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数学狂人》 第一章 事端 一、事端 结束了一天的泡在图书馆里的自习,李川宁从大学返回自己四十平米的小窝。他今年上大二,读的是精算专业。这门数学要求奇高的专业李川宁却能学得游刃有余,不过与他的数学天赋不相衬(或者相衬)的是他糟糕的人际交往能力。 李川宁有那么几个好朋友,却是他在假期满世界晃荡的时候结识的;他和同学和导师的关系相当糟糕。他本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当导师威胁说再扰乱课堂就不让他毕业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了。 一边打着哈欠,李川宁一边掏钥匙,准备开房门。他在脑子里面痛骂那个没有水平还摆出架子的导师。他生平最看不惯这类人,于是在课堂上总是故意提出刁钻的问题,终于把那导师给惹怒了。 就在他的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他忽然头皮一阵发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出来,他全身都是一激灵,仿佛有某种冰冷的液体顺着脊柱流下身体,将疲惫懒散的身躯提升至战备状态。李川宁下意识地一歪头,一阵风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擦过他的耳垂,如同炮弹,骇人地划向李川宁的家。 一声巨响,剧烈的冲击波在房门上爆开,屋门碎片四下纷飞。浑浊的楼道空气变成无形的浪涛,四下狂舞,掀翻了李川宁,如同被一个巨汉举起然后重重地抛出去。 他的头撞在了邻居的门框上,疼得他眼冒金星,混合着刚刚爆炸导致的阵阵耳鸣。他跌坐在地上,四下张望,同时暗自庆幸邻居一家去旅游,没在家。 李川宁的心脏跳得很剧烈,身上也出了一圈冷汗。模模糊糊地,他看见有一个高大的男性人影跑下楼梯,他想大喊一声“站住”,却又害怕那人回头再扔一颗炸弹,那人只看背影都像穷凶极恶之徒。在原地愣了片刻,李川宁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无畏地站起身,然后逃跑一般地冲进了原屋门,躲进了被炸得七零八落的他的家。开玩笑,好汉不吃眼前亏,李川宁心想。 虽然门厅被爆炸波及到,一地狼藉,但家里其他部分还完好无损。满地的鞋盒和碎水泥渣看得李川宁头皮发麻,再次回忆起炸弹的破空声和被爆炸轰击的抛掷感。他有点反胃,紧张地走进自己的卧室,连书包都没扔,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 他的头脑如同喧闹的火车站,迟迟不能平静下来。李川宁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惴惴不安地在屋里转圈。 不知道转了多久,李川宁的心跳终于归于平静,冷汗也不再冒了。他这才记起放下书包。回到门厅,却发现自己的拖鞋只剩下一只了。他叹了口气,没有换鞋。 再次返回自己的卧室,李川宁决定报个警。不过再他踏入卧室的同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有一封信。刚刚自己太紧张,甚至忽略了桌上出现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信没有邮票,信封上用正楷规规矩矩地写着“李川宁先生亲启”。李川宁愣了一下,在经历了门口的爆炸之后,他对于这种东西有了提防。曾经看过的炸弹邮包的新闻在他的心里滚屏播出。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炸弹应该更大一点,不像是一个信封能装得下的。端详了一会这封信,他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管它,先报警再说。 找出手机拨通了110之后,对面传来一个女接线员的声音:“您好,110报警中心。” “喂,我家门被炸了!”李川宁咋咋呼呼地说。 “是天然气爆炸吗?” “不是,就是有人好像扔了颗炸弹,把我的门给炸碎了。我看他像是恐怖分子!” “您家在哪里啊?” “额,在华夏大学正对面,我现在没有屋门了,你们赶紧过来。” “哪个门的对面?” “东门,东门的正对面,我家在正对面的楼八层。” “好,华夏大学东门对面八层。” “对。” “我们马上派人出警,请您耐心等候。” 挂上电话,李川宁突然意识到一个诡异的情况:自己竟完全没有受伤!即使一颗炸弹在他的面前引爆,他竟然只是耳鸣一阵,连擦伤都没有。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发现确实没有一丝伤痕。 “真是怪了,我命怎么这么大?”李川宁奇道,他有点怀疑现实。自己一个吊儿郎当的穷学生,怎么突然遇上恐怖分子这种事? 检查完自己,李川宁又打量起自己熟悉的小屋。所幸除了信,屋里没有更多异常。他再次凝视桌上的信。犹豫了一下,他拿起了它。 很轻,不像安装了炸弹。 李川宁拆开了信封,里面确实没有炸弹,只有一张用钢笔手写的信。 谨启者: 尊敬的李川宁先生,您好。 我十分欣赏您在数学方面的天赋与才华,特别是有关几何学的分形理论方面。在此,我诚挚的邀请您参加本次数学论坛。开启本信即视为接受邀请,论坛自您开启本信之时开始。本邀请函为参与凭证,请您随身携带,妥善保管,万勿遗失或损毁。在论坛活动中,您将获得一枚徽章,代表所研讨的课题。徽章具有技术用途,请勿将之滥用,否则将被剥夺参与资格。剥夺资格或者离场后,我们将提供专门的产所供您休息;但在论坛结束后,我们将需要清除您的痕迹(例如您关于此次论坛的记忆)。 本次论坛中,共有十名与您同样出众的数学学者参与,旨在展示您们作为新一代数学领跑者的使用数学理论与方法的能力,交流数学学术经验,探讨未来数学的发展方向。届时,您将展现自己对现有数学理论的理解以及在使用数学方法进行独立探索的能力,解决您的的课题;您的数学知识与数学天赋将成为您攻破课题的两大助力。 在论坛活动中,可能地将会出现一定生命财产损失。作为主办方,我将尽我所能将之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并尽可能防止对您的正常日常生活造成影响。但为了保证论坛的顺利进行,除非必要,我不会直接干扰活动进程。同时,如有必要,我们也将提供充足的保护,保证您的生命财产安全。 当论坛结束时,我们有纪念品相赠,以感谢您参与本次论坛。如若您在活动中,因某些原因失去参与资格,我们将尽可能保证您回归正常生活,请您不必担心,放心参与。 很抱歉由于客观条件限制,作为主办人,我不能具上全名。在此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同时预祝您本次稽核顺利。 此致 敬礼 “这什么鬼?”草草看完信件,李川宁下巴差点掉下来。尽管只是粗略的浏览了一遍,可供吐槽的地方还是太多了:无名氏的主办方、打开信就是接受邀请、还有另外九个人参加、出局就要失去记忆、可能会有财产损失(这点李川宁觉得自己已经领教过了)以及…… “主办人”怎么知道自己擅长的不是精算,而是分形几何。 从小学开始,李川宁一直对于数学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他并不擅长计算或者分析,但是对于图形,他总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敏锐;因此他常常使用几何的方法解答计算问题。他印象最深的是在中考时,他在代数计算的大题上建立了坐标系,把代数题生生转化成了几何题,然后得出了答案。而这件事,他甚至连老师都没有告诉,只是以为他很擅长数学,于是推荐他报考了精算专业。 不过即使是学习大量计算和分析的精算,李川宁还是更偏好使用几何方法解决问题。 而对种种几何图形,他同样有异于常人的审美观。平常人认为工整美观的直线和图形,他却觉得单调乏味,倒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曲线和曲面他认为很有趣味。后来他才知道,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零碎的学科,叫做分形几何。 这位“主办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知道这种天知地知的事情。 思考中,两位警察已经到了现场。他们似乎本想敲门,但却无门可敲。两人跟李川宁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勘察和问询。李川宁又回忆了一遍惊心动魄的爆炸,并且略过了信的事,两位警察不停地记录。 李川宁配合两位警察做完笔录,就听见他们简短地讨论了一下,认为这既不是天然气爆炸,也没有炸药残留。他们讨论了几句没得出结论,便让李川宁签了几个字,然后就回去了,并没有像李川宁想象的一样把他带进派出所,或者拉出警戒线围住现场。 李川宁本想看看警察是怎么办案的,但见两位警察回去,他也乐得轻松。他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让自己混乱的大脑放松下来,然后再次走到了爆炸现场,站在满地狼藉之中。不过凭他的水平,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他的思绪又转到了那封没有落款的神秘的信上。 “会不会是写信的人策划的爆炸?”李川宁自言自语道。 “不是。”一个女声回答道。 “那又是谁干——我去有人!”李川宁吓了一跳,赶紧窜回屋里,只露出个脑袋向外张望。 屋外是一个十六岁上下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白底带彩色圆点的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藏青色的束带,脚上穿的是运动鞋。她的五官端正漂亮,眼神有点像怯懦的小动物;身材却远不如脸蛋,几乎完全没有发育。 李川宁看到来人是个女孩,再想到自己瞥见的人影比较高大,像个男人,于是放松了警惕。绝对不是因为来人是个小美女才放松的,绝对不是。 “那个,对不起。”见李川宁看过来,女孩低下了头。 “你是谁?”李川宁依然藏身屋里,开口问道 “我叫宋梓涵,吓着你了,对不起啦。” “呃,没事,没事。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是逃过来的,我被人袭击了。”宋梓涵轻轻地说,眼神里透出余悸,“我也收到信了。然后手上出现了一个眼睛的图形。”女孩抬起手腕,在李川宁眼前一晃,“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攻击,那个人好像用的机关枪。我就赶紧跑,正好跑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见这附近有一声巨响,我就过来看一眼,然后就看见你在读信。之后我就……”女孩小声又快速地说着,李川宁觉得有点跟不上了。 “等等等等,你说慢点。”听着宋梓涵的叙述,李川宁有点怀疑这女孩。但想到自己同样遭遇了炸弹攻击,便暂且放下怀疑,问道。 “啊,”宋梓涵定了定神,放慢了语速说,“你收到信了,说什么数学论坛的那一封,对吧。” “对。” “嗯,就是那封。” “然后呢,你说的眼睛图形是什么情况?这跟信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看完信,然后就发现手腕上多了个眼睛的图形。” “眼睛?” 女孩再次把手伸过来。她的手很白净,因此手腕上的眼睛样的徽章很是显眼。那眼睛的边缘很模糊,有些歪曲,眼角处甚至足以用杂乱混沌来形容。 “这就是你说的徽章?” “对。” “如果是读完信就有,那我怎么没有啊。”李川宁同样伸出手,挽起袖子,然后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处同样有一个纹身样的图形。 一个螺旋状的图形,螺旋的边缘似乎有一些更加精细的结构,但却看不清楚。 “我去这什么时候——” “大概是看完信的时候吧,反正我的是在看完信的时候出现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说。 李川宁端详了一阵自己手腕处的纹身,然后转头望向宋梓涵:“对了,你的信,能让我看一下吗?” 宋梓涵犹豫了一下,说:“对不起,我没带来……” “哦,那就算了。”李川宁见女孩不愿意,也不强求,“对了,你家住哪啊?” “……”女孩沉默。 面对沉默的少女,李川宁犹豫了一下,决定不要揪人隐私。他换了个话题,问:“你功课怎么样?” “还行。” “那,数学呢?” “也还行。” “……”李川宁有点无语,面前的女孩似乎不太爱说话。非要自己问一句才答一句。他看着宋梓涵,说:“你比较擅长哪个方面,我是说数学?” “我也不知道,学校里教的我都会,但是也没有学其他的东西。” “那你觉得什么比较有意思呢?”李川宁简直觉得自己是诱骗小萝莉的变态了。 “嗯,统计和概率吧,反正我觉得挺好玩的。” 我当年也是怎么想的,直到我进了精算系。李川宁腹诽道。 宋梓涵继续说:“我觉得这些不确定的东西挺有意思的。比如一首诗里面什么字出现多少次之类的。有时候我觉得去除掉一些字诗的意思还不变,比如《清明》。” “我给他改成了:清明时节雨,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有?遥指杏花村。”意思基本没有变,但是没有用的词减少了。” “有些其他的诗也可以改,我都写在了一个小本上。我觉得可以改的诗在数学的统计和概率方面有一定的规律,所以把它们记下来了。”似乎说到有兴趣的话题,宋梓涵的话变得多起来,“就是同样的字数,越确定越写实的诗越能压缩,然后含义和信息量还不变。哎,我说的是不是有点多了……” 听着宋梓涵的喋喋不休,李川宁愣住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名词:信息熵——代表信息的确定性和可压缩性的关系。这个女孩可能是个信息论方面的天才。难怪她收到了信,仅仅十六岁就独立提出了信息熵的概念! “宋梓涵,你知道吗,你是个天才。” “……我的语文老师说改完之后就没有意境了,但是我想说这是数学的……哎,什么天才?”宋梓涵还在解释。她闻言一愣。 “我说,你,是,一,个,天,才。”李川宁一字一顿地说。 “啊,谢谢,我也就是成绩还不错,没有那么聪明啦……”她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说。 李川宁没有再在令她脸红的问题上纠缠:“好了,我要走了。今天我这屋门碎了,不安全。我要住旅馆。” “哦。” “你有手机号吗?” “啊,有的。”宋梓涵报出了一串数字,李川宁记在了自己手机上。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旅馆?”忽然,宋梓涵说道。 “什么?!不行,我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我也是正经——” 没等李川宁说完,宋梓涵就涨红了脸打断他:“不,不是那个意思!我今天不想回家,你能不能带我去旅馆住一晚,我没有钱……” “为什么啊,你离家出走了?” “没有吧,我妈老是喝醉。今天我爸不在家,我不太想回去……” 李川宁想了一下,说:“那就今天一天啊,以后你要小心一点,不要随便去找陌生人。幸好你今天遇上的是我,不然让人拐了怎么办?” “真的?太谢谢你了!”宋梓涵脸上害羞的红晕还没褪去,又染上了激动的红晕,她差点蹦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李川宁收到一张好人卡。 “行了,我还得联系房东修门,你先坐会,啊。” “好!”宋梓涵相当兴奋。 安顿好宋梓涵,李川宁先给房东拨了个电话。房东联系了半天,最后说大后天找人来换门,于是李川宁得自费出去住两天。 收拾好大包小包,李川宁带着宋梓涵出了门去找旅馆。路上,两人竟然意外地看见了一起车祸:三辆轿车先后追尾,虽然没有人受伤,但两人不禁唏嘘一阵。李川宁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家门口的爆炸,似乎比他们还要惨烈。 订房间的时候也遇到了点麻烦。当李川宁说要开两个单人间的时候,老板一阵挤眉弄眼,然后一脸坏笑地注视着他,开好了房间。李川宁悄悄叹了口气,旁边的女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脸红起来。 整理好东西,宋梓涵便一个人回了房间写作业,李川宁则抱着笔记本玩单机游戏。过了一会,李川宁的房间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是你啊。”李川宁起身一看,门外的是宋梓涵。 “那个,谢谢啊。”宋梓涵轻轻鞠了一躬,一副小动物的模样,“我本来是打算住同学家的。” “嗨,那个。”李川宁向来喜欢自在,不擅长应付这些正式的东西,这次也不例外。他手足无措地站着,“没事,没事。对了,关于那封信,你都知道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放学之后在我宿舍里发现的。”说到邀请函,宋梓涵又有点脸红,“对不起,我之前一直带着它的,但是信上说……我就没敢给你看。” “没事没事。”李川宁发现这女孩特别喜欢道歉,他的语气也不由得变得正式,“现在能借我看看吗?” “好。”宋梓涵把信封递过来,信封上写着“宋梓涵女士亲启”。里面的内容基本一样,就是称谓改成了“宋梓涵女士”,擅长的领域也变成了“信息论方面”。 “果然,你是个天才。”李川宁由衷地道。 “哎,其实我不太明白什么是信息熵的。”女孩说。 “你是怎么发现诗里哪些字可以删掉的?” “我?直觉吧。” “所以说啊。” “好吧,谢谢。” 李川宁有点受不了这个三句话一个谢谢,五句话一个对不起的丫头了。 “对了,已经七点了,你饿不饿?”李川宁问。 “有一点。”宋梓涵低着头说。 本来想说出去吃的,但无奈兜里零花钱已经不多了,李川宁便说:“我给你冲点方便面吧。” “行。”女孩答道。 两人分别冲了桶方便面,边吃边聊。吃过之后,李川宁感觉和她关系近了一点,难道这就是同吃方便面的友情? “……诶,我跟你说,你不是听见一声巨响吗,那是有人朝我扔炸弹。不过我命大,一点事都没有,连碎渣子都没碰着我。” 不料听了这话,女孩神色一变:“是不是一个男的,比较高?” “你认识他?” “他也跟着我来着。我刚看完信,出了宿舍就感觉有人跟着我,我赶紧跑,然后就是一阵机关枪一样的声音,我瞥见是个个子挺高的男的。” “啊,那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藏在我们水房的后面,水房墙皮都被他打掉了,我腿让碎石头撞青了。” “你没事吧?” “没事,当时有点疼,现在已经好多了。那个,我觉得……”女孩有点犹豫 “怎么了?”李川宁追问道。 “我只是猜啊。你是被他攻击之后才看的信吧?” “对啊。” “所以他攻击你的时候你还不是参与者,会不会是那个‘主办人’可能帮你挡住了,所以你才一点伤都没有受。像我是看完了信才遇到他的,所以他的攻击对我有效。” “啊?那这个什么数学论坛不就是所有人……!”李川宁说到一半,顿时说不下去了。 数学论坛是所有人互相战斗,很容易得出的结论。 不太容易接受的结论。 “……”宋梓涵也陷入了沉默,她并不笨。 “不会的,你看,‘主办方’不是阻挡了那个人的攻击吗?而且既然是数学的活动,那打架什么的也太野蛮了吧。” “可能吧。”宋梓涵显然不太相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是说如果——你会攻击我吗?” “不会,绝对不会!”看着宋梓涵楚楚可怜的样子,李川宁连忙保证道。 “谢谢。”女孩表情微微放松。 “我一直想问了,你为什么老说谢谢和对不起啊?” “啊,有吗?” “……算了。”李川宁放弃了。 第二章 异常 二、异常 第二天是星期日,李川宁起来,然后简单的洗漱一番之后溜达出门去买早餐。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致地走了进去。在科学?数学的区域里一通转悠,最后只有一本部头不小的《分形艺术》被他看上眼。想起信上说数学知识会有用,李川宁掏钱买下了这本书。 回到旅馆,李川宁开始读书,这本书更像是本插画集,其中理论很少,漂亮的分形图案却很多。他看了一会,然后发现自己忘了买早点回来,只得放下书,然后再次出门。 还没出旅馆,李川宁就遇到了宋梓涵。她仍然穿着连衣裙,和前一天一样的装束。李川宁估计她是没带换洗的衣服。女孩睡眼朦胧地走过来,说:“早上好啊。” “噢,早上好。”一直一个人住的李川宁被人问早安感觉很别扭,“那啥,你吃饭了吗?” “没。” “正好,我要出去买点吃的,一起去吧。” “好。” 两人很快找到了一个卖豆浆油条的摊子;两人相对而坐,吃着早饭。宋梓涵问:“对了,你擅长数学什么方面呢?” “我?我是分形几何。” “啊,什么是分形几何啊?” “就是研究稀奇古怪的图案啦,比如树的形状、海岸线的形状……” “好厉害。” “嘿嘿,我可厉害了。你知道吗,我也有一种类似直觉的能力。” “不知道”宋梓涵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啊,就是看见一个公式,我就能把它想象成图形,然后凭直觉得出它的答案。所以从小到大我的所有数学题基本都是转化成几何题之后再做的。不过现在我也考上大学了,以后就去当精算师好了。” “好厉害。”宋梓涵似乎一个字都没听懂,但是还是钦佩地看着李川宁。 “行了,我就先回旅馆了。”李川宁享受了一阵女孩崇拜的目光,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点了,“你也回去吧,还是在外面待着?” “我也回去。”宋梓涵答道。 回到旅馆,李川宁继续看他的《分形艺术》。里面一个个繁复华丽的图形在他的眼中显得工整,每一个图形边缘的花纹都被他尽收眼底,然后变成他脑海中的动物、植物、器物。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然后看到了名叫“芒德布罗分形”的东西。那图片看上去就像一个葫芦,放大几次某处的细节之后又再度变成了葫芦。分形这种循环的特性长久以来吸引着李川宁,以及世界各地的数学家和艺术家。 “自相似。”李川宁看着这幅经典的分形图,自言自语说,“这就是自相似性。” 就在这时,仿佛一道灵光闪现,李川宁忽然感觉这张图片浮出画册,飘荡在现实中。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就在他抓住的一瞬间,葫芦的尖端化作了枪尖,猛地向前延伸,刺向虚空。他吓了一跳。 灵光消失,一切依旧如常。 李川宁握了握拳,自己没有任何变化,刚刚的刺击仿佛梦幻,亦或者就是梦幻。他再次试着抓住闪现的灵光;这不太容易,但他还是做到了,分形图形再次浮现出来,他再抓,枪尖再次刺向空气。 犹豫了一下,李川宁摞起了一摞纸。他闭上眼,感受着那图形的力量。芒德布罗分形的一轮又一轮的循环在他的脑海中完成。他摊出手,然后“倐”地一下,那摞二十多张纸全都被戳出了个口子。 即使刻意压制它的循环次数,这分形刺出的长度都至少有一厘米长。 李川宁感觉一股热流涌上胸口,他感觉即使昨日那个男人再次出现,他也能一战。一种自信顿时充盈着他的全身。 他激动地冲出房间,旅馆地下室冰冷污浊的空气又一瞬间让他冷静下来。老板奇怪地看着他,像看陌生人,那眼神令他感觉发毛。李川宁惺惺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超能力……我有超能力了……”李川宁沉吟一下,“数学的力量、不可避免的损失……都能解释通了。那个男的也是这样制造出爆炸的吧……” “对了,还得给这招式起个名字。” “既然这枪尖是来自芒德布罗分形,那就叫‘芒德布罗之枪’好了。” “不知道最远能伸多远,不过如果它自相似无限次,应该能伸出无限远吧。” “不知道那丫头知不知道,得去问问她。” 简单收拾一下被戳出窟窿的草稿纸,李川宁放下书,敲响了隔壁宋梓涵的房门。自己的手腕上,眼睛的图案稍稍有点发热。 “请进。” 李川宁推开门,看见屋里宋梓涵正趴在桌子上在写作业:“是我。” “川宁哥?”宋梓涵抬起头。 “问你点事,你有没有超能力? “啥?”无怪宋梓涵惊讶。 “超能力,就是各种……各种特别的能力?” “……没有,我倒很希望我有能一瞬间写完作业的超能力。”宋梓涵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一偏头,开始跟李川宁开玩笑,“哪有什么超能力啊?” “真没有?”李川宁说,他本以为和数学论坛有关的事情她会知道得多一点。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现在,李川宁毫不怀疑主办者的能力,那个人能让自己这普普通通的,丢进人堆里就找不见的大学生掌握超能力,同样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封摆在别人的书桌上,给人手腕纹上徽章,或者帮人拦住飞溅的碎石。 突然,李川宁想起前一天晚上他和宋梓涵讨论的问题。如果不需要战斗,那么为什么要给人这种能力?那分形枪的锋利李川宁是知道的,这种超能力足以轻松地杀死一个人了。李川宁想,如果被这么一刺刺中,自己绝无幸存之理。 开玩笑,难道所谓数学论坛其实是十人大逃杀吗? “话说,我倒是觉得昨天袭击我的那个男的有超能力。他并没有用枪,但是却打出了很多子弹一样的东西。虽然破坏力没有枪大,但是还是很可怕的。”宋梓涵似乎没有察觉到李川宁面色凝重。 “这样啊……”李川宁继续想,如果往乐观了想,超能力只是用来打怪兽用的,那个男的就是个boss,战胜他就可以通关了的话,倒是也说得通,只是同样没法证明。 “线索太少了,看来只有找到那个男的才行了。” 李川宁喃喃自语。 “诶?” “我刚才发现如果想象信上提到的数学概念,那它有可能化为现实——而且相当有杀伤了——就像超能力一样。”李川宁简单地说,“我去找那个男的了。我觉得他有可能会再去我家的。” “等等,超能力是什么——你没开玩笑?” “当然没有。”李川宁离开了她的房间,“我回我家了啊,超能力的事情回来再说。” “那你小心一点。”宋梓涵犹豫了一下,说。 “没问题。” 回房间收拾下东西,李川宁出了旅馆,直奔自己的家。他的家依然保持着前一天离开的样子,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刚把东西放下,他便感觉一阵饥饿,一看表,原来已经下午一点了。他钻进厨房,给自己弄了点便饭。 时间很快溜走,李川宁读了一下午的书,那种灵光一闪的感觉再没有出现,不过“芒德布罗之枪”他倒是收发地更熟练了。 他相信,只要那人再来,自己绝对能抓住他。 到了晚上,那个男人也没有再出现,李川宁决定明天再来蹲守;今天还要赶着去通知宋梓涵六点之前退房。 伴随着傍晚的夕阳,李川宁踏上了回旅馆的路。在经过前一天交通事故的地点时,他惊讶地发现那里又追尾了三辆车,旁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围观群众。 “怎么又追尾了,这地方是不是规划有问题啊,每天都追尾。”李川宁暗骂道,“等我房门修好了,一定写信投诉城市规划部门。” 离开了一片狼藉的现场,李川宁回到了旅馆。 “宋梓涵,在吗?”李川宁搜索着,“我回来了,咱们该走了!” 没有回答。 他在自己和宋梓涵的房间里来回找,却迟迟找不到她。 “那妮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李川宁的心悬了起来。 就在他准备去问老板的时候,宋梓涵突然从背后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咳,你在这啊,快六点了,你赶紧收拾一下吧,这里六点钟就得退房。” 宋梓涵却没有理他,而是面色凝重地说:“今天几号,星期几?” “今天?今天星期天啊,23号。”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昨天是22号星期六啊,今天……” “你看。”宋梓涵面色依然阴沉,带着一丝恐惧。她伸出手,指向旅馆门口的电子日历。日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22日,星期六。 “这不可能,我昨天看他还是22号呢,怎么可能……” “川宁哥,我们可能被困在22号了。”宋梓涵的小手微微颤抖。 “……” “我刚才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地方又追尾了,还是那三辆车,连颜色都一样。我们怎么办啊?”她的声音哽咽,有点想哭,“咱们被困住了!” 李川宁倒吸一口冷气;一瞬间,老板奇怪的目光、三辆车追尾的现场、电子日历上泛着红光的22日……全数涌入李川宁的脑海。 面前的宋梓涵还在摇晃着他的手臂,而自己又毫无解决办法。刚刚获得超能力时爆棚的信心变得无影无踪,面对着循环的时空,他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冷气从全身渗入肌肤,他打了个寒战。 “今天再凑合一晚上吧,看看明天是不是还是这样。”李川宁说,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显得遥远空洞,“如果不行……” 李川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晚上,两人默默地出去找了个地方吃饭。前一天付给旅馆老板的100元定金已经全数回来到了他的钱包里,并且李川宁知道“今天”花的钱“明天”也会回来,但这并没有给他任何喜悦。 “这是‘主办人’干的好事?”李川宁问。 “我不知道。” “信上好像有一条说‘防止对正常日常生活造成影响’”李川宁掏出信,看了看说,“他的意思是把人从日常生活之中隔离出去就是不造成影响吗?给我们一个单独的空间,还是时间倒流?” “对不起,我不知道……”女孩依然消沉。 “我真是低估‘主办方’了,它不仅能给人超能力,还能操纵整个世界的时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 “不只是这样,他还能分清楚什么是参加者的东西,什么是其他人的。我的东西都在旅馆。如果是时光倒流,就算我们能免疫,那也不至于我们的行李也免疫吧。他难道一直在盯着我们。这……宋梓涵,你知道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不知道……对不起。” “你怎么老是说对不起?” “我……我不知道,大概是习惯吧。” “你这叫什么习惯?还有啊,我发现你老是回答问题。每次和你说话最后都变成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情况?” “对……”女孩再次低下头。 “不许再说对不起了,你又没错,给谁对不起?”李川宁打断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我就是习惯了,怎么了啊。我给你添麻烦了,说句对不起怎么啦,你……”女孩有点急躁。 “我说你麻烦了吗?那是你自己猜的啊,你老说对不起,好像你真的做错什么似的。问题是你根本没错啊,你没错哪来的对不起。”李川宁再次打断道。 “我不知道。”女孩又开始重复。 “你为什么这么不自信?”李川宁换了种问法。 “我知道我不自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啊。” “我发现你老有一种望自己身上揽责任的倾向,而且是没有责任创造责任地揽。” 宋梓涵不安地扯出一个微笑。 “有时候,明明不是你的责任,或者根本没有人怪你,你都说对不起。为什么?” “我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女孩生气了。 “你不用生气,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男孩不为所动。 “那你也不用知道!我爱怎么想是我的事,没必要跟你说!”女孩似乎越来越生气,“你别这么自以为是,行不行!” “我没有自以为是……” “谢谢你,再见!”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饭馆,留下李川宁一个人看着面前的空座位。 “真是奇怪,明明是谈‘主办人’,怎么把她给说急眼了?”李川宁对着空座位一个人犯嘀咕。 付完钱,李川宁独自走在回旅馆的路上。 真不知道怎么伤到她了,他心想。还有,这世界越来越像个闯关游戏了,自己等人被隔在整个世界之外,等一波一波的敌人出来。 