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仗》 第一章 公车事件 一 752路车正朝着莲头站飞奔过来，高林攥紧了手中的餐盒袋，这是今天错过的第四辆公车了，不能再不奋力一搏了，她吃力地摆了摆手，公车终于在公交站点前面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只有高林一个人奔了过去，车子发出锐利的停顿声让高林觉得自己可能被站台上的人注视着，她几步小跑来到了公车旁，一只脚正要踏上去，可是装在人肉罐头里的人们却你推我搡地没有让出一点空隙，高林尴尬地看了一眼他们，小声地对着最靠近车门的那位大妈说：“阿姨，能不能往里面走一走？” 那位阿姨瞥了她一眼，说：“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怎么往里面走，你等下一班车吧，小姑娘。”被一群人围挡在最里面的司机大声地说：“乘客们往里面走一走，往里面走一走。”可是随之而来的仍然是人们不厌烦的嘘声，高林只好将本来已经踏上公车的腿缩了回来，摆了摆手，说：“算了，我不上了。” 公车司机这会没有一点的犹疑，直接载着几十号人呼啸着离开。 今天真是倒霉，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遇到这样尴尬的晚高峰，高林一直以为来到这座海岛城市，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平稳的，可是没有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手机不识时务地震动了起来，耳机里头的歌戛然而止，高林接通了电话，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林儿，你吃饭了没啊？今天降温了，要注意保暖啊。”妈妈的电话永远是这些老梗，以前在大学里自然不会明白这样的苦心，可是今天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情闷闷的，鼻头也有点酸。 “知道了，妈妈。”要怎么样解释才能将自己如今不得意的处境说出来呢，高林不知道，所以这个时候她也只能说一句知道了，来抵抗心中所有的失落吧。 “中午带去的饭有吃光吗？你如果喜欢，妈妈下次再给你带去猪蹄子，这种东西对皮肤是最好的了。”妈妈似乎没有意识到人潮的喧闹，在n线小县城里，妈妈本来就不理解城市人的奔波与劳累，她对上下班的理解仍然停留在坐个十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的概念上。 “嗯，吃完了，妈，我不跟你说了，我的车子要来了。”高林怕再往下说下去眼泪就会停不住地掉下来，她要及时止损，否则让妈妈知道了，又不知道是怎么的担心了。 新应聘的这家小公司是新成立的，工商执照还没有被批下来，今天高林带好了一应证件来入职，可是总经理不在，没人和她签合同，下头只有几个老板的朋友撑着场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大几的人，头衔却个个很响亮，什么“运营部总监”、“技术总监”，要不是这家公司开的薪水远高于行业内平均水平，高林是断然不会在这里呆的，因为从进入公司的那一瞬间，高林就感受到了一个字：“坑”。 新公司里头除了几台全新的电脑和几张仍然泛着油漆味的桌子，其他的也实在没有什么了，要说热饭的微波炉，更加是不可能有，所以当高林要去热昨晚精心做好的便当却遭受无法为人理解的目光时，心里的失落更加突出了。 今天真的很丢人，和公司的“老人”们没有说上几句话，反而被他们在心底嘲笑了一番，想来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吧。高林在心中低低地抱怨了几声，在外地读了四年大学，又独自在举目无亲的城市漂泊了两年，高林的性格中多了一些敏感与收敛，虽然外表看起来沉稳了很多，但是心里还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的。 “那你赶快去吧，如果很晚才能到家，一定要先去吃饭，不要饿肚子了，知道吗？”妈妈还在争分夺秒地和自己多说几句话，高林只是沉沉地说了一声嗯就挂了电话。 夜色已经渐渐笼罩上了这片大地，在这个靠海的城市里，海风是唯一可以带来冷意的，冷空气早就被阻隔在了北方的某处山岭之外了，可是路上的行人们还是会缩着脑袋，嘟囔着“怎么这么冷啊。”也有爱漂亮的姑娘们，仍然是夏天的打扮，生怕衣服将自己裹出了臃肿的样子，高林最喜欢的还是把自己扔进肥大的毛衣中，这样即便是寒风来临也难以进身了。 思绪之间，又有一辆752披着晕色向站台驶来，高林掖紧了衣服，这一次她没有给自己退缩的理由，如果赶不上这一班车，到家就是要七点多了，肠胃是受不了的，在外面这么久了，高林知道，唯有吃饱穿暖睡好才能给自己带来最真实的好处，大四那年因为失恋，足足一个礼拜吃不下饭，因为这个原因，还在深夜闹了急性肠胃炎，差点丢了性命。 岁月往往会给人带来最平凡最朴素的道理，这和我们年少时候一直奉为圭皋的浮华名言完全不同，小的时候就希望以后可以赚大钱，有本事，现在最想要的却是能有一个爱自己的人，能有一处温馨的家，有能力照顾自己和家人，其他的似乎就没有了。至少在高林的世界里，拥有了这些便是足够了。 可是什么时候才可以遇到爱自己的那个人呢，如今姐姐都已经在筹备二胎了，自己却在一处处不同的城市景致中来来回回地走，身边的人流水一般的过，也不是遇不到追求者，只是对于高林来说，那些说出“爱你”两个字的人多少都有点功利心，不过是为了赶紧找个对象结婚罢了，似乎还是留在原始社会呢。 公车慢慢地行走着，高林热爱在公交车上颠簸至略有困意的感觉，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运气好的话，可以闻到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如果再差一点，便是油油的头皮味和一些来路不明的酒味了，高林向窗外看去，葱葱郁郁的树木永远不会有落叶的那一天，只是在这看似不会变化的景物中，观望它们的人心会变了几番呢？ 刹车、重启，伴随着司机小声的骂骂咧咧，公车在被一辆私家车窜了道之后重新起步了，高林的背也与后面的人摩擦了一下，可是等到车子完全平稳行走了之后，这样的摩擦仍然频繁，甚至有往下走的倾向，高林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好，恐怕是遇到咸猪手了，只是人群这么拥挤，这个时候贸然说什么恐怕不妥，她懦弱地想，再等等吧。 刚开始是背部，然后那双手往下游移，最后这双手在臀部上落了下来，狠狠地拧了自己一下，“你干嘛！”高林决定不忍了，这些天的彷徨和委屈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原本安静的车厢在高林的怒吼中变得有些不安定，大家纷纷转头看向了高林，高林愤然地转过头去，正背后却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 “刚才是谁在摸我！有本事就站出来！”高林朝着背后的两三个人喊着，眼睛在他们之间游离着，只有一个人回过头来，还一副你个蠢货的鄙夷眼神，周围的人也都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敢做不敢认，你个怂货！”高林继续刺激道，情绪这种东西是很奇怪的，一旦被引爆了就会无法遏制地喷发出来，并且势头只会是越来越猛，可是任凭高林的声音如何大，身边的人都置若罔闻，好像是在听一个疯子在那里自娱自乐。 下一个站点就会有一大波的人下车了，高林不想让那个人得了便宜还能轻松地离开，她拿起电话，想要拨打110，至少也应该把这个人渣揪出来吧，这个时候，旁边的大妈竟然跳出来了，她跟高林说：“小姑娘，你报什么警啊，大家都是赶着回家吃饭的，你体谅一下大家吧，说不定是你自己感觉错了呢。”这位大妈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似乎心底还在谴责面前这个小姑娘的不懂事。 “凭什么，我不能维权吗？你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真话，我自然是要找警察讨公道了。”高林大声地说，整个车子的人都听到了。 这下子车上的人沸腾了，站在高林周围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她的身后，这其中必定是有人目睹了一些事情的，只有在触及了自身利益的时候，这些路人才会发出一些声音，高林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司机好像也听到了后面的异动，便将车停在了路边，他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报警吗？” 一听到要报警，人们连忙说：“小姑娘被欺负了，不用报警，只要那个人能自己站出来就好了，我们都赶着回家吃晚饭呢，何必惹这么多的麻烦呢。” 高林冷冷地说：“敢情不是你们被欺负了，说的这么轻巧。”车上的人就都闭嘴了。 “小伙子，我刚才看了就是你了，你承认了吧。”高林身后一个大妈开口说话了，她顺着大妈说的地方望过去，看到的竟然是身后的那个初中生。 “你说什么啊。”初中生将耳机摘了下来，眼神冷漠地看着大妈，大妈指着他说：“我刚才明明看到了是你，你别不承认。”大妈为了提高自己的勇气，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车里的人也都看着这个小伙子，议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第二章 公车事件 二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承认就好了啊，跟这个姑娘认个错嘛。”大家七嘴八舌起来。 司机看了一下局势，如果不处理吧，车子是不可能开走的了，如果处理吧，却是没有一点头绪的，只好问高林，“姑娘，我直接让监控总部调视频吧，可是希望很渺茫，如果你真的要追查到底的话，那我们就只好这样耗着了。看这个样子，也是不会有人站出来的。” “你们说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姑娘家有意思吗，是谁做的，赶紧承认了吧。”随着停靠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家也都烦躁了起来，司机那边已经报备给监控中心做申请了，这边的几个“嫌疑犯”却仍然是安静地不吭声。 高林又气又急，再加上中午没有好好吃饭，胃病又犯了，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但是她不打算退后，这群人越是让自己顺从，她越是不愿意。 直到司机从总部那边得到了解释，最终确认了咸猪手是谁了之后，大家的嘈杂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原来真的是那个初中生。“那你们是私了还是什么呢？”司机摊了摊手，也许他之前也遇到过一样的情况，只是没有想到有一个姑娘要倔强到不惜自己的颜面要一个解释的吧。 “师傅啊，人既然都确定了，那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好吧，马上就要到站点了，我们这些人可以走了吧。”几个老阿姨问道。 “不许走，你们都不许走。”高林急了，对啊，就算知道是谁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仍然是无能为力的，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这么一去一回到了家恐怕也是黑灯瞎火的了，从一开始高林就知道自己是讨不来什么好处的，可是没想到，这些人连帮她喊一喊屈都没有。 “我们不走干什么啊，你怎么这么可笑啊。”还是原来的那些的大妈，看来他们真的很着急回家吃晚饭了。 “我……我……”高林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理由来，只是觉得有人能跟她站在一边至少也不是一件太落寞的事情吧，可是这样的依傍却在众人的嗔怪之中变得毫无意义，连高林自己都觉得羞愧难当，倒是对面的那个男生卖了一个乖：“大姐，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当日行一善，放过我吧。” 高林有些无助地看着司机，他一副我要权衡利弊的样子，高林只好随便找了一个台阶下，“算了吧，算了吧。”听到我这么一说，司机连忙掉头去发动车子，车子在更加暗沉的夜色中穿行着，高林似乎听到了身旁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声：“图什么啊。” 是啊，图什么呢，图别人看自己的笑话吗，高林做事很少看后果，总是随性而为，自己刚才这般高调，现在却成了被看笑话的傻子，看来这些人又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下了车后，高林慢慢地往家的方向晃，说是家，也不过是亲戚让自己暂住的居所罢了，大姑在去年的年尾终于买下一套单身公寓，在这个海岛城市中，偏远的郊区是她唯一的选择，这恐怕是她单身四十几年来做出的唯一正确的决定了，在那之前，大姑的人生就好像是被套上了枷锁，每年回家都要被催促着结婚生孩子，如今奶奶的标准也低了下来，直接让他找个可以共度晚年的老伴了。大姑常年出差在外，所以这房子是空着的，高林如今就一个人住在里面。 