急,然后我就顺手捡起一个什么东西扔了出去,接着那头熊就倒下了……” 李旦轻轻的拍拍葛天奇的肩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好啦,你先躺会儿,我去看看烤肉,再不翻就烤焦了!” 葛天奇轻轻的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眨巴着眼睛说:“李旦,我身上还有一盒调料,在我怀里放着,是个木头做的小盒子,你拿出来放点儿吧!” 李旦听了这话,嘿嘿的笑了起来,边笑边说:“怪不得都说你贪吃呢!调料都随身带的啊!但是很遗憾,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个木头盒子,怕是掉在什么地方了吧!”说着走到篝火旁重新坐了下来,开始翻动肉架。 葛天奇脸色一变,显得十分心痛,轻声的嘀咕:“掉了就掉了吧!就当是喂了那头狗熊了!” 正在翻动肉架的李旦一愣,想起轩辕皓跟自己说起过的经过,随即哈哈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大笨哪大笨!我真是服了你了!高啊!实在是高啊!” 葛天奇想说些什么,但是精神开始有些不济,就什么都没说,很快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山谷中风雪正急,轩辕皓跟梁天密两个人把自己包的跟两个粽子似地,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行着。轩辕皓的脖子里挂着两只野兔,梁天密的背上背着几只野鸡,这就是他们这一天的收获了。他门顺着来时做的记号,眯着眼睛努力的分辨方向。但是,雪下的太大了,积雪中看不清虚实,往往这一脚踩在了石头上,那一脚就踩在了石头缝里。所以,他们走得很慢,慢的直到大雪把他们做的记号全部掩埋了,才刚刚走了一半的路程。 又摸索着向前走了一段,轩辕皓停下了脚步,和梁天密对视一眼,发现梁天密的眼中也流露出跟自己一样的迷茫,他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现实:迷路了! 轩辕皓用力的喘了两口气,大声的问道:“米粒儿!你还能找得到路吗?”他口中说出的话跟着他说话时哈出的寒气一起被风吹到了身后。 梁天密看到轩辕皓张大了嘴巴在说话,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声的回应:“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听不到!”同样的,他说出的话也被大风吹走了。 轩辕皓发现了问题,努力从积雪中拔出腿来,走到了梁天密的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说:“我说!我找不到路了!你呢?” 梁天密摇了摇头,也扯着嗓子在轩辕皓的耳边喊:“我也找不到!怎么办?” 轩辕皓正待说话,陡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狼嚎,苍凉而高亢。他下意识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把袖子举起遮在眼睛上面,眼睛眯了又眯,终于看到一小群野兽从一刻大树后面绕了出来,那是一群雪狼…… 第九章 血战群狼 四头雪狼低俯着身子从大树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它们的身躯因为冬季食物的匮乏而显得瘦骨嶙峋,浓厚的背毛在风雪中翻滚。这突如其来的大风雪不仅阻断了轩辕皓和梁天密的归程,也打乱了雪狼的捕猎计划。本来它们正强忍着饥饿以为在一起取暖,远远的听到轩辕皓和梁天密说话的声音,它们就迫不及待的展开了猎杀。 狼群低着头,眼睛直直的盯着轩辕皓和梁天密,亮出寒光四射的獠牙,口中发出阵阵低吼。它们一步一步缓缓向前,沉着而冷静。梁天密跟轩辕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反手从背上取下了各自的兵刃,紧紧攥在手里。 雪狼依旧步步紧逼,悄然形成了一个弧形的包围队形。但是,它们并没有急着发动进攻,而是在等。它们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一阵风卷着雪花对着轩辕皓和梁天密迎面吹了上去,逼得他们不得不抬起手挡在了眼前。 就在这一瞬间,四头雪狼犹如离弦之箭,恶狠狠的跳起来扑了上去。梁天密听到动静,心道不好,连忙大喝一声:“转身!低头!” 轩辕皓闻声而动,飞快的转身低头,一头雪狼嗖的一声从他头上飞了过去,在他面前溅起一团雪浪。与此同时,一道雪狼的哀嚎在他背后响起。轩辕皓下意识的想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梁天密再次大声吼道:“不要回头!” 轩辕皓强忍住自己的冲动,看到先前那头越过自己的雪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次激荡着雪浪向着自己冲了过来,连忙把手中的长枪刺了出去。 但是,雪狼一个灵巧的变向,很轻松就躲过了轩辕皓刺出去的长枪,瞬间就冲到了他的身前,张口朝着他的咽喉咬了过去! 轩辕皓躲闪不及,大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再回过神来,那头雪狼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不远的地方。却是梁天密抬脚将那雪狼踢了回去,但是同样的,雪狼也在他的腿上留下了几道长长的血痕。 梁天密把嘴唇都咬破了,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踉跄着站稳了脚步,再次喊道:“用枪杆打它的腿!”不等他说完,他们背后的雪狼再次冲了上来,狠狠的跳到他们的背上,压得他们蹲下了身子。 就在此时,轩辕皓面前的那头雪狼又一次冲了上来,只看得梁天密心都凉了,毫不犹豫的喊道:“扫!” 听到这个字,轩辕皓下意识的抓住长枪枪头的一端,用力的把枪身扫了出去。同样的口令,同样的动作,他已经持续做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每天都要做不知道多少遍。枪身卷着积雪啪的一声正抽在急冲而来的雪狼的狼吻和前腿上,雪狼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应声倒地。 还不等轩辕皓反应过来,梁天密再次大喝出声:“穿喉枪,刺!”轩辕皓再次跟着指令把枪尖贴着自己的咽喉狠狠的向后刺了出去。一声惨叫再次响起,随着惨叫声,轩辕皓的背上下起了一阵血雨,温热的狼血喷了他一头,在他脸颊上结成了冰。 几乎是同一时间,梁天密也反手一刀逼退了自己背上的雪狼,飞快的拉着轩辕皓站起来跟他背靠着背站在了一起,缓缓的移动着脚步。 轩辕皓空白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过来。他双手抓紧长枪,小心翼翼的戒备着,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头雪狼正在深深的积雪中做着最后的挣扎,那只雪狼胸腔里流出的鲜血正在侵袭着冰冷的雪花。至于被自己用枪身放倒的那头雪狼,此刻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另外的两只雪狼,此刻也都挂了彩,但是看上去好像伤的不是很重。 梁天密一边戒备一边大声对轩辕皓说:“耗子,我的刀太短,等会儿就靠你了!记住,等会儿护住自己的咽喉,用你的长枪攻击这些畜生的腰或者是腿。最好是能引诱它们跳起来,攻击腹部!”轩辕皓用力的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雪狼再一次分散开对他们形成了包围。它们从三个方向把轩辕皓和梁天密围在中间,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把头放得更低,眼睛中所流露出来的杀气却更加浓郁。过了片刻,其中一头雪狼发出一声低吼,三头雪狼围着轩辕皓和梁天密飞快的来来回回绕起了圈子,一时之间,低吼阵阵,积雪纷飞。 风雪更急! 终于,轩辕皓和梁天密的速度跟不上雪狼的移动速度了,他们原本紧紧贴在一起的后背出现了一丝间隙。就在这一瞬间,又是一声低吼响起,正在飞速转换位置的三头雪狼突然折身向着被困在中间的两人冲了过去,一头雪狼扑向梁天密,一头雪狼扑向轩辕皓,还有一头则是扑向了两人的中间。 梁天密心中一紧,挥起手中的刀向前劈砍过去,哪儿想到那头雪狼突然纵身跳向一旁,把梁天密的位置向前稍微带了一些。另一边,轩辕皓扫出的长枪也被他面前的雪狼闪开了,他比梁天密更不济,被长枪带着向前冲出了一小步。这样一来,轩辕皓跟梁天密两个人之间的缝隙更大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冲向轩辕皓的雪狼突然冲向了梁天密,原本冲向梁天密的雪狼折身扑向轩辕皓,原本冲向他们二人中间的雪狼纵身一跃,一口咬住了轩辕皓因为挥枪而抬起的手腕! 轩辕皓只感觉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小腿上也传来钻心的刺痛,在他的身后,梁天密也被那头雪狼咬了一口,不同的是,他被咬到的部位是大腿……鲜血从伤口上汩汩而出,更加刺激了雪狼的凶性! 咬住轩辕皓手腕的那只雪狼一击即退,再次退到了最适合进攻的距离,咬住轩辕皓小腿的那头雪狼却狠狠的摇晃着脑袋,想要扯一口肉下来。轩辕皓痛呼一声,本能的转过头向身后看去,不曾想刚把头转了一半过去,就听到一侧积雪翻腾的声音在迅速接近。想起梁天密先前说过的话,他硬生生的停住动作,抬起枪身护在了脖子前面。下一刻,咔嚓一声脆响,软木制成的枪身在雪狼的尖牙下化为两段!那头雪狼也被它口中软木的碎片划伤了口腔,发出一声惨叫,又一次退到了一边。 轩辕皓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不顾小腿上传来的疼痛,飞快的估量了一下那头雪狼的位置,反手握住有枪尖的那一段枪身,大喊一声刺了过去! “噗……”这一枪正好刺在了雪狼的肚子上!轩辕皓害怕杀不死它,把枪尖往上一提,快速的做出了一个“斜掠”的动作,锋利的枪尖一下就在雪狼的肚子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内脏流了一地,雪狼也忍不住一声长嚎,张开了嘴巴。 另外一边,梁天密的战斗结束的更为干净利落,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提了刀在身后来来回回的挥舞,第一刀就伤了自己的对手挣脱狼吻,然后转身又是一刀劈在了雪狼的头顶上,嘡啷一声轻响,雪狼被劈的后退了两步,梁天密手中的长刀却断成两截。对于这个结果,梁天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而是紧握刀柄抢上一步,趁着雪狼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一刀抹过了它的脖子。 两边的战斗差不多同时结束,轩辕皓跟梁天密相视一眼,瞪大了眼睛,拖着满身血污一瘸一拐的向着剩下的那一头雪狼逼了过去。那头雪狼第一次感觉到了畏惧,竟然也不敢回头,飞快的向后退,直到退出了很远才翻过身狼狈的逃进了山林里。 看着雪狼跑得远了,轩辕皓这才发现自己紧握着武器的双手都已经冻僵了。他跟梁天密相互扶持着走到一棵树的旁边,靠在树上喘了口气,然后走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的背风处,找了个雪浅的地方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轩辕皓感觉特别的冷,有气无力的从怀里掏出火石,左右打量了一下,想要找点引火的东西。 梁天密抬手阻止了轩辕皓,瘸着腿往前走了两步,轻轻的弯下腰,用双手把一片地上的积雪清理掉,积雪下露出了黄色的落叶。他把最上面的那一层落叶推开,把下面的积叶抱了出来。这个时候轩辕皓才第一次直到,原来在积雪没有融化的时候,落叶竟然是干枯的…… 接着,他们两个又分头去捡了一些树枝回来,一堆篝火很快就生了起来。就这篝火,融点雪水,他们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伤口,包扎起来,然后烤了点野味吃。 夜幕降临,野味烤好了,他们两个也稍微恢复了一点儿精神,就小声的坐在篝火旁聊起天来。聊着聊着就又聊到了轩辕皓跟葛天奇那天晚上被黑熊袭击的事情。说起那件事情,轩辕皓连比带划的,吐沫星子飞溅。当说到那天晚上他们发现了一个树洞的时候,轩辕皓的目光在四周的树木上一转,看到不远的地方一棵树上也有一个树洞,树洞中也有一个硕大的脑袋正在向外张望,心里打了一个突:“我说,米粒儿,我们好像又遇到麻烦了……” 第十章 梁天密智取黑熊 上 梁天密正听得入神,忽然听到轩辕皓说什么“麻烦来了”,微微一愣,顺着轩辕皓的视线看了过去。在他们前面十丈左右的地方,一只硕大的黑熊慢慢悠悠的从树洞中钻了出来。 黑熊很悠闲的晃了晃身躯,甩掉身上的树皮草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慢慢腾腾的在雪地上散步。它圆滚滚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上去笨头笨脑的,在这冰天雪地里竟然显得十分的憨厚可爱。作为一头黑熊,和它所有的同族一样,它在视力上有着很严重的缺陷,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个大概,三丈以外就完全看不到了,所以有着“熊瞎子”的外号。同样的,它的嗅觉却格外的灵敏,能够让它很轻易的发现一些气味。还有一点,就是它的听力相当的惊人,方圆百丈范围之内稍有风吹草动它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黑熊惬意的走着,很快就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所以,它警觉的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倾听。它听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动静,就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很快的,它就看到了一簇明晃晃的火堆。 看到黑熊之后,趁着它慢慢悠悠从树洞里钻出来的功夫,梁天密就蹑手蹑脚地拉着轩辕皓向后退到了赖以挡风的那块大石头旁边,转过身把脸贴在了石头上,侧着脸给身边的轩辕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这样做。轩辕皓领会了梁天密的意思,也学着样子举起手把身子贴在了石头上。 黑熊在火堆前站了片刻,用力的嗅了嗅,终于确认血腥味不是从篝火旁传过来的,而是在那堆篝火的后面。所以,它呆头呆脑的再一次迈开脚步,绕过火堆,向着目标行进。 感觉到身后大地的震颤越来越近,梁天密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迷惑,想了一下,然后就显得十分的懊恼。他苦着脸冲轩辕皓努努嘴,轻轻的把鼻子捏上了。 轩辕皓正在疑惑,就感觉到自己的小腿上受伤的部位突然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接着就听到黑熊有滋有味的卷着舌头的声音,吓得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也轻轻的捂住了口鼻。 那头黑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轩辕皓腿上包着的一块野兔皮。包扎完伤口以后,他跟梁天密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衣服可以换,风雪又大,冷风疾雪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停的从被雪狼撕开的破洞里往里面钻。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就跟梁天密两个人用那把断刀将剥下的野兔皮裁成两块,一人一块包在了裤子外面。在往裤子上包野兔皮的时候,看到兽皮的里面血淋淋的,出于本能的,他们就把有毛的那一面包在了里面。包上野兔皮之后,轩辕皓还对自己这个天才的想法洋洋得意,不想却给自己带来了更大的麻烦。至于说那些雪狼的尸体,早就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了,血液也都被冻成冰埋在了雪地里,就算是黑熊也没法隔着那么远发现什么了。 好在黑熊的视力不好,再加上轩辕皓的身体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所以,黑熊就把他当成了石头的一部分,这才没有下口去咬,而是伸出舌头去舔野兔皮上的血迹。黑熊添了两口,口中充满了熟悉的味道,一时心花怒放,打着鼻响趴在了地上,索性把眼睛也闭上了,也不在抬头,舌头不断的吞吐,兴高采烈的享受着这冬日里难得的美味。 黑熊是高兴了,轩辕皓却受不了啊!此时的他,身体紧紧的贴在石头上,提心吊胆的一动都不敢动,还要祈祷那头黑熊千万不要突然给自己来上一口,每一个瞬间都是那么的难熬!好在,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黑熊终于把那片野兔皮上的血迹舔干净了,摇头晃脑的站起身子,伸头对着梁天密大腿上包着的那块野兔皮上凑了过去。 轩辕皓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是异动都不敢动。他的脸刚好是跟梁天密的脸正对着,借着闪烁的火光,他很清楚的看到梁天密的脸上冷汗都快流成河了。他把视线悄悄的向下移了一点,看到黑熊正慢条斯理的进食,血盆大口的嘴角上布满了红色的泡沫,刚刚放下了一点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终于,黑熊把另外一块野兔皮上的兔血也舔干净了,它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愉快的从口鼻中吹出一团白雾,心满意足的走了。 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是短短的一炷香的时间,但对于轩辕皓和梁天密两人来说,这一炷香的时间却比一百万年都要漫长。直到黑熊走了之后,他们两个还是紧紧的贴在石头上没有动,一个很显然的原因是他们不敢动,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因为紧张而耗尽了体力,身体已经僵硬了,想动都动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轩辕皓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向后张望了一下,漫天的风雪间彻底失去了黑熊的踪迹,这才大着胆子转过身。就算是再怎么给自己鼓劲,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下意识的把后背贴在了石头上,最起码,那样感觉要安全一点。 轩辕皓转过身认真的看了又看,终于确定黑熊已经走了,腿脚一软,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梁天密看见轩辕皓一瞬间放松下来的表情,知道没什么危险了,也转过身靠着石头坐了下来。 靠着石头坐了一会儿,轩辕皓终于平复了心情。他对梁天密打了个手势,轻手轻脚的匍匐到篝火旁把他们两个的猎物和兵器取了回来。他把那把断刀交还给梁天密,将猎物挂在自己的脖子里,提起两截断掉的长枪,给梁天密使了个眼色,向石头后面退了过去。梁天密跟着轩辕皓向后退了一段,突然伸出手拉住了轩辕皓,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往前走了。 见梁天密不走了,轩辕皓心里那个急啊: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现在不走,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走?非要在这里等着喂狗熊吗?但是,真的要把梁天密丢在这个地方一个人走开,这种事情他又实在做不出来。所以,他就皱着眉头停了下来,很有些气愤的看着梁天密。 梁天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竖起大拇指,那意思是自己很有把握,让轩辕皓放心。做完这些动作,他伸出手从轩辕皓的身上摘下那些猎物,伸手摸了摸,发现在火堆旁烤了那么久,那些猎物的身体虽然已经僵硬,但尸体还没有被冻上。这个发现使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再次对轩辕皓竖了一下大拇指,裂开嘴笑的格外灿烂…… 梁天密拉着轩辕皓伏下身子,不顾他不满的眼光,伸手把轩辕皓的手中连着枪尖的那一截长枪要了过来,轻轻的把枪尖拆了下来。 看到梁天密居然在这个时候毁了自己的兵器,轩辕皓气的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了。火气一起来,他索性也就不再阻拦了:神神叨叨!我倒要看看你搞什么鬼! 梁天密把拆下来的枪尖放在雪地上,抓过一只野鸡来用断刀破开,趁着尸体上被火靠热的余温,用力的把野鸡体内的血液挤了出来,淅淅沥沥的血液滴在枪尖上,转眼成冰。就这样,每放一只动物的血,梁天密就给雪地上的枪尖翻一个面,等到把所有的猎物都放了血,枪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中透红的冰坨。 梁天密把冰坨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显得很满意。他抬手在轩辕皓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伸手向着树洞的方向一指,也不看轩辕皓的反应,猫着腰瘸着腿迅速的摸了过去。 轩辕皓看的大急,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危险!回来!”回应他的却是梁天密在积雪中走过时掀起的雪浪。眼看梁天密离那个树洞越来越近,轩辕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反而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紧张万分的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梁天密摸到树洞旁边,侧身贴在树上,抬起头确定了一下洞口的位置,抬起手把手中的冰坨甩了进去。然后,他快速的绕到了树后面躲了起来。 远远的看到梁天密把冰坨丢进树洞,轩辕皓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才敢把头抬起来。抬起头左看右看,就是不见梁天密,轩辕皓心中顿时浮现起不祥的预感,抬起胳膊沮丧的捶打着积雪。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轩辕皓的肩膀一下,惊得他“啊——”的一下叫出声来,跳起来向前跑了出去。 梁天密把冰坨丢进树洞以后,贴在树后面听了一会儿。他听到了黑熊翻身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到了黑熊极度不满的低吼声,听到了黑熊张开鼻孔用力闻嗅的声音。紧接着,梁天密就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声音,那就是黑熊的舌头舔在冰坨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第十一章 梁天密智取黑熊 下 梁天密从小就生活在帝国东北密林行省的一座兵营里,因为他的父亲梁兴是鹰扬卫的都统,而鹰扬卫的防区就在那里。密林行省,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山高林密。崇山峻岭之间,土壤肥沃,物产丰饶,给飞禽走兽提供了优良的天然生长环境。山高水恶,也造成了密林行省人烟稀少,山林间存在着大量的无人区,猛兽横行。作为地方驻军,鹰扬卫在和平时期的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定期走进山林猎杀凶兽,以减轻各个村镇的压力。每年的第一场降雪之后,山林间的猛兽吃食骤减,往往会流窜到村镇里面去袭击人类。这个时候,鹰扬卫就会开拔出营,中军展开围猎,左右翼分成一个一个的小队驻守在村镇里,组织猎户对周边山林展开清理。在长期与猛兽战斗的过程中,鹰扬卫积累出了一系列的针对性措施,其中,“寒冰白刃”就是专门对付黑熊的不二法门。 梁兴年过半百才有了梁天密这一根独苗,自然是宠爱有加。