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最后的星辰》 第一章.权外 须势理在一片炫目的白光中醒来时,所见依旧是被分割成无数细长碎块的世界。 冰冷的合金墙体,蜂鸣的巨大器械,一排排摆满器皿与资料书籍的架子,数据流高速流动的显示屏幕,无处不在的立体投影,还有无数神色匆匆,徘徊在各个角落的实验人员。她睁眼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血红色与银白色交织的手术台,那些红色刺着她的眼球,提醒着她昨天所发生的一切。那些冰冷的手术刀,还有那场反复切割,没有麻药的实验手术。 无影灯将这个没有一扇窗户的空间照得雪亮,就连机器之间的隙缝都没有一丝阴霾。她所在之处位于这个空间的正中央,正对面是一处用铁丝网围起的大空地,背后是形形□□的‘实验器材’。 她看着那些人奔来往复,眼神空洞而麻木。 她麻木的躺着。 伏见猿比古醒过来的时候,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在他的身上,浅金色的光芒,那一刻他看起来像个上帝身边的天使,甜蜜而幸福。 家里当然是没有人的。 伏见有点小失望,毕竟昨天仁希演示的魔方真是太帅了,他还想再看一次。不过他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他噔噔噔的跑上楼去,从柜子里翻出昨天仁希摆弄过的魔方,完全不顾佣人叫他吃早饭的声音,肉呼呼的小手费力的摆弄着那个对于他来说过大的魔方,想像仁希一样,拼出六个一样的颜色。 他信心满满,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满心都是手里那个六面体。 我也想,像仁希拼的那么好。 素盏须势理,是一名权外者。 所谓权外者,是由安置在御柱塔的德累斯顿石板系统选出的王权体系之外,天生具有超能力的存在。不必依靠‘成为王的氏族’就可以使用能力,是无主的能力者,亦有一种说法,说权外者其实是‘被石板看中,但没有成为王’的存在。权外者无法将自身力量赋予他人,无法组成氏族,但是却可以成为王的族人,并以后天获得的力量成为王。 由于权外者的能力并非后天得来,所以也不受七色氏族的约束,能力更加多种多样,光怪陆离。 而须势理,是目前发现的权外者中,对于德累斯顿石盘的研究最有用的一个。 她可以对一切拥有‘概念’这一属性的存在,进行‘同调’。 ‘同调’的前提是须势理必须知晓这个‘存在’。 换一种说法,须势理可以同调一切她知道的事物,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 她三岁被送进素盏大宅的地下室,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素盏佐太郎,须势理生理上的父亲,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于自己女儿异能的开发。 他坐在温暖的书房里,喝着女仆泡好的茶。以一种比较放松的姿势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上一周须势理的研究报告。那一摞厚厚的纸是刚送过来的,还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 他看的很仔细,一页一页细嚼慢咽,面色逐渐变得柔和。真像是一个平时威严的父亲在私底下看着女儿的照片,露出的微笑。 素盏田心与素盏市对视一眼,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 “须势理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放下资料,素盏佐太郎转头看着恭顺跪在脚下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当然了,当年的田心也做的很棒。”他这么说着,眼神悠远,明显是陷入了回忆“吾王因为我们研究出了限制权外者能力的手铐很高兴。”再一次将目光聚焦在两个女儿身上“这多亏了你啊,田心。” “这是应该的,父亲大人。”素盏田心的头更低了,市注意到她在微微颤抖。 素盏田心是素盏佐太郎从‘中心’收养的孩子,也是一名权外者,可以使作用在自己身上的外来力量无效,因此被素盏佐太郎看中收养。前些日子刚从地下室走出,加入了非时院。 素盏佐太郎笑了笑,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个女儿身上。 “须势理在今天的试验中进化了呢。”他扬了扬报告书“她的爆发值越来越大,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在德累斯顿的研究上跨出一大步。”眯起眼睛,素盏佐太郎好像是看见了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语调轻快,他的话像钢针似得直直戳在两个女孩的脊梁骨上。刺进她们的心窝里。 “田心。”他看了二女儿一眼“还有市。” 素盏市是素盏佐太郎的亲生女儿,是素盏家下一代继承人的双胞胎妹妹。也曾经在地下室经历了一段黑暗的时光,但是她的能力是‘物理治愈’。与研究石盘关系不大,所以很快就回到了地上,现在也加入了非时院。 “在。”两人同时说。 “你们要在非时院好好工作,我们素盏家代代都是非时院的首领,将来无论是湍还是须势理都会进入非时院,你们先一步加入,要为你们的弟弟兄长还有妹妹好好打算。”佐太郎直视他们,暖棕色的眸子里不带一点温度,就像是没有感情的石头。说的像是场面话,嘴里口口声声说着弟弟妹妹,却一点也没有温柔的余地。 “是。”她们一起,轻轻的说。 “嗯,你们下去吧。”一挥手命令女儿退下,素盏佐太郎打算再仔细看看这份报告书。他要好好想一想今后该给须势理安排什么样的试验。 田心和市一刻也不想多留,几乎在他说完的那一刻就消失在房间里。 走到远离书房的一处僻静地方,田心和市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本来这条路是通向她们房间的,但是在一个岔路,姐妹二人没有左转回房,而是走进了右边。 市很焦躁,相比下来田心身为大姐就很谨慎。她四处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拉着市快步向素盏湍的房间走去。 三人约好了,由姐妹俩去吸引素盏佐太郎的视线,湍趁这个机会跑到地下室去看望他们可怜的妹妹。 一路狂奔,姐妹俩在湍的房门前停了下来,市伸手敲门,三下长两下短,这个暗号是他们早就定好的。 门开了,二人一个闪身,门就合上了。速度快的像是闪电。 “坏消息。”不等姐妹们开口,素盏湍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在地下室的所见所闻讲了出来“我偷看了他们(指那些研究员)的记录,须势理的身体好像在今天的试验里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们今天居然用火烧她!还强迫她和植物人交流!我看见了,他们把她绑在电椅上,那个植物人不醒就不停的电她!”素盏湍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不敢大声,哪怕现在他愤怒至极“须势理一直在哭,后来就没有声音了,那副样子就像死了似的。”说道后来这个小小的男孩有点哽咽“姐,市,你们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素盏湍是素盏家下一代家主,本身没有异能,素盏佐太郎则是因为已经有了三个天赋秉异的女儿的缘故所以对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因为继承家族的必须是男孩才按照培养继承人的方式养着。 素盏田心和素盏市眼神游离,不想回忆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后来,我趁那个研究员不注意,偷偷扔了块糖给须势理。”男孩显得很无力“我真是没用的哥哥,明知道妹妹受苦却还是只能给她这点安慰……” 在须势理关在地下室的几年里,田心和市都偷偷跑去看过她。后来素盏湍知道了真相后,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可是除了给她一块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那个瘦弱的,穿着纯白束身衣的小女孩总是呆呆的趴在地上,本来生机勃勃的蓝色的大眼睛空洞而昏暗。像是个被人遗弃在垃圾堆落满灰尘的娃娃。 一股无力与绝望在三个孩子之间盘桓。 “我们该怎么办呢?”许久,市才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句话。 又是一阵沉默。 “须势理的能力对于那个人很有用,他应该会控制不让须势理有生命危险。”田心身为长姐,又在非时院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见识了不少,先开了口“那个人也打算让须势理加入非时院,过段日子也应该让须势理学习剑道,到那时,应该会轻松一些。”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语气也轻快起来“吾王,黄金之王,似乎是知道须势理能力的,而且,也很看好的样子。素盏佐太郎顾忌这一点,不会让须势理出事的。” 市和湍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无奈那么哀伤。 他们显然没有被田心的说辞安慰。 “也只能这样了吧。”市说的勉强,她不觉得黄金之王那样的大忙人会记得自己微不足道的妹妹。“但,也算是一层保障了。” 须势理感觉嘴巴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这种味道带着一股细小为妙的幸福感,弥漫满口都是这个味道,顺着食道一直弥漫到了心里。 这是刚才那个人,她应该称为‘哥哥’的人塞到她嘴里的。 这个,好像是叫做‘糖’,吗? 须势理闭上眼睛,放空自己的思绪,让意识深深堕入一片由形形□□的‘概念’组成的深蓝海洋里。感觉一丝丝微光从自己的身体深处产生,穿过自己的神经和血管流动到指尖,凝聚成一个幽蓝的光球。光球炸裂开来,无数灵蛇般的片光组成了一道小小的银河,没入这片‘海洋’中‘糖’的概念里。 这就是须势理的能力——同调。 这片只存在于须势理心像的‘海洋’是集合了须势理所知一切‘人’,‘事’,‘物’的概念所组成的。被那些研究员称为‘真理之海’。现在她所在的这片深蓝海洋是由存在形体的实物的概念组成的海洋,没有形体的存在所在的另一片真理之海的颜色要浅一些,还夹杂着很多颜色。 须势理可以同调真理之海中的任何事物,除了一样。 那些同调了‘糖’的光蛇已经回来了,带来了那幸福味道的名字,须势理收起能力,继续向真理之海更深处沉去。 真理之海最深处已经是一片黝黑,须势理的到来带来了一束莹莹的蓝光,可是那黑色太浓郁了,须势理的光只是照亮了这里的一角。 她漂浮在海水里,低头凝视那最深处的东西。 很大很大,看着有石材的质感,表面上刻着类似圆形迷宫的奇妙图案和繁复的花纹。 德累斯顿石盘。 在她的眼里这块石盘被什么气流一样的东西严密的包裹着,幽篮色的灵蛇在碰触到的瞬间被搅得粉碎,连带着她的脑海里也是一阵阵撕裂般的苦楚。视野在痛苦中模糊,隐约间她感觉到真理之海在逐渐消散。 德累斯顿石盘。 须势理恍恍惚惚的,她好像看见了大片大片的光斑在石盘是氤氲开来,一时间周围光泽明丽,无法用语言表述的美丽景象。 像是开出了花。她想。 当她终于在这种晕眩中回过神来时,她已经不在笼子里了。 “你看到石盘了,对不对?”一个研究员走过来,素来冷静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围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白色的墙,白色的机器,白色的人。 须势理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带着偏执于疯狂。 “德累斯顿……石盘……” 她想起了那个包裹在重重迷雾之下的圆形图纹。 “圆的……花纹……” 她眼前一黑,歪在椅子上,把手上凸起的钢丝划破了她的脖颈,泊泊的血流染红了她纯白的束身衣。 周围的人狂喜而舞,最后围成了一个圈又蹦又跳,唱着嘶哑的歌,像是魔鬼围着献祭的羔羊跳着死亡的乱舞。 ——end 第二章.真理之海 “她又变强了,自从上次她唤醒了那个植物人之后,异能的爆发数值就一直变动着,频率很快,平均每二分二十七秒就变化一次,最大值九十四,最小值八十九,已经远远超过了alpha的最大值九十三。按照以前的研究经验来看,这是异能进化的前兆,很快她就可以在‘同调’的基础上拥有新能力……” 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地下室专用终端响了起来。负责人解锁之后将地下室新传发的报告进行立体投影“哦哦,刚刚得到的消息,她在一次沉睡中再一次到达了真理之海,首次见到了德累斯顿石盘,现在又陷入了昏迷,异能爆发值持续走高,目前最高爆发值为九十六点二二五。” 素盏佐太郎听着地下室的负责人的报告,嘴角一点一点的翘起。 “很好。”双手交握,一条腿悠闲的打在另一条腿上,素盏佐太郎显然心情不错。“你做的很好。须势理的异能进化,我们就离石盘更近了一步。” 负责人点头哈腰,嘴里连连推辞着。他显然很害怕面前这个笑眯眯的男人,两只手紧紧的贴在衣服上,指尖无意识的勾着衣服,脑门上汗津津的。 “无妨。这是你应该的。”男人的视线在他的衣角一扫而过,注意到他的窘态也没有任何表态。男人习惯被人畏惧着,被人畏惧注视这点让他得到了一种扭曲的快意。“嗯,没什么别的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须势理虽然是我的实验材料但也是我的女儿。我还需要她进入非时院为素盏家,为我服务。请千万注意保障她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像是结了霜“只有这点请万分注意。我已经失去了稻香这个堪称完美的母体,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 “是!是!我知道了。我会在保证进度的前提下全力保护实验体的安全和健康。” 素盏佐太郎微微一笑。 “不对哦,是在保证实验体安全和健康的前提下全力完成实验。”他站起身来,缓慢的走向地下室的负责人,直到把他逼入墙角“田心是收养来的就算了,我可爱的须势理,可是继承了稻香优良基因,拥有无限资质的,没有成熟的优秀母体。是我素盏家的宝物。就算是最没用的市都要比身为‘继承人’的湍要贵重的多。”他依然还是那副温和微笑的样子,可是负责人只觉得死神用他冰凉的手指细细抚摸着他的动脉。 “你懂了吗?” 她又来到了这片真理之海。 但是这片海域不是那种很真实的,能感觉到的深蓝色。 这是一片由‘看不见的存在’的概念组成的真理之海。迷蒙而梦幻,晶莹透彻的水蓝色海域。 这片海很大很大,明明是那么清澈的蓝,却还是望不见底。放眼望去那些蓝色里夹杂着无数闪烁着彩色的光点和黑色的丝线。这片海更像是漆黑宇宙里漂浮的星海。那些彩光很微小,凑近了看反而看不到。 须势理从指间放出一缕幽蓝的光,代替自己游走在这片海洋里。看着它一头扎进自己面前的一抹蓝里。 这里确实如须势理所想,是一片由‘看不见的存在’组成的真理之海,那些蓝都是看不见的东西的概念。 比如‘想法’,比如‘心情’,比如‘梦境’。 须势理慢慢体会着这些很新鲜的感觉,自由的漂浮在水蓝的海洋里。 她能感觉到,盘踞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又变强了。或者说,她已经不仅仅能‘同调’了。 这么想着,她随手拽来一抹水蓝。 这是来自某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想法。这个人似乎是这个地下室的负责人,须势理认识他,这个人就是疼痛的源泉。 这个人现在似乎很痛苦很害怕的样子,但也夹杂着高兴的要疯了这种矛盾情感,在须势理的感知中它们亮亮杂交,原本漂亮的颜色扭曲了,那个研究员水蓝的边角大面积的泛起黑色。 须势理出神的看了一会儿,伸手将这已经不再清澈的蓝光揉成碎渣。 很奇妙,也相当梦幻。 那一抹令她感觉难受的光逐渐消失在她周围水蓝光幕之中。 须势理静静的看着它消失在了这片空荡辽阔的海洋里,就连一块碎片也没有留下。 这是‘连结’与‘改变’。 她的新能力。由‘同调’延伸而来的新的能力。 她想起了德累斯顿石盘,好像是在看到石盘之后,她的能力才进化的。 德累斯顿石盘。 她缓缓而无声的念着这个名字,与研究员强硬灌输的知识不同,她亲身体会到了石盘的神秘,强大与不可思议。 继续向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水蓝下沉,须势理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洞里。前后都是一片浅浅的色泽,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她掉啊掉啊,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月,感觉自己一个人跳出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置身在整个世界之外,冷眼看着大千世界花开花落,毁灭新生。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沉到了这片海的最底层。现在的她被一层纯粹的青蓝色包裹着,明明没有使用‘同调’,但有什么却以更高一级的权限下达了命令,那抹青蓝强制与她同调了。 德累斯顿石盘! 她惊讶的回过头,看见了熟悉的圆形迷宫图案。 最初只是波西米亚教会设立之初作为‘圣遗物’珍藏而存在。1941年,由于出现了‘圣约翰行列’引起了某集团的注意,之后这块石盘的管辖权被移交给了这个集团来进行考古和发掘。然而因为某些原因,这件事不了了之。石盘下落不明。直到1943年中旬,才被德国党卫军在德累斯顿的一所小教堂里重见天日。 石盘再次被发现后又一次重现了‘圣约翰行列’现象,引起了党卫军高层人士的注意,当时的党卫军在战争中处于下风,为了改变落后的现状,投入了大量的钱财和人力研究石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当时第三帝国科学界号称‘双头天才’的威兹曼姐弟。 可惜,前期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这种状况一直到1944年3月。党卫军邀请同盟国精专阴阳术的国常路大觉前来研究才得以好转。国常路以东方‘五行’的理论对石盘进行解析,并且接触了石盘的部分封印。研究才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阿道夫k威兹曼研究得出了‘王权者理论’与计量方式,后来逐渐演发为今日王权者能力量化测量的‘威兹曼偏差值’。 之后他们进行了大量实验,利用小白鼠使赤色与青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 这段记忆被生硬的植入到脑海里,连带着的还有许多生涩难懂的术语词汇。 这是石板的记忆。 须势理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 她很努力的回想着石盘同调给自己的资料,有很多很多须势理都没有听过。当初素盏佐太郎为了让她同调石盘,将黄金氏族研究了将近70多年的资料全部拿给了须势理。为了让她了解,然后进行同调。 她还没从这份惊讶中晃过神来,就觉得眼前的景象又开始模糊起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须势理知道这是她即将回到现实世界的前兆。 自己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上升,石盘离自己越来越远。 心里,有点莫名的,异样情绪。 真的要回去吗?我不能永远呆在这片真理之海吗? 无论是现实还是虚幻,都是只有我一个人忍受。 须势理身上显出了蓝莹莹的光,那些光聚集在一起形成了饱满的圆,可她一点也没注意到。 无论哪边,我的痛苦都没有人可以诉说。 被火烤,很痛。坐在电椅上,很痛。强迫着注射药物时,很痛。身体被反复切割的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觉得冷飕飕的一道风在肚子里翻滚。 陷在别人的痛苦回忆时也很痛,又痛又可怕。那个人经历过的可怕事情折射在了自己身上,一瞬间无法分辨自己与他人的区别,只觉得那些伤出现在了自己身上,作用在神经上的伤口好疼,比那些以往真实的都要疼。 我是个坏孩子吗?为什么要过这么痛苦的生活。 一条条不详的黑色蔓延在光球上。一起蔓延的还有预示碎裂的痕迹。 早已不会哭的女孩留下了一滴眼泪。 我想留在真理之海。 那个瞬间她这么想着。 不会痛就好了。 光球如涨满的气球般爆裂,碎片四散飞舞,有一些黑蓝夹杂的碎片沿着真理之海的波涛沉入了深处。到底处去了。 此时真理之海的扭曲愈发严重,像是有人拧着它,拧成了一条麻绳,须势理前方的空间成为了一个螺旋的形状,而须势理闭着眼睛,没有看见这奇异的场景,身体中的异能受到德累斯顿石盘和情绪的双重影响而异常活跃,是以须势理一头扎进了一抹完好的水蓝光带中后,便自动同调连结了。 幼年猴哥出没纪念分割线 伏见猿比古醒来的时候,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能遇到那种只有在小说里才能出现的事情。 这件事情真是太奇异,奇异到他将仁希毁掉魔方的事情放到了脑后。 那个时候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之后就反反复复做着仁希将魔方毁掉的梦。 他看着那个画面周而复始的播放,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的麻木了起来。 为什么呢?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仁希根本就是在敷衍我呢?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负面情绪不能自拔的时候,忽然眼前的画面像是被狠狠敲击后一块一块碎掉的玻璃,倏地一下就变成了齑粉。 周围涌来了大片大片澄澈的蓝。 那些蓝色或深或浅,迅速掩盖掉了他原本的梦境画面,缠绕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片青空似的图景,那些蓝色仿佛有生命似得流动着,花一样在面前绽开,伏见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眼睛瞪得圆圆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等他欣赏够了这绝对不属于现实世界的一幕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蓝色的空间里好像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须势理早就在进入这个梦境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梦境主人的存在。只是她在幼年就遭遇不幸,还来不及学习如何与人相处就被关在笼子里与世隔绝,是以才一直没有出声。 她在一边直勾勾的看着那个戴眼镜的男孩,他好像完全沉浸在刚才的景致里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 这让须势理稍微安心下来。她移动了一小小步,想着也许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个刚刚4岁的孩子,在伏见看过来的一瞬间须势理被吓退了一大步。 那个女孩穿着奇怪的全白的衣裙,是这片纯青的世界里唯一漂浮的流云。 “你是谁?”他问。 ——end 第三章.小幸福 就像素盏田心说的一样,须势理的生活最近有了很大的好转。 她不再整日整日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素盏佐太郎为她安排了许多文化课程与训练,白天的时候须势理就要在素盏家的书房和道场里学习,当然在她身上的试验是不可能停的,晚间的时候素盏佐太郎依旧让她住在地下室,用夜晚的时间来进行试验和观察。 虽然依旧逃脱不了成为试验品的命运,但是在饱尝了一年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的生活后,须势理对于现在的生活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素盏家的大宅在这片血光中模糊成了棕红的色块,在天地都模糊为一片血幕时须势理抱着她的刀恋恋不舍的从道场里走出来,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她就必须回到地下室里去了,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会被准许出来。 “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啊。”那个男人笑嘻嘻的说“须势理不想成为王吗?” 素盏家是号称‘黄金之王第一臣下’的家族,也是现有的七色氏族中唯一以家族形式侍奉王的存在。素盏佐太郎的父亲是国常路大觉还未成为王时就侍奉左右的家臣,但是素盏佐太郎似乎没有遗传到这种忠诚的基因,打定了注意要离开非时院。 “赤王的威兹曼偏差值越来越高啦,须势理想不想成为新一任的赤王?” “不过就算须势理拒绝也没有用啦!爸爸会用尽一切手段让须势理当上赤王的!” 男人的话像是索命的魔咒一样时时萦绕着,她磨磨蹭蹭的走在连接着花园的木质围廊上,一双大眼睛贪恋的看着院子里茜色的四角天空。 真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噔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来人似乎相当急躁,须势理好奇的回头,入目的是还没来得及脱下神官服的田心。 “须势理——!!!” 田心大声叫着须势理的名字,一点也不顾她平日不可亲近的大小姐的形象,她又叫了一次,拼命向须势理招手。 “田心姐!” 在这个时间点看到田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对于已经加入了非时院的素盏姐妹来说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是不可能回到素盏大宅的。须势理也只是在她走出地下室的第一天才见过那两位姐姐,其余的学习时间几乎都是素盏湍陪在须势理身边。姐弟妹四人若想团聚,则只有在须势理通过‘连结’的能力将四人的梦境连接起来的时候。须势理曾想过将新认识的猿比古的梦境也‘连结’起来,但是须势理想了想,直觉伏见似乎并不是很原意和人群相处的样子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须势理小姐,你应该回去了。” 说话的是地下室的负责人。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那种低伏作小的谄媚感,隔着镜片的小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佐太郎老爷说了,您可是得一下课就回去啊。” 这话是对着须势理说的,但是他一直盯着刚跑过来的田心,嘴角咧了一下,视线在田心身上转了一圈,本来自然放置在身体两侧的手来到了身前,偷偷做了一个药剂注射的动作。 两个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须势理看了一眼她的姐姐,一句话都不敢说。转头就向地下室跑去。 负责人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也跟着走远了。 田心站在原地看着须势理的身影消失在模糊的色块和风景里,满心忧伤与愤慨。 素盏湍从她身后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看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语气平淡,拉着她的手把田心带离了这里。田心想说什么,却感觉湍的手指在她的掌心里挠了挠。 田心一愣,对上了湍的眼睛。 蓝色的眸子里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海。 做完了今天的试验后,须势理依旧如同往日般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睡着了。 现在她已经能很熟练的连接上伏见猿比古的梦境了,甚至不用通过真理之海中转就能连接上,虽然有时因为伏见还没有睡觉的关系而无法进行连接。 “你又来了啊。”小伏见懒洋洋的说,这几个星期这个名字叫须势理的女孩几乎天天都会来他的梦里。第一次,在那片纯粹的蓝色梦境里,他曾经尝试过向她搭话,毕竟由于伏见仁希的关系,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个朋友的伏见对于这个只能出现在梦中的女孩还是抱有很大期待的,但是伏见和她说了很多话,她只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伏见一开始还以为那个小女孩是不喜欢自己,大概以后不会再见了,没想到第二天就被现实啪啪啪打了脸。 女孩几乎在他睡着的一瞬间就出现了,但是她离他远远地,明目张胆的偏着头看,不,应该说是盯着他。 “喂,你究竟是什么人啊?怎么老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以上的情景反复了好几天之后,小伏见终于忍不住了。 “哎?”被问到的须势理似乎是没想到伏见会向自己搭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愣愣的看着伏见,小脸上一片茫然无措。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袖。 “啧!问你话呢!”刚说完伏见就有点后悔,须势理紧张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跟我欺负你似得啊! 他有点无奈,轻轻呼了口气,又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掩饰。