看来只有一点能力是不够了,要学习……李川宁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旅馆门口了。 “诶,你是谁啊,我今天早上就看见你在里面了。那两间房我们没租给任何人啊。”老板出声道。 “哦”。李川宁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要不你就现在把房款补上。” “哦。” 时光倒流了,明明登记过了,老板却已经忘掉了。 哦,对了,那是“昨天”的事。“昨天”已经消失,现在是“今天”。再过四个小时“今天”也会消失。 变成“明天”。 “对不起,我现在把钱补上,一共多少?” “过了六点,就是两个晚上,两个房间一共八百,你要是想住店也不是不行,但是要记得在前台登记……”老板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谢谢,我现在就走。”李川宁掏出钱,然后回屋拿行李。这时,老板叫住了他:“这一百算了,你今天晚上又不住。”李川宁接过钱,收下。 他是个好人,只可惜这个世界不是。 收好行李,李川宁踏上了回家的路。 “昨晚”没有人闯空门,“今晚”也不会有,很符合逻辑。 到了家,迈过满地的碎屑,李川宁决定熬一宿,看看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聊的翻着书,手表很快走到了十一点五十五分。 李川宁睁大了眼睛。 三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七分钟过去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手表的指针划过了十二点,然后依然在走动。 手机上的22日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时间与它无关。 李川宁叹了口气,一脑袋栽在自己的小床上,倒头便睡。 ===================================================================== 宋梓涵看着李川宁从旅馆离开,悄悄地从麦当劳里溜出来,走进了旅馆。 “对不起,老板,我没有钱。” “没事,刚才那个男的付过钱了。你今天晚上不住是吧。” “嗯。” “那你拿着这一百定金。” “谢谢您!”宋梓涵接过钱,惊喜道。尽管知道再过几个小时这钱就会消失,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开心。 “没事,快去收拾东西吧。” 宋梓涵再次回到了麦当劳,点了薯条,然后坐了下来,边吃边发呆。自己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对照顾自己的李川宁发脾气。 混乱了一阵,她决定过会去找他道歉。下定了决心,她开始专心吃薯条 24小时营业的餐厅在深夜人少了很多,只有零星几个看上去像喝醉了的人在。他们大声的聊天,讲荤段子。 宋梓涵很害怕,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中央空调口。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微观世界:无数的小颗粒排列得混乱无章,有的飞得快,有的飞得慢,在一派无序之中,女孩那修改诗句的数学直觉再次启动。 “小姑娘,你来干嘛?” 宋梓涵没有听到,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混乱与有序在少女的眼前交替,女孩感觉世界已经远去,只剩下面前的小颗粒。根据自己课上学的知识,她猜它们是分子……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麦当劳的服务员假装没有看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打算等有人动手再报警。 十一点五十五分。 她还在看空调口。 “小姑娘你……我去!” 宋梓涵陡然睁开眼,在统计学的视野中,快分子与慢分子的分布刹那间变得规则,一切都像事先安排还一样,剧烈的气流突然扫过餐厅,却不沾上桌椅和旁观者,只将那醉汉吹飞,将他撞到了餐厅墙上。 十二点整。 女孩打着哈欠走出了麦当劳,手腕上的眼形徽章有点发烫。站在门口又犹豫了片刻,她最后决定向李川宁家走去。而麦当劳里的混混和服务员好像忘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甚至连瘫坐地上的醉汉。那醉汉站起身,一脸的迷茫。 “这就是超能力吗?”女孩轻轻说道,“好厉害……” 宋梓涵顺手一掏兜,旅馆老板给的一百元钞票还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威胁 三、威胁 睡梦中的李川宁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睁开眼,突然一个激灵跳下床,将暖和舒适的被窝甩在身后。抓起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钟了。李川宁心中闪过那个炸了自己屋门的男性身影,一种战斗欲望慢慢蔓延至刚刚苏醒的整个身体。他弹出自己的枪尖,握在手中。他没有开灯,而是悄无声息地向屋门靠近。 敲门声还在继续,李川宁分辨一下,感觉那声音比平日的敲门声更加沉闷。到了门口,从暗处向外瞄去,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悄悄弹出自己的“芒德布罗之枪”,分形依然锋利。他犹豫了片刻,开口出声道:“谁啊?” “川宁哥,是我。”响起的是宋梓涵的声音。 “你?快进来吧,你在这站了一宿啊?”李川宁松了口气,半惊讶半心疼地说。他打开灯,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在突然亮起的灯光刺激下有点发花。 “也没有,我之前是在麦当劳呆着来着。十二点之后才过来。” “那你在这站了一个多小时?” “嗯。” “……你啊,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倒是赶紧进来啊。” “你还在睡觉嘛。” “……” “我是来道歉的,昨天晚上突然就对你发脾气了,对不起。” “你怎么又来了?”李川宁彻底无奈了。 “嘿嘿。”女孩吐了吐舌头。 “算了,你来这里睡觉吧,我再打地铺。”李川宁说。 “没事,我不困。” “你不用管我了,我大学熬夜都熬习惯了。”李川宁说,“对了,我晚上十二点看表来着,咱们确实是被困在22号了,这点我能肯定。而且除了咱们之外的人记忆都会消失。你还记得旅馆老板吧,他已经忘了咱们‘昨天’住店的事了,以为我没登记来着。” “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麦当劳遇见了一个醉汉,想要打我,等过了十二点,他就突然就什么都忘了。哦对了,还有我知道你说的超能力是什么了,我能看见分子,然后制造一阵风,能把人吹飞!。” “啊?”李川宁连忙问,“你没受伤吧?” “没有啦。”宋梓涵边打哈欠边说,“我当时就看见有一些飞得快有一些飞得慢,然后就给自动地给它们分了类,然后——” “好啦,留着明天再说吧,你看你都打哈欠了,还说不困。”李川宁打断她,然后返回自己卧室收拾被子,给宋梓涵腾出睡觉地方。 “嗯嗯。我当时——” 不等宋梓涵说完,李川宁就把激动的女孩推进了卫生间:“赶紧冲个澡睡觉啦!” 到底,因为没带换洗的衣服,宋梓涵没有洗澡,只是洗了洗脸。 出来之后,她却没有躺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李川宁。 “早点睡吧,啊。” “那个,真的没问题吗,我们说好了就管我一晚上的……” “没事没事,你赶紧睡吧。” “那个……” “哎呦,22号不是没过吗,我就管你22号晚上了,什么时候过了什么时候走,好吧。赶紧睡了赶紧睡了。”李川宁随口胡诌。 “那,那你不会半夜进来什么的?” 李川宁都无语了:“不会!你把门插上!赶紧睡觉!” 终于,宋梓涵扑到床上。她似乎是累着了,不一会就睡着了,连门都没关。 李川宁知趣地退出房间,关上门,然后斜靠在沙发上,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李川宁就醒了。他自己去厨房热了点东西吃,之后继续读他的《分形艺术》。一直到十一点,女孩才起床。 “你真能睡,啧啧。”李川宁说,语气里带着宠溺。 听到这话,宋梓涵霎时就脸红了:“唔。” 一阵梳妆打扮之后,她走出卫生间。看到她准备完毕了,李川宁说道:“我今天早上想了一下,之前两天这里都没人骚扰,所以还算安全。晚上十二点之前就在这里好了。十二点之后再去旅馆,过了十二点就是‘第二天’,他不会忘记我们了,咱们就能待到下午六点,之后再退房。” “好。”宋梓涵似乎还没睡醒。 “另外,我觉得白天这里可能不安全,咱们还是先撤吧。昨天下午那男的没来。不过如果那男的也是参与者的话,那他随时都有可能过来的。参与者不受时间循环影响。” “好。” “你昨天说你的超能力是怎么回事?” “哦,就是靠的那个数学直觉。”宋梓涵再次进入兴奋状态。 “详细说说呗。” “我给分子分完类,一阵风就自动出现了。风很大,能把人从这里,”女孩比划了一下从窗台到门的距离,“吹到这里。当时那个要打我人直接就撞墙上了。” “打你?你没受伤吧?” “没,我挺好的。” “那个人是怎么打你了?” “就是他过来招我。当时晚上了嘛,他好像喝醉了,我也害怕。之后我的直觉就开始了。我当时是盯着空调口看,听见他说话了,但是有不想动,整个注意力都在空调上面。之后就是一阵狂风把那个人给打飞了。”宋梓涵说。他盯着李川宁,眼神里简直透露出“快夸我”三个字。 李川宁一笑,说:“真厉害!” “哈哈,也没有啦。”听到夸奖,宋梓涵相当高兴,“还有昨天退的钱。我本来以为它会自动回到你钱包里呢,不知道怎么回事,留在我这里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我本来以为他会回你那里去的。” “算了,先不管他了。咱们先去旅馆。我打算今天我就蹲在这里了,如果那男的敢来我就让他尝尝厉害。你一个人在旅馆行吗? “我也想在这,我也能打的。” “不行,太危险了。你到时候记得去帮我退房就是帮大忙了。” “那好吧,什么时候?” “晚上六点钟之前就行。” 两人讨论完,便结伴向旅馆走去。看着身旁愈发熟悉的景物,李川宁不禁有些感叹。他回想起了自己不务正业逃课闲逛的时光。那时也是夏天。阳光照耀下的的天桥、郁郁葱葱树木、富有城市感的建筑……当时自己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反倒是结交了不少人。那时自己最喜欢去的地方是书店,经常是一呆呆一天,看的书也是完全随心情。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一本讲解分形几何的书,那是自己第一次发现世界上有人理解他对几何图形的感觉,仿佛遇到了知音的愉悦。那次自己读的是随机运动,那幅杂乱的线条图至今还清晰的印在脑海中,好像叫什么什么飞行图?自己当时并不理解,只是觉得那张图有一种超越平面的精致,书上说鲨鱼寻找猎物的轨迹就是这个什么飞行。 李川宁已经不太能确定的名字了,但是那幅图却慢慢地在眼前升起…… 熟悉的感觉,就像芒德布罗之枪在眼前升起一样。 李川宁伸手去抓,握住的是…… “你,你怎么飘起来了——你要去哪里!?”宋梓涵的声音很惊奇,李川宁忽然双脚离地,升上半空,同时随机般地满处飘来飘去。 “我会飞了!”李川宁叫道。不过他话音刚落,手腕上就是一阵灼热,那轨迹突然变得模糊,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从半米的低空中掉了下来。周围行人看街头魔术一般看着他。 “居然能飞起来,这是什么鬼。”嘴上这么说,李川宁心里却一点也不奇怪;他早知道那幅图并非平面的轨迹,能够上下移动实在是意料之中。 “你吓死我了,居然突然飞起来了。” “啊哈哈,我没事,超能力突然启动了而已。咱们去旅馆吧。” “我也好想飞啊,”宋梓涵悄悄说,声音不比蚊子大多少,“感觉好帅的……” “啥”李川宁没听清。 “没事,走吧。” 到了旅馆,两人办好登记安顿下来。李川宁给了宋梓涵点钱,让她自己买点东西吃。 他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决定今天就耗在自己家里了,要是那男人敢来…… 一路想着,李川宁到了家。 他正盘算着中午做点什么吃的,一阵猛烈气浪夹杂着碎石猛地袭来,将他从门外轰到了楼道里。 “我去!你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李川宁弹出枪锋,瞄向早已是碎片的大门。 对方没有回话,而是一阵机关枪一样的小冲击波扫射而来。一阵阵的破空声让李川宁头皮发麻。他后退几步,然后向楼梯间跑去。 对方紧追不舍,冲击波机关枪也没有停下。李川宁绕过混凝土墙,回头射出了枪尖,对方速度却丝毫不减,李川宁知道没有射中。 连上了两层楼,李川宁暂时停下歇口气,同时在虚空中召唤出了更多的分形图。 他正准备来一发枪阵弹幕,突然后背一声爆响,他感觉自己被抛上了天花板,然后重重落地,摔得他眼冒金星;眼前的大量的分形图也悄然隐去,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还清晰可闻。 对方从烟尘中现出身形,李川宁第一次看见了对方的正脸。那男人约莫三十岁,上身穿着运动衫,下身却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裤子;头发显得油腻腻的,脸上满是不悦,身上带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我在这里准备了很久。” 李川宁出声:“你有病吧?” “你收到信了。” “废话,我知道。” 对方似乎被噎了一下。 “你谁啊?” “我叫陈锐,擅长的领域是集合论。” 李川宁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报上家门。他愣了一下,说:“我叫李军。” “你叫李川宁。” 李川宁沉默。 “你们必须死,不然时间将永远停在22号。”陈锐继续说。 “什么!”李川宁惊讶道,“你知道什么?” 对方却不回话,而是抬手又是一记冲击波。李川宁连滚带爬的躲了过去,翻身的时候,胸口一阵剧痛。李川宁估计八成是肋骨折了。 “为什么我们要死?” 对方的回答是一阵冲击波弹幕,李川宁慌忙躲开,并且强制自己从焦躁中冷静下来。他有点庆幸自己没带上宋梓涵,几天的交往之后,他有点喜欢这个小妹妹一样的女孩了,就算自己交代在这里,她也会平安无事。 紧接着他又想到如果不干掉对面这个男的,他还会继续找宋梓涵的麻烦。李川宁再次召唤出十余支分形枪,说:“是‘主办人’派你来的吗?” “不是,我也是‘参与者’。” “……”李川宁沉默一刹,然后突然将所有的分形枪上扬,一场几何的荆棘之雨倾盆而下,李川宁确信即使是一辆汽车也能扎成碎片。 然而将要击中时,“芒德布罗之枪”却忽然拐出了奇怪的弧度,飞向四周,仿佛陈锐身上有一股排斥一切的力量。 “你还没明白。”陈锐说。又是一阵冲击波。李川宁敏锐地看到发射冲击波的时候,陈锐手背上有不少算符出现又隐没。 “明白你妹夫!”李川宁大吼一声,脑海中推演几轮,无数次循环放大之后,一道前所未有巨大的葫芦形分形图案凌空漂浮出来,“死开!” 足以穿山凿壑的巨大分形枪向前方推进。与之前需要快速射出的分形枪不同,这巨大的图形即使是存在本身,也有惊人的破坏力。 推进了两米后,它毫无征兆地向前轰出,如同火炮发射般的一声巨响,陈锐的身体被湮没在毁灭性的分形光华之中。 “你还是没明白啊……只有九人出局,游戏才会结束。”陈华的声音依然灰暗,厌烦中又带有平静。 他依然没事人一样。李川宁瞥见他的右手手腕有一个徽章,是一个圆圈包围着一个双向箭头。 “出局……”李川宁嘀咕道。 尽管被威力恐怖巨型分形枪正面击中,陈锐却没有一丝慌乱。他的身体依然完好无损,甚至连他的衣服没有凌乱(或者本身就够凌乱的了,李川宁心想),仿佛刚刚被击中的不是他一样。他抬起手臂,手背上一道道抽象的符号韵律般地流转,看不出任何恐怖。而已是大学生李川宁,却认出了那一个个集合运算符。 “万物映射。”陈锐出声道,手上的无数算符统统指向了李川宁。霎时间,整个世界忽然变的抽象,李川宁的意识甚至都开始恍惚。无数的箭头犀利地刺向他。李川宁不顾胸口的疼痛和身上的淤青,连续闪身躲避,却依然没有任何作用。那些箭头仿佛早已注定将会命中他,一切的闪避都统统无效。然而,尽管被击中,李川宁却没有任何感觉。他一愣,但直觉中不能被击中的感受更加强烈。 “别闪了,这是数学的必然。”陈锐说,声音稍稍有些疲惫,看来这一招对他的消耗也是巨大,“这些箭头代表着事物间的联系。” 来不及感受和思考陈锐的话,李川宁眼前的整个世界就开始分崩离析:墙壁向他挤压、空气向他轰鸣、地面向他震颤、光线向他迸射……一切想象得到的事物都在向李川宁展现着敌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于他为敌。李川宁终于明白所谓的“万物映射”是什么了——那是将一切事物变成武器,向目标发起攻击的能力啊。比起对手,自己的力量实在太渺小。 “哈!”李川宁大吼一声,又是一阵毁灭性的几何学之雨,无数的枪尖构成了一道枪阵,阻挡下面前的一切攻击。然而侧面、后背、脚下和头顶却无法防护。李川宁很快被碎石、气流、瓦砾割出数个口子。他不管自己身上的疼痛,继续召唤并维持着分形枪阵。 “啊——!”李川宁继续大吼,生怕自己的热血燃尽,而他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即使是中考高考等人生大考的时候也没有的清晰。瞬间,一个逃出生天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型。李川宁一挥手,面前的枪阵猛地激射出去,扑向陈锐。他没有看结果,而是攀上了从楼梯间的窗户,从八楼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陈锐看着这个结果,目瞪口呆。 李川宁自由落体了五层,心跳和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刚刚还迅捷的思维被恐慌覆盖。周围的风压随着他的速度增加变得越来越强,甚至身上的伤口滴出的血也开始向上飞去。他尽力想着刚刚的飞行轨迹。 正对面的阳光很刺眼,自己逃课读书的那个下午也是如此。 那天,自己享受着自由,享受着混合着叛逆的刺激与兴奋。 那天,自己看的是书叫《随机的世界》,其中有一个有关鲨鱼捕猎和鸟类飞行的轨迹叫做…… 莱维飞行图。 “莱维之羽,这就叫莱维之羽好了。”李川宁在脑海中想着。随着思路的渐渐明晰,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当空出现。如同滑翔机一样,李川宁一把抓住了它,在这轨迹的指引下柳絮般漫天飞舞,最终缓缓落向地面。 直到再次踏上坚实的地面,李川宁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徽章已经热的不像样子,甚至连周围的皮肤都开始发红发热。他连忙甩甩手。然后向市中心的商业区跑去。 对方并没有追出来。 进入人流密集的地区之后,李川宁才松了口气,他身上淤青伤口无数,其中胸口的肋骨还断了一根。行李全毁,但幸运的是手机还能工作。 他的兜里还有一点现金。李川宁先是去公用电话亭给宋梓涵拨了个电话,告诉她待在旅馆里不要动,然后拨打了120急救电话,之后躺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被送进了医院。尽管看上去全身淤青,鲜血淋漓,但经过检查,大多是皮外伤,只有一根肋骨骨裂。处理完后,李川宁躺到了病床上,心中还在回忆着刚刚的战斗。 对方全面碾压了自己,尽管不想承认,但李川宁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静养了一天。夜里,李川宁悄悄地离开了医院,临走前还问了问注意事项。他打了出租车返回了旅馆。 一见满身绷带的李川宁,宋梓涵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我遇到他了,输了。” “你,你怎么……”看着遍体鳞伤的李川宁,宋梓涵眼圈泛红。 “都是皮外伤,只有一个骨裂。我没事的。”李川宁带着微笑说,“今天没事吧?” “没。”宋梓涵哽咽地说。 “好啦,我没事的,你就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要抓紧学习了,你也看看吧,到时候也得能保护自己,啊。” “嗯。” “总之,我现在得养伤,估计得一个礼拜才能长好,咱们这几天就尽量住在外面,不要出门,更不要回我家了。” “嗯。” “好了,对了,你吃饭了吗。” “吃了,我出去买的。” “那就好,我在医院吃了。现在我跟你讲一下情况啊……” 李川宁将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宋梓涵认真地听着。 “大概就是这样。”李川宁说。 “他知道你的名字诶。”宋梓涵说。 “这不难,想查的话一下子就查到了。问我大学、问房东……办法太多了。” “哦,那他说只有九个人出局,游戏才能结束,不然就会一直重复22号,这有证据吗?”宋梓涵继续说。 “证据我觉得是没有的,但是那男的很是自信。而且我感觉他知道的只比我们多,不比我们少。” “他有多强?” 听到这个问题,李川宁正色说:“很强,非常强。我觉得,我的攻击足够摧毁坦克了,但是他一点事都没有;而他的攻击无法闪避,破坏力还强的离谱。而且他擅长设陷阱,我连续中了两次招。” “那是你太笨吧……抱歉,开个玩笑。” “不用抱歉啊你。”李川宁拍拍她的肩,说,“对了,快十二点了,咱们得收拾东西出去了,过会再重新登记。” “好。对了,最后一个问题。”宋梓涵神秘地说。 “嗯?” “那个陈锐是大龄中二病吧,‘万物映射’什么的。” “……我觉得也是。” 第四章 观点 平静地度过了两天,李川宁的外伤好了七七八八。在这期间,他终于看完了那本画集《分形艺术》。尽管他那种灵光一闪的感觉没有再次出现,但他还是感觉到几乎每一种分形图形都能成为他的力量,他所缺少的,仅仅是一个契机而已。 他的身边是宋梓涵。这几天一直是她在照顾李川宁这个病号。李川宁感觉相当过意不去,尤其是当女孩温柔地帮他拿这拿那,帮他打水买饭的时候。于是他竟然一反常态地开始讲礼貌,到是让宋梓涵大为惊讶。 除了宋梓涵的照顾,另外一件让李川宁在意的事情是之前交给她买饭的钱全数回到了他的钱包里。 尽管没有说出口,对于物品的回归李川宁有一个猜想:由参与者交给其他参与者的物品不受时间重置的影响,交给其他人的东西则在时间重置之后回归原主。但由于他给了宋梓涵的饭钱回归原主,而由老板转交给宋梓涵的钱却留在了她手里,这个猜想被推翻了。 李川宁本想借着机会去尝尝免费大餐,但由于摸不清信上说的“滥用特权”的认定有多严格,于是他暂时没有付诸实施。现在猜测被推翻,再加上连自己生命都有了危险,他便放下了自己的小贪心,认真研究自己的能力。 “川宁哥,你看完啦?”宋梓涵看李川宁把那本《分形艺术》扔到了一边,问。 “嗯,看完了。”李川宁回答,“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关于战斗的,你说如果再遇见他我们该怎么办?上一次我是正好在窗户旁边才逃开的,如果下一次是在适合他发挥的地方,比如小巷子里面,那可怎么办?” “你别去那种地方不就行了?别瞎想了,啊。”宋梓涵威严满满。 “我要变强。宋梓涵,咱们开个作战会议吧。” “……”宋梓涵不置可否。 “首先,是我方战斗力。我现在是受了伤,不过战斗力还是很强。我的攻击的方法有分形枪,我叫它‘芒德布罗之枪’;还有一个能让我在天上飘一段时间的‘莱维之羽’。”李川宁自顾自地说着。 “嗯嗯。”显然宋梓涵没什么兴趣。 “然后是你,你会召唤一阵风。给它起个名字呗?” “你也是中二病啊。” “起个名字吧,不然我给你起了啊。” “你别这么无聊,先养好伤,啊。” “就叫‘天堂之风’怎么样。” “难听。” “那你说一个。” “我不知道。” 两人争了一会,最后宋梓涵勉为其难地同意叫自己的招式“飓风”。不过在李川宁看来,她其实是挺高兴的,至于真实情况如何恐怕只有宋梓涵自己知道了。 “然后是敌人。他会放冲击波,或者像机关枪一样的小冲击波。还有那个‘万物映射’。这个起名字的品味哟……” “还说人家呢,你自己不也是这样?” “另外,对方还能把我的攻击弹开,原因不知道。如果遭遇他要注意小心这一点。” “嗯。”宋梓涵稍微认真了一点。 “具体的战术要具体制定,但根据对方擅长偷袭来看,简单的环境最好,充满障碍物的环境很容易被他设下陷阱。他自称擅长集合论,但我一直不明白集合论和冲击波有个什么关系。” “集合论,我们高一学的那个吗?” “算是吧,不过要更复杂一些。如果他没说谎,那他肯定是此中天才。” “好吧。” “不明白没关系,记得这家伙很强,还擅长耍阴招就可以了。”李川宁说道,看上去,宋梓涵也渐渐进入状态了,“再有就是动机。他说想结束一切必须让另外九个人出局,不知道有没有人被他干掉了。” “……”宋梓涵脸色微微发青。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能侦测到收到信的人的位置。还没拆信的时候我就被他坑了一次,你不也是吗,这次又是,挖好了坑等我跳。” “那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知道还没来的话那就说明他没有把握同时应付两个人,这倒是个好消息。”李川宁继续分析道。 “换句话说这里是安全的?” “也许吧。” 两人正聊着,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你不说这里安全吗,怎么?” “你还能用飓风吗?” “能,但是我不敢……” “先准备好,有什么事我来应付。”李川宁摸摸女孩的头,“有可能是服务员。” 不知是安慰还是摸头让宋梓涵安心,她微眯上眼睛,李川宁感觉她的飓风已经就绪;与此同时,李川宁默默地回忆着自己的“芒德布罗之枪”,熟悉的葫芦形凭空浮现,他将图形码成一排,对准了门口:“进来吧。” 看门的并不是旅馆的服务员,而是一个和李川宁年纪相仿的青年。他穿着整整齐齐的便装,看上去优雅有气质。 “你好,我是周宇轩。请问你们有没有收到过一份关于数学的信?” “梓涵,放!”李川宁大喊一声,他身后的女孩一睁眼,一道气流轰向门口。李川宁明显感觉到随着女孩睁眼,整个房间污浊的空气瞬间分成了两部分:靠近女孩的偏热,靠近门的偏冷。剧烈的喷流打了门外的男青年一个措手不及,他似乎没想到会被攻击。 李川宁犹豫了一下,没有释放出自己的杀招投枪。 “我没有恶意!我没有恶意!我只是问一下,问一下!”那男青年狼狈地双手护住了脸,叫道,“不要攻击!不要攻击!” “你一个人?” “对!我是信使,来递个话!” “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开口你们就打我啊,我怎么说!?”男青年很愤怒,但只是抱怨了一句就回归平静,“我们这边有四个参与测试的人,我是来递个话的。” “你们,要干什么?” “慢慢说。你们叫什么名字,已经看过信了吧?” “嗯,我叫李川宁,她叫宋梓涵。信怎么了?” “是这样,我想你们已经发现了,现在时间已经停止在了22号。我们曾经试过坐火车出城,但是后来稀奇古怪地又回到了火车站。换句话说,我们被困在了22日的这座城市里面。”周宇轩说道,“你们记得信上说共有十个人参加这测试吧?” 李川宁和宋梓涵点点头。 周宇轩继续说道:“一共有十个人被邀请,包括我们四个,你们两个,两个单独行动的人,还有两个不知道是谁。我们四个人已经达成了共识,想要回归正常需要找到送信的人,但是那两个单独行动的认为除非除掉九个人,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们一直在尝试联系其他的参与者,期间正好发现在华夏大学的对面楼房里有特别的战斗迹象,很像是数学的超能力。之后我就找过来了。” “你跟踪我?”李川宁问到。 “不是,我通过我们分析了你最可能在的地方,之后一个一个地点地找,最后找到这里来。概率论是我们一位同伴的能力” “你们……对那两个人了解多少?”李川宁继续追问道。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顺便问一句,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归正常生活。” “怎么回归?” “我认为,只是我个人认为,那个‘主办人’是问题的关键。”李川宁说道,然后他看向了宋梓涵。 “我也这么想,这个不是一个数学论坛吗,不会需要互相打架吧。”宋梓涵说。 “太好了。只要你们不认同‘大逃杀’,咱们就有的谈。” “别咱们咱们的,没那么熟。”经过了一次激战,李川宁谨慎了很多,“还有,你们和他们两个人有冲突?”李川宁表现的像已经接触过两个人,尽管他很好奇另一个人是谁。 周宇轩耸耸肩:“他们曾经攻击过我们四个,理由就是什么所有人出局,不然就永远循环之类的。” “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吗?” 犹豫了一下,周宇轩说:“一个叫陈锐,另一个不知道。” “那,他们两个有冲突吗?” “我们认为是有的,而且不少。另外,告诉你们这么多,相信你们已经看到我们的诚意了,现在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我希望咱们能够联合起来,防止被他们两个人突袭。”周宇轩说着,目光锁定在了李川宁的身上,“你身上有伤啊?” “嗯,”李川宁也犹豫了一下,“陈锐打的。” “哎,那两个疯子。”周宇轩叹了口气,“总之,你也知道他们两个人会攻击一切被拉进这个论坛的人,如果你们同意联合的话,可以告诉我。” “联合做什么?” “防止被那两个人攻击啊,现在局势还不明朗,我们觉得其实应该静观其变,而不是见人就咬。另外,我们还在搜索另外两个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看了一眼宋梓涵,李川宁说:“我们还要商量一下,怎么联系你?” 周宇轩说:“借支笔,我写一下我们的电话号码。” 写完电话号码之后,周宇轩退出了房间:“我今天也暂时待在这里好了,就在那边那间屋,如果你们有了结论就来找我,好吧。” “好,我们会认真考虑的。” 随着周宇轩的离开,李川宁关上房门,躺回床上。旁边的宋梓涵说:“川宁哥,咱们该不该同意?” “我觉得最好不要。” “啊?可是对方告诉了咱们很多事情啊。” “问题是这些事情咱们大多知道啊。说不定他们其实是和那个陈锐一伙的。” “……” “我倒是想和他们联合,但是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如果联合之后他们欺负咱们怎么办?或者干脆仗着人多把咱们给干掉了呢?” “那,那就去问问周宇轩啊,我觉得他不像是坏人。” “如果他们的组织真像他说的那样,那联合也就联合了;但是万一他们是想把咱们干掉的话,联合等于自掘坟墓。” “可是他们已经知道咱们在哪里了啊?” 李川宁沉默了一刹,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了。 “算了,你跟着我吧,我再去问问他。” “好。”宋梓涵答应道 两人找到了正在看电视的周宇轩,他见到两人,显得很惊奇:“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们要开个小会什么的呢。” “你方不方便说说你们的据点在哪里?” “这个……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要先答应联合抗衡那两个见人就打的家伙,而且不能对我们发动攻击。当然,我们也可以保证不对你们主动发动攻击,毕竟我们组织主要是为了保证每个人安全才聚到一起的。” “保证每个人的安全,就可以消灭可能的威胁了?” “别生气啊,我们并没有要消灭他们两个,事实上,我们甚至还和他们谈判来着,不过对方很固执,所以最后不了了之了。” 李川宁稍稍放下点心:“那我要和你们老大谈谈。” “啊,什么老大?” “你们组织的老大啊。” “我们没有这种老大,都是各自来各自走的。牵头的人的话,是柳晨姐。” 李川宁暗暗记下“柳晨”的名字。 “呐,那联合的事……” 李川宁考虑了一下,对方的组织人数较多,但是结构松散,不太像侵略性强的组织。他思索了一会,说:“可以,我们大体上同意,细节到时候再说。总之,我们各自是独立的,是吧。” “对,没错!太好了,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喏,这是我们的地址,火车站东边第一幢楼二层206。” 