但是作为一个军人……鹰扬卫都统,他骨子里流淌的血都是铿锵作响的,所以他表现自己宠爱的方式也显得与众不同。梁天密刚刚出生,梁兴把他从产婆的手中接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纵马狂奔,梁天密哭的越响亮他越是高兴:“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种!连嗓门都他娘的这么大!哈哈哈……”那一段时间,梁天密的哭声和梁兴得意的笑声传到东又传到西,传到南也传到了北。于是乎,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梁天密就习惯了马背上的颠簸,不再哭泣,反而有时候会咯咯的笑个不停。梁兴听到儿子的笑声,更加得意,一拍大腿就把梁天密的名字给决定了下来:“哈哈……好!好!果然是我梁兴的儿子!果然是天生的密林男儿!”从那儿以后,梁天密就叫梁天密了。 梁天密刚刚长到三岁大,梁兴就不顾夫人的劝阻把他绑在一头座狼上拖进围猎场,一场围猎下来,梁天密就彻底迷上了这种生活,时不时的要求梁兴再带着他去围猎。梁兴大喜之下,把原本一年一次的围猎改成了一个季度一次。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一个自称是瞎子的男人到来。瞎子和梁兴进行了一次长谈,结果就是梁天密眼泪汪汪的告别了自己的父母,被带到了不知名的山谷中。但是,不管怎么说,将近三年十几次的围猎,在梁天密幼小的心灵中深深的埋下了猎杀的天性。 所以,当雪狼袭来的时候,他能镇定自若的展开防御,并对轩辕皓准确的指出了雪狼的强弱点,那就是“青铜头铁屁股,麻杆腿豆腐腰”。当黑熊退走之后,大难得脱,心神甫定,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逃走,而是想起了很久都没有用过的“寒冰白刃”。 黑熊,力大无穷,看似蠢笨,实则灵活无比,更是山林中少见的爬树高手和游泳高手,一旦发起狂来,几乎没有人能够降服,所谓赤手搏熊,不过是被夸大了多少倍的传言!但是,黑熊也有自己的弱点,第一就是视力不好,第二是脑袋不太灵光,第三点,黑熊的鼻子是一个绝对的软肋,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挥起一拳,只要能击中黑熊的鼻子就能把它击晕。与此同时,黑熊喜食血腥之物,而且越是血腥它吃起来越是津津有味,一旦吃起东西就怎么都停不下来。 基于黑熊的这些弱点,鹰扬卫创造出了“寒冰白刃”专门对付黑熊,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就是把一把双刃匕首刀尖朝上放在一个瓦罐中间,然后在瓦罐中装满鲜血放在室外冻成冰块。冰块冻好了,瓦罐也就裂开了,把藏着匕首的雪冰丢进黑熊藏身的树洞里,黑熊闻到血腥味就会忍不住的去舔,随着它的舔食,舌头上的温度和口水就会融化寒冰,血腥味就更加的浓重,越加浓重的血腥味又会进一步激发黑熊的欲望。如此反复,黑熊的舌头就会在寒冰下失去知觉,藏在冰块里的匕首暴露出来,一点一点的把它的舌头切开,鲜血直流,它也不会发现,而新鲜的血液会使它彻底的迷失,直到失血过多死去…… 梁天密躲在树后听到树身里传来的黑熊舔食冰块的声音,知道这头黑熊已经完蛋了,心情大好。他一探头,看到轩辕皓正低着头不敢看自己这边,心中一暖,也生出了要捉弄他一番的念头。所以,梁天密轻手轻脚的绕了一个圈,绕到了轩辕皓身后,探着身子伸手在轩辕皓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不出他所料的,轩辕皓像是被火烧到了屁股,刺溜一下就蹿了出去! 对于这个结果,梁天密很是满意。所以,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到梁天密的笑声,轩辕皓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借着惯性又往前跑了几步,忽的转过身来,看到梁天密正笑弯了腰,心里一阵轻松,轻笑着骂了起来:“好你个小米粒儿!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良心啊?害得我白白伤心了一场!想死啊!”说完这些,轩辕皓才记起身后的树洞里还藏着一只猛兽,连忙捂住了嘴巴! 梁天密知道轩辕皓刚才所说虽然是气话,但都是出自真心,由此也可以看出轩辕皓真的是很担心自己,心中的暖流汇成了一条河,笑的更加的肆无忌惮。他向前几步,揽住轩辕皓的肩膀,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好啦,兄弟!那头大笨熊已经完蛋了!走!我们接着吃烤肉去,呀呀了个呸的!都是那头该死的畜生,害得我们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轩辕皓被梁天密的笑声感染了,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摸着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树洞那边真的没有什么动静,豪气顿生,也哈哈的笑着说:“好!我们吃肉去!把肚子填饱,就算是那头畜生又出来作怪,也好有力气跟它周旋!” 当下,轩辕皓和梁天密回到篝火旁边。轩辕皓还是有些心里没底,眼睛不住的瞄向树洞,梁天密则若无其事的从火上取下野兔,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可惜可惜!这肉都靠焦了!”说完,他在地上坐了下来,招呼着轩辕皓也坐下,两个人一人一口的吃了起来。 几口吃食下肚,两人的力气终于恢复了一些,心情也随之好转。轩辕皓也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我说,米粒儿,我怎么看你对付起野兽来是那么的得心应手啊?能教教我吗?” 梁天密刚刚独自一人猎杀了一头黑熊,难免想起往日的时光,被轩辕皓这么一问,也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幼小时的那些经历一一道来,只听得轩辕皓目瞪口呆:原来,这个世界上竟还有这样的精彩…… 夜色渐深,外面风急雪骤,葛天奇依然睡的昏昏沉沉。李旦站在山洞口上,看着外面,忍不住担心了起来:“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怎么还不回来?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了吧?” 李旦一边想着一边在来回的踱了几步,自言自语的说道:“不会不会!这么大的风雪,飞禽走兽早就躲了起来。轩辕皓我不清楚,小米粒儿可是个狩猎高手。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只是,他越是如此安慰自己,心中反而越发的不安,又忍不住的在心里寻思:“这么大的风雪,猛兽不会出来,但大雪没膝,行路更加艰难,很多危险也都不能看见。别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打定了主意,李旦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木柴,捡起一旁准备的火把点上,拿起临时用木头做成的哨棍,迈步走进了漫天风雪中。刚一出洞口,火把在风中摇晃了两下就熄灭了。李旦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光线并不是很暗,索性就把火把倒插在雪中,顺着轩辕皓和梁天密去时的方向寻了过去。 正在走着,李旦忽然听到从背后随风飘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听声音好像是个女孩子。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心想着还是找梁天密他们要紧!要是他们真的出点儿什么事情,那到时候哭的就是自己了! 又走了一阵,哭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传来,但听上去是越来越远了。李旦站住身子,抬头看着眼前风雪中的山林,一片肃杀之色,不由得心有戚戚然。努力的想了想,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小米粒儿跟那个死耗子好歹还是两个男孩子,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个照应。这女孩子哭的这么惨,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若是没有听到也就算了,既然听到了,就此而去实在是于心不忍!罢了罢了!我就过去看看吧!若是能帮一把,我就帮她一把。若是帮不了,我也问心无愧了!” 如此想着,李旦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循着哭声走了过去…… 第十二章 有女若雪 那声音被凛冽的寒风撕扯的粉碎,听上去并不是很远,但方向却十分的飘忽,让人捉摸不定。李旦顺着声音绕来绕去,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只是感觉自己距离哭声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能找到哭声的主人。风裹挟着雪片像刀片似得划在李旦的手上、脸上,使得他突然莫名的烦躁了起来。李旦试着喊了几声,依然没能得到回应,心里更加烦躁,丧气的把手中用来探路的木棒丢在了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哭声停了下来。在李旦左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从一棵大树的后面怯生生的走了出来。她快速的向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拖着哭腔问道:“李旦,是你吗?” 李旦正烦躁的四处打量,突然看到一个毛绒绒的雪人从树后面钻了出来,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却是完全没有听到问话。等到他看清了那原来是一个身上落满了雪花的同类,心中大定,胆气也壮了起来,也向前走了几步,在那个小姑娘面前一丈左右的距离站住了,皱着眉头问道:“喂!你是个什么怪物?” 小姑娘听到李旦的问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下笑了。她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泪水,轻笑着说:“蛋蛋,真的是你啊!你又淘气了!” 李旦听到这话,揉着鼻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女孩,气鼓鼓的回应:“唉!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小喵,你没什么事儿吧?” 小姑娘不满的皱起了鼻子,气呼呼的抓起一个雪球朝李旦丢了过去:“臭蛋蛋,你才有事儿呢!” 李旦侧身躲过雪球,笑嘻嘻地说:“是啊是啊!你哭的那么大声,怎么会有事儿呢?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你没事儿,我还有事儿呢!你啊,继续在这儿带着吧!那只死耗子和小米粒儿都不见了,我还要去找他们哪!”说着,他做势欲走。 这小姑娘叫苗若雪,也是跟轩辕皓他们一样在山谷中那个院落中生活了足足六年的时间。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她和她的同伴遭受了一头雪狼的袭击,在逃跑的过程中,她们走散了。稀里糊涂的,她就跑到了这个山坳中。这个时候,暮色降临,风一阵紧过一阵,大雪也不见停歇的迹象,风雪穿过山林,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就像无数的野兽在林间咆哮。苗若雪有心再往前走,却实在是提不起勇气了,就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但是躲得时间长了,她就总感觉树林里有千千万万的凶兽正在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然后…… 苗若雪越想越怕,越害怕越是忍不住去想,终于害怕得哭了起来。就在她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不远的地方喊着什么,就探出脑袋看了看,好像是李旦,就大着胆子走了出来。此时,听到李旦取笑自己的哭泣,苗若雪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的不争气,心中不免有些气恼,小脚在地上一跺,手指着李旦喊道:“好你个蛋蛋!你敢笑话我!哼!我……我不理你了!” 听了这话,李旦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好!好!你不理我是吧?那我走了啊!”说着,转过身真的走了。 苗若雪又是一阵气结,有心跟李旦赌上一口气,但风雪的咆哮声就像是恶魔的呐喊,很快就瓦解了她的矜持和骄傲。随着李旦越走越远,苗若雪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多,终于,她气恼的喊了一声:“臭蛋蛋,你等等我!”快速的追了上去。 李旦虽然嘴上说着要走,但走的并不快,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把苗若雪一个人丢在这里。一边走着,他一边分神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就在他寻思着该找一个什么理由回去的时候,他一直偷偷向后张望的眼睛看到了苗若雪不顾一切的追了上来。李旦心中一乐,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但转念一想:人家毕竟是一个女孩子!于是就站住身子转过了身子。 苗若雪见李旦停下了,也顾不得什么了,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并作一步,蹭蹭几下跑到李旦面前,瞪了李旦一眼,自言自语的说:“把我一个人丢下的是小狗!” 李旦听了是哭笑不得。他摇着头转过身,边走边说:“小喵,我们在前面找到一个山洞,我先带你过去吃点儿东西。” 终于走到了山洞入口,苗若雪发出一声欢呼,三两下拍掉了衣服上的积雪,蹦蹦跳跳的跑到了篝火旁:“呀!还有好吃的!太好了!”说着,她很自觉的拿起放在一旁的已经烤好的兔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李旦走进山洞,看到篝火旁吃着烤肉的苗若雪,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阵悸动,突然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他心里怦怦的乱跳,不敢正眼去看苗若雪,只敢悄悄的去打量眼前的女孩子。这一番打量,他突然发现苗若雪竟然是这样的漂亮,书上所谓“眉如墨画,目似晨星,鼻若悬胆,口如涂朱”也不过是如此吧!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自己居然还要跟她斗气,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真是……李旦想着,突然生出一丝罪恶感,像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恶行,惭愧的脸都红了起来。 苗若雪吃完一块烤肉,觉得有些饱了,一抬头就看见李旦扭扭捏捏的站在那里,好奇地问道:“蛋蛋,你怎么了?” 李旦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很没出息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好意思的看了苗若雪一眼,发现苗若雪也正看着自己,赶忙低下了头,脸上腾的一下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苗若雪更加好奇了:“李旦,你脸怎么红了?” 李旦耷拉着脑袋,像是打了败仗一样,不敢再看苗若雪。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在嘀咕:“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她看我一眼我就心慌的厉害,脸上像是火烧的一样?啊?我不是病了吧?这可怎么是好啊!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啊!轩辕皓跟小米粒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我还得去找他们呢!” 想到轩辕皓和梁天密还在外面,李旦心里一紧张,反而觉得心跳的没有那么快了。但是他还是不敢看苗若雪,低着头装着胆子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里有些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得不咳嗽了两声:“那个……若雪,你先在这里待着吧!轩辕皓跟梁天密还在外面没回来,我得出去看看!” 苗若雪看到李旦的窘状,又听到他咳嗽,没来由的就想笑,还没等她笑出声来,就听到李旦说轩辕皓还在外面,也顾不得笑了,急切的问道:“你说什么?轩辕皓跟你们在一起?他出去了?” 李旦抬起手指了指躺在一旁的葛天奇,小声的解释:“他本来是跟胖子一起的,但是他们被黑熊袭击了,不知道怎么着就跑到了我们这里来。今天本来是不用出去的,可是他跟我们说大笨受了伤需要加餐,就拉了小米粒儿一起出去看能不能打几只野鸡回来。谁知道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雪,他们两个到了现在还没回来。我就是去找他们,才在路上遇到了你……” 苗若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啊?黑熊?”她侧过头看了昏睡中的葛天奇一眼,突然感到心里有些害怕,脱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没有受伤吧?” 李旦摇了摇头:“大笨是伤的不轻,已经睡了三天了。轩辕皓倒是没事儿,活蹦乱跳的,一会儿都闲不住……” 苗若雪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又想起自己跟同伴的遭遇,突然更加着急了:“他们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走!我们赶紧去找找看!”说着,她紧走两步,一把拉住李旦的手,急冲冲的冲进了大雪中。 苗若雪跟李旦在风雪中找了足足两个时辰,始终不见轩辕皓和梁天密的踪影,心中的失望失落可想而知。后半夜的时候,风雪停歇,天气却更加的寒冷,他们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得悻悻的回到了山洞里。 再次回到山洞,李旦发现自己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紧张了。他看见苗若雪坐在篝火旁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感觉很是难受,就东拉西扯的找一些话题跟苗若雪说话。渐渐地,苗若雪脸上的愁容淡去了很多,偶尔还会咯咯的笑上一会儿。看到苗若雪笑了,李旦更加的卖力气了,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自己长这么大遇到过的最搞笑的事情,那就是一个调料盒和一只黑熊的故事。所以,他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了苗若雪听。 李旦因为要逗苗若雪开心,所以对从轩辕皓口中听来的经历大肆渲染,说的是险象环生。对于这个故事,苗若雪听得格外用心,生怕错过了一点细节,还不时的催促李旦:“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葛天奇随手从地上抓起一个东西向黑熊扔了过去!黑熊力气多大啊?啪的一爪子就把那个东西拍了个粉碎!然后,黑熊就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倒在地上惨叫起来。然后那只死耗子背着大笨就跑了!你知不知道葛天奇丢出去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啊?” “是那个吃货随身带的调料盒!哈哈哈哈……” 苗若雪一愣,也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只是,她一边笑一边在心里默念:轩辕皓,你这个家伙,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啊…… 第十三章 端倪初露 轩辕皓与梁天密坐在篝火旁天南海北的聊着,因为没怎么见过世面,所以聊天的内容绝大多数都是帝国编年史上的东西。说起自己伟大的祖国,他们的脸上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自豪与骄傲,说起历史长河中那些光芒万丈的前辈先贤,他们无不是面带向往,说起帝国历史上几次惊天动地的变革还有那些在变革中流血牺牲的勇士,他们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恨不能以身代之。 聊得越深,两个少年之间的共同话题就越多,两颗心也就越靠越近。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夜已深沉,他们实在是扛不住了,就在篝火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轩辕皓他们是睡得很香,叶世天、瞎子和小六子他们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此刻,在院落中的一间房子里,他们三个正齐刷刷的站在厅堂之中,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等待着聆听训示。在他们面前,桌子旁正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那个老者须发皆白,面色却像婴儿般细腻红润,身穿一身赭色长袍,手指修长的双手正捧着一本册子随意的翻着,目光中不时流露出雷霆万钧的气概。 老者轻轻的放下手中的册子,将手臂压在册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打着,深深的看了自己面前的三人一眼,说道:“小天,六儿,还有你瞎子。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怎么比我还拘束啊?都坐吧!嗯,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听到这话,叶世天吓得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小六子跟瞎子更是噗通噗通跪倒在地,也不敢说话,只是不停的磕头。 老者见他们这幅样子,也不感觉到意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怎么啦?害怕了吗?你看看你们现在这幅德行!一个是帝国参谋总长,还有两个是帝国战备学院的教官,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啊?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半死不活的,给谁看哪?给你们那些死去的兄弟看?英魂在天,非给你们气的再死一次不可!” 老者说到这里,叶世天也终于撑不住跪了下来。看到叶世天也跪下了,老者更加的愤怒,走上前去,一人一脚把他们踹翻在地。叶世天他们三个不但不敢反抗,反而第一时间又用膝盖爬回了原来的地方,付下身子,不敢说话。 老者气极反笑:“哈哈……好!好啊!这么多年没见,你们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下跪了?我告诉你们,你们都是帝国的军人,如果你们都学会了卑躬屈膝,向强权低头,还拿什么去保家卫国,护国安邦!我今天来,不是来问罪的,而是来问问你们,为什么?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叶世天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侯爷,您都是知道的,何必再问?” 