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算了,你爱说不说吧。” 须势理还是没反应过来,一贯木然的小脸上现在是明晃晃的惊讶神情。 他们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 最后伏见首先放弃了,坐了下来打算眯一会儿。 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听见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响起。 “权外者。” 伏见睁开眼睛,就看见须势理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跪坐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微微低着头。蓝色的大眼一眨不眨的,发梢衣角整整齐齐,身着白衣红裙的巫女服,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木然,唯有脸庞精致的像个橱窗里的娃娃。 “啧。”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伏见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词汇上“权外者?” “……就是天生就有超能力的人。”须势理悄悄移开了眼睛,停顿了一会儿才为伏见解释。 “啊。”伏见虽然年纪小,但电脑技术比很多大人都出众。对于一些明显超出了人类认知的事情也有所了解。须势理解释之后他就理解了“那你的能力就是这个?”他指了指周围蔚蓝的梦境。 “只是一种。”这次须势理的回答快了许多,大概是伏见那副和往常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让须势理放下了心,她又凑近了一些,和伏见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我还可以‘同调’,‘连结’,‘改变’。” “人可以有这么多能力?”伏见稍稍有了些兴趣,他直觉须势理的能力不一般。 “嗯。”须势理点了点头“我原本只有‘同调’这一种能力。‘连结’和‘改变’是后来进化来的。” “原来还能进化……” 那天他们讲了很久,久到伏见的梦境因为身体的醒来而开始消散。 从那天以后,他们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 “猿比古。”须势理小步的跑了过来,紧挨着躺在地上伏见,规规矩矩的跪坐下来,整理好了衣袖之后对着伏见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伏见“唔”了一声姑且算是回应,他一贯都是这么懒洋洋的,所以须势理也没有在意。 “我今天在剑道课上被老师夸奖很有天分。”须势理本来说的很高兴,可是说到一半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变得低落起来“可是电脑的话,虽然学的很快,但总是做不到猿比古那么好。唔,我也想像猿比古那么厉害啊。” 伏见曾给须势理演示过一些黑客技术,那台由须势理从真理之海中‘同调’出的电脑就仿佛是生长在他身体上似得,看的须势理眼花缭乱。 “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啦……”伏见翻了个身,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只是那种简单的……你不是才学了几天,我可是学很久了。” “那猿比古也好厉害。”须势理站了起来,想跑到另一边即伏见脸朝向的方向,但是还没等她跑到伏见面前,伏见就转了回去。 “我说你啊,前几次的时候不是还挺安静的吗?”伏见嘟囔着“别动来动去的,否则就把你赶走。” 伏见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其实是没有能力赶走身为alpha级权外者的须势理的,他也只是这么说说,但须势理真就安静了下来,乖顺到不可思议,就好像伏见真能把她赶走似得。 伏见闭上眼睛,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摆出一副真的好像真是要睡觉了的样子。 但是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睡。他假寐了一会儿,须势理超级听话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啧。”习惯性咂舌,伏见显然也是没想到须势理这么听自己的话。 “喂,我说你啊——”这么听话是干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剩下的话被他咽回了喉咙,须势理保持着标准的跪坐姿势,紫黑色的小脑袋一点一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伏见注视了她一小会,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帮她把腿掰直,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 “晚安。” 他露出了些微柔和的表情。 素盏湍直接把田心拉到了他的房间里。 素盏市早就等候在那里了。 “我有事要说。”市的性格不想田心那么冷静,多数的时候她是个有点偏执的人,有点沉不住气。要说田心的性格是一把藏锋的宝剑的话,那市的性格就像是已经上弦的弓箭,包含着一股一往直前的狠厉和永不回头的决绝。 可是现在她的神色很平静,是那种已经忧虑焦躁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的那种。显得有点惊悚。 田心感觉一股冷气顺着自己的脊梁骨蹿了上来。 “怎,怎么了?” 她没发现自己也在颤抖。 “我今天,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市从神官服里掏出一本很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已经有点破损的笔记本来。“是在石盘之间的下一层,一个空房间里看见的。” 田心看着市手里的本子,觉得有点眼熟。 “石盘的下面?”素盏湍虽然还没有接受就职礼,但是也已经在那些课程中知道了不少“御柱塔那么多房间,为什么偏偏在石盘下面?” 德累斯顿石盘蕴藏的能力巨大,这么多年一直被黄金之王看管在御柱塔的石盘之间,用王之力进行压制,所以‘王’的选拔才一直在这极东之地出现,权外者也大多出生在这个极东的岛国上。但即使是这样,由于德累斯顿石盘能力外泄受到影响而出生在国外的权外者也不在少数。 德累斯顿石盘尚未完全解放,力量就能辐射到世界各地。那要是人整日呆在距离石盘不到五米的地方,日积月累下来,那个人的力量会增长到什么地步呢? 瞬间的,田心和湍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姐姐,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对吧?妈妈她啊,一直都因为工作待在御柱塔里?”素盏市的声音又底又沉“我在那个房间啊,看见了很多这样的笔记本呢。” “还有妈妈的照片哦。”素盏市笑了笑,蓝色的眼睛里结出了一片片黑色的浓雾“那个房间啊,是妈妈的啊。” ——end 第四章.恶意 又是一天逼近黄昏的时刻。 须势理撩起巫女服略显宽大的袖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缠满了绷带的双臂。雪白的绷带上绽放了大大小小的血色梅花,一点也不美,狰狞的伤口就像是□□裸的暴露在空气中似得,须势理都能想象到他们焦黑发脆的边缘如同野犬的牙齿,参差不齐又恶臭无比。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蓝色的眼睛里结着冰。 这些伤,都是昨天晚上烧的。 为什么要烧我呢? 是因为我可以做到大家都做不到的事情吗? 我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甚至还可以窥视到一些秘密。 须势理和别人不一样。所以要烧我。 正常的孩子,都绝对做不到我能做到的事情。 “可怜。” 一双半透明的,漆黑色的手轻柔的拂上她的手臂,声音哀切,那双手灵巧的将带血的绷带解开,温柔的亲吻了那些伤口,完全不顾黄色的脓水和烧焦的皮肉。 “真可怜。” 那人又说了一遍,一句话就演绎出了这世界上一切伤心事,让人听着就落下眼泪来。 来人从上半身轮廓上来看是一个身形高挑纤细的成熟女人形象,有着长长的漆黑色的长发,可脸却模糊一片身,隐隐绰绰间能看出五官的轮廓,应该是个美人,她身着黑雾般的长裙,装饰着血丝蔓延的图案,在素盏家这片宽阔的道场里肆意延展着,视线下移,女人的下半身淹没在海潮般的裙袍里,像是深海里巨型的章鱼,血线灵活的,有生命般的跳动着,衬着浓浓的黑色,明晃晃的昭示着来者不善。 那些黑色异常活跃,翻滚着渐渐向须势理逼近,像是要把她拥抱。 “你一定很疼吧?”她问,没有停下亲吻的动作。 “你是谁?”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须势理感觉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那个女人停下了亲吻的动作,微微抬起下巴,什么话也没有说。透明的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只有五官轮廓的脸。 “须势理忘记了吗?我与你在真理之海的最底下相遇的事情?”女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你忘记了吗?你是为什么——”她指了指那些焦黑的伤口“要经历这种事。” 须势理瞪大了眼睛。 “嘛,你认不出也是可以理解的。”女人语气一转“毕竟我可是做出了相当大的改变呐。”她站起身,轻盈的转了一个圈,那些黑雾的袍角随着她的动作蹿上门纸和屋顶,在上面开出一朵朵不祥的花。 “有些事情啊,还是人类的形状做起来顺眼些吧~”说完这句话,她‘噌’的一下就消失在了须势理的视线里,在须势理起身想要寻找她时出现在须势理身后,温柔亲密的环住了她,紧紧地贴在须势理的后背上。 “我啊,可是特意为了你,舍弃了石盘的形象啊。” 蛇在她的耳边,嘶嘶的吐出了冰冷的蛇芯。 “不过你不是第一个。”她说“你和你妈妈,真像。” 母亲。 须势理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身侧漆黑的刀鞘,那里包裹着那个没见过面的母亲留给自己的礼物。 太刀——信。 素盏稻香在生下须势理之后很快就就力竭死去了,甚至没有机会摸摸须势理的脸颊。 “嗯。就是你的妈妈哦。我曾经是很喜欢她的。因为一点事情。”女人,或者说德累斯顿石盘的意识集合体,手指轻点下巴“现在我最喜欢的是你呀。” 须势理不说话。 她现在有点不知所措。 关于母亲,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所有的,关于那个名为‘稻香’的母亲的事情,都是须势理从兄姐的回忆和描述中‘同调’出来的。 那个亲切的身影,那些温暖的话,和那双温柔的手。 “相信你,就算是我不在你身边,也可以自己长大成为一个出色的大人。” ‘信’,身上暖暖的,是母亲留下的思念。 这些年来,在漆黑的人生里,这是唯一的残光。 你是爱我的。可是你已经不在了。 你已经不可能成为我的依靠了。 明明,只有你,有能力,保护我,拯救我,听我诉说所有。 可是你已经死了。 “须势理呀,我知道的哦。”那个女人,德累斯顿石盘端详着门纸上艳丽的花枝,语气幽幽“你,不是麻木的吧?” “无论是身体被切开也好,注射花花绿绿的药物也好,亦或者是像昨晚一样被火烧也好,还是白天的时候被刀在身上砍也好,你都是能感觉到痛的,是不是?”说到这里德累斯顿看了须势理一眼“你的心在哭呢。” “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做这些?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你的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可悲的是,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你的痛苦。”停顿了一下“对这兄姐倾诉只会徒增烦恼,对着伏见猿比古又不知该如何倾诉,所以只能独自忍受。” “真是善良啊,须势理。” 德累斯顿松开了环住须势理的手臂,改为搭在她的肩膀上,身体前倾,亲昵的把脸贴在须势理的脸上。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没有什么是会在压抑里消失的,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需要引渡和疏通。一个人默默承受——”侧过脸,亲吻的同时呢喃“不如我们一起。” “不必担心带来负担,不必担心遭受异样的眼光,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你的所思所想,我都清清楚楚。” “你是我最喜欢的须势理。你是我的希望。” “你是德累斯顿最中意的须势理。” 蛇,用苹果,诱惑着。 御柱塔。 黑色的雾气灵巧的借着夜色的掩盖溜进了守卫森严的御柱塔,挑衅似得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兔子身边滑过去,她无声无息,就像水流划过鱼一般自然,隐匿在空气与风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位于一楼正厅左侧的救生楼梯间里。 明亮的楼梯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亮着显示工作的红光,这个地方对于高耸入云,又安装了完备的直升工具的御柱塔来说大概是个永远也不会启用的地方,因此这里除了密密麻麻的监控之外,一般只有两个兔子在这里守备巡逻。 德累斯顿挑了挑眉,微笑的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这只兔子。 来人不高,明显是还属于小孩子的瘦弱身材。留着紫黑色的短沙宣发型,面具下显露出的面部轮廓带着一丝青涩,像是半熟不熟的果实。 “真是不可爱啊~”德累斯顿的目光流连在来人露出的眼睛上“好歹我也算是帮了你的人啊,为何要拎着刀来找我呢?” 来人对于她的这番玩笑般诘问不置一词,一脚踢开倒在地上的两个同僚,任凭他们沿着有些陡的楼梯滚向了下层。她将手中有着绯红色的刀鞘的打刀横叉在背后,沉默着向黑雾中的女人逼近。 “这可不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啊。”耸耸肩“你可不是须势理酱,我没有任何理由原谅你啊。” 话音未落,黑雾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刀拦腰截断。 来人振臂一挥,冷光一闪,刀身上流淌着淡淡的金色阳炎在接触到黑雾的一瞬间就被黑色团团包裹。像是被一口吃掉了似的消失在空气里。 “真是的,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吧?”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黑雾氤氲出妖娆的弧度,藕断丝连的纠缠在一起。“普通的伤害对我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啊。” “砍你一下泄愤而已。”来人说“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了,从你拿着母亲的日记本来找我的时候。”顿了顿“为什么去找须势理?” 黑雾重新聚拢在一起,形成了那个看不清面目的没美人形象。德累斯顿带着促狭的笑看着素盏市一把扯下脸上的兔子面具揣在怀里,没有理会她的提问,反而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不觉得你太小了吗?” “你说什么?” “兔子的工作可不是小孩子的游戏啊~”闲适的眯起眼睛“你再长个十岁都不见得能胜任。你不觉得那位黄金之王同意你接受就职礼实在是有点奇怪吗?啊~还有你那个所谓的姐姐,她是不错,可惜也是,太小了,根本不适合兔子的工作。” 黑雾在洁白的大理石地砖上蜿蜒前行,蛇一般丝丝缕缕的缠绕在素盏市的神官服上。 “你觉得,那位掌握了命运的第二王权者,在暗地里掌控了这个国家半个世纪的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为什么要这么不适合的你们成为兔子呢?难道就因为你们刀法超群?” 素盏市的心里小小的颤动了一下,但表面上依旧不为所动,沉声说道。 “我可不是来找你讨论这个的。” “小女孩,你可别小看任何一位王权者啊。”德累斯顿笑盈盈的“素盏佐太郎应该也是知道的,国常路知道他在自己家的地下室干什么的事。” “可是他相当狡猾啊,须势理接触我得来的那些情报和资料都原封不动的送到了他那里一份。近些年他和七釜户化学疗法研究中心的御搥高志一起,当真是研究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出来。” “所以啊,我们胸怀天下的御前大人就只好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你和那个田心从地下室出来以后,素盏佐太郎提出将你们送进兔子培养,也没有拒绝。” “一切都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而你们,则是那少数的牺牲品。” 素盏市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那天,从那个绝望的地狱里重新回到阳光的庭院时,明明还恶毒的在心里为自己的获救而感到庆幸。 紧握刀剑,侥幸的在心里许下‘要救妹妹’的誓言。 “说起来啊,我是真的很奇怪啊,你们两个和我钟爱的须势理酱明明没见过几面呢,血缘亲情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居然愿意为了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妹妹向我这个‘一开始就不怀好意’的人求助。” “我不相信啊,血缘啊,爱啊什么的。”德累斯顿弯下腰,亲昵的凑近了素盏市的耳垂“你在高兴吧?你因为妹妹的牺牲而获救了,要是一开始的时候,和你那个姐姐跑到那个男人面前低声下气的说‘我们什么都会做’的话,我钟爱的须势理就可以不用遭受这种虐待是不是?你只是在愧疚而已,在自我满足的同时又因为良心的谴责惶惶不安。” 啊,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把妹妹卖给魔鬼,换回了自身的安宁。现在又不自量力的向另一个魔鬼许愿要救回妹妹,结果就是再一次让妹妹被魔鬼盯上了。 “市啊,你拯救不了任何人。”德累斯顿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个世界没有谁可以完全拯救另一个人,大家都只要拯救自己就行了。” “市,你不想远远逃开这个素盏家吗?我知道的,有一个机会,让你一点痕迹也不会有的离开素盏家。” 她从神官服的內怀里掏出黄金的面具,黑色的雾气迅速腐蚀了那个特制的黄金面具,几秒之后,那个面具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end 第五章.风雨欲来 大贝阿耶觉得,大概是天气太过于炎热的关系,热的她眼睛都花了。 现在差不多是夏季里最热的时候,花园的树荫里都‘滋滋’的冒着热气,就算是知了都躲藏了起来,偌大的花园里除了远处街道上的鸣笛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所以说,肯定是热昏了吧。 不然的话,她怎么看见猿比古身边有一个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子呢? 今天是大人们聚会的日子,但凡是有那么一点关系的人都来了。在这一堆亲戚中唯一年纪相差不多的小辈中就只有阿耶和猿比古两个人。那个女孩子肯定是个猿比古偷偷放进来的外来人! 刚刚还在前厅那里被那帮大人和猿比古比来比去的阿耶,从出生开始就被和猿比古比来比去的阿耶,从来没被猿比古正眼瞧过的阿耶,从心底里,升起了一点小小的得意。 抓住了,猿比古的小尾巴! 伏见猿比古现在十分的烦躁。 本来跟那个‘从遗传学角度来讲是母亲’的人来参加这个全是无聊大人的聚会就够烦躁的了,但是须势理的突然出现让他心情好了不少。虽然他本人并不想承认。 算起来,这个家伙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消息了,所以一开始的时候猿比古先是吓了一跳,之后就打算不理会这个一声不吭就消失的人的。 身体虚弱一直都在住院的话,一声不吭就失踪的话肯定很让人担心的好不好?稍微一想都是一些糟糕到不行的后续! 想起须势理曾经说过的话,伏见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冒着被伏见仁希察觉到蛛丝马迹的风险,伏见偷偷黑了医院的数据库,将近期死亡的名单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并没有找到须势理的名字。这下他安心了一点,又去找了医院的住院记录,同样没有关于须势理的任何记载。 烦躁。 “猿比古?”须势理小心翼翼的看着后脑勺朝着自己的伏见猿比古,感觉自己的小伙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伏见抬脚就走。 双手插在裤兜里,伏见暂时忽略身后女孩子的小声的,焦急的叫声。他记得这个花园里有个小喷水池,有点荒凉,平时没什么人过去。 “猿比古,猿比古!” 看见伏见离开的身影,须势理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她速度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故意大步走的伏见。 “猿比古,我……” 伏见一把甩开须势理。 莫名其妙就失踪莫名其妙就出现,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啊可恶?亏我还那么……不不不!我才不担心这家伙呢!一开始就是这家伙自己贴上来的!我才不对这个可恶又任性的家伙感兴趣! “别跟着我!反正我就是个你打发时间的人吧?”想也没想就说出口了,伏见总是不自觉的就把事情向坏的方面想,对于在梦中相遇的须势理,他总是抱有一种奇怪的感情。“对于你这种有能力的人来说,再找几个和我一样的聊天工具都一样吧!你也说过吧,你就是不经意同调到我的梦里的,那这样的话就再去找几个啊!不要来烦我……” 见到须势理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就像是被仁希破坏的魔方,一下子就全都变成了划伤人的刀子。 他痛快的说着,一股脑的发泄自己的不满。 或许还有什么别的?他说不清。 “不是的。”须势理小声辩驳“不是这样的啊。” 她松开了拽着的袖子,但马上又紧紧地拉住了伏见露出的一截手腕。 “猿比古,猿比古是不一样的!” 伏见听见了哭腔。 “你,说什么。” “我,我不认识猿比古啊,猿比古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须势理低着头,有点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伏见只看见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沿着须势理没有一点婴儿肥的脸颊流淌下来。 “我只能,同调到自己知道的存在。”努力憋住眼泪“我之前,完全不知道猿比古的事情!猿比古和其他人根本无法比较!猿比古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取代的!也不是什么聊天软件!” 伏见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这次是想给猿比古一个惊喜才,才,没有,去找你。” 在伏见眼中‘消失’的这三天里,须势理跟着德累斯顿学习怎样使用自己的能力。确实如那个女人所说,她的所思所想,她都清清楚楚。 德累斯顿是个好老师,在她的精心教导下,须势理很快就能活用自己的能力了。而且作为王权者体系的选拔者和力量来源,德累斯顿从这些王权者的记忆中得到了不少关于战斗的记忆,也一股脑的全传递给了须势理。 “我有好好的想过,想在现实里和猿比古一起的事情。” “努力练习了很久,才终于可以同调到猿比古,具现化在现实里。” “……” 想说点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伏见看着须势理抽抽搭搭的,用袖子擦眼泪,抿了一下嘴,从衣兜里掏出手绢递了过去。 “……啧,我知道了,嗯……是,是我不对,你也小声一点啊,被人发现很麻烦。” 须势理擦眼泪的动作停了一下,其实察觉到伏见递过来的手绢的时候她就一点也不伤心了。 但是,可能是头一次感觉到这种真心的,不因愧疚的原因而被人所重视的感情,她不知怎么的就想撒起娇来。 不理他。 伏见嘴角抽了一下,呼了口气。把手绢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强硬的拽下须势理擦眼泪的手臂,又扣住了须势理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啧。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丑死了。 “丑死了。” 说着嫌弃的话,轻轻的擦掉眼泪。 “我只说一次。”回想起自己说的,那些真的很过分的话,伏见就觉得脸上的热度在逐渐升高“……”深呼吸“对,对…不起啦。” 素盏须势理委屈的盯着他。 伏见猿比古对这种状况完全没有一点应对措施。 “好吧。”最终他败下阵来“我也——” “喂!猿——比——古——你在干什么?” 大贝阿耶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超级好的气氛。 须势理被吓到了,反应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解除了能力消失了。 伏见感觉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女孩子的温度,还能感觉到皮肤莹润的质感。 他试着在内心里呼唤了几声,然而没有一点回应。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碍事的!!!!! 须势理躺在德累斯顿石盘上,在蔚蓝的真理之海中醒了过来。 “又哭又笑的。遇见什么了?”透明的,黑色的手温柔的拂上脸颊,德累斯顿温柔的问道。 “……没什么。” 虽然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不知怎么的,须势理觉得脸颊有点烫。 那个时候,猿比古要说什么呢? “是么。”将须势理的窘态尽收眼底,德累斯顿好笑的说“耳朵都红了。” “……” 须势理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袖子里。 “好了。”见到她真的害羞了,德累斯顿收起了调侃的语气“该醒过来了。有人要找你呢。” 感觉那个小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德累斯顿安抚的摸摸须势理的头发。 “别担心。是你的姐姐。” “去吧。” 素盏市在门口徘徊了很久。 她还没有办法,从那段黑暗的日子里走出来。 这扇门,是所有人的痛苦之源。 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灵的。 她今天请了一天的假,待在宅子里,可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去找须势理。 “你太小看须势理啦。”那个人的声音包含了浓浓的,毫不遮掩的恶意“你真的觉得须势理只会同调那么简单吗?我中意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棒的孩子。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素盏市使劲甩甩头,像是要把这些都甩出脑袋。 够了!已经够了! 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 已经够了吧,已经要疯了。 看见这扇门就想起了自己生不如死的样子。 看见须势理麻木的脸就想起那个恶心的自己。 她风一般从门前跑走了,头也不回,那些回忆都是长着利齿的野兽,它们紧紧地追着她,一刻也不停,稍慢一点就要被啃食的体无完肤。 那个女人说得对,这个世界上,谁也救不了谁。 就连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素盏市一口气跑出了素盏大宅,跑出了很远,死命的扯着头发,跳进了一个水塘里,抽出自己的佩刀,发狂的砍着空气和水流。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气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气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气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气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通通都给我去死啊! 最后她扔掉了佩刀,向后一仰,激起大片的水花。 给我……去死啊。 眼泪顺着脸流到头发里,淹没在水池里。 不管是选出这个王权世界的石盘也好,还是这个该死的能力也好,要是没有该多好啊。 不。 归根结底都是没用的,无能的,弱小的自己!!!!! 靠着妹妹的牺牲才苟活的自己!!! 水面又开始一阵阵的泛起涟漪。 有人踏进了水池。 “你在做什么?”是田心的声音“会着凉的。” 素盏田心还穿着那套神官服,还带着兔子面具。看样子是刚从御柱塔赶过来的。 