周边的工地都在施工，彻夜轰鸣的机器声在城市上空震响，清晨四点半左右，便有渣土车来来回回地行驶在这段路上，高林本来就有些失眠，来这边住下后更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说来也怪，这个时候工地上却是连人都没有，宛如从来就没有人在这里留存过，唯一留下印记的也不过是一台台大机器和仍在建设的楼房罢了。 如果没有记错，刚才下车的时候还看见那个初中小孩对自己发出了鬼魅般的笑，是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吗，还是说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他轻车熟路的呢？ 在经过了一段芦苇丛生的小路之后，高林终于看到了小区楼下的灯光，从公交车站到家的这段路还没有整修过，高林每次走在上头就觉得自己分分钟要被拖走，所以每次走这段路的时候她都是提着嗓子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才能有人陪伴，反正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至少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孤家寡人的样子了。 到楼下的超市随便买了一小把青菜，想到冰箱里好歹还有妈妈寄来的鸡汤，高林还能感受到一点被牵挂的温暖，楼下小店里的老阿姨很有礼貌，每次见到高林都笑嘻嘻地说：“小姑娘，又是一个人吗？”高林谨记妈妈的话，在外面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单身状态，于是她笑着说：“家里还有爸爸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老阿姨说：“小姑娘真是不容易，不过你爸爸真是有福气啊。” 高林点了点头，付了钱后便迅速地消失在店门口了，在20多年的光阴中，高林不是没有被人骗过，被骗最惨的一次大概就是自己的第一段恋情吧，那个叫曲直的男孩顺利地偷走了自己的心后，又随意地丢弃，尽管两年多的异地恋能够坚持下来，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奇迹了，可是高林原本以为那段感情是可以长久的，如今也不知道旧人是什么模样了。 开了门，屋内一片黑暗，玄关处的灯坏了，高林要走到里面的那堵墙后按开关，这总让高林有一种不安感，看多了恐怖诡异的故事之后，高林总是对潜在的危险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客厅里拖着长长的影子，倏忽之间，自己的人影后面横生出了另一条，可是瞬间的功夫，那个人影就不见了。“谁？”高林大声地问道，顺便将包里藏着的防狼喷雾拿出攥在手里，可是没有人回答她，这一层楼一共三户人家，唯有高林一家是入住的，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开着的房门，猛一伸手将灯打开，又飞速地跑到门口将房门重重地关上，做好了这一切之后，高林大着胆子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做完了这一切，高林软软地瘫在懒人椅上，一定是自己太敏感，她想，疑神疑鬼的性格一直都没有变过，她才起身到厨房，将肉菜洗净，为自己随便地做了一碗面条。 客厅里现今只有一张桌子，大姑常年出差，房子的硬装早就做好了，可是家具窗帘什么的都还没有入场，偌大的客厅了只有一张低矮的小桌子，高林都是在这上头完成进食的，抽油烟机一关掉，周遭就变得安静了起来，楼上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能听到一两句小声的谈话，高林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反正也无聊，干脆就猜测起来楼上人的家庭结构好了。 偶尔能听见一两下咳嗽的声音，声音低沉，应该是一名中年男子，桌椅移动摩擦地面的声音尤为刺耳，肯定是女主人在清洁地板，厨房里却是静悄悄的，看来这个女主人是个包揽家务的好手，收拾完碗筷又在操心地板的事情，可是没有听到小孩的哭闹声，看来还是新婚夫妇啊。高林边猜测着他们相处的情景，边在笑话自己的无聊，面条做得实在是差劲，糊成一团了，作为家中第二个女孩，高林自小就有妈妈和姐姐的照顾，到了现在也做不出拿手的饭菜。 手机亮了起来，姐姐发来微信，“老妹，吃饭了没有。”虽然只是大自己一岁，可是姐姐在人情世故上都要远甩自己好几倍，三天两头的问候就是她攻下自己的心防的好方法。 “在吃，你呢？”高林回道。 “照顾好自己，找男朋友这样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你可知道妈妈都要着急死了。”姐姐回。 果然又提男朋友的事情，现在已经完全不顾及含蓄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高林的回答也更加简单粗暴：“瞎担心。” “你姐夫马上要去上海出差了，明天的飞机，如果我没有怀孕，肯定要去厦门盯一盯你，不然你一个人自由懒散惯了，还真不知道找个老公有多重要啊。”好家伙，姐姐这句话可是既夸了自己，又损了别人啊。 “你瞎操心什么，安安定定地把我的小外甥女怀上才是最重要的。” “真是的，都还没怀呢你就知道是个女宝宝啦，万一是个男孩呢。”姐姐一直希望这一胎能生个男婴，她嫁的是老家人，闽南农村人的思想自然是要个男孩，高林可不能让姐姐在话头上占尽上风。 “不是你自己说的喜欢女孩的吗，真是的，顺着你的意思讲还不行。”高林说。 “那是我之前说的，现在已经有了个女孩，自然是想再来一子凑成个‘好’字啦。”姐姐说。 “好好好，那你就安心备胎，我这个妹妹就不劳你费心了。”高林说。 那边沉默了很久，终于发来了一个字：“唉。” 第三章 丑话在前 从24岁开始，高林就不断承受身边人的询问，他们有的表露出同情，有的人更像是嘲讽，那种神情好像在说，是名牌大学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找不到好的归宿。人们这样的感慨还不是因为高林有一个本事没有命数却极好的姐姐，从高二开始，姐姐就和自己初中同学私定终身了，当年姐姐以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被县里最好的高中录取时，妈妈开心得不行，以为姐姐为弟弟妹妹奠定了好的基础和榜样。谁知道，等到高二以后，姐姐不但逃课，有时还借着去同学家的理由夜不归宿，那个时候高林刚刚上了高一，和姐姐在一所学校读书，对姐姐一些隐晦的秘密多少有些听说，可惜的是妈妈没有洞察其中的秘密，姐姐又能说会道的，因而总能骗过妈妈的眼睛。 如今，姐姐不仅和年少时候的初恋终成眷属，两人还高调地在家人面前秀起了恩爱，高林空空地赚了几年会读书的好名声，如今却成了逢年过节被众人催促的焦点。想到往事悲上心头，高林有时候会选择性失忆，如果撇去自己人生中没有好姻缘的这部分，自己其实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姑娘，至少能自己赚钱养家，还有一些尚算高雅的爱好，只是不知道这在当今人的择偶标准中是否算是加分项呢。 第二天清晨，当一记重响砸在天花板上的时候，高林还在画风沉闷的梦境中流连，真正让她清醒的是女人的尖叫声，高林迅速地坐起，找寻放在床头的眼镜，天还没完全亮，房间里还没有安装窗帘，高林可以迅速地看到外面的天空，现在应该是凌晨四五点钟，楼上到底住着怎么样的家人呢？之后高林屏息凝神地听着楼上的动静，可是再也听不到什么别的了，高林自此再也没有睡去，穿着睡衣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脑袋疼得厉害。索性为自己煮了早餐，咕噜冒泡的白粥泛着香甜的气息，从盒子里倒出一点妈妈自制的肉松，再加个白白嫩嫩的水煮蛋，一顿简易的早餐便是做好了。 今天是入职的第三天，高林拿出之前一直珍藏着不愿意穿的高领羊绒毛衣裙，一年的工作时间已经让她的身材彻底变了样，体重狂飙到110斤后就下不来了，好多衣服因此被雪藏，在找到第二份工作之前，高林咬牙将体重减了下来。一番梳妆打扮之后，高林进了电梯，她突然想要上一个楼层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是这样的念头很快被打消了，好奇害死猫，她提醒自己。 公司九点上班，高林八点四十就到了公司楼下，这一带是新开发的商务建筑群，管理还不完善，小商贩们在两大建筑中间的空地上见缝插针地摆起了摊，一群群白领在颇有人间烟火气息的早餐车前穿插停留着，难得能看到他们放松的表情，突然，高林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总觉得身边有个自己异常熟悉的人，可是环顾四周，却找不见一个熟人，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是啸晨吧，虽然很多年没见了，只能偶尔从老同学的口中听到一些他的消息，可是厦门这么大，没有道理会在这里遇到他。 公司还没有开门，面试那天高林就很不舒服，从面试官不耐烦地浏览她的简历开始，高林就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他将两支手机放在桌子上，一会儿一个电话将本就短暂的面试时间分割得更加捉襟见肘，最后，他将简历随意地放到了桌子上，说：“这样吧，我今天有点事情，回头我会看你的简历的，等我通知吧。”高林的眼神里丝毫没有隐藏失落感和敌意，她没有回答，直接站起来走掉了，原来以为又是一次乌龙的面试经历，可是没有想到，在两个小时之后，面试官就打来电话，说：“明天入职。”之后又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薪资情况，虽然高林对这个人的态度很不满，但是不得不被他随性又大气的工资给折服了，算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暂且就过来试试吧。 今天这么一看，这家公司果然是随性得一塌糊涂的，眼见上班时间就要到了，竟然还没有人来开门，高林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掉进了皮包公司，她找出那位面试官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之后终于被接起：“哪位，请说话。”连电话里都是这么傲气凌人的吗，高林想。 “你好，我是今天来入职的职员，公司还没有开门，你看……”高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马上有人去了，你再等等。”对方说。 “好吧。”高林的心里翻起了白眼。 手中的早餐渐渐地冷掉了，可是还是没有人来，高林顾不上形象，直接站在门口将早餐拿出来吃着，所有的乐观好像在这一刻突然有了发泄的出口，眼泪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不值钱，刷刷地往下掉落。 “叮咚”一声，电梯的门开了，空旷的楼道里传来了两个人呢谈笑的声音，高林赶紧将塑料袋藏在了身后，迅速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净，“来的这么早啊。”其中一个男生笑嘻嘻地说。 早？高林心中纵然很是不爽，但时尚且还能礼貌地说：“哪里。”旁边的女生笑嘻嘻地说：“真是的，今天在进岛大桥上堵了我半个小时呢，要不然我早就到了。” 进到公司里面后，其中的一个男生便为高林安排了座位，公司的装修十分简单，一张大的办公桌，再加上几台电脑便成了，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大概就是总经理办公室被单独地隔了出来，四面都是磨砂玻璃，将外面的世界隔离得干干净净。 “我的所有手续都已经办齐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呢？”高林打算旁敲侧击的试探，如果他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高林拔腿就走人。 “公司是刚成立的，老板又出差去了，大概下周可以和你签合同吧，我先布置一点简单的任务给你，你上手试试看，以后就是我带着你了，我叫任前秦。”那个男生说。 “我是高林。”高林礼貌地说。 “看来你哥招人还是有自己的风格的嘛，不是名字好听的，就是技术硬的。”旁边的女生说。 高林看了她一眼，说：“我叫胡杨，你可以叫我胡胡。” 高林说：“看来这两种好处你至少占了一样嘛。”胡杨似乎也没打算接她的话茬，呆了一下便又和任前秦说笑去了。 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实习生杜科，一个是主管技术开发前端的陆玮和，高林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之后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忙活了。 高林大学四年学的是景观设计行业，因为天资不够又不努力，大学四年走得很是坎坷，在实习的那一年，又亲眼见到用工单位将男生当做畜生用，女生当做男生用，从此立志不踏入设计行业半步，虽然她的做法引起了一众家人的反对，但是高林决定了的事情从来不能被轻易改变的，再说了，从自己涉足文案这一行业以来，天赋颇显，也凭着几个文案赚了一些钱，家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快到饭点的时候，路玮和让高林和另一个实习生去开个短会，在临时隔起来的会议室里，路玮和清了清嗓子，他说：“因为我们这家公司是刚成立的，所以在很多方面可能都没有大公司那么完善，高林，你之前做过那么多案例，应该会有些话想说吧。”