老者眼睛一瞪,重重的哼了一声,反身回到桌子旁坐了下来,将桌子上的册子丢到叶世天的面前,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兴致,意兴阑珊的说:“我知道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弄这些个东西,我看不懂。唉,人老了,不中用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见识。叶贤侄,要不劳您大驾,教教我?” 听到老者连叶贤侄都叫出来了,叶世天脸上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龙大人,您就别取笑我了!” 老者轻轻的摆了摆手,笑眯眯的说:“我倒是想取笑你。可是看到你们做的这些事情,我笑不出来啊!嗯,该怎么说呢?我想想我想想!对了,应该这样说——三个帝国军部精锐中的精锐,密谋做一件事情,舍生忘死,殚精竭虑,计策周全。嗯,保密措施周全,尽显精英本色!” 瞎子苦笑:“龙大人,您就别奚落我们了!您都找到这里来了,再说这些,不是在打我们的脸吗?” 老者笑的更灿烂了:“哦?你们还知道有脸哪?”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指着叶世天等人大骂:“老子都在怀疑,我们的军部里是不是养了一群猪!就你们这幅怂包样子,还好意思说是帝国精英?我这把老骨头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你说说你说说,堂堂武皇帝国军部参谋总长,带着一个战略教官跟一个战术教官,打着军部的旗号从全国各地弄走了一百多个孩童,打着军备维护的幌子从军部弄了一批补给,堂而皇之的占用了秘密军事基地,你们可以啊!如果只是这样,老子知道了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最可笑的是你们在这儿捣鼓了半天,刚要出点儿成绩了,那边就被人家掀了王八壳子断了后路!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们所有的举动都被人家摸了个一清二楚,你们就像是三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还总以为别人都是瞎子!说你们是猪都是在抬举你们!你们连猪都不如!” 老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情绪平静了一些,一挥衣袖再度落座,若无其事的说:“你们都说说吧!这件事情,该怎么弄?”说着,他端起一盏茶放到了嘴边。 叶世天与小六子、瞎子他们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说道:“属下罪不容诛,甘愿受罚!” 老者刚把茶盏放到唇边,听到这句话,脸色一沉,啪的一声把茶盏摔在了地上,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受罚?怎么罚?要老子把你们一个个拖出去砍了吗?那帮老东西糊涂,老子可不糊涂!别说他们了,就是你们自己想死也要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想死啊?老子不同意,门儿都没有!”说到这里,老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好啊!你们这三个兔崽子,拿准了我不会把你们怎样,合起伙来糊弄我是吧?” 叶世天连说不敢,却壮着胆子站了起来,讪笑着给老者又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到他身前,陪着笑说:“龙叔,旁人不知道我们,您还不知道吗?要是说其他的事情我们能做得出来,训练私兵密谋造反这样的事情我们可是做不出来的。” 老者喝了一口茶,把杯子在桌子上放了,招呼着瞎子和小六子也站了起来,这才说道:“小天,这话你可算是说对了!你心里那些小九九,我还能不知道吗?唉!只是……难哪!” 老者说完这些,不待他们讲话,就又接着说:“好啦!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们跟我说说,这么多年了,你们那些家伙都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叶世天摇了摇头:“龙叔,你是知道的。自从当年钱叔决议要对西域的事情一查到底,我们也就跟着遭了秧。他们几个跟钱叔亲近的,最早出来响应,死得死,关的关,流放的流放。前几年我们开始调查的时候,发现他们都死了,有洗脸淹死的,有入厕的时候不小心掉进茅坑的,有得了失心疯跳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都有。到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装疯卖傻的人还有葛东城得以苟活。就连钱叔也……” 听到叶世天提起钱叔,被称为龙叔的老者坐不住了,站起身拉住叶世天的肩膀急切的问道:“二弟他怎么了?” 叶世天红了眼眶,哽咽着说:“六年前那个夏天,我多方打听,确定了钱叔的去向,一路追逐着线索来到都云行省象郡的张家集,见到了钱叔。龙叔,你是没看到,钱叔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住的是连篱笆都没有的院子,房子也四处漏风,那天正下着雨,我进院子的时候他正跟他的样子躲在屋角避雨……” 叶世天缓缓的说出了自己跟钱叔再次相见的情形。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边哭边说:“钱叔他死得时候,身披战甲,头枕兵刃。我检查了一下,发现……发现他老人家竟然是自断心脉而亡!龙叔,自断心脉啊龙叔!” 听到叶世天说钱叔是死于自杀,龙叔脸色一白,眼前发黑,踉跄着扶着桌子坐了下来,痛呼:“二弟啊!”一时间,想起了那些悲伤的往事,房间里的四个人哭声一片。 哭了一会儿,还是龙叔先稳住了心绪,站起身说:“叶世天,汪峡,邹六,听令!” 叶世天、瞎子和小六子连忙拜倒:“属下在!” 龙叔从袖子里取出一块令牌,沉声说道:“我,帝国军部大都督王腾龙,任命帝国军部参谋总长叶世天为天字训练营都统,帝国战备学院战略教官汪峡为天字训练营作训处统领,帝国战备学院战术教官邹六为天字训练营作训处副统领。尔等定要固守帝国机密,凡胆敢刺探天字训练营事务者,杀无赦!” 龙叔——也就是王腾龙宣布了自己的任命之后,把手中代表天字训练营的令牌交到叶世天的手里,径自走了出去。他边走边说:“是西域那边在搞鬼。我会安排人过来负责这里的安全,你们只管放手去做。那么多年没有动静,怕是有些人已经把老子忘掉了。是时候……给他们提个醒了……” 第十四章 传承开启 一 且不提王腾龙出去以后营造了怎样的腥风血雨,单说山谷中,叶世天手捧着那一块令牌,心绪如潮,久久难以平静。他清楚的知道,这一面小小的令牌意味着什么,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轻易的就得到了这块令牌。这块小小的令牌,不仅仅是天字训练营的标志,还代表着一种传承,一个从未被开启过的传承,黎明之翼的传承! 浩域,又称浩土。上古时期,浩土世界,东西南北四洲皆受困于各自的环境,天地灵气单一且稀薄。独有神洲,占据浩土世界的正中心,环境兼具其余四洲之长又自成特色,夺天地造化之工,灵气糅合了天地间所有灵气的精髓,浓郁无比。神洲的灵气,被称为元气,传说里面蕴含了一丝浩土世界诞生时衍生出的本源之气。 浩土世界的各类生灵,不论长幼,都可以修行,只有资质高下之分,没有不可以修行之人。所以,其余四洲眼看着圣土神洲独占圣土,一个比一个眼红,拼了命的要到神洲圣土去分一杯羹。奈何,神洲之地孕育出的人族在修行的天赋上也是得天独厚,再加上神洲的环境钟灵毓秀,天地灵气浓郁无比,诞生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强者。神洲的四方,又有四面传说是守护浩土世界本源的守护天壁,那更是坚不可摧。四方各洲生灵经历了十几万年的努力竟然不得寸进,只得悻悻收兵。 失去了外部的忧患,神洲上的人族开始了内部的混战,前后八百年时间里,狼烟遍地,终于在一片萧条中再次归于统一。但是,经此一役,人族损失了十之八九的精锐力量,元气大伤。反观瀛洲、蛮洲、荒洲和玉华洲,在经历了十几万年的征伐之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不得已之下各自安心发展,休养生息,反而在短短百年内各自培养出了一位大帝。 东西南北四洲的大帝集齐之日,也正是神洲人族经历了八百年的混战统一之时。此时,整个人族再不复往日的强大,仅仅剩下两位大帝。其余各洲的心思,不可避免的再一次活络了起来。 终于,集四位大帝之力,终于一举破开了守护天壁,四洲生灵涌入神洲,大战随之展开。这一战,打碎了神洲的大地,破碎的大地飘入瀛洲,成为了新的岛屿;也有的两块撞击在一起,在猛烈的震颤于轰鸣中生成绵绵山脉、幽幽深谷、涛涛江河。鲜血染红了整个浩土世界。瀛洲的海水被染成了深红,蛮洲的群山被尸体掩盖,荒洲的大漠里铺满了厚厚的血浆,玉华洲的天空中,雪花和冰凌都是鲜血的颜色。那一个时期,日月都在冲天的血光中隐现,星辰都在尸山血海中沉浮,整个浩土世界都在厮杀中颤抖,眼看着,末日,就要来了! 这样的战争,持续了十年。十年的时间,人族依仗着先天的优势,其他四洲的生灵凭借数量的众多,双方战了一个平手。也仅仅是这十年的时间,整个浩土世界,神洲、瀛洲、蛮洲、荒洲和玉华洲的生灵都万不存一,所有的族群都面临着灭种的危机。也有人提出来罢战和谈,留下一些血脉后人,但战争进行到了这个地步,相互间的仇恨是用尸山血海结下的,留在心里的只有无尽的杀机和滔天的憎恨,任何一点小小的摩擦所溅射出的火花都会在下一个瞬间燃起燎原大火。战争,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既是如此,那便战罢! 最后一战,在一片悲壮的氛围中展开了。所有的生灵,但凡是还有一口气在的,全部投入到了厮杀中去,就算是亡族灭种,他们也要拉着这片世界为他们陪葬。儿子背着父亲,母亲抱着婴幼,战士们抬着裹着血衣的袍泽,将领们挥起满是缺口的战刀……所有的生灵都瞪着充血的眼睛,嘶吼着冲撞在了一起。这一下冲撞,激起了无边的血雾。所有的大帝也都冲撞在一起,强悍的攻击撕裂了天幕…… 人人都说,在那无尽的虚空中有着无上的造物的存在,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一切。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那么那一次,一定是神明显灵了。 在那冲撞破开天宇的一刻,无尽的紫色雷芒从虚空中落下,只片刻功夫,所有的大帝都在那紫色的雷芒中化为了飞灰。五洲的生灵也在无尽的雷芒中回到了自己出发的地方。紧接着,一声巨响冲天而起,圣土神洲的元气瞬间变得稀薄,被均分到了浩土世界的每一条山脉。这一战,被后世称为上古之战。上古之战以后,浩土世界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帝级别的强者。 回到故土的生灵,从此忘记了以前的仇恨,开始了自己的繁衍。万年以后,各洲生灵的足迹踏遍了故土,发现了彼此的存在,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在相互交流的过程中,战争再一次不可避免的爆发。但是,这一次的战争,因为各个地方的环境条件相差不大,彼此都有所顾忌,因而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反而促进了各个种族间的相互了解和融合。 在这一次的战争中,每一个洲都分裂成了很多的国度,洲与洲之间的界限被彻底打破,关于上古之战的种种事迹也在这个过程中被发掘了出来。再过了万年,五洲动荡平息了下来,整个浩土分裂成了两百多个国家和势力,各洲都平静了下来。 武皇帝国,位于圣土神洲的东南,东临大海,西靠通天山脉,向南囊括了蛮洲的一小部分,北方是连绵的雪山。自从上古之战结束之后,元气均分,天分四季,地分寒暑。武皇帝国的位置刚好是处于寒暑的过渡地带,虽只有一国,但也兼具了各地所长。 武皇帝国的崛起,始于五千年前。当时烽烟四起,各洲之间相互交战,蛮族诞生出一位无上蛮王,率领大军一路攻入圣土神洲,所向无敌,一直打到了神洲腹地。就在神洲风雨飘摇之际,两位人王横空出世,力挽狂澜。这两位人王,一个练就无上法则,称为神王,另一个成就无敌金身,称为武王。在神王和武王的共同领导下,人族击退了蛮族大军的入侵,蛮王也被迫自爆而亡。从此,蛮族再一次陷入分裂。 而后,人族尊神王和武王为共主,建立了统一的神武帝国。只是,随着神王和武王先后羽化,他们各自座下的嫡系势力顿成水火之势,强大的帝国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先是分裂成由神王宫和武王殿分别控制的东西两大势力,而后各以大势为名,展开了所谓的正统之战,史称“双王夺嫡之乱”。最终,神王宫的势力战败,被迫转入东海之中,从此再没了消息。而武王殿的势力虽然建立了号称神洲第一大国的武皇帝国,也终究无力再战,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神武帝国绝大多数的国土被或被外敌入侵吞噬,或宣布独立,到头来只控制了神洲东南的一片国土,偏安一隅,面积只有整个神洲的五分之一。 武皇帝国成立以后,因为国家的领袖都被称为帝君,而武王殿的称谓止步为“王”,与帝国地位不符。所以在帝国成立的第二年,当时的帝国统治者止戈大帝组织举办了祭天大典,追封神王和武王为“皇”,分别为“至尊无上英明大智慧神皇”和“至尊无上勇武大果敢武皇”,追人二皇同为帝国之父,封神王宫为神皇宫,武王殿为武皇殿,同时宣布神皇宫所属为帝国叛逆,武皇殿为帝国正统,昭告天下。 同年,止戈大帝再次下诏,宣布武皇帝国自帝国成立的第三年开始推行新的历法——武皇历,以武皇正统之名,自封武皇帝国为天朝上国,通令天下,号令人族各国同来朝贺。自此,武皇帝国拖着满身的血污,携二皇余威,强势崛起。人族各国顾及神武二皇对人族的中兴之恩,更忌惮于武皇帝国的强大,纷纷上表朝拜,岁岁纳贡,自是不提。经历了五千多年的岁月,民心思定,上下同心,武皇帝国各个方面都得到了足够的发展,雄踞在浩土世界的东方,倒也没有辜负了天朝上国的荣耀。 正是在人族与蛮族的战争中,在伟大的神皇和武皇的领导下,一支铁血之师诞生了,那就是黎明之翼,这支队伍转战八万里,历经大小战役三十多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屡次上演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黎明之翼的事迹,在后世史学家有意无意的渲染之下,被披上了一层神圣的面纱,俨然成为了一个神话。 “双王夺嫡之乱”过后,名垂千古的黎明之翼十二勇士心灰意冷,下令解散军团,在一个隐秘的山谷中隐居下来,最终同时兵解。在他们兵解之后,有人赶着一辆马车去见了当时的帝国军务总长,一番长谈之后,来访者拔刀自刎,军务总长下令重建黎明之翼。但是,这一次重建的黎明之翼再不复往日的荣光…… 第十五章 传承开启 二 但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黎明之翼并没有没落,反而是在承载更加伟大的使命——重建之后的黎明之翼,明面上是三万人的建制,其实只有十二个人,而且这十二个人并不在军团中服役,而是被分散了派遣到各地的驻军中去,镇守一方,守卫着国家的安宁,真实的身份却不为世人所知。他们的存在,是帝国最大的机密。 这十二个人,每一代都会寻找自己的传人,然后将他们的传人带到那个被官方称作天字训练营的地方去接受考验,薪火相传。但是,黎明之翼真正的传承却从来都没有被开启过。因为要开启这个传承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帝国正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第二,上一代黎明之翼的成员全部死亡。而开启传承还需要一把钥匙,此刻,那把钥匙就在叶世天的手中。 叶世天手捧着令牌,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将令牌揣进怀里,看了瞎子和小六子一眼,见他们也都坚定地看着自己,一咬牙,把手指凑到嘴边打了一个唿哨。随着唿哨声,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拉着一辆马车从树林中跑了出来。这驾马车,五千年前那个自刎在军务总长面前的小人物坐过,六年前轩辕皓和葛天奇也坐过。积雪很深,但是瘦马和车轮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叶世天跟自己的两个同伴相视一笑,从怀中取出令牌,小心翼翼的将令牌插进了车夫座位下的凹槽里。随着令牌的嵌入,马车上燃起了火苗。那火苗越烧越高,马车随之解体,瘦骨嶙峋的老马也化为了灰烬。马和车都消失了,火焰却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越燃越旺。在绚烂的火焰中,那块不起眼的令牌迎风而涨,变成了一面残破的军旗,天蓝色的军旗上,一只金黄色的龙鹰背负着半轮初升的太阳,军旗卷舒之间,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时隐时现——黎明之翼! 看到眼前火焰中的军旗,叶世天眼中流露出自豪的光芒,面色虔诚的跪拜下去。在他的身后,小六子和瞎子更是面露狂热,颤抖着匍匐在地。这一刻,山谷陷入彻底的寂静,一切都凝固了起来,只有那些平日里飘荡在树林间的翠玉一般的光点快速的向火光处聚集,仅仅是片刻功夫,就围绕着火焰形成了一片绿色的星海。 没有人开口,星海中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 黎明之翼,军中之龙。 十二勇士,隐姓埋名。 一朝风雷起,敢叫鬼神惊! 护忠良,斩奸佞, 剑锋所指群魔荡,纵死留香傲骨铮, 守太平…… ………… 这歌声震动了群山,撕裂了大地,惊醒了沉睡中的少年们。少年们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冲天的火焰,记起几天前那三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老男人们说过的话,下意识的站起身子,向火光燃起的地方跑去。 这歌声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歌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人,不管是受了多么严重的伤,都在眨眼间恢复如初。 在这歌声中,叶世天缓缓的站起身,看了自己的同伴们一眼,一言不发的拔出扣在腰间的软剑,甩手挽了一个剑花,向着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剑锋划破了他的皮肉,切断了他的血管,夺走了他的生命,但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有的只是安详的笑容。恍恍惚惚之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白衣似雪的女孩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时隔多年,那女子依然是那样的魅力四射,依然是那样的年轻,依然是那样连微笑中都流露出倔强。于是,他轻轻的抬起手抚摸着那女子的脸庞,在心中默念:“紫烟,天哥来了!” 瞎子和小六子看着叶世天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倒下,心中都是一酸。在冲天的火焰中,他们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帝国西域那连天的战火,那战火中城头傲然挺立的伟岸身姿。帝国军部两条龙——一个是王腾龙,还有一个,叫钱龙!钱是钱叔的钱,龙是钱龙的龙!瞎子和小六子抬起头,看着眼前璀璨的星海,依稀间在火光中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容。 瞎子看了看小六子,呛啷拔出背在背上的钢刀,握刀的右手顺势向左一带,扑倒在地。倒下之后,他口中兀自说着:“六儿啊,帮哥哥理理头发!” 小六子弯下腰,轻轻的把遮在瞎子眼前的发丝卡在耳后,口中喃喃说道:“哥,我今天才发现,其实你真的蛮帅的!”说着,他也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细窄的短剑,抬手将剑锋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随着他们三人的倒下,三个翡翠色的光点从他们的尸体上缓缓升起,盘旋着汇入了那片绿色的星海之中。 而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个边防小镇里,帝国猛虎卫都统葛东城猛然从梦中惊醒。他翻身坐起,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俯身借着月光深情款款的看了自己睡梦中的妻子一眼,显得十分的不舍。就这么看了片刻,终于,葛东城在妻子的额头轻轻的留下一个吻,推开窗跳了出去。 葛东城跳出窗外,回过头深深的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熟睡中的妻子,轻轻的关上窗户,闪身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了夜色中。 半个时辰之后,葛东城出现在百里之外的一个人迹罕至的丛林里,他站在树顶上抬起头向着天子训练营的方向张望,只能看到远方黑黢黢的夜色。看了一会儿,葛东城从怀里摸出那块得自师傅的令牌,那令牌上原本闪烁着金光的十二个光点现在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 葛东城把令牌重新收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飘身落在了一个巨大的鸟巢里。他在鸟巢中盘腿坐下,逆运真气,七窍流血而亡。在他的心中,有对家人的眷恋和愧疚,更有对兄弟的担当:“哥哥们,你们走的慢一些,我来了!” 随着葛东城的死去,一个绿色的光点划破寂静的夜空,瞬息间汇入了天字训练营的绿色星海之中。紧接着,万丈雷霆打破了冬夜的宁静,山谷中那面蓝色的军旗中响起了惊天的呐喊。呐喊声中,那座山谷快速的向下沉潜,眨眼间失去了踪迹。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些正在山林间奔跑的少年。 雷霆过后,万里飘雪。被雷霆惊醒的人们看着窗外突如其来的大雪,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悲意,一丝敬畏,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一样。 帝都,王府。王腾龙正和帝国皇帝对饮。这一代的皇帝名叫刘秀,年号隆安,是为隆安大帝。王腾龙身为帝国两朝老臣,又是军部的一把手,隆安大帝对他多有倚重,因此见他开口相邀,也没有推脱,欣然赴宴。 只是,夜色渐深,白天又处理了一天的公务,刘秀实在是有些困了。他几次欲走,都被王腾龙劝住,内心难免有些不悦。若不是考虑着自己只有十七岁,很多事情还要仰仗王腾龙,刘秀早就把憋在自己独自里的火气撒出来了。 就在刘秀端着酒杯闷闷不乐的时候,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刘秀吃了一惊,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他面色煞白的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王腾龙,发现王腾龙并没有感觉到意外,而是用别有深意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下意识的问道:“王大人,这……” 王腾龙饮了一杯酒,将酒杯放下,面无表情的问道:“陛下,您难道没有记起什么吗?” 刘秀听王腾龙这般说,顿时记起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描述,但具体是在哪里看到的,这样的情景又意味着什么,他却记不起来了。 正在刘秀沉思的时候,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刘秀看到窗前飞扬的雪花,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他心中一惊,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大喊了一声:“备马!”迈开脚步就像门口走去。 王腾龙也离席走到了院子里。他和刘秀从侍卫的手中接过缰绳,翻身跃上马背,扬鞭直奔黎明之翼军团的大营而去。 