素盏市不说话,呆呆的望着天空。 “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素盏田心也学着素盏市的样子躺下来。“你总是爱钻牛角尖,这样不行。” 素盏田心的手拨开水流,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素盏市的手。 沉默。 “和以前一样啊,我们拉着手,仰面躺着,谁也不说话。”许久,久到月亮已经变得又大又圆的时候。田心说话了。 “那是因为只有握着手才能得到一点安慰。感觉有希望活到第二天。” “是呢。”田心用了十足的力道,握紧了市的手。 “姐姐,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地下室看须势理的呢?” 素盏市的音调怪怪的,和找到日记本那天一模一样。 “你也没从那些记忆里走出来吧。你,看着须势理的时候,在想着什么呢?” 素盏田心没有回答。 “你也同样没有忘记吧。我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能走出来。” “这种事情,忘得掉才是不可思议的。” 田心淡淡的说“你在因为这种事情而颓废吗?”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努力想办法,把须势理救出来。我看着须势理的时候,只是抱着这个想法而已。” “……”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姐姐。 松开市的手,田心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半死不活的妹妹。 “听好了!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还不如行动起来。别忘了,我们是谁救出来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她说完就走了。 素盏市不为所动,依旧呆呆的望着早已漆黑一片,没有一颗星子的天空。月亮早就被飘过来的乌云遮住了,风呼呼的刮着,炎热的夏夜阴冷了起来,云层间时不时有闪电划过,远方隐约传来雷鸣的闷响。 暴风雨就要来了。 “哼,哼哼哼,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素盏市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角咧开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一开始她闷声笑着,后来逐渐笑出声来,最后她纵声大笑,整个人触电般乱颤。 大雨倾盆。 那些水滴砸在她身上,又滚落到暴涨的水池里。 恐怖的笑声戛然而止。 “姐姐……须势理……” 她脸上满是水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哭了。 ————.end 第六章.我的兄弟姐妹 对着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究竟是自己还是另一个人呢? 关于这个问题,素盏湍觉得,应该是另一个自己。 镜子里的,是别人眼中的自己,镜子外的,是心里的那个自己。 在素盏湍的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中,他曾经是有一个不错的……和如今相比较是一个不错的家庭。总是温柔笑着的妈妈,在家也是一副社交脸的,基本没什么深刻印象的父亲,规规矩矩的,有点老成的,总是不放心弟弟妹妹的姐姐,还有脾气暴,疯丫头似得妹妹。素盏湍自己也是个淘气的操心孩子,但是和妹妹市一疯起来就像一匹挣脱了缰绳的小马驹不同,素盏湍是个狡猾的调皮鬼,总是卡在妈妈绝对不会生气的底线上。 所以市得到了妈妈‘亲切’的关怀和教育,而狡猾的湍则得到了妈妈无奈的摸头。 就像是普通的,过着穷极无聊生活的一家人。 就算是后来姐姐和妹妹都被父亲带走送去学校学习(妈妈这么说的),素盏湍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微妙的有点妒忌之外(不知道为什么和妈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叹了口气),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他又遗忘了这件事,专心致志的缠在妈妈身边,在日历上画上一个个红圈,数着姐姐和妹妹归来的日子。 一家人很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但是和妈妈在一起,倒也不是特别寂寞。父亲似乎是更喜欢女孩的关系,对两个女儿尤其上心,素盏湍模糊记得以前的父亲似乎也是很中意自己的,但是自从一次体检之后,父亲对待自己就逐渐冷漠了起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妈妈还在,姐姐和妹妹也不会离开。 他本来以为生活就会像这样一直持续着,持续到姐姐妹妹回到这里或者自己也去上学的那一天。 他撑着身体,虚趴在妈妈平坦的腹部,大概十个月以后,他就可以和妈妈,还有这个弟弟(也许还是妹妹)的家伙一起生活。 “这个孩子,是我的希望。”妈妈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和。 “那我呢?”几乎是炸了毛,他心里咯噔一下,像个猫科动物一样弓起身体。“湍呢?”想了想“姐姐呢?市呢?” “你们是我的天使。”素盏稻香笑了一下,端详着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紫色头发和蓝眼睛。 被安抚了的湍哼哼了两下,翻身紧挨着妈妈躺下了。 “田心,还有湍和市,都是妈妈一个人寂寞的时候来到妈妈身边的小天使。” “妈妈爱着的小天使。” 回忆戛然而止。 素盏湍靠在道场外的墙上,睁着眼睛凝视天上刺目的太阳。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愿意去回想。 墙的那端是素盏须势理学习的地方吧。 他烦躁的甩了甩头,离开了。 墙内。 须势理停下挥刀的动作,德累斯顿早就在须势理察觉到有人接近前隐去了自己的踪迹,因此素盏市走进来的时候偌大的道场里只有须势理一个人认真的练习着。 素盏田心紧跟着素盏市的脚步,那个暴风雨之夜过楼后姐妹间又回到了原先的相处模式,那种姐妹间不冷也不热的状态。 市自从从地下室走出来以后,性格就变了很多。 田心还记得,市小时候的样子,调皮的不像个小女孩,神采飞扬的跟在湍的身后,被湍带着玩,被他坑了都不知道。 可现在市笑着,田心却感觉不到以前那个开朗的小女孩了。 “田心姐姐,市姐姐。” 须势理有点不自然,她眼光吧四处瞟了瞟,没有德累斯顿的身影。 田心和市马上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须势理一出生就被素盏佐太郎抱到了地下室,剩下的姐弟三人一直没有机会见好好的上一面,后来田心和市因为加入了非时院,偶尔也能偷偷摸摸的去看看这个妹妹。湍是后来加入的,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个地下室是父亲安排给他的姐妹们上课的地方。 说起来,他们四个人也就见过不几次,还是自己提议的。 将须势理的异状归结于她还有点怕生。田心只觉得眼睛里酸酸的。 市皱皱眉,想起了那个漆黑的女人。 不过她没说什么,露出了一个微笑。 田心带来了一个食盒,在三人各自落座之后把这个黑底红漆的精巧盒子打开,里面是六块热气腾腾的点心。 “你尝尝。”田心用筷子夹起来一块,放到须势理面前同样是黑底红漆的小碟子里面去。“这是我刚做的,樱花馅儿。” 须势理双手捧起小碟子,接下了田心夹过来的点心。表达了感谢之后,须势理拿起自己的筷子,犹豫了一小会,小咬了一口之后,就放回了碟子里。 市自己夹了一块,她没把它放进盘子里,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做的挺像。”市露出了一个有点复杂的表情。 “是吗。”田心了然的笑了笑,这时她才想起一边的须势理听不懂,摸摸她的头解释起来“这是妈妈在我们小时候常做的。” “嗯。”须势理乖巧的点头。 在田心的记忆里,素盏佐太郎是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手的人,素盏稻香是第一个对自己微笑的人。 素盏田心是被素盏佐太郎从七釜户的孤儿院里收养的,把她生下来的父母惊恐的发现自己不足一个月大的女儿居然能熟练地摆弄着家里早就坏掉的收音机,她水润的眼睛开始无机质化,把收音机拆成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零部件。 然后她就被那对胆小的父母抛弃在了七釜户孤儿院的门口。两个月之后被素盏佐太郎收养,交给他的妻子——素盏稻香抚养。 “不是稻香夫人。”她蹲下来直视自己的眼睛“是妈妈。” “对我来说,田心是很乖很乖的,是我喜欢的,期待的孩子。” “那个时候,正好樱花开了,所以就做了这个。” “是只会做这个。”市纠正“妈妈她只会做这个。” 须势理低头不说话,手从巫女服的袖子里伸了出来,摸摸放置在一旁的‘信’。 “照猫画虎而已。”田心从自己的回忆里脱出来,自己也夹了一块尝了一口“市,你喜欢吗?” “没妈妈的甜。”市已经解决了自己的那块点心,她闭了闭眼,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你每天都在这里练习剑道,家主给你安排的老师呢?” “他给我安排了挥刀训练,回去了。” 须势理面不改色心不跳,按德累斯顿教的说辞回答。 其实那些素盏佐太郎安排过来教导须势理学习训练的人早就被德累斯顿处理掉了,现在须势理所有的课程都是由德累斯顿教授的。 “这样啊……”也不知道市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轻飘飘的略过了这个话题。“好好学吧。” 她伸手,几下就把须势理的脑袋揉成了鸡窝,脸上的笑容明亮到晃人,看她这副样子田心楞了一下,感觉以前的那个市又回来了。 “须势理啊,我们以前偷偷发过誓要救你出来,可惜我现在觉得我已经救不了你了,你会原谅我吗?” 田心显然没想到市会当着须势理的面说这件事,她刚想说几句什么就被市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让我先说完。’ “我啊,不是个好姐姐,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太好了,后来知道了真相,也没有胆子跑到素盏佐太郎那里去。” 素盏市低着头,不敢去看妹妹的脸。 那张脸上是什么表情呢? 素盏市想起了她第一次偷偷去地下室见须势理的时候,她告诉她总有一天会把她带出去的。 “你是谁?” “我是要保护你的姐姐。” 那个时候的对话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但今天这个时候我居然要违背我的誓言了。 “总而言之,以后就学着自己保护自己,自己拯救自己吧。” 别过脸,用力揉了揉须势理的脸颊“我把‘仁’送给你。好好学拔刀术。” 她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信’旁边的,有着乌黑刀鞘的打刀。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午后的光幕里。 素盏市走了之后,没一会儿素盏田心也告别了须势理,拎着空食盒神色匆匆的走了。 “你很开心啊。市的话让你这么开心吗?” 德累斯顿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看着须势理有一下没一下得摸着自己膝盖上的两把刀。 须势理没有搭话,蓝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德累斯顿也不生气,她拿起了田心留下的点心,凑近了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没吃,放下了。 “扔了吧,做的一点也不好。”她说。 对于德累斯顿的行为,须势理不闻不问,任由黑雾将其吞噬殆尽。 “我还是很喜欢姐姐和哥哥的。”须势理小声说“但是大家,好像都不怎么喜欢我。” “我能听见的,大家都在想什么。” “所以,今天市对我说的话,我很开心。” “我出生的时候,妈妈死去了。所以大家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怪大家。” “今天市说完的时候,好像卸下重担似得,很轻松。” “这样就好了。”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啊。” 德累斯顿笑了笑“但是人啊,还是要贪心点好。” “我很爱须势理。”德累斯顿说“很爱很爱。” 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她从后面环住这个瘦小的女孩。 “只要这样就好了。” ——end 第七章.我们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素盏市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果然啊,田心的性格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你肯定又要来对我说教了吧?姐——姐—— 但是我已经不想再听你说教了,已经什么意义也不剩了。再说了,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救须势理吧。 她干脆停下脚步,等着田心追上来。 开诚布公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里是花园里的一个小巷子,小巷子很窄也很短,不过六尺的宽度几步的距离,周围是灰色的水泥墙面,夏天的时候这里爬满了爬山虎,因为照不到阳光,那绿色浓稠的发黑,和小巷尽头茂密的嫩绿色灌木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望着和以往一样蔚蓝的,被两堵墙分割为一线的天空,她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和那两个人一起,被妈妈抱在怀里,伸手去触摸的天空依旧高悬在我们头顶。 可是我们三个人,已经都不想去触摸那片天空了。 她这么想着,想的出神,连田心阴着脸来到都没有发现。 “你想做什么?”她显然是气急了,声音抬高了不少,对她来说几乎是嘶吼的境地“回答我!素盏市,你回答我!” 回答你? 她嗤笑。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 “姐姐啊,放手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显得无比真诚。“我们干不成的,何况你我都不过是抱着自己的目的,却打着正义旗号的虚伪家伙。” “你敢不敢说出来?你这么多年,每天夜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那家伙,德累斯顿说的一点错也没有,他们不过是才见过几面的亲人,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而且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有不可逾越的深渊。 “你也给我出来。”素盏市的目光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停留了一会儿,从刚才开始那边就一直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视线“你也有很多话想说吧?” 素盏田心之前被气昏了头,完全没注意这条小巷子除了她们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存在。闻言,她立刻恢复了些许的冷静,向那片灌木丛看去。 素盏湍平静的走了出来,穿着素色的和服,额发微微遮住了眼睛。 “你说的没错。”他平静的说“关于须势理,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说。” 初春的时候,偶尔还是会下雪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得阴沉沉的,然后细小,破碎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不一会儿就在房檐上,地面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绒毯。 那天是场倒春寒,雪下了好大好大。气温骤降,竹水具里的水保持着流动的姿态结成了冰。院子里又回到了寒冬时分的景色,天和地尽是一片白茫茫的,好像一条从天上流下来的河。 “好冷啊。” “可是在妈妈的怀抱就不冷了。” “天气再冷一点吧。” “下雪之后的两天是最冷的时候。” “那也就是说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赖在妈妈怀里了。” 妈妈好笑的看着他们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你推我桑,闹作一团。在他们闹得快要从怀里摔下去的时候长臂一揽,牢牢地抱住了三个小家伙,和服宽大的袖子和被子一样盖住了他们肉乎乎的小身躯,只有圆润的脸蛋露在外面。 “这么大了还爱撒娇,真是让人苦恼的孩子啊~”女人这么说着,好看的脸上摆出了为难的表情,眼睛却弯弯的。满是笑意。 “我要一辈子赖在妈妈怀里。” 说话的是素盏湍,在妹妹市的面前,为了妈妈温暖的怀抱,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前几天还嚷嚷着的‘兄长的尊严’。 “不要脸。” 对于素盏湍的这种无耻行径,素盏市大声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嫉妒)与谴责之情。 当然,她这种毫不淑女的发言也得到了妈妈‘爱的教育’。 田心揉揉妹妹头上的大包,趁双胞胎借着和服袖子的掩护,你来我往拳打脚踢的时候,一点一点的蹭了上去,把脸埋在妈妈的颈窝里。 “啊!田心趁虚而入!” 最先发现素盏田心小动作的是市,她瞪圆了眼睛,声音颤抖。 居然搞偷袭(原谅她口不择言)!!!! 素盏湍根本看都没看,人可是有两个颈窝呢!趁着素盏市发愣的功夫,发起了真正的偷袭。小黑手轻轻挠了挠市肚子上的软肉,在市力劲松懈的一瞬间踩在妹妹的腿上成功攀上了妈妈的肩膀,学着田心把脸埋在妈妈的颈窝里。把失败者不甘心的喊叫统统置之脑后。 素盏市气的咬牙切齿。 妈妈笑的前仰后合。 她终于笑够了,想去擦擦笑出的眼泪,却发现自己还抱着三个沉甸甸的肉包子。索性放弃了这个举动,她又把怀里的孩子搂紧了。 “果然啊,孩子果然都是小天使呢。” 三个小孩又软又香,听见妈妈说话,都安静了下来,趴在她怀里,抬头瞅着。大眼睛水汪汪的。 “妈妈现在啊,真是超级幸福的。不敢说是最幸福,但也一定,一定可以做到永生难忘。”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啦。”她向后一仰倒在榻榻米上“我们四个人窝在一起。” “可是,湍真的要放弃长大,一辈子赖在妈妈怀里吗?”语气一转“湍这么可爱,头发和眼睛都和妈妈一模一样,妈妈可是很期待湍长成会被女孩子追着跑的帅气少年呢!” “。。。。。。那些都不重要啦——” 素盏湍可疑的停顿了一下。 “田心和市也一样,真希望能快点长大,让我看看我家的女儿们的魅力!能吸引多少人来爬我们家的墙头!” “妈妈,你最近看太多《罗密欧和朱丽叶》了。” 稍大一点的田心脸色通红,口齿不清的嘟囔着。 市不置一词,若有所思。 “决定了!”她一脚踹开挡着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爬到妈妈眼前,大大的蓝眼睛里满是光芒“我一定会实现妈妈的愿望的!我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然后吸引人来爬我们家的墙头!” 她说的可认真,握紧了肉肉的小拳头。 时间就这么暂停了。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啊笨蛋妹妹!!!!” 被亲妹妹一脚踹出妈妈怀里的哥哥本来想要发火,结果被这番‘宣言’震住了,趴在榻榻米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声的纠正自家妹妹天真的想法。 “搞清楚状况啊你!!!” 田心终于从惊愕中清醒,她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从妈妈的怀里爬起来,顺手将童言无忌的妹妹也拽了起来,一边语无伦次的试图给自家天真的妹妹讲解,一边飞速转动着脑海里的词汇组织语言。 “不,首先我们还不可能……应该是说太小了,到时候自然会……根本不用你吸引……这么说好像也怪怪的……总之就是你不要太在意,时间一长自然就……”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脸已经可以蒸鸡蛋“总,总而言之这不是你现在该在意的事情,到时候自然就,就……” 眼见话题似乎要转向奇怪的方向,素盏湍从榻榻米上蹿起来,闪电般捂住田心的嘴强迫她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笨、笨蛋,你说太多了啊!” 认真听着田心讲话的市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姐姐在讲什么,不满的□□了对话里。 “什么叫‘不是我现在该在意的事情’啊?!明明田心和湍也没比我大多少好吗?!尤其是湍这个家伙!!!!” “那是我的台词啊!什么叫‘湍这个家伙’啊?!素盏市你给我过来!” 精力无限的双胞胎又开始上演了‘你追我打’的戏码。 “呜嗯!!好痛!素盏市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居然在雪球里加石头!!!” “哈哈哈哈哈!这是打雪仗的常识啊常识!讨厌鬼哥哥快快受死吧!” 两个没分寸的小鬼在院子里打起了雪仗,陪着妈妈留在屋里的田心听到‘加石头’之后就有点不安起来,想去制止他们这种危险的行动时却被稻香拉住了。 “没事的。”妈妈看着两个孩子扭打在血滴里,神情满足“湍和市都是很有分寸的,很关心对方的好孩子。”她转过来“当然田心也是,都是这个世界上我喜欢的好孩子。” “湍和市太活泼了,有时候总吵着妈妈睡觉。” “我倒是不介意啦~”她笑眯眯的说“我很高兴,孩子们这么黏我,说明我至少还是一个好妈妈呢。” “妈妈当然是最好的。” 田心还小,不知道稻香为什么会这么说,她隐约间,开始不安起来。 “我啊,当然想看着你们长大啊。你们究竟会成为怎么样出色,怎么样吸引人的大人呢?我不知道,你们会选择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人生伴侣,一想到这些,就感觉心潮澎湃。”她看着雪地里的两个小身影“我的孩子们,肯定不会和普通人一样。他们肯定,会干出什么大事来。” “好想啊!好想亲眼看到那一天。”稻香喃喃自语,声音小到田心听不到。 “你们以后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吧。你们也许会不知所措,也许会自暴自弃,也许心灰意冷也说不定。”把从院子里跑回来的两个冷冰冰的小孩抱进怀里,稻香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但是我都相信着,你们是让我可以为之骄傲的孩子,或者了不起的大人。” 从温暖的回忆里解脱出来,眼前的是冰冷的现实。 “那么我就直说了。”素盏湍走到田心和市的对角,三人形成了一个对立的局面“我觉得你这么做很不妥。” 他像变了个人似得,之前的怯懦和无助消失的一干二净,整个人一夜之间长大了,不,或者说他终于不肯再演了。 “哼。”素盏市冷哼一声,自从德累斯顿找过她之后,她就不相信这个宅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了。 “但我承认你的一句话。”他环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蓝眼睛里一片浑浊“我们是干不成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夹杂着自己的私心。” “我是非常不喜欢她啊,毕竟是她害妈妈难产死掉了。” 素盏湍用大拇指来回抚摸着自己佩刀的铭文。语气森冷。 “为什么她不死掉呢?” 他是认真的。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素盏湍他是认真的,想要素盏须势理去死。 田心的眉紧紧皱着,手放在了刀上,握紧,又松开了。 她在犹豫。 都是一家人,还是尽量避免动手的好。 “你这么想就太差劲了。素盏湍。”素盏市同样不想动武,可是她还是觉得素盏湍一股脑的把罪名都堆到须势理头上有些过分“你也是明白的,有些时候人根本无法选择。” “我也觉得我很差劲啊。”他的声音一下子柔和了不少,估计也是又回忆起了那个倒春寒之日。 “我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就不是妈妈为之骄傲的好孩子了。” 微微抬起头,让夏天带着热度的风吹过自己的脸颊,就好像妈妈的手在抚摸自己。 “可是这都没有用了吧?妈妈已经不在了,我是不是一个好孩子,能不能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大人……” 他笑着,表情却快哭了。 “她都看不见了啊。” 随着素盏湍的话音落下,姐弟妹之间的气氛再一次坠入冰点。 是啊,妈妈都死了。我们在世界上怎么怎么样,她还看得见吗? “我可不这么想啊。” 打破这死般沉默的,是田心。 “妈妈说了吧,她一直相信着。”田心无力的笑了笑“相信着我们会成为好孩子或者了不起的大人。” “我啊,好像一直以来就没有理解过你们的想法呢。真不是个好姐姐。”她看了一眼湍和市。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她不知道的冷漠表情“须势理也是,我要她在梦里把我们都聚起来,却一点也没考虑她的想法。” “但我还是很想救须势理。”她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至少在素盏市眼中不似作假“并不是什么为了妹妹这种理由。我所想的,就只是想让妈妈看看须势理健康长大的样子。仅此而已。”她重复了一遍“仅仅是就这样就好了。” 素盏湍静静听着,什么也没有说。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妈妈啊。”素盏市淡淡的说“我也不想为了没见过几面的妹妹拼上性命。” 那一刻她说着,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死掉了。 “我啊,之前也是觉得,是须势理害妈妈死掉的。可是后来又觉得不对,我在地下室的时候也想着,要是可以选择就好了。谁愿意当这个权外者谁当去。但是马上有意识到这是无法选择和改变的。” 眼睛有点酸,市紧紧闭上眼睛,她还不想在这里流泪,耳边却传来了那个漆黑女人的笑声。还有…… “你是谁?” “我是要保护你的姐姐。” 正因为意识到自己无法选择,才会说出想要保护你这种话吧? 希望你,至少能有个人来救你。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拯救谁,大家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我现在,只想把自己打理好。” “不要让妈妈担心就好。” 一口气的说了出来,素盏市都没敢把眼睛睁开。 这里已经没有窝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了。 有的只是抱着各种目的想法的陌生人。 “我是不会让你得手的,素盏湍。”田心说“为了妈妈。” “哼。”对于田心的宣战,湍毫不在意“别以为进了非时院我就会怕你。” 素盏市抽身离去,这个地方她真是一秒钟也不想待。 三人分道扬镳。 “我是非常不喜欢她啊,毕竟是她害妈妈难产死掉了。” “我所想的,就只是想让妈妈看看须势理健康长大的样子。” “我也不想为了没见过几面的妹妹拼上性命。” 他们三个人大概死也不会想到,他们在小巷中的谈话,全部被须势理通过‘同调’的能力听了去。 包括他们回忆起的,童年的片段。 “就算如此。你也依旧喜欢你的‘哥哥姐姐’们吗?”德累斯顿挑起一缕紫黑色的长发“须势理,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说了。”就算是听到了这种比刀子还尖刻的话语。即使它们捅进了心脏,须势理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我很喜欢我的哥哥和姐姐们。就算他们都不喜欢我。” “为什么呢?那位‘哥哥’,可是打算要杀了你呢。” 她转到须势理身前,漆黑透明的手捧起那孩子的脸颊。 须势理直视她,她也直视须势理。 一个人眼中什么也没有,另一个人眼中则是无穷无尽的黑。 “因为他给过我一块糖。” 许久,须势理慢慢的,淡淡的说。 “我想见猿比古了。” 他的梦境里,不再是一片纯粹的,有生命的青蓝只色。 这里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是一个标准的日式宅院的里面。 他的梦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须势理呢? 伏见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扫视了一圈,再三确定没有须势理的身影。最终他把目标定在那件屋子里,抬脚向屋里走去。 在屋子外围的木制围廊上脱下鞋子放好,拉开纸门。宽敞的和式房间里除了铺着整齐的榻榻米外一无所有。 须势理跪坐在房间中央,发梢衣角整整齐齐,低着头不发一语。她穿了一件宽松的女式和服,萱草的颜色,那件和服肯定不是她的,伏见随便看了一眼,那大概,是她哪个女性长辈的,估计是母亲的。 她沉默。 伏见只能听见风呜呜吹过的声音。 “猿比古,有妈妈吗?” 他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随意的坐在榻榻米上,用余光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须势理有点不对劲。 “……谁都有的吧。” 他随意的回答着,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印象,那个仁希的妻子基本不回来这个房子,据说是一天到晚都忙着商社的事情,所以吃住都在商社那边解决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也没见过那个人几面。” 他多说了几句,想借此让须势理抬起头来。可是没能如愿。 “我今天啊,见到妈妈了。” “嗯。” 本来还想加一句别的什么的,但是伏见没有说出口。 “妈妈,很爱须势理。但是却因为要把须势理生下来死掉了。” 伏见静静听着,也许这个时候他应该安慰须势理几句的。但是他自己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也没见过什么人来安慰过他。 那些打雷吹风,伤痛发热的夜晚,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抱着终端机或者笔记本,缩在被窝里熬过来的。 “须势理还有哥哥和姐姐。”她继续说,声音平板,就像说着无关自身的故事“哥哥和姐姐窝在妈妈怀里取暖打闹,大家都是笑着的。” “但是,妈妈死掉之后,哥哥和姐姐就没有那样笑过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从伏见没有关好的纸门的隙缝里飘了进来,很快紧挨着门口的榻榻米上就铺满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哥哥和姐姐,不喜欢须势理。却给了须势理一块糖,还对须势理说会保护须势理。” “所以那个时候,明明知道他们是怎样想的,但还是,忍不住觉得相当温暖。” “还是,很喜欢哥哥和姐姐的。” 屋里越来越冷了,有细小的水汽在墙面上凝结成冰,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将这件屋子变成了一个冰屋。 伏见感觉,有什么比冰雪还要冷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哆嗦了一下。 “那你……父亲呢?” 他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父亲’这个词汇。 “家主大人……”须势理想了一会儿“他只要我乖乖在宅子里呆着就可以了。” “这样啊……” 伏见想,也许须势理和自己是一样的吧。 呆在没有生气的宅子里,周围是一群无聊冷漠的,也许是冷血的亲戚。 她身体不好,所以每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被允许出去,所以只能将精神寄托在梦境中游荡。 “你是,想找个人撒娇么……”本来他想用自己一贯的讽刺语调说出来的,可是到了嘴边,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用一种近乎是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在幼小的年纪孤身一人,这种滋味,有谁能比伏见猿比古更清楚呢? “不是的。” “我已经明白了,撒娇是没有用的。” 伏见楞了一下,又很快理解了须势理的意思。 “啧,那你想怎样?”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也开始有点不耐烦起来,但伏见没有忘记须势理的异样,他试图弯下点腰,看看须势理的脸。 “你今天很不对劲啊须势理,有什么就给我老老实实说出来,我可没有耐心听你在这里说这些事情,话说回来那天你为什么直接跑了啊,之后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大贝那家伙,跟个傻子一样……”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时不时蹦出一个‘啧’来,看着是在抱怨须势理偷溜,实际上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话题。 那些冰和雪已经把他们包围了,伏见的肩膀和须势理的衣服上落满了大朵大朵的雪花。 这些雪花,都是孤单痛苦的回忆。 须势理听着伏见一个人的碎碎念,把头靠在他同样瘦小的肩膀上。 莫名的,也许是心有灵犀,伏见停下了没有意义的自说自话。 “你想说什么就快说。”他故意说得很凶。 须势理没有答话,只是伸出双手,拥抱了他,把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 又是那个比冰还要冷的东西,滑进了他的衣服里。 冰已经把他们的腿都冻住了,再有一会他们就会变成一座冰雕。被掩埋在这片白茫茫的梦境里。 冰还很薄,动一动就会碎掉,可是她没有。 他也没有。 “猿比古。” “什么。” “如果,我拥抱了你,你会喜欢我吗?” 紫黑色头发的女孩趴在他耳边,声音模糊在满屋的风雪里。 他回以一个拥抱作为回答。 ——.end 第八章.时之洪流 1999.07.1414:11分赤之王伽具都玄示威兹曼偏差值持续上升王权爆发的征兆出现 1999.07.1414:23分黄金之王得知此事命令非时院先遣队成员前往神奈川探查素盏市接到调令动身前往神奈川 1999.07.1416:52分赤之王伽具都玄示王权爆发王剑坠落伽具都玄示确认死亡神奈川70万人因此遇难当时在场非时院成员全部死亡尸骨无存 1999.07.1416:54分由于赤之王王权爆发的连锁反应青之王羽张迅威兹曼偏差值持续高速上升王权爆发征兆出现 1999.07.1416:56分青之王羽张迅被属下善条刚毅杀死 素盏湍独自一人来到她的墓碑前,,放下一束风信子。 她的墓碑前已经有了一个黑底红漆的食盒,素盏湍摸了摸,还温着。 他想露出一个微笑,却哭了。 素盏市的死讯,是德累斯顿带来的。 须势理挥剑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 “是这样啊。” 她的眼睛像是湖水蔓延于冰面,太阳投下的光辉使其闪闪发光,而这份温暖却传递不到湖底。 “原来她已经死了啊。” 2000.11.06素盏湍加入非时院 他穿着黑底金纹的神官服,跟在素盏佐太郎身后,与素盏田心擦肩而过。 (注释:以上时间皆为本人杜撰) 2005年春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可是伽具都事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或许是别的什么,散发出了血腥味吧。 自从前代赤之王伽具都玄是死亡之后,德累斯顿石盘并未选择出新一任的赤王,素盏佐太郎一开始喜不自胜,后来德累斯顿石盘久久没有消息,须势理那边的试验又迟迟没有进展,他才开始着急了起来。 当然,他心中焦急如火,表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悠然自得,游刃有余的神情。 坐在七釜户化学疗法研究中心顶层七楼的院长办公室,因为是医院的关系所以这里并不是很高,比不上那些摩肩接踵的水泥森林,与第一高楼御柱塔更是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从这里向外张望看到的景色有限,看到最多的是那些现代感极强的玻璃幕墙和纵横交错的柏油公路,简单的城市绿化和耸立的路灯,,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每天看到的都是这种景色,人的心是会怠惰的。 想要将世间美景尽收眼底,就要站到最高的地方去。 在此之前,我们无需在意其它。 素盏佐太郎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咖啡上。余光中的御槌高志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正在向他手中的咖啡中加入一颗方糖。 素盏佐太郎眼眸中略过一抹深沉的黑。 德累斯顿石盘一直没有动静,着急的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毕竟他手中还有须势理这个天资出众,堪称绝无仅有的成王材料。而御槌高志手中除了‘中心’高端的实验室和齐全的资料数据以外一无所有。 须势理是他手中的王牌。 想到这里他安下心来。 两人谈着无关紧要的话题,谈论着天气和股票,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想说的不仅仅是这些,但是他们谈论了将近十分钟的债券,依旧没有谁提出那个‘条件’。 这是一场战争,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素盏佐太郎最想要的是代表了力量与暴力的赤之王,但是代表制衡与秩序的青之王也不是不可以。 总而言之他已经不想在非时院继续干下去了,须势理成为‘王’之后就可以以她为借口脱出非时院,又可以以她为傀儡,参与到这场王权者之间的争斗去。 国常路大觉在御柱塔太久了,是时候换个地方养老了。 他毫不掩饰的笑了一下。继续投入到这一场似乎没有尽头的博弈中去。 2005夏 素盏佐太郎正式与御槌高志合作。 素盏佐太郎提供与德累斯顿石盘沟通的最佳材料素盏须势理,御槌高志负责将素盏须势理的能力开发,达到权外者最大值。倘若素盏须势理成功被德累斯顿石盘的王权者体系选中,则由素盏佐太郎出面,帮助御槌高志脱离黄金氏族。 2006年春 伏见猿比古升入日向中学。 素盏须势理被秘密运往七釜户化学疗法研究中心。 自从伽俱都事件发生以来,德累斯顿就被黄金之王更加严密的看管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也许是发现了自己手下的小动作,或许是感应到了德累斯顿石盘的异样,总之御柱塔最顶层的石盘之间现在全面戒严,除了黄金之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进入这里,甚至连原先守卫在这里的兔子也一并撤走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德列斯顿无法像以前一样随意的将自己的意识体侵入现实去找须势理。 是以德累斯顿现在只能将自己与须势理的梦境连接来交流沟通,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设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须势理没有回应她。 时间回溯到几天前。 自从前代赤之王死后,素盏佐太郎就显得很兴奋。他大概是看见了自己夙愿实现的曙光,不再允许须势理走出地下室,将所有教导她学习的教师请到地下室教学,一面加大了试验的进度。 她撸起袖子,从来没有被太阳照射过的病态皮肤上伤痕累累,注射针眼和束缚过后的勒痕触目惊心。 “我的小须势理啊,你是多么适合红色啊!” 因为那个男人的命令,须势理的着装从来都是那套白衣红裙的巫女服,紫黑色的头发也有模有样的用白色檀纸在发尾处束起。完全是标准的巫女打扮。 须势理放下袖子,抱着腿蹲下来,下巴搁在膝盖上。 这些年里素盏佐太郎因为急于让她成为赤王而开始逐渐焦躁起来,不仅命令素盏家的研究他团队加快进度,最近还与黄金之王名下权外者机构‘中心’的最高负责人御槌高志合作,二人狼狈为奸,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须势理就已经不在素盏家的地下室里了。素盏为太郎看中了‘中心’中完备的科研设备,将须势理送到了御槌高志手里。现在被关在‘中心’地下建筑的最底层。 所幸的是御槌高志为了实验效果而没有限制她的能力,所以她还能在梦中见到伏见猿比古。 要不是有他,须势理想自己肯定早就疯了。 就算是在这样残忍的试验中,素盏佐太郎仍旧没有停止对须势理的家族训练。 是以这段时间,她变得很虚弱。 这种情况在梦境中尤为明显。 须势理向伏见猿比古坦白了自己权外者的身份,但是在伏见询问自己在现实中的情况是却撒了谎。 “我一直在生病,家主大人不允许我出门。” 几乎是想都没想的,须势理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导致伏见一直认为她是个生在家教森严的大家族,不被允许外出的病弱大小姐权外者。 “你最近又严重了?”伏见看着须势理几乎写着‘病入膏肓’几个大字的脸,又看看须势理相比起同龄人更像个□□岁幼儿的身材“啧!身体不好就别乱用能力啊笨蛋。” 随着年龄见长,伏见对权外者的了解也渐渐深入,也非常清楚一些能力的过度使用是对使用者身体的一种慢性消耗与伤害。 “没有那么严重啦……”须势理讨好的拉住伏见的手,把脸凑近伏见“猿比古,我没有觉得很勉强。” 关于上面这一点,须势理真的没有说谎。 自从与德累斯顿石盘的意识体在现实相见以来,须势理与石盘之间的联系恐怕可以与王权者相提并论,如果抛去王权者不提,须势理就是最接近德累斯顿石盘的权外者。能力的增强带来了身体的改变,而且由于石盘的偏爱,须势理使用异能时大部分能量由德累斯顿石盘直接提供,不需要须势理费神。否则她真的没有办法在素盏佐太郎安排的训练中挺过来。 但即使是有德累斯顿的支持,须势理仍旧没有余力接受德累斯顿这种高等级的存在发送的连接。 反倒是伏见,因为并非权外者的关系,所以连接起来一点也不费力。 “……” 伏见斜了须势理一眼不再说什么。 “话说回来猿比古你的国中怎么样?有人和你说话吗?好玩吗?”伏见在前些日子说过他考入了日向学院,于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校园生活的须势理很是羡慕,这几天一直在缠着伏见问这问那。 “啧。我说你几天之前也问过这个问题吧?很烦啊。”伏见虽然表面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但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其实还是相当有耐性的。但即使是这样也不代表他可以忍受有人反反复复的在耳边唠叨同一个问题,所以当下,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也感觉自己不对的须势理立刻就不敢多说话了。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猿比古。” 须势理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听了她道歉后面色缓和了一些的少年。 “哼。”轻轻的哼了一下,伏见也意识到了她会这样反常的原因,想到这里烦躁感多少消退了。但是…… “我说啊,你不是号称‘这要有概念就能同调’吗?”伏见轻轻的说“能不能试试同调网络进入我的终端机,这样你就能去学校看看了吧?” 之前须势理也运用过‘同调’和‘改变’技能,短暂的出现在现实中(虽然很快就被阿耶吓走了),但是这个方法确实让伏见看到了须势理行走在现实里的可能性。 但是这个方法有一个弊端。 因为须势理是通过同调‘伏见猿比古’才出现在现实的,所以换个说法,就是在须势理通过这种方法出现在现实的时候,可以算作是伏见猿比古的半身的存在。 也就是说,伏见猿比古的想法,须势理都能像了解自己的想法一样了解。而由于伏见并非权外者,二者的力量不对等,所以这种‘了解’只是单方面的,伏见并不能了解须势理的想法。 是以在须势理老实交代之后,伏见恼羞成怒的禁止了须势理再使用这种方法。 “你看就是这样,你先用‘同调’进入网络,然后在网络里同调我的终端机数据,这样你就相当于我终端机里的一个应用程序,之后由我在终端机里找到你这个‘应用程序’,用终端机的投影程序投影出来,你就能像自己出来那样看看你一直好奇的学校了吧……”他看着须势理“虽然我是不太了解你使用能力的具体方法,但是感觉上是可行的,要是不行的话……”他别过头去“上次那个方法……就允许你再用一次……” 关于这些事情其实是伏见想了很久的,须势理既然都能同调梦境这种玄之又玄的事物,那么也没有理由无法同调终端机这种实际存在的东西。 伏见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期间须势理若有所思的听着。 “嗯……”在伏见说完之后,须势理托着下巴,认认真真的想着伏见提议实现的可能性“我应该可以做到。”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我说不定都可以做到!啊,这样就可以和猿比古一起上学了。我真的好高兴啊!”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如果能成真就太好了。” “网络,终端机,应用程序,别告诉我你的真理之海里没有这些的概念。”伏见很敏锐的捕捉到须势理的低落“啧。这么简单的东西你怎么都没想到?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嗯,我试一试!”说到这里的时候须势理想起了御槌高志那张脸“可,可是我最近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可能不能时时刻刻都……”须势理看着伏见的眼睛“我……” “随你。”伏见故意装成不耐烦的样子说“爱来不来。” “嗯。”须势理很认真的点头“我会来的。一定。” 伏见捏了一下她的脸。 “啊。” 伏见不愧是天才,他的设想很成功。 ‘中心’的最底层,关押着须势理的房间正巧就有一台连接了网络的超级计算机,须势理很轻松的就通过这台计算机进入了网络。 “既然是要作为‘应用程序’进入终端机,不如直接在同调上网络数据的时候直接同调为人工智能,以ai的身份通过网络到达我的终端。”伏见来了兴致,设想了很多种情况“你进入我的终端后,我再想办法把你投影出来。嗯……不过我的手机里有一个应用程序叫‘jungle’,你小心点别去碰它。” “jungle啊……我知道了。”须势理由于得到了石盘的记忆片段所以很清楚jungle是绿之王的氏族,在2004年的时候绿之王甚至还侵入了御柱塔与号称‘最强’的黄金之王战成平手,她想劝伏见将‘jungle’这个app卸载,但由于黄金之王规制所以无法对身为普通人的伏见做出提醒,普通的谎言又无法瞒过伏见,只得保持沉默。 但是她见伏见也是对jungle怀有戒心的样子,所以稍微放心下来。 “首先,先试试同调终端,如果成功了就想办法通知我。” ‘中心’中的超级计算机不止一台,每天这些机器要处理的数据信息都是如同五大洋的海水一样数不胜数。须势理混杂在这些庞大到恐怖的数据流里,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很轻易的就溜出了‘中心’。 至于伏见终端的位置,须势理早就通过真理之海确定了。 她‘奔跑’在这个五彩斑斓的数据世界,感觉自己正渐渐从一直束缚自己的条条框框中挣脱出来,生出一对翅膀飞向另一个世界。 有猿比古存在的世界。 此时的伏见正在课堂上,百无聊赖的听着讲台上的老头喋喋不休。 明明是个连自己都比不上的差劲存在,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称之为‘老师’? 他一边这么想着,漫不经心,装模作样的在笔记本上画了几笔,左手偷偷伸到桌洞里拿出终端机摁亮,昨天须势理在梦境中说如果没有意外她大概会在今天前来,可是现在已经快九点了,终端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正出神想着的时候他感觉手中的终端轻轻的震动了一下。 他赶紧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低头查看自己的终端。 朴素纯黑的界面上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来源正是他自己的手机。 他的眼睛小小的亮了一下,点开了信息。 “猿比古。我来了。” 就好像女孩在他耳边说话,伏见几乎能想象出来她的神色语气,蓝色的大眼睛亮亮的,几乎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浮现出欣喜的表情,素白的手拉着自己的手。 “这不还是过来了嘛。”他回了这么一条信息。嘴角上扬。 “老老实实呆着,马上就要下课了。” 因为是在课堂上,上课的又是以严厉著称的井田,虽然伏见并不在意被井田叫到办公室骂一顿,但是很麻烦啊。 “好啊。” 须势理的回复很快,轻快之感满满的,都要从字里行间冒出来。 伏见将终端放回桌洞里,以一种较为随意的姿势将手摆在书桌上。和周围人正襟危坐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左手伸进左边的制服口袋,里面有一个凉凉的金属棍装物体。 那是昨天的时候用‘特殊手段’弄来的电脑室备份钥匙。 将高等级的人工智能投影出来,一个终端机还是太勉强了。他需要一台电脑。 讲台上的井田活像个破旧的老收音机,喋喋不休的讲着,顺带还自带机械摩擦般的魔性音效。 伏见心情不错,容忍度大涨,只当自己听不见。 他现在满心满心都是喜悦。 ——.end 第九章.番外-温泉 深夜时分,月明星稀。 现在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多,东堂庵里的所有人都在沉入了黑甜的梦境中,就连东堂庵的老板娘都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沉沉的睡着了。 可是阿耶还醒着。 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蜷着身子在自己的床铺上翻了个身,终端机夜间模式暗暗的光照亮了她的脸,大眼睛下面是明显的两个黑眼圈。 睡不着啊—— 把时间向前调几个小时。 今天是日向学院一年级的修学旅行日。 因为邻座的女同学,阿耶小圈子里的直子吵着想要泡温泉,又因为是刚开学需要和同学们培养感情,阿耶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也笑嘻嘻的和同伴们一起来到了箱根的东堂庵体验当地的温泉文化。 阿耶很聪明,比一般人聪明很多,很多事情都不用费心思就可以做好。所以表面上她和一群女孩子谈天说地,气氛好不热闹,但是阿耶却觉得心里好像有两个人,一个人和那些同龄人说说笑笑,另一个人听着滑过耳畔的风声,冷眼旁观自己的另一半说笑。 嗯? 那是……伏见猿比古?! 那个人病怏怏的跟在队伍的最末尾,就算是带着眼镜也挡不住脸上明显的厌恶表情。一手扶着单肩挎包,另一只手随意的插在校服里。他很瘦,校服在他身上有些松垮垮的,好像还能装进去一个人。 阿耶趁着女伴们说笑打闹的机会,不着痕迹的换了个位置,能在暗处观察到猿比古的班级,又不会很显眼。 可是,猿比古怎么会在这里呢? 阿耶有了兴致,棕色的大眼睛里闪闪的。 在猿比古班级的队伍里,像他一样的,满脸写着‘不耐烦’或者‘不感兴趣’的男生也是大有人在的,所以跟在末尾的伏见在这一点上不是特别显眼。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尤其是国中一二年纪青春期的男孩),已经开始懂得用与众不同的行为或者想法来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了。所以对于修学旅行这种他们认为小学生才会高兴的事情(典型的中二的想法),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用这种办法来为自己加分。 真傻。 阿耶不屑的想,日向学院的修学旅行并不是强制的,请假也非常容易,所以如果真的对修学旅行毫无兴趣,那么大可在之前就请假,待在家里享受三天假期。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她对这些哗众取宠的低能男性没有任何兴趣,真正让她感兴趣,或者说感到诧异的,是跟在队伍最末尾的伏见猿比古。 虽然是没有一点亲情存在的从表兄妹,但是名叫伏见猿比古的人的一些性格习惯,一直视猿比古为对手的阿耶是了解的。 比如现在他周身的‘不愉快’气场是多么真实且浓郁。 又比如他现在正强忍着什么。 再比如一些更深层次的,伏见猿比古喜欢安静与独处,像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人群聚集的场合,他是根本不会来的。 或许是为了谁来的? 这个想法像是雪崩,划过时阿耶的大脑里刹那间一片空白。她不受控制的向伏见的方向看过去,心里……五味陈杂,不是滋味。 哎? 阿耶只觉得自从那个想法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以后,自己就有点奇怪。 就算是为了谁出现在这里,也不管自己什么事吧。到底修学旅行这件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比个高下的,猿比古就算是不来也充其量会被无聊的大人唠叨几句,就算因为这件事得到了无聊大人的称赞,阿耶也不觉得光彩。阿耶想在入学后第一次的学中测试里一分高下。 但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就是一点点,却好似羽毛挠在手心一样难忍。 冷眼旁观的自己在疯狂的叫嚷,猿比古肯定是要做什么,才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阿耶突然想起了那次的家族聚会,那个她幻视的,出现在伏见猿比古身边的小女孩。 直觉觉得,也许她那次……根本就没有看错……伏见猿比古身边,确实是有什么人存在的,但是那个人很机敏,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消失了。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阿耶攥了攥拳,随即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得回应着身边女生的话,在她的那个‘小圈子’里刷刷存在感。 只是她的注意力一直没有从猿比古那边移开。 阿耶又翻了个身,把早就玩腻的终端扔在枕头边,缩在被窝里咬指甲,又想起来自己昨天才涂了透明的甲油,只得作罢。 今天她顾不得打理自己的小圈子,胡乱应付着直子和其他各种认识后者不认识的人的搭话,一有机会就注意着猿比古班级的动向。 要是真发现了什么,阿耶一定要在里面捣乱! 她胡思乱想着,没有什么章法,又记起了很多,有小时候伏见仁希那张恶意的笑脸,还有猿比古没变过的,隔着镜片的,那没什么干劲的,冷漠的眼神。 阿耶啊,阿耶想—— 有水声!!!!! 思绪被打断,阿耶侧耳,仔细听了下。 因为夜深人静,所以一些白日里细琐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睡着的人毫无察觉,但是清醒的阿耶听来就觉得有些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阿耶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就去看看,披了一件外套就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在淋浴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把巫女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边,须势理按照伏见的指导把纯白的棉浴巾裹在身上,慢慢的滑进露天的温泉池里,感觉温暖的池水把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热乎乎的,从脚趾到脸颊,没有一处不是舒服的。 池边,伏见背着身子,听着须势理入水时哗啦啦的一片水声,想到夜空下映在池水中的月亮碎成一片一片,又在粼粼波光中重聚。 须势理……肯定很白吧。 这个想法如同蛇一样让伏见吓了一跳,僵直了脊背。一阵触电般的感觉顺着脊梁骨窜了下去,在小腹处打了个转就下去了,伏见一个激灵,觉得自己腿都麻了。 他,他是怎么想到这里的啊?!!! 冷静!冷静!!伏见猿比古! 做着实际上一点也没有用的心理建设,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先把脸上的热度褪下去。 伏见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男孩,该知道的他自己在学校发的生理健康课本上都学过,但是他一向对此不屑一顾,也从来没做过梦。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伏见在安静的风中凌乱着,那边让他凌乱的对象却浑然不觉,软软的,幼猫般的声线,顺着微凉的夜风飘进了他的耳朵。 “猿比古,你不下来吗?” 伏见惊得差点跳起来,但他优秀的反射神经立刻止住了这个动作,心里乱成一团。 “不去!”他故意粗声说。 听见身后又是一片水花起落的声响,须势理大概是从水池中站了起来,害怕她就这么凑过来,伏见又慌慌张张的补充了一句。 “你!!你赶紧给我坐回去!!你感冒了我可不管!”末了,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害羞的嫌疑,他还小声的嘟囔“笨蛋。” 须势理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很是听话的坐了回去。 “我感觉的到的。”那个女孩似乎没有放弃“猿比古今天没有来泡温泉,一直呆在院子的角落里玩终端。” 在伏见看不到的地方,须势理的眼睛亮了亮“须势理想和猿比古一起泡。好不好?” 伏见感觉更僵了,须势理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贯的平静,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个与世隔绝的大小姐恐怕从没上过生理健康课程,周围也没有人告诉她这种事情。对了,她是说过的,她母亲死了,兄姐又都不喜欢她。 “好不好啊?”那个小姑娘又在催。 伏见沉默了一下。 伏见的家庭特殊,但他并不是不理解一般的小孩子对关爱的渴求,虽然他自己是个异类。伏见仁希和伏见木佐与其说是夫妻到不如说是因为什么不敢想象的一系列事情而结婚生子的,完全没有一般夫妻那种温馨的气氛,两个人之间更像是合作伙伴,伏见曾经很恶意的猜测过,也许自己的出生时一个意外,那个遗传学上是母亲的女人,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无法堕胎了。 也许她只是想有人陪自己呢,他想。 这么一来他的心就软了下来,须势理又说了几句,他就没有原则的答应了。 “这可不行啊。”