看到对方的样子,李川宁也开始闲聊:“你现在是在上大学吗?” “嗯,我在华夏大学。” “诶,那咱么是校友啊,你是什么系的?” “计算机,你呢?” “我是精算系的啊,今年上大二。以前没见过你啊。” “哦,我已经大三了。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那里玩啊,我们那里还算比较安全的,我们都是暂时把那里当家的。” 听到这话,宋梓涵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又没有出声。 “你是计算机系的啊,那你的信上写的也是计算机方面的数学吗?” “算是吧。”周宇轩显然不愿意回答。 “哦。对了,差点忘了说了,前几天我和陈锐对上了。他是相当的强,还说他擅长集合论。你们知道吗?”李川宁见周宇轩不愿意说,于是转移话题道。 “陈锐?我听我朋友说他擅长发射冲击波……”周宇轩说,“我没有遇到过他。倒是另外一个人,女的,能无效掉别人的攻击,而且喜欢从偷袭暗算。” “看来这俩一个德行,都爱玩阴的……算了,不说这个了。” 李川宁见周宇轩脸色发黑,显然想起了生气的事情,便圆场道。 旁边的宋梓涵十分害羞,不发一言。 “你是叫宋梓涵是吧?”周宇轩温和地说。 “嗯。”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十六啊,是在上高中吧?” “对。” 见女孩不愿意说话,周宇轩问了两句便不再问了,而是和李川宁聊大学里的事情。宋梓涵站了一会,感觉无聊,就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周宇轩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 回到屋里,宋梓涵掏出手机,收到的新短信和“昨天”一样。她百无聊赖地看了两眼,就关掉了窗口,点进了网页。看了两眼新闻之后,宋梓涵搜索了“信息论”。 尽管内容生涩难懂,但她还是坚持看了下去。各种逻辑、统计、不确定性等等概念在她的头脑中嗡嗡作响。她一边看,一边拿出自己记事的小本写着什么。 过了很久,宋梓涵忽然眼前一花,然后自己的统计直觉启动,一如之前释放“飓风”时的那样,她眼中的世界变了样。宋梓涵想起了刚刚看的“比特数”,视野中的一切都变成了马赛克堆,那些静物如地板、墙壁的马赛克密集,而高科技的产物比如手机、电视的马赛克稀疏。一切事物都变成了统计结果,显示在她的眼前。 宋梓涵看了一会这奇景,就闭上了眼睛,马赛克随之消失,只有手腕上的眼睛徽章还在发烫。 “这是什么东西?”宋梓涵不明白。她继续看手机,希望能通过学习找到答案。她翻到下一个章节,开始读“确定度与信息熵”。 ===================================================================== “好了,我该走了。我还得回去跟柳晨姐说一声呢。”周宇轩说。 “好,慢走啊,有空我们就去看你。”聊了一阵,李川宁更加认定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男孩,并没有恶意。 告别了周宇轩,李川宁敲响了宋梓涵的房门。等了好一会,里面却迟迟没有回答。 “宋梓涵,在吗?” 依然没有回答。 “怪了,这丫头跑哪里去了?”李川宁奇怪地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他刚拿起《分形艺术》,打算在看一遍的时候,忽然听到女孩的尖叫声。 李川宁吓了一跳,赶紧跳下床,冲到宋梓涵的房门口。阵阵气浪从门缝中溢出,带来号角般的低沉声响,显示着战斗的激烈。 “梓涵!你怎么样?”李川宁隔着房门大喊,里面没有回答,只有狂风在呜呜作响。 “该死!”李川宁倒退两步,然后一脚飞起,踹向房门。 门没有开。 李川宁又是一脚。这一次,门向里大幅度地摆动,咔嚓一声断裂,露出门后的场景。 宋梓涵只穿着背心和内衣,大片肌肤裸露在空气中。她靠在墙角,召唤气流在屋内横扫;而另一方则是一个身穿白色衬衣和休闲裤的女子,手握一根木棒。她任凭狂风肆虐,岿然不动。 李川宁暗骂一声,数把分形之枪浮现,之后…… 之后被宋梓涵一道乱射的气流打得倒退到了墙角。 “别过来!你别过来!”宋梓涵害怕地喊叫。尽管她的气流早已失去了准头,但在封闭空间里,这些大范围的攻击依然强劲。不过,却对那女子没有造成任何困扰。她身上环绕着无数暗银色的光芒,站定,和宋梓涵对峙着。 蹲在墙角,李川宁依然感受到了风暴的威压。而不知为什么,早该来查看情况的旅馆老板和服务员们却没有任何动静。李川宁一边抬手防御着狂风,一边再次召唤出分形枪阵。 那白衣女一回头,李川宁顿时感觉不妙。他一挥手,枪阵齐发,威力比之前和陈锐战斗时的更强。在此时的李川宁眼里,每一支分形枪都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在一维与二维之间连成了一个整体。一经射出,如同分形所在的整个维度空间向目标碾压而去。 对方却并不在意。她的身旁忽然出现了一张网格图,正好拦截在枪尖的轨迹中。李川宁顿时一愣,靠他的几何学视觉,他看到那网格如同一个过滤网,只承认整数维度的物体经过。 “她是怎么知道的?”李川宁在心里嘀咕道。他的分形,即使看上去像平面图形,但实质上大多处于整数维度之间。比如那“芒德布罗之枪”,就是约1.5维的图形。而那网格,正好动摇了他的分形存在的基础:非整数维度。 李川宁看着那网格,心中已经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当挟整个分数维度空间之力的分形枪撞上网格时,本够炸毁房间的图形阵突然消失,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李川宁瞪大了眼睛,面前的网格似乎微微扭曲;他相信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注意到这扭曲。在扭曲中,网格完美的整数尺寸稍有变化, “弯曲、弯曲……对了!” 在紧张的思考中,他的几何直觉再次启动,《分形艺术》的封面上那道经典的螺旋线映入脑海。比起其他华丽复杂的分形艺术图,那道螺旋实在是简洁的过头了,但其中蕴含的数学与美却影响着小到真菌,大到银河的一切。 李川宁一抬手,一道奇特的螺线凭空印在网格上。 “我居然把它忘了,接招,‘斐波那契之螺’!”李川宁大喊一声。 网格被螺旋线撑住,巨大的张力随着螺旋线的旋转而加在了网格上,使它无法还原回平坦协调。那女人看了一眼,向外飞奔而去。 “站住!” 回答李川宁的是一道暗色的闪光,李川宁射出的分形枪被无声无息地抹消了。很快,那女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旅馆外的夜色中。 没有去追那女人,李川宁堆在了宋梓涵身边:“宋梓涵,你没事吧?” 只穿着背心和内衣的少女羞红了脸:“变态!出去!” 第五章 混乱 被赶出宋梓涵的房间之后,李川宁拨通了周宇轩的电话。 “喂,我是周宇轩,您找谁?” “我是李川宁,旅馆里的那个。” “哦,是你啊,怎么了?” “你前脚刚走,你说的那个会无效别人攻击的女的就窜出来打人了。”李川宁简要说了一下情况。 “什么?你们等等我,我马上过来。” “先等一下。你们和她有关系吗?” “你怀疑我们?” “我就问一下。” “当然有关系,她打过我们的人!”电话对面的周宇轩似乎很生气。 “好吧。” “这样,你来我们这里怎么样?我们这里更安全,而且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问。” “也好。”李川宁回答说。如果对方想灭了自己的话带人来便是,反正自己这边就两个人,犯不着设陷阱之类的,他想。 挂上电话,宋梓涵也穿好了衣服出来,但对李川宁有点爱答不理,多半是因为自己看见了她的秘密:“喂,他怎么说?” “咱们去他那里,这里已经被人发现了,不安全。” “哦。” “我又新会了一招,没想到那个螺旋线那么厉害,过会我还要练练。” “哦。” “你怎么了?这么没精神,没受伤吧?” “变态不要过来。” “……” 安抚好宋梓涵,李川宁开始回忆自己临危释放出来的螺旋线——斐波那契螺旋线;说实在的,李川宁并不觉得它是一种分形,只是不断放大的线条而已,但既然自己可以使用它,那终究还是件好事。他再度让那线条浮现在半空中,然后看着它。 线条自己还在旋转,像上发条一样一圈一圈地拧着自己。每转一圈,它都要变大几分。李川宁把玩了一会,然后让它慢慢隐去,换成了自己熟悉的分形枪芒德布罗集合。葫芦形的分形连成一排,李川宁放大了几次,在一个夹角处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 与其他的的枝枝杈杈相比,这由两个旋涡扭结在一起的图案太过工整,不同寻常。李川宁本能地觉得它也许是另外一种分形,印象中在《分形艺术》上似乎见过它。他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查书。 结果,他在第一章就找到了它:“原来这么著名,叫朱利亚集合啊。” 看完书,李川宁开始收拾东西。在最近“几天”里,他搬家的次数快赶上他从前一年的次数了。李川宁一边收拾,一边招呼宋梓涵准备离开。 很快,两人便准备齐全,向火车站进发。在走之前,李川宁特别叮嘱一向乖巧宋梓涵跟紧他,同时注意警戒四周,在公共汽车上要万分小心等等注意事项。 很快到了火车站,两人一路小心,却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两人找到周宇轩说的建筑,发现他和另外一个陌生的女大学生样子的人已经等在那里。周宇轩还穿着他的西装,看上去和原先一样优雅整齐;另外一个年轻女性则是一身干净清爽的便装,相貌清秀阳光,眼睛水灵灵的,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 “一会我说跑就往火车站跑啊。”李川宁对宋梓涵说,他感觉自己有一种保护好她的责任感。 “好。”宋梓涵答应道。 “李川宁,这位是柳晨,组织这个小庇护所的人。”见李宋两人过来,周宇轩介绍说。 “你们好!”被叫做柳晨的女子爽朗地说。 “姐姐好。” “你好你好,我听周宇轩提到过你。”宋梓涵和李川宁分别说。 “嗯,快进来吧。我们这里不算大,但是还比较整齐,哈。”柳晨说,她带着两人走进了二层,李川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柳晨指着二层的三四间房间,说:“这几间房是我家里的。进入数学论坛之前我硕士刚毕业,正找人租房。现在正好就用在这里了。” “土豪……”李川宁被打击到了。 “哈哈,总之,刚才周宇轩跟我说了你们情况,还有刚刚被袭击的事情。我们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前后脚地出手。真没想到他们连一个小女孩带一个病号都不放过!不过现在放心,来到我们这里,那俩就算来了也伤不到你们。”柳晨说。 “之前那两个家伙也来袭击过我们这里几次,不过被我们给打退了,后来就不知所踪了。”周宇轩补充说。 李川宁不太爽柳晨说“小女孩带一个病号”,这明显是自己这个病号带着宋梓涵好吧!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周宇轩说的话:“他们以前打到过这里?” “他们来过好几次,都是单独来的,我们还被他们打伤了两个人。不过最后他们还是被我们赶跑了。”周宇轩说。 “那两个被打伤的人也在?” “没,一个在医院,我们的一位成员在陪他;另外一个就是柳晨姐,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啊?”李川宁本以为柳晨是在后面指挥的家伙,没想到竟然直接参与进来。 “啊哈哈,没事啦没事啦。”感受到李川宁和宋梓涵的目光,柳晨笑笑,“都好了。” “总之,这就就算他们来,也是攻不破的。你们就放心吧。” “那就打扰了。”又考虑了片刻,李川宁下定了决心。柳晨看上去一身正气,周宇轩已经接触过,另外两个人在医院,这里似乎没有危险。 而且他直觉地认为柳晨可以信任。 这大概就是人格魅力吧。 ===================================================================== 与此同时,旅馆。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在门口踱步:“走了啊,看来又让那个柳晨抢先了,啧啧。也好,反正这游戏的胜负不在人多,咱们接着来。” 徘徊了一阵,他自言自语说:“柳晨和周宇轩一直在火车站那里,那两个小孩被柳晨拉走了,陈锐不知道去哪里了,雷洁好像一直跟着那俩小孩,老岳和他学生在医院,还有一个人是谁不知道……哎呀,大家都有的忙,看来我也得活动活动了。” “我看要出事,八成出在医院咯。” ===================================================================== “谢谢你们啦。”宋梓涵对柳晨和周宇轩说。 “嗯,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过意不去。”李川宁也说。 “嗨,没事,互相帮助嘛。”柳晨大度地一摆手,“信里不是也说了吗,交流和探讨。那俩人动不动就开打开杀,真是。”她提起自己的包,“抱歉我还打算去找另外两个参与者,别让他们一不小心被那俩疯子给干掉了,先失陪了啊。拜拜。” “拜拜。” “姐姐再见。” “柳晨姐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再见!”柳晨回答说。 三人又聚在了一起。李川宁说:“你们的那个受伤的,伤得重不重?反正我现在没事,可以去看看他。” “已经养了两天了,就是锁骨和肩胛骨骨折。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呢。真不知道‘主办方’是个何方神圣,人好好的数学教授,怎么就拉进来然后让人给打了?” “数学教授?” “哦,忘了跟你说了,他是教数学的,副教授,四十多了,一直单身。收到信之后就莫名其妙被陈锐找上门,幸好被我和柳晨姐发现,三个人抱团,把陈锐吓跑了。后来才知道他的一个徒弟,叫魏玲,也收到信了,于是我们四个就搬过来。之后那个女的又来了,被我们轰走了。再之后那个陈锐还不死心,趁我和柳晨不在又来了,这次让他偷袭着了,把岳教授给打伤送进医院了。” “哎,这混蛋真是……” “别生气了,啊。反正现在我们是他来一次我们打一次。不过我们四个抱团之后,他们行事谨慎了好多,估计是怕了。” “希望吧。” 又住了两天,李川宁感觉自己的肋骨已经好了。 柳晨依然是每天早出晚归地找人,不过却不见有什么成果;周宇轩常年留守,偶尔出门;李川宁每天无所事事,一如曾经逃课闲逛一样;宋梓涵则每天窝在卧室啃她的《信息论》,成效斐然。 转眼就是来到柳晨的据点第三天,李川宁依然无所事事,而宋梓涵来到了他的身边:“川宁哥,我有一事想问你。” “说。” “就是之前啊,旅店老板给了我一百块钱,但是后来留在了我手里。” “那怎么了?” “可是之前我没给过他钱啊,这钱要不是其他人的,要不是你的,可是要是其他人的,那天十二点之后这钱就该不见了;要是你的,这钱就该回你那里去啊,为什么留在我手上了?” “哎,这倒是个问题。”李川宁转向了再看电脑的周宇轩,“你知道吗?” “什么?” 宋梓涵又说了一遍了,周宇轩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是这样的:不是参与者的东西会被重置,参与者的东西在非参与者的手上也会,参与者互相交换的的东西不会。我觉得它是只看十二点钟的时候一件东西在谁手上。” “那我的钱……哦对,我的东西在旅店老板手上,所以他回来了。在宋梓涵手上就没有。”李川宁自己想了一下,说,“有道理。” “好吧,谢谢你。”宋梓涵道谢道。 “谢啥啊,没事。” 就在三人聊天的时候,忽然门外一声响。李川宁已经听到过三次这个声响了:“是陈锐,他又来了!” “该死,你们先跑,我拦住他。”周宇轩挺身而出。 “不用,我跟他还有帐要算呢!”李川宁坚持留下。 “我,我也可以的。”宋梓涵还有些紧张。 “你快跑。”李川宁一指外面。 “不。” “快点,不然他杀了你怎么办?” “我很强的。” “赶紧走,别闹。” “不。” “那就藏好了,别露头!”周宇轩打断两人的争吵。 李川宁架起了自己一排排的分形枪,对准了门口:“出来!” 陈锐慢步走了出来,依然是原先那身不搭的打扮:“又见面了。” “你有病吧。”不知道为什么,李川宁见到他总是想说这一句。与此同时,周宇轩已经顺手抓起一个茶杯向他扔去。 “不行,他会偏折!” “笨蛋。”陈锐鄙视地低声说,然后看着周宇轩向他扔过来的茶杯不可思议地拐向地面。 周宇轩掀翻了桌子,对李川宁吼道:“你退后,我来个他偏折不了的!” 李川宁愣了一秒,然后依言退到墙角。一道火苗毫无征兆地在他原来的位置燃起,然后每隔一秒便爆发性地分裂一次,点燃更多纸张和家具。火焰很快便笼罩了半间屋子,李川宁看着这诡异增殖的火苗,愣在原地。 这一次,陈锐也不堪抵挡。他急忙寻找火焰没有波及到的地区。这时,原本在屋里的宋梓涵已经逃进了另一间房间,李川宁松了一口气。 “赶紧出去,你不要命啦?”周宇轩催促道。 “你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你!快出去!” 李川宁释放出了早已准备就绪的枪阵,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阳台。 “别开窗户!”周宇轩吓了一跳,吼道。 但是已经晚了,新鲜空气涌融入了室内,火苗突然上窜,瞬间爆燃,焚烧一切;即使是周宇轩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有规律地控制它们。火焰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该死,空气!我没考虑到……我得改算法!” “那就改!” “给我时间!” 李川宁一把抓住周宇轩的手臂,然后从窗户上跳下。 周宇轩吓了一跳,闭目静心地思考也被打断:“你自杀别带上我!” “死不了!”李川宁回喊,他眼中再度出现了随机而又必然的轨迹,“‘莱维之羽!’” “你在喊什么?”周宇轩奇道。 “招式名字。” “你多大了?” 不管怎么说,在漂浮的轨迹的引导下,两人从空中绕了几个圈子,最终缓缓地飞到了另一个据点房间的窗口处。李川宁一脚把玻璃踢碎,然后跳进了屋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然后冲到门边把门插上;周宇轩随后掉了进来:他真的摔倒在地。 “快起来,他要进来了!”门上一阵咚咚声,李川宁知道这是陈锐的冲击波。 “我需要待在原地!飞着没法改!” “那我堵上门。”李川宁回忆他的斐波那契螺旋线,然后将漂浮增大的螺线贴在了门上。在巨大的张力下,本应粉碎的木门被强行粘合在一起,“凑合着吧!” “你有锁吗?” “没有!”李川宁回答到。就在这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熟悉的直觉被启动了,眼前浮现的,却是早已能够熟练使用的“芒德布罗之枪”。 “你等等,”李川宁含糊地说,“我想想……” “芒德布罗之枪”不断放大、增长,李川宁能看到的细节越来越多,枪尖、触角、拉链、隧道……一个个形象在他的脑中走马灯般地闪过,却始终不得要领;数学的华丽就在眼前,他却只差半步不能触摸到它。没有比这更让人心焦的事情了。李川宁对自己说:“快想啊,快想啊……” 直到放大了十余次之后,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占据了他脑中的画面,书中看到的一切知识都涌了进来,灵感之光终于点亮了他的思维:“有了,朱利亚集合!” “什么?” “‘朱利亚之锁’!”李川宁喊道。 “别喊没用的了!赶紧——那是什么东西?” 在门上,一道由两个旋涡“手拉手”组成的奇特图形浮现出来。一个旋涡套在门把手上,另一个套在门框上。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将两片旋涡拉在一起,这力量玄奥神秘,如同整个世界的本质就在蕴藏其中。李川宁死死地盯着它,连自己的手腕徽章已经烫得发红也不顾。门的另一边,陈锐还在轰击,而那对旋涡样的小锁,只是微微颤动,连带着门体的震动也小了很多。 “无限循环的旋涡,这可是无限啊,有本事就打碎给我看!”李川宁低声说。 轰击还在继续,周宇轩还在紧锣密鼓地改编他的算法,李川宁依然在盯着自己的“朱利亚之锁”以及不断颤抖的木门。 “嗡——”一声轰鸣,即使有“斐波那契之螺”和“朱利亚之锁”的保护,木门还是承受不住接连不断的重击,化作了碎片。 李川宁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周宇轩。 “快了,还差一点点……”周宇轩叫道,同时还在思考他的算法,“从时间上离散……不对……” 在刚刚的飞行中,李川宁就已经意识到能够威胁到陈锐的,只有周宇轩的大范围火灾攻击,自己的分形枪看似威力巨大,但对于能够偏折攻击的对手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滚!”李川宁一声咆哮,带着无数的分形枪。尽管知道这没有用,但他还是冲向了对手,只为争取几秒钟的时间。 “你滚。”陈锐半边脸被熏黑,衣服上也尽是火苗烧的孔洞,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的声音却与往常别无二致——同样的阴郁。 李川宁暴风雨般的枪刺一击都没有命中。每每接近对方的身体,枪尖便奇怪地指向另外的方向,仿佛自始至终就没有指向过陈锐一样。陈锐没有和李川宁缠斗,而是直扑周宇轩。 “回来!”李川宁连分形枪都不用了,直接肉搏,却扑了个空。 “连活人都会被影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李川宁暗暗想道。 “好了,掩护我!”周宇轩终于完成了他的算法,他转向陈锐,“你给我死来!” 随着周宇轩的话音落下,一阵气流忽然从房间中央爆出,将已经近在咫尺的陈锐弹开。随后,一阵龙卷风在房间中成型。龙卷风上抵天花板,下立地面,夹杂着无数的纸张木屑等易燃物横亘在房间中央。随后,又是一团火焰,引燃了它。本应被暴躁的气流扑灭的火焰在周宇轩的操控下越燃越盛,终于变成了火焰龙卷风。 火焰龙卷风不断散发着热度,燎黑了天花板和地砖。它如同愤怒的火龙,向入侵者咆哮。橘黄色的火焰旋涡映红了房间中的一切,唯一没有被波及的是周宇轩和李川宁这两位房间的守卫者。 陈锐变了脸色。不只是火焰还是恐惧的缘故,他的额头出现的越来越多的汗滴。 李川宁也吃了一惊:“这么夸张?” “给我滚出去!”一向有礼貌,连说话都从不大声的周宇轩吼道,“滚出去!” 毁灭性的龙卷风向陈锐袭去,跃动着的火苗如同赤色的精灵,向入侵者发泄着自己的愤怒;陈锐似乎想要退到门外,但剧烈的风压堵住了他后退的道路;屋内的空气越来越稀少,几乎让人窒息;在门后,宋梓涵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回去!藏起来!”李川宁急了。然而陈锐却明白了什么,他回手一抓;宋梓涵连忙向后跑,但迟了一步,陈锐已经抓住了她的后领子。 火焰龙卷风停下了,火焰精灵的激情似乎燃尽了,火势也慢慢地减小了。 “好了,再见。”陈锐说,他倒退着向门口移去,同时把宋梓涵当做人盾顶在身前。 “放开我!”宋梓涵喊道。同时一阵阵的喷流轰向陈锐,顺带吹得宋梓涵的秀发飞舞。 陈锐似乎没想到宋梓涵竟然也可以控制空气,他给了宋梓涵后腰一拳,女孩顿时不再动弹了。 热血涌上头,李川宁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他怒吼一声和宋梓涵相处的一幕幕涌上心头。一直以来,他都把这个乖巧女孩当妹妹看,现在她被人殴打,李川宁只想将凶手碾成粉末:“你给我去死吧!” 尽管已经几乎失去理智,李川宁的奇妙几何直觉却依然在运作。仿佛感受到他的愤怒,这直觉也变得具有攻击性。李川宁脑海中的分形图案统统变成了武器:“芒德布罗之枪”依然锐利无比;“莱维之羽”成为了猎手的足迹,搜寻着敌人;“斐波那契之螺”进入了三维空间,化作螺旋之矛;“朱利亚之锁”成为了绞索,在分形几何的魔力之下围杀主人的敌人…… 李川宁一抬手,一道螺旋线套向了陈锐。螺线一圈圈地绕过了宋梓涵,围住了陈锐。它的切线方向指向的并非是目标,陈锐的折射也并未被触发。陈锐一愣,就在他回过神来准备弹开螺线的时候,螺线突然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无数互相连接的“朱利亚之锁”显出形来,勒住了陈锐。 “死吧!”绞索猛然收紧,无法挣脱的分形结构成为了灭杀生机的机关,象征着美的黄金分割线变成了残酷的凶器,陈锐试着挣脱,却一次次地失败了 “不!” 第六章 出局 就在李川宁将要绞杀陈锐的时候,一道暗银色的闪光从破碎的门廊处射出,那不可挣脱的绞索瞬间消弭无形。被搂住的宋梓涵也瘫倒在地上 “滚!”李川宁愤怒地向那人吼道。 “对方太强,你我联手。”听声音,那是个女人。 那人现出身形,李川宁一看,是刚刚在旅馆偷袭宋梓涵的那人。她没有搭理怒吼的李川宁,而是对只剩半口气的陈锐说,“我对付那个细胞自动机。” “咳咳……好!咳咳……”陈锐捂着胸口答应道。 听到那女人的言语,周宇轩却神色一变:“你怎么……?” “模拟火灾和气流运动,还一格一格地模拟,啧啧。”那女性抬手又是一道暗银色闪光,饱含着对世界、对理智和对美的质疑,抹消了周宇轩的火焰龙卷风。 “你!”周宇轩再次召唤出了龙卷风,对方又是一道闪光,龙卷风还没成型就消失了。 周宇轩沉下声来,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你们错了呗,这个游戏本来就不是和平共处的游戏。数学讨论就是思想的碰撞。你也知道,现在我们的思想变成了现实,那不就是现实的碰撞吗?” “我们没必要互相赶尽杀绝。” “当然没必要,所以只要你出局就行了。你现在已经没法攻击到我了,我是绝对优势。你就自己把邀请函撕了吧。” 周宇轩沉默了。这女人说的没错,他的一切攻击都是通过用算法进行一步步的模拟来实现的。面对这个能够质疑、否定一切逻辑体系的人,所有的算法都不堪一击。自己已经失去了攻击手段。 “撕掉邀请函,我就退出这里。现在你的朋友情况可不妙哦,如果我插手,你们两个绝对会死在这里。” “闭嘴。”周宇轩发动了算法,一道火墙竖立在两人之间,然后随着他的计算,火墙一顿一顿地向两边扩散,变成了火焰的牢笼,横在那女人的眼前。如同传说中身披烈焰的的凶兽。 在这猛兽碰到她之前,熊熊燃烧看似无法阻挡的烈焰就被一道暗银色的网拦下。被束缚的凶兽在不甘中消逝。火焰被扑灭了。 “没用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把邀请函撕了我就告诉你。” 周宇轩又沉默了。他看了另一边的战场,李川宁的形势同样不妙。 现在轮到李川宁来面对陈锐的愤怒了。他的指向性攻击被偏折,非指向性攻击又被对手特意提防。反观对手,冲击波和机关枪自己都没有办法防御,那一招让整个世界都为其所用的“万物映射”更是恐怖之极。 李川宁沉默地召唤出分形枪,向陈锐发起了冲锋。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了:枪刺、铰链、螺枪……可能的攻击都已经试过了。李川宁的愤怒、意志乃至天赋加在一起,都没能冲破陈锐那不讲理的防御,接近他哪怕一米。现在,即使是李川宁自己,也开始动摇了:“就这样放弃吧,已经足够了吧。” “放弃吧。”陈锐又是一阵冲击波,击退了李川宁。他语气阴郁地说,“你和周围所有东西的联系都将成为我的力量。只要你还在呼吸,我的气浪冲击就不会停下,你与其死地粉身碎骨,不如留个全尸好。” 听了这话,李川宁仰天怒吼一声,再度发起冲锋。他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了,尽管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开裂,渗出细密的血珠;尽管原本完好的皮肤也遍布淤青;尽管手臂、胸口、大腿的骨头阵阵作痛,疼得他他甚至有些反胃。他还是不想承认害怕,不想承认失败。 “我跟你没完!”李川宁狂吼道。我需要力量,足以碾碎入侵者的力量,像破冰巨轮乘风破浪,碾碎一切的力量!李川宁在心里叫喊。面前,陈锐还在释放着一波又一波的弹幕冲击,李川宁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气浪砸在身体上,自己却没有感觉;眼前一切都慢了下来,物体的颜色褪去,只留下轮廓,和在自己的直觉中熠熠生辉的分形性质。 坦克、战舰、要塞……给我人类史上最出色的战争兵器!李川宁向他的天赋索要。他的手腕处,螺旋的徽章渐渐泛出红光,浮出一道有一道的数字、符号与线条。它们扭曲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神奇的公式。一如所有分形,公式包含了自己,构成了奇特的循环。身上的痛楚渐渐远去,李川宁反而能冷静地观察自己的徽章的变化:“原来我的分形是你构造出来的啊……” 瞬息间,公式已经书写完毕。李川宁眼中,现实世界化作了虚与实的空间,成为他公式的表演舞台:宽广辽阔,蕴藏着无尽的可能性。随着公式的成型,一道曲线在舞台上快速划动,近在咫尺的奇迹吸引了李川宁,甚至忘了自己正在与陈锐交战。在减速停滞的世界中,陈锐的冲击波也清晰可见,由于大气的密度差,冲击波流线型的轮廓像放大镜的边缘一样,折射着光线。 尽管看到了冲击波,李川宁的身体却动不了。他也不想躲避,眼前的图形还在绘制,看起来,是一个巨大的角?李川宁搞不懂。 不知过了多久,图形终于绘制完成了。此时,那道冲击波还在半路。再挨一下,自己就要死了吧,李川宁暗自想道。自己的一生好像一直是闲晃过来的,没有努力过,也没有不努力过,总是随大流…… 那图形终于浮出虚空,进入了现实。李川宁也回到了现实。他的耳边再次响起呼啸的风声;颜色也回到了物品上;陈锐脸上挂着冷笑,阴沉地看着他。 李川宁觉得自己似乎愣了很久,在现实世界却只是一瞬间。 冲击波已经近在眼前。 来不及反应了。 死定了。 李川宁绝望地倒在地上。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而分形的能力经历了巨大的消耗,难以启动。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除了一件东西。 绘制好的图形开始膨胀,橘红色与黑色相间,如同正在燃烧一般。那图形斜对着陈锐,冲击波打在了图形上,它却纹丝不动。 那是一艘巨轮。 燃烧着的巨轮。 战场的另一边,周宇轩束手无策地面对着那女人。对方完美地克制了他。从刚刚起,周宇轩就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召唤着火焰与龙卷风,但对方却总是轻描淡写地让它们归于虚无。 “你无不无聊?放弃吧,把信撕了,然后给那女孩搭把手。”那女人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微微痉挛的宋梓涵,“我看她都快不行了。反正你们数学的力量又伤不了我。” 周宇轩保持着沉默。他也很担心地上的宋梓涵,但对方的话更令他在意。她刚刚说“你们数学的力量”,难道她擅长的不是数学?可是不擅长数学又怎么会收到邀请函?周宇轩再次打量他的对手。 这女人的脸上同样挂着冷笑,但与陈锐不同,她的冷笑没有忧郁,而是讽刺。她的衣服很整洁,衬衫的长裤都很平整,不像陈锐那样皱皱巴巴。她有意无意地将右手藏在背后,周宇轩知道那上面有她的徽章。 一切都是谜。 这女人实在是太谨慎了。 “你是哪里人?”周宇轩突然开口道。 “呵呵。” “你叫什么?” “撕了信我就告诉你。” 周宇轩沉吟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信:“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想通了?” “我出局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是我总得给我的同伴争取点信息吧。” 女人顿了一下,说:“我叫雷洁。” “你擅长什么?” “你傻?” 周宇轩被呛了一句,却不在意。就在这时,整个房间一阵震动,房间里出现了一艘巨大的船,几乎填满了所有空间。 周宇轩喊道:“李川宁,你搞什么!” 李川宁没有回答。他现在一身伤,连说话都很勉强,更何况还要节省体力与陈锐对峙。 “我去帮你!”周宇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出李川宁需要帮助。他刚想冲到李川宁的身边,雷洁就是一阵银光,将他挡了回来。 “咱俩还没聊完呢。” “起开。” “你打不过我。” 周宇轩招出了一阵狂风。