黎明之翼军团,在重建以后基本上是被供养了起来,一是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二是为了彰显帝国对这只功勋军团的褒奖。所以,黎明之翼这样一支有着光辉历史的钢铁雄狮渐渐沦落为了一支用来表演的礼仪军团,要是论仪仗队列,那绝对是没得说,要是说起来战斗力嘛,那就真不怎么样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黎明之翼军团成为了武皇帝国的皇家仪仗兵团,就驻守在皇宫前的广场旁边。 隆安大帝刘秀和王腾龙一路策马狂奔,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黎明之翼的军团大营。还离着很远,刘秀就发现了大营中的异样:军营中乱七八糟的站满了人,可是却鸦雀无声,更加重要的是,那一直飘扬在大营上空的天蓝色龙鹰负日军旗,不见了…… 第十六章 传承开启 三 异常的天象震惊了整个帝国,所有人都在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坊间流传着各种版本,一时间众说纷纭。往常出现这种情况帝国高层都要出来表个态,给个说法的,但是这一次,没有任何的官方说法。人们议论了一段时间,实在是没得出什么定论,也就慢慢淡忘了。 轩辕皓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但山林里恶劣的环境已经把他们逼得快崩溃了。看到远处的篝火,他们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回到那个院落里去,然后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轩辕皓和梁天密两个人走得是如此的急切,以至于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所受的伤都已经恢复如初了。当他们走到篝火旁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十几个人先到了。先到的人此时正目瞪口呆的站在离篝火很远的地方——那个院落,消失了! 在原来院落中心的地方,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红彤彤的火焰上方是一片碧绿的光幕。火焰中没有燃料,就好像是凭空燃起来的,但是火星四溅,哔哔啵啵的响声不绝于耳。火焰旁,没有院落,没有房屋,也没有预想中的那三个男人。 每个人的心中都装满了疑问,但是没有人说话。这么多年的生活,他们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听从口令去做一些事情,包括吃饭和睡觉;习惯了不去询问任何事情,包括无理由的惩罚。他们学会了严格的要求自己,要求自己向史书上那些光辉伟大的人物看齐。换句话说,被动的接受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骨子里。毕竟,不是还有那三个可恶到让他们麻木的老男人在吗? 但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了。人越聚越多,气氛却越来越压抑。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是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但没有任何的交流。四十个少年在熊熊大火旁的沉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格外的压抑。 终于,火焰中出现了变化。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面蓝色的军旗在火焰中缓缓浮现了出来。火舌****着旗帜,那旗帜上没有散尽的烽烟显得更加的浓烈,旗帜上那金黄色的龙鹰显得更加的耀眼夺目。这面旗帜,五千年不倒,带着她不屈的意志和满目疮痍,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出现在少年们的面前。 随着军旗的出现,火焰上方的光幕也动了起来,数不清的光点环绕着军旗开始转动,众星拱月般的把她围在中间,形成一个漩涡。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使人头晕目眩,好像灵魂要脱离肉体投入进去一样。终于,漩涡旋转的速度超过了肉眼分辨的极限,只剩下一个漏斗状的光柱。 随着光柱的成型,轩辕皓他们四周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就连脚下的土地都不见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紧接着,一个看不清相貌的魁伟汉子从光柱中走了出来,光柱也消失了,只剩下篝火和篝火旁的少年。哦,不对,还有那个从光柱中走出来的汉子。 那个汉子往篝火旁就那么一站,和他身后烈火中的旗帜交相辉映,仿佛他就是那旗帜的魂魄,而旗帜就是他坚挺的脊梁。他那双好似蕴满了雷电的双目扫过篝火旁的少年,一张口发出铁石交错的声音:“孩子们,准备好了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汉子两眼一眯,有些意外,只得换了一个方式:“你们,都清楚自己的使命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这个汉子面色一沉,有些不悦,随手指了一个人说道:“你,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 被指定的那个少年叫巴图,来自帝国北疆的呼尔慕兹草原。他下意识的对着汉子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有谁知道的吗?”汉子的脸色更加的不悦。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汉子也意识到了情况有些超出自己的想象了。他微一沉思,有了主意,大声说道:“孩子们!看到这面旗帜了吗?我告诉你们,这是黎明之翼的军旗!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面旗帜意味着什么!而我,就是贺仲!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我们的相遇,说明帝国正面临着灭亡的危机,也许敌人很凶残,也许他们很强大!也许你们都将流血牺牲!孩子们,告诉我,你们怕了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这些少年们不约而同的挺起了胸膛,扯着喉咙喊道:“我们不怕!” “很好!”贺仲对少年们的反应很是满意,“国难当头,英灵已然仙逝;民族危亡,少年更需担当!孩子们,帝国所需要的不是你们的牺牲,而是你们的担当!而担当,需要能力。很显然,你们不具备这个能力!所以,接下来,你们将承受本不该在这个年龄承受的磨练。磨练,意味着要流血,甚至有人死去。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们无所畏惧!”回应贺仲的是嘹亮的口号声。 贺仲点了点头,说出了重点:“从现在开始,你们将被放回到历史中去,历史中的一幕幕将在你们的身边重演。我要你们去看,去听,去学习,去经历,去感受!但是记住,不要试图去改变任何事情!你们,只是看客,而不是参与者!现在,谁还有疑问?大声告诉我!” 显然,都有疑问。可惜,谁都没有说。 贺仲把少年们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得。但众人不问,他也懒得自己去找麻烦,当即就大声喝到:“都给我闭上眼睛!默念你们最敬重的先辈的姓名!” 众人对于自己的偶像都是最熟悉不过了,绝大多数人都在第一时间给出了反应,而在下一刻,这些人全部都消失了。原本四十个少年,眨眼间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七个人。 轩辕皓就是这七个剩下的人中的一个。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葛天奇、李旦、梁天密、巴图、方大牛、苗若雪他们也都还在。 贺仲轻轻笑了一下说:“难道没有哪一个人物是你们敬仰的吗?” 葛天奇下意识的抬手挠了挠脑袋,犹犹豫豫的问道:“呃……那个……请问……您……您是一笔连天贺仲贺统领吗?” 贺仲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我!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对于这个答案,剩下的这几个小家伙心里都有了预感,但听对方说出来,那感觉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贺仲,彪炳青史的黎明之翼十二勇士中的灵魂人物! 贺仲说完,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众人,抬手一指轩辕皓,喝到:“你,快点儿!” 轩辕皓已经被眼前的一切砸晕了,但他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壮着胆子开口问道:“任何一个人物都可以吗?” 贺仲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轩辕皓连忙接着说:“有这么一个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以吗?” 贺仲很是好奇的盯着轩辕皓看了一眼,缓缓说道:“不知道名字?知道样貌也是可以的。” 轩辕皓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在心里描绘出了那个形象。 贺仲轻咦一声,想要对轩辕皓提醒些什么,但又想了想,发现轩辕皓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也符合传承的要求,就没说什么。下一刻,轩辕皓也消失了。 看着消失的轩辕皓,不待贺仲开口询问,葛天奇就忙不迭的说:“大人,我可以跟他一起吗?” 贺仲点了点头,葛天奇也消失了。 接下来,梁天密、李旦、巴图、方大牛还有苗若雪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了。巴图和方大牛在争抢食材的时候和轩辕皓就是一组的,梁天密和李旦只是出于心里的一种亲近感,至于说苗若雪嘛,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贺仲转身穿过火焰中的军旗失去了踪影,那旗帜也和他一块儿消失了。无边的黑暗中,只剩下一团像是要吞噬一切的烈火。 天字训练营连同黎明之翼军团的军旗一起消失的事情被作为帝国的最高机密保护了起来,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总难免有一些人挖空心思要在墙上打洞。这个帝国最高机密很快就通过特殊的渠道传到了西域。 西域,是武皇帝国中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这特殊从它的名字上就能看得出来。它不叫什么什么行省,就叫西域。同样特殊的地方还有一个,就是巴图的家乡,那个地方就叫北疆。 经罗城,西域的首府,距帝都万里之遥。经罗城中有三个重要的地方,一个是经罗坊市,一个是城主府,还有一个是西域总督府。 西域总督府的一个密室中,一个年纪老的几乎都看不出年岁的老叟正在昏黄的油灯下看着从帝都传来的消息,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传承开启了吗?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第十七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顺佑二年,帝国历5098年,初春。武皇帝国,靖海行省临安郡,临海城。 天边的朝霞刚刚吐出第一缕阳光,鸟儿在料峭的春风中叫醒了这座海防重镇。街道上稀稀拉拉的有了一些行人,临街的商铺陆陆续续揭开了门脸。 城守府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就听到里面传来少年的呵斥:“快点儿快点儿!我要出去遛马!”看门的守卫赶紧把府门大开,嘶鸣声中,一匹白色的骏马驮着一个白袍少年跃出门外。那少年在街道中央拉住缰绳,认准了方向,调转马头用力的挥起马鞭,“啪”的一声响,骏马疾驰而去。 这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端的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他着白袍,骑白马,就连手中的马鞭都是白色的。 骏马疾驰过街头,行人纷纷闪避。谁不知道,城守大人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若是自己伤了还好,自有城守府做出赔偿,若是不小心惊了马,把城守大人的这个宝贝疙瘩摔出个好歹来,那可就闯了大祸了! 再说了,这整座临海城中所有的人都愿意避让他,不为别的,只为这临海城的城守定波侯,只为这定波侯一家三代给临海城带来的安宁与和平。所以,看到这位小侯爷骑着骏马招摇过市,路上的行人躲归躲,嘴上也免不了骂骂咧咧的,心中想的却是:将门虎子!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临海城的小侯爷!要不了几年,又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将军! 整个临海城谁不知道?一百年前,皇帝陛下微服私访,夜宿临海城。不知道怎么的走漏了消息,引来海中妖族刺杀。时任羽林卫大将军的穆少锋奋勇杀敌,舍身相护,这才等来了援军。刺杀不成,反而折损了人手,海妖怒而攻城。正当激战不下的时刻,又是穆少锋,带着一小队人马悄悄潜出城去,冲入乱军之中,一杆银枪,一匹白马,一袭白袍,白盔白甲,就像是一支利箭,在敌军之中搅起一条血浪,直取敌军主帅而去。 这一仗,穆少锋身负大小创伤41处,血染白袍,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了。他最终也没能杀掉敌军的主帅,因为那个家伙被他挡者披靡的气势所夺,吓得屁滚尿流,在穆少锋距离他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策动坐骑头也不回的逃进了海里。 主帅一逃,海妖的军队顷刻散尽。看着散去的敌军,穆少锋高举银枪,仰天长笑一声,翻身坠马。皇帝陛下感其忠勇,命令随行的太医尽力救治,但穆少锋伤的太重,太医也回天乏术,只能尽人事以安天命。好在上天垂怜,穆少锋在昏迷了一个月之后再次醒了过来。 得知消息以后,已经回到京都的皇帝陛下喜出望外,册封穆少锋为定波侯,世袭罔替;加定海将军衔,命其镇守临海城。自此以后,穆家就在临海城扎下了根。 一晃百年的时光过去,前后两代定波侯都倒在了抵御海妖入侵的战场上。这一代的定波侯,穆冬,小小年纪就继承了定波侯的爵位,以弱冠之年统领大军打退了海妖的进攻,三十岁的时候又斩杀海妖主帅为父报仇,这才娶妻生子,先有了小郡主穆紫烟,又有了小侯爷穆子涵。 穆子涵在众人的注视下策马扬鞭,直冲城门而去。城门官远远的就听到了马蹄声,回头一看,发现是城守府的小侯爷,连忙把城门底下往来的人流分到两边让出一条道路来。 城守府在城东,东城门外里许有一片桃园。穆子涵跃马出城,直奔桃园而去。远远的望过去,桃园里倒也是粉红的一片,煞是美丽,到近前就不行了,毕竟还是初春时节,桃花才将开未开,东一簇西一簇的散落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并没有太多的美感。但是,单单是扑面而来的花香就让穆子涵的心思雀跃不已。他拉住缰绳,伏低了身子,纵马在桃花间随心所欲的奔腾,好不快活。 直到日上三竿,出了一身的汗,穆子涵才不情不愿压住马头慢慢的向桃园中间行去。桃园中间,一个青瓦白墙的小小院落在桃花掩映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的古色古香。穆子涵慢吞吞的骑着马走到院落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挽在手里,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旁。 “吱——呀——”,一声轻响,院门缓缓而开,一个儒雅的灰袍青年出现在门后。见到青年男子,穆子涵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先生好!” 灰袍青年轻轻的点点头,说了一声:“进来吧!”转身走在了前面。 穆子涵再次弯腰行了个礼,这才撒开马缰关上院门跟了上去。院落很小,但回廊竹林亭台流水一个不少,显得格外的精致。从中也不难看出院落主人的不凡来。灰袍青年走进屋子,自顾的在窗户旁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在他的手边,放着一把戒尺,戒尺下压着几本纸张泛黄但看上去很干净的书籍。 穆子涵在桌子前站着,恭恭敬敬的对青年拜了三拜,垂手而立。 青年轻轻的点点头,开口说:“将枢。” 穆子涵随口答道:“将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逆之,逆之,虽盛必衰。” “曲则全。” “曲则全,枉则过,满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穆子涵毫不迟疑。 青年轻轻搓了搓手指,低着头继续说:“智略计谋。” “智略计谋,各有形容,或圆或方,或阴或阳,圣人谋之于阴故曰‘神’,成之于阳故曰‘明’,所谓……所谓……”前面这一部分,穆子涵倒是记得很清楚,但这最后一句,他是在是记不起来了,皱着眉头所谓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只得在青年凌厉的目光下伸出了右手。 青年抄起放在桌上的戒尺,狠狠的打在穆子涵的掌心上:“你把心思都花到骑射上去了,哪里能记得住这些?” 穆子涵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没有吭声。 “啪!”又是一戒尺打在了穆子涵的手心,“来!跟我读!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穆子涵强忍着手心的疼痛,跟着读了一遍:“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青年又狠狠的抽了穆子涵一戒尺,问道:“所谓什么?你记住了吗?” 眼泪已经在穆子涵的眼眶里打转了,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了,大声地说:“所谓主事成者,积德也!” 青年这才放下戒尺,翻开了桌子上的书本:“嗯,很好!你坐吧!我们今天接着往下讲!事贵制人,而不贵见制于人;治人者,握权也,见制人者,制命也;道贵制人,不贵制于人也;制人者握权,制于人者失命。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贵在限制约束别人,而不能被别人限制和约束。而想要有约束别人的能力,就要掌握权力,一旦被对手限制住了,性命和命运都将会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同样的,我们所要奉行的道,也是贵在控制别人而不被别人控制,能够控制别人的人就能掌握权力,被别人控制的人连性命都会丢掉……” 穆子涵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一个字,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古怪的先生会突然提出怎样的问题。而对于他提出的问题,回答对了还好,回答错了的话,可就有苦头吃了! 他们两个往这儿一坐,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院的木门再一次被人推开,清脆婉转的声音随之响起:“天哥,小弟,吃饭了!” 话音刚落,一个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子走进了这个小房间。穆子涵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姐姐来了。他抬起头看了对面的青年一眼,突然对他扮了个鬼脸,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青年把书重重的往桌子上面一放,颇有些生气的喝道:“谁让你站起来的?给我回来!” 穆紫烟轻轻的把手臂上挽着的锦盒放在桌子上,拉住了青年的手臂晃了两下:“天哥,干嘛老这么严肃?年纪轻轻的跟个小老头儿似得!来来来,吃饭吃饭!” 青年把眼睛一瞪,有心再摆摆做师傅的威严,但看到穆紫烟那秋水寒潭一样明亮又深邃的双眼,心中没来由的打了个突,竟然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只得放下书本站了起来,口中兀自说道:“紫烟,你不能这样娇惯着他!你这是在害他你知道吗?” 穆紫烟不乐意了,松开青年的手臂,叉着腰大声说道:“叶世龙!你给我听好了!他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害他呢?整天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信不信我以后都再也不理你了?哼!” 被直呼其名的叶世龙看到穆紫烟生气的模样,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惶恐了起来。他有心认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错,不知道这个错从何认起,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紫烟,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叉着腰,一看就是个悍妇。你可别忘了,你可是郡主啊!成何体统?” 第十八章 少女情怀 这一下,穆紫烟更是气恼,抬手扯住了叶世龙的耳朵,用力一拧,直痛得叶世龙呲牙咧嘴,口中喝道:“体统体统!你还知道我是郡主啊?那本郡主就告诉你,这就是我的体统!” 叶世龙倒也硬气,死撑着没有喊一声痛。只是,随着穆紫烟这一扯,他们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到了一起,连对方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叶世龙没有发现这个,只是觉得自己突然感觉不到耳朵上传来的疼痛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庞,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不已,脸颊上不知不觉的泛起两团红晕,竟是有些害羞。 穆紫烟也发现了这一点,手上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心如鹿撞,粉面含羞,不自觉的将手放下用力的搓着自己的衣服,低下了头。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悄悄的打量了叶世龙一眼,见他还在哪里傻乎乎的盯着自己看,心中又羞又恼,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嘴巴里说出的话却显得没什么底气:“书呆子!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 叶世龙回过神来,心跳的更快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刚好看到穆紫烟羞红的脸庞和她身后门外的桃花,不由自主的脱口说道:“好美!” 穆紫烟听到这由衷的赞美,更是气恼,秀足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一脚,嗔怒道:“你这人,白白读了那么多书,好没羞没臊!”说完这句话,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心里又问自己:“我还说他是没羞没臊,他好歹是个男儿,那我刚才算是什么?”这么转念一想,穆紫烟顿时觉得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对,一阵心虚,转过头急匆匆的跑出了院子。她跑出院落翻身跳到马上,也没分辨方向,一抖缰绳飞奔而去。她的马是红色的,发的衣服是青色的,马儿撒开四蹄,红马青衫在桃林中疾驰而去,使得那马背上的女子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看得叶世龙更加的呆了。 