靠在温泉的池边,让温热的水一直淹没到脖子,伏见感觉有什么比水还细腻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胳膊“所以说啊,太宠小鬼是不行的,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却没推开须势理的手。 但是谁知道他全身都僵硬着,心里止不住的叫苦。 “须势理,很喜欢很喜欢猿比古呢。” 她轻声说着,纤长的发丝在一片粼粼的波光中四散开来,珍珠的肌肤,蓝色的大眼睛里反射着朗朗的月光。 “能像这样,和猿比古一起,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去,或者是在教室里,都不觉得无聊,很幸福。” “啊…嗯,我知道了。” 他不自然的摸摸鼻子,接着又很好心情的捏了一下须势理的脸。 “根本不用你说。” 阿耶顺着水声来,但是很快的,那种水从高处落到地上的声音就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静悄悄的状态,但是很快的,入水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隐约间还有人细碎的话语声。阿耶仔细判断了一下方向,放轻脚步,果断的向女子淋浴间,也就是女汤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阿耶才听的清楚,漆黑的女汤里的是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不认识的女生的声音,另一个是男生的声音,有点懒懒的,好像有点熟悉,阿耶说不上来是谁。 “泡温泉真舒服啊。” “嗯。” 阿耶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更衣室,她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在外面偷听了这么久,阿耶觉得这可能就是谁在偷偷约会,本想转身就走,可脚就像生了根似得一点也动不了。 她藏在柜子后面,做贼似得偷听。 “猿比古?” “把头发盘起来,啧,自己动手。” 猿比古?猿比古!伏见猿比古!! 阿耶整个人狠狠的震了一下,脑海里炸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大片空白。 那个男声懒懒的,但仔细听的话,确实是伏见没错。 但是猿比古,会这么,温柔吗? 阿耶非常有自信,自己是最了解伏见猿比古这个人。 那个人啊,明明是什么也不会感兴趣的啊!!!也不会,很容易就喜欢上什么。 她觉得嘴里苦涩难耐,腿脚发软,向后退了一步,倚靠在墙上。 细细密密的难过。 为什么呢? 须势理回头看着更衣室,那里面黑乎乎的一团,看起来什么也没有,但是比普通人灵敏数倍的感官使她听见有个呼吸声,还有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 须势理眼神暗了暗,推了推伏见,小声在他耳边说。 “我应该走啦。” 伏见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浓的要滴出墨来,已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了,再过一会儿就会一点一点的亮起来,东堂庵里的工作人员马上就会起床工作了。 他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哈欠。 “你先走,我还想再泡一会儿。”须势理搂着他的脖子“猿比古已经很困了吧?赶紧回去睡一会儿。” 没有多想,伏见哼了一声,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等须势理转过身去之后上了岸,胡乱的用毛巾擦好,穿上浴衣就走了。 等到伏见的脚步声消失,阿耶再也听不到时,才真正平静下来。 她看着外面的温泉池。 那个女孩还在那里。 要去看看吗?看看和猿比古深夜约会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她怎么样?长得有阿耶可爱吗?入学考试的时候得到了多少学分,有阿耶聪明吗?性格怎么样? 一大堆问题卡在阿耶的脑袋里,她感觉太阳穴隐隐的胀痛,嘴里的苦涩质感愈发浓重,心里也不好受,闷闷的。 阿耶握了握拳,想去看个究竟,但是她没能迈出去一步。 一个人挤了进来,将她逼入了墙角。 这里很黑,普通人在这里的视力可见范围近乎盲人,她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娇小轮廓,看着丝毫没有杀伤力,但阿耶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小腿肚一个劲的打颤,冷汗顺着脖颈淌下来浸湿了后背的衣裳。 就像是大草原上的羚羊畏惧狮子,阿耶在潜意识里害怕眼前这个小姑娘,哪怕她比阿耶还要瘦弱和矮小。 阿耶想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冰冷冷的东西缠在自己的胳膊上。 抬眼一看,那个女孩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的手指正勾着自己的手指。 再一看,自己已经跟着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孩来到了温泉池的边上。 “我叫素盏须势理,你呢?” 自称须势理的女孩松开了手指,开始自顾自的脱下了身上的巫女服,姿态优美的叠放整齐,把自己的长头发随意的挽起来,阿耶借着黎明前最后一次明亮的月光,只看见了须势理白蛇般的脊背,天鹅的后颈,黑紫色的长发,慢慢没入了温泉。 “大贝,阿耶。”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阿耶感觉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突突的跳。 “哦。”须势理的回答显得漫不经心,她把温泉池当成了泳池,如同一条鲫鱼般四处游动,阿耶皱了皱眉,想提醒她温泉可不能用来游泳,她的脚下已经浸满了她扑腾上来的水,但是须势理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得,从池子露出了上身。 葱白的手指抵在了阿耶嫩红的嘴唇上。 “不要说话。我把你带过来可不是想听你说话的。”须势理的声音像是设定好的机械女声,提出的要求却是任性无比。 “来陪我泡温泉吧。”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阿耶出离的感到了一股怒火。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缩在不知道多少年没清理过的墙角偷听,被恐吓,狗一样被人牵着走,现在还被人命令不准说话。 血管里的血都被愤怒点燃,理智一塌糊涂,阿耶都没有注意到须势理是怎么在一瞬间从池子中央的地方来到自己面前的。 她张嘴想喊,但须势理比她更快,手指轻轻划过,阿耶就发现自己的嘴唇像是被缝上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罪魁祸首歪着头,一脸纯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阿耶。 “乖乖听话不就好了。” 自言自语的说着,须势理冰凉的手指顺着阿耶颈部的曲线滑了下来,勾住松垮的浴衣衣领,手上稍稍使力,浴衣就掉到了腰间,她的目光在阿耶的身上转了一圈之后,伸手解开了腰带。紧接着又向纯白色的胖次伸了过去…… 啪! 顾不上害怕,在强烈的羞耻心之下,阿耶伸手打掉了须势理伸向胖次的手。 我自己来!!! 她试图用眼神传达出这个信息。 阿耶在打完之后就清醒了过来,眼前这个人很危险,还是先按照她说的来比较好。在心中咬牙切齿,阿耶手上动作却不敢停,快速脱下之后就主动走进了池子里。 进去之前她迟疑了一下,选择坐在了池中被月光照亮的部分,与处于暗处的须势理正面相对。 不光是出于自身安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阿耶都想离须势理远远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想有人陪我泡温泉。”须势理通过真理之海能够很清楚的知道阿耶的想法,她看了看阿耶,解除了自己对阿耶声带的‘改变’。 “咳咳——”话语权重新回到自己身上,阿耶一时不慎呛了口水。 “你是哪个班的?阿耶从来没看到过你!!” 对面这个女孩子名字奇怪,长得也好看,就算是成绩不好也会被那群愚蠢的男生津津乐道,何况既然和猿比古……交往的话,肯定成绩也不会差才是。 可是阿耶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日向学院一年级里有这样一个人。 “这和阿耶没关系。”须势理没有回答阿耶的问题“阿耶今天只是来陪我泡温泉的,其他的还是不要理比较好。”根据120协定,权外者不得主动向普通人透露身份,所以须势理只能选择避开这个话题。 但是在阿耶的耳朵里,须势理平板的声音里满满都是警告威胁的意思。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见到阿耶不再说话,以为她已经理解了的须势理眨了眨眼,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阿耶,很喜欢猿比古,为什么,要一直和猿比古比来比去呢?” 对于阿耶这种傲娇的行为相当不理解,须势理对于伏见猿比古相当的依赖,也十分没有原则。 “你这样下去,猿比古是不会体会到你的心情的。” “猿比古很温柔。”须势理露出了一个笑容“阿耶有很多时间的。” “谁喜欢他了啊?!” 这个人是猿比古的女朋友,但是这是什么蠢问题? “还有,阿耶我可是只想把猿比古踩在脚下而已。” “我始终觉得,有人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理会阿耶欲盖弥彰的辩白,须势理眸光飘忽“猿比古,和我一样没有兄弟姐妹。” “哈?”她在说什么啊,伏见仁希和伏见木佐不都活的好好的吗? 阿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可能有什么问题,她看了须势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居然,输给这种人了! “我说你啊,不懂就不要乱说话,阿耶我有自信比你更了解猿…伏见的。”她得意洋洋的抬起了下巴“话说你这里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她挑衅的指指脑袋。 “阿耶不理解,一点都不理解。”须势理倒也不恼阿耶的挑衅,她凝望着阿耶的方向,表情似乎是遗憾。 “我只是喜欢能有人喜欢猿比古。有人可以……” 须势理张了张口,到底也没有将下半句说出口,那边阿耶仔细听着,没有错过须势理一闪而逝的哀伤神色。 “算了吧。” 很快就调整回来,须势理抬头看看东方已经有一丝光亮的天际。 “我该走了,再见。” 话音未落,阿耶就觉得眼前陀螺似得旋转模糊起来,努力想撑起眼睛,但是还是没能成功,沉入一片昏暗之中。 第二天,阿耶是被同伴在温泉里拍醒的。 随口扯过一个理由糊弄因此围过来的大人和同学们,阿耶看看自己已经泡的有些发胀的皮肤,果断躲进独立的更衣间里做皮肤护理。 那个女孩子究竟是谁呢?她从哪里来? 把润肤霜仔细的涂抹在皮肤上,阿耶又想起昨晚那个讨厌的女孩来。 想起她手指一挥,自己就说不出话来的奇怪能力。 百思不得其解间,她的眼神无意间扫过了自己的终端机。 那里面有一个名字是jungle的app,在学生间很流行,阿耶用它玩游戏,和猿比古pk。 但是jungle不仅仅只能玩游戏。 它会发布一些任务,完成之后会得到相应的点数奖励,攒积到一定的点数就可以进行升级,高等级的成员可以命令低等级的成员为自己做事,也可以利用jungle系统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情报。 而且,据论坛上说,jungle的中心,是一位十分厉害的人。拥有超凡的力量。 也许能在这里面找到点什么。 她拿起了终端机,亮起的绿色丛林标志照亮了她的脸。 ——.end 第十章.开始 独自一人的时候,人其实并不孤单。 真正的孤单是两个人相处之后的事情了。 伏见忘记自己是在哪里看见这句话了的,但是这句一开始让他不以为然的话,现在倒是让他现世报似得煎熬着。 须势理不在他的身边。 现在是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这节课下课以后就如果没有社团活动就可以回家了,因此教室里的人都有些浮躁起来,小声的说着话或者偷偷的玩着终端。 伏见把早就写完的作业扔到桌洞里,这些东西基本费不了他多少功夫,就算日向学院以作业考试难度大著称,他也可以在三心二意间以高正确率完美解决。 还有五分钟下课,伏见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都是一些数据线,u盘之类的,还有一些编程的书,以及在福利社买的棒棒糖,这个是须势理的,她对于甜味的东西没有一点抵抗力。 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东西,伏见混在三两成群的人里,幽灵似得飘向学校侧门。这个时候紧挨着繁华大马路的校门口大概会全是小轿车吧,伏见宁可走侧门绕远一点走,也不想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侧门的位置紧邻着学校后方的神社和郁郁葱葱的树林,虽然这里距离繁华的都市很近,但是依然像是两个世界。 这里静谧的很,非常适合想点什么。 须势理,须势理,素盏须势理。 他晃晃悠悠的走着,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一切事情伏见大多都没有什么执念,但是唯有那个青蓝色的梦境,已经是自己小小世界的一部分了。 嗯……现在这样也不错啊。 一开始的时候,就是须势理只能出现在梦境中的时候,伏见偶尔也会怀疑的。 不会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吧?那大片的,有生命的,花一般绽放流动的青蓝色梦境,还有梦境中对比强烈的绯红衣裙的女孩,就像是神话中远离尘世的理想之地阿瓦隆,普通人看不到,也进不去。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须势理‘同调’到自己的终端机上,只要条件允许,就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在他的身边。 但是还是不满足啊。 真正的孤单是两个人相处之后的事情。 这句话一点错误都没有。 自从须势理可以在现实中出现之后,伏见就越来越渴望和须势理相处。但是须势理因为自身的身体原因,出现在现实的时间有限,一般只能在午休的时候出现。 要是能再多出现就好了。 他有点闷闷不乐,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后面鬼鬼祟祟的三个人。 须势理讨厌白色。同时她也讨厌冷冰冰的银色。 但是在这个‘中心’的最底层,除了这两种颜色。就只有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的颜色。 都不是能让人感到安心舒服的颜色。 因此德累斯顿的黑色在这个白色和银色的世界里尤为的显眼。 她望着枕在她的膝盖上的须势理,身体微微向前倾,过长的头发好似一匹锦缎,落在须势理的脸上和身上,将她严实的盖了起来。 那对半透明的,黑色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小女孩身上狰狞的伤口,随着她抚摸的动作,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但是德累斯顿的动作并没有在伤疤消失的那一刻停下来,她反复的重复着,直到手掌下的肌肤重新变得如羊脂玉一般莹润光滑为止。 “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呢。”德累斯顿亲吻她的额头“为什么不救你出去。明明我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须势理小小的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德累斯顿的怀里,没有说话。 德累斯顿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满足一样的笑容。 “你这是在向我撒娇么,须势理。”德累斯顿模糊的面容导致她的表情无法判断“我好高兴,你可以这么依赖我。” “我不知道。”须势理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世界里依旧细不可闻“我的真理之海告诉我,你很关心我,这一点毋庸置疑。” 从漆黑的怀抱里轻轻挣脱出来,举目四望,所见的是如同地下室一般的被铁笼分割为细长形状的世界。依旧是高高的无影灯将这个地下空间照的雪亮,巨大的高科技器械,随处可见的研究人员,血腥浓重的手术台,在角落里随地堆放的资料以及各式废弃研究报告。 没有人注意笼子里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女人。 “或许我是把你当做妈妈了吧。” “自从我理解妈妈已经死亡这个事实,还有兄姐不愿意承认我这个妹妹的现实开始。” “我已经不想去奢求什么了。”须势理又向德累斯顿的怀抱深处拱了拱“只要有猿比古,还有你,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有你陪伴着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你不会永远待在这里的,须势理。”德累斯顿的声音缓慢而郑重,如果她的脸是清晰的,那她的表情一定如圣女般凛然“我向你发誓,你一定不会永远如此煎熬。” “这不是安慰的话语。”她把须势理从自己怀里抱出来,紧紧地搂着“我是不会说这种安慰的话的,我知道,任何话语在你面前都是苍白的。” “你愿意相信我么,须势理。” “我愿意。” 纯白的地狱中,黑色的女王拥紧了红裙的公主,在耳边许下了刻骨的誓约。 与此同时,市内素盏私人陵园。 在这种死亡之所,就算是夏日午后的阳光,都无法散发热度了。 素盏湍穿着黑底金纹的神官服,站在两块墓碑前。风吹起他宽大的袖子和袍角,那些阴寒的气息无孔不入,很快的,素盏湍就觉得自己的脚底变成了冰块。 可是这不是最冷的。 站在母亲和妹妹的墓碑前,心才是最冷的。 “你来了啊。” 这里谁也不会来,素盏佐太郎不是那种会缅怀过去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怀念这种感情在,而剩下的那个素盏须势理已经被送到七釜户的化学疗法研究中心去了,根本来不了这里。 能来这里的,愿意来这里的,除了自己,就只剩一个素盏田心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再来的。”将一束康乃馨放在稻香的墓前,又将一束风信子放到市的墓前“毕竟你最喜欢妈妈和市。” 心下一阵烦躁,素盏湍不想搭理这个姐姐的,但是这里终究也是妈妈的面前,他不想妈妈烦心。 “就是因为喜欢才会来吧。”他淡淡的回答“就是来看看。”话到这里为止。 “这样啊。”田心没有多深究,或许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和自己的弟弟已经不是小时候亲密无间的状态了,他们之间的分歧已经大到无法修复了。 但是,即使是如此…… “湍,妈妈的孩子只有我们三个了,你就不能放过须势理吗?” 田心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他一定要须势理死去。明明一切都是无法选择的。 当初市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从你的眼睛里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和我们陌路。 “你听我说,须势理也一定……” “不可能的。” 素盏湍说的斩钉截铁。 “什么都不知道的,什么都不懂的是你啊,姐姐。” 当初他在床底下听到的一切要是都是假的就好了。 可是不是啊。 这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绝望的真实。 “总而言之,我当初之所以和你们一起参加那个蠢到家的计划,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杀了她。可惜我藏在糖里的□□没有作用,又找不到机会和她独处。” 他摘下黄金的面具,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握住了匕首。 “但是我没有讨厌过市,也没有讨厌过你。” 他看着石碑上黑白色的女人,她的音容笑貌还在记忆里温热着,可是已经天人永隔。 “妈妈说过,须势理是她的希望。”田心也看着遗照上那个温柔成熟的女人“我们三个之中你最喜欢妈妈了。” 第一次,田心轻轻拉住了素盏湍的衣袖,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直直的看了回去。 “放过须势理,素盏湍。” 素盏湍的心动了一下。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模糊。 他当然记得啊,记得妈妈温暖的手掌心,记得她容光焕发,神情是他所见的,一千倍,一万倍的柔和。 “这个孩子是妈妈的希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从心底反上来的疼痛尽数吞咽了回去。 “我当然记得。”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可是对我们来说,那是绝望。” 这句话像是锥子一样,扎进了田心的心里。 “你也是最喜欢妈妈的吧,你也不想让妈妈死。”他接着说道“如果你能回到从前,你一定会选择杀死素盏须势理的。别想狡辩,我们都会这么选择。” “没错,如果能回去,我一定会杀死须势理。”田心并不否认“但是如果妈妈还在……” “没有可是的!”素盏湍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没有如果,我们都回不到过去。” “要想我放过须势理,除非妈妈还活着。” ——.end 第十一章.八田 须势理是在伏见回到房子里的时候才出现的。 终端机的液晶屏幕上代表须势理的蓝色标志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伏见把书包随便向墙角一扔,手指在终端机上按了几下,一道莹篮的光从终端机的前置摄像头中发了出来,在空气中渐渐形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之后不断有蓝色的光点向人形汇聚,一分钟之后,一个女孩子就出现在了伏见猿比古的面前。 见到她,伏见烦闷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哟。” 抬了下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伏见就像是自己独处一般自在的脱下胭脂色的制服外套,须势理自然的接过去,在衣架上挂好收进衣柜里,回身的时候伏见已经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一点也没有同龄人有活力的样子,反倒像个不惑之年的上班族。 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须势理倍感无奈,早就通过真理之海得知发生了什么的须势理利索的爬上了伏见的单人床,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躺在伏见身边,讨好似得用脸颊在伏见的颈边磨蹭,蹭得他痒痒的。 “很烦哎。”用手指准确的戳上须势理的额头,把自己的脖子从毛茸茸的脑袋下解救出来“离我远点啊。” “不要。”须势理很诚实的说“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猿比古啊,好不容易见到了。” 须势理的直球让伏见束手无策,他侧过身环住小姑娘,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胸膛上,空出来一只手护在她后脑,然后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 “唔。” 满足的哼了一声,被伏见嘲笑像是猪的叫声,须势理瓷白的小脸气的通红,看的伏见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肩膀不停的抖动,须势理趁他不查,一下子搂住了伏见的肩膀,长腿一勾,顷刻间两人就换了个姿势,伏见没想到须势理小小一只竟然有那么大力气,‘呼’的一下就被以女上男下的姿势压倒在了床上,须势理得意的向他眨眨眼,长长的头发流水般从肩头滑下,有几丝落在他脸上,更多的落在周围的枕头和被单上,蛛丝般的把伏见包围在中间。 “让你笑我!” 她气呼呼的说,一屁股坐在伏见肚子上,俯下身子,脸无限贴近,双手撑在伏见耳边。 伏见嘴角抽了抽,正想说什么,却感觉须势理在他腰腹处磨蹭了一下。 !!!!!!! 任何文字都无法描述伏见的心情,一方面抱着须势理让他心情愉悦,另一方面…… “下去。” 偏过头去,伏见松开了在刚才滑到须势理腰上的手。 见他不是在开玩笑,语气也有点僵硬,须势理歪了歪头,足尖一点,灵活如一只燕子从伏见眼前飞了出去,在半空翻了个身,轻巧的落在了地上,整个过程不过几秒,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伏见松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制服的料子再柔软也没有居家服穿着舒服,他刚想换一件,就看到须势理已经从衣柜的抽屉中取出了深蓝色的t恤和米色的九分裤,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 “给你。”她笑盈盈的,不负平日呆板冷漠缺少生机的样子。 “哦。”伏见干巴巴的应了一句,随即加上一句“真理之海?” 须势理可以通过真理之海同调所有她有一定认知事物的状态,现在则是不需要通过真理之海就可以进行一定的感知,之前伏见隐隐约约察觉到随着须势理年龄的增长她的能力也随之增长,询问时须势理说这是正常现象,对于权外者世界不甚了解的伏见就很轻易的带过了这个话题。 须势理摇摇头。 “不是啊,我没有同调。”见伏见迟迟不接衣服,须势理就把居家服放在了他腿上,自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就是…嗯…怎么说呢,直觉你想换衣服?” “须势理没有用真理之海哦,真的没有。” 伏见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须势理顺着他的目光回望。 那个女孩子的眼睛是蓝色的,伏见望过去的时候看见了一汪清澈的湖水,满目都是深深的,有生命的蓝色。 “直觉?” “因为是猿比古啊。” 须势理倾斜过身子,歪在伏见的肩膀上。 “因为是猿比古,所以不用真理之海,只有猿比古。” 伏见伸出手,揉了揉须势理顺滑的额发,五根手指插|进去紧贴头皮,声音微微带了一点喘息的音色。 “你想好了。” 伏见猿比古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世界就可以很快乐的生活下去,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无须在意也没有兴趣了解,只要须势理还在,也许这双眼睛就看不到其他的事物了吧? 没关系,看不到就看不到,伏见猿比古不是贪心的人。 “为什么要想呢?”回应他心声的是须势理的一个拥抱,温暖的就像在那片冰霜之梦中伏见猿比古所给予的拥抱“只要是猿比古,就完全不用。” “那说好了,忘了我可不轻饶你。” “嗯,约定了。” 翌日,日向学院。 早会时分。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中强撑着缓步离开,维持着‘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表情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八田深吸了一口气。 盘桓在脑海中的晕眩感消失了一些。 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在厕所吧。八田这么想着,推开了男厕所的门,随便进了一个小隔间,锁好了门之后一屁股在马桶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水箱仰望天花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动。 “不觉得八田君很烦吗?” “明明是个小鬼还喜欢虚张声势。” “明明没做什么了不起的坏事还一副自己很拽的样子,完全是个白痴啊!” 这些话反反复复的在他脑子里翻滚着,八田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上略带蓝色的微光,感觉自己在卫生间带着淡淡异味的空气中风化了。 这些话都是他的那些‘好朋友’在jungle的群组信息中发出来的。昨天放学的时候他下载了jungle,之后他救下了被高年级勒索的同班同学,然后就在终端机中看到了这样的信息。 “你想要我们对你感激涕零吧?!!” “你永远不知道你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烦恼!!!” “满口同伴也烦死了,八田组什么的也逊毙了!!1” 眼睛里有些酸涩,八田使劲将自己靠到水箱上,不让眼泪流下来。 落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了…… “嗯……?” 卫生间的灯是统一的白色荧光灯,那蓝色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形象,间或有各种颜色出现在天花板上,形状也在时时发生着变化。 日向学院的男厕所之中,隔间和隔间之间上半部分有三十厘米左右的空隙,八田猜测这些蓝光是从隔壁反射到自己头顶的天花板上的, 像是终端机或者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来的光啊。 隔壁有什么人在吗?