理所当然的,雷洁将它视若无物。 “你看,是不是?” “起开。” “不。” 就在这时,周宇轩感觉一阵微风吹到了他的脸上。 现在现场平静得诡异:自己正在和雷洁谈判;李川宁靠着墙,指挥着轮船与陈锐对峙;宋梓涵昏迷,躺在地上。周宇轩奇怪地四下打量,却没有找到风从哪里来。 又是一阵微风,周宇轩暗自推算,发现风竟是地上的宋梓涵那里吹来的。周宇轩看了她一眼,便转回头,没有说话。 “不用过来……”李川宁看上去状态很不好,不过终究还是撑住了,“我能行。” 说着,他便把约莫两辆汽车大小的燃烧之船向前推了几米。陈锐轰击无果,只得后退。这船实在是太大,即使偏折,依然难以逃出它的攻击范围。巨轮巍峨地撑满了整个房间。 雷洁转身抬手向那船射出一道银光,然后见周宇轩一道火焰放射袭来,连忙跳开。火焰却突然一顿,然后分裂成两束,不等她再打出银光,就击中了她的鞋。 “还有点本事。” 银光和另一束分裂出的火焰先后打中了李川宁的巨轮。巨轮如同风中的蜡烛一阵闪烁,最后却依然保持住了形体。而那看似微小的火苗却点燃了巨轮,让名义上的燃烧之船成为了真正的燃烧之船。 李川宁挥动遍布伤痕的胳膊,竖了个大拇指给周宇轩。 比之前的火焰龙卷风更加磅礴的力量和威压散发在空气中,陈锐一愣,然后大吼一声:“‘万物映射’!” 他的手腕光华一阵闪烁。再一次,整个世界连接起来。这一次,它们的敌意并没有指向李川宁,而是聚焦到了巨轮上。地上家具的碎片、屋里尚且完好的陈设、空气、阳光,一切物体再次在陈锐的号召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合“万物”,而另一边,唯一的巨轮则被塞进了另一个集合:“万物之敌”。在集合论规定的映射下,“万物”中的一切元素,一切成员都在向那艘巨轮宣战。排山倒海已经不能形容“万物”的威势,巨轮成为世界公敌!比起曾经指向李川宁的“万物映射”,这一击有过之无不及。 李川宁将快要脱臼的的右手一推,巨轮在周围碎片、空气、家具乃至阳光等一切事物的封锁拦截下向陈锐冲去。陈锐向后飞速后撤,却还是比不过一路碾碎墙壁撞开屋门的巨轮。周围的障碍物对这艘破冰船没有起到任何的阻碍作用,船上的火焰在地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焦痕,宣告毁灭者的降临。陈锐跑过两间屋子,终于还是被巨轮追上。 “不!” 李川宁远远地看着巨轮从陈锐的身上碾过,看着他的邀请函被火焰烧毁,看着他变成了一道蓝光。 他的心里一阵波澜。恐惧与激动交织在他的心里:“我杀人了。周宇轩,我杀人了!” “没有,他只是出局了!”周宇轩见状,连忙解释,“真的没有,等事情结束我给你解释!” “我杀人了,他死了!”李川宁机械地重复,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好了,现在陈锐出局了,这小伙也晕倒了,就剩你和我了。还要继续打吗?”雷洁讽刺地说,“还是你就这么把信撕了我走人?” “滚出去。” “别急呀。你看看,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咱们就这么聊聊也不错嘛。” “你没有攻击手段。” “我懒得用而已。” “你回答了,这是你第一次正面回答,对不对?” 雷洁收起了虚伪的笑容:“我讨厌敏锐的人。” “那么咱们就有的谈了,你看——你!”周宇轩一惊,雷洁抱起了地上的宋梓涵。 “好吧,你说的对,所以我得抓个人质。” “你放了她。” “你把你的信给我。” “不可能。” “那我也不可能。”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面庞,周宇轩这才镇定下来。他想起宋梓涵已经醒来,一直关注着战况。 “除了这个,你还要什么?”他用愤恨无奈的语气说 “没了,就看你怎么选了。如果我把她的邀请函扣下,那她不想失去记忆,就得乖乖给我打工……” “你疯了。”通过自己的算法,他明确地看到热气流向雷洁的脑后汇聚。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惜——” 雷洁话音未落,一阵猛烈的风暴就轰向了她的后脑。雷洁一直小心着周宇轩,却没料到会从后方挨了一下。她眼冒金星,晕眩了几秒钟。 就在这时,宋梓涵跳了出来,奔向了周宇轩。 周宇轩则趁机藏好自己手中的邀请函,顺带瞄向雷洁手腕的徽章,想看看她到底在竭力隐藏什么。 那是一个x。没有任何装饰和细节的x。 “未知数?她擅长方程?变量?微积分?”周宇轩不断地嘀咕道,“可是她的能力和未知数无关啊,这个x是什么意思?……不对,不是x,是否定!这个徽章是否定的意思!从逻辑上否定一切……哥德尔不完备定理!” “居然猜到了,我真是讨厌敏锐的男人。”雷洁一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周宇轩的分析结果。她的脸上布满了惊讶与嗔怒,说,“现在你知道了,又打算怎么办呢?还有你——”她看向宋梓涵,“居然装睡糊弄姐姐,真是不乖。” 宋梓涵一阵恶寒:“你有病吧。” 雷洁抬起手,无数的逻辑运算符号和字母从她手腕的徽章喷涌而出,铸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包围住了整座楼房:“你们搞数学的干什么都要证明,现在,你们还能证明什么?” 见雷洁动手,周宇轩再次启动他的算法,却没有任何的回应。本应精致完美的火灾和气流的运动规律变得模糊,使他无法控制。他眉头一皱,说:“你做了什么?” “你们的逻辑体系漏洞百出。”雷洁轻描淡写地回答。 而旁边的宋梓涵才刚刚反应过来:“你刚才说的那个定理是什么啊?”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是说一切有假设的体系都不能证明自己没有漏洞。” “什么意思。” “比如我的算法,现在正在不断调用自身,构成了递归——就是循环——然后,从逻辑上否定了自身的合理性……它就无法启动了。” “啊!”宋梓涵试着转移分子,创造暴风,却没有任何作用,“这是什么情况!” “试完啦?试完就投降吧。”雷洁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来找来的水果刀,“退出又没什么害处,等我们打完你们的生活就可以继续了。” “那你怎么不退出?” “因为我必胜啊。”雷洁理所当然地说,“这个数学竞赛里,我拥有否认逻辑的能力,对于这个没有实验的学科,我就是无敌的啊。” “你怎么知道退出没害处?” “你刚才还挺敏锐地,怎么现在变成笨蛋了?信上有啊。”因为胜券在握,雷洁脸上浮现出笑容,她不再回避周宇轩提出的问题,“多研究研究,啊。” “数学没有实验?”宋梓涵轻轻重复了一遍,“我们课上还做过实验啊。” “除了我们退出,你还想要什么?”周宇轩继续问。 “你死掉也可以。” 周宇轩也被呛得无话可说,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这人完全地堵住了他们的路。 “你等着,马上柳晨姐就回来了,你能以一敌三?” “你忘了她怎么受的伤?” 提到这个,周宇轩顿时火气上窜,他不顾雷洁的领域,强行控制火焰与气流。宋梓涵见周宇轩开始战斗,也释放出她的“飓风”,然而在被暗银色光辉笼罩的领域里,什么也没有发生,气流和火焰甚至连出现都没有出现,风与火的精灵在逻辑恶魔的重压下失去了魔力,周宇轩和宋梓涵束手无策。 “咱们撤出去吧。”宋梓涵提议说。 “撤出去,李川宁怎么办?”周宇轩反对,“而且咱们退出去她也会追来的,到时候还是一样。” “别费这劲了,你们不可能绕过逻辑的漏洞的。数学,终究是逻辑的学科啊。” “如果川宁哥——”宋梓涵想和雷洁争辩。 雷洁一声哂笑,打断了她:“那也没用,他的那艘船很厉害没错,但终究是几何,是数学,有假设。有假设的公理体系根本不可能完备,从逻辑上就不能。” 周宇轩还在尝试,宋梓涵不发一言,雷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绝境。 周宇轩的所有能力都用不出来,在这一切逻辑漏洞都被无限放大的领域之中,他的算法连存在都困难;宋梓涵还在思考,但却想不到任何能够突破这逻辑封锁的办法。比起陈锐那单纯强大的防御能力,这种不讲理的压制根本无法突破。想要突破,就要使用超自然的能力,而使用超自然的能力,就需要突破压制。 想打没法打,想跑不能跑,连谈判都被对方完败,对方的要求又是那么过分——谁知道失去邀请函会发生什么?两人陷入了绝境。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女人似乎不像陈锐那样杀气腾腾。 “快点投降吧,不然我就把你们强行踢出去哦。”雷洁挥舞着水果刀,威胁道。 或者可能比陈锐还疯狂。 “你是疯子吧?” “你说过一遍了。” 就在僵持之中,宋梓涵忽然抬起了手。 “小妹妹,你想干什么呢?”雷洁说。 回答她的是一阵猛烈的风压。 “你怎么能——” 又是一阵气流,打断了她的话。雷洁抬手一道银光,在反公理的领域中,她的攻击具有真实的物理杀伤能力,激起了阵阵尘埃。 女孩的小臂一阵烧灼感。她忍着疼痛,继续召唤喷流。 虽然搞不明白发生什么,宋梓涵竟然能够无视逻辑封锁,周宇轩还是挡在了她的面前,作为肉盾:“我挡着她,你继续!” 宋梓涵没有多余的精力回话,她眼中的世界已经变成了遍布马赛克的0和1的世界。她一挥手,又是一阵风暴:“果然,你不能无效真实的统计结果!” “你去死吧!”雷洁挥舞着水果刀冲了上来。她一边抄起地上的碎片杂物向周宇轩投掷,一边平举着水果刀,眼神里凶光毕露。 只靠女孩的“飓风”并不能阻止疯狂的雷洁。她已经冲到了周宇轩的面前,照着他的脖子侧面连续划砍,挥舞地密不透风。她一定受过专业训练,两人心想。雷洁手中的匕首银光闪烁,带着夺命的锋锐袭来。周宇轩只得随手捡起木板抵抗,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他的胳膊被划伤一道,鲜血流淌。 宋梓涵试图把她从周宇轩身旁吹开,但雷洁却俯下身,减小受风的面积,然后低头抬眼,向宋梓涵靠去。宋梓涵被翻着白眼仿若拼命的雷洁吓了一跳,连忙一撤,周宇轩紧跟上,一木板砸在雷洁脊背上。 雷洁一晃,然后冲势不减,继续向宋梓涵冲去。她手中的水果刀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化作夺命的银蛇直取宋梓涵咽喉。周宇轩连忙伸手一拦,他的胳膊被水果刀插出一个洞:“啊——!” 见周宇轩丧失战力,雷洁继续攻击宋梓涵。她弹幕般地射出大量银光,逼得宋梓涵蹲到了掩体后面;同时又借机向前冲。几瞬之后,离宋梓涵便只有三步之遥。 雷洁一抬手,一发银光集中了宋梓涵的手;旋即她又一刀撩向宋梓涵的脖子。女孩一躲,正被匕首刺中肩膀。 “啊——!”女孩一声惨叫,然后疯狂地甩动气流,让飓风环绕在她的身体四周。雷洁连续出刀,却被狂风带偏。 她改变了策略,出刀频率下降,却被刀刀刺向宋梓涵的要害部位。强大的狂风能够卷歪轻盈迅捷的划割,却带不动蓄势良久的刺击。 雷洁的攻势逼的宋梓涵虽有“飓风”护身却陷入劣势,连连后退,但却也无法发动决定性的攻击。 抽空,雷洁连发数道银光,试图抹消女孩的护体飓风,却并无作用。见银光无效,雷洁又召唤出一道曾经拦截李川宁分形枪的银光网。被灼热的银光网笼罩的宋梓涵登时叫出声:“啊!” 雷洁抓住机会,再次贴身凑向宋梓涵。宋梓涵却忽然迷茫一般地盯着银光网看。 已经被打碎的窗户透进来下午三点炽烈的阳光、只剩一盏的白炽灯忽明忽暗、身边发烫的银光网以逻辑为能源、雷洁匕首上的反射光摇摆不定……一切光线在宋梓涵的脑海中被统计,然后一点点地看出它们的分布。 女孩的0与1的视觉将所有的光褪去颜色,只留下强度一个参量,然后由大到小重新排列位置。 脑内模拟结束了,宋梓涵的眼神恢复清明。 突然,仿佛被从天而降的阴影笼罩,整个房间变的绝对黑暗,如同进入深渊。这黑暗深邃诡异,又凝固如实质,仿佛刚刚还存在的一切光明都被迫缺席。事实上,光明的确缺席了:女孩抚摸着黑暗,在她的统计学视野中将光重新排布。 并不多时,光明回来了。之前沉重的黑暗并没有阻止住雷洁由于惯性,此时雷洁已经冲地更近了。她顶到了宋梓涵的眼前。两人脸对脸,雷洁讥讽地说:“你要是早用出刚才的闪光弹,我说不定还要输呢。” 雷洁已经举起了刀。 宋梓涵没有说话,而是眼神涣散,凝视着无限的远方。在雷洁的身后,已经架起了属于宋梓涵的彩虹桥…… 真正的彩虹桥;根据统计学结果,按照能量大小排布的,从紫外线到红外线排列的光谱彩虹桥! 不等雷洁刺下,毁灭性的光明洪流就将她的衣物装备与出于谨慎带在身上的邀请函一起烧成了灰烬,只留下被一道蓝光,荧荧闪烁。 “对不起。” 第七章 讨论 放松下来,全身的疼痛与疲倦一起向宋梓涵袭来,她的手腕徽章又红又热。她只想立刻上床好好睡一觉。然而地上的血迹、瓦砾以及焦痕却提醒着女孩事情还没有结束。女孩先把昏迷的李川宁搬到屋外,然后又搀着受伤的周宇轩来到李川宁身边。做完这一切,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谢啦,真抱歉把你卷进来。”周宇轩说。 “没有啦,他们本来就冲着我们来的。”宋梓涵安慰他。 “是我们连累的你啊,真是太对不起了。”李川宁幽幽道。 “哎呀你醒了啊!” “川宁哥,我怎么样,打赢了那个雷洁了耶!” “厉害!我们俩都拿她没办法的。” “嘿嘿,我是最强的!” “你是笨蛋吗……” 笑闹的三人很快就到了医院,在询问病因的时候三个人约好,统一说煤气爆炸导致的外伤,然后又被玻璃划伤。尽管疑点很多,但大夫还是没有联系警察,直接做了简单的处理。 柳晨也从外面回来了,一个劲地对李、宋两人说对不起,搞得李川宁很是不好意思。宋梓涵伤得最轻,于是便跟着柳晨跑来跑去,到处东瞧西看。剩下两个人只得躺在病床上,听宋梓涵讲故事。 三人原本计划当天午夜就离开医院,但柳晨却将李川宁和周宇轩两人拦了回来,说他们伤得太重,不能离开医院。见周宇轩和李川宁不能离开,宋梓涵也决定留在医院照顾他俩,不过从她的眼神里也看得出她究竟是想和谁在一起。 三人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住院部,然后遇到了打着夹板的柳晨小组另一位伤员。 “岳教授。”柳晨问候道。 “小柳啊,你们怎么来了。这两个年轻人是谁?还有小周,怎么也受伤了?” “也是参加这个论坛的。来,这位是岳教授,周宇轩跟你们说过的。岳教授,这位是李川宁,这位是宋梓涵。” “岳教授?您好。”李川宁说。 “岳教授好。”宋梓涵也应声问候道。 “你们怎么进医院来了?” 犹豫了一下,李川宁没有出声。 “我们三个也遇到了陈锐和雷洁——就是那个女的,不过我们把那两个见人就打的家伙给踢出局了,以后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了。”周宇轩说。 “果然,这场测试里面没有真死人,被杀就是出局。嗯……” 五人聊了一会,就听见病区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红色衬衫和短裤的二十多岁的女子向几人走来。 柳晨见了那人,立刻说:“那啥,你们慢慢聊吧。我就先回去收拾房子了,再见啦。”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柳晨姐,那房子——”周宇轩向柳晨招招手,却发现她已经跑远了。 “周宇轩,你怎么来啦,还有刚才我好像看见柳晨姐了,她人呢?” “哎,她跑掉了。” “啊,怎么这样!”这时候,女性转向众人,“好多不认识的人诶。我叫魏玲,你们好啊。” 于是又是一阵自我介绍。李川宁和宋梓涵才搞明白原来她是岳教授的学生,而魏玲则热情地跟两人打招呼:“啊,你们把陈锐给干掉啦?怎么干掉了,说说,说说。” 听到这个名字,李川宁消沉了下来:“我杀了他,我把人杀了……” “啊,他没有死啊?”魏玲奇怪地说。 “什么?” “这个是个论坛,不会死人的。所谓死掉的人,实际上是被剥夺资格。虽然会失去有关论坛的记忆和痕迹,但他们肯定没有死。”岳教授解释道。 “你……您怎么知道?他们伤的非常重,马上死掉也不奇怪!”李川宁质疑。 “这本来是我的推测,但听了你们说的情况,我估计它是对的。”岳教授说,“关于伤的问题。这里的急诊室每天都接待同样的病人,其中有一些不治身亡,但等时间一重置,第二天他们又出现了。这说明如果正常情况下他们在22日那天没有死,失去资格之后也不会死,而是单纯地失去记忆,到信里说的‘场所’里。” 见李川宁没有异议,岳教授继续说:“你们干掉的两个人,都是连人带邀请函一起摧毁的,所以可以确定是失去资格了。” 顿了一下,岳教授说:“就比如你们年轻人玩的游戏,角色死了,你难道也跟着死吗?最多游戏玩不下去了而已。” “您觉得这个什么论坛是一场游戏?” “我证明不了,但线索只这样。” “好吧,那就当他没死吧。”李川宁终于好受点了。 “哎呀,你们说了好多哎,咱们聊点别的吧。你们喜欢数学吗?” “还好吧。”宋梓涵轻声回答说。 “我就很喜欢,但是数学系里面男的居多,多太多了,都是一帮呆子,他们……”魏玲开始滔滔不绝。宋梓涵在一旁尴尬地陪笑。 很快,李川宁和周宇轩的住院手续就办下来了。他们就住在岳教授的对面的病房,这倒让他们方便了不少。 休养了几天,几人渐渐熟络起来。宋梓涵也在每天的重复中熟悉了办理住院的手续,同时也习惯了魏玲的滔滔不绝。唯一没有习惯的是魏玲动不动总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搞得她连连叹气。 一周之后,柳晨的搜索还是没有结果。下午,她来到了医院住院部,结果魏玲一见面就是一个熊抱:“柳晨姐!你终于来了!” “别抱,轻点轻点。” “找人找得怎么样?” “还是没找着,不过有了点线索。我还是在大学和图书馆书店之类的地方转悠,包括你们大学——” “你去我们大学了?我跟你说,我们系的男生虽然呆了点,但有两个长相还不赖,人也挺好,你有没有去看啊。柳晨姐你这么厉害,家里还有钱,怎么能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呢?我们……”魏玲又开始滔滔不绝。 看着连连后退的柳晨,李川宁有点能明白为什么最近宋梓涵老是苦着张脸了。 “咳咳,你先消停会。那个,今天我想跟大家开个小会。”等到柳晨终于脱身出来,她宣布说。 “啊,开会?开什么会?”魏玲心直口快,抢先问道。 “关于这个所谓数学论坛的会。是这样的,我感觉现在有几个问题。” “嗯?”一向反感开会的李川宁这次稍稍有点兴趣。 “最主要的是这个论坛的所谓‘课题’是什么。现在两个人退场了,咱们依然被困在22号里面。我猜这个活动的‘课题’就是离开时间循环。对了,这个循环咱们可以确定是在收到信之后才出现的。大家都是在22号收到的信,是吧?”看到众人纷纷点头,柳晨继续说,“这个时间循环很是个问题。别的不说,就光每天挂号和办住院你们两个就有够费心了吧。” 魏玲和宋梓涵连连点头。由于每天十二点一过,前一天办的手续就作废,这几天每天半夜两人都要跑前跑后。李川宁心疼丫头,想自己好的差不多之后就回家养伤,但宋梓涵总说自己不累,搞得李川宁很是过意不去。 “还是柳晨姐懂我~”魏玲听了这话,兴奋地说。她又一个熊抱扑了过来。 柳晨微妙的一个闪身:“呐,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另外一点关于出局之后会怎么样之前岳教授已经解释过了,陈锐和雷洁出局后没有再出现,也算是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还有就是两位下落不明的参与者。他们是被陈锐和雷洁给打出局了,还是现在隐藏在某地,我还是希望找到他们,一起想想办法来完成这个测试。我现在有了点线索,有一个女大学生每天都在华夏大学的图书馆里出现,时间和位置每次都不一样,我猜她可能是参与者之一。” “嗯……关于时间循环,我有一个猜想。”岳教授说。 “您说。”柳晨说。 “我先问一下诸位所擅长的领域吧。”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李川宁谨慎地看着岳教授;宋梓涵则歪着头表示不解;柳晨和周宇轩看上去没什么反应;魏玲则干脆说了出来:“我的信上写的是概率论,岳教授您知道的呀!” 李川宁的心声:这妮子五行缺心眼吗,这种隐私也拿出来大声说…… “我的是细胞自动机,一格一格地模拟事情的发展。”周宇轩见有人起头,接着说。 柳晨说:“嗯,我的信上写的是元数学。” “元数学是什么东西啊?”宋梓涵问道。 “呐,有点类似逻辑和哲学的东西,你就当它是研究数学的逻辑就行啦。比如从一个假设出发,能够得到什么结论之类的。”柳晨坐到了宋梓涵的身边。 沉默了一下,考虑到周宇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李川宁还是出声说:“我的是分形几何。” “嗯,我研究的主要是流形和空间”岳教授说。 众人看向了宋梓涵。 “啊,我的信上写的是信息论。”她害羞地低下了头,然后问身旁的柳晨:“柳晨姐,流形又是什么啊?” “简单来说,流形就是局部可以被一组数确定的空间。”岳教授简短地解释。 宋梓涵还是没听懂,但又不好意思继续问。 这时,柳晨温和地说:“比如地球。它是个球,但是每一个地区又都可以印成平面的地图。地图上的所有地点都可以用平面坐标系确定,所以它是个平面流形。或者这水杯,也是流形。不用害怕,不懂就问哦。” “嗯,谢谢。”宋梓涵小声说。 “嗯。陈锐擅长的是集合论,咱们都知道。那个雷洁的是不完备性定理,也算元数学的一个分支。我的猜想是,我们所擅长的数学领域,组成了这个时间循环。” 此言一出,满座沉默。 “您说什么,我们组成了这个时间循环?”开口打破沉默的是魏玲,“但是我们没有人的能力和时间有关啊。” “所以是个猜想啊,不过,时间循环的大多数要素都在这里了。。”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病房门口,一个男声故意大声说。 “谁?”李川宁已经被袭击怕了,他一把抽出数道分形枪,“出来!” “年轻人,别着急啊。老岳认识我。”那人慢慢地挪进屋里,笑着说。李川宁注意到他拄着一只拐。 “岳教授您……?”柳晨转向岳教授,悄声问道。 “他是老何,何一凡,我同事,也是教授。真没想到他也收到信了——你这伤怎么回事?” “还‘没想到’,你就别装了吧,上大学你哪次考试不是我帮忙?你能收到信我就收不到?我这伤是一个男的打的,骨裂,疼死我了。这孙子……”何姓男子说。 “那,那这位何先生,您来这里是干什么?”周宇轩彬彬有礼地问,同时阵阵气流悄然环绕众人,做好保护。 “帮忙呀。”男子的表情一变,一指柳晨,“你们这个小姑娘说得好,现在重要的不是互相提防,而是互相帮助。不然,谁也出不去这个22号。” “帮忙?”李川宁很怀疑。 “是啊,我觉得老岳说的对。你看现在这么多人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还丢了俩人,到最后什么结论都没整出来。所以现在应该是把精力放在探索上面,我也会出力的。”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李川宁问到。 “我?我都来了四五天了。” 比自己长,自己这边的谈话可能都被听个干净了。李川宁暗自想道。 “那,您又擅长什么呢?和时间循环有关系吗?”柳晨问道。 “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不过我信上写的是群论。”何教授干脆地说。 “那个,群论又是什么啊?”宋梓涵把头藏在柳晨的背后,小声问道。她感觉自己问题太多了,不敢抬头看众人。 “不用害羞。你知道集合论吧?”柳晨摸摸宋梓涵的头,说,“群论就是关于运算的集合。比如说所有整数的加法,所有整数的乘法之类的。” “那不是无限大吗?” “不只是所有整数加在一起哦,是任意两个整数互相加。比如二加三、一百加一等等。所有的这些加法,总共算一个群。” “好复杂……” “没事,等你上大学就学到了。”柳晨又拍拍宋梓涵的肩膀,“另外,群论还研究运算的对称性等等性质。” “呜……”宋梓涵抱着头,一脸茫然。 “有问题问是好事啊,咱们现在也得问问题。”何教授说,“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做点实验看看吧。”岳教授说。 “实验?”何教授似乎不太明白。李川宁等人也同样疑惑,只有柳晨和魏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等这里人身体好点之后,咱们来看看每天夜里十二点有什么特别的,毕竟那是每一个时间循环的节点。然后再有就是咱们手上的徽章,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使用能力就发烫,是好是坏,这都得搞清楚。”岳教授补充说。 “岳教授,我觉得还有一条,就是关于邀请函。那上面写了很多东西,很多都直接和这些谜团有关。咱们可以稍微分析一下,大家看怎么样?”柳晨提议。 “有道理。” “对。” “好。”众人纷纷赞同。 “那么,大方向就定下来了,就是研究时间循环。然后另外一个参与者这几天我再去找她看看,好吧。” “柳晨姐,用不用我跟你去?”周宇轩从床上坐起身,说。 “不行,你伤还没好。”柳晨摇摇头,然后对有伤的三人和何教授说,“你们安心养伤,等养好了再想数学的事,不着急,啊。”再之后,她又转向魏玲和宋梓涵,“这两天就麻烦你们俩了。” “柳晨姐我没事。” “没事,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可干。话说你真不考虑一下交个男朋友?就算是只在这一天里也好啊……” “何教授,您知道之前那俩出局的人的事吗?”等柳晨逃一样地离开后,李川宁跟何教授搭话道。他决定先摸摸突然冒出来的“老何”的底。 “知道啊,你们这两天不一直聊他们吗?” “您以前接触过他们吗?” “不知道”何教授很干脆。然后他想了想,又接着说,“但是我觉得打我的那个人就是陈锐,跟机关枪一样打人。我跟老岳当年打街架也就这样了!老岳当年老是怂……” 岳教授愤怒地说道:“谁怂了!明明每次都是你小子先逃的吧!” 又聊了几句,李川宁终于减轻了戒备。尽管对他的不请自来仍然存疑,但从各个方面看,“何教授”并没有什么的问题——除了说着说着就冒出两句岳教授的黑历史,搞得岳教授连连白眼以外。 日期依然停留在22号,但时间一眨眼就过了一个多星期。众人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连最重的陈锐也能够下地满处活动了。何教授原来住在同一层的另一边,怪不得很久以来都没有见到过他。柳晨依然没能找到那个女大学生,对方好像有意在躲着她,她也只好无奈地每天如同跟踪狂一样在图书馆里面守着。 “终于出院了,这可真不容易哟。”李宁川感叹道。他的身边,宋梓涵依然像小猫一样陪在旁边。 “还是年轻好啊,我们年纪大了,恢复的就慢多了。”岳教授也同样感叹。 “就是。年轻的时候,我们一人一辆自行车,一天能骑出二百多里地,现在不行了。哎,人老啦……” “二百多里,就是一百多公里啊,你们骑了多久骑这么远?”魏玲好奇地问。 “当时是我们俩往县城里送信,结果骑车到半路,发现信少带了一封,于是又急急忙忙往会走,最后可算没有晚。当时老岳还满处翻,说是不是夹在书包里没看见,我说别傻啦快回去吧,你这是没带。然后他才跟我往回走。”何教授眉飞色舞地讲故事。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捎上我!”岳教授十分不爽。 一行人披着晚霞一路闲聊。路上,李川宁又一次看到了三辆车追尾的景象。刺耳的车笛声响彻道路,几乎要刺穿空气;剧烈的撞击声在李川宁等人耳边回荡。 “真惨,他们这几天一直撞啊。” 李川宁打了个冷战,这些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们的车祸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川宁哥,我觉得有点害怕。”宋梓涵说。 李川宁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里的这些,”女孩一指那三辆追尾的车,那里已经聚了一小圈人,“本来是没被办法重复的,每一个碎片的位置都是随机的。但是在时间的循环中,他们却能精准地保持原位。我害怕……” 李川宁有点不理解女孩为什么害怕,他干巴巴地说:“别怕,没事。” “我害怕。我看见了混乱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那不是好事吗?” “那意味着我们、所有人、所有生命也消失了啊。” 天边,黄昏的云如同悲凄的天使,注视着一行人。 第八章 实验 一行人默默地走着。尽管不太理解宋梓涵的话,李川宁还是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秩序被打破了,时间倒流,意味着生命的消失?李川宁搞不懂。在一脑袋问号的状态下,他们回到了柳晨的据点。 原本一片狼藉的几个房间已经变得整洁如新,除了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的焦痕之外看不出一点战斗的迹象。柳晨已经提前回来了,她系着条脏围裙,收拾着东西。 “你们回来了。”柳晨一见一行人进门,连忙掸掸手,招呼道。 “柳晨姐,这是你一个人收拾的?”周宇轩惊奇地问道。 “没,我就扫了扫地,收拾下东西。墙和地板是找外面人修上的。”柳晨笑笑,说。 “那不还是你一个人吗,赶紧放下,我来——”说着,周宇轩就接过柳晨手中的抹布。 “别抢,你还是病人,就留着我来。” “你也是病人啊。” “我这都不碍事了,你才刚出院。别抢了,听话。”柳晨哄小孩。 “唔……”周宇轩将抹布还给柳晨,“我是替你着想。” “不用。对了,李川宁,你过会有事吗?关于今天晚上的实验……” 周宇轩看向李川宁的眼神立刻不好了。 一段小插曲过后,几人很快安置妥当,坐了下来。柳晨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说道:“今天大家都累了吧,咱们明天在开始实验,怎么样?” “没事,晨姐,我不累。反正已经习惯半夜挂号了。”魏玲大气地一摆手,“今天晚上就开始吧。” “我也没有关系。”宋梓涵说道。不过她的脸蛋稍有些发白,李川宁看在眼里,有点心疼,但没有说话。 “就今天晚上吧。其实我都觉得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干什么都可以。”周宇轩也赞同道。 “小柳,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吧。”岳教授同样支持当晚开始实验。 见众人坚持,柳晨只好说:“那好吧,不过不许搞得太晚,你们身体还没好利落,啊。” 魏玲兴奋地给了柳晨一个熊抱:“太好了,我就说今天晚上有的玩嘛!” “果然你只是想玩吧……”李川宁悄悄说,引得大家一阵欢笑。 大家出院自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柳晨的据点里一下子来了九个人,变得热闹起来。柳晨叫了外卖,打算好好庆祝一番。 李川宁和柳晨开始规划晚上的实验项目,柳晨精巧缜密的设计让李川宁深深折服,而李川宁时不时的奇思妙想也时常激起柳晨的思维火花,两人言谈甚欢;岳教授和何教授开了瓶啤酒,开始畅聊年轻时的轶事,不过很快就变成了两人互相揭对方的老底,让一旁的魏玲听得哈哈大笑,然后被两人轰走,临走时还不忘做个鬼脸;周宇轩和李川宁和柳晨讨论了一会,便颇具绅士风度地找到了在一旁孤零零地喝饮料的宋梓涵,陪她一起聊天;宋梓涵依然害羞,尽管有人一起聊天还是往角落里缩,时不时还瞄向和柳晨聊天的李川宁。 觥筹交错间,时光过得飞快,转眼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众人的热情渐渐冷却,开始思考晚上的实验计划,即使是醉醺醺的何教授和玩得最尽兴的魏玲也聚在了客厅,盯着柳晨,等她详细讲解实验的细节。 柳晨见众人定下神,便说道:“既然大家觉得今天做实验没有关系,那咱们就开始准备了。” “时间循环重置的规律咱们已经知道了:每天晚上十二点,除了参与者,所有的改变都会被消除。而只要和参与者尤其是超能力有关的有关,无论有好处还是有害的影响都会保留。” “咱们今天晚上要做的实验,是研究咱们参与者对时间循环的影响。按照岳教授的猜想,咱们所擅长的数学领域组成了这个时间循环。所以今晚就来测试一下如果咱们相反地使用能力,能不能影响到时间循环。” “实验十一点五十开始。具体细节是这样。主要的实验者是岳教授,由他在午夜前后扭曲一片空间,让通过那里的下滴的水垂直地绕一个圆圈,圆圈的半径是五厘米。” “之后在时间重置的时候,由李川宁来测量它的半径,如果有改变,即使再微小,也证明我们能影响到时间” “我负责用能力建立一个领域,保护其中的人。其他人就各自观察现象。十二点十分之后实验结束,我们汇总实验结果,然后大家上床睡觉。怎么样?”柳晨终于结束了一长段的说明,征询地看向众人。 由岳教授、李川宁和柳晨反复推敲的实验计划,众人都表示没有问题,于是就进入了漫长等待的时间。