看到路玮和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自己，高林想了一会儿，说：“哪里，我也不过是在大公司呆了一年罢了，也谈不上什么经验，既然今天是入职的第一天，我想知道公司的大概运作情况，比如能否出示营业执照等等。”旁边的实习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高林，耸了耸肩。 从昨天到今天，高林一直都对这家公司抱有疑虑，刚才四处走了走，仍然没有看到公司的工商执照等证明，虽然只工作了一年，但是高林知道在职场上是有很多陷阱的，没有理由让自己涉入险境。 “我们这家公司是刚刚成立的，营业执照还在老板那里，等老板回来自然会跟你出示相关证明，你放心，我们这个公司是由一群创业者成立的，大家都想鼓足干劲把这个公司做大做强，你既然是其中的一员，就应该对公司有信心，你觉得呢？”路玮和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高林看了一眼他的着装，虽然是很典型的it男的打扮，休闲马夹外加牛仔裤，再加上一双洗得发白的球鞋，走在路上可以被清楚地辨认出职业，可是眼角的皱纹却在透露着他在这一行业摸爬滚打的艰辛，恐怕路玮和也并不想在it行业一路走到黑吧。 “我是一个挺实际的人，有些东西还是要说清楚的，只有顾虑被打消了才可以更好地为公司拼命，不是吗？”高林说。 第四章 饭局 路玮和笑了笑，指上的白金戒在灰暗的办公室里带来了一点光亮。“这个没有问题，老板大概后天回来，到时候公司会和你详细签订合同，他怎么跟你谈的公司就怎么跟你兑现。” 高林点了点头，路玮和看向了旁边的实习生，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吗？今后就是我亲自带着你了，你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实习生杜科说：“之前老总说我需要三天的考核期，想请问一下，在这个过程中是您给我布置任务和最终评审吗？” 路玮和说：“没错，从下午开始，我会让你上手一些公司的后台，到时候看你的完成情况，但是你放心，基本上都是可以通过的，我们公司向来求贤若渴，不会不识人才的。” 杜科点了点头，之后路玮和又大致讲了一些公司的章程，高林似有似无地听着，反正现在还是骑驴找马的阶段，所以听得也不是很仔细，任前秦敲门进来，问道：“帅哥美女们，一块去吃饭怎么样呀？楼下那家粤菜馆是我哥哥朋友开的，他虽然不在厦门，但是作为他的唯一代表，我还是应该为他尽一下地主之谊的。”身旁的实习生连忙说，“太好了。”高林看了一眼任前秦，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路玮和的身上，路玮和停了下来，说：“既然大家都饿了，那我们就先去吃饭吧。” 看来基本可以确定公司内部两方的阵营了，高林最不喜欢的就是站阵营，可是偶尔看一看两方的斗争也是挺有意思的，高林虽然可以揣测人心，却不愿意踏入其中，她本来就是喜欢自由的人，纵然知道自己这样没野心的性格不能在公司有太好的发展，可是这辈子能固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很幸运了，难道一定要图什么建功立业吗？ 这片傍着海的建筑群在五年前就被开发商看中了，那个时候房地产方心未艾，一些在行业内有资金有人脉的开发商热衷于买地皮，盖写字楼，本来在那个时候这里就应该是一片繁荣景象的，可是后来伴随着经济萧条，这一片的资金跟不上，出现了很多烂尾楼，在高林公司的旁边，就有两幢楼光秃秃地立在了那里，石块水泥随意地被堆置在厂区的一角，外立面还来不及建成就被遗弃了，任前秦笑着说：“当年房地产如火如荼的时候，我哥非要搞什么小微企业，搞到现在也不过如此，如果当时就涉足房地产该多好。” 胡杨将手中的烟灰抖了抖，说：“有你这么说哥哥的嘛，搞得好像和我们共事就是多么不堪似的，我可跟你说，你哥哥开咱们这个公司可是开对了呢。” 任前秦说：“我哥哥可没有在这里啊，你这么拍马屁也没有人听到。”说着又转向了路玮和，说：“你还不如拍一拍我们路大技术总监的马屁，你可别忘了，你是他手下的人啊。” 胡杨又吸了一口烟，说：“路大总监才不会在意这样的细枝末节呢，对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跟她自己抽的那款女士烟不同，高林不得不佩服胡杨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很全面，连抽烟这样的小事都能兼顾到，“喏，我看你最近烟瘾又犯了，别压抑着了，抽一根吧，老婆又不知道。” 路玮和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过来，说：“这么好的烟还是要等到饭后才能抽。”说完将那支烟掖在了耳朵上。 高林很想知道，这个任副总到底有怎么样的魅力，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还雄踞于员工们的话题中心，整个公司中最有影响力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总裁吗？再说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叱诧风云的人实在和那个对自己毫不尊重、完全没有时间观念的“纨绔子弟”联系不上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一个狠角色呢。 进了店之后，老板一看到任前秦就热情地上来打招呼，“任老板，今天又来光临鄙店啦，包厢已经给你留好了，大家请进吧。” 四个人在老板的引导下来到了最里头的一间包厢内，四周环境十分优雅，而任前秦看起来轻车熟路的样子必定也是这里的常客了。四人陆续在屋子中坐下了，任前秦坐到了最靠近门的位置上。 “你们看看要吃点什么，从高林那边开始吧。”任前秦说着将菜单递了过来。 高林翻着菜单，想随便点两个菜，胡杨说道：“你不是这里的常客吗，你给我们推荐不就行了？反正我们这些人都是对吃不讲究的。” 高林便又装作还在翻看的样子，等着任前秦说话。 任前秦笑着说：“等下我自然会把他们家的招牌菜都点上，你还真是实诚，不知道我们这种点法可以多吃点菜吗？” 胡杨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高林这才报了两个菜名，将菜单又递给了下面的人了。 等到菜上齐了之后，任前秦举起了杯子，说：“今天是我们共事的第一天，大家既然这么有缘聚在一起，怎么说都应该喝一杯，姑娘们就算了，我点了果汁，咱们三个大老爷们是不是应该喝一杯啊？”说着任前秦看了看路玮和。 路玮和也端起了酒杯，敛着神色说：“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想来我们公司成立了也不短短一个月，一切都还在摸索中，能加入你们这样新鲜的血液我很高兴，今天我就先干为敬，希望你们今后能更好地完成本职工作。”说着路玮和一口闷下了那杯酒。 胡杨坐在高林的旁边，高林分明听到她发出了“嗤”的一声。 高林怎么不知道，在这种时代，路玮和这样的技术担当是很受重用的，但是也仅限于专业方面，要说为人处世怎么都不可能有任前秦这样做hr出身来的圆滑，再加上有个哥哥在公司里担任高层，任前秦自然是要使劲地背靠大树来求一点上升和庇护了，只是胡杨这样的人未免也太势利了，一味地拍任前秦的马屁，恐怕也是为了在那位任副总面前出头吧。 大家也都纷纷举杯，笑着喝了些。 一顿饭吃下来，高林觉得索然无味，这样讨厌应酬的情绪大概要追溯到十岁以后，从前被养在外婆家，过年时总是和舅舅小姨一块包饺子，然后喝点小酒守岁，十二点了便与舅舅一起点燃烟花炮竹，那种简单温馨的幸福自从回到父母身边就没有了，爸爸那边的长辈们总以模范家庭来标榜自己，两个叔叔在县城的银行机关担任要职，逢年过节少不了有人送烟送酒的，一来二去的，年夜饭上面就成了自我吹嘘与相互攀比的场合，时不时的还要拿爸爸这边的儿女开涮，两年前姐姐结婚的时候，二叔就在饭桌上表达了自己的遗憾之情，说什么早早地就嫁人了，白培养了，之后自然是又列举了自己女儿各种的好处，这两年矛头指向了高林，老问她什么时候再去进修一个研究生来读一读，还告诉她找男朋友一定要慎重，不要到时候失了自己的身份。如果连兄弟姐妹、叔侄姑婆之间都需要这样攀比，那么在关系繁复的单位里面，通过酒桌来标榜自己的情况就更是不少见了。 高林想出去透口气，借口要上卫生间出去了一趟，在过道上恰巧见到老板又领了一群人走过来，那群人来势汹汹的样子，看起来这一伙人也是金主。 “这位是我们中天暖通的王总，这位是这家粤菜馆的李老板，两位如今也算是认识了。”一个青年男子站在中间为他们互相引荐，声音低沉，混杂在周边喧闹的环境中有些听不清，可是即便这样子，高林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她有些诧异地寻找声源，终于在一片幽暗中看到了啸晨。 第五章 啸晨 啸晨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挺拔了一些，步履中也多了一些稳重，但是话术之中的左右逢源却从来没有变过，如果说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语速慢了许多吧，想起曾经，啸晨总是用极快的语速和极不耐烦的神情来对待高林的疑问，到了后面，当高林怀疑啸晨喜欢上别的女孩之后，这样不愿意解释的态度又成了他们之间争吵的理由，最终两人的关系分崩离析，当时高林在心中许下了死生不复往来的毒誓。 没想都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之下看到了啸晨，不知道他还能认出自己来吗？高林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他就知道，那天自己的预感是没有错的，果然身边是有故人经过的，只是当所有的预感都在一瞬间得到证实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才更加深刻。 两人是在高三那一年确定关系的，初中三年的同班生涯并没有让高林多注意啸晨一分，惟一的印象大概就是他是班级篮球队的前锋吧，每一次抢篮板的强势帅气总让班级里的女生尖叫三分，可是那个时候的高林本来就是个书呆子，这样阳光的男孩于她来说终究是可望不可即的，中考之后，高林如愿以偿地进入县城里最好的高中，啸晨则以一分之差无缘一中，仍然在三中继续他的光辉历程。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高林的好哥们儿丘应天来她家做客，竟然将啸晨也带了来，高林局促地应付了他们的到来，丘应天总是有这样的毛病，去高林家做客的时候从来不老实，总喜欢拉上一些在学校里蛮有名气的朋友，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在学校中的好人缘吧。 “高林你好，还记得我吗？”这是啸晨和高林认真说的第一句话，那个时候得啸晨还是个清瘦的少年，一双干净的球鞋，一件灰白色的套头衫，水洗白的牛仔裤，在萧瑟的冬季看起来总归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清爽的样子却好像模子一样刻在了高林的心上，她低着头想了想，说道：“记得啊，我们班最后面那一排的男生，个个都在学校里混的风生水起呢。” 啸晨笑了笑，尴尬中还带着狡黠，他看了一眼丘应天，说：“你不是跟我说高林这姑娘说话是很厚道的吗，今天看来，还是个很厉害的主嘛。”丘应天回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小子，说不过别人就不要把我拉下水，今天可是你让我带你来的，可别想离间我和高林这对好兄弟的感情啊。” 高林笑了笑，那个时候心思单纯到看不清别人笑容下的意思，直到和啸晨分手后，有一次丘应天喝醉了酒，打电话给高林，跟她说出了实情：“其实在啸晨来之前，他已经跟我打听透了你的消息了，当时他只知道你的叔父在银行系统里面当高管，可是我发誓，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意图，我以为他是真的对你有些意思的。” 丘应天这样的话只不过是佐证了高林一直以来的怀疑罢了，啸晨的背景很复杂，父母都是在生意行当上摸爬滚打的老狐狸，那个时候他家的茶庄、服装厂和商会酒楼覆盖了整个县城，走到哪里，只要报上啸晨的名字别人都要忌惮三分，家中有三个姐姐，想象一下都知道父母为了拼一个男丁是有多不容易，等两人确认了关系之后，啸晨带着高林去了他家茶庄的楼上，两大张并排放着的大圆桌，圆桌中央摆满了麻将和赌注，一叠叠摞起来的赌注牌和一罐罐啤酒交错地分布在桌子的四周，每张桌子上挤满十几个人，烟味酒味在封闭的小空间更让人难受，高林觉得自己分分钟要窒息了，她有些惊讶地问啸晨：“这是怎么回事。”啸晨耸了耸肩，仍用他狡黠的笑容应对着高林的问题：“这些事情你不用要知道，我只是希望你懂得，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单纯。”那天两人本来约好了是要去春溪游玩的，那个季节正是山花灿烂的时候，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是从那天以后，高林就对两人的关系惴惴不安，总觉得未来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他们，高林不相信预感，但是那一刻，她第一次觉得这样恍惚的感觉这么地熟悉，就好像当年奶奶从外公外婆身边将她带走的时候，她深感此后人生路的坎坷和艰辛。 