八田来了好奇心,或者说想找点什么转移一下自己苦闷的心情,他站起来,踩上马桶,扒着隔板,踮起脚尖,使劲向隔壁探过去。 那个人穿戴整齐,不像是来上厕所的,从八田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微微弯曲的纤细肩背。 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伏见?你在干嘛?” 听见有人在头顶叫自己的名字,伏见吓了一大跳,从马桶盖上滑了下去,终端从膝盖上掉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抬头一看,那个在厕所随便和人打招呼的人居然就是昨天多管闲事的那个小矮子,和自己同班的那个八田美咲。 “要好好感谢八田君啊,猿比古。”想起昨天须势理临走前的话,伏见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他有点心虚,好吧,这件事情和八田没关系,他只是觉得这么丢脸的事情让须势理知道有点……所以才在现在就开始实行自己的复仇计划。本来他是想在下个月再进行自己的计划的,这样可以把自己的痕迹和嫌疑洗的干干净净。 “要记得。”须势理再三叮嘱“我可是很担心猿比古的。” “知道啦,知道啦。”他别开头嘟囔。 “滚开!”回嘴比脑子更快。伏见重新坐回马桶盖上,打开终端的投影屏幕,半透明的屏幕和键盘通过投影的方式显示了出来。以笔记本电脑的折叠角度悬浮在半空。伏见瞟了一眼趴在隔板上的人,继续自己方才的工作。 原来是那个八田美咲啊,他后知后觉的想。 “太帅了吧!!这是什么啊伏见?我记得终端没这个功能啊!” 他两个眼睛兴奋的闪闪发光,这让伏见想起来当初在梦境中须势理向自己抱怨自己学不好黑客技术的事情,两者重叠,那对相似的眼神中的光一下子让伏见的心情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我自己做的。”他语气平淡,如果须势理在的话就能听出来,他心情还算不错。 好吧,寻个机会赶紧把须势理让自己干的事情办完。 本来是想这么做的。 可是八田太聒噪,惹得伏见心烦,他声音又大,伏见怕他把巡查的老师招来耽搁他的计划。 “都要你滚开了!!!!”怒吼。 算了,回头骗须势理说已经道过谢好了。他不信须势理能为了区区一个八田就和自己生气。 那个八田果然缩回了脑袋,伏见见他没了声息,就不再关注这些,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的终端上。 过一会儿顺手带上‘八田组’的那几个人吧,他们也在玩jungle,费不了多少力气。 八田好像在那边说了什么,语气像是被霜打了,伏见下意识的看了那边一眼,却只看见白花花的隔板。 “我啊,还是第一次一个人翘课呢。” “那个八田组啊,是我在班上创立的组呢……不过我好像被同伴讨厌了呢……”他停顿了一下,伏见听见他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我以为是为他们着想的事情却被他们当成困扰……不过你不觉得既然讨厌我的话就直接说比较好吗?太卑鄙了啊,到现在才说根本不想和我扯上什么关系的话什么的。” 根本不是同伴吧那些人,伏见在心里吐槽着,稍微注意一下就看出来了。 “我说过了,你根本听不懂别人的话。” 伏见说着绝情的话,但其实这只是他习惯性使然,忽的一下,他想起了自己。 要是没有须势理,要是没遇见须势理,他这些年要怎么自己过来呢? 也不是说过不来,只是食髓知味,习惯了两个人一起,一个人生活下去简直度日如年。 虽然有些不地道,但就着八田的抱怨声,伏见想起了很多和须势理的美好回忆,手上动作不停,伏见勾了勾嘴角,又想起了须势理让自己给八田道谢的事情来。正巧面前的显示屏里传来了好消息。 “上钩了。” 伏见满意的笑了一下。 “你想看就来看吧。” 双手抱胸,伏见心下决定就用这件事当谢礼好了。 这下须势理可没办法说什么了。 “我可以过去”对面的声音小了不少,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只要你用正常的方法过来的话。”他心情颇好的回答。 伏见计划的是用新人状态的avatar(注:化身)伪装成新手申请游戏对战,把人逼入绝境,让他们不得不使用付费道具来确保自己不会再排名榜上掉到最低层,这些付费道具价格昂贵,不是普通的中学生承担的起的。 一周之后。 这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伏见没有一次性的报复完,他一方面避开招人嫌疑的可能,一边享受着屏幕那边传来的慌乱之感。在八田‘好厉害’的感叹中,勒索伏见的三个高年级在短短一周内就损失了数万元,此刻估计正在那里肉疼吧。 又是放学的时候,伏见一只耳朵挂着耳机走在回家的路上,须势理呆在终端机里,通过耳机与自己交谈,当然伏见是不必说话的,须势理可以通过真理之海将自己的想法感知,之所以这么麻烦是因为他身边还跟着八田。 自从那次厕所事件之后,他俩的关系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虽然伏见是不会承认的。 八田一脸又害怕又带着感激,还有一点小小的解气的表情。 “我听说迟交jungle的道具费用,是会有黑帮一样的蒙面人找上门来的!还会挖内脏卖钱,放血剥皮什么的。” “那只是都市传说而已。” 听见他这么说,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像是一个都市传说(在伏见看来)的须势理出言提醒。 “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最好还是不要惹到jungle比较好。” ‘所以说那个jungle到底是什么啊,每次问你都不说。’八田还在那边说着,伏见对于jungle中的游戏已经毫无兴趣,但是他直觉那里面恐怕还隐藏着什么更大的东西,须势理应该是知道的,但是她不说。 她越是不说,伏见的兴趣就越大。 果然,在他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须势理就不说话了。 “那些家伙应该吓得不轻吧!光是想想他们害怕蒙面人找上来要债的心情我就觉得畅快啊!你说他们现在会不会正死命想着怎么弄钱啊?” 他哈哈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伏见啊,你说他们会不会……” 同时,须势理也在耳机中发出了预警。 “小心,猿比古,有人跟上来了。” 八田的自行车被人从后面猛的拽住,他回头一看,是那天的高年级之一。同时,剩下的两个人也从前方的树丛里跳了出来。 伏见眼尖的看到一个人的手伸进了制服口袋里握了握。 今天恐怕是不能像上次一样轻易脱身了。 伏见的手在一个谁都注意不到的角落里隔着制服口袋果断的按上了终端的关机键。 不管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面子什么的,须势理都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 “八万,我们要八万!”一个人急吼吼的说,神色焦虑“我们需要八万呢。” 后跳出的两个人逐渐逼近,三个人渐渐形成包抄的形势,伏见冷眼看着面前的那个说话,明显是领头的人。 “没有的话就回家去取,钱包里装着万元大钞的家伙不会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 怎么办? 伏见看见领头的手伸进了口袋中,掏出了瑞士军刀。 “喂——快跳上来!!!” 八田的声音传过来,原来他一脚踹翻了拽着他自行车的人,准备骑车冲出去,正回头叫自己跳上后座。 见他们要跑,领头的那个人急了,想也没想就一刀向毫无防备的伏见捅了过去,当伏见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可他还是动了。 电光火石之间伏见使巧劲攥住了领头人的手腕,紧接着用力一震将他震开数步,趁剩下的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回身就跑,抓住八田的车后座双手一撑,双脚离地,跳马似得做到后座上。 “走啊!!” 伏见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哦哦哦哦——!!!!” 八田风一样载着伏见冲了出去。 ——.end 第十二章.飞艇和新世界 伏见最近和八田走的很近。虽然那两个人中一直是八田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但是伏见却没有像往前那样赶走他,也算是友善了。 在阿耶看在,这是个好机会。 早早来到学校,阿耶把自己昨晚写好的信投进带着八田二字铭牌的鞋柜里。细心的四处查看确认无人在旁,才背着带有兔耳朵的背包回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级。 她可是早就打听好了,八田那个恐女症晚期的家伙自己一个人肯定不敢来,所以,他势必会拖着猿比古商量,这样一来只要自己适时出现,他肯定不会不答应自己,也肯定会带上伏见猿比古。 阿耶还查许多,八田这个人虽然严重恐女,但对女性还是很尊重的,这些都可以利用一下。 而且今天正好是轮到八田值日,八田肯定会因为第一次收到情书这类的事物而紧张拉着伏见一起待到最后的,正好可以让阿耶的计划成功。 详细的调差了自己在jungle中可以现在做的任务,只有‘乘坐飞船与迷之人物接触’最有技术含量,而且这个任务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人完成过,虽然在一些都市传说中有人曾经声称乘坐过那艘飞船,但是在jungle中,这个现实生活中的rpg游戏中,没有任何一个成员成功搭乘了飞艇。 为了今天,阿耶可谓是煞费苦心,甚至还准备了一把软刀子。 所谓软刀子,就是那些jungle的群组信息,就是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终端机中的,刚开学的时候和自己组成小团体的家伙们在自己背后说的坏话的那些信息。阿耶把那些信息都拦截了下来,做了一个小程序,定时就会循环放送在终端机的屏幕上。八田美咲的正义感爆棚,只要演的好,不怕他不答应自己的请求,而且还会和自己一起拉着猿比古一起来。不,甚至不用阿耶出马,阿耶只要正常一点就可以,她赌伏见绝对会被八田说服! 这次肯定可以成功! 和阿耶踌躇满志的心情相反,伏见的心情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 自从那天从三位高年级手中逃走以后,直到今日,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但是这期间,须势理一次都没有给过伏见好脸色。 伏见在郁闷着,那三位高年级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据说已经是有快半个月没有来上学了,学校里都在传他们是迟交了jungle的付费道具费用遭遇了蒙面人,已经递交了休学申请。 手指在终端机上滑来滑去,屏幕上的画面魔方一般滑动,画面的影子印在他的镜片上,蓝光经过折射照进他眼膜里。 自从遇见须势理之后,伏见就对蓝□□有独钟。 梦境中那片青蓝色仍旧有生命的流动着,穿着绯红巫女服的须势理远远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她站的很远,纷飞的衣角几乎与青蓝融为一体,伏见想去追,但是无论他怎么跑,须势理都和他隔着天涯的距离。 伏见主动和她搭话(喊话),须势理就别过头去。一副没有听见他喊话的样子。 回到房子里也是,须势理从终端机中现身后就和伏见在屋子里玩起了捉迷藏,把伏见累出一身汗不说,还扮鬼脸嘲笑伏见。 伏见知道她生气,也大概猜出她在气什么,但他对于安慰啊道歉啊这一类的事情完全不擅长也做不来,就算对方是须势理也不行,所以只能由着她胡闹,让她撒气。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继续刷终端。八田把一个带着粉红丝带的信封拍在自己面前都没有抬起头来。 “别给我垃圾啊。”那封信已经被八田的手攥的不成样子了,完全可以称之为垃圾。 “不是垃圾”八田干巴巴的说“这是我在鞋柜里发现的。” “啊啊,是那个吧,不幸的信。”伏见说的是校园里的怪谈,收到信的人会倒霉的事情。随口扯了个理由企图把这家伙吓走,他猜到这或许是哪个小女孩的情书,但那是给八田的吧?和他说干什么啊,除非那是……须势理给八田的。 下意识的,他那么想着。 不不不,这不可能!!!!这画面太美伏见承认他不敢看也不想看!!! 使劲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挣脱出来,回过神的伏见就看见了八田放大在自己眼前的脸。 皱着眉拉开距离,八田都要把那封信伸到他鼻子里了,无奈之下只得接过,扫了一眼信的内容。 “aya?是谁?”看见那个名字的一瞬间,伏见就感觉心头一股无名火。 “不知道,别的班的吧?”八田很无辜。 “哼。”他‘啪’的一声把信拍在桌子上。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全是烦心的事情,一次一次来挑衅他就算了,看见他干什么都要参上一脚这点尤其糟心,最可恶的是那次家族聚会,简直不堪回首。 “怎么办啊?”八田在旁边扭扭捏捏的问。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当做没看见。最好扔进焚化炉,不,灌水泥沉东京湾。 伏见想这么说,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伏见的话,你会去吗?”八田继续问。 那家伙根本不可能给他这种东西吧?她只会想在各种地方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是别人的话也不去,但要是须势理就另当别论,否则现在就收拾收拾翘课。 “没兴趣。” “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比起女孩子,还是男同伴比较有趣吧。” 听到他这么说,伏见的目光回到手上的终端机上,不再理会八田。 “你有男同伴吗?” “你啊。” 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这里是镇目町的一栋废弃已久的大楼,灰扑扑的墙面还残留着当初华丽的壁纸残片,扶手上不知道被什么狠狠地撞击过满是凹洞,房间铭牌上镀的金已经掉光,密密麻麻的满是褐色的锈渍。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踩上去都有一个脚印。楼内的空气满是发霉的味道,很是呛人。 天台倒是比楼内干净许多,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附近孩子们的乐园的缘故。八田也说镇目町的小孩都喜欢在这种废弃的楼内玩耍。 有些无语的看着大贝阿耶从背包里掏出野餐布和便携食盒,看着八田被灌下甜掉牙的饮料,伏见背过身盘腿席地而坐,离他们远远的,望着终端发呆思考他来这里的原因。 虽然八田之前一再威胁‘敢不来就去你家接你’,但是伏见完全可以选择随便找一家网吧打发时间,也有自信不让大贝阿耶找到自己的踪迹。而且他觉得八田两人也不觉得他一定就会来,或许还想着自己来的概率还不到一半。伏见还记得看见自己从车上走下来时八田那张写满了惊诧的脸。 伏见是真的不打算来的。如果光是和八田一起去找飞艇,伏见还可能会考虑一下,但是有阿耶在伏见是真的不想来。 如果没有须势理‘想去看看飞艇’那句话的话。 另一方面,伏见还是有些在意的,八田的性子直又冲动,和大贝那个家伙根本比不了。那家伙一出现就没什么好事情, 所谓的飞船和jungle的蒙面人一样,都是流传在这个都市中玄之又玄的都市传说,这艘造价高昂的豪华飞船按着固定的航线在日本上巡游,坊间传说这艘飞船的主人是一位世界级的富豪,jungle的任务介绍中说向着这艘飞船点起‘蜡烛’——就是专门针对飞船的信号app,或者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对着飞船挥舞‘蜡烛’,那位富豪就会邀请挥舞‘蜡烛’的人登上飞艇。关于那些登上飞艇的人会被带去哪里,有人说他们是被带到了远离尘世的乐园,有些人怀疑他们被带到了秘密实验室接受了大脑改造,总之众说纷纭,还在网络上展开过激烈的辩论。 阿耶这次的任务,就是成功登上飞艇,拍下那位神秘富豪的照片。 伏见不理会八田求救的目光(阿耶一直在缠着八田),从终端机中调出各种关于飞船的资料和图片给左下角的q般须势理形象小人看。 他调出了全息的屏幕和键盘,几乎将所有有关于飞艇的资料都弄了出来,他专心致志的找资料进行甄选,须势理看的认真,时不时和伏见交流几句。 “这个飞艇这么大,肯定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来维护。” “嗯。所以它肯定有一个固定的补给降落点。” 他们通过真理之海聊得火热。那边阿耶有点不满。 “反正到最后只要有阿耶和美咲君登上飞艇就好啦!”注意到伏见的心不在焉,阿耶故意提高的声音。 伏见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转头做自己的事情。 “别这样啊,我们三个人不是一起的吗?”八田见气氛不对,急忙打圆场。 “又不是阿耶找他来的……”阿耶还是很不满。 “伏见那个家伙就是这样啦,虽然冷冰冰的但是意外的是个不错的家伙啊!” “哼!”对于八田的发言不屑一顾“阿耶我和那个家伙是亲戚,算是表兄妹,反正虽然是很远的亲戚关系,但和那个家伙也是很早就认识了” “哦哦。”八田不明所以的应和着,他眼中的伏见总是一副‘全世界都欠我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有什么亲密的女性朋友的样子,女朋友什么的,更是想都不用想……不过伏见那么聪明,要是真的有女朋友,真是感觉被全面超过了啊…… 隐隐约约的有些感觉,八田的直觉总是好到惊人,虽然直觉阿耶还在亲戚身份之后隐瞒着什么,但是八田却找不出那个违和的点在那里。找不出,索性就不想了。 是亲戚啊,八田点了点头,将那点疑虑抛到九霄云外。 “伏见家呢?我听说很有钱啊!” “算是吧,他妈妈在经营一家公司。” “妈妈?难道不是爸爸?太厉害了啊!” “噗,噗哈哈哈……”阿耶笑得流出了眼泪“那家伙是社长?哈哈哈,美咲君你真是幽默啊……哈哈哈哈哈哈……” 阿耶看着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是被一阵电子铃声打断了。 “我接个电话。”阿耶从兔子形状的背包中取出绑着巨大兔子玩偶的终端机,按下了接听键。 见阿耶走到一边接电话,八田走到伏见身边,背靠着栏杆席地而坐,将自己准备的食物递了过去。都是一些八田认为的硬派食物,比如饭团,矿泉水和补充热量的巧克力。 “猿比古要吃一点啊。”全息屏幕上浮现出一行英文。 伏见拒绝了八田递过来的饭团,选择了纸袋里那块他不喜欢的牌子的巧克力。又从衣兜中掏出便携耳机,在终端机上安装好之后挂在左耳上。方便须势理和自己说话。 八田嘟囔着他吃的太少,低下头就着自己口中的饭团咬了一口,很快一个饭团就在他手中消失了,用纸巾擦干净手之后,伏见已经将巧克力吃完很久了。 两个人之间很快就沉默了下来,须势理专心的看资料,伏见专心找资料,二人之间的交流通过真理之海传达,作为第三方的八田听不到,所以只有八田觉得气氛很沉闷难熬。 他想起来自己刚才问了许多伏见家的事情,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一说自己家里的事情,否则好像有点不太好。想到这里,他向伏见那边凑近了一点,开始说起自己家的事情来。 他的家里,是那种很普通的家庭,母亲再婚,和新父亲有了自己的小孩。作为拖油瓶的八田觉得不自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弟弟妹妹的一些事情。这种家庭在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后来他又觉得无话可说,就说起来自己小时候生病的事情。 伏见静静听着,须势理也静静听着。 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像是隔着云端的太阳,也许曾经远远的看过一眼,却不曾真正的感受过它的灼热。因此八田说的那些事情很有吸引力,须势理都听得入了神。 “真好呢。”须势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全息屏幕中q版小人向着八田的方向望了一眼,就重新埋首在那堆资料里。 伏见沉默不语。 “这艘飞船最早出现的地方是德国。出现的时间大概是在德累斯顿大空袭之后的一段时间。”须势理将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放大“之后就开始在世界各地巡游,大约在四五十年之前,才第一次出现在日本。之后又到了北美那边,三年前才又回到日本。之后一直在日本按照固定的航线飞行着。” 须势理早已从德累斯顿那里得知了飞艇真正的主人是谁,那位白银之王是日本暗地中的掌控者,号称最强之王的黄金之王的挚友,他的这个举动几乎可以算作是对黄金之王的挑衅(当然比起2004年的御柱塔事件来说算不了什么),隐藏在jungle中的绿王究竟想做什么须势理没兴趣管,但是不能把伏见卷进去。 须势理看出伏见担心八田,就算自己不说最后也肯定会别扭一番前往,须势理干脆的提出了要看看飞艇,也算是借着这个机会打破了一直以来两人之间僵持冷战的局面。 “这个飞船没有在任何地方降落过。没有人知道飞艇上的食物和燃料来源。”须势理继续说“我觉得飞船的主人应该也是一位权外者。用能力维持飞艇的飞行。” “权外者还能做到这种事情啊。”伏见有些感慨。 他现在不后悔来到这里了,也许真的能登上飞艇呢。去到那个有着奇妙能力的世界,广阔的,无边的,须势理所处的权外者世界。 阿耶的超大分贝的声音将须势理和伏见的注意力都暂时的从飞艇身上转移了出去。 “是这样的啦,我在好朋友美咲酱的家里做客!” “是很要好的女孩子啦!妈妈你总是这么操心!!” “好吧好吧,美咲酱在厨房里准备饮料和点心,我下楼去找她。” 捂住话筒,阿耶快速向两人所在的地方走来。 “总而言之就拜托美咲君了!”双手合十,阿耶说的十分诚恳。 “啥?谁是女生啊?!!!”八田脸色黑成了锅底。 “拜托啦!美咲君还没有到变声期所以这里只有美咲君可以啦!阿耶我可是真的想要登上飞艇的!” 八田又推脱了几次,最后臭着脸接过了终端机。 “晚上好,我是阿耶的朋友八田美咲。” “我们在…做作业……没有,没有很麻烦,是,下次我回去阿耶家玩啦。” “嗯。嗯。没关系的,妈妈很快就要回来了。嗯,好的,晚安。” 他满脸通红,头顶上几乎要冒出腾腾的热气来。 伏见背过头去,你还别说,如果不看脸,还真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还真是恶意呢。”须势理的声音也带着点笑意“明明是女性的名字却是个男孩子,恐怕当初八田夫人很希望要个女孩吧?” “噗…呵呵呵……”一个没忍住,伏见就笑了出来。 阿耶顿时就停止了大笑,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那个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抖个不停的家伙。 “骗人的吧……那个猿比古……笑了?!” 又来了,那种细细密密的难过的心情。 又? 对了,第一次的时候,是听着猿比古温柔的说着话的时候,在箱根的温泉里。 她想的入了神,一时没有察觉脚下传来的震动感。直到八田把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仔细查看,大呼小叫起来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也跑到栏杆那里去看,她刻意选择了八田的一边,隔着八田和伏见并肩站立。 风很大,阿耶的刘海被齐齐的吹到了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向着八田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圆圆的明月之下,郁结在天空的灰色云层已经被狂风吹散了,一个小小的,豆粒般大小的黑影正在向这里飞来。现在隔得很远,但不难想象那黑影原本是多么巨大的东西。 “有点不对啊……”须势理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伏见也开了口“比预测的远,而且高度也……太高了。” 紧接着伏见没有搭理阿耶咄咄逼人的话语,甚至没有搭理八田询问为什么的声音,须势理早就把全息屏幕和键盘调整好,连接上了附近最快的网路,安静的将终端的最高使用权交还给伏见,退回了自己的专用app中协助伏见处理一些较为单纯繁琐的数据计算。 “你说什么失礼的话?你是说阿耶我的计算是错误的吗?”在伏见提出,按照大贝计算出的路线来看,绝对会撞上铁塔(铁塔的高度经由地头蛇八田美咲指认确认无误)时,阿耶出离的愤怒了。 “啧!”伏见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将终端平放在手心上,须势理配合良好的打开了终端机的投影系统,将自己调取的镇目町3d地图投影了出来,还细心的用黄色的线标出了阿耶计算的路线。 “八田,现在飞艇的位置是?” “大概是这里。”八田用手支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在地图上圈出了一块,和阿耶明黄色的线路大大的偏移了。 看到这,阿耶不说话了。 “还是用三十二位进行区分吗?”在八田指认完后,须势理就开始准备进行数据运算。 “我自己来。”伏见回答。 全息屏幕上立刻就弹出了数据计算页面,蓝色的数据流飞快的流动着,数据河倒映在他的镜片上。 “这些数字可不是什么好心的提示,而是故意隐藏起来了。”他低声对着八田和阿耶解释说“暗号应该在这里面?分解质因数吗…应该不会用这么学究的……或者是智力游戏那样?对……将这里替换一下…没错。”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自说自话,已经完全不管八田和阿耶是否听懂“按照新的数据重新绘制地图。” 他最后一句话是在对须势理说,然后将全息屏幕关闭,将终端机平方在手掌上。 大约十几秒后,新的3d地图出现的三人面前。一条全新的,明红色的曲线出现在地图上。 “还没完呢。”伏见重新调出屏幕和键盘,新建了一个窗口,输入了大量眼花缭乱的英文和符号,随着这些新指令的输入,有新的绿色的光点逐次在地图上亮了起来,组成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须势理看着那个‘笑脸’,心中‘咯噔’一下。 那位丛林之中的绿色之王,到底想做什么呢?须势理直觉她不太想知道,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牵涉甚广,就连身为普通人的猿比古也无法置身事外。白银之王和飞艇的任务在jungle中是一个很难的任务,几乎很少有人能同时正确计算出飞艇的路线和绿王留下的笑脸的,所以很多人都会在升级的时候选择避开这个选择别的任务攒积点数。但万一绿王是通过这个来选择族人的呢?想到这里,须势理心中愈发不安。 目前,也只有寄希望于那位高居于御柱塔的最强之王了。有黄金之王在,绿之王就不敢动作太大。而德累斯顿则由于身份特殊,所以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位王权者面前。 绿色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第一次出现是在1999年,伽具都事件的时候,应该是在遭受到伤害之后才成为王的。须势理想起了那一年里满空气里的血腥味。当年素盏市领命带领非时院前去神奈川查看,结果被先代赤之王坠剑波及,死无全尸,就连遗物,也只有一把当年她留给须势理的‘仁’。 “须势理?” “嗯……嗯?猿比古?”须势理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反应过来伏见在叫她。 “……没什么。”伏见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你注意点。” “?” “你刚才想什么呢?我们在车上啊。” 须势理这才发现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辆单车上,八田在最前面,双脚着了火似得踩着。伏见在中间,阿耶伸手拽着八田的运动衫,说死也不要抓伏见的后背。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啊?”想用脚踏车赶上飞艇吗? “那家伙说他直觉能赶上。”伏见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没见过这么傻的。” “我啊,喜欢和人一起做什么事情,什么都好。虽然有时候我不会看人眼色,也很容易惹人生气。”这个时候八田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但是啊,真有趣不是吗?和同伴们一起做什么事!!” “我啊,觉得今天伏见那一手真是太帅了!那些个英文什么的我就从来弄不懂!要是以后也能一起做有趣的事就太好了!!!” 八田熟练的在镇目町的大街小巷上穿行,如鱼得水。伏见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神色,但是八田自顾自的说着,语气兴奋。 两人沉默。 “呐,猿比古,你说我们能登上飞艇吗?” “……谁知道呢?” 这样说着不确定的话,但伏见心里涌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 想!想登上去!想要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和须势理一起,和八田一起,远离这个无聊的世界,去到一个像是理想乡之类的,或者像是新世纪福音战士那样,使徒,eva,要么就是高达那样的,伏见喜欢阿斯兰的高达。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赶上。 那艘飞艇遮天蔽日,填满了三个人全部的视野,那飞艇过于巨大以至于人的距离感产生了混乱,似乎伸手就能够到。可是三人都没有伸手,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宛如海底一般的压力死死压制住了他们,像是把空气都挤走了似得,身体传来了窒息的感觉。 飞艇飞离很远之后,那股压力才消失殆尽。三人都觉得自己的脚轻飘飘的。