李川宁很激动,他不停地检查自己手上作为参照物的直尺;宋梓涵看上去很不安,她似乎回想着什么,头摇来摇去,玩着自己的指甲;岳教授看上去很平静,他测试两遍确认自己的能力后,就和柳晨李川宁一起继续分析猜想;其他人则没有什么压力,魏玲甚至兴奋地满地转圈,唧唧喳喳地说的不停。 十一点四十五分。 李川宁已经准备就绪。他站在水池边,凝视着水管裂口流出的涓涓细流。岳教授已经开始扭曲空间,水流反重力般地向上流去,然后又成弧线落下,构成一个完美的圆。圆摇晃了一会,最终定格。李川宁比对着直尺,确定那圆的半径是严格的五厘米;宋梓涵同样凝视着水流,脸色却有些发白,嘴唇微翕,仿佛在祈祷什么;其他人纷纷停止闲聊,连魏玲也不在闹腾,开始凭借自己对概率的直觉观察水之环,虚无抽象的数学概念在众人的手里变得实在;柳晨则熟练地张开一个微光的圆环,将所有人笼罩其中,一股难以言表的力量灌注到众人的心智之中。圆环之中,一切逻辑更加坚实强大,数学的力量如女王般君临。 十一点五十分。 实验正式开始,众人屏息凝神,静静地注视弯曲成圆环的水流轨迹。至于众人眼中的水流究竟是什么样子,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李川宁作为主力观察员,目不转睛地看着。在他眼中,水流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环面漂浮在半空。微光的领域让他的思想变得更加锐利,一切可推导出的结果就在眼前,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证明它们。这力量告诉他这环面的数学性质,手中的直尺提供具体的测量结果,李川宁就这么看着,看着…… 十一点五十八分。 宋梓涵已经在微微发抖了。她也在认真地盯着水流环,甚至比李川宁还要认真,好像要从中召唤出什么毁灭世界的怪兽一般。众人都在紧张地观察,只有柳晨看在眼里。然而她要维持支持近十人的领域,不免难以分心,没有询问宋梓涵。 十二点整。 水流环微微抖动了一下,原本完美精致的环面瞬间被打破了。这抖动是如此地微小,甚至连柳晨都没有看出来,只有扭曲空间的岳教授和通过分形操作将一切微小的改变放大发散的李川宁注意到了,他大叫到:“有了!” 还有一个人注意到了。 宋梓涵如同看到世界末日般地尖叫一声,脸色惨白如死人。她连连后退,不住地呢喃:“是真的,是真的……”对几何无感的魏玲连忙扶住她,旁边正在计算的周宇轩也想搭把手,但宋梓涵推开了两人,继续后退,直到撞上沙发角。 十二点零二分。 宋梓涵跌坐在沙发上,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众人已经全部回过神来,再也无心观察水流,议论纷纷。柳晨见状,立刻宣布实验结束,然后和众人一起围到了宋梓涵的身边。宋梓涵脸颊尽是冷汗,她喘着气。 李川宁关心地问:“梓涵,你怎么了?” “完了。” “什么完了?你能——” “全都完了。”宋梓涵打断了他。 “你这样说我听不懂啊,到底是什么——” “就是全都完了,整个世界都完了!”宋梓涵再次打断了他。 李川宁叹了口气,转身对柳晨说:“我看这孩子是魔怔了。她——” “我没有疯。实验结果是这样的!”又一次打断。李川宁知道平时一贯乖巧的她不会这么做的,除非发生了特别不得了的事情。 “实验结果?” “我看见了,时间就在我眼前倒流,所有东西都毁灭了。” “你看见什么了?” 宋梓涵却描述不出,她只是说只有她能看懂。柳晨见她如此,便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梓涵,你现在睡觉吗?” 犹豫了一下,女孩还想说点什么,但她最后答应道:“嗯。” 因为一下子来了许多人,柳晨只得重新分配房间。好在房间够多,终于是让每个人都有地方住。 “……李川宁,周宇轩,你们俩住着屋,好吧。宋梓涵,你今天和姐姐睡一个房间,可以吗?”柳晨问道。 “嗯。”宋梓涵还没有缓过来,但已经能正常对话了。 几句话的功夫,柳晨结束了分配。已经累了一天的众人钻进各屋的卫生间,开始洗漱,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李川宁回想一天发生的事情。宋梓涵从目睹车祸现场开始就变得很奇怪,难道是被刺激到了?可是除了地上的碎零件,三车追尾并没有人受伤,也没有鲜血淋漓什么的,刺激性不强。而李川宁知道宋梓涵是个坚强的孩子,绝不会因为看见地上的碎零件就被吓的不能动弹。她到底怎么了? 思考了很久,李川宁带着问题入睡了。 第二天,李川宁十点才起床。之前在医院,自己从不用担心每天早上重新登记住院的事情,宋梓涵总是跟着魏玲,为他和周宇轩办好一切。李川宁想着,心里更加担心宋梓涵,这个被他当做妹妹看的女孩。 他洗漱完毕,来到客厅走廊,远远望见只有何教授、柳晨和宋梓涵醒来。何教授和柳晨正在和宋梓涵讨论什么,神色凝重。 他步入客厅,柳晨出声道:“李川宁,你来了。正好,我们说说昨天的事。” “嗯。”李川宁答应着,目光却锁在宋梓涵身上。 感受到李川宁的注视,宋梓涵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没事了。” “这丫头昨天看见了不少东西,恐怕比剩下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何教授说,“昨天我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是听她说,时间倒流是件很复杂危险的事情,比我们之前想的还复杂,还危险。” “梓涵说昨天在路过车祸那里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时间倒流的危险,之后在实验的时候发现危险就在眼前,于是就害怕的不行。不过现在她把事情讲出来,就好多了。”柳晨见李川宁依然不放心,便解释道。 “什么危险?”李川宁确定宋梓涵没有危险之后,好奇地问道。 “这和她的能力有关——信息论。让她自己跟你说吧,这丫头一直在自学信息论,她很有天赋,那么复杂的东西吸收了七七八八。” “啊,是吗?梓涵你这么厉害?” “哎嘿嘿,也没有啦。”宋梓涵害羞地摸着脑袋,说。 见她这样,李川宁终于相信她已经没事了。宋梓涵接着说:“我当时看见的是熵。” “商?什么商?”李川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信息熵。” “信息熵!你都学得这么深了!?”李川宁大为惊奇。 “嗯。学完信息论之后我才明白我的直觉能看见信息熵。之前的改古诗也是挑出熵——也就是不确定度——低的古诗改编,只有熵值低的才可能改编。之前在车祸现场,我看见整个世界的熵值变高了,但是信息熵本来应该是只能下降才对。” “熵?我看科幻小说里说熵只能升高才对。”周宇轩也起床了,他听着宋梓涵的说明,中途插嘴道。 “那是物理熵,它和信息熵正相反。物理熵只能升高,不能降低;信息熵只能降低,不能升高。”柳晨悄悄凑近周宇轩,给他解释道。 “这样啊,谢柳晨姐~”周宇轩开心地笑。 “嗯,我看的书里也是这么说的。反正我当时在车祸现场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的不确定,一切都有可能。我当时就是感觉像现在这样平安的世界没有可能存在;放眼望去,所有的可能性都是一切都被毁灭,只剩下无尽的海或者岩浆,没有任何生命。” “然后你就被吓坏了?” “……嗯。”宋梓涵不好意思地承认。 “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柳晨向李川宁等人总结道。然后她又转向宋梓涵,用温柔的声调说,“过会也告诉大家,让大家别担心,好不好?” “好。”宋梓涵回答,眼神却在示意有话对李川宁说,“川宁哥,过会我想和你聊聊。” 李川宁挠挠头:“好啊,不过你平时没这么主动过吧。” “不是!”宋梓涵满脸通红。在众人的调笑声中,她拽着李川宁的手,跑出了客厅。 “川宁哥,我有点害怕。”宋梓涵羞涩局促地跑了两步,到了另一间大屋。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她坐在沙发上,微微喘息着说。 “怕什么?” “我,我不知道,就是害怕。” “是因为那个世界末日吗?” “不完全是。我觉得那是个诱因,我实际上害怕的不是世界毁灭,毕竟它要毁灭谁也拦不住。” “那你怕什么?” “我不想回家。” “你害怕回家?” “也不是啦……我说不好。” “你家长打你吗?” “……我家里挺好的。” “真的?”李川宁感觉到宋梓涵的犹豫,追问道。 “真的。”宋梓涵不想谈她的妈妈。 “那是为什么?” “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肯定不会。” “那,那你也不会笑话我吧?” “这可说不好,嘿嘿。”李川宁开玩笑说。 宋梓涵没有笑,她保持着沉默。 “那我不笑你,你还要说吗?”李川宁见宋梓涵好像被他伤到,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我没事。”宋梓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现在好多了。” 李川宁知道,宋梓涵是在安慰他。他收起了开玩笑的面孔,说:“说实话,梓涵,你怎么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尽我全力帮你的。” “我真的没事——啊!”宋梓涵惊叫道。她的话没说完,李川宁就一把抓住她。女孩感觉自己的手腕处传来坚实可靠的力道。 “我会帮你的。” “不用。” “你相信我吗?” 女孩再次不做声了,不过李川宁知道宋梓涵最后会下定决心,说或不说的。 “我爸妈要离婚了。”终于,宋梓涵开口了。她压低声音说:“明天就要开庭了,之前法院来调解过好几次,不过我妈不是不在家就是喝醉酒,根本听不进去话。” “你怎么想呢?”李川宁想更多地了解宋梓涵的感受。 “我不知道……” “你打算跟谁?” “我爸。我妈经常整夜整夜地不回家,就算回家了也就是砸东西,骂我,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才能让我妈好起来。以前,我的学习成绩好,我妈就会很高兴,然后就会少喝点酒;但是后来无论我怎么做,她都是这样。我觉得,我觉得——” “你觉得这是你的责任?”李川宁直接了当地打断了宋梓涵。 宋梓涵沉默。 “别傻了,你妈喝酒,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说,她也是压力太大,才变成这样的……” “那你能替她承担压力?” “我在尽量——” “你今年多大?” “十六。” “你妈多大?” “……四十六。” “你替她分担压力?” “……所以我说我尽量——” “这不是你的错!你给我记住,你妈喝酒,你妈砸东西,你妈跟你爸离婚,通通都是她自己的错!你不要再往自己身上揽责——”李川宁提高了音量。 “不许这么说我妈!”宋梓涵生气了。她满脸通红,声音甚至压过了李川宁。 “你生气了,对不对?因为你很弱,改变不了你妈,所以你生气了,对不对?” “不是!你什么都不懂!我不弱,我能帮我妈分担压力,让她开心点!不是你说的什么——” “我再说一遍,那是你妈的错,不是你的!不要把这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我没有揽责任!”宋梓涵抽泣着大喊。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说‘对不起’了。我告诉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你妈她对不起你!” 宋梓涵仍在抽泣着。她断断续续地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你能做的,更不是你该做的!你今年十六岁,凭什么要对一个四十六岁的成年人负责?就凭她是你妈?你妈应该对你负责!” “我——” “你怕的不是世界末日,而是对世界末日无能为力的绝望,就像你对你妈那样,对不对?”李川宁最后说,声音渐渐趋于平缓。 “呜……呜呜……”宋梓涵宋梓涵趴在李川宁的怀里,没有回答他的,只是一个劲地哭,“我也不想承担那些责任啊……呜呜……” 过了不知道多久,宋梓涵止住了哭泣。她望向门口,柳晨和周宇轩正在担心地看着两人。她摇摇头,然后趔趄地站起身,迈步回到了她和柳晨的卧室。柳晨刚想追过去,李川宁拦住了她:“让她一个人待会吧。” 李川宁不知道自己说的女孩听进去了多少,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但宋梓涵确实应该放下不属于她的责任,少说点“对不起”,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九章 真相 宋梓涵没有吃午饭。一直到晚上,她才从房间中出来,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吃晚饭。李川宁有点担心宋梓涵,但又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早早地吃完,借洗碗之机逃进了厨房。从柳晨和李川宁处了解了情况,众人没有再问,而是自顾自地吃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周后,时间循环的实验已经做了五次。五种不同的方法,结果完全一致:在午夜十二点,时间循环会确凿无疑地影响超能力。这个并不出人意料的结果牵出了是更多的猜想和线索。岳教授和何教授两人每天做大量的计算,证明或推翻他们关于时间循环的一个个假设。 宋梓涵已经从她的困扰之中缓过神来;尽管与从前相比她的话更少了,但总算再次开始和别人交流。只是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李川宁,让李川宁郁闷非常,无数担心说不出口。 柳晨依旧早出晚归,寻找最后一名参与者。除非被问起,她很少跟其他人聊起最后一人的情况;周宇轩则在柳晨不在的时候默默打理小据点中的大小事宜。对未来的迷茫弥漫在众人之间,即使是没心没肺如魏玲,在吃晚饭的时候也不再活跃气氛。而是开始参与正事的讨论,希望能够早日找到离开22日的路。 “大家,出来一下啦!”这天下午,柳晨一从外面回来,就大声吆喝道。 “怎么了,柳晨姐?”第一个出来的是周宇轩,“这是谁?”他看向柳晨身边大学生打扮的女性。她穿着深色的连衣裙,头发挽着,还带着眼镜,散发着知性气质。 “这是范文欣,也是收到了邀请函的。文欣,这是周宇轩。”柳晨介绍道。 “你好,我是范文欣。”大学生模样的女性伸出手,友善地说。 “哦,你好,我是周宇轩。幸会幸会。”周宇轩和范文欣握了握手。 不一会,众人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见到柳晨带了新人,大家热情地围了过来。 “大家,这位是范文欣,最后一位参与者。文欣,跟大家打个招呼呗。” “好。”范文欣点点头,然后向众人欠了欠身:“大家好,我叫范文欣。听柳晨姐介绍,这里是个大家一起研究数学的俱乐部?” “嗯,算是吧。”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何教授,“我姓何,何一凡,也是这里的部员,他们都叫我老何。希望你喜欢这里。” “我是魏玲。哎,柳晨姐,今天有没有接风宴呀?” 魏玲一句话,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多日来的忧闷被众人忘却。 周宇轩赞同道:“对了,柳晨姐,今天咱们办个宴会吧。大家一直在忙正事,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嗯,我跟老何今天的进度不错,休息一段时间也没问题。”岳教授赞同道。 周宇轩的话显然是很有道理,于是柳晨掏出手机,从附近的家常菜饭馆订了一大桌菜。 李川宁看了一眼宋梓涵。这孩子自一周前就开始竭力回避人多的地方,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呆在某个角落里。李川宁有点担心宴会会刺激到她,但宋梓涵却说:“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宴会就不参加了,大家痛快玩啊。” 在一周前,宋梓涵是断然不敢拒绝别人邀请的。 晚饭时分,宋梓涵早早地回屋休息,李川宁给她带了点温热的饭菜进去,宋梓涵仰面躺在床上,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李川宁见了,叹了口气:“梓涵,饭给你放桌子上了,吃就自己来拿,啊。” “川宁哥,你有空吗?” “有的,怎么了?” 宋梓涵依然盯着天花板,但李川宁却感觉她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宋梓涵说:“川宁哥,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错了。” 李川宁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宋梓涵打断。她继续说:“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完。我觉得我去帮助我妈妈,并没有错。我只是不太能接受我很弱这个结果。” “不过,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不能如意,是吧。如果结果不好,我就会心灰意冷,想逃避,想证明自己并不弱,于是就拼命地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可是这并没什么用,因为我确实很弱。我才十六岁,不可能能为一个大人负责。我也想通了,我之前不断的道歉,并不是对那些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道歉,而是在对我心里的妈妈道歉。对一个不可能听到的人道歉。” “呐,其实我很希望我能变强,然后能够帮助到我身边所有人。柳晨姐姐很厉害,我们晚上聊天的时候,她给我讲了好多好多她的故事,比如办聚会、组织春游、报警、劝架……” “她真的很厉害。”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像她那样厉害,是不是就能帮助到所有人了呢?如果能像她一样,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那么好,我是不是就可以走出来了呢?” “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永远不可能帮助所有人。无论我有多厉害,总会有些事情我做不到。如果有一天,我能劝得我妈妈不再喝酒,还会有更多的问题等着我去解决,我永远不可能走出来。 “我不需要改变其他人,因为那根本不可能做到。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就可以了。我只能对自己负责,让我身边的人,在乎我的人不用担心我,那就是我的目标。” “所以不用担心我了,川宁哥。我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之前因为不敢面对自己,而对你发脾气,我真的很抱歉。” “对不起,川宁哥,还有谢谢。” 李川宁静静地听完宋梓涵的话,动了动唇,却吐不出一个字。他坐在宋梓涵的床边,默默地注视着女孩。 “川宁哥?” “你长大了呢。” “哎嘿嘿……反正我是想开了,不在乎那么多了,就平常心就好。” “那你要不要出去吃,见见大家?” “不要,头疼。” “你真的头疼?” “嗯。” “那就快睡吧,我陪着你。” 宋梓涵淡淡地笑:“嗯。” 当宋梓涵睡着,李川宁回到饭桌上时,已经是杯盘狼藉了。一周来大家努力研究时间循环的压力完全地纾解在欢声笑语间。 “呦,川宁回来啦。”柳晨好像喝了点酒,脸颊绯红,“快坐过来,你还没跟文欣打招呼呢吧?” “哦,对了。我叫李川宁。你叫范文欣是吧。” “嗯。柳晨跟我提过你,你好像是个,艺术家?”范文欣边吃边说,“这排骨真好吃。” “柳晨,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啊?”李川宁一脸冷汗。 “哈哈哈”柳晨在一旁爽朗地大笑,“你就是个艺术家,从气质到天赋都是嘛。不拘小节,懒懒散散,研究分形艺术……”她掰着指头数。 “……算了。”李川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分形几何确实很像艺术,或者说就是一门艺术,而自己放荡不羁的做派(除了对宋梓涵)也算符合柳晨说的“艺术家的气质? “李川宁,你平时研究什么呢?” “分形。我喜欢分形几何。” “哦,拓扑学啊,我也喜欢拓扑学。我正在准备毕业论文,关于不动点定理的。这个课题得查好多资料,我一直泡在图书馆来着……” “你都要毕业了啊?” “嗯。我本来是学经济的,后来又转到数学系。我觉得不动点这个理论很特别。一个函数的其他部分都变了,但是有一个点,输入什么就输出什么,完全不受函数变化的影响。这有点像哲学思想,变化是绝对的,绝对是有例外的。”范文欣谈论数学。 “哈哈。”李川宁笑道,“绝对是有例外的。说得好。” “哎对了,你也上大学了吧,什么系的?” “我?我精算,每天就是建立模型计算,死算活算,各种算。” “哈,其实我倒觉得建模计算也挺有意思的,等我毕业论文做完了,读研究生的时候再去玩玩这个。” 我恨优等生,李川宁心想:“哎,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邀请函?” “22号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算了。柳晨跟你说了吧,时间循环的事情。” “嗯,真没想到。我之前一直都没注意,就是三点一线,家、学校、图书馆来回跑,没发现时间居然停住了。” 你得多迟钝啊,李川宁继续腹诽:“你怎么看?” “我?我没什么看法啊。” “直觉方面呢?你觉得时间循环和你的不动点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了,但是我说不好。”范文欣谨慎地说,“就是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经历一次函数变换,然后我们就是其中不动点:时间循环,我们不变。” “是这样吗?” 两人又聊了一阵,范文欣还在吃东西,也不知道她这是饿了多久;她总是把话题往数学上扯,李川宁则努力让谈话更日常一点,柳晨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听着,偶尔插一句嘴;两位教授那边又变成了回忆大会,魏玲一如既往地在旁边捡乐子,然后惹得两人联手赶她;周宇轩坐在柳晨身后,一边看书,一边听着前面三人的闲聊。多日积压的烦闷气氛一扫而空,众人享受着饮食和宴会。 “好了,今天太晚了。大家早点休息吧。”十一点钟,柳晨站起身,说道,“文欣,你要回家吗,还是今晚先住下?今天这么晚了。我们这边还有一间空卧室,你要住下也有地方。” “不用麻烦了,反正有时间循环,走夜路也没有危险。我一个人,住哪里都一样,还是回宿舍吧,在宿舍我也是一个人。” “那好吧,慢走啊,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好,再见!” 告别了范文欣,众人也纷纷散了,只有周宇轩和柳晨两人在收拾碗筷。李川宁有心搭把手,却被周宇轩给拦了出来。他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之后就躺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上午,柳晨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在客厅排开了水果坚果:“你醒啦,我们今天来开个小会。” “什么会啊?” “实验做完了,该分析结果了,等大家都准备好咱们就开始。” “哦,好。” 不多时,据点里的人们已经吃完早饭。见有聚会,众人很快到齐落座,连偏头痛的宋梓涵也出来了。柳晨说:“好了,大家。这个星期,实验已经做的差不多,结果也有了。这几天岳教授和何教授一直在分析,现在已经有点眉目了,咱们今天就简单说一下,好吧。” “已经有结果了,这么快?”魏玲问岳教授,“你们怎么没跟我说过?” “也不算结果吧,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分析,最后得出来了一点结论。”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周宇轩起身。 门外的是范文欣。她向屋里探了探头,说:“我能进来吗?” “没问题,快请进。” “范文欣?来的正好,我们这正开会呢,快坐下。”何教授招呼道。 “谢谢。”范文欣有些拘束。 “好,那我们继续了。先说一下确定的结论,是我们的所谓‘超能力’导致了时间循环。”岳教授打量着众人,说。 沉默了一霎,客厅里顿时炸锅了。 “什么!我们导致的时间循环?”性子最急的魏玲质问道 “怎么可能,有证据吗?”周宇轩也不相信。 “别吵了,先看看证明吧。”李川宁还算冷静。 “嘿嘿,我就知道会这样。”何教授一脸坏笑,“这帮小子丫头一点就着。” “什么情况?”刚来的范文欣还搞不清楚状况,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身边柳晨的衣角。 “哎,”柳晨叹了口气,“时间循环是我们的超能力导致的,我刚开始听说的时候也和他们一样。” “时间循环是你们的超能力导致的?”范文欣看起来也很惊讶。 “准确地说,是所有参与者的超能力导致的。” “这不是明摆着吗?” “……”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连刚刚没出声的宋梓涵也瞪大眼睛,看着范文欣。 “怎、怎么啦,怎么都这么看我?”范文欣一偏头。 “什么叫明摆着?” “举个例子:不动点。我们就是这时间重置的不动点,变换之前和变换之后没有差别的不动点。时间流本身并没有改变。而不动点,就是我的能力。” “她说的对,时间流确实没有改变,证据就是每天人们仍在照常生活。但是我们却是不动的。”岳教授说,“根据我的模型,连续的‘时间’包围住了我们,让我们无法离开22日。” “对的,连续而封闭的函数是产生不动点的必要条件。而且因为物质守恒,所以时间变化的定义域——也就是变化前的世界——和值域——就是变化后的世界——完全相同,产生不动点所有条件完全满足,因此无论时间如何重置,我们都没有办法离开。”范文欣补充说。 “那为什么其他人就没事呢?”魏玲问。 “因为‘时间’没有包裹住他们,而是擦身而过。”岳教授回答。 “包围圈是怎么形成的呢?”魏玲追问。 “不知道,不过我们猜和我们的超能力有关。”岳教授继续回答 “这真是……没有想到。”李川宁依然惊讶,他身旁的宋梓涵还张大嘴,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你,你怎么知道这个结论的?”何教授好奇地问范文欣。 “呃……就是直觉,觉得真相应该是这样的。” “好吧,又一个数学直觉。”李川宁小声说道,“话说数学直觉和超能力有什么关系没有?” “不知道。”岳教授说。 “老岳啊,还是接着说关于超能力的事情吧。”何教授提醒道。 “哦对,大家手上都有一个徽章对吧。” 众人点头。 “在使用各自的能力的时候,这个徽章会发热,我们推测我们实际上是在驱动它释放超能力。所谓的‘数学直觉’,是这枚徽章的控制程序。”岳教授说。 “哦对了,这个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纯属推测。”何教授赶紧插了一句,“不过间接证据倒是有不少,比如即使使用者低血压,濒临昏迷,数学直觉依然会正常地运作,从医学上说这显然不可能。” “真是……那这么说,把所有徽章毁了,时间循环就结束了?” “不会。之前已经有两个参与者退场了:一个是陈锐,集合论;另一个是雷洁,逻辑,都是比较宽泛的概念。我们不知道他们是组成了时间循环的哪个部分,但从时间循环没有丝毫改变来看,即使失去徽章,也不会对时间循环造成什么影响。倒是邀请函里提到的‘课题’可能有点意思。”岳教授说,旁边何教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关于时间循环问题的证明我们已经整理好了,”何教授扬了扬手中的纸,“如果想看的话就来看看吧,我们检查了好几遍,应该没有错误。至于徽章,那纯属猜想,没法证明。” 一双手伸过来,接过那二十几页的纸张。李川宁一看,却是范文欣。 她拿着证明,立刻坐在沙发上,开始研读。何教授跟了过去,给她讲解。 李川宁和剩下的人一起,听岳教授简单讲解证明和推导出的结论。除了超能力(“‘课题’”,何教授坚持说。)导致时间循环和手腕上的徽章赋予众人超能力之外,岳教授继续解释道:“你们还记得邀请函上说什么这个把我们卷进来的论坛,目的是测试我们的数学能力,攻破‘课题’吧。” “嗯,怎么了?” “现在我和老何已经破解了很大一部分关于时间循环的谜题了,但是主办方却没有任何表示,这有可能意味着我们最开始的假设是错的。” “哪个假设?” “就是这场论坛的‘课题’是破解时间循环。按理说,现在我们已经破解了,难道非得要真正地打破它才算数吗?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一场数学活动,可数学总是领先于实践,甚至领先于理论。高斯和黎曼十九世纪就提出了曲面几何,相对论却是二十世纪才成的形,至于应用于人造卫星,那已经是高斯二百年之后的事情了。我们已经完成了数学部分,剩下的应用并不是我们的任务。可是,没有动静,那我们只能认为这条路是错的。”岳教授开始了长篇大论。 “但是,了解了时间循环的机理,总是有好处的。”对于这种说法,李川宁觉得有点不舒服,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干巴巴地说,“而且,我记得信上写的是‘您的课题’,潜台词就是每个人的课题不一样,会不会所谓超能力才是所谓的‘课题’?” 他抬头扫视众人,周宇轩同样眉头紧锁,魏玲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神色——这丫头对所有正事都是这样。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岳教授没有计较,而是自言自语地说,“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我觉得,咱们应该好好读一读信。”柳晨提议。 “读信做什么?”李川宁不解。 “我们之前是走错了路。但是我有一种直觉,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信里。里面可能还有更多的线索,我们没有注意到。”柳晨说。 “女人的直觉?”李川宁继续不解。 “……去。” 第十章 变数 哪怕理由不太靠谱,读一读信也没有什么损失。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邀请函,摊开,开始阅读。只有何教授和范文欣在一边研究那一沓数学证明,没有过来。 邀请函大同小异,除了称谓和特长不同外,其他的部分完全相同;钢笔笔迹也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大家研究了一阵,确定下来写信的人是同一个。 “何教授,文欣,你们不来一起看看吗?”周宇轩招呼两人。 “稍等,马上就好。”范文欣依然低着头,翻着还剩十几页的证明,“我看完就来。” “我就在这里听着呐。”何教授摆摆手,“不挪地方了。” “我有点知道为什么她能在图书馆泡上那么多天了。”李川宁对周宇轩悄声说。 “好啦,你们两个。”柳晨在两人头上各敲了一下,“看信吧。” “打开信就是接受,真是个霸王条款。”魏玲开始抱怨。 “谁说不是呢?还有你看它结尾说的,保证回归正常生活,是不是说出局的人就能离开时间循环?” “我想出局……” “我也想……” “但是我又不想失去记忆……” 大家边聊边看,半个小时就过去了。尽管很努力,但是除了收获了一箩筐的感叹和疑问外,众人什么也没有研究出来。邀请函中已经验证过的事情让人感觉原来如此,可没被验证过的款项依旧含糊不清,如同一个失败的科学理论,只能描述过去,无法预测未来。 “算了,柳晨姐,我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这个信看了跟没看一样。”魏玲毫不客气地说。 “我也认为,咱们能做的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现在应该静观其变。