就在回忆缓缓地滑行在脑海中的时候，那群人就这么走过去了，高林知道，这个时候低着头走开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最好不要有什么意外，啸晨最好不要回过头来，尽管她很想知道，看到自己这般形销骨瘦，啸晨会不会在心里默默地嘲笑。可是就算是逃逸也不应该弓缩着脊背，三年前，当高林逃离啸晨的世界的时候，她就在心中发誓，即便是再次见面，也应该是留有尊严的，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从啸晨的耳边穿过。 “高林？”好像是远方传来的一声呼唤，这种好似呓语的声音大概只是出现在梦里吧，高林迅速地转过头去，和啸晨分开之后，高林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可是每一次回头去都是无尽的夜色，无一例外，今天，这声音是实实在在从后方传过的，她知道，这一次终于不是幻觉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谁叫我？”高林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 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你们里面请，我马上来。”不远处，啸晨在和那群人说话的时候，仍然是弓着背的，可是等到获得准许之后，便迈开了步伐，大步流星地朝高林走来，衣角在风的吹送之下似乎还扬了起来。 “你好，你是……”高林还在伪装自己，尽管黑暗中她已慢慢地红了眼，尽管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将两人的事情想过了千百遍，每一次相逢和分离都好像是电影一般在眼前不停地播放着，所有的一切都在倾诉衷肠。等到啸晨走近了之后，高林才故作惊讶地说一句：“怎么是你，好巧啊，好久不见。” 这一句好久不见，将两个人无限地拉远又拉近了，没人可以否认，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终归是在烙下了印记的了，可是又能如何呢，啸晨迅速将唏嘘的表情撤了下来，他只是微微地说了一句：“是呀，好久不见。” 高林有些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角，这是她从来都有的毛病，只要紧张就会拿起身边的东西不断地把玩着，如果手上刚好没有什么东西，便是自己的衣服了。 “你也在这个地方工作吗？我来这里这么久，怎么也没见到过你呢？”啸晨寒暄的功力仍然不减，现在说这样的话就好像是多年前他跟高林吐出那几个字：“高林，你还记得我吗？”这样稀松平常，岁月并没有剥夺走啸晨什么，留下的大概就是成熟和稳重吧，可是对于高林来说不同，她被剥夺的恰恰就是弥足珍贵的青春，对感情的纯粹向往终究是在和啸晨的争吵中被磨光了。 “我是刚来这里的，入职第二天。”高林淡淡地说，可是说完之后她又后悔了，自己好像总是笨笨地将自讯息透露给啸晨，或者是下意识的呢，高林憎恨自己的软弱，在感情方面，她总是不由自主，从小对情感的依赖成了这些年来倍受煎熬的元凶，她总是在黑夜中怀念那些逝去的感情，以为用悲观的基调就可以将必定流逝的东西给封存起来。 第六章 相见亦难 “那我斗胆问一下，你是在哪里上班呢？我在这里主管工地的建设，这一片都是我和我师傅一块做的，你跟我说说，我也有个底。”啸晨说。 高林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当初那个费尽心力伤害自己的人吗，如果是，为什么现在还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如果不是，那么为什么两人的距离还要这般疏离。 “你知道这个有什么好处呢？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了。”高林说，她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同事该是要结束饭局了，这个时候如果看到自己和别人闲谈恐怕不是很好。 “没想到你现在还是这样抗拒我，我们那时终究是太年轻了，现在既然成熟了，就该学着怎么交朋友，你觉得呢？”啸晨说。 多么让人讨厌的口吻。 高林想。 “不是抗拒，而是实在没有必要，那些往事，你不记得，我还要记得呢。”高林无奈地笑了一下，的确，在那场感情中，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输家，既然角逐已经有了结局，惨败的一方自然要聪明地吸取教训。 “既然如此，好吧，这是我的电话，你刚来这个城市，肯定有很多不适应，希望有一天能够接到你的电话。”啸晨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高林，这一次，他是用双手。 啸晨虽然在家中备受宠爱，可是对于礼仪总没有放松过，对待别人，啸晨总是将礼节做得很足，从前只有面对高林，啸晨才是放松的，如今看到啸晨这般小心翼翼，高林的鼻头不禁一酸，原来一切终归是回不去了，即便是曾经亲近的两个人，如今也有了这样礼貌的负担。 “谢谢。”高林亦是双手接过这张名片，即便没有这张名片，只要他林啸晨的电话号码没有换，高林就会记得，如果真的想要联系，又岂是一张名片可以成全的呢？ “你是和别人一块出来吃饭的吧，需不需要我送你？”啸晨试探着说。 “和同事一块出来的，你里面还有应酬，赶紧进去吧，在我身上耽搁这么久的时间何必呢？”高林说，她将眉头上的刘海稍微地拨开了一下，现在没有留长头发了，刘海倒成了多出来的累赘了，总是刺着眉心痒痒的。 “那好，希望还有机会再见。”啸晨说着便走了，绝尘而去的样子像极了曾经，他们意见不合分道扬镳，那个时候就希望这辈子不要再见了，可是如今他亲口说出的再见，却藏了这么多可惜的意思，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吗？高林晃了晃脑袋，早就过了幻想的年纪了，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犯傻吗？ “高林，我们在里面等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在这里发呆啊，真是浪费了刚才我们这么久的没话找话了。”背后传来了尖锐的女声，还是要回到现实中去的。 高林回过头去，略带歉意地说：“遇到朋友了，说了几句话，那我们是直接要走了吗？” 胡杨努了努嘴，敷衍地笑了一下，任前秦问了一句：“咱们去海边走走怎样。”高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玮和，只见他有些严肃地说：“你们去吧，下午总监要来公司，现在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办好。” 路玮和这是要诛心吗？高林心想，果然，胡杨看着任前秦，笑着说：“你看看人家路哥的觉悟，什么事情都是跑在前面为你的哥哥分忧的，倒是我们不积极了。” 公司里一定要有这么出风头的人吗，高林虽然喜欢看热闹，但是对于这样的女同志，当真是有些欣赏无能。 “路哥这么说是真的在为公司的前途担忧，可你这么说我就要打一个问号了，别在那里装什么忠诚，爱去不去。”任前秦有些不耐烦地说。 胡杨将身子往任前秦那边靠了靠，说道：“去去去，生命在于运动嘛。” 任前秦将眼光抛向了高林和另外一个实习生，“你们呢，要不要去走走呢？” “我就算了，我是懒骨头，吃完饭想睡觉了。”高林略带歉意地说，她很不喜欢胡杨这样自以为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但是工作一年的经历告诉高林，往往她不喜欢的这些人就是社会上认可度最高的。 “那我和你们一块走走吧。”杜科倒是答应得很勤快。 两路人就从饭店分开了，路玮和人高步子迈得大，高林跟在后头有些吃劲。 “下午总监就要来了，你刚才问我的那些事情可以问问他。”大概是转过头没看到高林跟上来，路玮和放满了步子，停下头来跟高林说话。 “我估计您都无法回答的问题，那位技术总监也未必回答得上来吧。”高林说。 “非也，技术总监是公司的股东之一，公司的生杀予夺他是可以决定的，不过你提的要求我也可以理解，只是刚才当着实习生的面，我不会多说什么。”路玮和说。 “我知道你能理解，我们的处境本来就很相似。”高林低低地说了一声。 “你说什么？”路玮和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高林瞄了他一眼，她觉得路玮和一定是听到了这句话了。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本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高林说。 “程序员有什么通情达理的，不过是我这个人比别人平实一点罢了。”路玮和说。 “了然，我们大概能做好朋友的吧，因为我也是个平实的人。”高林笑着说。 回到公司，公司门口站着个快递员，“谁的快递？”路玮和问。 “你们可算是来了，收件人是胡杨，这个姑娘也真是的，我都跟她说了这个是急件了，她问了寄件人是谁之后还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人能有什么急件，这可不是为难我们这些送快递的嘛。” 路玮和笑了笑，说：“我帮她签收了吧。” 高林瞥了一眼发件人的名字，上面写着“孟湛”两个字，字迹工整，应该是在用很虔诚的态度在写的。 也许是个追求者。高林心里想。 午后的时光总是懒懒的，在这座拥着海的城市里，阳光从来不是奢侈品，风和温度总是刚刚好，植物繁茂，槟榔树是道路上最常见的风景，即便是某处不起眼的所在，都有生机勃勃的绿植环着一处的生机，城市里的人看起来很累，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丢弃最重要的东西——梦想。可对于高林来说，清心寡欲的心性早就让她对功名不太计较了，本以为这样是抵抗烦扰俗世的最好方法，没想到也慢慢磨掉了她对生活的热情与渴求。 现在最缺的大概是一个能疼自己的人吧。高林想，在微醺的日光中，她浅浅地睡去，梦中出现了啸晨的身影，两年半的异地恋，早就让他们的相聚变得弥足珍贵，厦门成了两人可以偶尔温存的地方，高林总要省下三分之一的生活费才能支付节假日昂贵的机票钱，剩下的便交给啸晨来做，他总是静静地等在机场接机处，手捧一束鲜嫩的玫瑰，另一手拎着高林最爱的糕点。啸晨曾经告诉她，左手是与生俱来的浪漫，右手是柴米油盐的关怀，这句话一度让高林沉溺，无法自拔，虽然那个时候对浪漫的情事不甚在意，可是没有少女可以拒绝这样的温情吧。 每一次见面，啸晨总是提前将两人的行程罗列好，好几个备选方案，都被认真地打印了出来，任由高林挑选，高林不喜欢去热闹的地方，啸晨便会租一辆还算拉风的suv，带着高林在岛外闲逛，喧闹的海边向来不是高林心宜的地方，可是夜晚的海，却很是宁静，在条件允许的条件下，啸晨甚至会偷偷地将车子开到沙滩上，海浪卷着浪花翻涌在砂砾上，至黑的夜色反倒将月衬托得更加的清亮，高林就是在这时候更爱啸晨的，她拉着啸晨下车，鞋子陷进了湿软的沙子中，螃蟹爬上了脚背，高林惊呼了一声，啸晨连忙蹲在高林的脚边看看是怎么回事，高林顺势跳上了啸晨的背，用双脚用力地踢着啸晨的腰侧，逼迫着他驮着自己满沙滩乱跑。这样的场景已经深刻到好像刻进了骨头里一样，以致于当啸晨家境一落千丈之后，高林放心不下来找他，他却再也租不起一辆拉风的suv，即便是海边一张200元的水上乐园门票，啸晨都拿不出来，高林还在企盼，这样的日子终究会过去的，而啸晨含着泪的那句：“你在怪我无能吧？高林？”才真正戳中了高林的内心。啸晨用的是肯定式的“吧”，他要多有勇气才能说出这样一句自毁自尊的话，曾经的那个明亮少年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第七章 任行驾到 耳边传来了爽朗的笑声，高林的梦境随之被打断，“看来你哥是要查岗来了。”尖锐的声音传到了耳膜上，高林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胡杨的模样，披肩的如瀑长发，细面红唇，白皙的皮肤上两条细长的眉毛一挑一落，万般风情总能让喜爱风尘的男子心醉，柔软的腰肢如水蛇般扭动着，可是要说烦人，还得是这把嗓子。 高林坐起了身，理了理额前细碎的头发，余光看到路玮和正缩在转椅中看着企业年报，桌头的烟灰缸里还摁着几支烟，身后的窗子开了一扇，大概为了将室内的空气通一通。 “胡杨，我帮你签收了一份快递。”路玮和说。 “多谢路哥啦。”胡杨慢腾腾地走到了自己的桌子旁边，大概是刚才和任前秦说了什么好笑的话，现在的嘴角还洋溢着笑。可是当她打开了包裹之后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随意地将快递扔在了一边。 “怎么了大小姐，生气成这个样子？”任前秦靠在墙边，坏笑着。 “以前一个同学，跟我蛮好的，可是最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搜集了我所有的社交空间中的照片，做成了台历，寄给我。”胡杨满不在意地说。 “那不好吗？你发什么脾气啊。”任前秦笑着说。 “这个人真的是心理变态，我以前就觉得这个人有问题，现在竟然做这么恶心的事情，早就该和他绝交了。”胡杨喝了一口水，又看了一眼任前秦，说：“你应该不会想要看吧。” “我看这种东西做什么。”看到胡杨脸上讪讪的表情，任前秦又补充了一句：“骗你啦，但是我真想遗憾地告诉你，你本来一只脚已经迈出单身狗的行列了，可惜你又生生地将脚缩了回去。” 胡杨瞪了她一眼，说：“少在这边阴阳怪气的，我自有打算，你少在别人面前造谣我的事情啊。” “你们在说什么事情呢，说得这么热闹？”一把低沉的嗓子，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是中气十足。 