伏见觉得头有些晕,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唯有须势理因为德累斯顿的关系而不受影响,只是她‘同调’的能力因为王权者存在的关系而稍稍花费了一些力气维持。那股震得三人不敢动弹的压力是来自白银之王圣域的威压,白银之王用自己的能力操控维持飞艇的行驶。这种程度的力量外放虽然不会使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在天空,但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伏见和阿耶闷闷不乐,但是八田却依然显得很兴奋。经过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大家都开始感觉到了疲惫的感觉,伏见首先告别,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准备回去。 “啊!伏见明天见!”八田的声音依旧元气满满。 阿耶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地铁的方向走去了。她已经没什么心情应付两人了。 “哦。”伏见头也不回,挥了下手当做道别。 “猿比古。” “嗯?”他累到不想动,靠在后座上眯起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 “我家里有点事情,要离开一会儿。” “还回来?” “嗯。” “哦。”他表示知道了“早点回来。” “好的。” 今天丢大人了。 阿耶恨得咬牙切齿,胳膊一扫,浅色书桌上的书本纸笔,连带着笔记本电脑和马克杯都一股脑的掉落到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粉色碎片。她又觉得不解气,又把自己的背包狠狠拍在窗台上,喝退了前来查看的佣人。 父母都不在家,应该是去参加了什么宴会,幸好她现在还小又有学业在身,不用跟着去向愚蠢的大人傻笑。 但是她也总不能一直拿这个当借口,想到这里她心情更郁闷了,仰躺在床上,八爪鱼似得缠在床上的兔子玩偶身上,两只手狠劲扯着兔子的长耳朵,发泄心中的不满。 想起猿比古今天三番五次无视自己的举动,阿耶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拿过终端,点开jungle,任务栏上‘追踪飞艇’的字样已经变成了象征任务失败的灰色,点数清零,阿耶原先已经是快要升级为g级的l级成员,现在这一下又成了e级成员。 阿耶长呼一口气,烦躁的挠了挠脸颊。 还是睡觉吧。阿耶烦闷无比,但是在这里生闷气又气不到猿比古。所以还是先睡觉,养足精神。然后再做考虑。 阿耶滚了滚,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墙角里睡了。 但是她又没能如愿以偿。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轮巨大的,连嶙峋起伏的环形山都清晰可见的圆月正从海天交界的地方升起,天空是深邃的紫色,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些深灰色浮云在天空漂浮,海面已经结了冰,阿耶低头一看,鲸鱼的黑影在她的脚底游弋,透过那层薄薄的冰壳,海水透出澄澈的蓝,那种蓝色是浅海区的蓝色,通透的能看见长着红珊瑚的海床。阿耶还看见了一条黑色的海蛇盘踞在珊瑚上。 圆月,紫色夜空,结冰的澄澈海水,鲸鱼的黑影,这一切都明晃晃的昭示了这并非现实世界的景色。 “你做的太过火了。”须势理的声音突然在阿耶身后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那个声音冰冷冷的,像是一把刀子戳在阿耶心里。 下意识的就向前跳了一步,阿耶紧紧攥着睡衣的衣角,回身看见身着白衣绯裙的少女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夜风吹起她长长的头发,像是漆黑色带着毒性的翅膀,刘海之下,宝蓝色的眼睛狼一样莹着光,透过那不寒而栗的蓝光,阿耶看见她瞳孔都缩小了。 忍不住又后退了几步,但她感觉自己的脊背撞上了一堵墙,回头一看,景色依旧在,但是阿耶就是过不去,像是有人在二者之间竖起了一堵玻璃墙。 “不要想着逃跑,这里是我的梦境,对这里我有百分之百的支配权。”这次女孩的声音是紧贴着耳朵响起来的,就像上次一样,她瞬间就移动到了阿耶身边,无声无息,就像影子。 “当然了,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阿耶腿脚发软瘫倒在地,须势理又放柔了嗓音。看了一会儿阿耶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样子之后,须势理终究是有些心软,再度开口。 “放弃吧。” 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阿耶想不明白,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须势理,见她还算平静,才开口询问“什么?” “jungle。”须势理规规矩矩的跪坐下来,手在海面上一摸,就融化了一小圈的冰面,她把手伸进海水里,抚摸鲸鱼□□的皮肤。 “越是接近丛林的中心,就越是容易遇到凶猛的生物。”须势理说道“那不是阿耶可以应付的。” “你怎么知道阿耶对付不了?!!” 阿耶很不服气,但是须势理却和伏见一样无视了她。 “总而言之,jungle和你们今天所见的飞艇一样,都不是简单的存在。”须势理直视阿耶的眼睛“你再沉迷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怎么样,和你没有关系吧。” 这个女孩相当奇怪,上次在温泉的时候也是说了好些中二的话。一开始阿耶觉得她脑袋有问题,但是后来她翻阅了相关的医学书籍,又觉得症状不对。在jungle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阿耶原本的打算是成为可以拥有超能力的n级成员,这样再次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就不会再次被逼到走投无路。 可惜啊,她现在又要重头来了。 须势理定定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这个原因啊,确实如你所说,和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我只是为了猿比古而已。” 须势理将手从鲸鱼身上收回来,在自己的衣袖上擦干净。 “被人喜欢着总是很幸福的。”这句话阿耶听着耳熟,像是她在温泉那边说的。 “猿比古,是不在意那些的。”须势理笑了一下“阿耶,有什么事情要好好说出来的。多学学美咲啊。” 须势理好心的劝阻,但阿耶并不领情。 “我说啊,你搞错了。”一听见伏见的名字,阿耶整个人表情都变了,丝毫没有刚才害怕的样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利“阿耶我可是只想把那家伙踩在脚底下,成天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真是恶心死了,阿耶我可是哪点都要比他强呢!” “还有啊,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听人说话是最基本的礼貌!你这个没有教养的家伙!” 阿耶气的火冒三丈。 凭什么她要和那个家伙好好说啊!不对,她根本没有什么要和那个惹人厌恶的家伙好好说的! 她本来还想用须势理拥有超能力的事情作为威胁,但是幸好她还残留着一丝理智,记得自己是在对方的梦境中,所以没有说出口。 但是须势理已经通过真理之海知道了她的想法。 她的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呵。”怒极反笑“那就这样吧。” “反正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她小声的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反正猿比古也是比较喜欢美咲的吧?” 说完,她心念一动,把阿耶踢出了自己的梦境。 伏见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人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来人浑身都夹带着冰雪的气息,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伏见清醒了一点,看见须势理正趴在自己怀里。 “嗯?回来啦。”用一个拟声词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伏见还是没能彻底清醒过来,但他下意识的侧过身搂住了冷得像块冰的女孩子。 “猿比古?” “啧,怎么了啊?”伏见眼睛都不睁,把头舒舒服服的窝在枕头里,下巴抵着须势理的发旋。 “你喜欢阿耶吗?” 须势理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唱一首催眠曲。伏见看不到她的表情,错过了她那微微有些不安的表情。 “烦。”他应了一声,没有细想。他实在是太困了。 “嗯,我知道了,睡吧。”她抬起脸,在伏见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晚安。” “晚安。” ——.end 第十三章.发展 距离伽具都事件已经过了快六个年头了。 六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六年前的谈判里因为素盏佐太郎手中有素盏须势理这张王牌而稳压御槌高志一头,那么六年后则是换成御槌高志任意对素盏佐太郎提条件。 “发现栉名安娜这个完全不逊色于素盏须势理资质的试验品纯属意外,这个孩子拥有感应的能力,还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未来视,也是百万人中才出一个的alaph级能力者,可以说完全就是为了成为王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御槌说完,满意的看到对面的素盏佐太郎脸色不好看起来。 本来空有知识和技术的御槌高志是完全没有主动权的,他手中的牌太过普通完全没有打动素盏佐太郎的地方,像他这种人体试验所和研究人员虽说不多,但还是有的,他大可以投入大量的资金来资助那些地下机构,简单来说两人的关系,打个比方,素盏佐太郎就是大老板,手里掌握着大量的资源和价格高昂原材料,而御槌高志就是揣着求职申请等待录取结果的大学毕业生。不过现在御槌高志经过自己的努力也成了大老板,在谈判桌上还隐隐压了曾经的老板素盏佐太郎一头。 向素盏佐太郎提出了一系列诸如资金,特权,物品的要求后,御槌高志就兴致勃勃的打卡下班,把白大褂一脱向沙发上一扔,就冲着地下室去了。那里才是他心神驰往的工作场所。 在特制的电梯中换好由权外者限制编织物制成的特殊白制服,御槌的终端机收到了下属发送过来的两份报告书,是关于栉名安娜和素盏须势理两人资质的对比报告,御槌高志简单翻了翻,眉头皱了起来。 栉名安娜的资质确实万里挑一,但是远没有他刚才在院长办公室对着素盏佐太郎说的那么好,她的能力‘感应’虽然没有素盏须势理那么多的限制,但是所感应的范围有限,这个‘范围有限’指的的她感知事物的程度有限,比不上须势理的‘完全同调’,目前针对栉名安娜的试验前前后后已经快一年了,可是栉名安娜仍旧完全不能感应到德累斯顿石盘。而当初的素盏须势理可是在半年之后就在真理之海中与石盘进行了近距离的接触。 御槌之所以对素盏佐太郎那么说,完全是为了从他手中取得更大的资助,以及将自己从素盏佐太郎的控制中解放出来。 素盏须势理资质那么好,自从首次接触德累斯顿石盘后已经过了十年有余却依旧没有成王,可见栉名安娜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成为王权者。御槌高志心知这件事急不得,因此暂时先将这件事情放在一边,转而琢磨起两个实验品今后的问题来。 首先,素盏须势理是肯定不能放弃的,最好可以通过素盏须势理来协助栉名安娜来接触德累斯顿石盘。实在不行就这能采用下下策,通过栉名安娜来让须势理登上王座。但是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御槌高志是一点也不想启动第二个方案的。 “从今天开始,将素盏须势理和栉名安娜的试验放在一起进行,把栉名安娜从病房里带出来,和素盏呆在一起,剩下的交给兔子去处理。”御槌高志简单交代了一下就走进了实验室,算算时间素盏的训练也要完成了,他去看看试验前的准备情况,就可以开始二人的首次共同试验了。 栉名安娜的目光被牢牢的吸引住了。 今天,她被人领着,穿过又长又冷的走廊,乘上电梯,来到了这个建筑的最底层。她本来以为自己又会被强迫做很疼的治疗,但是领着她的人却带着她来到了一个空空的白色房间里呆坐着。房间里面有两个拿着刀的人,安娜对他们没有兴趣,木偶一样呆在角落的凳子上。 直到那片刺目的红色划过她的眼角。 在这个除了纯白就是银白的地狱里,这是唯一的红色。那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一些的女孩穿着绯红色的裙子,她似乎是在训练,周围有穿着纯黑色神官服的持刀人不时的指指点点。随着女孩身形转变之间手中刀光闪烁,绯红的裙子有生命一般滑动着舒展开,仿佛都开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花儿。 栉名安娜从蓝白条的病号服口袋中掏出由自己鲜血凝成的珠子,把它放在眼前,透过它看向绯红裙子的少女。她是一个特殊色盲,平日所见都只有黑白灰三色组成,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热烈的赤红之色,但是透过自己的珠子就能看得见颜色,甚至可以看见别的,比如一个人灵魂的颜色。 那个女孩子的灵魂是大片大片澄澈的青蓝色,虽然不是红的这点让安娜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比起其他人参杂着浓厚黑色的已经好了太多。透过珠子,安娜所见的空间都是一片纯正的黑色,那女孩的青蓝在正黑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如同秋夜中的皓月。 这还是第一次,安娜觉得青蓝色也很漂亮。当然,最漂亮的还是红色。 御槌医生说自己是要成为青色之王的人,强制性的把自己病房里的东西都换成了蓝色,爸爸妈妈也觉得自己喜欢蓝色,每次来探望她,带的都是蓝色的花,蓝色的便当盒,蓝色的衣服和鞋子,最开始安娜很是不高兴,但是御槌医生说只要成为了青色的王自己就可以离开医院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所以安娜要成为青色的王。就算是治疗的过程再痛也没有关系,她很想念自己铺着红色床单的公主床,想念妈妈做的淋了好多番茄酱的蛋包饭,想念和爸爸妈妈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时光。 栉名安娜一定要成为青王。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回到自己的小家里,可是她一点也不明白,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在安娜观察须势理的时候,须势理也在隐秘的观察她。 白色的,带着淡淡红色的头发,紫红色的眼睛,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这个孩子的脸庞精致而略显呆板,像是摆放在橱窗里的人偶,眼睛和儿时的她,还没有遇见猿比古时的她很像,小女孩的视线紧紧的黏在她的裙子上,玻璃般的眼球里终于有了一点光彩。 又是一个,权外者人体试验的……试验品啊。 须势理不带感情的想着。 不要说她冷漠无情,只是一向只有自己的最底层今天居然来了另一个人,御槌高志或许是在谋划着什么,须势理倒是不怕他电自己烧自己淹自己,她只是担心御槌高志的新计划会让自己无法去见伏见猿比古。 要是没有了伏见猿比古,那她怎么在这个地狱中熬过一年又一年呢?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飞到猿比古身边,可是现在不行,御槌高志的试验马上就要开始了,她无法离开七釜户。 倒是德累斯顿,对于安娜倒是兴致颇深的样子。 “哦——哦——哦——这是青王的候选人呢~”她特意咬重了‘青王’的音节,有几分幸灾乐祸(?),或者是什么说不好的情绪在里面。 须势理没理她,还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担忧里。 见状,德累斯顿也就暂时将安娜放在一边,回到须势理的身边,周身的黑雾如同蚀骨之蛆般缠绕在她身上。 “不要担心啊,有我在,是肯定不会让须势理出事的。”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笔直的脊背,德累斯顿柔声的安抚让须势理稍稍镇定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冷静了下来。 另一边的安娜透过珠子看见,有什么黑种带红的东西,紧紧地缠在那片漂亮的青蓝色之中。她小小的惊呼一声,想认真看一看那是什么,但是再望去的时候,那片青蓝还是那么纯粹,仿佛之前带着血色的黑雾是安娜的错觉一般。 安娜的呼声让须势理向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个孩子举着一颗红色的珠子看着她,德累斯顿说那孩子是青王的候选人,须势理透过真理之海一路同调下去,果真,无论是那个孩子还是那颗珠子都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而且自己的真理之海的波动,和这个孩子的波动相当相似,就像是双生的婴儿一样。 “栉名安娜的能力是‘感应’,和你的真理之海很相似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德累斯顿恰到好处的解释着“虽然感知的范围很广,但是没有你那么深,诺,她那颗珠子就是她自己的血,她就是以珠子为媒介进行感应的。” “不去打个招呼吗?”指了指仍旧看着须势理的小姑娘“毕竟你们以后可要一起试验了啊。” 八田是个不错的朋友,至少他身上有伏见没有,却又隐隐渴望的东西。 伏见自诩不是什么热血正义的少年,也对无聊大人眼中的乖宝宝形象没有兴趣,更对于那些愚蠢幼稚的同龄人口中‘成熟可靠性情温和乐于助人’的日本好同学形象嗤之以鼻,虽然成绩不错,但是从来都独来独往,外表又显得文弱可欺,就给人一种性格孤僻乖戾的形象,没有人想要知道他在意什么,也没有人注意他做了什么。 除了那两个人,相遇于梦中的须势理和相遇于现实的八田美咲。 须势理的出现弥补了童年时期的孤单,一开始伏见也觉得自己只要有须势理就行了,但是随着他逐渐长大,他发现自己仍然不满足。 为什么,须势理没有办法长久的停留在现实呢? 伏见知道须势理身体不好,恐怕每次使用‘同调’能力都要消耗不少的体力和精神力,因此他虽然心存怨怼,可也没有办法向须势理抱怨。 但是八田的出现补足了这一方面的遗憾。 八田是个单纯的热血笨蛋,脑子一点也不灵光,有时候迟钝的要命,还是个一看就知道将来肯定是大魔法师的童贞党,从各方面来说,都和伏见格格不入。但是他啊,唯一的有点恐怕就是那灵敏的直觉了,总是说出让伏见拒绝不了。 比如现在。 八田来房子里来给自己送资料,自己正在忙着制作两个人专用的通信邮件,还差一点就要完成的时候,被八田怒气冲冲的从床上揪了起来,在他“你是截稿日期临近的漫画家吗?”和“我要是你母亲肯定气死了。”的怒吼声中,就着厚厚的被单团成茧子,额头上还被贴上了冰凉贴,像是埃及的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八田把窗户小小的开了一条缝让外面刚下过雨的清新空气流淌进来,现在正满屋子翻找着温度计。 “要是高烧的话可能会变成炎症,要赶紧送去医院才行。” 跟你没关系吧?伏见在心里习惯性的吐槽了一下,但是这种‘正常’的照顾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加之嗓子又不舒服,所以只是在心里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不满。 须势理是不能过来了,因为害怕传染他刚刚把终端机关掉了,八田在这里聒噪一下也好,平时这里已经够安静了,这时候热闹一点也没有关系。 伏见在八田的再三劝阻之下终于放弃了今天弄完二人专用通信邮件的想法,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八田提议他吃点东西,说不定会好一些。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会做很多料理的哦,不过只限定在咖喱和炒饭的范围!” “就两样算什么多啊,国语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我们是一个国语老师吧?啊,对了,我还会做杂烩粥,我老妈说病人喝粥最好了!”他说着就兴致勃勃的向楼下走去“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喝了粥我去给你买药,你的烧不算高,喝点粥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走到门口,他又折了回来,对躺在床上看着他的伏见说“门我就开着了,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会马上回来的。只要一声就好。”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字,然后就真的走了。 伏见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说着,也不知是处于恶作剧心理还是别的什么心理,总之他充分的践行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的歪理,来来回回的折腾着八田。 “我想把枕头垫高一点。” “嗨——嗨——” “要喝葡萄果汁,0%果汁的那种。” “一会儿就去便利店,先喝白开水怎么样?” “冰凉贴变成热贴了啊……” “嗯嗯——马上就换。” “想要味道淡淡的香草冰激凌……” “会和葡萄汁一起买回来的。” “啊……” “还要什么?” “……关窗户,冷死了。” 如此任性又无理,但八田就好像感觉不到累似的一一答应了下来,伏见看见他抱着纸袋回来,把葡萄汽水放在自己的床头,连带着还有一盒药片。 “冰激凌的话在冰箱里,你要吃完药之后的一小时才可以吃。”八田说“厨房里的粥差不多好了,我去看看,温着的时候再端上来,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说完八田就下去了,走之前还和伏见夸口说自己做的粥可是‘八田特制病号专用粥’,伏见喝了马上就会好之类的云云。 伏见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恍惚之中,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恶意的时候。 四分之一的自觉的恶意,四分之一的不自觉的恶意,四分之一的天生的天真和四分之一的缺心眼。 和须势理呆久了,伏见偶尔也能模糊的感应其他人身上散发的气息。 这种泾渭分明,矛盾又合理的情感杂糅在一起的感觉,在伏见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 “感冒啊——啊,是那个感冒啊,好了,我知道了,这种病啊,光躺着是不行的。”楼下的人大声嚷嚷着“不让血液流到脚底是不行的,你这个朋友怎么能让他躺着呢?” 楼下有八田微弱的辩解声。 “喂——猿比古哟,你再不下来我可就把螳螂塞到你朋友嘴里了哦!” 伏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拖鞋也顾不得穿就向楼下跑去,楼梯很高,最后的几个阶梯他没有耐心走了,直接蹦了下去,结果因为发烧的关系重心不稳一下子滑倒,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哐‘的一声。 那个头上抹着发胶,耳朵上满满都是银色的钻石耳钉,穿着露出胸膛的深色衬衫和做旧的牛仔裤,登着尖头皮鞋的,全身挂满了银制饰品的男人,正一脸的得意,就好像把‘恶意’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似的。 “真轻松啊,一刺激你就出来了~” 仁希是那种,你越是反抗他就越是纠缠不休的类型,深受其害的伏见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拉着八田就向门口走去,完全不顾他的挣扎,直接带着他就走出了房门口,狠狠将门拍上,把仁希的喊叫声音隔绝在身后。铁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仁希的声音一下子听不见了。 “你回去吧。”他靠着门,有气无力的说。 “哦哦……”看到伏见那个样子,八田咽下了自己的疑问,伏见可是还光着脚呢,应该让他赶紧回去床上的。“那我走了,你记得要先吃粥然后吃药,我就先回家了。” 伏见点点头。 “你先进去吧,我走了。”八田说完,挥挥手就向外走去。 “那个啊……”话到了嘴边,伏见的声音让八田止住了离开的脚步,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伏见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今天冰激凌的事……” “啊,那个啊。”八田不在意的说,随后又像是领会了伏见的意思一样,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应该老老实实的说谢谢才对吧!”但是很快的,他又语气轻快的说“不过也没什么,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学校见!!”八田头也不回的挥手,真的走了。 一直到八田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伏见才撑着膝盖站起身,他本来打算就不回去了,可是无论是钱包还是终端机都在房间里,只得打开了大铁门,慢吞吞的向屋子里走去。 !!!!!! 伏见仁希看着从楼上走出来的巫女服女孩,皱了皱眉头。 “你也是小猴子的,学校里的小朋友?”拈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圈,仁希嗤笑“真是新奇的打扮啊!” 须势理不说话,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仁希的影子,可是仁希却觉得她什么都没看。 “大人问话小孩子要好好回答啊,不然就要被我在嘴里塞螳螂哦。” “啊,是这样么。”终于,须势理回答了仁希的话,那种平平淡淡的口气就像是不把仁希放在眼里,只是随意的,应付着说了一句。 “想做的话试试看也可以。” “但是相应的,我也应该回礼才是。” 歪了歪头,须势理的脸上一派纯良。 “把刀塞进你肚子里怎么样?” ——.end 第十四章.真相篇-1 “把刀塞进你的肚子里去怎么样?” 仁希像是被噎住了似的,那对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估计是没有想到自己面前这个打扮奇怪的小学生会这样回答自己。 伏见也呆住了,他没想到须势理居然在他把终端机关闭的情况下还能出现在现实,不,或许他应该惊讶的是居然让仁希发现须势理的存在,还是完全不像是须势理的那个回答? 她是认真的。伏见想。 什么时候呢?究竟是什么时候须势理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还是说这个变化一直存在只是他没有发现?这么说起来须势理好像从来没有说起过她的家庭呢,只是知道已经没了母亲,有几个兄姐。 她的姓氏倒是很显赫,素盏家经营大大小小的企业已经过百,是这个岛国上有名的财阀,但是伏见查了很久,素盏家里没有须势理的名字。私生女?伏见直觉不是他想的那样。或许是重姓了。他记得自己找到的资料里说家主素盏佐太郎的夫人素盏稻香还健在的。 以前很多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逐一浮上水面,须势理为什么每天只能出现一小段时间,为什么有时候会突然的离开,她也没有说过她的病的具体情况,也从来没说过她住在哪里。 伏见认为自己很了解须势理,但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还隔着很远。 须势理,你到底…… 这边伏见还在自顾自的发愣,那边仁希却没有像他一贯的那样继续和须势理胡闹下去,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须势理两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眼睛亮了亮,又马上暗了下去,摇头走进了紧挨着厨房的酒室。 “没意思。” 须势理听见他小声嘟囔着。她不明白仁希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显然也没有必要搞清楚,见仁希走远了,须势理转身向还愣在门口的伏见走过去。 “猿比古?” 伏见被惊醒了,很是手忙脚乱,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一贯的样子。 “他走了?” “说了没意思,然后就走了。” 伏见仁希随性又任性,说了没意思就不会再管了。 伏见点点头“你怎么来的?” “我同调到你的游戏机来的。”须势理的回答很诚实“我有点担心你,就自己来了。” 伏见没说什么,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她回去。 “身体不好就不要胡乱跑过来。” “哎?……嗯,嗯……好,我走了…哟……” 伏见躲开了须势理的眼神。 “真的走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快走。” 须势理直觉伏见有哪里不对头,本能的想使用真理之海一探究竟但是又想到伏见似乎不是很喜欢的样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伏见已经转身上了楼。 