穆子涵强压住心头的笑意,打开食盒,故意用力的把里面的饭菜放到桌子上,搞出了一些动静。叶世龙听到响声,回过神来,哪里会看不出穆子涵的心思?如此一来,他心下大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边讪笑着一边说道:“一点儿淑女的风范都没有,哪个男人要是娶了她,肯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听到这话,穆子涵眼中浮现出一丝狡黠,配合着穆子涵的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很严肃的说:“对!先生说的极是!回头我一定把这句话转告姐姐!” 叶世龙刚刚坐下拿起了筷子,听到穆子涵如是说,毫无来由的一阵紧张,瞅了他一眼,夹起几根青菜,然后端着碗把目光投向了门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今天的天气真的挺好的!” 穆子涵再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是!今天天气很好!姐姐总跟我说,先生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先生的道理讲给姐姐听的,免得她嫁不出去!” 叶世龙好悬没被这句话噎死,涨红了脸把碗筷放到桌子上,瞪着穆子涵说:“子涵,你这么聪明,上午的功课一定都已经记住了吧。那我现在来考考你……” 还没等他说出下面的话,穆子涵很自觉的端起了饭碗,然后打断了他:“那个……先生,今天天气确实不错!” …… 穆紫烟骑在马上,想起刚才的情形,越想越是害羞,满脸酡红。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被谁投了一颗石子进去,荡起层层涟漪。越是如此,她对叶世龙越是着恼:“都是这个坏蛋!他……他怎么能这样?”这个念头刚刚泛起,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哎呀,他怎么了?他挺好的啊!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这两个念头在少女的心海中交战,怎么都停不下来。 终于,穆紫烟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娇羞更盛:“莫非……莫非是我自己的问题?该死!我不会是看上那个书呆子了吧?不会不会,他连说话都那么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怎么会看上他?但是,除了这些,他好像真的还挺不错的……天哪!我怎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疯了!真是疯了!” 穆紫烟心绪难平,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就奔出了桃林,继续向前飞奔而去。直到马儿停了下来,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完全走错了方向,迷迷糊糊的到了海边。 海风一吹,穆紫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迎着海风向大海深处眺望,深蓝的海面上,浪花朵朵,海鸟翩翩飞过。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不禁赞叹道:“好美!” 话一出口,穆紫烟就想起了不久前叶世龙说的那句一模一样的话,心头一甜,脸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咯咯”的笑出声来。 穆紫烟笑了一阵,心情说不出的愉悦,索性也就下了马漫不经心的走到了沙滩上。她背着手低着头,显得心事重重的,但轻轻踮起的脚尖所迈出的步伐却出卖了她内心中的欢快。 走了一阵,穆紫烟突然发现前面的沙滩上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就好奇的走了过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原来是一艘破败的渔船。她走到渔船旁边,踮着脚向内张望,发现船舱里东倒西歪的躺着几个少年。 穆紫烟一惊,连忙跳上船去,挨个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些少年都还有呼吸,但呼吸很不稳定,额头也都烫的厉害,显然都病得不轻。当下,她也顾不得多想,手指凑在嘴边打了一声唿哨,红马应声而至。穆紫烟翻身上马,一甩马鞭,急冲冲的向临海城奔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穆紫烟带着一小队人马赶了回来。他们七手八脚的将船舱里的少年抬上马车,运到了城守府。 轩辕皓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大名鼎鼎的一笔连天贺仲贺前辈做起事情来竟然如此的不靠谱,他刚在心中回想起那个把自己抚养成人的老东西的面容,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还好,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艘渔船,虽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也总比泡在水里强不是?于是,他拼命的狗刨,爬上了渔船。还没等他坐稳,噗通噗通一连串落水的声音接踵而至,定睛一看,发现是葛天奇、巴图还有梁天密他们,最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居然还有一个苗若雪! 这几个少年骤然落在水中,慌了手脚,扑扑腾腾的乱游一通。轩辕皓连忙在渔船上站起身来,大声喊道:“这里!到这里来!” 他这一喊,少年们才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小船,连忙游了过去。这几个人中,水性最好的是方大牛,因为他就是在海边长大的,只不过那个地方跟临海城隔了一个行省。水性最差的是巴图,因为他从小生活在呼尔慕兹草原上,几乎没下过水。当然了,还有完全不习水性的,就是苗若雪啦。 李旦向前游了几下,没看到苗若雪的身影,一回头就看见苗若雪正手忙脚乱的在原地扑腾,水花激得好高,身子却不见动弹,小脑袋在水面上一起一伏的,好像嘴巴里还正喊着什么。 见此情形,李旦心中大急,连忙游过去拉住了苗若雪的手臂。这一下,苗若雪就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整个身子都缠了上来。她的双手紧紧地箍住了李旦的脖子,双腿盘在李旦的腰间,终于喊出了声音:“救命啊——!” 可怜李旦,他自身的水性就不是太好,这一下顿时被按到了水里,心里一慌,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越是惊慌,他越是使不上力气,这感觉让他无比的恐惧,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一样。 轩辕皓远远的在渔船上看到了,连忙抓起船桨想把小船划过去,他用力的划了几下,发现小船只是在原地打转,全是白费力气。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多想,噌的一下从渔船上跳了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向李旦和苗若雪游了过去。 方大牛第一个爬到了船上,他循着轩辕皓的行进路线一看,顿时知道不好,抓起船桨把船划了过去。虽然好几年没划过船了,但他好歹还划过,所以方大牛很快就控制住了船的方向,用力的扳动船桨,划船靠了上去。 轩辕皓游到地方的时候,方大牛的渔船也到了。他接过方大牛丢下来的绳子绑在腰间,一把抓住了苗若雪的胳膊。然后,方大牛拉动绳子,小船终于跟水里面的人贴到了一起。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苗若雪到了船上,犹自紧紧地抱着李旦不肯松手。她的双手紧紧地勒住李旦的脖子,勒得他脸都变色了。轩辕皓跟方大牛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李旦从苗若雪的恶魔的拥抱中解救出来。 这个时候,其他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爬到了船上,把小小的船舱挤得满满腾腾。苗若雪也渐渐地缓过神来,煞白着脸,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一头扑进轩辕皓的怀中大哭了起来,一旁躺在船舱里喘着粗气的李旦看到了,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第十九章 怒海惊涛 小船上没有吃食,饵料和渔具倒是不缺,还有一套简陋的炊具,再加上葛天奇这个胖子身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的佐料,因此吃得倒是不用发愁。少年们心神平定,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贺仲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这必定是一次考验。因此,也就很快接受了现状,只是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但是很快的,他们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们不是在那一片湖里,而是在大海上。在大海上,吃的问题是最容易解决的,因为水里有鱼,想点办法总是能填饱肚子,而最大的问题是喝的东西,也就是水。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连方大牛也只是懵懵懂懂的知道一点,但他也没有想太多。但是,海水喝到嘴巴里,味道苦涩不说,而且越喝越渴,再被火辣辣的太阳一晒,嘴巴皮肤上到处都是裂开的口子。这还不算,人也会变得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 好不容易挨过了两天,四下张望,还是看不到陆地。众人心里已经开始绝望了。更为糟糕的是,他们遇到了暴风雨! 第三天一大早,太阳刚刚冒出云缝就被浓重的乌云遮挡住了,天空阴沉沉的压得很低,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出人意料的风平浪静。空气像是凝固了,潮乎乎的仿佛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拧出水来,到处都弥漫着咸涩的海腥味。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空中响起阵阵霹雳,一道道闪电在乌黑的云层中张牙舞爪。伴随着滚滚的雷声,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刮来了一阵狂风,在海面上掀起一个又一个滔天巨浪。 方大牛以前都是跟自己的父亲一同出海,身边最少也有百十个护卫,船是铁甲战船。在船上,他什么事情都不用做,顶多就是实在玩得腻了的时候去船头钓钓鱼,乘着放下来的小船去玩玩水。许多事情他都只是见过,并没有做过,更不用说独自一个人驾驶渔船了。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好,此刻风浪一起,他再也驾驭不住渔船了,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掌舵的没了主见,众人就更没什么好的办法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得俯下身子,伸出双手用力的抓住渔船上的缆绳,随着小船起起伏伏。滔天的巨浪一下将小船推到浪尖,又一下将小船埋在浪谷,不几下,小船上的木板就经受不住了,响起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方大牛见不是办法,只得慢慢的坐起来,双手用力的摇动船桨,拼命的躲避着此起彼伏的浪头。 划了一会儿,他渐渐找到了一些窍门,看见浪头打过来就侧过船身,顺着海浪的去向斜着划,这样虽然惊险,却不容易被海浪打翻,躲避的速度也快了很多。这个发现让方大牛精神一振,将其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一心一意的驾驭着小小的渔船与风浪作着殊死的搏斗。 方大牛驾驭着小船在滔天巨浪中追波逐浪,虽然惊险无比,但也无比的刺激,脑袋里竟然生出了无尽的豪气,卯足了劲儿要跟这些浪涛分出个胜负,心中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想法。划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渔船乘着一个有一个巨浪从浪潮中钻了出来,划进了一片波澜不兴的海域。 方大牛丢开船桨,撩起衣衫擦掉了脸上的汗水,坐在小渔船上不断的喘着粗气。想到自己刚刚征服了那么多的浪头,他心里忍不住的兴奋,不由自主的回过头来向后方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方大牛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小脸煞白,牙齿咯吱咯吱直响。只见他来的那个方向所有的浪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连天接海的水墙!顺着水墙抬起头往上看,看到水墙上方就是无边的乌云,跟水墙连在一起,而自己头顶的天空却是一片瓦蓝,连一片云彩都没有。 这个时候,轩辕皓他们也都从船舱里探出了脑袋,看到了眼前的景象。苗若雪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哇!好漂亮啊!”其他人听了也都点头称是。眼前的场景,不仅雄伟壮阔,而且壮丽无边,实在是漂亮的令人发指。 倒是巴图,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呼尔慕兹草原上没到初春和深秋时节那席卷一切的白毛风。除了万里狂沙变成了滔天巨浪,其他的地方,跟眼前的景致毫无分别!这……这不会也拥有跟白毛风一样毁天灭地的威力吧? 梁天密除了赞叹,更多的是担忧。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担忧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很清楚,在丛林里,在人烟罕至的荒山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危险。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幅波澜壮阔的画卷跟山林间的那些野兽是一样的东西,而且危险性更高。因为,这是在是太美了! 李旦没有巴图的见识,也没有梁天密的直觉,但是他很细心,所以他第一个发现了巴图和方大牛的异样。这两个人,一个满脸惊恐,一个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可想而知,眼前的美丽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兆头。 轩辕皓是彻底的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活了这么久,他何曾见过这般景象?所以,他只是惊奇的打量着,心头狂喜,只觉得好男儿生当如此豪迈奔放。至于其他的东西,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更没有时间去注意。 至于葛天奇……他伸头向外看了一眼,就又坐回去吃他的烤鱼了。这些海鱼可是平日里吃不到的,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所以,这些天,过的最自在的非葛天奇莫属了。 看到眼前的景象,方大牛脑袋一懵,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一次,也是跟现在差不多的情形,一条铁甲战舰上一百多号人,到最后只活下来不到三十个,可谓是损失掺重啊!自己不会是误打误撞,闯进龙卷风的风眼中来了吧!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向四周看去,果然,四周都是拔地而起的水墙,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水桶,把小船牢牢的包围了起来! 方大牛看清了眼前的情形,脑袋里嗡的一下,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一屁股蹲在了船舱里!就在此时,狂风卷着巨浪迎头赶上,方大牛大喝一声:“抓紧!”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船后的水墙轰鸣着冲了过来,差点将小船掀翻。渔船中的少年们一下子跌的七零八落,连忙找牢靠的东西抓住了,还好没有人被甩出去。 方大牛呛了一口海水,醒过神来,连忙抓起船桨,再次奋力的划了起来。于此同时,四面的水墙也在逐渐收缩范围,由初开始时的十几里方圆,转眼间就变成了三里方圆,这一片海域也不再风平浪静,而是慢慢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知道,若是被这漩涡给吸到下面,那就是神仙也难活了。因此,他逆着水流的方向,没命的划动着船桨,情知无用,也只好放手一搏了。 片刻之后,风眼缩小到方圆只有一里大小,方大牛终于抵不住海水的吸力,小船开始向下沉去。有坚持了片刻,小船嗖的一下被旋转的水墙吸了进去,尖叫声响成一片。 此时的大海上,到处都是山头高的巨浪,巨浪中间就是巨大的风眼,上大下小,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斗,上面的一半是黑漆漆的乌云,下面的一半则是幽兰色的海水,分外醒目。这只巨大的漏斗打着转转,嘶吼着,轰鸣着,卷起阵阵惊涛,带起层层海潮,向着陆地冲了过去。 小船一跃进水墙中,就被水流送到了高空,船里的众人只觉得鼻子嘴巴眼睛耳朵到处都在往肚子里面灌水。耳边都是隆隆的水声,而自己就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显得格外的渺小,格外的无助。好在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紧接着,渔船被扔进了乌云中,又被狂暴的气流狠狠的甩了出去。 渔船划船一道弧线,翻滚着落在海面上,又像利箭一般的向前冲刺了一段距离,在海岸边的沙滩上听了下来。这个时候,船上众人没有一个保持清醒的了,全部都陷入了昏迷。 就在此时,贺仲的身影在风暴中显露出来。他抬起手在天地间写了一个“散”。“散”字一出,风浪转眼停歇,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而贺仲本身,也随着风浪一同消失了踪迹。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轩辕皓终于醒了过来。他强撑着疲软的身子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是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床上,窗外的阳光斜铺在床前,有些耀眼。 远远的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姐姐,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嘛!你怎么就跑到海边去了,还一下子救了这么多人回来?” 紧接着,黄鹂般清脆婉转的女声响起:“哎呀——!子涵,别闹!快告诉姐姐,先生都对你说什么了?” 第二十章 说好的钱叔呢? 轩辕皓听到那悦耳的女声,像是一缕轻风吹过耳畔。紧接着,又是先前说话的那个男孩子的声音响起:“我不都已经告诉你了吗!先生说,今天天气不错!” 听了这话,轩辕皓的心里有些想不明白了:明明是风高浪急的鬼天气,怎么还不错呢?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青色罗裙的美艳少女带着一个英气勃勃的俊秀少年走进了房间,正是穆紫烟和穆子涵。 穆紫烟一看轩辕皓做起来了,连忙走到床边招呼着让他躺下,然后问道:“你醒了?你们怎么还敢出海啊?是遇到海妖了吗?”穆子涵站在一旁浅笑着打量着这个床上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没有说话。 轩辕皓不知道自己的经历该如何说起,稍微想了一下,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是在海上,风浪很大,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你说的海妖是什么啊?” 穆紫烟听了这话,心想在海上遇到风暴也是常有的事情,于是说道:“能在风暴中逃生,你们真是运气够好的!怎么只看到你们几个小孩子?跟你们一起出海的人呢?” 对于这个问题,轩辕皓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给出了答案:“本来就只有我们几个啊!哦对了,他们几个怎么样了?是你们救了我们吗?” 穆紫烟一愣:怎么会只有他们几个呢?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倒像是哪一个大家族的传人,出海的时候怎么也要有几个大人随行护卫吧?不等她转过念来,站在一旁的穆子涵说话了。他长大了嘴巴,显得很惊讶:“哇!你们真是太厉害了!我也想到海上去戏耍,可是他们都不让我去,说是太危险了!” 轩辕皓想起在海上这几天的经历,摇头苦笑,接着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是啊!太危险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到海上去了!” 穆紫烟瞪了穆子涵一眼,接着又给轩辕皓掖了掖被角,和声说道:“你们呀,是海水喝的太多,有些脱水了。不过没什么大碍,调养几天就好了!来,告诉姐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家里还有大人吗?” 从哪里来的?轩辕皓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一会儿,也记不得那个山谷是在什么地方,反倒是记起了自己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想起了那个老东西。想到老东西,他心中一暖,挣扎着又坐了起来,急切的问道:“这是哪里?是象郡吗?我是从象郡来的!” “象郡?”穆紫烟更加迷糊了,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穆子涵听着这个地方有点耳熟,想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你说的象郡,是河阴行省的象郡吗?” 轩辕皓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听到别人这么说过,于是也有些不太确定的说:“好像……应该是吧!” 穆紫烟没有听说过象郡,但说起河阴行省她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啊?河阴行省?河阴行省并不靠海啊!再说了,河阴行省离这里少说也有两千里路程,你这么小,怎么能跑到这里来呢?”显然,她对轩辕皓的话有些不相信。 没想到的是,听到这个答案,轩辕皓表现出来的惊讶比她更大。他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不是吧?!我明明是要去象郡啊!这是什么情况?!” 穆紫烟看轩辕皓的神情不似作伪,虽然心中仍有疑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话,只是心里下意识的想道:“这个家伙可别是在海上待得时间太久出现了幻觉了吧?要不然,就是他突遭变故,失忆了?”想到这里,再看看满脸沮丧的轩辕皓,穆紫烟心中一软,把轩辕皓的小手抓紧了自己的手里握着,微笑着说:“没关系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吧!上天自有他的公道,既然给了你们那么多的磨难,就会给你们同样多的快乐!