胡杨迅速地将手中的粉饼收到了桌子里，任前秦也站直了身体，看向门外，惊讶地问道：“哥，你怎么回得这么早，也不跟我说，让我去接你。” “下午有个新案子，我赶了最早的班机回来的，你们看起来很relax嘛。”那个被大家多次提起的任总竟然是个神色冷峻、无情犀利的技术男，高林捧着一杯热水慢腾腾地喝着，眼前这个戴着鸭舌帽，披着军绿色棉服的消瘦男人好歹挽回了一些昨天那个慵懒的负面形象。 “没有啦。”任前秦笑了笑，胡杨细细地看着任总，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似乎在寻思着说些什么。 “开个短会，今天天气虽然阴沉，但是我们也不能太消沉。”任总的一双鹰眼扫到了高林和杜科的身上，似乎是有所指。 高林也毫无畏惧地回视他，管不住身边的人就来自己面前装老大吗，一年的外企工作经验让高林有了周旋的资本，她知道在这样的小微公司里，人际关系才是最需要经营的东西，可是傲气终归占了上风，凡事还是不能随便吃亏，为不相关的人更是不值得。 “老路，这几天辛苦你了，现在万事待兴，只能靠着你这样的老员工帮着打点了。”任总说，路玮和这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年报，说：“应该的，有几个迫在眉睫要处理的事情等下要先碰一下头。”任总点了点头。 高林自知走到哪里都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她对人向来薄凉，又不愿意以笑意示人，所以二十年的光阴也不过朋友寥寥，可是坐在身边的实习生却总想要烦着她，就连开会这样的小事情也找了她一起：“高姐，你说等下他们会和我们谈签合同的事情吗？” 听到别人叫自己姐姐，高林总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更何况面前的这个人还将身子凑了过来。“你不用叫我高姐了，毕竟我才大你一岁，签合同这样的事情呢，主要还是看公章什么时候才能下来，也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杜科赞同地点了点头。 会议室不过是办公室里一间无窗的小黑屋，六个人坐在里面，只觉得冷风嗖嗖地往里面灌，任总跟任前秦使了个眼色，任前秦连忙将门关上。 “大家先来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任总说着又笑了一下，“就从我这里开始吧，毕竟我是最后一个来到公司里的，两位新来的同事可能不认识我。”高林和杜克笑着点了点头，任总接着说：“我叫任行，是这个公司的技术总监，目前人手不足，所以我也兼着人事这块的工作，在坐的两位都是我招进来的，所以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现在我们部门有技术部和运营部两个部门，运营部负责文案推广，目前就是由前秦和高林负责，技术这块就要麻烦路哥辛苦一下了。现在我们集中说一下马上要忙的大案子。”任总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有家暖通企业和总经理长期有合作，这次新平台的推广如果有他们坐镇，后面做什么事情都会轻松很多。可问题是，他们对我们的平台还存疑，再加上资金这块谈不下来，所以迟迟无法达成合作，市内另一家众筹平台与他们正谈得融洽，一旦他们得手了，我们就少吃一块大肥肉了。” “可目前我们能给的优惠实在无法再少了，平台的广告费本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一味让步，以后也很难形成规范。”任前秦皱着眉头说。 “所以目前的最大问题就是我们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收益。”任总说，想了一会儿，又看向路玮和，说道：“路哥，后台设计这块，目前还有问题吗？虽然现在广告不好谈，但是平台建设也不能落下，如果要登他们的门，我还得拿出硬技术来。” “平台这块你不用担心，目前已经进行到细节填充部分了，只要合作的产品确定下来，上线就不在话下了，其实我觉得，合作的问题，重要的还是要看总经理那边能不能用熟人优势把项目拿下，毕竟，每个公司都有做程序后台的高手，可是这样的合作机会真的很难得。”路玮和转着手中的笔，手上的戒指在光线稍暗的屋子内发着光，这个公司的人难道都不喜欢开灯吗，真是让人讨厌。 “所以下午我想亲自去一趟，前秦，你跟我一块，带上企划书。”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高林总觉得路玮和的脸色没有这么好看。 “企划书还在总经理那里，我这边没有备份，总经理总是把涉及机密的文件藏得很好，你也知道的。”任前秦发了句牢骚。 “那只能说你这个秘书做得不称职，现在事出突然，你下午赶一份文案出来，大概把推广计划做出来，剩下的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谈。”任前秦连忙点了点头。 “任总，推广海报的设计稿已经发到你邮箱了，您有时间查收一下。”胡杨说。 “好的。”任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连忙接起，将胡杨还要往下说的话又堵了回去。 “林秘，那我们就约下午三点在楼下的星巴克见面，好吧？候总能不能一块来，还要看你这边给不给面了。”任行笑着说，可是眼神中的冷漠还是让人看着害怕，从这个男人身上反射出的一点光芒都会直接被他周遭的冰冷气质所吞噬。 “你稍等一下，我出去和你细说。”任行突然站起出了门，透过透明的玻璃门，可以看到他脸上有些诧异的表情。 “这个林秘书是最难搞的，擅长左右逢源之术，总把他的老板保护得非常好，我们这边根本攻不进去。”任前秦小声地说。 “还有你哥哥搞不定的人？”胡杨说，她捅了捅任前秦的手肘，跟他使了个眼色，任前秦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下午不见不散。”任前秦说着推门而入，眼睛扫过全场，最后定在了高林的身上。 第八章 我是高林 “任总，如果要谈方案的话还得带个人去，负责现场笔录什么的。”任前秦有些心虚地说。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高林冷冷地想。 “你做不了笔录吗？”任行飞速地转动着手中的笔，脑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只是觉得今天也算大场面了，多带一个专业的人去，至少输人不输阵嘛。”任前秦说。 “那好，就带高林去吧。”任行说。 高林怔了一下，同时她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胡杨投射过来的目光。“可是我今天第一天入职，很多事情还没有完全上手。” “你以前不是有很多文案经验吗，这种需要临场发挥的场合也不少吧，就当是增加阅历了，而且到了现场你负责做笔录就好了。”任行说话总是给人不容质疑的压迫感。 “没什么问题，我们今天就先散了，你们两个好好准备一下，两点四十分出发。”说完任行将双手握紧了一下，好像在心中确定了一件事情，大家迅速起身。 高林花了半个小时理清其中的关系，她的东家主营网络购物业务，用一元众筹的方式吸引用户消费，在平台上众筹的商品全部是高档货，下午要见的那家合作商是在行业内大名鼎鼎的暖通企业，如果能够攀附上这棵树，自然是为公司的入行与示威加了一块垫脚石。 “任哥，我们与他们在价格上交了底牌了吗？”高林问任前秦。 “这个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是我们这种小罗罗能知道的呢？”任前秦说。 以前也常和公司里的前辈出去谈判，多多少少见识了文案出身的人如何将死的说成活的，那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让高林嗟叹，如今到了自己这里，就看能不能出师了，一低头看见脚上蹬的发白球鞋，高林有些慌张，出社会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学会如何打扮自己，这鞋还是和啸晨去旅游的时候在苏州的老街上买的，也是从那天开始，啸晨放弃将高林打扮成自己心目中的职场女神。大概因为啸晨总能接触到社会上风情万种的女人，对于女性的审美，他总是比高林成熟一些，大二的时候就因为喜梳丸子头，穿肥大的毛衣被啸晨无情地笑话。 是谁说的，我们总愿意原地踏步。 那家星巴克就在楼下，第一天来入职的时候，高林在这里买过一杯咖啡，因为是高端商务区，所以出入的人都穿得十分体面，这更加显得夹在两位风度翩翩的男士中的高林有些窘迫了。 “三位，照往常点。”这个时候的人并不多，而且因为是熟客，任行直接朝工作台的姑娘说了一句，她便心领神会地在电脑上操作了起来。 “你去付钱，留好单子给我就行。”任行对任前秦说，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角落一处光线幽暗的四人桌上了。 “等下仍然是只有林秘来？”看到任行找的这个位置，任前秦有些不满地问。 “嗯。”任行淡淡地说，他的话语很平静，又问高林：“我刚才直接给你点了一杯美式，你没有意见吧？”任行现在说话的语气又像极了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那样，真是个喜欢居高临下的家伙，高林想着，嘴巴上却很是奉承：“没问题。” “付钱去吧，小票留着给我。”任行对任前秦说。 等到任前秦走远了，任行跟高林说：“等下你可以适当地说点话，这个也算是一种考核，如果你此次有功，我不会亏待你的。” 一想到任行承诺给自己的高薪，高林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钱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那如果没能帮到你们，我还算有过吗？”高林问，职场上这种偷换概念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留着点心眼实在不行。 “这个再说，至少我要看到你是在努力的。”任行说。 高林点了点头，三点过一刻，“林秘”姗姗来迟，按照任行的说法，这个男人每次似乎都要靠迟到一会儿来彰显自己的优势地位，所以当瞥到慢慢移到面前的黑影时，高林还以为自己马上要看到的是一张刻薄的面孔，阳光笼着他慢慢地往前走，午后的阳光虽然很充沛，但是终归是在冬天，海风带来的寒冷也不会因为一些阳光有什么改变的，直到“林秘”彻底走到了他们的面前，高林才在仰视中看清楚了他的轮廓，这样的轮廓即便是被岁月消磨了千万遍都是不可能从脑海中剔除掉的，因为这个人就是林啸晨。 还没等到高林礼貌性地说出什么，林啸晨的声音就从头上砸了下来，之所以有这样不舒服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的语气里确实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吧。 “哟，今天任总还带来助手了吗？这位姑娘以前不曾见过呀。”林啸晨眯着眼睛打量高林，似乎在辨识一个毫不认识的人。 “公司新来的文案，之前有很出色的推广经验，把她带来能更好地理解贵公司的诉求，当然，也能更好地为你们服务。”任前秦的话接得很及时，在高林想着如何妥善介绍自己之前，已经把公司的那套流程走完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次你们真的是诚意十足啊。”林啸晨“官方”地打量起高林来，然后他的眼睛落在了林啸晨的那双鞋上，昏暗的灯光下，林啸晨的一双鹿眼从一开始的波光粼粼到渐渐暗淡。 高林的心事好像是被窥见了一般，将双脚往里头缩了一缩，竟觉得自己隐秘而苦涩的秘密被窥见了，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请坐吧，林秘。”任行从一开始就将座位安排好了，他和任前秦与啸晨必须对面而坐，这样才能给对方被尊重的感觉，高林自然被推去与任行同向而坐。从林啸晨在高林坐下的那一刻起，往事就好像浮萍一般，在高林的心头浮浮沉沉的，纵然自己想要将这样愁上心头的思绪压制下去，却发现一切是这儿的难。 从前的林啸晨肩头总有皂角的香味，如果他刚刚洗完澡，他的颈部就会有青草味的洗发水味道，可是现在，成熟的男士香水味道从他那套笔挺的西装套服中缓慢地渗透出来，总让高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我们之前谈了很多次了，你们总是在价格这块不做让步，如果不是老总和你们老大是朋友，我觉得我们也不需要见这么多次。”没有老板在身边的林啸晨说话很硬气，跟刚才在饭店里看到的那个人判若两人，很早就知道他该是一个两面玲珑的人，却没有想到，从一个完全陌生的角度去看他，他的表现似乎合情合理，当初在拆穿了他的谎话之后的声嘶力竭如今看来却像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林秘，你也是做工程出身的人，你应该知道，一开始网站的运营需要多砸钱，实话跟你说吧，在和所有和我们合作的品牌中，我们柯总给您的价格已经远远高于其他了，除了看价格，您也应该看效益不是？”任行说。 林啸晨的手摩挲着杯面，卡布奇诺的奶泡总让高林想到童年最喜欢的棉花糖，可是在林啸晨的那盏杯里，奶泡却成了致命的诱惑。 不能想，不能想。 高林不停地告诉自己，可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高林越是会想到那几个夜晚冰凉的地面，她赤着脚走在宿舍楼的天台之上，手毫无依傍地张开，只要意志薄弱一点，风就会穿透雪白的纱裙将她的身体撕碎，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爱情是一张嗜血的毒网，只要你许下了心甘情愿的诺言，就该被它牢牢地缠绕进粗壮的绳结中。 “你们能给我什么效益呢？到目前为止，我们听到的也不过是你们的推广，你们最多能保证的也就是网站留存的人流量罢了，分到我们这边的又有多少？在商言商，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的吧，任总监？”林啸晨敲了敲桌面，说。 “所以这就需要我们互相体谅一下了，我们可以签一个递增条约，在后期网站做起来之后，达到了一定规模了，按比例给你们抽成，如何呢？”任前秦说。 “资本是有时间价值的，不信你问问身边的这位营销文案，如果我们把时间投在了一件收效甚微的事情上，而看不到它的前程能达到什么高度，这绝对不会是一笔好生意吧。”林啸晨接着施压。 高林深信林啸晨之所以这么横，要么是他的老总属意，要么就是这个合作本来就不重要，可是她疑惑的是为什么当林啸晨说“身边的文案”的时候，任行将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任行的目光攻势之下，高林清了清嗓子，说：“林秘，您好，我是文案高林。” 第九章 回忆杀 林啸晨侧过身来看她，在那一刻，高林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在咖啡店里静静坐着的时光，如果没有这样牙尖嘴利的锱铢必较，即便是从此相忘江湖，似乎也好一点。 “我已经认识你了。”林啸晨轻描淡写地说。 “那就由我跟您介绍一下在文案推广这方面我们能给贵公司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吧。”高林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反击就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该说的话说完。 “请讲。”林啸晨抿了一口卡布奇诺，微笑着说。 “首先，推广本就是循序渐进的事情，在早期，吸引人的政策加上有爆点的内容包装通过多元媒介推广出去，在人群中可以形成一定的反响，但是我们预计这样的时间不会太长，现代人每天要处理纷繁复杂的讯息，很容易就遗忘这样的平台，这大概可以回答您刚才关于时间成本的问题，因为一个品牌的成立本来就需要时间，您的时间宝贵，我们的时间更是宝贵，所以如果我们合作，与其说是博弈，不如说是共赢，这点林秘是明白的吧？”高林说，林啸晨的眼神混杂在天光里，有些看不清他到底是欣赏自己还是呲之以鼻。 “接着说。”可能是料到了高林故意的停顿是为了让看自己的反应，林啸晨好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贵公司在行业内是标杆企业，向来只和主流纸媒合作，可是近几年的趋势却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不是看上了网络这条路，贵公司也不会在转型的重要阶段，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网络合作者之上吧。”就在刚才，高林已将这家公司这几年的发展轨迹调查清楚了，这家公司是国企出身，可是从今年开始已经发出讯号，要向股份所有制的私企转变，而在本市的重要刊物上，着重报道的却是他们今年在网销方面的努力和成就。 “你要知道，想和我们合作的大平台可不在少数。”林啸晨淡淡地说。 “可是在大平台上您能获得的关注也不过如此，但是在我们的平台上，您可以在有限的金钱投入中获得相当大的版面宣传，当然了，在用户粘度方面，我们可以拟定出详细的规划，包括用户数据库的建立、售后服务以及集成回馈，都会在一定的周期内进行汇报。” “我要量化的数据。”林啸晨似乎有点兴趣了。 “量化的数据我们还要经过系统的计算，今天晚上我和高林赶出来，明天汇报，如何？”任前秦说。 林啸晨低着头想了想，右手玩弄着zippo的打火机，金属质感的打火机一下下撞击在桌子上，让人有着无言的紧张，高林稍微定了定心神，刚才应该没有丢脸，至少在气势上没有输掉，接下来恐怕就没有自己说话的机会了，任前秦已经摆出了要说话的样子，高林便微微地将身子往后靠了些。 “运营这块我们有足够的资金支持，正是因为将大量的钱砸在了宣传这块，所以即便是与贵公司合作，我们能给出的优惠还是捉襟见肘，但是如果能把网络造势这条路走通，对贵公司来说何尝不是在互联网爆发的时代又创造了第二春？”任前秦说。 林啸晨应该会被说服吧，高林想。如果没有猜错，这一次能够跻身“任氏”行列和林秘谈合作，啸晨的那个电话功不可没吧。 “这件事情我会和燕总汇报，晚上给任总监回电话，刚才前秦说的量化结果，要先做出来，我可不希望到时候需要你们汇报的时候，才通宵加班哦。”林啸晨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高林饿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两个人轻轻松了一口气。突然腰间覆上了一只手，手掌温厚有力，将她的身子往前推了推，高林惊异地侧过头去，却看到林啸晨暧昧不明地笑着，他正好将左手撑在了身后，从前面看，是看不到后面的风光的。林啸晨的推送发生在五秒之内，高林的腰受过伤，总需要靠着什么才能缓解腰部的酸疼，林啸晨知道她的这个小毛病，就买了个精致的靠枕，让她时刻记得放在包里，刚才林啸晨这么一推，竟然将所有的回忆都推了出来。 “既然你们晚上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林啸晨说。 “那凡事就拜托了。”等到林啸晨站起来了之后，任行也站了起来。 高林自动地走在了最后面，脚上那双陈旧却干净的球鞋还是要暴露在天光之下了，这么多年过去，高林一直想要忘记和林啸晨的过去，可是所有的行为似乎都在出卖她，她才是最不想离开的那个吧，真可惜，今天被全部戳穿了。 刚走进办公室，从胡杨座位上投射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就将高林揪回了现实。“你和前秦今天好好辛苦一下，如果这笔合作谈成了，我不会亏待你。”任行想了想，又转过头来说：“不过小姑娘，你刚才跟林秘说的话真的很犀利啊，我真怕当时林秘会直接转身离去。” 高林笑说：“我只是觉得换种方式他可能更听得进去。” 任前秦说：“感觉你和他是相识的呢，要不怎么知道他是吃硬不吃软的呢？” “不吃软的就来点硬的呗，大概甲方都是这样的吧。”高林说着便向座位上走去，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愁容，不论怎么说，今天的见面，她和林啸晨不会是了却残念后的再见，而只能是开始。 一整个下午，高林都忙着和任前秦梳理数据，技术那边仍在紧锣密鼓地建后台。其实一开始进入这个公司，高林就不想涉入人情世故，她坚信自己是个木讷的人，在表达方面，总是落于人后，平常最经常遇到的情况就是惹人误会，久而久之就学会了闭嘴的本事。更何况，她生命的重心本就不在这些人上面，可是岁月飞速流逝，没有伴侣的依傍，她在生活上总要辛苦一些，如果再不想办法赚钱，恐怕漫漫前程路要坎坷很多，可今天看到了林啸晨，发现他活得很好，这就给了她一决高下的决心，借着下午的那杯咖啡，再加上心中波涛汹涌的感受，高林不知不觉忙到了晚上十点。 “小高，收拾收拾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任前秦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疲倦地说。 “没关系，我们一起做这件事会快一点。”高林说。脑袋疼得厉害，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工作过了，虽然住的地方确实很偏远，但是再不济可以打车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个女孩子别这么晚回家，住在哪里，我帮你叫车吧。”任前秦说。 “不必了，等下我们一块走就好了，反正我是一个人住，也不会吵到别人。”高林最后一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一个人住啊？”任前秦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真该早点告诉我，刚才我就该让你走的。” “已经习惯了，我以前在外企的时候，也经常忙到很晚。” “真看不出来，你柔柔弱弱的对工作这样积极，今天就听我的话吧，明天再来忙，反正汇报的时间定在了下午，我们还有时间。”任前秦说着便将文件合上，站了起来，高林见他这样认真，只好听了他的话。 “说真的，你是不是和林啸晨认识啊？”两人离开公司的时候，任前秦问道。 “不认识啊。” “你也别觉得我八卦，我只是觉得林啸晨和你说话的样子不太对劲，他可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啊，竟能那么容易接受你的说法。” “老兄，我以前遇到过比他跟刁蛮的人呢，虽然算不上经验丰富，但是至少能临敌不慌吧。”高林打着哈哈，“我叫的车就在前面路口等我，我们明天见咯。” “那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家的时候跟我说一声。”任前秦招了招手。 高林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在路口根本没有等她的车，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罢了，再走十分钟，可以到下一个公交站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末班车要十一点才停运，反正能赶上就行。 厦门的夜总能感受到海风咸湿的味道，如果仔细听，似乎还可以听到潮涨潮落的声音，从前住在滨海酒店里的时候，高林就喜欢窝在林啸晨的怀抱里数着涨潮的声音，“你能听到贝壳们摩肩接踵的声音吗？”高林小声地问。 “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是一群骷髅头在夜里游行呢，你想啊，它们蹭着涨潮的海水，进到沙滩里，然后再一波波地退去，如果缺一波回潮的海水，你就能看到整个海岸线的死魂灵了。”林啸晨坏坏地说。 “林啸晨，虽然我很烦你这样扫兴，但是不得不承认，刚才你装逼装得满分。”高林说。 在很多方面，高林和林啸晨都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是高林不在乎，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在她最懵懂的年纪里，用尽浑身解数给她浪漫，给她少女梦的男生，其实在不用考虑这么多的情况下，能亲手为自己打造一个美梦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不是吗？ 第十章 夜之随行 “不能吗？”林啸晨无所谓地说。 “你真tm有病啊，算老几啊这么对我。”高林怒不可遏地喊出来。 林啸晨仍然没有说话。 “啸晨，你说你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还非得闹成这个样子吗？”旁边有人在劝，可是在高林看来，这样的劝简直就是毫无遮掩的嘲笑，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等着林啸晨有所回应。 “你到底走不走。”高林无数次用过这一个方法来让林啸晨屈从于自己，只要抛出一句冷漠的疑问句，啸晨便会追随高林的脚步而去，可是今天，这一招显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你如果等不了了就先回去吧。”林啸晨仍然是冷漠的表情。 高林愤怒而无言地转身了，她以为这一次会和以往一样，林啸晨冷静后会回头找她，可遗憾的是，她没有学会男人这个课题，她也不知道，林啸晨在每一次屈服的背后要遭受多少同宿舍人的白眼。 那个晚上，高林在宿舍里等了林啸晨一夜，一整晚高林都睡不着觉，第二天上午十点的飞机，本来是林啸晨开车送她去机场的，那时高林还心存幻想，也许林啸晨会一早站在门外，用一束花和一句道歉来求自己原谅。可是林啸晨再也没有出现，他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和高林说，就消失在了高林的生命力。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大概是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肆意的海岛之风了，高林竟然觉得十分舒爽，她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不知怎么的，思绪突然就飘到了那天自己等公交时的窘迫了。 如今林啸晨有模有样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她还是个寻寻觅觅的人，一时之间，高林觉得感伤。 公车一辆辆地呼啸而过，可是要等的那一班却迟迟都没有来，身边一同等车的人来了又走，最后只剩下高林一人孤零零地站着。末班车明明是晚上十一点，没有道理等不到，高林索性在座椅上坐了下来，把书包抱在前头，打算死磕到底。 前方拐角处的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才开了车灯，缓缓地起步，慢慢地行驶在慢车道上，最后在高林的面前停了下来。 高林第一个反应便是趁火打劫的黑车，转开了目光，对着要下来的车窗摇了摇手。 “姑娘，夜深露重的，我送你回去吧。”低沉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师傅，我真不需要，谢谢。”