主办方不会让咱们无所事事太久的——这毕竟是一个数学论坛,不是度假。”岳教授说。 何教授换了个姿势,不再朝向读证明的范文欣。宋梓涵继续把头埋在信里,没有说话。 柳晨考虑了一下,说:“那咱们就这么被动地等着?” “不是。咱们可以继续研究超能力啊。”李川宁说,他依然对超能力的事念念不忘。 李川宁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是他的螺旋状徽章:“按照之前的经验,这个超能力的强度并不是取决于你有多熟练,或者它本身有多强大,而是在于你有多了解它。” “这是什么意思?”宋梓涵好奇地问。 “是这样的。就我试过的能力而言,超能力的强度——比如我的分形枪的威力——与我练习过多少次关系不大。练习多了,最多能让我收发地更快,但是它本身的威力却不会改变;除非我去做分析这个分形的精细结构,估算它的分数维度之类‘有技术含量’的事,它的破坏力才会变大。” “需要分析自己的能力?” “准确地说,应该是理解自己的能力。我越理解它的数学性质,它的强度越高。这能力不是熟练工作,而是技术工作。”李川宁慢慢地说,“所谓数学的力量,并不是来自大量的练习,而是来自创造性的灵感和深入的思考。单纯地重复并不能造就数学的辉煌,理性与逻辑才是它的真正面目。” “好厉害……我要试一下!”魏玲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撞翻了椅子,咋咋呼呼地说,“怎么着怎么着,用理智和逻辑理解数学?” “呃,对。”翻倒的椅子正砸在李川宁的脚前两厘米,“你先淡定,淡定,不着急,慢慢来……” “我看看啊,”魏玲闭上眼,显然没有在听,“概率……” 李川宁不知道魏玲在做什么,只看见她眯着眼睛,好像在冥思苦想。 突然,窗外一声响,窗户玻璃被不知什么东西击打,破碎成满地的碎片。 “魏玲!”柳晨立刻冲到她的面前。 “嘿嘿,”魏玲吐了吐舌头,说,“还挺厉害的,真的有东西飞过来了,明明是小概率事件的。我以前可做不到……” “你赶紧找东西把它堵上!”柳晨没好气。 待两人把碎玻璃收拾好,李川宁等人已经乐不可支。柳晨见众人如此,无奈地一摊手:“那个,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有了。”李川宁说。 “我也没有要说的了。”岳教授说。 “那好,下一步就定下来了,直到搞明白数学论坛的目的,大家各自享受生活就好,抽空学点东西,怎么样?” “万岁!”刚刚安静下来的魏玲立刻欢呼道。 “这丫头。”岳教授笑道。 一边的范文欣还在旁若无人地读着证明,不是在手边的草稿纸上演算一阵。何教授则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何,怎么样?” “嗯,啊,什么怎么样?” “刚才小柳说的呀,之后就没什么要紧事了,可以休息一阵了。” “那好啊,休息几天。”何教授心不在焉。 “嗯。”岳教授没有在意何教授的走神。 “川宁哥,咱们今天出去吃好不好?”宋梓涵带着盈盈笑意问。 “馋了?”李川宁戳了戳她的脸。 “没有啦。”宋梓涵轻笑着一闪身,“现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嘛。” “可以啊,去哪里?” 说着,两人出了门,来到了街上。宋梓涵跟着李川宁,满街寻找好吃的饭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默契地不提之前的争吵。吃完晚饭,两人又开始逛街。 华灯初上,城市在满家灯火中喧哗。繁荣如同麻醉剂,迟钝了城市的神经,让人们意识不到自己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前一天生活。人们的日常也是如此,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是在重复着,重复着……只有李川宁和宋梓涵走在街道之间,看着身边一家家叫卖的商店,聊着天,偶尔进入其中一家逛逛 “这件款式真不错。”宋梓涵望着橱窗里的一件天蓝色衬衣说,“布料也好棒。” “喜欢吗,喜欢就试试吧。” “真的!?”宋梓涵惊喜地说。 “合适我就买给你,没问题。” “川宁哥你太好了!” 等到两人从商店里出来,李川宁手上提着两件衣服:一件是天蓝色的翻领上衣,另一件是刚盖过膝盖的深色短裤。这两件衣服是李川宁送给宋梓涵的礼物,尽管明知第二天它们就会消失,但宋梓涵还是高兴地又转又蹦,从试衣服时起脸上就挂着灿烂的笑容,目光中还隐隐带着期待。 “梓涵,回去啦。”李川宁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已经十点了。” “嗯!”宋梓涵仍然兴高采烈。 回到柳晨的据点,正好和何教授擦肩而过。 “何教授,这么晚了还出门啊?” “嗯,出去溜溜弯,一会就回来了。” “好嘞,您慢走。” 晚上,宋梓涵不停地向柳晨炫耀李川宁送给她的两件衣服,逗得柳晨哈哈直笑,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宋梓涵才把衣服收进衣柜里。 “过会它们就没了,你不再看看吗?”柳晨见宋梓涵的眼神里混杂着恋恋不舍和失落,问道。 “所以才收起来啊,我不想看着它们突然消失,太伤心了。”宋梓涵义无反顾,“所以还是把它们收起来,让川宁哥送我的东西活在我的心中。”她双手抱胸,一脸黄继光样。 “哈哈哈,人家可还没死呐。”柳晨再次被逗笑了。 “嘻嘻,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自己去买回来这两件。它们是很值得纪念的!” “所以要好好学习啦,争取早日离开时间循环——怎么听着像监狱?” “确实就是监狱,只不过我们还暂且拥有空间上的自由而已。”范文欣突然推门进来,插话道,吓了宋梓涵一跳。 “谁呀!” “我,范文欣。柳晨,我读完证明了,写得相当清晰,岳教授人呢?” “他年纪大了,已经睡了吧。” “哦,那就算了,明天早上我再找他。柳晨,你对这个怎么看?”范文欣扬了扬手中的证明。 “我还没看呢……”柳晨无奈。 “哦对了,抱歉抱歉。”范文欣专注在数学上之后,似乎就变成了通常意义上的笨蛋,“那我先回宿舍睡了,明天我再来。这个给你们留下啦。” “没关系,你拿走也行。” 范文欣一挥手:“不了,我已经看完了,拜。” “拜。”柳晨有点惊讶她居然一天就看完了二十多页的复杂证明,心里暗暗地想:有了这个助力,时间循环应该会很容易破解吧。不过,她的生活技能显然是点歪了,得好好调教一番…… 待范文欣走出门,柳晨轻轻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认真的家伙。” “我也睡觉了,柳晨姐姐晚安。”挂钟的时针划过十二点,宋梓涵伤心地看了眼衣橱,然后说。 “晚安,做个好梦。”柳晨拍了拍宋梓涵的肩膀。宋梓涵嘤咛一声,钻进了洗手间。 第二天,李川宁刚起,睡眼朦胧地才来到客厅,就被岳教授抓着问:“李川宁,你看见老何了吗?” “看见了,他昨天晚上出去了,说溜溜弯。” “他昨晚上没回来。” “没回来?”李川宁顿时精神了,“怎么可能,他说溜完弯一会就回来啊。” “大概几点?” “我和宋梓涵刚回来,也就不到十点半吧。”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您先别着急,说不定他有事忘了说了,咱们先问问人,跟柳晨一块找找。” “一天时间,能办什么事……”嘴上这么说,岳教授还是和李川宁一起去找柳晨,期望有个结果。 柳晨也刚起床,睡衣还没来得及换。她听说之后,同样一头雾水:“一晚上没回来?何教授之前什么也没说呀。您找他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大事,就聊聊时间循环结束之后校刊的事情,找不着他算了。” “您也别着急,再等等,说不定过一会何教授就回来了。我也再问问其他人,看有没有看见他的。” “好吧。” 转了几圈,何教授还是不见踪影。岳教授说:“算了,不找他了,大不了等事情结束了再跟他说。那么大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 咬着嘴唇,柳晨说:“那好吧,反正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他回来。” 李川宁柳晨难过,安慰说说:“没事,你不是说你这里来去自由吗,就当何教授他烦你了,自己想走了,好吧。凡事想开点,别计较……” 说着说着,李川宁自己就说不下去了。柳晨恶狠狠地瞪了李川宁一眼,李川宁知趣地灰溜溜离开了房间。 出了柳晨的据点,又没有了研究时间循环的压力,李川宁一如既往地在城里悠闲地晃荡了一天。徘徊在熟悉的书店、饭馆、百货大楼间,李川宁又想起了自己高中时的“堕落时光”,每天逃课,无所事事地闲逛,顺带认识点社会青年。现在,那些哥们经商的、家里蹲的、闲晃的、进局子的都有,只有自己一个考上了大学。想来不免唏嘘。 时间循环中,自己也变得多愁善感了。李川宁心想。 随便找个饭馆吃过午饭,下午李川宁继续闲逛。他路过了自己的家,想起了宋梓涵。第一次见到那丫头就是在自己家门口,被炸得一片狼藉的门厅。现在想起来,宋梓涵真是像他妹妹一样,偶尔会耍小性子,但平时却是相当和睦。 路旁,三辆车有追尾了,时间循环让悲剧一再重复。李川宁想到了医院里22日去世的病人。他们难道要不断地重复死亡吗?李川宁不知道,他只希望时间循环快点结束。 傍晚回来时,何教授依然不见踪影。李川宁敲响了柳晨的房门。他决定再问问何教授的情况,顺便给她道个歉:自己早上好像惹她生气来着。 “柳晨?”李川宁在门外问。 “李川宁啊,进来进来。”柳晨靠在床上,在看笔记本电脑,见是李川宁,连忙坐起身,招呼道。 “找到何教授了吗?” “还没,岳教授说算了。我想反正他手里有钥匙,要进来的话自己也能进来,如果他执意想走,那强留也不太好。” 听到“执意想走”几个字,李川宁想起了早上自己的话,他说:“早上抱歉,说了不好听的话……” “什么话啊?” “就是说何教授是烦你了,才离开的那句。” “嗨,我都忘了。” 好吧,原来她根本就没当回事。李川宁一偏头,转向她的笔记本:“哎,你看什么呢?” “租房啊,等事情结束了,这几间房还要出租呢。” “那你现在发广告,一到明天就没有了啊。” “没发广告,我先看看价。” “好吧。” “我这里的地段和户型都不错,出租的话一个月能上七千,你看着满篇都是寻租的,出租的很少。像这种市中心的公寓,没空调没电视的小房间都六千多一个月,我这两间家具都是齐的,租出去的话一个月能有一万多!”柳晨兴奋地说,眼睛泛着光,“突然感觉自己有钱了啊!” 李川宁只觉得好笑,这姑娘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就是到时候带人看房的时候该忙不过来了。哎,到时候还得请假,我假本来就没多少,这下工资要没有了。”柳晨拖着长声。 “你工资还没你租房收入多吧,一万多一个月,你这不工作也没问题吧。” “哎呀,我还是要上班的,我工资也一万多呢!” “我去!你刚毕业一个月就一万多,还让不让人活啊!” “我学的精算嘛,呐,你不也是精算系的吗,快叫师姐!” “不要。” “那就叫姐姐。” “也不要。” “哎呀,你叫一声也不会少块肉。” “不要。” “对了,你到时候来帮我带人看房吧。” “可以啊,我有空就来。” “师弟谢啦!我跟宇轩也说了,他也说有时间就来。” “我还没承认我是你师弟呢……”李川宁很无奈,“对了,你的那个元数学能力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各种白光。我觉得我这能力不是战斗用的,更像是帮助别人建立根基的。” “怎么讲?” “就是我的能力实际上是一种公理化。我可以帮别人理清楚逻辑,建立起一个数学体系,这样别人就能直接使用体系内的推论,发动的能力也是事半功倍。” “辅助型的能力啊。” “算是吧。” 离开房间,他正好遇到宋梓涵。见李川宁从柳晨那里出来,宋梓涵立刻撅起了小嘴,李川宁只得赔笑。 忽然想起了敲门声,李川宁一看,范文欣又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里面似乎是写满了算式和文字的草稿。 李川宁给她打开门。 “何教授在吗?” “不在。” “哦,那岳教授呢?” “他就在里面。” “好,我能进去吧?” “没问题,来。” 一被迎进门,范文欣就直奔里屋找岳教授。李川宁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了一会,脑海中回放和柳晨聊天的场景。另一张床上,周宇轩还没回来,李川宁翻了个身,又想到了宋梓涵。 我这算不算脚踏两只船,李川宁自嘲道。宋梓涵柔弱可爱,柳晨开朗温柔,两边都是很好的女孩,自己该选哪一个呢……他开始胡思乱想。 太变态了!宋梓涵是妹妹,柳晨是房东,自己在想什么!他连忙喝止乱窜的思绪,然后听见门外柳晨喊大家出来吃饭。 门外,众人已经到齐了,只有何教授和自己惯常的座位还空着。李川宁赶紧落座,然后开始开始吃饭。 “何教授呢?”魏玲眼尖。 “不知道,今天一天没见着他了。”周宇轩说。他的旁边,范文欣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饭。 “他可能回家了。”岳教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回去了?干嘛啊,这里人这么多,这么好?”魏玲显得特别不能理解,“家里就一个人,太无聊了!” “就你嫌无聊吧……”李川宁吐槽。 “一个人可以看书。”范文欣抽空插了一句,然后继续吃饭。 “好啦,吃饭吃饭。”柳晨终结了话题。 第十一章 阴霾 没有了何教授,晚饭时间依然热闹,大家闲聊一直到很晚,然后被柳晨连哄带劝地赶去睡觉。 第二天,一封意外的信落到了据点里。信纸平平地摆在门厅的地上,好像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落款是何教授。 第一个发现信的是周宇轩。信并不长,他翻看了一遍就交给了柳晨。柳晨看完又交给了岳教授。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看过了信。 先谢谢你们,跟你们在一起很有意思。老岳还是一如既往地能干,你们小辈也很厉害,比我当年年轻的时候还行。 说正事。我已经发现了离开时间循环的方法,你们的方向错了,真正的方法就在那篇证明和老岳的解释里:所谓的‘课题’就是突破自己的超能力。我先走一步,你们加油。不辞而别,抱歉。 顺便告诉小范,我教了这么多年课,没见过她那么有天资跟悟性的学生,她以后前途大着呢,发达了别忘了我。 “这算什么?他发现离开的方法了?”周宇轩感觉很不可思议。 “有可能,他年轻的时候他就是爱闯,说不定就发现什么线索了。不过他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了,这么含糊。”岳教授同样疑惑。 “很有可能哦,那篇证明里面已经有了一个离开时间循环的模型了。”范文欣继续语出惊人,众人看向她。 “干,干什么?”范文欣还不太适应被众人瞩目,“怎么了?” “怎么离开?”李川宁直截了当。 “破坏不动点存在的基础啊:连续、封闭、守恒,破坏任何一个,作为时间重置的不动点的我们都会变成“动点”,也就是在下一次重置的时候回到正常的世界。”范文欣回答。 “那要怎么做?”李川宁由衷地说。 “不知道哦,不过我估计何教授是知道的。当然,上面说的那些是基于时间循环是‘可终止的’。”见没人接话,范文欣继续说,“然后,根据猜测,是我们各自的能力组成了时间循环的要素,所以想要完美通关,就需要将每一项能力都突破。所以,这就需要每个参与者的配合,让各个能力停止运作。” “该怎么做?”魏玲跃跃欲试, “我哪知道。”范文欣一摊手。 “……那不等于白说吗?”魏玲登时泄了气。 “提供一个思路而已,我又不是万能的。” “切。” “切什么切,你有本事自己摸索出来啊。” 两人间火药味越来越浓,柳晨赶紧转移话题:“这样的话,何教授应该是去想办法离开时间循环,是吧。” “我想是这样。”范文欣说,末了还瞪了魏玲一眼,像极了小孩打架。 “那这样的话,咱们也有事情做了。咱们现在开始研究怎么离开时间循环,好不好。”见众人没有意见,柳晨接着说,“文欣,你说的要素都是什么?” 范文欣进入了说明模式。 “我认为,时间循环的架构是这样的:柳晨你的能力为整个系统提供了基础的架构……唔,可能还得加上退场的雷洁的不完备定理;然后,宋梓涵的信息论和陈瑞的集合论构成了中层结构,就像电脑的操作系统一样;周宇轩的算法和何一凡教授的群论负责进行最核心的时间循环的演算;而外围负责表达的就是岳教授的时空流形和李川宁的分形几何。在每次时间循环后,因为参与者的存在,整个世界都有可能发生‘突变’,这时候就需要魏玲那个笨蛋的概率论寻找‘突变’发生的地点,然后利用我的不动点能力进行修复。这就是整个时间循环系统的工作原理。” “你记住了这么多东西?”李川宁惊讶地问,这丫头才两天时间,就把每个人的能力都记清楚了! “嗯,不难。”范文欣顺口答了一声,“岳教授在证明里面把时空当做四维流形来处理,很是巧妙;我认为,除此之外,还应该考虑到它的连续性,毕竟这也是不动点的一个必要条件,而连续性的表现,就是这个世界的时间允许‘无线分割’,如果再做实验,可以考虑从这方面入手。此外,包围我们的时空还应当是一个封闭的流形,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范文欣侃侃而谈,各种专业名词往外冒,除了岳教授,大家听的都是一头雾水。 宋梓涵干脆斜靠在柳晨身上:“完全听不懂啊……” “那个,文欣,你能不能说的简单一点,我们都听不太懂……” “好吧,总之,我认为,可行的方案由两个:一是将包围我们的时空的的封闭性变成开放性,这需要岳教授的帮忙;二是将连续的时空变成不连续的时空,这需要周宇轩的细胞自动机算法。” “怎么做?”周宇轩问。在他身边,闻言的岳教授已经自己开始试验了。 “慢慢来,不着急,咱们先一点一点地试。周宇轩你能不能用你的算法算一下时空的变化趋势?” “这什么鬼!” 其他人等都默默离开了,只留下三人待在客厅里试验。 三人一直弄到了中午,岳教授苦思冥想,周宇轩满头大汗,什么结果都没有得到。 范文欣倒是看得很开:“很正常,初次尝试失败很正常,一次就成功反而很奇怪。我们继续。” “饶了我吧,大姐,咱先吃饭行吗。”周宇轩投降般举起了双手,眼睛往另一件客厅瞟,那里众人已经落座开始吃午饭了。 范文欣耸了耸肩,然后拖着周宇轩向饭桌走去。 吃过晚饭,宋梓涵又要拉李川宁去逛街,两人在街上行走着,感受城市的晚风吹拂在面庞。 漫步在商业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并不知道他们已经重复了这一天不知多少次。两人又是逛了一阵,依然是同一条街,两人优哉游哉地走着,有说有笑地玩着,终于到了商业街的尽头。李川宁再次带宋梓涵逛店,不过宋梓涵却不要他再给她买东西了,只是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身边,说是要纪念第一次买的衣服;李川宁笑着摇摇头,作罢。 两人玩到很晚才回据点。 又是几天过去了,范文欣三人组的破解计划仍然没有丝毫的进展,倒是周宇轩觉得自己的能力更加精进了。其他人依然在混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读书。 “……怎么样,你能计算离散时空了吗?”又一次失败,范文欣还不死心。 “不能!”周宇轩烦躁地说,“连续时空都处理不了,还离散时空?” “岳教授,您这边呢?” 岳教授摇摇头,没有说话。四十岁的人,显得分外苍老。 “路是没错的,但是为什么走不通……”范文欣悄悄嘀咕道。 “大家,先喝口水。”柳晨端着几杯水走进客厅,带着暖人心田的微笑对三人说道,“待会再接着研究啦。” “谢谢。”岳教授一饮而尽。 “柳晨姐,我们这么折腾了好几天,什么也没弄出来……”周宇轩向柳晨抱怨道。 嘶嘶。 “我确定这条路这样没错,只是到底要走多远——等等,什么声音?”范文欣抢先回答,然后她突然一转头,听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声音?”柳晨不解。 “就是刚才,嘶嘶的声音。你们这里不漏水吧。” “不漏啊。” 嘶嘶。 所有人都听到了。 “抱歉,小柳。”后脑一阵冲击,柳晨栽倒在地。 “柳晨姐!”周宇轩一把托住柳晨,“何教授?” 来人是何教授。 嘶嘶。又是一阵声响。地上木质的椅子渐渐地变形,它的形体消失了,化为了一堵木墙,横亘在三人和何教授之间。在木墙成型前,岳教授一把拽过柳晨,然后向门外跑去。 三人一惊,想要拦住他,却被椅子变成的木墙挡住。周宇轩一拳将薄木墙打出一个窟窿,追击而去。 “老何,你干什么!”岳教授质问道。 “带你们离开时间循环。”何教授头也不回,声调平稳。 “放下柳晨姐!”周宇轩愤怒地吼道。 “怎么了?”听到动静,正在屋里和宋梓涵一起看书的李川宁探出头,正好被何教授擦肩而过,“何教授,你回来了?” “拦住他!”周宇轩大叫,“他打伤了柳晨!” “什么情况?”正在犹豫间,何教授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一道火焰凭空拦在门口,把何教授生生堵了回来。 “不要动手,我是在帮她。”何教授说。 “你先把她放下。”周宇轩眼睛充血变红,怒视着何教授,“帮她就要把她打晕吗?” 话没说完,头顶的预制板就开始变形,带着木屑和灰尘,变成了一根柱子向下砸击,直撞周宇轩。他侧身一躲,那根柱子跟着倾斜扭曲,正撞在他的天灵正中,周宇轩身体一晃,也昏倒了。 “何教授你要打架?”李川宁一瞪眼,一圈分形枪从虚空中浮现,枪尖指向何教授。 “你们打不过我的,还是有话好好说吧。”何教授叹了口气,“我有办法让那个徽章停机了。” “什么?” 几块预制板化作了墙壁,将想要支援的几人拦在后面,何教授的声音渐渐远去,“你们不要追我,我是在帮你们。” “你这么厉害,你怎么自己不离开循环呢?”李川宁向何教授离开的方向大喊。 “我自己随时都能离开。”何教授的声音几乎不可闻,“但你们不行,所以我来帮你们一把。” 何教授离开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聚在了一起。何教授的突然回归本应是好事,但他却掳走了柳晨,还打伤了周宇轩,三人不知如何是好。 抱团在客厅,宋梓涵照顾昏迷的周宇轩,李川宁、岳教授和范文欣则在一起商量对策。 “老何可能真的掌握了离开时间循环的方法。”沉默许久,岳教授首先说。 “什么?”李川宁问到,“您信她的话?” “他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行事相当谨慎,如果没有充足的把握,绝对不会动的。这次他能从暗处直接前来,多半是已经准备充足,能够随时抽身而退了。” “那怎么办?”李川宁继续问。 “不能硬碰硬。”岳教授坚决地说,“绝对不能,一定会败。他这几天准备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我们贸然出手,只怕会更危险。” “那我们还是死守好了,只要探不清我们的虚实,他就不会进来,是吧?”李川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也许吧。哎,真没想到会和他对上。”岳教授唏嘘不已,“我和他从老早就认识了,他要是想干什么,九头牛都拽不回来。这次居然互相对头,真是……” “等一下,魏玲那个笨蛋是不是不在?”范文欣忽然出声,打断了岳教授的感慨。 “嗯?”岳教授一抬头,心中一惊 “坏了!”李川宁突地站起身,然后又迅速冷静回来,然后坐下。 紧接着,随着宋梓涵一句猝然的“小心”,三人背后的玻璃突然碎成几片,伴随着清澈的“哗啦”声,何教授再次在窗口现出身形,刚刚还在他手上的柳晨已经不见踪影。 “你还敢回来?”李川宁射出一阵分形弹幕,带着破空声,直逼向窗口的何教授。 何教授不闪不躲,只是窗口的混凝土毫无征兆地升起,伴着碎玻璃渣和木质窗框,构成无法逾越的防线,堵住了窗户,挡住了所有的分形枪。 “岳教授,范文欣,搭把手!” 空间一阵扭曲,平直的混凝土墙中心忽然产生了一个旋涡,扭曲着,生生错开了一个弧形的缺口,那是岳教授的流形空间。 何教授一招手,混凝土墙再度变形。它向着空间相反的方向扭曲,贴合着空间的新结构,逐渐变得平滑,再度填满了窗口。 旁边,范文欣抬起手,然后又放下,幽幽地说:“我不会打架啊。” 李川宁没有在意范文欣,而是回头又是一波分形枪。他不顾有没有射中,拉着宋梓涵,架起昏迷的周宇轩,转头就往卧室里跑。 几个箭步,李川宁就回到了卧室。他放下周宇轩,刚想交代宋梓涵看好他,宋梓涵就说:“让我去前面。” “太危险了!” “我能行的。” “不行,留在这里,听话!” 宋梓涵倔强地看着李川宁。李川宁狠了狠心,扔下她,冲向了窗口。 客厅窗口,混凝土墙已经恢复了平整,但却好像承受着什么东西的重压。呼呼的风声响着,气流旋涡卷起地上的碎纸,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李川宁用一波投枪宣告了自己的归来。 寄宿着几何力量,本应坚固无比的分形枪被扭曲,然后沿着切线径直刺向地面。李川宁定睛观察,一圈细不可察的波纹环绕在窗口,那是岳教授的曲空间,但强度却不知有多高,甚至连分形枪都能扭曲。 “把她们放回来!”李川宁大吼,同时向岳教授使眼色,诈问何教授。 “猜到了?”何教授坦然地承认了,“我在帮你们,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一离开,你们只能自己摸索了。” “少胡扯!”李川宁的脸开始发红,身体微微颤动,显示出他的愤怒。他手上分形枪不停,但却不能给何教授造成一点困扰。光是混凝土铸成的防御,他的攻击就无法穿透;更别提还有高度扭曲的空间,既阻挡了何教授,也阻挡了李川宁。 “岳教授,解除它!” “不行!那他就进来了!”岳教授斩钉截铁。 “得抓住他,柳晨和魏玲都在他手上!” “我知道!” 旁边,不知是吓呆了还是在分析战况,范文欣直勾勾地盯着窗口,一动不动。看样子,她是没可能支援了。 “该死!”暗骂一声,李川宁一挥手,一道由无数小锁连接而成的螺旋线向前延伸,化作一柄来自虚空的螺旋枪。螺旋线还在不断地延伸,在三维空间中像钻头般地飞速旋转。李川宁大吼一声,然后挺枪前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和粉碎一切的威压轰向混凝土墙。 枪尖进入扭曲的空间,复杂精妙的分形锁承受住了来自空间的所有压力,让螺旋枪可以自由行动。载着毁灭性的力量,螺旋枪撞向了混凝土墙,将早已千疮百孔的混凝土刺成了满窗的碎砾。何教授急忙向后撤步,躲开了势在必得的必杀一枪。 “解除流形!”李川宁再次大喊,“我来压制他!” 突然一阵白雾在房间里升起,雾气弥漫在室内,笼罩住了一切,掩盖住众人的视线。李川宁在朦胧间,依稀看到无数微小的置换符号在蒸气与小水珠之间跳跃,他连忙用分形刺制成盔甲,如同刺猬一样包住自己全身。 万幸,这白雾并没有破坏力。等到白雾散去,窗口的何教授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三人呆立在现场。 “快去看看小周!”岳教授提醒道。 “对了!”李川宁连忙跑向卧室。 卧室,窗户被人打破,只剩下满地的碎玻璃和昏迷在地的宋梓涵。 “还是让他得手了!” 第十二章 追踪 “去追!”李川宁提议。 “不行,他太强。”岳教授反对。 “所以要追,他肯定想不到咱们还敢主动出击。” “那宋梓涵和范文欣你打算怎么办?”岳教授继续反对。 “我没关系,可以保护自己的。何教授并不是想杀死我们,是吧。”范文欣插话说,“而且我也能照顾那个小妹妹。” “之前宋梓涵照顾周宇轩不还是让他偷袭得手了吗,宋梓涵还有战斗经验呢,你确定你能照顾的了?”李川宁怀疑。 “要不然,岳教授您留下,我和他去追。”范文欣再提议。 “可以考虑,但是你们能救得回那两个孩子吗?不是我说,老何的数学功力可一点不比我差,而且人很果断,跟他起了冲突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再考虑就没机会了,赶紧决定吧!” “你不考虑清楚,自己被抓了怎么办?” 三人正在烦恼,魏玲的声音从门厅响了起来:“嗨,我回来了!你们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你没被抓走?”李川宁一愣,满脸惊讶。 “抓走什么?” 岳教授简短地跟魏玲说明情况,魏玲说:“这样啊,那岳教授,您的数学功力最深,您留下保护宋梓涵,剩下的人一起去追呗。反正我们三个就算打不过,撑到救援到来肯定没问题。” “你和人打过吗?”李川宁怀疑地说。魏玲的确活泼好动,可数学家的战斗并非依靠活力取胜,唯有理性才能够化作力量。 “你没来之前,可是我和柳晨姐拦下的雷洁哎。”魏玲激动地挥手,“我打的比你都多!” 李川宁见魏玲还想说,一把打断她:“那好,没问题就走!范文欣你确定要跟着吗?” “跟着,我看看你们总是好的,还能学到一些。” “等等,”岳教授拦住两人,“再交代一句,他擅长群论,能力很可能是和各种类型的变化相关,你们一定要小心,复杂的战场对他太有利,不要冒进!” “没问题。” “还有,不要轻敌,在这个古怪的数学论坛里,他的能力比我还要强,千万小心。一旦发现事情不妙,马上撤回来,两个人出局总比五个人出局要好。” 李川宁已经没有在听了,他带着两人一路走楼梯奔出公寓楼,然后在楼门口停下来。 “往哪里追?”魏玲跃跃欲试地问。 “不知道。” “没看见他往哪里跑了。”范文欣边考虑边说,“这边通向市区,地形复杂,可能性更高。如果我是他,我肯定往这边跑。” 李川宁启动了自己的“莱维之羽”,属于深海与天空的猎手的运动轨迹在他眼前浮现,引导着他寻找路径,追踪他的猎物:“跟上我。”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这边是郊区啊。” 无意识般地游荡,三人撞上了数次行人和电线杆。尽管范文欣抱怨不断,李川宁依然选择信任自己的能力。曲折蜿蜒的轨迹给予他最大概率找到目标,连专精概率的魏玲都不得不承认他选择的路线最优。李川宁全神贯注地维持着路线,他的手腕已经开始发烫,额头上满是汗珠。 魏玲实在无聊:“你们不说话真无聊,要是柳晨姐在就好了。” 李川宁嗯了一声,继续维持着导航。 “哎,她能增强所有的超能力,那你的消耗至少能降一半。” “嗯,我知道。”李川宁在百忙之中说。 “因为她的能力是构建公理体系,有了清晰的逻辑,各种数学系的能力自然就变强了。”魏玲见李川宁说话,便滔滔不绝,根本不听李川宁的那句“知道”,“就是那个雷洁,当时她否定了公理的存在,然后当胸给了柳晨姐一刀,真是。拿到本来是冲我来的啊。柳晨姐居然就挡上去了。” 李川宁感慨于柳晨的牺牲精神,却又不能分心。他全力维持着轨迹,跟随导航跑过了一幢幢建筑,一条条公路。 “你说如果何教授开车的话,他是不是已经没影了?” “那我也能找到他。‘莱维之羽’是所有猎手的导航仪,可能会花时间,但总归会抓到猎物的。” 三人越走越偏,一个小时之后,李川宁突然开口说道:“快到了。” “你都说了二十次了。都一个小时了耶,要不然咱们就回去吧。” “真的快到了,我已经能看到‘莱维之羽’的终点了。” “那是你体力不支了吧。” 他们最终来到了一间仓库门口。 “他们在这里面?”魏玲眯上眼,问。 “别急。岳教授说不能轻敌,咱们再观察一下。” “不用观察了,我看见你们了。”突然,何教授的声音响起。他神态复杂,带着嘲讽和无奈,“干嘛追过来,我真是没想伤害你们的。” 魏玲当即指出一个方向:“在那边!” 李川宁一阵分形枪扫了过去,结果周围的钢筋与铝板扭曲一阵变形,拦下了所有攻击,留下满地的碎铁:“没用的,你们还是听我说完吧。我能帮助你们离开这个见鬼的时间循环。” “你要能离开为什么自己不离开?”李川宁质问,声色俱厉。 “因为我想要帮你们啊。”何教授无辜地回答 “因为你想‘完美通关’?”范文欣忽然说。 “什么?”魏玲奇怪地问,李川宁也带着疑惑望向范文欣。 “……你怎么知道?”何教授脸色阴沉下来,说。 “看那篇证明,自然就知道了。里面提到了许多次时间循环的运行机制,是由所有人的超能力组合而成的。如果破解时间循环是这个论坛的主要目的,那么想要完美通关,必然需要破解每个人超能力。”范文欣侃侃而谈,“你的目的是把每个人都抓一遍,过载我们的徽章,从而从根本上破解时间循环,对吧。” “老岳告诉你的?” “岳教授好像也没想通,我是自己分析的。” “你这丫头还真是有悟性,哼。等事情结束,你来做我学生如何?” “我有导师了。” “……” 李川宁和魏玲还是一头雾水,但看何教授吃瘪还是挺有意思的。魏玲一招手,钢筋与铝板搭成的防御体系自节点出崩塌,微小的解体概率在数学的力量下变为必然:“我才不让你动我!” 金属堆砸向何教授,他又一抬手,地上的泥土向上凸起,又构成了一堵新的墙。 “如果你们不领情,让你们全员退场也是方案之一。嗯,我现在觉得全员退场的方案更可行了……” “原形毕露了吧,你——”魏玲还没说完,一阵噪音打断了她,周围空气中的水蒸气随着噪音变成了液化成小水珠,乳白色的水雾笼罩住了仓库前的整个空地,宛若秘境,阻碍了众人的视线。 “我最后说一遍,你们不要来劲。”何教授站在仓库门里,威胁道。 “他的能力是让物质物理性变化?”李川宁用低沉的声线问范文欣和魏玲。 “准确的说,是置换群。”范文欣抢答。 “……这不重要吧。”李川宁受不了这个有解说癖的家伙,“你现在能打吗?” “不能。其实我一直觉得一个数学论坛需要打打杀杀很奇怪……” “别管那么多了,先把柳晨和周宇轩救出来再说。”魏玲当机立断,“掩护我,我往里面冲!” “不行,太危险!”李川宁急忙叫道,但魏玲已经冲了出去。 李川宁叹了口气,一波波数量可观的分形枪如雨点般倾泻而下,试图阻止何教授拦截她。但刚刚使用莱维之羽导航结束,他的精力并不充裕,难以支持如此大规模的轰炸。李川宁感觉一阵眩晕。 “理解数学,才能运用数学。数学是精密的学科,不是你这样漫无目的的轰炸。”何教授信步闲庭,丝毫不乱,“要集中在一击上面,才能取得战果。” 他还没说完,一只分形枪就忽然就擦着他的袖子飞过,给他留下一道血痕。李川宁注意到那是魏玲释放了一道闪光。 “哈哈,叫你装蒜!大数定理,样本量越大,概率越趋近理论值!”魏玲的声音嘲讽地响起,“只要有可能,那我就能让它变成必然!” “那就对不住了。”何教授恼羞成怒,顾不得擦袖子上的血渍。他一招手,仓库门口的金属与泥土统统变形,无数道铁柱石柱向魏玲扫荡而去,恐怖地压迫过来。 “掩护我!” 李川宁赶紧回手压制何教授,却并没有什么用。何教授的身边已经立起来数道材质不同样式不同的墙,分形枪甚至只能刺出一个浅窟窿。 咬咬牙,李川宁不顾手腕的灼烧感,召唤出了燃烧的巨轮。 毁灭之力再次降临。 隔过巨轮,李川宁还能瞥见何教授惊讶的面庞,他绝对没想到李川宁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大杀器。李川宁操纵着巨轮,碾过空气与大地,碾过钢筋与泥土,所向披靡,比曾经碾压陈锐还要气势恢宏。 精妙的置换群面对更加精妙的分形几何, 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和实验,李川宁对于燃烧的巨轮的每个细节都已经了如指掌,在理解力等于威力的世界,他的巨轮已经所向无敌。 混乱间,李川宁看到范文欣仍呆立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巨轮。他大声喊道:“起开,危险!” “我要近距离观察它!” “你白痴啊?” “机会实在难得,我要看看你们怎么对抗!” 李川宁气结,而此时何教授已经撤至安全地带。李川宁继续操纵着巨轮前行,仓库大门被碾碎,魏玲机灵地跟在巨轮后面,一路冲进了仓库。 仓库里没有照明,一片昏暗,只有李川宁巨轮上的“火光”照耀着一切。 在摇曳的微光中,仓库显得分外阴森可怖。柳晨和周宇轩还昏迷着,躺在床上,他们带有徽章的手腕被绑在床架上,好像待屠宰的牲畜。 “姓何的你要干什么!”李川宁出离愤怒了,他不顾一切地将巨轮推向何教授。何教授试着闪避,却被巨轮庞大的体积锁定住,无路可逃。 “我没有要伤害他们!”何教授连忙叫道。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又改口,“但是现在不一定了。” 李川宁根本不理他,巨轮越来越近,周遭的无数钢架木箱都被碾得粉碎,何教授神色恐慌,依然在操纵无数的水雾和铁柱抵抗着巨轮,试图延缓它的到来。然而,巨兽一般的巨轮又怎会被虫蚁一样的碎铁片阻拦? 魏玲见两人僵持对峙,悄悄地靠近床铺,解开两人被缚的手腕。 “该死!”何教授瞥见魏玲的行动,出声道。攻势随之猛烈了一倍有余。薄皮铁管内里延伸出无数支架,使它的强度再上一个档次;水雾之中开始混杂尘埃和胶质,巨轮的动力逐渐下降。尽管李川宁的巨轮坚固,反复地击打和凝滞依然让他心有余悸。 突然,李川宁一阵窒息。无数的冰雹夹杂着雨雪凭空出现,带着凛冽的寒风敲打在满地的金属板上,叮叮咚咚,在仓库中反复回荡,令人烦躁不安。仓库覆盖上了一层银霜,旁边的叉车和箱子上还挂着水珠。整个战场变成了水与冰的国度。 冰雹越下越大,越下越密,从不足指甲盖大小的冰粒再到拇指大小的冰球,终于变成拳头大小的冰块。铺天盖地的冰雹让李川宁等人不及躲避,李川宁被砸了数下,额头、肩膀处处淤青,只得解除了威势惊人却不能给主人提供庇护的燃烧巨轮。他钻进一处木箱,蹲身抱头防御。 “魏玲!范文欣!你们怎么样!”李川宁大声喊叫。箱子里的隐隐回声加剧李川宁的担忧与烦躁,“居然来这么一手!” 跃动的风雪遮蔽了视线,冰冷的气流阻隔了声音,李川宁的呼喊没有传达。 “有一点你说错了。完美通关不是将所有徽章破坏,而是将所有‘课题’破解。但是如果参与者退场,他所对应的‘课题’同样会自动消失。所以,你们就安心退场吧。”何教授的声音回荡在仓库的暴风雪中,不知是不是用了能力增幅。 “你疯了!”李川宁只觉得何教授的声音分外刺耳,“你疯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冰锥,从四面八方刺向他藏身的木箱。李川宁一愣,连忙用分形枪与分形锁组成一道几何学的尖刺墙,阻挡来自物质世界的攻击。 苦苦支撑了几时,暴风雨渐渐减弱了。李川宁抓住一个空当,跳出了早已被轰击地千疮百孔的木箱掩体,向柳晨和周宇轩的床位冲去。 不知是谁推倒了一排木箱,帮助两人挡住了暴风雪的袭击。 正在寒冷的刺激下,柳晨已经醒来:“咳咳,什么情况?” “干掉何教授!”李川宁简短地五个字。 柳晨哦了一声,然后虚弱地躺回床上:“让我先歇会。” 李川宁很是着急,但又不敢催她,生怕她又拖着病身子跟人玩命。李川宁大叫:“魏玲!范文欣!” “没死,好着呢!”魏玲回话,“范文欣也在我这里!”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仓库就是一阵震颤。 “要塌了,赶紧跑!” 众人汇合在周宇轩的床位旁。李川宁和魏玲合力将周宇轩抬起来,然后向仓库门直冲而去。 一道巨大的金属墙在仓库门口缓缓升起。李川宁背着周宇轩加快了脚步:“快点,不然就要被堵上了!” 一道又一道岩石与金属的障碍升起,将平坦的仓库地面变成满是冰渣和障碍物的迷宫。几人腾挪躲闪,柳晨还险些摔倒,被一路走神思考着什么的范文欣顺手扶了起来。 又是一阵颤动,仓库摇摇欲坠。门口的巨墙已经基本成型,仓库里一片漆黑,只有巨墙顶端透出一点微光。整个仓库黑暗恐怖,笼罩在逼近的死亡气息之中。李川宁大吼一声:“起开,我放大招了!” 再一次,燃烧巨轮出现了。巨大的船体直指仓库墙壁,已经被封闭不见光明的仓库在船上火光的照耀下再度亮堂起来。李川宁一挥手,巨轮直直地驶向仓库墙壁。 然而李川宁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巨轮的边缘已经模糊,没有了分形标志性的递归花边,只是体型巨大而已,强度其实已经不足三分之一,实际能不能撞开墙壁还是一个未知数 一道亮银光笼罩了李川宁全身,柔和舒适,让他疲惫的身躯得到了温润的滋养。一种难以名状的清凉感灌注全身,流向李川宁灼热难耐的手腕,如同真理流转在他全身。他的思想之锋更加锐利,巨轮的轮廓清晰起来,连船体的火光也明亮了不少。数学的力量不断膨胀,巨轮很快便达到了鼎盛时期的强度。 李川宁回头一看,柳晨冲他眨眨眼:“加油!” “轰——”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仓库,伴随着经久不衰的回音。 第一击,战果无! “轰——”声音比第一次攻击还要洪亮。 第二击,战果无! “轰——”整个仓库都随着巨轮的撞击在摇晃,魏玲开始寻找墙上的薄弱环节,希望通过放大微小的概率诱发出墙体的巨大应力,将之摧毁。 第三击,墙体倒塌! 毁灭性的冲击终于将仓库墙撞毁,仓库顶棚向被撞毁的墙方向倾斜,如同泰山压顶,要压碎仓库这一方小天地中的一切。 几人向破口方向狂奔而出,终于赶在毁灭性的重压之前离开了仓库。在最后出来的李川宁身后,整个仓库变成了一片废墟。顶棚拍在地上的巨响震撼着一切,沙尘种种地扬起,带来强风吹过四周。 李川宁不禁后怕,再晚两秒,自己就要变成那堆瓦砾中的一份子了。尽管按照推测,出局之后只是会失去记忆,没有生命危险,但李川宁还是不愿意尝试。 “你们居然出来了。”令人烦躁的何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的真本事吧。” “装,接着装!”尽管脸色发白,气喘吁吁,魏玲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对手的机会。 何教授没有废话,一道彩虹般的光芒在他的手心绽放。如同直面真理一样,李川宁凭空生出了敬畏之心,他仰视着那朵光芒;在他身边,众人同样屏息凝神,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何教授手中的光,好像那就是世间一切奥秘的总和;只有柳晨例外:她皱着眉头,盯着何教授的脸,不发一言。 虹光没有褪去,但众人已经能够看到何教授手中的物体了。 那是一块凝固的彩虹般的晶体。 “贤者之石?”读小说最多的魏玲轻轻地问。 第十三章 危机 “贤者之石什么东西?”何教授说。 说着,那晶体再次迸发出七彩的光芒,无数微小的公式与置换群在晶体的表面交映闪烁,让照耀在晶体上的光变形、分散成纯净的色光,化作彩虹扫过战场。 “趴下!”柳晨大喊一声,按到了身边的魏玲。 七彩的光扇擦着几人头顶过去,李川宁清楚地看到仓库的废墟被生生吹飞了一半,瓦砾飞上天空,如同陨石雨一般砸向地面。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李川宁连忙向打头的周宇轩和柳晨方向挤去。 “我看到出口了!”何教授突然高声喊道,“我是对的,只有攻破‘课题’,才能离开时间循环!” 众人皆当何教授神智错乱,只有范文欣若有所思。 “你听他胡扯!”魏玲一把把范文欣推开,马尾辫散开,发丝飞舞,“快躲开!” 一阵瓦砾混着虹光轰向范文欣刚刚站着的地方,留下一个大坑和一片焦黑。 “贤者之石”如炮台一般,将光芒化作毁灭性的武器轰击着,制造出片片焦土;何教授斜靠在一块水泥断壁上,仿佛计算着什么。“贤者之石”忠心地保护着他,将最强的火力输出向任何靠近他的人与物,瓦砾、光芒、气流……统统被分解,只留下最基本的单元,然后纯净又无可阻挡地冲向众人。它如同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地宣泄着毁灭,众人无法可想,被打得满处乱跑。 李川宁想起了陈锐和他的“万物映射”。尽管原理不尽相同,他却觉得这两招出奇地相似:强大的输出功率,类似的理论基础,以及同样癫狂的使用者。 “他是对的。”范文欣忽然平静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傻话?”魏玲不可思议地看着范文欣,“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是啊。”范文欣理所当然地说,一如平时语出惊人的姿态。 “别傻了,他要干掉我们所有人!” “他的路是对的,我要帮他!” 众人沉默。 柳晨求助地看着李川宁,希望他能劝劝范文欣。 李川宁同样头疼,他刚刚透支了体力和精力,一个人扛住了何教授的攻击,还打破了他的必杀之局,现在整个人都不想动弹——无论是头脑还是身体——只想在温水里好好泡一泡,睡上一觉…… 摇摇头,李川宁知道自己仍在险地之中。对面的何教授已经抱着必杀之心,实力极端强横,如同手握真理;自己这边范文欣立场摇摆不定,战力完全不明;柳晨刚刚苏醒,还很虚弱,不能参加战斗;魏玲倒是可以一战,但她的脚踝好像在刚刚的大轰炸之中受伤了,而且还要照顾昏迷的周宇轩;自己则战力被大幅消耗,基本指望不上。 “魏玲,掩护我,我来带大家走!”李川宁最后决定道,“范文欣,回去再决定帮不帮谁,好吧!” “我不走!我要帮他破解时间循环,破解‘课题’!”范文欣拒绝。 “别废话,赶紧走!” 范文欣一下子跳出众人的群体,向何教授大喊:“我来帮你了!” “用得着你?”尽管这么说,何教授还是听着。他对于这个思维敏捷,对数学充满热情的孩子很是欣赏。 “你得让所有人的‘课题’全部才行!一个人没有用!”范文欣狂舞双手,指着众人。 “你看到了,他们不听我的啊。”何教授隔空喊道。 “我帮你说服他们!” “那不可能,他们不听你我的,只有用武力抹除掉‘课题’本身。退场的参与者的课题会消失!” “也好,我帮你。” 短短的五个字一出,四下皆惊。 “你要帮他……干掉我们?”魏玲惊讶地问。 “你需要冷静一下。”柳晨压低声音,满脸阴霾。 李川宁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范文欣。 “不是干掉你们,是破解时间循环。”范文欣坚决地说。 “他在骗你,他疯了!” “我只相信事实。” “事实是他要杀人!”魏玲焦急地大声说。 “不会死。”范文欣依然冷静,“只是出局,然后被隔离在论坛之外而已。” “那你先来一个试试?” 对面,何教授一声哂笑,将手中的晶体向天上一抛。晶体如同烈日般耀眼,它汇聚光线洒向众人。催生万物、创造生机的阳光变成了灭绝生命、焚毁一切的炽烈光流,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看看,他还不是要杀我们!” “我要帮他。” “你怎么听不进去劝呐!”魏玲着急地说。 “你别劝了,她要走留不住。”柳晨冷冷地说,“你走好。” 范文欣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光明洪流还在宣泄,木材燃烧、钢铁红炽、岩石开裂,连大地都在颤抖。众人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来回奔跑,寻找着掩体,然而超大范围的破坏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机会,只有少数几处地点的废墟可以勉强为众人提供保护。 两分钟之后,几人人人带伤。在日光直射下,气温升高, 最后一个集装箱被吹飞,李川宁等人失去了最后的庇护所。 “我来挡住他!”魏玲大叫,“你们快走!” 漫天的碎屑随风压无规则地飞舞,魏玲手握拳,碎屑逐渐在她面前聚拢,仿佛理所当然般飞到此处。属于概率的奇迹再次上演,魏玲面前凭空构建起一道屏障。 李川宁看了她一眼,魏玲脸色苍白,这样大范围地扭曲概率实在是难为她了。相比之下,何教授轻描淡写地制造出毁天灭地的阳光灾难,高下立判。也许何教授真的是对的,李川宁又想起了他制造出那块晶体时的仿佛真理降世的心悸感。他扛着周宇轩,拉着柳晨,向城市里跑去。 没跑几步,李川宁身后一道白光从天而降,一阵嗡嗡声在他的耳边回荡,同时身边无尽的光芒之海大幅减轻,变得不再刺眼灼热。他回头一看,那枚晶体垂直地向下射出一道光柱,照射在地面,聚焦的能量将正下方的土地烧得发白。晶体在空中平行移动,带着瘆人的噪音向魏玲移去。 “躲开!”李川宁大叫道。 光芒轰在地面,划出一道焦痕。李川宁瞥见在光束终点的地面上,甚至打出了火花,一道道小小的细蛇般的电弧游荡徘徊在光束间。生物的本能向李川宁疯狂地警报,狂呼着让他远离危险的天灾。李川宁知道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领域了,恐怕何教授已经触摸到了真理。这所谓的主办方难道是神,能够给予凡人堪比大自然的、甚至无限的力量? 在空中漂浮的“贤者之石”看上去漂浮地很慢,但几秒钟间,它已经扫过了近百米。死亡与毁灭的光束已经近在咫尺了,李川宁急忙向旁边扑去,躲过致命的攻击。 无数的分形枪向天穹射去,弹幕直冲云霄,组成了一片层层杀机的弹幕丛林,毫无缝隙。在三维空间,“莱维之羽”精准地描绘了猎手的行动——不只是李川宁本人,更是他的无数仆从般的分形枪。被锁定的猎物无处可逃,那枚小小的、不甚敏捷的“贤者之石”又怎么能够幸免? 它幸免于难了。 光束生生止住。“贤者之石”呼吸般暗淡又明亮了几下,最后拢住来回反射的所有太阳光,海量的能量聚集在指尖大小的“贤者之石”中,带来近乎绝对的防御力。李川宁分形枪杀阵在“莱维之羽”的指引下完美地命中,却毫无效果,如同猎手碰到巨兽,无从下手。 经过了分形枪弹幕的洗礼,“贤者之石”的能量急剧凝集,原本外放轰炸的能量全部被封闭在其中。不远处,何教授面色不善,盯着李川宁。 “贤者之石”突然动了。它拖着长长的尾迹,带着无瑕却刺眼的光芒,流星般地陨落了。李川宁急忙召唤出燃烧的巨轮,巨轮的结构松散,边缘模糊,却刚刚护住李川宁和他身边的两人。他不知道这巨轮能不能顶住那必将毁天灭地的一击,但他只有赌一把。 流星落地了,带着无限的光芒,闪得李川宁睁不开眼。巨轮在咆哮的光明海洋之中摇摇欲坠,也许只差一点就将彻底消失。 李川宁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眼花耳鸣。他知道这是脑缺氧的征兆,但他实在没有工夫去管它们,他秉着呼吸,咬着牙,闭着眼,硬生生地顶在光明洪流之中。 明亮。 灼热。 毁灭。 终于,毁灭性的洪流终于过去,只留下一阵阵微光还残存着。李川宁睁开眼,身后的周宇轩还在昏迷着,柳晨瘫倒在地,自己满身灼伤,但却在何教授的最后一击之中生存了下来。何教授自毁了“贤者之石”,化作了最强的光之海,但总算顶住了,李川宁心中一阵喜悦。 “魏玲,你怎么样?” “魏玲?” “魏玲!” 连呼三声,却毫无回应。李川宁向魏玲刚刚站的地方望去。 那里只有一个大坑,无数的焦黑的土壤埋在那里。 “贤者之石”是冲魏玲去的。 “魏玲!”柳晨声嘶力竭地大喊,“姓何的,你这个混蛋!” “别看,快跑!”李川宁不顾一切地拉着柳晨和周宇轩往市区里跑。在他们身后,何教授缓缓站起身,手中再次溢出彩光。 “别跑了。那个晶体,我还能制造几十个。我已经理解这个数学论坛的本质了,还是跟我混吧。” “论坛的本质是什么?”见何教授开始讲话,李川宁决定拖延时间。他假装放慢脚步,同时暗暗摆手,示意柳晨和周宇轩继续跑。 “你以为为什么主办人要给我们我们超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形象地理解数学。你的信上写的是几何吧,和以前比,你现在对它的理解怎么样?” “强多了。”李川宁老老实实地回答。 “哼哼。这个论坛的核心就是通过理解超能力来破解时间循环,你们大方向没错,但是干等是不可能有结果的!老岳很有能力,但是太不开窍,还没有这个小姑娘明白事理。”何教授一指范文欣,“另外,别费劲跑了,你们跑不出去的。” “那么,为什么主办人不在信里说明呢?”范文欣倒是进入了状态,问道,“而且没必要让其他人退场吧。” “每个人——或者说每个徽章对应着一个课题,如果不能攻破课题,解决掉徽章的主人也没什么不可。另外,你们不用心疼,失去徽章不是死亡,也就是踢出论坛罢了。” “所以你就随便杀人?” “我再说一遍,她没死,只是离开了论坛。”何教授似笑非笑地说。 “这点是可以接受的,至少我可以接受。”范文欣说,“历史上,数学家大打出手的记录不少。” “你们这么看魏玲地出局,是吗?”李川宁似乎服软了。在他身后,柳晨已经跑出去了老远。 他安心了,然后放心大胆地展示他的愤怒:“都给老子见鬼去!你们两个还有没有人性,亲手杀了朝夕相处的朋友!” “不要激动,小伙子。我知道年轻人爱激动,但是冷静下来,只要离开时间循环,你就又能见到她了,是不是?所有出局的参与者消失了没错,但是这个论坛并不是以死亡为代价的,只是暂时性的——” “闭嘴!你以为——”李川宁激动地大吼。 一道虹光贯向他,李川宁拖着受伤的身体一个转身,躲了过去;嘴边的半句话又吞了回去。对方占据着主动权,自己的愤怒并无作用。 回头,柳晨两人还停留在原地。李川宁大叫:“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我一直在跑!”柳晨高喊,“但是跑不出去!” “什么?” 范文欣说:“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们离开。” “是你搞的鬼?” “连续单调的运动可以产生不动点,我只不过将不动的部分放大了而已。” “让他们离开。” “不行,想要脱离时间循环,必须要尽可能多的人合作。” “不合作的就干掉?” “总比呆在这个监狱里好。” 李川宁索性坐在地上恢复体力,他知道对方不会杀他——他们还需要他的能力和天赋。 “说实话,陈锐和雷洁那么做,到最后是成功不了的,干掉所有人之后他们还是没法解决他们自己的课题,离开不了,反而会断绝所有退路。”何教授继续给李川宁讲道理,“但是我们这边,我已经解决了我的课题,范文欣她悟性不赖,很快也能解决她的课题。这么几天我也一直观察你,就凭你的悟性,搞定课题也就几天,所以来跟我们一起吧,结束掉这个数学论坛。” 沉默地坐了一会,李川宁站起身,向柳晨两人走去。他边走边说:“你们不用想了,我不会和你们一起杀人的。我真没想过你们居然是这种人。” 何教授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范文欣很惊讶:“没必要这么生气吧,这只是最快脱离时间循环的方法啊。” “为了最快就去干掉朋友,你也真说得出口。” “不是干掉,是出局,而且只要你们配合我们就不会出手的啊,只是一起解决问题而已。” “那么,我觉得时间循环挺好的,认识了这么多朋友,我还有多呆几天,就不打扰你们破解问题了。”李川宁讥讽地说。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柳晨的身边。周宇轩还在昏迷着,柳晨正架着他,靠在还在微微发烫的碎石旁。 “你不要成心捣乱,不然我——” “就杀掉我?” “这是你自己说的。” “柳晨,你还能用出能力吗?” “没问题。”柳晨的嗓子有点嘶哑,“你真要和他们两个干?” “不然呢?只要他们还在,咱们就不可能回得去。” “那你不就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了吗?” “他们在伤害无辜者,我在报复加害者,区别很大。先说好,只要开战,就是九死一生,你要帮我吗?” “……当然,你是我朋友啊。” “你们两个听好了,”李川宁转向何教授和范文欣,众人的身影走马灯般地在他脑海中回放:颇具领袖气质照顾大家,现在身受重伤的柳晨;风度翩翩,却被偷袭的周宇轩;活泼好动,却无声无息在光之海中消失的魏玲;还有被他当妹妹的,现在仍昏迷着的宋梓涵…… 他吼叫着:“我要尽我所能,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们!只为了所有被你们背叛的人!你们可以为了一点点虚无飘渺的可能性,背叛所有朋友,但是我不会!你们不用费心劝我,我发誓,和你们势不两立!” “要不要这么激动……而且不是虚无飘渺的可能性,是有确凿证据的……”范文欣被怒吼的李川宁吓到了,却不禁仍碎碎念着。 “你还太年轻,根本看不清事情。如果我们成功,皆大欢喜,失败了,同样能够离开,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何教授面无表情地说,“在你心中,朋友和真理哪一个重要?” 回答是一把尖锐的分形枪。 柔和的银光笼罩着李川宁,柳晨的公理与逻辑力量帮助李川宁恢复过一些战斗力,她用这种方法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过分了。”何教授一挥手,“贤者之石”再次在他手中浮现,露出耀眼的虹光,“别怪我。” 范文欣默默地叹了口气,抬起手,两道小型气旋在她手中升起。拓扑的力量在气旋中流转,两道旋涡竟别无二致,风速、质量、角动量、气压……一切参数完全相同。双胞胎般的气流在范文欣身旁旋转。 双方战端再起! 第十四章 激战 手中握着半透明的分形枪的圆形尾部,李川宁向何教授冲了过去。漂浮在半空的“贤者之石”还在放射着毁灭的射线,在李川宁身边激起一阵阵尘埃。 一道虹光击中了李川宁的后背,足以烧蚀钢铁的灼热射线却是无功而返。李川宁的衣服被烧出个大洞,他本人身上却浮现出一片银光,那银光悄然流转,如同屏障一般将一切攻击隔绝在外。 柳晨专注地望着战场,瞳孔却睁的老大,没有聚焦在任何事物上,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身边或黑或亮的数学符号昭示着她正施展着的力量。她斜靠在墙上,脸色苍白,皮肤却因高温而变得通红。她的身上衣装凌乱,还有多处擦伤,每次移动手臂都紧皱着眉头,微微呻吟。李川宁怀疑她的手臂骨折了。 连续的几何世界。无限的递归。四条几何公理。 李川宁的分形所需要的一切公设都被柳晨以银光佐实,化作切实的力量。尽管战力不支,他的分形枪却依然锋锐无比,螺线盾依然坚不可摧,数道激光都被挡在了被斑斓扭曲的图形碎片划开的分形领域之外。 范文欣暗道一声抱歉,两道完全相同的气旋吹向两人,即使是精通几何的李川宁也看不出分别。气旋如同空气制成的轮锯,带着粉碎性的力量,呼啸着掠过废墟,卷着木屑碎石冲向两人。 两道气旋一先一后,却仿佛被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一同向李川宁和柳晨袭来。 眨眼的功夫,第一道气旋便命中了李川宁的防线。李川宁飞速旋转的螺旋线瞬间将那气旋绞碎,但它却并没有散去,而是恍若无事地重组,继续旋转。 第二道气旋扑面而来,柳晨叫道:“帮我一下!”,而后向一片断壁残垣跳去,期望混凝土能够阻挡住空气的轮锯。 一连串的激光适时逼向柳晨,粉碎了掩体,她再次暴露在范文欣气旋的威胁下:“帮我!” “来了!”又是两记分形枪,粉碎了气旋的形体,它却重新聚拢,继续着切割。见无法击碎那气旋,李川宁调转方向,支援柳晨。气旋跟在他的身后,继续纠缠、撕咬他被银光强化的螺线屏障,击出阵阵波纹。 何教授一招手,“贤者之石”向地面射出一道红光,将它正下方的地面变化成一滩熔岩。灼热红炽的熔岩散发着热度,缓缓地流向李川宁和柳晨。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何教授的声音被热浪阻隔,显得遥远诡异,“跟我一起,去找老岳和那个小姑娘吧。” 李川宁的头脑在飞速运转,无数的情绪在头脑中浮现,带动思考,最终化作具体的作战方案。在柳晨的真理领域中,他的理性思考精准有序,制定的方案无懈可击。 愤怒、恐惧、担忧、兴奋; 必须干掉对手、不能硬碰硬、需要通知岳教授、范文欣是薄弱环节; 猛烈进攻、向后撤退、拖延时间、各个击破…… 没有意义。 一切的方案,都是在现有的资源下制定的;而凭借现有的资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击败得了何教授和他的“贤者之石”。更何况,对方还有一个范文欣。 必须增加自己的筹码。 跳出到局外,李川宁冷静地思考着。范文欣坚定地站在何教授一边,指望不上;柳晨的力量性质特殊,唯独不擅长作战;自己突然变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如祈祷一颗流星砸晕何教授;周宇轩倒还可以一战,不过却昏迷着……混乱的思绪错综复杂,把李川宁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万幸的是,银色的辉光依然柔和又坚定,如同柳晨其人,支持他,给予他发现万分之一胜机的清明与理智。 不对。 差了什么。 范文欣反水,柳晨不能作战,自己是强弩之末,周宇轩还昏迷着,但还有一种可能,能够彻底扳平局势…… “何教授,你是怎么掌握‘真理’的?”李川宁忽然抬头,眼睛闪着促狭的光 “你加入我们,我就告诉你。” “不劳费心了。我只需要确定,我能够做到就可以了。” “嗯?” “柳晨,”李川宁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带着无限的自信叫道,“真理之光!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战胜他了,跟我拼一把呗!” 反正失败了,也不过是同一个结局。 “不要叫这个啦……”李川宁的自信感染了柳晨,她不知哪来的心情,开起了玩笑,“好中二。” 磅礴的银光笼罩了李川宁,稳定地构建出了增强数学力量的领域。 “打断他们!”何教授抬起手,高声叫道。 李川宁的思想从未如此清晰锐利。记忆中,一切与数学有关的事项争先恐后地涌现:幼儿园认识十个数码、小学第一次写数学作业、初中独自做出高中的几何证明题、中考时用几何方法解代数题、高中老师的鼓励与希冀、装腔作势没有本事的大学教授、《分形艺术》的美妙图案、在这论坛中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突破……银光依然照耀着他。不远处,柳晨的发丝散乱,额头上流下几粒汗珠,尽显疲态。不甚耀眼的柔和银光中,无数的逻辑与算符构成了数学的建筑。如果只靠李川宁自己构建出的体系是别墅,银光中的就是摩天大楼。 “不够。” 还不够。突破近在眼前,李川宁几乎能感觉到真理就在脑海最深处等着他,但他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 “更深。” 更深一层。分形几何的定理,足以描述一切分形图形的性质的至高定理已经近在咫尺,李川宁仔细地回忆着,最经典的分形“芒德布罗之枪”、自然界中普遍存在的“莱维之羽”、包含于其它分形之中的“朱利亚之锁”、简单去蕴藏着力量的“斐波那契之螺”、最强大形象的分形“燃烧之巨轮”…… 以及,植物的果实枝干、动物的皮毛细胞、自然界的海岸线与雪花、天穹之上的银河、微观世界的晶体……一切一切都蕴藏着分形的至理。李川宁就要触摸到它了。 “更多……” 自然界的一切都已抽象成分形几何图形,但李川宁却感觉还差了什么。他竭力回忆着,森罗万象的物质世界都已囊括,繁复华丽的分形艺术也都已囊括,还差什么? 还差什么!? 银光依然在闪耀。尽管几乎晕倒,柳晨还是从李川宁的表情中判断出了他已经进行到最紧张的时刻。柳晨并不懂分形学,但她了解一切数学都来自于归纳与逻辑;而她能做的,就是将逻辑的力量放大,再放大,终究能支持得住李川宁直击真理的思考。 还差什么!? 李川宁面前,各式各样的分形图形已经星罗棋布地罗列好,如同一幅巨大的拼图,横贯具象物质世界与抽象数学世界,整个拼图看上去完整无缺,却并不和谐,最后一块拼版不知散落何方。李川宁仔细地盯着宏伟拼图看着,思考着,不放过任何细节,却没有任何收获。 柳晨最后一次加大了真理之光的输出功率,光芒刺破了云端,直直地将李川宁整个人笼罩其中。柳晨瘫坐在地上,她的体力同样透支,只剩下真理的力量仍在保护着她和仍然昏迷的周宇轩。 身处数学的世界,李川宁还是将一切看在眼里。“不能辜负她,”李川宁暗想,“只差最后一步!最后一步!” 狭长笔直的银色光芒照在他的身上。 亮了。 明亮的思维火花点亮了整个拼图。一条无限延伸的直线横贯物质世界与数学世界,整个拼图完美和谐,熠熠生辉。李川宁将最后一块碎片放入了拼图,没有任何“弯曲的美感”的单调的直线化作唯一空缺的一维分形,填满了拼图。 澎湃汹涌的力量涌入了李川宁的体内,如同柳晨的银光,却无穷无尽填补了李川宁耗尽的体力和精力;李川宁感觉自己登上了一个王座。王座之上,圣贤大能们比肩站立,每人都有每人的传奇,而自己,则是分形几何学的王者。 在地上,没有谁能够在分形几何领域强于他了。 “万物皆是分形。” 抬起头,李川宁本以为过去了很久,却是短短的几瞬,一切都来不及变化。何教授的话音刚落,抬起的手还没放下,范文欣没来得及反应;只有柳晨瘫坐在地上,身上银光的银光稀薄,仿佛力量都抽调给了李川宁。 “等一等,”李川宁前所未有地自信,他望着何教授,大声说,“我觉得,现在应该谈一谈。”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如同割裂的分形拼图。李川宁觉得只要他愿意,世间一切都可以变作他的武器运用。分形无处不在,他的力量无处不在。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机玻璃已经碎裂。李川宁试着开机,拨通了岳教授的号码。万幸,手机还能用。他一边等待,一边踱到柳晨身边,将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谢谢,”柳晨调整姿势,看上去不那么尴尬。 “没事,你就靠着吧。” 见李川宁要联系支援,何教授立刻做出了反应。天上的光束、地上的岩石、身边的瓦砾,都变形成了夺命的利器,一阵狂轰滥炸。大地在颤抖,天空变得飘忽不定,如同有隐形的鸟群飞过,在空气中带来阵阵透明的波纹,不知是空气密度差还是脑缺氧的幻觉。 面对何教授的攻击,李川宁低下头,看着地面。地面裂痕的轮廓渐渐失去了颜色,化为抽象的图形连接在一起,构成一道网络,包围住了李川宁和柳晨,阻挡住一切攻击。 几声“嘀嘀”声后,岳教授接起了电话:“小李,怎么样?你在哪里?” “还好,势均力敌。我在城西的废弃仓库,您快来吧。这有个大坑,好找。”李川宁没有告诉岳教授魏玲已经离场。 “势均力敌?”何教授一歪头,嘲笑道,“你管这个叫做势均力敌?” “好的。”岳教授自然听不到何教授的嘲讽。 “宋梓涵怎么样?”李川宁问。 “她还好,刚刚醒。要带她来吗?” “不要带她,太危险。” “好吧,我全力赶来,大概……二十分钟到。”岳教授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李川宁对何教授说:“来好好谈谈吧。我已经突破了,现在我和你可有的聊了。” “顺便等着老岳?”何教授咄咄逼人地说。 李川宁面无表情。