几日后,伏见将专用的通讯邮件交给了八田,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话说那个杂烩粥里为什么会有菠萝啊?——from伏见 我们家都会在给病人和客人的饭里放啊,难道菠萝在你家看来不是高级食物吗?我懂了,甜瓜,下次给你甜瓜总行了吧?——from八田 不用了,我有种感觉,你的理所当然永远也不会是我的理所当然。——from伏见 伏见把终端机扔在一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有点冷。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须势理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可是他并没有觉得很寂寞。 在须势理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这个念头一直没有改变过。 2007年某日,周防尊被德累斯顿石盘选中,成为新一代的赤之王。 素盏佐太郎气的将自己手边的东西全都砸了出去。 周防尊成为赤之王,这意味着素盏须势理失去了德累斯顿石盘的青睐,她是个失败品! 王权体系下,共有七位王权者,目前空缺的只有青之王和灰之王,当时灰之王也被卷进了1999年的伽具都事件,但是整个事件中非时院都没有看到过灰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在天空,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检测到灰之王的踪迹,但是又无法准确的判断灰之王的生死,因此非时院给出的结论是失踪,如今灰之王凤圣悟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也基本算是默认退位。可惜德累斯顿石盘至今没有给出关于灰色的信息,新一代的赤之王又已经诞生,如今可以竞争的王位就剩下了青之王一个。 但是这青色的王座,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素盏佐太郎想起御槌高志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觉得火大,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御槌手中那个叫栉名安娜的女孩子确实值得注意。 御槌高志以为他唬住素盏佐太郎了,但其实没有,御槌高志也算是个专心于研究的人,论城府论人际交往他拍着马也追不上已经在非时院做了二十多年首领,又一手打理着素盏家大大小小明面产业的素盏佐太郎的。他好歹也是黄金氏族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难道在七釜户还没有几个眼线?之前的种种行为,只不过是为了让御槌高志放松警惕,他仔细研读了栉名安娜的研究报告书,得出那个女孩的能力说不定可以帮助须势理踏出最后一步的结论来,这才许诺给御槌高志大量的资金和特权,让御槌在这个课题上认真研究。这个战略的结果显然是成功的,源源不断的送到素盏佐太郎手中的报告都表示,须势理和栉名安娜的能力波动十分相似,契合度以及同步率高达90%,两人的首次德累斯顿试验计划在2008年的中后期实行。 但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德累斯顿石盘居然在这个时候选出来了新一任的赤之王。 太阳穴突突的跳,喉管里传来一阵阵烧灼般的痛苦,但是却被这位最强的黄金氏族给无视了。 素盏须势理已经在竞选赤之王的事情上失败,她是个失败品,石盘不会选择一个失败品! 冷静,冷静!否则就会被御槌高志反过来咬一口,青之王的王座还空缺着,如果这个失败了那就选择灰色的王座,实在没有办法的话,还可以等着现任的无色之王死去,这一代无色之王三轮一言的能力是预言,肯定活不了多久的…… 他反反复复的想着各种做法的利弊得失,最后还是没有放弃须势理,毕竟这是目前发现的威兹曼值最大的权外者,无论如何都是最有希望成为王的权外者,舍弃的弊端太大了。素盏佐太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继续将须势理的部分研究权交给七釜户。让她冲击一下青王的王座。 至于御槌所设想的让须势理给栉名安娜当垫脚石的想法,素盏佐太郎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毕竟那个小女孩的资质确实是万中无一。为此,素盏家的研究团队夜以继日的研究着从七釜户得来的栉名安娜的报告,并且与素盏须势理各个时期的研究报告相对比,十天的全力以赴之后,研究团队的负责人表明,栉名安娜被石盘选为青之王的几率为6.271%,远远低于须势理选中的几率,他再三确认后,才找到御槌高志,确定了今后继续合作的计划,理所当然的又被那个小人狠狠的敲诈了一笔。 他恨得牙痒痒,心说要不是你的研究能力确实找不到人替代,他早就一刀切了你。 当然,表面上他仍然做足了‘被狠压一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看那厮志得意满的脸就知道自己表演的有多成功。 回到素盏大宅,素盏佐太郎难得没有回去书房工作,而是来到了大宅子里的后花园里小憩。机灵的女仆立刻就端上了合他口味的热茶和点心。 “去把湍叫来。” 女仆躬身后退领命而去,一分钟以后她独自回来了。 “老爷,少爷他出去了,非时院那边说少爷今天休息。” “出去了啊……” 素盏佐太郎微微失神,但是快到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你下去吧。”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用告诉他这件事。” 说完他就靠在铺了柔软垫子的椅背上,眯上了眼睛。 “是。”女仆弯腰行礼,随后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东京都郊外,素盏私人陵园。 这是素盏湍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身边跟着姐姐和妹妹,他们来这里送别妈妈。第二次来这里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只有姐姐了,他的妹妹死在了伽具都事件中。第三次来这里的时候,素盏湍是瞒着素盏田心一个人来的,不是为了送别谁,他是来这里悔罪的。 “妈妈啊,我要去做一件事情。” 拨开已经将墓碑淹没的蓝色风信子,黑白照片上的女人笑容已经如同记忆中那样温柔。她永远活在了过去,时间再也不能折损她一丝一毫美丽了。 “一件,可能会让你生气的事情。” 今天他没有穿那件看不出身形的神官服,也没有带着那个有点诡异的兔子面具,只是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和水磨蓝的牛仔裤,背着一个深色的网球包,脚上穿着白色的运动鞋,看上去像是邻家的热爱运动的少年。没有平日冷漠,显得很亲近。 “你一定知道我是怎么打算的吧?你会生气么,会原谅我么。” 一阵冷风吹过,死者安息之地当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少年没有用问句,他害怕。 害怕妈妈不回答他。 素盏湍凝视着妈妈的笑容,他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就算是被发现他欺负妹妹,也不过是在院子里多挥几下剑就没事了,到了晚上的时候还是可以偷偷溜进她的被子里。也从来不会真的生气,要是妈妈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只要他穿着妹妹的花裙子在她面前转个圈,妈妈就会高兴的笑起来。 “你一定会原谅我的。”他微笑起来“我做完这件事情之后穿上十二单给妈妈看好不好?是妈妈喜欢的,绣着椿花的十二单。那可是我特意找人定做的哦。” 墓碑依旧沉默无语。 素盏湍的眼睛有些酸胀,但是眼泪却没有流下来。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在自己的选择里忏悔自己的过错,在自己的意愿里成为大人。”他一字一句的念着“这是妈妈教给我的。” “现在我就要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啦。”他努力用轻快的语调说着,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说好了,成功以后我会穿着十二单来向妈妈道歉的,所以不要一直生我的气啊。” 视线向右看了一眼,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蹲了下来,拨开墓碑前的风信子,在照片里市的脸颊部分戳了戳。 “你可要好好照顾妈妈呀。” 说完,素盏湍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这一块长满了风信子的墓园里。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应该动身前往七釜户了。 须势理被注射了大约20mm的药物,现在她正躺在特制加大的手术台上,静待2分钟后药效发作就可以开始试验了。她的身边躺着安娜,被注射了1mm的药物,此刻也在等待药效发作。 和须势理木头一样的表情比起来,安娜精致的小脸煞白,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她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权外者和青之王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只想早点把病治好早点回家,御槌医生说这种病不能哭,她就拼命忍着不哭。 从德累斯顿那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须势理颇有些同情这个小女孩,想告诉她真相却不知如何开口,又怕告知她实情之后这个小姑娘会崩溃。 刚才她们注射的这个药物的名字是‘麦比乌斯之环’,药效是能够将人体的疼痛放大无数倍,是里世界一种常见的药物,多数用于刑|讯,这种药的注射量有严格的计算公式,剂量超过最大值就会死亡,但如果长时间注射这种药物就会在身体中产生抗体,这才是这种药的可怕之处,每一次注射之后都是较之前千百倍的疼痛,偏偏还无法死去,最是让人受不住。 这种药的初始注射剂量都是1mm,须势理已经习惯了这种永无止境扩大的痛感,也许难熬,但是至少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这个小女孩,恐怕要度过一个生不如死的夜晚了。 “一会儿觉得很痛的话就哭出来。”须势理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 “可是……”安娜想起御槌的话,想反驳却被打断了。 “没关系。”须势理露出一个微笑“只有今天,想哭就哭吧。” 安娜不知道为什么须势理明明微笑着眼神却那么悲伤,眼前这个姐姐她感应不到她的心情,只能看见清澈的蓝色。 “嗯。”她点了点头。 想哭就在今天哭出来吧,在今天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出去。 因为以后,就再也没有力气去流泪了。 须势理示意安娜闭上眼睛,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以后。就是我们一起了。”在痛苦来临的前一秒,她在她耳边小声的说。 ——.end 第十五章.真相篇-2 自从2006年的那次生病之后,伏见的心里就仿佛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一方面他还是喜欢须势理的,但是另一方面这个问题始终郁结在他的心里,如鲠在喉,难受的要命。 难道还有什么事是无法告诉我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伏见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一尾被冲到了沙滩上的鱼。 他向窗户那边挪了挪,让带着暑气的风大面积的吹到自己身上。但是这个夏天实在是太热了,风吹在身上没有一丝凉爽的感觉反而让伏见身上的汗流的更多了。 他现在在八田的家里,是一栋已经有些年头的公寓,屋子里的墙壁贴的还是好多年前的壁纸款式,装潢也是几十年前的简易风格,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这里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家庭。和八田给人的感觉一样,是个普通的热血少年。 住在这个家里的人也是一副普通的样子,到了中年微微有些发福的男人,把头发烫成小卷盘起来的女人,以及八田还在玩着幼稚游戏,穿着t恤和短裤,光着脚的弟弟妹妹。 八田的妹妹萌在伏见刚进门的时候就送给了他一个太阳花一样的微笑,现在正不嫌热的黏在伏见身边缠着他玩,两只眼睛亮的像小太阳。 看着那张明媚的小脸,伏见恍惚间意识到这才是普通小孩子的神情。须势理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初见的时候蓝眼睛里没有一丁点的光,就连漂亮的蓝色都仿佛被什么浑浊了一般。 伏见轻轻的呼了口气,把萌从自己的身边提溜到了那边自己玩着的实身边,他有点困了。 只是这一觉下来,伏见做了一个已经有十年没有做过的梦,那个被自己焚烧的蚂蚁观察箱。 他皱了一下眉头,记得须势理曾经说过她将自己的梦境和她的连在一起了,所以伏见已经不会再梦到那片青蓝色以外的梦了。 是须势理出了什么事情吗?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伏见才发现,最近须势理来找自己的频率已经大不如前,就算是出现了一般也就只是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睡着之后已经不会在梦中与须势理相见了。伏见又仔细回忆须势理最近出现时的情景,似乎脸色也是很苍白的样子,难不成真的出了事情吗? 伏见有些惶惶不安起来,但是再着急也没有用,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找到须势理。他是个普通人,无法通过两人相连的的梦境反向追踪须势理的所在地。他曾经尝试着在网络上搜索素盏须势理这个名字,但是结果是‘查无此人’。他能想到的,两条能够找到须势理的方法都如同那个蚁巢一样,狠狠嘲笑了他的无能。 伏见的目光阴沉了下来,余光扫到了窗外的杨树和瓦蓝的天空。 八田家的窗户很小,伏见看不全那粗壮的古树和无垠的天空。 但是他看不见的,真的只是这些吗? 第一次,伏见认识到了自身的渺小,和这个世界,缓缓露出的獠牙。 他又想起了那一天没有追赶上的飞艇,和那沉重如深海的压力。 有些明白须势理为什么不肯和他说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由于栉名安娜是在父母的陪伴下以治病的名义住进七釜户的化学疗法研究中心的,所以在规定的探望日的时候,御槌高志会把安娜从最底层带出来,送回到三楼的儿童病房区的。 临走的时候,栉名安娜对正在练习格斗术的须势理说了一声再见。 须势理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的背影,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她终究是没有把真相告诉给栉名安娜,一方面御槌高志最近看她很紧,每天都会给她佩戴限制异能者能力的手环,让她无法使用真理之海与猿比古相见也做不到和安娜沟通,另一方面须势理还是心软,舍不得这个小姑娘的眼睛和自己一样失去光彩。 须势理还记得,那一天的安娜,在注射了1mm的麦比乌斯之环之后,眼泪在眼眶上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你怎么不哭呢?”须势理已经习惯了残留的疼痛,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巫女服,看向了还躺在手术台上的安娜。 “因为想好起来。”安娜的身体还在微微的抽搐,这是剧烈的疼痛后留下的后遗症,须势理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注射这种药的时候那种,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绞碎的疼痛感,但是安娜却露出了,一个让她看了觉得很难过的微笑来。 “……好了你想做什么?”伸手,又缩了回去,最后须势理还是将手放在了安娜的额头上,在进入实验室之后手环就被取下了,运用能力将安娜身体上残留的大部分痛感分到了自己身上,这些疼痛对她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已经习惯了,甚至不觉得这是疼痛,也完全不会影响行动。 安娜没有马上回答,她发了一会儿呆,才说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放了番茄酱的蛋包饭。 须势理默默无言。 这种心情她无法体会,但却觉得弥足珍贵。这是小女孩生命里最后一束阳光,即使是虚伪的,须势理也没法狠下心来破坏。 从此以后她不再和安娜说话,只是默默的,在试验结束之后,用能力分走她身上残留的疼痛,希望她能坚持的更久。 可惜她没有。 “死亡拉开了命运的序幕,请保持缄默吧,从现在开始,踏出一步,阳光就会消失不见~”德累斯顿趴在须势理的肩膀上唱着没名字的歌,长长的黑头发盖住了须势理半个身躯。“被垂青的人啊,你注定要与所爱之人分离~” “她会重新回到这里来。”须势理蓝色的眼眸如一潭死水,像是儿时一样是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没错的。”德累斯顿松开须势理,站直了身体,半透明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眼睛的位置。“她还是会回到这里的,她的一生都将被这里改写。” “那我呢?” “你的一生由我来改写。” 德累斯顿执起她的手,像是中世纪的骑士那样在须势理面前单膝跪下,轻轻地,吻在她的手上。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公主殿下。” 德累斯顿的声音诚挚,然而须势理注视着她的时候,所见的依旧是在黑雾遮挡下模糊不清的面容。 “我想看看你的脸。”她说。 德累斯顿微笑着,至少感觉上是微笑着的,女人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就是笑着,注视着她。 “不可以吗?” 头一次,漆黑的女人做出了一个‘困扰’的动作。 “这不是我的脸啊。”女人站起身,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这张脸是我从一个人手里拿来的。” “那个人,是谁?” 女人的语气的语气有些怀念又有些疲惫,这个在须势理眼中似乎无所不能的女人露出了她最柔软的一面,其实褪去了德累斯顿石盘的外衣,这个石盘意识体其实也是一个会受伤,会累,会怀念什么的人。 德累斯顿没有说话,她还沉浸在那段不为人知的悲伤回忆里吧? 须势理也不说话,她的手轻轻的牵着德累斯顿的手。 “那个人已经死掉很久啦,死之前的时候把脸给了我。”沉默了很久“是个我很难忘记的人。” “永远也不会忘记吗?” “嗯,永远。” 栉名哲哉和栉名亚悠梨死了。 他们驾驶的小轿车在沿海公路上撞翻了围栏冲出了公路,在坠落的过程中油箱起火导致了爆炸,最终只打捞上来了小轿车烧黑的金属框架,那两个人的尸骨已经烧成了灰,洒落到海水里再也找不到了。 “那就这么结案吧。”身着黑底金纹神官服,戴着黄金兔子面具,腰间佩着长刀的少年这么说。“毕竟已经什么也找不到了。”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闻到了少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刚想说什么,就觉得有什么又长又冷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腰。 回头一看,一个和少年同样穿着打扮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抵住他的,是少女乌黑的刀鞘。 老警|察的上司是个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今年是他任职的最后一年,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知道这些兔子是什么身份,不想节外生技的他立刻跳出来打圆场。 “我都说了,黑川你感冒了就不要出来了。你看,鼻子都不好用了吧?”他这么说着,用胳膊勾上了黑川的脖子“既然什么也找不到就结案好了,嗯,就这样就好了。” 这么说着,他的余光看见那个新出现的少女放下了刀鞘。 “那就麻烦你们了。”少年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那么就以驾驶者疲劳驾驶结案吧,黑川,我们回去通知死者的家属来做笔录。” 上司拉着黑川就像车那边走去,但黑川似乎还想说什么,被老上司一把捂住了嘴。 “还是闭嘴吧,这种事情我们管不了的。”直到车开出很远老上司才来口教训“有些事情上要学会把眼睛闭上。” “正义是好事。”老上司狠狠吸了一口烟“但是也得有命去正义。” 最终,相关部门还是以栉名哲哉疲劳驾驶而结案了。栉名哲哉的妹妹栉名穗波来做了笔录,两人的遗孀栉名安娜的抚养权也一并转交给了栉名穗波。 “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待那两个普通人的车子走远了,素盏田心摘下兔子面具,将刀重新挂好,这才看向了一直出神望着海的素盏湍。 “可是你还是出手帮我了不是吗?”素盏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田心的身上,也摘下了兔子面具“你也是偶然经过这里吧?然后正巧就看到了那个人发现我身上有血腥味,想也没想就出手了。” 他笑了起来,脸颊白白净净的。 “下意识做出的动作是最真实的反应,我很高兴哦,姐姐你还是喜欢我的。” “你是我的弟弟,我当然会帮你。”素盏田心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但是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素盏湍为什么要杀那对夫妻。 “回答我,为什么要杀普通人?” 以前的时候这个小弟弟还是个只知道欺负妹妹的混小子,只有妈妈管得了他。妈妈死去以后他就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偏执又不可理喻起来,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加入她们救须势理的计划,要不是市的提醒田心真的看不出湍居然想杀了须势理。 “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连谎言都懒得编造,素盏湍摊了摊手“姐姐啊,我们就不要互相干涉了怎么样?” “你今天看到我是偶然,但是你会出现在这里就不是偶然了吧?” “这条路再往前就是‘中心’的所在地,姐姐你去中心干什么?那边的工作似乎不是你的职权范围啊。” 素盏湍的一席话让田心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是来自弟弟的提醒,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面上。” “赶紧回去吧,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你想做什么连我都知道了,那个自称父亲的人怎么会不清楚?” 素盏湍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这个世界上能证明妈妈存在过的人只有你了,请好好的活着。” 他的眼中是深切的乞求。 以上这些昭示着风雨欲来的事情伏见一概都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和八田从他的家里出来了。 今天是暑假的倒数第二天,美咲那个家伙在终端中跟他哭诉作业完不成了,他才过来看美咲抓狂炸毛的样子的。但是小实和小萌实在是太吵家里又太热,两人决定到美咲家附近的图书馆里赶作业。 当然,赶作业的只是八田一个人。伏见的暑假作业早就已经完成了。 因为须势理的事情伏见内心有些烦躁,所以在一分钟到了以后也没有把扇子从八田手里拿回来,最后还是八田把扇子塞进手里才让伏见清醒过来。 “我说猴子,你怎么怪怪的?哦哦,我知道了。你不是中暑了吧?” 他有点担心的凑近看了看伏见的脸色“那边有冰激凌贩卖机,我去给你买一个,要香草的是吧?” 现在已经是八月份,午后的阳光像是把地球塞进了烤箱里一样难受,就算是树木的阴影里也是一样的,脚底铺着的红色六边形地砖几乎都要热出气来,人们都躲在空调房里不出来,宽阔的马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伏见热的不想说话,点点头就向贩卖机走过去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身为应考生的我们要被赶出来啊?”八田啰啰嗦嗦的抱怨着“那两个小鬼也是,那么热还闹得震天响……”虽然说这弟弟妹妹的坏话,但是八田的脸上并没有怨怼之色,就是普通的唠叨着。 “嗯嗯。”伏见意味不明的应和着,按在香草冰激凌对应按键的手停顿了一下,收回手指选择了须势理喜欢的巧克力味冰激凌。 “总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都要选择高中了呢……”八田成绩不好,这次叫伏见来除了要补作业之外也有求伏见帮自己补补课的成分在,可惜他似乎不是学习的料子,伏见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都是如同天书一般。“伏见你肯定是随便选的吧?我就要犯难了……” “那是因为你笨,笨——蛋——美——咲——”故意拖长了声音,这种鬼天气和心里的火气搅合在一起让伏见难受的要死,于是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算是一种发泄。 “说了不要在外面叫我的名字,死猴子!!!” “哼!这种时候就要祈祷自己可以把知识硬塞进去,笨蛋的爆发力都是很大的。” “你说谁是笨蛋啊?!!!你这个戴眼镜的猴子!!!” 两人斗了一会儿嘴,伏见感觉心情也终于好了一点。 “我想啊,反正也上不去什么好的学校,干脆就不去了吧。”八田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闪闪发光“与其在高中还要和大人们互看不顺眼,还不如就不去了。” “行啊,反正也只是一些装模作样的人。” “干脆等毕业以后就出去租个小房子住吧。”八田凑过来,一脸的不怀好意“把那里当成我们的基地。” “你想啊,我家那么小住五个人太挤了,镇目町有好多地下的房产中介呢!就算是什么也没有也会愿意给你介绍房子的!” “你要不要一起来?我们可以睡上下铺!” 八田边说边比划着,一脸的兴致勃勃。 他的话让伏见心里一动。 我们的,基地。 “……你只是想让我承担房租吧?”推了推眼镜,伏见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八田的真实用意。 “嘿嘿嘿。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啊。” 八田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我会去打工承担一半的房租啦,当然也会把家务活都揽下来,猴子你是不会干这些的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就收起了笑容。 “我可是知道的,伏见你一个月总是会到网吧还是什么地方住上几天,是因为你家里有人吧?没人在的时候才回去的,有人在的时候就不回去的家……你是不需要的吧?” 八田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单纯的,不会耍心眼的热血笨蛋,只是有些时候,会说出一些直戳人心的话。不是一百分就是零分的人,伏见是这么评价他的。 伏见直愣愣的看着说出了一百分话语的八田, “干什么啊?”他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语气凶恶“看什么看!?我又说了很奇怪的话吗” “……没有。”就是说了和须势理很像的话。他咽下了后半句。 曾经须势理也说过,会在他身边,陪着他。 小拇指许下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八田说完那番话之后,那些久违了的寂寞感又一次向伏见袭来了。 这些日子你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为什么你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间隔越来越长? 原来我不是不想你,只是我已经不敢想起你了。 真正的孤单都是两个人相处之后的事情了。 可是我害怕了,所以不再想起你了。 “……还是要想办法弄到房租啊。”伏见轻声说。“去弄一些稀有的游戏卡片来换钱吧。” “哦哦哦!你这个家伙果然厉害!还有这种方法啊!” 两人吵吵嚷嚷的向着图书馆的方向缓慢前进,八田兴奋的说着自己的奇妙构想,引来伏见不间断的吐槽。 “要有可以开合的屋顶!能开出飞机的那种!要说这才有基地的感觉啊!” “找你这样说还是地下室带感,在里面放着超级计算机啊什么的,各种美咲你看不懂的按钮。” “是那种有管道的吗?把水抽干了才会露出来的?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事情啊?” 和八田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伏见把快耗尽电量的终端机揣进书包里。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携带随身电源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