高林摆了摆手，每次她觉得在言语上无法摆脱对方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加上肢体动作，好像这样可以让事情变得更加容易一些。 “怎么几年不见，你对我的称呼都变了？”等到车窗全部被摇下，高林才看到里面的那个人，竟然是林啸晨。 “你怎么在这？”高林有些惊讶地说，但是心里却默默地骂了他一句，跟踪狂。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刚才送个朋友到前面路口，没想到正好看到你在这里等公交。”林啸晨不紧不慢地说，能把谎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真是够了。 “那你赶紧回去吧，我的车马上就到了。”高林说，双腿却不停地打颤，风实在冰凉。 “你都等了这么久了，车要是能到早就到了。”林啸晨似乎是在嘲笑他。 “你怎么知道我等了这么久，莫不是你在跟踪我？”高林反唇相讥。 “你要怎么说都行啦，我只不过是好心，你怎么就能当成驴肝肺呢？”林啸晨还在吹牛皮。“不过说真的，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这么晚回去也不方便，黑灯瞎火的，你不怕吗？”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我男朋友还等着接我呢。”不知道怎么的，高林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大概是不服气林啸晨这种颐指气使的样子吧。 “哦？你有男朋友了？”林啸晨又将一双鹿眼微微地眯了起来，左手肘支在车窗上，抚了抚头发。 “是啊。”高林眼见着公交车缓缓地驶了过来，连忙摆了摆手。 “你当真不坐我的车吗？”见高林快步走向前方的公交车，林啸晨愠怒地问。 “多谢你的美意，我觉得我们只在工作上有交集比较好。”高林甩下了这么一句话后便上了车，好庆幸公车没有人满为患，那天被赶下来的窘迫样子，高林实在不想被林啸晨看到。 到了家之后，胸腔中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在专属的狭小空间内，高林才能完全地放松警惕，真不知道明天林啸晨会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自己，当工作和私人感情纠缠到了一起，一些悲剧大概就显而易见了吧。 “任哥，我到了。”高林发了最后一条短信之后，也管不上对方的回应，就将自己扔进了一床软塌塌的棉被之中，沉沉地睡去了。 在厦门的这些天，除了被楼上的人家惊醒，便是被淅淅沥沥的大雨给吵醒，高林睡眠很浅，在南京就因为冬夜的严寒无法很好地入睡，没想到来了厦门还是要被猝不及防的雨点声给惊扰了。 醒来的时候是五点半，天都没有亮，虽然前个晚上脑细胞死了很多，可是高林此刻却清醒得很，她赤着脚在冰凉的瓷砖上走来走去，脑袋里不断闪回着昨晚的梦境。 又是一阵撞击，这一次来自于卧室，这套廉租房所在的楼层是框架结构，楼层之间毫无无隔音可言，如果仔细听，还能听清楚楼上人的说话声。 “你怎么打人？”有人说道。 “打人怎么样，我不仅要打他我还要打你！”接着便是一阵阵的翻滚声，之所以说是翻滚，是因为高林之后所能听到的只是一阵阵不间断的低沉响声了。 高林又萌生了到楼上看看的念头，她想知道这家人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大清早还能掐起架来。 高林从小就在外公外婆身边，到了十岁才回到父母的身边，一回家，就有个姐姐跟自己天天争夺宠爱，心理学上说，一个人成年后性格的养成和体现都可以在他的童年中看到投影，高林就越发地觉得，自己如今这样多疑顾忌的性格来源于童年的割裂。她对一切隐秘而黑暗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心，就好像是一股在体内潺潺流动的血液一般，无法抛弃。 第十一章 跳坑 楼上的声音渐渐止了，就和昨天一样，争吵以撞击为结尾，在一波又一波的撞击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男人仍然在咳嗽，有人在小声地走来走去，高林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六点了，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可惜被连绵不断的雨夺去了澄澈，她今天给自己做了一碗小米粥，想着等下去楼下买两个包子，就可以撑过一个早晨了。 今天要做的事情很明确，既要在工作上有进益，又要克服林啸晨带来的阴影，从两年前那场感情中走出来，高林不可能往回看了，之所以毕业后还不急着来厦门，最大的原因就是要为自己活一次，她一直向往南京独特的文化底蕴，却为了林啸晨不断来回奔波，心思也前所未有地坚定，要与林啸晨安家在厦门，如今看来，命运简直是讽刺。 “开会的时间和地点改了。”一进办公室，任前秦就告诉高林这个晴天霹雳。 “提前了吗？”高林有些慌。 “嗯，中午十二点，清苑大酒店，我们要在酒桌上把这件事情谈成。”任前秦摊了摊手，说。 “不是吧？”高林的心中是崩溃的，这样奇葩的要求，想必是林啸晨提出来的吧。 “没有办法，甲方的要求就是天命。”任前秦无可奈何地说。 “那我能不能申请不去啊？”高林走到了座位上，将桌上一叠a4纸取了出来，翻阅着。 “怎么可能啊，这个案子主要还是你在负责，你少在这时临阵脱逃。”任前秦说。 “我很早就说了公司要赶紧设公关部门了，现在火急火燎地找文案，可不是晚了吗？”胡杨阴阳怪气地说道。 “大小姐，你就不要在这里趁火打劫了，谁知道林大老板会把开会的地点选在饭店里啊。”任前秦无奈地说。 “那我也不知道你们一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怂啊。”胡杨噘着嘴，艳丽的唇彩将她的风情衬托得淋漓尽致。 “谁说你们可以怂的。”任行推门进来，他今天似乎精神不错，可是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却一直都没有改。“前秦、小高，你们进来一下。”他说。 “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任前秦问，高林就觉得奇怪了，明明他和任前秦是住在一块的，难道昨天回去两人没有交流过这件事情吗？ “我们还留了一点总结性的文案打算今天做，还准备了ppt呢，谁知道柯总耍赖。”任前秦愤愤不平地说。 “你有什么好抱怨的，能在酒桌上谈成的概率比你傻乎乎地用ppt谈成的概率高多了好吗？”任行永远都这么理智，那是当然了，毕竟他是男生，怎么会在意这种酒桌上的交锋呢？ “高林，你应该没有问题吧。”任前秦现在才想起他们的伙伴中有个姑娘。 “是喝酒还是汇报方案呢？”高林已经看穿了一切。 “喝酒？就你？你当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不在吗？”任行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之所以有这样的担忧，是因为高林见过酒桌上的残酷，女孩总是用来牺牲的，特别是在谈判的对方是自己前男友的情况下，此中真意就更难以言说了。 “我当真只要汇报方案吗？我可要录音做证明的。”高林笑着说。 “高林，你显然还不知道作为一名在酒桌上驰骋的女精英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素质。”任行真是见缝插针地嘲讽自己，问题是高林竟然还是过了两秒后才听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 “任总不需要这样冷嘲热讽的，涉及专业方面我自然是会全力以赴的，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直接影响了我的业绩考核呢？”高林说。 “那是自然，我说过不会亏待你的。”任行说。“说回正题吧，等下高林就进一步加深细化你的思路，你昨天有个点说得不错，他们公司确实考虑把重点放在网络宣传之上，只是和我们竞争的另一家实力实在是太强大了，要一本正经地胡说我们有潜力，简直需要想象力。” “任总，你错了，甲方财大势大，怎么可能在金钱上太计较呢，那位柯总虽然是个商人，但是他现在最在意的事情应是如何吃下网络这一块蛋糕，所以与其说觉得我们资源太贵，不如说是觉得我们性价比太低。”高林娓娓道来，虽然还是位心理学初阶学者，但是揣摩人心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 “所以昨天我和高林重点整理了一些证明我们平台潜力大的资料，也就是量化了一些比较虚的概念。”任前秦说。 “等下我们这样分工，我和任前秦先公关，几杯酒下去，高林你将我们平台的优势说明一下，前秦和我再做补充。”任行说。 “好，只要别让我喝酒，怎么着都成。”高林说。 高林并非酒量不好，逢年过节，她好歹也是家里的酒量担当，只是妈妈从小就严令她在外面和别人喝酒，为了工作更是不能，从小到大，高林也就将这个命令执行到底了。 “其实呢，女孩子难免是要有些酒量来应酬的，你在外企工作了一年应该也是清楚的吧，现在先演习也没有什么不好吧。”任行摩挲着手指上的白金戒，说着，高林最受不了手长大好看的人，看着他的一双美手竟然有些发呆。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任行见高林不知道在想什么，又问了一句。 “可惜我拿的就不是喝酒谈生意的钱，我拿的是安安静静写方案的钱。”高林理直气壮地回答。 “小姑娘家家的，整天钱钱钱，还怎么提高境界？”任行又在嘲讽高林。 “我这是实话实说。” “行了，别耍嘴皮子了，快回去忙吧，下午十一点半出发。”任行说完就风一般地走出会议室，留下高林和任前秦两个人一脸苦相。 高林的座位在最里面的靠窗位置上，斜对面是胡杨的，这个妹子每天早上蹭任前秦的车来上班，一到座位上，便噼里啪啦地从袋子里倒出一堆的早餐零食，最夸张的一次，她竟然从包里拿出了一罐肉松，就这刚从楼下买来的瘦肉羹吃着，那味道，高林现在都还记着，可是今天也是奇怪了，她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脑前，安静地工作着。 “陆哥，第三版的改版已经做好了，好多地方没能正常调试，你再看下是哪里有问题。”胡杨转身对身后的路玮和说。 “好，如果这版今天能成，就能直接报审批了，大家都努力吧。”路玮和连说话的空档都不停下打字的双手，高林终于感受到这个小微企业一丝的蓬勃之气，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虽然等下她马上要去做一件职责之外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自己身负重任，心潮还是挺澎湃的。 十一点的时候，高林已和任前秦将所有的流程都对好了，也算是信心满满，“其实老柯不难搞定，难搞定的是林啸晨。”任前秦递过来一支口香糖，高林自然地接了过去。 “看出来了，那个林啸晨根本不是善类，昨天的拽样子给谁看啊。”高林吐槽。 “林啸晨这个人啊，我也说不清楚，背景很复杂，他能在大学毕业一年的时间里爬到这个位置，估计也少不了家里的关系吧。”任前秦说。 高林还记得他们分手的时候林啸晨正面临最严重的危机，他的妈妈因为太贪心，借了几百万的高利贷去赌，最后一分不剩，他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失踪了一个星期，最后被人们在一处废弃的水库里被发现。没想到短短几年就东山再起了。 “原来如此，他父母都是经商的？”高林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妈妈绝对是个狠角色，他那个女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任前秦说完连忙闭了嘴，尴尬地笑了笑，“我刚才瞎说的，你别到处说去啊。” 高林像是突然被击中了后脑勺一般，怔在那里，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第十二章 酒局 一 当任行的车子狂奔在莲坂大道上时，高林的心头一阵一阵发凉，即便是警告自己向前走别回头，可当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林啸晨的撩妹花样时，关于他的回忆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进心房，当初她就怀疑林啸晨的离开不仅仅是某个时间节点的爆发，也许在很久以前，林啸晨就已经将手和心交给了别人，只不过是将脏水泼在了高林身上罢了。 如此看来，林啸晨当真是有玩暧昧的本事，不过也许林啸晨并没有此意，只是自己妄加的罢了。 车子飞速地行进着，清苑大酒店是以格调高闻名的酒店，靠海傍山，大厅中一块浑然天成的太湖石上篆刻着上善若水四个字，高林忘了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喜欢一个商业化的地方了，尽管知道一些所谓的风雅也不过是金钱铺垫而成的，但是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可以大胆肆意地将温润表现出来，也不枉费这么多人的喜欢了。 服务员将他们三个人领到了二楼，顺着弯弯绕绕的螺旋式楼梯走上去，大厅的风光便尽收眼底了，商界名流端坐在专门辟出来的一方区域中，或是谈笑风生，或是在电脑上快速地打着字，从小高林就希望长大后可以成为一个女强人，含笑不入暗流涌动的商界，或者做一个在技术上有专攻的人也可以，如此看来，人生轨迹似乎完全不是原来想的那样，她已经成为一个对名利莫名看淡的人了，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想要争的，大概就是丢在林啸晨那里的尊严吧。 “燕总、林秘，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们久等了。”一推门进去，便看到柯燕总和林啸晨坐在主位，燕总的旁边还有位娇小可人的姑娘。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文秘，叫夏菁，这次由她来对接我们之间的需求。”林啸晨熟稔地介绍，任行笑着点了点头。“早就听说燕总御下有方，如今看来，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任总客气了，您今天不是也带来了左膀右臂吗？燕总，任总和前秦您都认识了，这位是高林，是他们公司新招揽的能人，那天的方案便是她提议的。”说这话的时候林啸晨看向了任行，高林觉得多少有点挑衅。 “原来是这样，大家都坐下吧，中午的时间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聊。”燕总言简意赅，本来以为燕总定是一个身形健硕、目光犀利的人，可是今天见到，竟然只是一位胖胖的老头，目光慈祥，高林想起了父亲，如果他还在世的话，也该是这个年纪了吧。 三人都落座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菜肴如流水般呈递上来，当然，递上来的还有一瓶瓶的葡萄酒。 “我们这次的合作方案都谈了这么久了，还没有真正坐下来喝过，既然今天有机会，小任，你可得与我好好地喝几杯，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我将你推荐给你你们柯总的。”燕总一个眼神传到林啸晨那边，他连忙招呼了服务生过来，让他们将酒启开，为每个人都斟上了酒。红酒摇晃，在颠簸的波光中人，高林似乎看到了从前的微光，当林啸晨离弃她，让她一个人住在偌大的酒店里的时候，她从酒柜里取出一瓶葡萄酒，殷红如血的液体倒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好像恋人的泪，那时她多么希望林啸晨可以站在门外，迫切地敲门，像往常一样，将她斟满红酒的杯子一饮而尽，不让她落下一点伤心，可是这样的林啸晨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今却以别的方式兑现了当年的幻想，不过时过境迁，一切也没了意义。 三人落了座，任前秦绅士地将最靠近门口的位“领”来，高林便坐在了林啸晨的身边，左边是任行。 “说起来，您还算是我大半个恩人呢，今天我怎么样也得先干为敬。”任行拿来酒杯，稍作客套后便一饮而尽，不拖泥带水，十分干脆。 “那刚才你们迟到要怎么算呢？”林啸晨说着又将任行空了的杯子斟上酒，推了过来。 “我自罚三杯，如何？”任行豪爽地喝下三杯酒之后，林啸晨才作罢，众人动起了筷子。 前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大家动筷子的声音渐渐少了，燕总举杯：“作为东道主，我先敬大家一杯，今天不管谈判结果如何，我们在酒桌上的情谊算是有了，这便比什么都珍贵。” “燕总说的对，那我们就谈谈具体的细节，小夏，你来讲将吧。”在燕总将杯中的酒喝下之后，林啸晨也饮下一杯，酒桌之间的追捧与角逐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我们公司在整个东南部都做到了规模化、产业化，九几年的时候在改革的大潮中之所以能独树一帜，就是因为善于抓风向，如今整个基础产业的衰弱，实际上一个重要的导向。许多浑水摸鱼的小企业都纷纷倒下了，行业洗牌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所以我们今年主要把重点放在了网络营销这边，资源的投放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贵公司仍在起步，不知道这么早便介入了与你们的合作，你们能够给我们什么样的承诺呢？”夏菁说，这个姑娘妆容精致，但是眉眼之前却透着男儿的慷慨大气，话也不多说，就好像那位胖老板一样，言简意赅。 “我们公司虽然仅是刚起步，但却猛抓本地的传媒资源，与你们打算合作的另一家公司不同，我们对本地的用户有着精准化的分析和把控，这次柯总去谈的几单合作，也都是扎根本地与同城这样的概念，这一点理念与贵公司初期的方向该是契合的，只有发展方向一致，我们才可以更好地各取所需，不是吗？”任前秦笑着说。 “任总，发展方向这种东西毕竟比较虚，实际上，我们和另外一家公司也达成过前期共荣计划，在这样的计划里，我们双方都可以找到自己立足的空间，所以这不算是什么优势。”夏菁似笑非笑地说。 昨天在做方案的时候，任前秦就提到，对抗老燕最好的方法便是循序渐进，从虚到实，一步一步抛出诱饵，这个老男人喜欢稳妥的计划，不管是内容还是形式，都必须是传统的递进。 “那为什么之前几次都没有进行过实质性的谈判呢？”高林问。 “姑娘，你以为谈判可以一蹴而就吗？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们资金薄弱，所以在很多时候让他们觉得诚意不够，还有，你不要忽视了林啸晨的这个因素，他亦敌亦友，如果没有处理好和他的关系，我们也不能随便成功的。”任前秦说。 “夏文秘此言差矣，实际上，只有切实地谋求共同利益才有共荣的可能，如果只是为了生意上的合作，即便是定了计划也有可能横生变数的。”任前秦说着看了一眼高林，高林连忙接过话头：“没错，我们要的想必不只是形式上的前期共荣吧，这是昨天任哥和我做的全局契合计划，里面运用了精确算法，发现我公司和贵公司不论是在运动轨迹还是未来规划，都有良好的契合度，这是双方合作的良性征兆，一个已形成规模的标杆企业和另一个初成雏形的网络平台，在合作模式上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火花，这点燕总、林秘和夏文秘应该不会有所怀疑吧。”高林说。 燕总仍是满脸堆笑，在任前秦的描述中，老燕这种老谋深算的性格，对华而不实的辞藻不会有什么赞同度，但是当提到契合二字的时候，他的眼睛中明显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第十三章 酒局 二 “两位说的不错，燕总也希望找到真正同心同德的伙伴，如果我没有猜错，二位昨晚忙到很晚吧，这杯酒算是我敬你们的。”林啸晨先喝下了一杯酒，高林心中已经翻起了数个白眼，为什么说一两句话就非要喝酒呢，林啸晨是不是脑子进水啊。 “怎么好让林秘敬我们呢，该是我们先干为敬，高林不胜酒力，酒我就帮她喝了。”任前秦倒是说话算话，他和任行没有爽约，果然没有让高林进酒局，可是林啸晨明显不开心了，他摸着空酒杯，阴阴地说：“高文案还是不给面子呀，喝酒也是谈判的一个部分，难道可以免去吗？” 高林的表情讪讪的，因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私心里是希望可以直接回喷林啸晨，让他下不了台，可是一想到坐在旁边的领导，便决定按下怒火。 “林秘这样说就严重了，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当初我们招这个妹子进公司的时候可没有付她应酬的钱，现在发工资给别人不容易，我们可要按照劳动局的规章来。”任行看着林啸晨说，这个眼神就更加佐证了高林的想法，是林啸晨执意让高林参与进来的，如今他所做的也不过是以林啸晨之矛，攻林啸晨之盾了。 “高文案也是这么想的吗？”林啸晨定定地看着高林，问道。 “我自然是这么想的。”有了任行撑腰，高林说话底气都硬了很多，在她看来，拒绝林啸晨这种要求不仅仅是乙方公司的一种反击，更重要的是对个人尊严的挽回。 “既然如此，我便不强人所难了，任兄，你既然要拔刀相助，就该拿出诚意来，妹子也不是这么好帮的，要我看，我们今天就凑个吉祥的数字，你喝个八杯，方能显示本事嘛。”林啸晨说完，也不容任前秦分辨，便招呼身边的服务生拿来八个杯子，齐刷刷地摆再桌子上，每个杯子中都灌注了半杯的分量，一瓶葡萄酒很快就被倒光。 高林的愤怒到了极点，可是甲方三人却好似不以为意，现在看来，老燕果然是老江湖，这种明显的灌酒行为都不放在眼里，反倒是在一旁点头示意，“你们年轻人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吧，我也就看看热闹，你们尽管喝，不用顾忌我。” “林秘你可是要折煞我，我的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过，只怕这八杯酒下去，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任前秦说，眼底的冰冷渐渐起了，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倒像个冷面的杀手，等待自己诡谲的命运。 “任兄，你就不要谦虚了，如果你实在觉得无人相陪，夏菁可以陪你喝这八杯，毕竟男女搭配，喝酒不累嘛。”林啸晨皮笑肉不笑地说。 真是个畜生，高林心里想。合着这个夏菁也是个挡酒的倒霉蛋，问题是他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拉一个女孩来陪酒呢。 “可千万别，夏文秘还要清醒地和我们谈合作谈规划呢，如果为了与我喝酒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任前秦摆了摆手，任行看了一眼燕总，笑着说：“难得燕总有这样的兴致，我就和前秦一人一半将着酒喝掉怎么样？我们中至少还要有人清醒着吧。” 燕总摊了摊手，靠在椅背上，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来解决，我说了，我老人家就不参与什么了。” 话又被抛到了林啸晨这里，他笑着说：“两位请吧。” 四杯殷红色的红酒被两兄弟喝下，空气中散发着醉人的清香，可是在高林看来，这分明是角斗场上一次妄自的喧嚣，如果林啸晨不是为了为难自己，便是要让任行下不了台。 “我看了一下你们做的这份数据，的确在很多方面都兼顾了，目前你们能提供什么样的渠道呢？比如说pc端、手机终端这类的平台？”夏菁适时地问了一句，高林偷偷看了一眼任前秦和任行，任行神色自若，任前秦的脸颊却已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这点让高林来说吧，她之前供职外企，在推广平台这方面有些人脉。”任行说。 “是这样，针对贵公司的情况，我们采取的政策是在pc端平铺宣传，手机终端定点追踪，对应到我公司现在的平台建设中来，就是利用我们的自有平台和主流网站强力造势，根据用户的搜索量和点击量进行需求分析，在微信终端的推广上对贵公司的产品进行印象加强……”高林刚要往下说，却被夏菁打断，“高文案，做汇报不是这样的，你应该用简单易懂的词句进行讲解，否则这和长篇大论有什么区别呢？” 高林的脸像被火烧一般热，但是她立刻稳住了心神，说：“不好意思，我重新说，pc端的宣传是大面积铺开的，在我们商城的推荐页面上，贵公司的产品将长驻，后台实时跟进用户对贵公司商品浏览的数据，经过精准计算之后，我们将用户转化为显在客户与潜在客户，根据分类不同，相对应地推送讯息，增加业主黏性，这一块就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高林说。 夏菁看了一眼燕总，接着说：“可是给用户推送讯息涉及到隐私问题，你们如何避免用户的反作用。” “前期我们会以撒钱的方式吸引大量用户群的关注，这个阶段就获得了他们的手机号，并且默认其为注册用户名，在激励的同时与用户订定须知条款，确保后期用户对隐私的抱怨无迹可寻。”高林说。 “那你们怎么确保用户有持续的黏度？通过短期的金钱刺激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夏菁捕捉到了漏洞，立马问。 “这个涉及公司宣传口径的保密，在这我们不能细说，还请谅解，但是我们可以保证，前期的推广和精准定位没有哪一家公司可以轻易承诺给您的，更何况我们还有做大的潜力，一旦我们联合，之后的路自会越走越宽的。”高林说。 “燕总，您看呢？”夏菁看向老燕，大概是在她这里过关了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可是进第一家公司，老外告诉高林的，所以昨天晚上她和任前秦分工合作，高林负责搜寻对方与其他企业合作方式，任前秦根据线索来制定独特且有吸引里的政策，这才成就了今天两人的一些信心。 “其实在网络这方面，我是个新手，但是我不愿意一直新下去，所以才萌生了和互联网新秀合作的年头，小姑娘，你刚才说的东西我很感兴趣，如果我把公司的网络渠道分一些给你们，也许能有更长远的发展。”燕总微笑着说。 “燕总，选择了我们，你们等于分包了网络宣传的业务啊，这说一笔精明账，相信您也知道怎么算的吧，我们在后期会建立专门的营销团队，这部分的人工费用和资源费用等于是绑定在合作总送给您的。”高林说。 “好，你说的这话我爱听，两方合作除了有共同利益，更应该有增值的空间，希望以后我能够看到，你们可以带来不一样的惊喜。”燕总说。 “这么说燕总愿意和我们合作了吗？”任行说。 “我这边是没问题了，后期的细化你们和啸晨好好谈谈，下午我要去上海参加会议，今天就不陪大家了，这顿饭记在我这里，大家千万要尽兴。”说着燕总便起身，大家连忙都起身，林啸晨说：“燕总，那我在这边继续跟进细节上的安排，让小夏载您去机场吧。”高林看了一眼夏菁，不知道为什么，高林怎么都觉得这是林啸晨在成全他们，不过瞬间，高林又嘲笑自己想得太多，这样的事情就算有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这个社会本来就没有想象中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