好啦,你先休息吧!我再去看看他们几个醒了没有!” 穆紫烟说着,轻轻的把轩辕皓平放在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招呼着穆子涵出去了。轩辕皓还是不能接受自己会出现在距离象郡两千里之外的地方这个状况,但他的精神实在是有些不济,嘟嘟囔囔的埋怨了几句,再度昏睡了过去。 穆紫烟带着穆子涵走出房门,发现他正满脸得意的看着自己,心中有些疑惑,就问他:“子涵,你干嘛这么开心?” 这一问,穆子涵得意的笑出了声来:“哈哈……姐姐!还是我厉害吧!” “什么啊?你说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穆紫烟心中的疑惑更甚。 穆子涵也不介意,挺着胸膛自豪的说道:“你看,你不知道象郡在哪里吧?我知道啊!所以,还是我厉害啊!” “噗呲”,穆紫烟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用力的白了穆子涵一眼,很是宠溺的揉了揉穆子涵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你厉害你厉害!你厉害行了吧?若不是先生教你,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说起叶世龙,穆紫烟又想起了中午时的事情,脸上飞起两朵云霞,笑的更加灿烂了,口中却很是不屑的说道:“那个书呆子,明明没见过什么世面,偏偏什么都知道!整天就知道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张口闭口就是体统体统,早晚要给他烦死!唉,对了子涵,你快告诉我,我走了以后,那个呆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穆子涵站住不走了。穆紫烟见他不走了,也低下头来看他。在穆紫烟的注视下,穆子涵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抬头看着画廊外的落日,故作老成的说:“姐姐,今天天气很不错!你看那夕阳,好美!” 穆紫烟看着穆子涵,心中满是忐忑,盼望着他能说出一点自己想听到的话语,又害怕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谁知道,穆子涵这么硬邦邦的来了一句,顿时使得穆紫烟心里一阵泄气。她刚要发作,就看到穆子涵正狡猾的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再想想他口中刚刚说出的那句“好美”,哪里还不知道是在戏弄自己? 刹时间,穆紫烟的脸红成了一朵桃花,心中甜蜜却偏有被人窥破心事的惊慌,抬起手轻轻的在穆子涵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小孩子家的,你懂什么?好的不学,偏要学这些东西!哼!我再也不理你了!”话还没有说完,穆紫烟就转过身急匆匆的逃掉了。 看着姐姐惊慌失措的样子,穆子涵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正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手捂着肚子抬头看了过去,看到一个小姑娘正在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看到这个小姑娘,穆子涵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那张不施粉黛却丽质天生的脸庞和那怯生生躲在门后露出一半的娇小身姿。生在侯府,他从小就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伺候着,整个临海城年龄相仿的大家闺秀也都见识过,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子竟然能美到这般模样,就像是造物把所有的秀气都恩赐给了她一个人一样。 这小姑娘正是苗若雪。她是个女孩子,在船上的时候就颇得大家的照顾,所以身体状况可以说是最好的了,也第一个恢复了力气。醒来之后,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简洁而不失华丽的器具和房间里的格局,她突然有些害怕,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伙伴,见不到轩辕皓了。很显然,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和她前几年在山谷中的生活格格不入。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前响起一阵笑声,就装着胆子下了床,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 苗若雪打开房门偷偷的向外看了一眼,发现有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正在那里笑得很没心没肺的,胆气又壮了几分,就稍微拉开了一点门,探出了身子。她刚把身子探出去,那个男孩子就抬着头很美礼貌的看自己,这使得她心中很是不快,于是皱着眉头说道:“喂!你这臭小子,看什么呢?小心我打你啊!” 穆子涵醒过神来,感觉这小姑娘天生就让自己想要亲近,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门前,笑眯眯的说:“我不叫喂,我叫穆子涵。还有,我不是臭小子,我是小侯爷!而且,就你这小身板,怎么能打得赢我呢?” 穆子涵说着,就要推门而入。在他看来,这守备军府跟自己家的定波侯府没什么两样,到哪儿都是自己的地盘,毫无顾忌可言。不料,他刚把手放到门扇上,一只脚就从门后飞了出来,狠狠的把他踹了回去…… 第二十一章 不打不相识 穆子涵呼喊一声,卯足了劲头冲向苗若雪。苗若雪见状,回手关上了门,满想着能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挡在门外。不料,咣当一声,穆子涵一头撞开了房门,跌倒在地上。 苗若雪惊惶的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就要找个趁手的家伙把穆子涵赶出去。她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放在桌旁的凳子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好用,就一个箭步跳了过去,操起凳子就往下砸。就在此时,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小喵,你会把他打死的!” 但是苗若雪已经抡起了凳子,哪里还收得住手?她手中的凳子呼的一声就砸了下去。还好穆子涵见机得快,在地上一侧身子躲开了凳子。 苗若雪听到声响,向外看了过去,发现是葛天奇,于是就放下手中的凳子,手指着地上的穆子涵对他抱怨:“大笨,你来得正好!他刚刚欺负我,快帮我揍他!” 葛天奇还没有说话,穆子涵翻身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抬头看着他,很是不屑的说道:“死胖子!刚才是你绊了我一脚吗?” 要说轩辕皓他们这几个少年,对环境适应的最快的肯定就是葛天奇了——只要有东西吃,到哪里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但是,睡梦中是不会有东西吃的。所以,当葛天奇坐了一连串的美食梦之后,终于被饿醒了。他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一些吃的东西先填饱肚子,于是就起床在屋子里找了一遍。屋子里也备了一碟点心,但是不够吃啊!所以,葛天奇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刚一出门,就看到穆子涵呼喊着冲向隔壁房间的那扇门,再一看,那门口站着的不正是苗若雪吗? 看到眼前的情形,葛天奇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自己跟轩辕皓刚刚到山谷中的那个时候,以为是苗若雪得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穆子涵要过去跟她抢。“敢当着我的面抢东西吃,这还了得?若是苗若雪有什么东西吃,兴许还能给自己分点。这个家伙,完全不认识,管他是谁,先帮忙再说!“葛天奇如是想着,就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也不吭声,在穆子涵脚底下使了个绊子。 穆子涵看见门已经关上了,正打算收力,不料脚底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一头把门撞开了。这也就是苗若雪没来得及插上门,他才没受什么伤,要是苗若雪在里面把门插上了,那这个乐子可就大了! 见穆子涵问自己,葛天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憨厚的笑着说:“嘿嘿……兄弟,摔疼了吗?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是肚子饿得不行了,你能不能不要跟我抢了?”说到这里,他又抬头对苗若雪说:“那啥,小喵啊,你能不能把吃的东西分我一点啊?” 苗若雪听了这话,大为不满,依旧用手坚定地指着穆子涵,高声叫道:“死胖子!他欺负我!” 葛天奇不愿意惹事,嘟嘟囔囔的说了两句,就连他自己都没听清在说些什么。他的视线在苗若雪的房间里一扫,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摆着的点心,于是走过去自顾的拿着吃了起来。 穆子涵何曾遭受过这般的冷落?被苗若雪踹了一脚也就罢了,谁让她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呢?可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死胖子是在是太可恶了!看他长得跟个球似得,伸脚把自己绊倒了不说,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不道歉就不道歉吧,他还敢轻视自己,真是该打! 心念电转之间,穆子涵胸中燃起一团怒火,腾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绕过不明就里的苗若雪,几步走到桌子前面,挥手将点心打翻在了地上,抬起头斜眼看着葛天奇。 葛天奇见点心都掉在了地上,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是穆子涵因为没有抢到东西吃所以有些生气。他依旧是习惯性的对穆子涵笑了笑,吃力的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点心递给了穆子涵:“嘿嘿……真是不好意思!来你也吃一个吧!” 穆子涵怎么想都觉得葛天奇是在戏弄自己,不由的怒火更盛。他一把将葛天奇手中的点心打掉在地上,然后挑衅的盯着葛天奇的眼睛,抬起脚狠狠的踩了下去,直把点心踩得稀烂。 这一下,葛天奇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家伙很讨厌,实在是一个欠揍的家伙。 心中如此想着,葛天奇就这么做了。他正蹲着的身子猛然站了起来,挥起拳头向穆子涵打了过去。 穆子涵见葛天奇终于动手了,心中一阵兴奋:“这一下可不是我先动的手,爹爹知道了也不会怪我了!哼!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他心中想着,动作却是不慢,侧身躲过了葛天奇的拳头,欺身而进,一拳打在了葛天奇的肚子上,心中甚是得意:“就这水平,也敢跟我动手!” 葛天奇受了一拳,毫无反应,挥出去的拳头也不收回,侧身挥起一肘击向穆子涵的下颌。穆子涵倒也机灵,急切间身体向前一倾,整个身体在右脚的支撑下转了一个圈,又一次躲过了攻击。 躲过肘击之后,穆子涵的心里更加的得意了。他刚使出来的这一招名叫蝴蝶穿花,光听这名字就优雅的不行。他也是见街上一个玩杂耍的用过一次,感觉很是潇洒,于是花钱把人家请到了家里,学了好久才学会。学会了之后,他在他的父亲穆冬的面前炫耀过一次,没想到当时穆冬的脸色就变了,直骂他这是花拳绣腿,还罚他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打那儿以后,穆子涵再也不敢在家里用这一招了。但是私底下跟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把这一招使出来,不为别的,因为他的小伙伴们看到他使出这一招之后再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很有成就感。再想想旁边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小丫头在看着,穆子涵更加的得意,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从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中流露出的对自己的赞许了。 但是,穆子涵很快就发现自己完全打错了算盘,而葛天奇也用自己的行动向他证明了穆冬的眼光是多么的毒辣。 只见葛天奇轻轻的抬起腿向前一蹬,也没使多大力气,就是借着穆子涵身体旋转的那个劲儿蹬在了他的肩膀上,穆子涵就觉得自己旋转的更快了,然后就那么转着圈飞了出去,直摔得他是眼冒金星! 这转念之间从天堂到地狱的差距让穆子涵根本就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毫无疑问,在自己最得意的招数上被眼前这一个小胖子轻易的打倒对于穆子涵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但是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 就在穆子涵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站在一旁一直看着的苗若雪很不屑的说了一句:“切!真是花拳绣腿!太没劲了!” 这一下,穆子涵的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了。他用力的在地上捶了一拳,怒吼着站了起来,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整个人都横飞了起来,带着一阵疾风向葛天奇撞了过去。 葛天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招式,稍微愣了一下,穆子涵就撞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撞,葛天奇就感觉自己是被一块石头砸中了胸口,一个趔趄坐倒在地,而且,他终于感觉到疼痛了,而且很疼。 穆子涵一招得手,正要扩大战果,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怒喝:“住手!”听到这两个字,他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收住手脚,乖乖的站在了原地。 门口一个满面风霜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面容间依稀与穆子涵有几分相似,正是定波侯穆冬。穆冬大步走到葛天奇旁边将他扶了起来,轻声安慰了两句,然后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穆子涵,呵斥道:“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穆子涵有心辩解两句,但一看到穆冬那张阴沉的能拧出水来的脸,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很是违心的对葛天奇拱手行了一个礼,大声说道:“对不起!” 听到穆子涵向自己道歉,葛天奇也不好意思了起来,看着穆冬傻傻的笑着说:“这个……叔叔,其实不怪他的!是我抢了他的东西吃,他要抢回去,才打起来的!” 苗若雪见穆子涵平白的挨了训斥,于心不忍,就也帮着他说话:“是啊叔叔!都是这个胖子不好,是胖子先动的手,不怪这个……”苗若雪想了一下,终于记起了穆子涵的名字,继续说道:“不怪穆子涵的!” 穆冬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没有再难为穆子涵。穆子涵本以为又要受罚,听到这两个完全陌生甚至还闹了一些别扭的同龄人为自己开脱,心中一热,怨气消了大半,默默念道:“这个小丫头……人长得这么漂亮,当然是极好的。至于这个胖子嘛……”想到这里,他歪着头看了葛天奇一眼,见他也正冲着自己充满善意的笑着,终于有了定论:“看他笑的这么单纯,也没有那么可恶嘛!” 第二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天叔” 转眼,三日即过。毕竟同龄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就算是闹点小矛盾有点小隔阂也会转眼忘得一干二净,友谊的种子却最是容易在这个年纪生根发芽。再加上山谷里跟城首府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生活方式更是天差地别。因此,与初次见面的陌生感结伴而来的是浓重的新鲜感。三天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也足够让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年建立起一份友谊了。 尤其是穆子涵,他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里,虽然身边有很多人,但玩伴却一个也没有。这一下突然来了这么多有意思的家伙,他是一刻也不愿意跟他们分开了。更不用说,还有一个让他惊为天人的苗若雪了。 只是,嬉耍之心一起,难免就会分神。因为这个缘故,穆子涵这几天受的罚比以前多了好多,就连平日里最为热衷的练功都没有那么积极了。穆冬眼看着不是办法,架不住穆子涵的央求,只得答应了让这几个少年跟穆子涵一起读书的事情。 这一日一大早,城守府的打开的大门中,八匹骏马鱼贯而出,八匹马上坐着八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七男一女,正是穆子涵和轩辕皓等人。穆子涵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伙伴,心里乐开了花,大笑一声,拨转马头,一马当先而去。 轩辕皓等人感觉穿上长衫很不舒服,坐在马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觉得穿在身上很好看,很新鲜。此刻见穆子涵纵马而去,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很想与他比上一比,但看到街道上四处躲避的行人,想起先贤的训诫,还是忍下了心中的冲动,策马缓缓而行,直到出了城门。 穆子涵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子才等到自己的伙伴们,心中有些急了,开口埋怨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哪?我都到了好半天了!” 听了这话,巴图再也按捺不住要跟穆子涵较量一番的冲动,扬鞭向前一指,侧身对穆子涵说道:“要不我们比比,看谁先到?” 对于自己的骑术,穆子涵可是很有信心的。因此见巴图向自己挑战,他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好!那片桃林之中有一个小院,我们就比比看,谁先到小院门前谁赢!” 巴图还没有说话,其他的人都已经跃跃欲试了,就连苗若雪都没能例外。当下,穆子涵找来了一个城门卫来喊口令。倒数之后,一声令下,骏马撒开四蹄,直奔桃林而去! 这些马都是战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听到号令以后,不用主人崔驰,把平日里积攒的奔跑的欲望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每一次奋蹄都能奔出两三丈去。马蹄起落生风,骏马如龙,骑在马背上的少年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穆子涵到底是跟白马配合的久了,一人一马之间早已有了默契。再加上他的这匹白马本就是穆冬花了大力气专门挑选出来的,比其他人的要强上很多。因此,他与众人短暂的僵持之后就开始领先,到达桃林边缘的时候,他回身一望,发现已经领先了第二个人十几丈的距离,心中很是得意。 春意渐浓的二三月间,桃花开得正艳,这一片不小的桃林就像是一片落在地上的云霞。阵风袭来,花枝摇曳,更显得云霞变幻多姿。穆子涵也不停留,纵马跳进桃林,在云霞间绕行,青衫白马转瞬不见,只留下飘荡在云霞间的落花。 紧跟在穆子涵之后的梁天密和巴图。巴图来自草原,可以说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梁天密就更不用说了。单说骑术的话,他们两个都比穆子涵要略胜一筹,只是马力上的差距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弥补的,任凭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依旧只能跟在穆子涵屁股后面吃土。到了桃林面前,巴图下意识的就勒紧了缰绳,放缓了速度,梁天密却毫不减速,双腿用力的一夹马腹,轻巧的跳进林间。 一进桃花林,梁天密就好像回到了密林里,在桃花的间隙中如鱼入渊,纵马跳动着欢快的舞步,灵巧的躲过蔓延的花枝,带起一团劲风呼啸着向前而去,很快的跟穆子涵拉近了距离,抓住机会跑到了他的前面。穆子涵一看被人超过了,连忙稳住心神,加快了马速。 众人先后进入桃林,在林间你追我赶,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抖落了枝头的花瓣,却像是在云霞间激起一阵花雨,并不显得落红无数的凄凉,反倒生出几分乱红飞舞的气象。 这一番你追我赶的竞速比赛,在落英缤纷中画上了句号。梁天密拔得头筹,穆子涵终究没能迎头赶上,只落了一个第二。巴图也没能拿到第三,他在桃林中被横冲直撞的葛天奇反超了,只拿到了第四。苗若雪得了第五名,李旦第六,第七名是方大牛。至于轩辕皓,他实在是没怎么骑过马,落在了最后。 对于落在最后,轩辕皓自己是毫不在乎,他胯下的骏马却是不干了!这匹马虽然比不上穆子涵的白马,比起其他人的马匹却还是要强上一些的,往日里像这种比赛,它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什么时候跑过最后一名啊? 因此,到了终点以后,这匹马突然撂起了蹶子,任凭轩辕皓怎么呵斥都没有一点作用,只把轩辕皓掀落到地上这才善罢甘休。然后,它低下头瞪着两只大眼睛看了轩辕皓一眼,大大的打了一个鼻响,溅了轩辕皓满脸的液体,这才抬起头骄傲的走到了一边,连看都懒得再看轩辕皓一眼。 众人见状,哄笑成一团,就连轩辕皓自己都觉得好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正笑着呢,院落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穆子涵一看叶世龙正皱着眉头满脸不悦的站在门里,连忙迎上去垂手而立,喊了一声:“先生。” 轩辕皓他们见穆子涵突然变得这么恭顺,也止住笑向站在门内的叶世龙看了过去。这一看,他们都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像是自己的长辈,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或者不能确定自己的生命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过。于是,他们也都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对叶世龙行了个礼,站在了一旁。 叶世龙本是个喜欢清静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家安在这片桃园之中。若不是看在穆紫烟的面子上,他连一个穆子涵都懒得教授。因此,当昨天穆紫烟来找他告诉他今天会有几个小家伙跟穆子涵一同来听课的时候,叶世龙虽然在穆紫烟那一声声喊的他心都要化了的“天哥”的称呼下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早有了计较:“大不了我明日随便找个由头把他们几个轰出去就是了。不是我不愿意教,是他们几个太顽劣,我教不了,这总可以吧?” 因此上,听到门口传来的嬉闹之声,叶世龙在心痛他的满园桃花的同时,更多的却是高兴:“这可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可怪不得我了!”因此,他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院门,满拟将这些不知所谓的少年一顿训斥拒之门外,没想到看到门外的那些少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子侄一般,虽然对他们的行为不满,但更多的却是宠溺,想要不顾一切的把他们全都留下来。叶世龙皱着眉头,但那些训斥的话语又哪里还说得出口? 穆子涵看到叶世龙的表情,本以为一顿训斥是免不了了,搞不好还要打板子,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先生还是没有动静,灵机一动,壮着胆子将众人的一一介绍给了叶世龙。 介绍完了自己的小伙伴,看叶世龙还是没有反应,穆子涵胆气更壮,对轩辕皓他们说道:“这一位,就是我的先生,叶世龙。” 听到穆子涵介绍说眼前之人叫叶世龙,轩辕皓他们心中一动,终于想起了天叔的名字就叫叶世天,再对比两人的样貌,虽说一个风华正茂一个历尽沧桑,但大致的轮廓还是一样的。莫非…… 想到这里,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心中的疑惑也更深了。尤其是轩辕皓,他心里念叨着:“我要找的那个人明明是老东西好不好?这给我弄一个天叔是什么意思?天叔就天叔吧,干嘛还改了个名字啊?真是的,还一笔连天呢……不是老糊涂了吧?” 叶世龙听了穆子涵的介绍,心中那亲近的感觉更加的浓烈了,有心上去跟这几个孩子打声招呼,但与自己设想的情节差距太大,让他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最后只是丢下了一句“莫名其妙”,转身走回了房间。 但是,他的那个房间实在是有点小,这么多人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叶世龙手扶着额头想了一下,终于做出了一个很天才的决定:他把授课的地点改在了桃林里,一群人幕天席地,围坐在桃树枝下,书生朗朗,别有一番韵味…… 第二十三章 书呆子的决断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在临海城外的那片桃园里,轩辕皓他们度过了自己少年时代最美好的半年时光。清晨闻鸡起舞,演练武艺;白天在树下读书,听叶世龙传经授典;晚上聚在一起相互切磋,嬉戏打闹。这样的日子,纵使再多也不让人厌倦。 秋寒将至,细雨绵绵。桃园中飘满了落叶,显得有些萧瑟。原本深藏在桃园中不露痕迹的院落也渐渐在纷飞的枯叶中露出行藏,远远地望过去,灰蒙蒙的看不真切,就像是一副湿了水的水墨画卷。因为下雨,叶世龙不得不把授课的地点改在室内。 院落里只有一个房间,很雅致,本就不大。在这段时间里,少年们的身体长高了一截,坐在里面更显得拥挤了。穆紫烟见了,特意命人在城守府中打扫出一进院落给叶世龙做学堂,但叶世龙终究舍不下这片桃园,没有搬进去。为此,穆紫烟心里很不痛快,但又拗不过叶世龙,也只得随他去了。 这一天,叶世龙正在讲解经意,少年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远远地传来巨大的声响,大地也跟着震颤起来。听到声响,穆子涵大叫一声不好,顾不得跟叶世龙打招呼,急冲冲的跑到了院落外面。很快的,他又跑了回来,大声的喊道:“闹海潮了!先生快走!” 叶世龙见穆子涵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冲了出去,回来以后又大呼小叫,心中很是不喜,将书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开口训斥道:“古人有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现于左而目不瞬!不就是闹个海潮吗?有什么大不了呢?你如此惊惶,学堂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穆子涵心中一阵发苦,但知道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解释了,跑过去拉住叶世龙的胳膊就往外走。他这一拉,叶世龙更是不悦,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戒尺狠狠的在穆子涵的悲伤抽了一下:“好你个没大没小的逆徒!我平常都怎么教你的?还不快给我放手!” 他二人正争执间,穆紫烟火急火燎的拍马赶到,人还没进院落,喊叫声就先传了进来:“子涵!天哥!不好了!海潮来了!” 叶世龙一听穆紫烟也来了,心中打了个突: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吧?心里这般想着,他面色一缓,将戒尺放在桌上,抬脚向外走去,口中却是说道:“慌什么?待我出去看个究竟!”他理了理衣衫,迈步走出房门,正和穆紫烟撞了个满怀。 穆紫烟看到叶世龙不紧不慢的样子,有些急了,拉着他就往外跑:“快!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叶世龙被穆紫烟拉着手,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尴尬,好生不自在,红着脸小声喝道:“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跟在紫烟身后加快了脚步,也并没有把手从穆紫烟的掌心里抽出来。 奔出院落,叶世龙顺着巨响传来的地方望去,只看见大海的方向一条雪白的水线正在迅速接近,翻腾的浪花足有三四丈高,波涛翻滚之间,吞噬一切,轻而易举的将沿途所有的东西撕成碎片。看那速度,海潮涌到此处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看到这些,叶世龙只觉得自己逃无可逃,大脑中一片空白,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在穆子涵的带领下,院落里的少年们迅速的撤离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都是一惊,顾不得多说什么,一个个解开缰绳骑到马上,互相招呼一声,直奔城门而去。 穆紫烟拉了叶世龙一下,见他没有反应,心中大急,顾不得许多,将叶世龙扛起放到了马背上,自己也跳上马鞍,一抖缰绳,扬鞭而去。她策马在桃园中疾奔,不敢有丝毫喘息,也不避让横生的枝条,不过片刻功夫,身上就布满了伤痕,献血染红了青衫,发簪也被打落在了地上,乱发飞扬。她刚奔出桃园没有多远,巨浪就咆哮着从另一侧涌进了桃园。 霎时间,潮水翻滚着将一颗颗桃树连根拔起,激起一层飞沫,打着旋将桃园中那个典雅的院落夷为平地。砖瓦与树木在浪头间沉浮碰撞,像是平地起了一声惊雷,更增加了海潮的声势。 好在桃林不小,稍微阻挡了一下潮水前进的脚步。在这等毁天灭地的威势面前,马匹也都本能的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毫不惜力的一阵狂奔。趁着这个机会,穆子涵他们几个当先而行的少年已经距离城门不远了。再加上临海城的地势本来就比桃园要高出许多,可以说海潮已经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一群人站在城门之下,勒住马匹回头望去,海潮正在迅速接近,而穆紫烟就像是在潮头之上策马狂奔,随时都有被波涛吞没的危险,心里都是捏了一把汗。 叶世龙趴在马背上,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言行,又羞又愧:“若不是我这般迂腐,何至于到这步田地?他们一群小孩子都能顾得上自己,我倒好,简直就是一个拖累!”再想起自己听说海潮之时的不屑和看到海潮时白痴一样的表现,叶世龙更是觉得自己无能:“枉我还说什么泰山麋鹿,呵呵……真是无知者无畏啊!罢了罢了!我如此骄纵轻狂,又如此无能,还是不要再连累紫烟了!没了我,她怎么也能跑的再快一点,逃生的机会也会大上一些!” 想到这里,叶世龙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穆紫烟,却只看到了她的侧影,心中突然很不舍,有些遗憾,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回头看看越来越近的浪头,叶世龙终于拿定了主意,决然的一笑,用力的嗅了一下穆紫烟身上的气味,轻笑着说道:“紫烟,若有来生,我必娶你为妻!”说罢,用力的一推马背,打着滚掉在了地上。 海潮声太大,穆紫烟没有听清叶世龙在说什么,就觉得马速快了许多。她问了两句,不见回应,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浊浪滚滚之间哪里还有叶世龙的影子? 不见了叶世龙,穆紫烟就感觉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骏马又向前奔出几步,穆紫烟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骂了一句:“你这书呆子,今生都把握不了,还说什么来世?”说罢,使出全力,勒住马匹,回身直奔海潮而去。城门下,几个少年见状,心中焦急,大喊出声,偏偏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浪一涌,瞬间就把穆紫烟吞没了。 就在此时,滔天巨浪之中,银光一闪,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剑光过后,海潮被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之中,一男一女骑着坐骑缓缓而行。这一男一女,男的一袭白袍,女的身穿大红色宫纱罗裙。他们胯下的坐骑并非骏马良驹,而是两头麋鹿,先前被海浪吞噬的叶世龙和穆紫烟此刻正趴在麋鹿之上,虽然都在昏迷,但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麋鹿在巨浪之中开辟出来的通道上不紧不慢的迈动四蹄,速度确实很快,眨眼功夫就走到了海潮的边缘。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楚,那男的丰神玉朗,风度翩翩,虽然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但脸上稀疏的皱纹使他看上去显得更加的睿智果敢,就像是岁月雕刻出来的一件艺术品,散发着无边的魅力。至于那个女人,更是美艳无边,拥有一种令万物失色的端庄秀丽,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整个人在母性光辉的笼罩下愈发的光彩照人。他们两个并肩而行,虽背后海浪滔天却不动声色,衣袂飘飞,就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一般。看得轩辕皓穆子涵等人全都呆了! 第二十四章 大将军王 这一男一女走到城门之下,他们背后那一条被剑光开辟出来的通道才轰然合拢,水花四溅。对于背后的事情,他们好像毫无所觉,而是好奇的站在那里打量着那些骑着骏马的少年。 于此同时,那些少年们也在打量着他们。看到那个男人眼中淡然却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视线,轩辕皓突然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做错了事情的时候。每当那个时候,那个老东西就会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那只独眼中流露出的光彩,除了多出一些失望之外,与眼前之人并无分别。 想到这里,轩辕皓偏过头仔细打量那男人的左眼,那只眼睛的轮廓跟老东西没有瞎掉的独眼一模一样,只是眼角的皱纹少了很多,眼睛里也很是透亮,并不显得浑浊。看到这里,轩辕皓几乎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人就是自己想要寻找的人,那个肚子把自己拉扯大、瞎了一只眼手脚还有些残疾的老东西。 但是轩辕皓并没有感觉到半点兴奋的感觉,反而感觉很是焦躁,就像是心中在流血一样。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居然选择了回到这个时候,亲眼看到那个被众人唾弃的老东西如此熠熠生辉的一面。他不敢想象在老东西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害怕自己会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发生,成为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那个男人发现了轩辕皓的异样,认真的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展颜一笑,就像是一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书生。笑过之后,他手指着轩辕皓侧过头很认真的对身边的女人说道:“思琪,这孩子跟我有缘!” 那女的听了,低下头仔细的看了轩辕皓一眼,粲然一笑,白了男人一眼,轻声抱怨道:“龙哥,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但凡有些根骨的孩子你都说有缘,那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哪个肯拜你为师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孩子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每一个都是上佳之选。” 男人听了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低头看了一眼正伏在坐骑上的叶世龙,讪讪地笑着说:“你以为都像他似的不识好歹啊?若不是看欠了他父亲一个人情,我才懒得管他!”话虽是如此说,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很明显的浮现出一丝遗憾,显然叶世龙也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不堪。 就在此时,叶世龙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仍旧在坐骑上趴着,以为还在穆紫烟的马背上,想起巨浪近在咫尺,心中一惊,双手在坐骑上用力一推,噗通一下掉在地上。可是,当他做好了准备要迎接海潮冲击的时候,却发现海潮并没有涌上来。叶世龙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巨浪就像是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坚强壁垒,奔腾咆哮,却怎么也冲不过来。 看到叶世龙的举动,那个男人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骂道:“亏你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连保护自己心上人的能力都没有,只知道送死,简直就是蠢蛋一个!” 红衣女子听了,连忙劝道:“好啦龙哥!天儿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不过要说起来,穆冬倒真是好福气,居然有这么标致的一个女儿!” 叶世龙正惊诧间,听到两人的对话,抬头一看,看到了那两张自己日思夜盼却不敢面对的面孔,嗫嚅着嘴唇愣了一下,翻身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说道:“钱叔,白姨!” 叶世龙的这一声“钱叔”,就像是一道惊雷在轩辕皓的脑海中炸开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天空飘着细雨,一个中年男子跪在那个破落的庭院里,头在地上磕得水花四溅,口中也是喊着同样的称呼——钱叔! 轩辕皓心中一热,不自觉的上前一步,想要跟这个俊朗的男人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就像是被封上了,任凭他怎样努力都发不出一点声音。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贺仲说的让他们只能当一个看客,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方式。 钱叔面色稍缓,正待说些什么,就看到一队人马从城中奔了出来,那当先的一人正是定波侯穆冬。穆冬来到跟前,翻身下马,跪拜在地:“定波侯穆冬,参见大将军王!” 这个骑着麋鹿破浪而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武皇帝国顺佑大帝钦封的大将军王——钱龙!他身边那个同样骑着麋鹿光彩照人的红衣女子就是他的夫人白思琪。不用说,白思琪怀中抱着的,就是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名叫钱松涛。 钱龙看到穆冬跪在地上,面色一沉,剑眉一挑,说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定波侯啊!” 穆冬听到钱龙的话语,知道自己已经惹得他不高兴了,再度拜了一拜,说道:“王爷,你就别挖苦我了。这一番海潮突然来袭,我临海城毫无防备,是属下的疏忽。穆冬甘愿领罪。” 听了这话,钱龙面色稍缓,口中的话却更加严厉:“穆冬,海潮来袭,你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这疏忽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是不是以为杀了一个海妖统帅就万事大吉,躺在功劳簿上打起了瞌睡?临海城到海边足足二十多里,二十多里啊!海潮都到城门口了你还没到!你说,你都做什么去了?到窑子里面快活去了?你的那些斥候呢?你的眼线呢?他们也是跑到哪里去喝花酒了吗?若不是我恰好路过,这满城的百姓将处于何地?!” 穆冬低垂着头,面带羞愧,不敢辩解。 这个时候,白思琪说话了:“好啦!龙哥,你还不了解穆冬吗?平日里你就老念叨他,这好不容易见上了,何必要冷着脸子说这些话?快把你那大将军王的威风收起来,再玩一会儿,你那张脸都拉到地上了!”说完这些,她又对跪在地上的穆冬说道:“穆冬,你快起来。他就这毛病,你不用搭理他!” 钱龙本来对穆冬不重视情报收集的行为很是生气,尤其是看到叶世龙被海潮吞噬的时候。但感应到临海城的护城大阵已经开启,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穆冬一定是去开启阵法了。更何况,那被海潮吞噬的可不只是叶世龙一个,还有穆紫烟,那可是穆冬的女儿。想到这些,钱龙心中的火气已经消去大半,但是他实在是不能原谅穆冬作为堂堂定波侯、临海城城守居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这才有了那一番讽刺挖苦再加上训诫。 此刻,钱龙的火气也消了,又听到白思琪在帮着穆冬求情,也就坡下驴,显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懒洋洋的说道:“行了,别跪着了!你能把满城百姓的性命放在首位,第一时间去开启阵法而不是去救你的女儿,也不枉了帝国对你的信任。你且起来吧。为将者,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凡事定要思虑在先,未雨绸缪。这样的事情,我可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了!” 穆冬连忙称是,这才站起身来,向钱龙道了一声抱歉,紧走两步来到穆子涵的身前,抬手抽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堂堂七尺男儿,都是站着撒尿的种,遇事当临危不惧,迎难而上。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逃命,把先生和你姐姐丢下?” 穆子涵挨了一巴掌,心中甚是委屈,辩解道:“我已经劝过先生了,他不肯走的……” “他不肯走?”穆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叶世龙,见他涨红了脸羞愧难当的样子,心中已经了然,却依旧说道:“他不肯走你们就是抬也要把他抬回来!事急从权,由不得他!怎么?你是不是觉得长大了,知道顶嘴了?我才不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你做的就是不对!”说着,抬手又要打下去。 第二十五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就在此时,穆冬只觉得手腕一紧,被人握住了。他侧身一看,见是钱龙,仍不肯罢休,口中说道:“王爷,你不要拦着我。他这个样子,将来肯定会把自己的袍泽丢在战场上独自逃跑,我今天定要给他一个教训才好!” 钱龙还没有说话,白思琪也走了过来。她低头逗弄着怀中的婴儿,轻声细语的说:“穆冬,算啦!我和龙哥看的真切,他们几个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来不及救援罢了。” 穆冬这才悻悻的放下手掌,对穆子涵说:“看在王爷的份上,这一次暂且给你记下。以后再敢如此临阵而逃,看我不收拾你!” 叶世龙跪在地上,又是羞愧又是懊恼,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脸再面对在场的任何人。当穆冬那一记耳光打在穆子涵脸上的时候,回想起自己在院落里那自以为是又不以为然的做派,叶世龙双手紧紧地抠进了泥土里,真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直到此时,他才终于鼓起了勇气,低着头说:“冬叔,钱叔,白姨,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怪不得子涵,是我自己太轻狂才险些酿成大错,还差点连累了紫烟。” 听到叶世龙主动承认错误,钱龙和白思琪相视一笑,很是欣慰。在他们的印象中,叶世龙一直都是一个恃才傲物的孩子,即使是错了也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别人的身上,想今天这般开口认错还是第一次。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而钱龙想让这个开始给叶世龙留下的印象更加的深刻一些,于是绷着脸没好气的说道:“不用问我都知道,肯定是你又想当然了!若不是遇到我们,你死了还不打紧,只可惜了紫烟这如花似玉的姑娘!” 听钱龙提到穆紫烟,叶世龙的脸更加的红了,有心打探一下她的情况,又怕被面前的三个长辈看破心事,不问吧,又实在是放心不下,一时之间显得很是踌躇。看到叶世龙的表情,白思琪哪里还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天儿啊,紫烟对你舍命相救,你就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啊?”叶世龙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问道:“白姨,你能不能告诉我,紫烟她……她还好吗?” 话一出口,叶世龙就感觉哪里不对。他抬头看了白思琪一眼,看到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终究是没能遮掩过去,心下大窘,连忙解释道:“白姨,你……你不要误会,紫烟毕竟是为了救我才遭遇了危险,我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 白思琪咯咯的笑出声来:“天儿,你只是什么啊?这话你可一定要说清楚了,否则的话,我可能真的会误会一些什么哦!” 听了这话,钱龙看了穆冬一眼,哈哈大笑。穆冬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叶世龙,恨恨的说道:“小天,我们交情归交情,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我定波侯府可是不会要只会耍嘴皮子的姑爷的!”一句话说的叶世龙赶紧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在穆冬的引领下,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城守府中。穆冬自引着钱龙和白思琪去了客厅,叶世龙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心不下穆紫烟,寻了个借口过去探望,一队人马也都散去。 穆子涵被他的父亲打了一巴掌,情绪不是很高,跟轩辕皓他们应付了两句就自己回了房间。轩辕皓等人安顿好马匹,就一同回到了专门划拨给他们的一个小院里。 他们几个经历了又一次的死里逃生,坐在小院的回廊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说些什么,但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了一阵,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轩辕皓回到房间,在床上躺了下来。他觉得脑子里很乱,想要理出一个头绪来。他刚躺下没多久,就被敲门声打断了思路,皱着眉头从床上起来走过去打开房门,发现敲门的是苗若雪。 半年的光景,苗若雪出落的更加的水灵更加的漂亮了。自从在山谷中被轩辕皓错当成葛天奇扛进了房间之后,她对这个可恶的家伙一直都保持着一份敌视,也是因为这份敌视,所以她自觉不自觉的就会注意到轩辕皓。时间久了,那份敌视也就慢慢的变了,变成了一种习惯到自然而然的关注:那个家伙今天又做了什么,他又说了怎样好笑的话,他又取得了什么样的进步,他又被惩罚了……等等。 这一系列的关注,悄无声息之间就使得苗若雪越来越想要更近距离的去接近轩辕皓,想要对他了解的更多。因此,当葛天奇想跟轩辕皓待在一起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之后,苗若雪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因此,苗若雪暗地里对轩辕皓的观察越来越仔细,仔细到可以为他的一笑一颦回味上半天,仔细到可以发现他每一个动作是不是反常。 这一段时间,轩辕皓被苗若雪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特别的关注搞得心里很烦,因此一看门外站的是她,心中先有了几分不耐,没好气的说:“你又来干什么?” 苗若雪对轩辕皓这种不耐烦的语气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丝毫不以为意,自顾的走到房间里在桌子旁坐下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轩辕皓,同样没好气的说:“死耗子!人家好心关心你,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轩辕皓翻了个身,背对着苗若雪,双眼盯着窗外萧瑟的景象,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说:“我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你关心!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别哪个地方不如意又哭鼻子!” 听了这句话,苗若雪心里酸酸的,觉得自己很委屈,心里很不是滋味,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但是转念想到轩辕皓刚刚说的话,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出来,红着眼睛,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心情强笑着说:“你还真是个死耗子,一点好歹都不知道!我问你,在城门口的时候,你那么出神,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怎么了?” 苗若雪已经非常的克制了,但是轩辕皓还是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浓重的鼻音,侧着脸偷偷的看了一眼,发现她的眼眶又红了,更是不屑,颇有些嘲讽的冷哼了一声,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撇着嘴说:“我说,大小姐,苗大小姐!您哪,要哭就换个地方哭去!我这儿可就只有这一张桌子,您要是给我哭花了我还得擦,多麻烦哪!” 苗若雪只觉得心中一痛,实在是不敢相信如此尖酸刻薄的话是从轩辕皓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一时间愣在了那里。过了片刻,她回过神来,自嘲的笑着,轻声说道:“呵呵……轩辕皓,原来我在你的心里就是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大小姐!可是,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大小姐这么关心一个只会让她伤心的臭小子?如果我是一个大小姐的话,那你呢?你又比我强多少?回头想想,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只会乱发脾气的大少爷罢了!跟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这些,苗若雪翘着嘴角骄傲的笑着站起身来,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句:“轩辕少爷,我就不打搅您休息了!”说着,她低垂着头迈步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在房门紧闭的那一刻,苗若雪终于被无边的失落和委屈冲垮了心里的防线,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但是,她忍住了,没有像以前那样哭出声来,把嘴唇咬的鲜血直流也没有发出一点生息,只是身体颤抖的比以前厉害了很多…… 第二十六章 海妖围城 听到苗若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轩辕皓翻身从床上做了起来,嘴角向上勾勒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心中却空荡荡的有些发酸。对于苗若雪的关心,他并没有那么的排斥,反而会感觉到十分的温暖。每一次与苗若雪近距离或者是单独相处的时候,她那仿佛闪着光芒的双眼都会让轩辕皓心里感觉很不自在,总会让他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然而,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轩辕皓本能的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期待着每一次与苗若雪的近距离接触。这种感觉,就像是葛天奇对于美味的感觉,一方面厌恶美味给自己带来的肥胖,另一方面又像是上了瘾一样总是控制不住要去吃一些食物才能得到满足,很玄秒又很复杂,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诉说的清楚。 因此,苗若雪走了,轩辕皓并没有感觉到轻松,他脸上讥讽的笑意也有一大半是在嘲笑自己。他感觉到了失落,很深很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意的去刺激苗若雪,更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到底是对是错。失落过后,就是内心里隐隐的刺痛:“她一定很难过吧?又哭了吗?呵呵……或许她说的是对的,我的做派根本就是一个只会乱发脾气的公子哥……若雪,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啊……” 就在轩辕皓失神的时候,陡然感觉到大地一阵颤动,震得他从床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桌子上的茶杯和碗碟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还不待他缓过神来,一声巨响远远的传了过来,使得他胸口沉闷,气血不稳,耳朵里嗡嗡得响个不停,头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轩辕皓从强烈的不适中清醒过来,只觉得口鼻之间有温热的液体在流淌。他抬手一抹,发现手上全是鲜血,再抬头去看,精致的房间四壁上全是裂缝,屋顶在破碎的房梁上摇摇欲坠。 几乎是下意识的,轩辕皓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推,噌的一下蹿出了房门。他前脚刚跑出去,房间就在他的身后轰然坍塌,荡起一片尘埃。轩辕皓被尘埃呛了一下,用力的咳嗽了几声,头脑中也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眯着眼向四处望去,发现自己一行人居住的这个小院落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断壁残垣之间到处都弥漫着尘埃,就像是有一群脱缰的野马刚刚从院落里肆无忌惮的冲了过去。 看着院落里的景象,轩辕皓感觉心中一痛,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红着眼睛跑到一堆废墟前奋力的扒了起来。但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却抽不动一根压在废墟里的椽子。他还坚持着没有放弃,只是手上不断增加的伤口和头上不断冒出的汗水却让他在内心深处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在尘埃弥漫之间,轩辕皓努力的要从那一片废墟中扒出一点什么来,他手中的椽子纹丝不动,他手中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身前。 终于,那根椽子没能在废墟和轩辕皓的双手之间坚持下来,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随着那一声轻响,轩辕皓心中那紧绷着的一根弦也嘣的一声被扯断了。轩辕皓呆呆的抓着一截椽子,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先下来了。下一刻,他把那半截椽子用力的摔在废墟里,坐在地上抱着双腿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若雪,你在哪里啊?” 轩辕皓哭得正伤心的时候,恍恍惚惚间看到有人递过来一方手帕,顺手接过来擦了一把鼻涕,接着又哭,直到听到有人在旁边喊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来,却看见苗若雪正红着眼睛俏生生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 轩辕皓一惊,也顾不得哭了,连忙站起来把苗若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发现她除了身上多了一些粉尘之外没什么大碍,这才心头一松。再仔细一看,发现她的鼻孔里正往下滴着血,忙不迭的把捏在手中的手帕凑过去想给她擦干净,擦了两下才发现那手帕上全是自己的鼻涕,还沾染了自己手中流出的血液,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愣在了那里。 苗若雪见轩辕皓愣住了,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手帕,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咦……真脏!”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把手帕接了过来,却是舍不得丢弃,手臂还有些颤抖,像是手里拿着什么珍贵的东西怕被别人发现了似的,心里也像是喝了蜂蜜冲泡的开水一样,甜滋滋的,暖烘烘的。 轩辕皓这才发现自己的窘状,那种本能的反感和逃避再次涌上心头,红着脸瞪着眼睛大声呵斥:“苗若雪!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听了这话,苗若雪心里更舒服了,同时也有些愧疚,皱了皱鼻子轻笑着说:“怎么啦?我去了哪里要你管?” 轩辕皓一愣,火气更大了,心里却更是发虚,强壮着胆子继续喝问:“你以为我想管你啊?我这是关心!关心你懂不懂?哼!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理你了!” 苗若雪听轩辕皓说是在关心自己,笑的更开心了,嘴巴里却依旧不紧不慢的说:“我的大少爷,我自己有手有脚的,用不着您来关心!您啊,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别等会儿又哭鼻子!我这儿房子也塌了,倒是不用担心打扫。可是,一个男孩子,动不动就哇哇大哭,我看见就难受!” “你……”轩辕皓为之气结,猛然想起这正是不久前自己跟苗若雪说过的话,只是现在说话的人掉了个个儿。这个发现让他的心里更加的窘迫,呼呼的喘着粗气,却始终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只得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苗若雪。 苗若雪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笑开了花,双眼闪烁着得意的光彩,看着轩辕皓吃瘪的样子,心里更加欢喜,默默的想道:“这个呆子,原来也是关心我的!”又转念一想:哼!他本来就是个呆子!明明关心人家,却还偏要摆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平白的害得我受了那么多委屈!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哼! 心里这般想着,苗若雪在轩辕皓的背后恶狠狠的举起拳头比划了一下,又看到了自己手中那一方带血的手帕,鼻头一翘,心里突然软了下来,轻轻的把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 片刻之后,尘埃散尽,视线开阔了起来。轩辕皓和苗若雪这才看到,不只是这座小院落,整个临海城此刻都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倾倒的房屋,遍地的废墟间充斥着悲痛的哭声,中间还夹杂着一声声伤者发出的哀嚎。 大量的驻军从军营中开了出来,分成一个个的小队在废墟中救助伤者,紧张而有序。在驻军的组织下,幸存者迅速的集结起来,开始在一片狼藉中展开搜救。 很快的,穆子涵带着一小队士兵寻了过来。他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手掌印,唇角也明显的有些红肿,但是看着他站在一旁指挥着搜救,轩辕皓突然有一种感觉:或许,这份面对突发情况的从容和淡定,才是穆子涵跟自己这些人之间的最大不同吧!他可以很张扬,鲜衣怒马招摇过世,也可以换上眼前这样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模样,这,就是底蕴吧! 很快的,葛天奇、方大牛、梁天密、李旦还有巴图被一一从废墟中清理了出来,随行的军医随即给他们做了检查,发现都只是昏迷了过去,虽然多少都受了点伤,但是并无大碍。轩辕皓这才放下心来。 听了医官的话,穆子涵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指挥着军士们将葛天奇他们放在担架上抬走,回过头来对轩辕皓说:“死耗子,我先去忙了,你自己小心点。临海城……已经被海妖包围了……”说着,也不待轩辕皓回答,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第二十七章 兵临城下 临海城中,遍地狼藉,号角阵阵。临海城外,潮水接地连天,三只巨大的海龟充当载具,每只大海龟上驮着一个海妖的千人队,大海龟前又有数不清的小海龟,密密麻麻的组成了前队。波涛沉浮之间,海妖手中的兵刃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城墙上,两杆红色的大旗迎风飘扬,左侧的一杆大旗上写着“定海将军穆”,右侧的那杆大旗上写着“钦赐定波侯”。这两杆大旗下方就是临海城的城门,城门上方,定波侯穆冬身披白袍,手握银枪,白盔白甲的披挂齐整,满脸愤怒的盯着海妖军中帅旗的方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在穆冬的身边,站着的是同样白衣胜雪的钱龙。与穆冬表现出来的怒气冲天不同,钱龙显得很平静,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海妖军的阵型,不时的还在言语中流露出对海妖军主将的赞许之辞,看那模样不像是两军对垒,倒像是在与人博弈。 猝不及防之下,城中已经遭受了很大的损失,穆冬的心情已经够糟糕的了,又听到钱龙站在旁边自言自语的夸赞对方主将,穆冬哪里还受得了?他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涨红着脸对钱龙喝道:“够了,王爷!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请您到城中安坐!” 听了这话,钱龙也不以为忤,反而笑眯眯的揽住了穆冬的肩膀,抬手指着海妖军摆下的阵型说道:“侯爷,你冷静点儿,不要那么激动。你看啊,他们这一次的兵力配置的很好啊!三千步甲军在王八壳子上结成军阵,两千弓弩手组成前军。这两千前军之中,前面的五百随身带了攀墙器械,中间五百带了长枪,后面的那一千配备的是短矛和军刀。看这个情况,他们是打算一鼓作气冲上城墙的。还好,还好你及时打开了防御法阵,若是你迟上一时半刻,现在的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穆冬顺着钱龙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海妖军摆出的阵型分明就是想借着海潮的掩饰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他在第一时间开启了法阵,几千海妖军接着海潮蜂拥而上……这样的场景,是穆冬万万不敢去想象的。转念及此,穆冬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还不待穆冬说话,钱龙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接着说:“他本来想着一鼓作气攻上城墙,却被法阵挡在了外面。一般情况下,无论如何指挥官都会下令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第一轮攻击。但是他没有,他及时收束住了兵力,没有任何的冒进行为,阵型也保持的丝毫不乱。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穆冬感觉嘴里一阵发苦。这些细节,在钱龙还没有提及的时候他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一些感觉,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具体的地方他又说不出来。经过钱龙的一番点拨,他当然能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了。首先,借着海潮发动攻击,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临海城本来就靠近大海,每隔三五年都会闹一次海潮,因此上,很早就制订了一系列针对海潮的防御措施,海妖军团也知道这一点,每一次发动攻击的时候都会避开这一段时间。同时,也是因为海潮闹的多了,临海城的居民包括守军对待海潮的态度也就习以为常了,防御法阵经常不能及时开启,往往要等到潮水涌进了城里才会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像这一次,如果不是穆冬刚好在那里检查法阵的养护情况,估计又不能及时应对。 其次,正如钱龙所说的,一般的指挥官无论如何都会命令前军按照既定的计划展开一次冲锋,在很大程度上,这无关指挥官的判断能力,而在于紧急关头命令无法及时的传达下去,更没办法保证传达下去的命令能够得到有效的执行。可是,海妖军的指挥官不止在第一时间阅读出了场面上的变化,还能做到令行禁止,这表明他对这支部队的控制能力已经达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 第三,也正是及时控制住了局面,从另一个方面显示出了对方强大的自信和谨慎的态度。面对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守卫而毅然改变先前的战术,这说明他的心中已经提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全盘的考虑,心中没有半点侥幸,而是一个冷静得有点过了头的家伙。 穆冬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嘴唇,低声骂了一句,来回扫视着城下的敌军,有些不情愿的问道:“那……王爷,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钱龙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么谨慎的一个家伙,接下来应该会调整阵型,在城下摆开阵势。看起来,今天是没得打了,明天才会有些动静。” 钱龙正说着,就见海妖军的阵型开始缓缓移动,大海龟带着三只千人队缓缓前移,前军中靠后的那一千海妖军移向两侧分作左右两翼,剩下的一千靠拢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屏障。 看到海妖军的阵型变换,钱龙连说了两声“有意思!”,接着回头对穆冬说道:“冬子,你这次可算是遇到高手了!走吧,左右也是无事,我们去看看那几个小家伙吧!他们的来历都探查清楚了吗?那可都是些好苗子啊!像他们那样的资质,平日里想找出一个来都难,这凭空冒出来这么多,说实话,我可是有些不放心啊!” 钱龙说着,转身就走,穆冬再度狠狠的向城下瞪了一眼,悻悻的跟在后面。快走下城墙的时候,钱龙又想起了什么,侧身站住,回过头来对穆冬说:“对了。我记得临海城从来没有闹过这么大的海潮,史书上记载的最大的一次海潮也不过是水淹三尺。这一次的海潮,来势汹汹,如果冲到城里,怕是要淹掉大半个临海。你让人去查查,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有,刚才那一下,那么大的动静,差点儿没把临海城掀个地儿朝天,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攻城器械造成的,这个东西是什么,长什么样子,藏在哪个地方,一定要去查清楚了。不然的话,怕是会有大麻烦哪!” 穆冬连忙称是,挥手叫过副将吩咐了下去。吩咐完了,正待向前,就听到城门下有人高喊:“东海灵族西征军使者求见!”那声音又尖又细,听得人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穆冬皱了皱眉头,不待理会,钱龙微眯着的眼中却闪过一道寒光,突然来了兴致,回身走到城墙边上,对着下方喝到:“讲!” 自称使者的来者站在一只小海龟上,听到城墙上的回话,连忙从袖筒里抽出一卷文书,摇头晃脑的对着念道: “定波侯穆冬:自令祖以降,穆家守土封疆已历三代,我海族大军未得寸进。二十年前,侯爷为祖报仇,谋杀家父,吾心甚痛。世易时移,今我提兵而来,愿承家父遗志,效侯爷忠孝之行。请侯爷尽早回府,清洗脖颈,护好项上人头带我来取。世侄拓拔海拜上。” 念完了之后,使者蛇蛇然将文书插回袖筒之内,拖长了声音喊:“那个……穆冬老儿,你可都听清楚了?” 穆冬的脸色显得很不自然,胸膛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强忍着没有说话。 使者以为穆冬没有听清楚,故意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那个……我们拓拔将军说了,让你把脖子洗干净了……” 使者的话还没有说完,穆冬再也控制不住愤怒的心情,劈手夺过守卫的弓箭搭弓便射,箭羽飞出,长弓断做两截,使者脚下的海龟被一箭射穿,当场毙命。穆冬站在城头,目眦欲裂,大喝一声:“滚!”使者忙不迭的游回了本军阵中。 战争,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