他微微抬手,何教授身边的砖石轮廓渐渐脱离开物体本身,失去了颜色,变得锐利;轮廓线化作无数相连的利刺,围杀何教授。 紧接着,何教授启动了他的能力。砖石的形体陡然上升,形成数个斜面。分形刺深深嵌入砖墙,却没能将它刺穿。李川宁的必杀一击落空了。 石墙里的何教授同样进退两难。被石头遮住视线,却又不敢放下墙体。何教授只能指挥半空中的“贤者之石”扫射,激起阵阵碎石,盲目徒劳地射击李川宁和柳晨。 李川宁拉着柳晨,拖着周宇轩,向后退去,不料正撞上范文欣。她不知什么时候从何教授身边绕到了两人背后,埋伏着。 整整四对呼啸的气旋向二人涌来,四面八方尽是旋转的气流。李川宁急忙转向,低头弯腰,躲过气旋的冲击。他盯着气旋的轨迹轨迹,启动了刚刚掌握的分形拼图。瞬间,顿悟时的奇妙视野呈现在他的眼前:眼中的万物都变成巨大的拼图的一部分,气旋的运动轨迹变得清晰,螺旋状的封闭线条绕着漩涡中心旋转,依稀可见一些公式与字母。 李川宁一摆手,四对气旋同时分解,变成了八条螺旋线,反而向范文欣卷去。范文欣不闪不躲,站在原地。 如同之前的气旋一样,螺旋线透过了范文欣,仿佛她所站立的地方空无一物。螺旋线在她身后缠成一团,互相纠缠。 李川宁一刻不停地甩出各种攻击,分形枪、螺旋线、弧形、直线……或简单质朴,或复杂华丽的几何图形组成了铺天盖地的弹幕,每一个图形之中都有点点银光闪烁,如同一个个星座。银光与柳晨那纯净柔和的光芒不同,每一处都蕴含着精妙的或直或曲的分形结构,带着分形几何至高的力量。分形图形织成一片大网,点缀着无数“繁星”。那网仿佛没有尽头,向远方无限地延伸,仿佛扩散到地平线,接上天空。 没等弹幕完全成型,范文欣就变了脸色:“边界是开放的?” 李川宁听懂了这意义不明的话语,耸耸肩,止住了弹幕:“你说过,不动点是经过变换之后和原来一样的点,有三个必要的条件需要满足。” “封闭、连续、包含。”范文欣轻轻地说。 “你之前闪躲攻击也是利用不动点的原理吧。虽然能够被破坏,但最后总是被还原成被攻击前的状态,就像函数变化中的不动点,尽管经历了变化,但结果却和原先相同。”李川宁分析道,同时护住已经自保不足的柳晨。 “是的。”面对压倒性的星光网,范文欣干脆地承认了。 “回来吧,何教授他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不。” 李川宁叹了口气。瞬间,“几何星空”开始流转,梦幻般的图形涌向范文欣。在无声的弹幕之中,范文欣闭上了眼。 然而,冲击却久久没有到来。 范文欣睁开眼,原本悬挂在天上的“贤者之石”已经降落,扭曲着阳光组成一道防御网,抵抗着李川宁的轰炸。 在分形的视野中,李川宁清楚地看到那“贤者之石”并非球体,而是由数千片水晶般的薄片组合成的类球体。在球体内部的央心,是一团明亮得耀眼的银光团。光团不断地调整每一个薄片的角度,向不同的方向反射太阳光。李川宁注意到,每一个薄片上,都有无数的公式与置换群。阳光接触晶体后,便经历无数的变换,聚焦于一个方向,形成毁灭性的光束,刺向目标。而遮掩了银光的彩虹般的光芒,则是它溢出的能量。 “所谓的群论,就是描述物体变化的特定规则。”李川宁用陈述的语气平淡地问道,“那块晶体,代表着光线的折射与反射,是吧。” “你能看见那些银光了?”何教授用问题回答李川宁。 “对。” “什么时候?” 李川宁没有理会他:“我刚刚说过,我们势均力敌。你现在放弃你的计划,我们还是有可能和平相处的。” “然后永远离不开这时间循环?” “……看来是没得聊了。柳晨,你还能站得起来吗?”李川宁顿了几秒,不知在想什么。 柳晨摇晃了几下,扶着墙站起身:“可以。” “那好,咱们走。我扶着你。” “走不出去,这里被范文欣封死了。”柳晨的声音很虚弱。 “没关系,我已经看透她的能力了。” 何教授见两人要离开,念叨了一句什么。他站立的地方爆发出惊人的声响,轰的一声,如同大地被撕裂发出的悲鸣。转瞬间,一阵强风夹杂着碎石突然出现在李川宁三人身边,李川宁急忙升起防御,周围瓦砾的不规则轮廓被拉抻成一条直线,而后又不断拐出棱角,最终填满了整个平面,垂直地构成一道阻隔狂风碎石的铁壁。李川宁如法炮制,最终将三人彻底围住。 “填满空间的线是皮亚诺曲线,那这招就叫‘皮亚诺之壁’好了。”李川宁笑道。 “你啊,还说不是中二病。”柳晨勉强扯出个微笑。 “当然不是,你见过那个中二病能梦想成真?漫画里的不算!” “切~” 透过分形的铁壁,李川宁窥见何教授站在碎石风暴的中心,不知他是怎么进去的。 “不对,是传送!他是通过对自己的坐标进行运算,传送到那里去!”李川宁面色沉了下来,“他还有多少招数没用出来?” “尽管你晋升了,但还是不很熟悉新力量啊。”何教授握着又一枚“贤者之石”说,“我已经磨合了三天,足够压倒你了。” 两枚“贤者之石”遥相呼应,威胁着李川宁三人:天空中的那枚泛着彩光,光束瞄准了李川宁和他周围的撤退路线;何教授手中的那枚赋予他强大的机动性,让他随时能够出现在战场的任何地点。 旁边还有一个看热闹的范文欣,刚刚的星辰弹幕被何教授挡住之后,她就变成了小透明,直到现在李川宁才注意到她正坐在一处相对平坦的碎石上,看着李川宁和何教授的战斗。 何教授又一挥手,一阵轰鸣声响起,却和刚刚传送的声音不同。一阵水汽在他的身边升腾。在分形视野中,李川宁看到了…… 几个梭形。 由两条弧线组成的狭长梭形正指着李川宁三人,看数量,大约有十几个。简单的几何图形,却散发出不祥的气息。李川宁的额头一阵发紧,感觉到了威胁。 “这又是什么鬼?”李川宁暗骂。 嗡的一声,梭形向李川宁飚射而来。李川宁的将“皮亚诺之壁”推向前,拦截在梭形的必经之路上。 第一枚梭形击在分形铁壁上,变成了一滩水珠,飞溅向四周。“皮亚诺之壁”的防御不是简单的水刃就能破解的。 可那水刃,真的是“简单的水刃”吗? 第一击无功而返,后面的水刃便自行散去,犹如不曾存在过一般。李川宁趁势弹出一片分形枪尖,直奔何教授。 还没等分形枪射出,又是一阵轰鸣。原本消失的水刃凭空出现在“皮亚诺之壁”的里侧,李川宁一愣,被一道水刃擦个正着,在胳膊上留下一道割裂的伤痕。 李川宁捂着伤口,启动了分形拼图的力量。眨眼间,水刃的轮廓脱离了形体,形成了同样数量的一模一样,只是材质不同的分形梭刃,指向何教授。 “那些水刀是什么情况,怎么能穿墙?” “物态变化,”柳晨嘀咕了一句,“它们变成水蒸汽,弥散过来了。” 说话间,又是一枚“贤者之石”在何教授手中浮现。他双手各握着一枚晶体,光芒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现在,你们还能怎样?” 李川宁心里默默地估算,距离打电话大概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只要再撑过十五分钟,援军就能赶到。对方何教授能够聚焦光线和传送,还有操纵物态变化能力。 第一枚“贤者之石”的自爆仍然让李川宁心有余悸,那爆炸直接将魏玲打退场。若论强攻,那扭曲光线的晶体应当是第一。传送的能力何教授只使用过一次,传送时噪音极大,没有出其不意的性质,并不可怕。只是何教授的机动性远远凌驾于李川宁三人之上。第三枚“贤者之石”的能力不明,目前表现出的是让液态水和水蒸汽相互转化的能力。它还带有一些诡异的特性,让人捉摸不透。 沉吟了片刻,李川宁悄悄对柳晨说:“过会等我——” “老何!你给我出来!”一声清脆的怒骂声打断了李川宁的部署。李川宁一看,岳教授已经急匆匆地赶来了。 “小李,你怎么样?”岳教授注意到李川宁三人,问道,“人救出来没有?还有魏玲和范文欣呢?” “我还好,柳晨现在很虚,周宇轩还昏迷着,”李川宁快速地说,旁边,何教授已经开始射出光束和水刃阻击岳教授和李川宁汇合,“范文欣跑去那边了,魏玲……她出局了。” “什么!?”岳教授震惊道。他的身边,空间渐渐扭结成一个旋涡,将进入其中的光束和水刃变的歪曲,失去准头,“是老何干的?” 李川宁不知怎么解释。 “老何呀老何,你怎么能对自家学生下手……”岳教授声音微微颤抖,他满脸青筋地说道。 “我已经发现了离开的方法,陈锐和雷洁他们对了一半的,干掉所有人就能离开!” “你说什么傻话,要离开大家一起离开,你居然要干掉自家人!?” “靠顿悟突破‘课题’只是一种方法,参与者退场‘课题’同样会消失。最快捷的方法,当然是干掉参与者!” 打断岳教授说话的是一阵恐怖的轰鸣声。遍布裂痕的大地再次开裂,深深的沟壑纵横交叉,仿佛要吞噬一切。沉闷可怖的呜呜声从地底传来,如同巨兽的低吼。与此同时,天上的“贤者之石”缓缓降落,何教授手中的那一枚发射水刃的晶体取代了它,两枚晶体转瞬之间便完成了互换。在三维的战场,直线光束远没有散弹的压制力强。空中的晶体周围围绕这一片水雾,如同低空的乌云,内里暗藏杀机。 李川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启动了“莱维之羽”。经过真理之光的强化,李川宁对于对于一切分形的理解都更上一层楼。透过杂乱随机的轨迹,李川宁仿佛看到介值定理在一条条线条之后闪烁。瞬间,李川宁、柳晨和周宇轩三人缓慢地浮上空中,顺着不同的轨迹漂浮。 “呀!”柳晨吓了一跳,“李川宁,是你吗?” “放松,不要怕。”李川宁回答,“我感觉地面要出事,咱们找个高点的地方。” 几乎是同时,天空“乌云”就撒出了无数水珠。水珠没有落地,而是风驰电掣地向李川宁三人袭来,每一枚水珠都犹如子弹,击打在李川宁的分形壁上,迸发出一阵阵波纹与水汽,威力竟与先前的光束不遑多让。 战场边缘的岳教授同样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地面的温度正在急剧上升,岳教授空有扭曲空间的强大能力,却无法阻止整个战场的温度上升。 “你们就给我退场吧!” 第十五章 熔岩湖 李川宁拉着两人,在空中躲避乌云的攻击。铺天盖地的水珠几乎填满了空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构成一道杀阵,锁住了三人逃逸的范围。 李川宁心中念头一转,决定先破坏乌云中的“贤者之石”。然而当他靠近那片乌云的时候,原本轻易能够拦下的水珠突然变成狭长的梭形水刃,借着水珠弹幕的压制狙击李川宁。 超大面积的弹幕网和精准致命的狙击,天上仅仅一枚的“贤者之石”竟压制住了已经进入神境的李川宁。 李川宁等人狼狈地漫天逃窜。万幸,“莱维之羽”的轨迹对于闪避攻击同样有效——即使是猎手,也有需要躲避的时候——李川宁三人尽管处于劣势,但场面上仍支撑得住。天空的战况变得奇特:一大朵乌云向周围扫射,时不时还凝集大量水珠构成液态的刀刃狙击李川宁;而李川宁则在漫天的水弹之中寻找着空隙躲避,偶尔抛出一串华丽的图形攻击乌云,让它的弹幕网络停顿上几秒。双方都没有打破这消耗战的打算。 地上,何教授分心压制着李川宁,却是游刃有余。地面的温度仍在上升,连空气都因密度差而变得恍惚。何教授无动于衷,死死地瞪着岳教授,试探着射出一道道光束。岳教授叹了口气,随着岳教授的动作,他的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周围的瓦砾如同面条,滑稽地团成一团。扭曲的空间将一切攻击阻挡在外。本应笔直前行的光束弯出一个半圆,正好绕过了岳教授。 见激光无功而返,何教授放弃了压制,而改成集中一点突破。他利用对坐标运算的“贤者之石”,卷着气流和碎石到处传送,在所到之处留下一个个大坑,犹如月球表面。岳教授则专心防御,靠着内部封闭的克莱因瓶形屏障将所有攻击导向四周和地面,自身毫发无损。 何教授的攻击无法穿透岳教授的防御,无论从哪里攻击,都被空间屏障偏折出去;而岳教授则缺乏攻击手段,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完全无法对何教授造成威胁。两人的战况陷入胶着。 范文欣依然做着小透明,她站在一处瓦砾堆后面,冷眼旁观天空地面两个战场的战斗,尤其是岳教授的克莱因瓶屏障。 天上,李川宁依然闪躲攻击。天空中的乌云射出的水珠与水箭越来越密,李川宁无法像之前一样抽空反击,只有躲闪之力。他已经连续被击中多次,护身的分形壁已经开始模糊,随时都可能解体。他的身边,柳晨被“莱维之羽”的看不见的轨迹拖着,在空中来回游荡。那轨迹仿佛有自我意识,带着众人躲避着一道又一道的水滴和水箭。尽管同样被击中,柳晨的防御力却比李川宁还要高,象征着公理体系不完备性的暗淡银光将水珠与水箭中的群论力量消去,只有惯性驱使的水珠和水滴在地心引力的影响下失去了破坏力,落向地面,却还是无法阻止地面的热浪, “不能在被动下去了!”李川宁冲着不远处的柳晨喊道,“我去搞定那朵云,你自己能行吗?” “我没问题!”柳晨会心地给了李川宁一个微笑,“你去吧,我保护周宇轩。” 李川宁再次进入到分形拼图的世界中。瞬间,一切变得清晰,一道道水珠水箭都变成了银光;乌云变成稀薄的银色云,闪着辉光;乌云中有一团明亮耀眼的小光球,李川宁知道那就是第三枚“贤者之石”;它周围的水蒸气被强行液化,相变时放出的能量维持着这枚晶体浮空。在“贤者之石”的内部,是无数细小的空心晶体柱,水蒸气就是在那些晶体柱的表面化成水滴,而后迸射出来。 下意识地向下望去,岳教授没有动作,但他的手腕处徽章已经发红,显示着它的主人正在使用相当强大的能力。堪堪躲开一串水珠的李川宁瞥了一眼地面,周围的景物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满地瓦砾、裂缝、坑洞,再加上不知哪里来的热浪。大地一片荒凉,如核战争后的废土,又如外星球的地表。 李川宁摇摇头,一抬手,一连串公式从数学空间之中浮现到现实世界,变成了一艘巨大的船,犹如火焰的背景衬托出巨舰无与伦比的破坏力,“燃烧之巨轮”再次起航! 巨轮的攻击方式简单粗暴:碾压一切比它小的,撞塌一切比他大的。经过分形拼图的完善,现在它已经有一层楼高,其上的橘红色背景也变成了切实的烈焰。 巨舰径直向地面的何教授冲去,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了半个战场,从天空向地面重压而来。 岳教授熟练地启动了什么,然后向前一迈步,整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何教授试着传送出去,地面却是一道银光闪过。何教授发现自己的能力被严重干扰。 半空中,柳晨还在躲避攻击。她早在升空时就抓住每一个机会,在地面布下了银色的逻辑地雷阵。现在,地雷阵是该起效了。 天空,李川宁操作落地的巨舰,碾过碎石裂缝,直冲何教授;地面,柳晨布下的地雷阵严重干扰了何教授本身能力的发挥,只有两枚“贤者之石”还能运作;对手,岳教授传送之后不知所踪,随时有可能一个冷枪打回来;己方,范文欣还在看热闹,没有出手的打算。 原本占优的何教授随着岳教授的突然加入战团而渐渐陷入颓势。何教授吼道“是你们逼我的!课题必须减少,你们必须出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空中的那朵还在发射水珠的乌云停止了攻击,缓缓落下,最终没入地面。 随着乌云的降落,地底无数嘈杂的噪音开始回荡,如同野兽的嘶吼;地表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将地面切割成无数小块。 地震了。 毁灭性的震波让地面开始颠簸起伏。 满地的瓦砾落入了裂缝中,如同被巨兽的吞噬,只留下咚咚的回音。 热浪越来越强,整片废墟如同处在火山口,炙热的气浪烘烤着一切。如果原本的断壁残垣只是荒芜,那么现在的战场就犹如末日。。 李川宁抹了把汗,对柳晨大喊:“是火山爆发!快跑,越快越——你怎么了?” 柳晨昏迷了。连续透支体力,再加上炎热,让原本身体健康,充满活力的柳晨脱水了。她的额头香汗淋漓,上衣也被打湿,但李川宁已经没有心思看这良辰美景了。他甚至连他的“燃烧的巨轮”都放弃了,径直飞向昏迷的柳晨和周宇轩,匆忙地一手抓住一个,全力以赴地运转“莱维之羽”。瞬间,轨迹便运行了上千步,完全随机的移动化为指向特定方向的飞行轨迹,拽着三人向远方逃去。 失去了船长的巨轮只依靠着惯性向前滑去,最终撞到了一处断墙。断裂的砖墙瞬间被碾平,零散的砖块落入漆黑的裂缝之中。 最后一根稻草。 紧接着,整个大地开始下陷,一块块的碎片螺旋地流向乌云隐没的地方,仿佛拔掉塞子的游泳池。灰白的气体与灰尘遮天蔽日,从每一个裂口中涌出,硫磺与硫化氢的浓烈刺激性味道连同火山灰一起,弥散在整个战场,连原本耀眼的巨轮都模糊地只剩一个轮廓。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李川宁,他下意识地一道分形枪刺出,却如同刺入泥泞,寸步难行。 “别激动,是我!”岳教授的声音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赶紧跑!那孙子要玩火山爆发!” 这时李川宁第一次见到岳教授失态。 “火山爆发?”尽管已经猜到,但李川宁还是不愿相信,“那他自己不也死了?”。 “我不知道!” 一道光束从火山灰之中射出,直指岳教授后背。岳教授的空间屏障偏折了光束,让它划过一道弧线,射向远处的地面。 “快跑,我断后!”岳教授大喊,“再不走没命了!” “我来吧,我更有经验!”李川宁不让步,“我和他交手过!” “别闹了,快——” 又是一道光束。 “我的空间屏障时间有限,你们赶快走!” 犹豫了一下,李川宁决定离开:“多保重!” 忽然,在李川宁的分形视野中,岳教授的空间屏障线条中出现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银色光点。 一道细不可察的光束袭来,正击中其中一个光点,然后从另外一个光点中出现。却没有像其它光束一样被被偏折,而是直击岳教授的右臂。 “小心!”李川宁一把将岳教授推开,躲过了一道远比之前所有光束都要炽烈的攻击。 “是对径点!范文欣,你给我出来!”李川宁愤怒地吼叫。 出乎李川宁意料,范文欣竟真的从一处废墟之后探出身子。她的头发凌乱,浑身是土,看上去比李川宁等人还要狼狈。 “抱歉,但这是必要的。流形问题我们解不了,所以只能消灭了。” 又是一对对径点浮现。一道光束穿过本应无懈可击的空间壁障,击中了岳教授。岳教授一弯腰,捂住伤口。空间一阵扭曲,岳教授落向地面,向曾是满地瓦砾废墟的战场冲去去,身影隐没在火山灰中。 见岳教授离开,李川宁立刻放出大量分形枪,分形枪形状各异,公式各不相同,唯有枪尖同样锋利。他一挥手,分形枪排山倒海地射向地面的范文欣。 所有的攻击都透了过去。 “你不是试过吗,这招没有用的。”范文欣说。 李川宁张开手,露出一道细细的由无数“朱利亚之锁”相互连接组成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挂在一只已经穿射而过的分形枪上。尽管范文欣的身体如同幻象,让所有攻击穿透而过,但一旦她解除不动点的防御,残留的锁链就将卡在她的身上,造成致命伤害。而经过李川宁的观察,她并没有长时间使用防御的能力。 “好吧,你又赢了。”范文欣耸耸肩。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不,那还不如早早退场呢。” “你为什么要跟那姓何的干?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 地震感越来越明显,空气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因为这条路靠谱啊,我还是想看一看所谓的‘真理’和主办人的真面目呢。” “不跟着他也可以啊,我也到达那个境界了。” “你是取巧了。如果没有柳晨,你还是被卡在瓶颈里。” 李川宁沉默了。 “好了,快跑路吧,过会火山就要爆发了。到时候稀里糊涂地退场可就没意思了。” 李川宁忽然有点看不透这个姑娘,她的立场捉摸不定,从友方反跳到何教授那边,出手时不顾情面;在何教授占据优势时,却又劝自己不要被何教授的攻击波及到。他最后问:“你到底什么立场?” “我?我没有立场啊。”范文欣惊讶地说,“我只是想见主办人一面而已,看看数学的力量究竟有多强。” 李川宁无话可说。 轰隆一声巨响,李川宁和范文欣都吓了一跳。两人各自摆出防御,同时提防着另一人。紧接着巨响,一阵噼噼啪啪的清脆爆鸣声在被火山灰覆盖的区域内回荡,一道明亮耀眼的银色光柱升起,如同从地底刺向天空的利剑,冲散了烟尘和热浪。光柱逐渐扩大,很快被光芒覆盖的区域就有了近百平米。银光实在太过耀眼,甚至隔着火山灰都无法直视,如同一颗银色的太阳从地壳中升起。李川宁被迫退出了分形视野。 银光仿佛在吞噬着厚厚的尘霾。几个呼吸间,原本将视野完全阻断的火山灰就消失了一大半,李川宁能够清晰地看到内里的情形。 那是一片熔岩湖。 地壳最接近外部的硅铝层变成了炙热的岩浆,吞噬一切。原本的仓库废墟和满地的瓦砾正在逐渐熔化,建筑与文明的痕迹被天灾完全抹去,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红炽石块。在湖心,有一座“小岛”,那刺破天际的银光就是从那里发出的。何教授就站在岛上面,无视热浪与熔岩,遥望熔岩湖边缘的岳教授。 岳教授抱着受伤的胳膊,身边环绕着无数扭曲变形的碎石和岩浆。空间的壁障能让一切攻击偏折,却无法阻止熔岩与热浪的全方位覆盖。岳教授的徽章全力运转,但泛红的腕部和忽明忽暗的屏障显示出它的不支。 “岳教授,换人!”李川宁大声喊叫道。她身旁的范文欣还保持着透明的状态,不发一言。 一道熔岩流流向岳教授,却在接触到空间屏障的一瞬间便被分流成左右两股,被拉抻到成两条直线。被夹在当中的岳教授对这攻击不闻不问,只是一心寻找着什么。两股熔岩流在岳教授身后汇合,而后继续流去,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扩大中央,压缩两侧的空间躲避攻击?你这招用了多少次了?”站在湖心岛上的何教授说。 “管用就行。”岳教授随口答道。他的身体却不想他的语气那样轻松,他汗流浃背,手臂上还有上,目光却仍熔岩湖中满处搜寻,“有本事打进来。” 李川宁猜到岳教授在找什么:那枚能够操纵物态变化的“贤者之石”一定埋在熔岩湖中的某处。现在的战局又陷入僵持,决定胜负的就是何一凡先击破岳教授的防御还是岳教授先摧毁制造熔岩湖的“贤者之石”。 李川宁有心帮忙,却无奈需要照顾两个昏迷的同伴。他再次启动分形的视野,却发现整个熔岩湖都闪着点点银光,如同一座加密过的迷阵,遮掩住真正的线索,让李川宁无从判断那枚小小的晶体究竟在哪里。也许,只有目光能够穿透空间的岳教授才能在这迷阵之中寻找到那枚“贤者之石”的所在吧。 熔岩湖还升腾着白烟和烧红的岩石特有的味道,全力维持着空间屏障的岳教授已经接近精疲力尽,却还在支撑。他手腕处的徽章颜色甚至都由红变白。李川宁心中一动,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手腕。 徽章不见了。 “我出局了?不对,是进入那个境界的时候消失的吧,”李川宁暗想,“这就意味着我完成了‘课题’?” 没有功夫思考,李川宁望着巨大的熔岩湖,思绪疯狂地转着。想要在巨大的熔岩湖之中找出破解的密钥谈何容易,何况加密者还是精通群论的数学家,更何况这个数学家还已经迈入了那奇妙的如同造物主的境界。 在数学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是用一组公式或者符号来描述的…… “贤者之石”的力量来自置换群,象征的某一类变化,比如光的运动、空间位移、物态变化…… 搞不定加密过的迷阵,就找不到“贤者之石”,全员都会被战力爆表的何一凡踢出局…… “暴力破解。”李川宁犹豫再三,最后选择了最后的方案。他对岳教授大喊,“岳教授,暴力破解它!” “那可是熔岩湖,你怎么暴力破解熔岩湖?”范文欣歪着头问。 “不可能,这湖太大了!”岳教授大声回答,“我的流形没法处理这么大的流体结构!” “那结晶的位置加密过,找是找不到的!”见识过那银色王座之后,李川宁似乎对数学世界和物质世界的联系有了更深的体会,他一点一点地捋着线索,“那东西不再现实里!” “什么意思?” “那东西在数学的世界里,是一组公式!” “公式?” “对!晶体只是一个投影,真正的‘贤者之石’在数学世界里!”李川宁焦急又略带兴奋地说,“真正的战场在数学世界里!” “好小子,”何一凡冷哼一声,“有前途啊……可惜了,这次你是一定要出局了。” 李川宁没有回答,而是松开了手上还缠在范文欣身上的的“朱利亚之锁”,自顾自地投身于数学的世界。一阵银光闪烁,李川宁再次进入属于数学帝王的世界。 眼前,一切事物都只剩下了银色的轮廓线。透过轮廓线,一组组解析式与运算符跃动着,描述着物体的数学属性。尽管是第二次,李川宁依然为单调却不乏味的数学世界折服。每一块砖石、每一片瓦砾、每一件事物都被数学之规划定,精致准确地存在着,宛若惊世的艺术品。这是属于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凡人哪怕穷尽一生也只能窥见其中一二。 李川宁对这一块碎石出神。不规则的轮廓线包含着分形的力量;运算符描述着岩石与地面、与风、与光、与重力的交互作用;一组组公式阐述着随时本身的性质,突破了岩石本身,与整个大自然融为一体,构成逻辑与美的帝国。李川宁忽然感觉数学的力量无处不在,即使是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子,也包含着至理。 那块碎石如同一幅抽象的画作,在简约的线条之中蕴含着无穷的深意,呼唤着知音…… 李川宁甩甩头,告诉自己现在正值危急时刻,没有功夫优哉游哉。他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块碎石最后一眼,然后回过头,四下打量。 熔岩湖就在李川宁的面前,无数星星点点的银光埋藏在熔岩湖底,构成一座迷阵,掩藏着真正唯一的“贤者之石”。 李川宁望着熔岩湖,心中默默地回忆着那块“贤者之石”的形状和特征。 三十二面体。 无数细小的晶体管。 密密麻麻的公式。 耀眼的银光。 攻击防御力惊人。 李川宁的目光在扫过每一处光点,却始终没有发现。 难以计数的光点如同星图上的繁星,铺在数百平米的熔岩湖中,构成一座迷阵。远远看去,每一处光点都同样耀眼,耀眼得遮住了形状和细节,令李川宁无从判断。 他凑近看,每一处光点都是一块细小的晶体,缠绕着无数的字母和运算符号。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确定它们是否是那拥有毁天灭地之威的“贤者之石”。 仔细地观察每一个光点是不可能的,数以千计的光点一一观察,不知要观察到什么时候。而不一一观察,就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贤者之石”。 对方的迷阵毫无破绽。李川宁陷入了沉思。 “你也在找‘贤者之石’?”一个女声说。 “范文欣!你怎么进来的?你来干什么?”李川宁吓了一跳,立刻摆出戒备。身边,一圈锋利的分形枪瞬间浮现,指向声源处的范文欣。 “放下那些吧,我没想打架。”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帮你找‘贤者之石’的。” “我不信你呢?” “那就算了,我自己来。”范文欣毫不在意,“现在,何教授正不顾一切地想干掉所有人。我想要的是见到主办人,不是全员团灭。如果他成功了,我的愿望也泡汤了。” “你到底什么立场?” “立场?我没有立场,我只是想见主办人,问点问题。” 李川宁觉得这姑娘简直脑子有恙:“就为了这个,你又跑到我们这边来?” “嗯呐。”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李川宁又问,他知道想要完整地进入数学空间需要境界上的突破;而就刚刚的迹象来看,这丫头并没有什么顿悟之类的。 “我是强行进来的。这个空间好像觉得我太弱了,想把我踢出去,不过我顶住了。” 李川宁无语了。 他犹豫着,最后说:“好吧,那就来吧。不过,我可不信任你。” “无所谓。” 两人沉默地搜索,却毫无收获。 “你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子吗?”又一次无果的找寻后,范文欣问李川宁,“这么试错太慢了吧。” “没办法。不近距离观察就看不见细节,这些小晶块长得都差不多,根本分不出来。它应该是一个三十二面体,上面有很多公式符号之类的。大小的话,大概比笔帽略大一点。” “哦。”范文欣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 “你有什么想法没?” “有。” “什么?” “这些都是‘贤者之石’。” “什么!?” “我说,这些光点都是‘贤者之石’,它碎了。” 第十六章 哀悼 “你有证据吗?”李川宁按捺住心中的波澜问。 “没有,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晶体又去哪里了?那东西只是拿出来都能晃瞎人眼,怎么可能埋在这么多仿品里不被发现?”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李川宁不得不说范文欣说的有道理:“好吧,那就当是吧,你打算怎么办?” “哦,我的初步计划是,消灭所有的光点,摧毁‘贤者之石’。” 李川宁已经没有力气惊讶了,这个丫头的语出惊人技能已经出神入化。他说:“你打算怎么办,先说好,我做不到干掉这么多小晶块。” “没关系,你能干掉一个吧。” “那没问题。” “那就看我的吧。你听说过费根鲍姆倍增吗?” “那是什么?” “就是周期性稳定点的数量按指数增加。”范文欣又进入了状态,开始滔滔不绝地解说,“不动点你知道吧,就是经过一次函数变换后和原来一样的点,所以也叫一周期稳定点。经过两次变化之后不变的叫二周期稳定点,三次叫三周期点……总之,按照费根鲍姆倍增定律,如果一周期点有一个,那二周期点就有两个,三周期点四个,四周期点八个,五周期点十六个……” “那有什么用?” “比如说,你扔出一把飞刀。经过我的加持,在维持飞刀的攻击力和形状不变的情况下,五次加持之后就能分裂成十六把,六次之后三十二把,往后越来越多。我现在预计是给你加持十五次左右,这样就能有三万多次分形枪攻击,我想击毁所有光点应该没有问题。” “分裂之后,分形枪威力比会变小吗?” “不会啊,它是不动点,威力肯定是不变的,最多就是不稳定。” “不稳定?” “就是命中率差点。不过有数量在这里顶着,命中率什么的完全不用考虑。” 李川宁弹出一把分形枪刃,想了想,又收了回去:“你不会害我?” “信不过我就算了,你随意。”范文欣说,“不过据我观察,这里的晶体都是一对一对的,只能同时摧毁两个。” 李川宁瞟了范文欣一眼:“就像你打我用的那个旋风?” “我那是对径点,不是群论共轭。”范文欣一本正经地纠正。 “好吧,我同意。”李川宁实在拿她没有办法,“需要怎么做?” “往天上攻击,越高越好。越高我越有时间进行操作。”范文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连续且封闭,比如你的飞刀——别搞出什么无限长的线条或者无限大的圆之类的就行了。” 李川宁举起分形枪瞄准了天空。 在数学的世界里,天空同样也被抽象化了。只是抽象化之后,天空依然深邃壮丽。失去了太阳光的遮掩,即使在白昼,群星也倔强地闪着光,无数的数与式围绕着点点星光,勾勒出整个宇宙的蓝图。李川宁忽然有点心悸,他瞄着天空,全力投射出去。 “漂亮!”范文欣叫道。 尽管分形枪已离手,李川宁还是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包裹住了分形枪。他终于明白范文欣说的“不稳定”是什么意思了。原本笔直飞行的分形枪忽然开始剧烈震颤,高高吊起的抛物线分成了两股,一把稳定的分形枪也变成了两把颤动着的分形枪。 分裂还在继续,四把、八把、十六把……分形枪成指数地疯长,它们的的震颤越来越剧烈,数量越来越多,终于变成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分形之雨,倾盆而下,即将扑杀熔岩湖上的一切。 范文欣却还不满足,继续着分裂。终于,分形枪的数量突破了某个界限。 那是仅凭“量”就让人恐惧折服的界限;是让所谓“稳定点”失去稳定性的界限;是象征着秩序与混沌的界限。 分形枪的运动轨迹彻底失控,开始随机飞行,熔岩湖上空一片混乱;只是在一片混沌之中,李川宁注意到每两道分形枪之间的间距竟是一个严格的常数,他震惊地估算着,然后看向范文欣。 “相邻分叉之比是费根鲍姆常数。”范文欣简短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李川宁问。 “你以为我在图书馆泡着做什么?”范文欣反问。 突破了阈值的分形枪开始变形,每一把分形枪都被打上了混乱的烙印,变得与众不同。千奇百怪的分形枪划出条条混乱的轨迹,将熔岩湖下无数的光点撞得粉碎。原本保护性的共轭规则成为了破灭的帮凶,光点开始一对对、一片片地被分形枪刺穿、消失,散落出光尘,如同妖精的鳞粉,洒落在天地间。 不知持续了多久,毁灭之雨终于渐渐停息。 只一击,整个迷阵的结构就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由光点构成的网络开始崩溃,熔岩湖的边缘开始模糊不清,恍惚闪烁,如同被杂波干扰的电视机屏幕。 “快退出去,这里要塌了!”范文欣气喘吁吁地说,“这个空间一直在排斥我,我要顶不住了!” “好!” 退出了数学的世界,李川宁感觉自己的头皮发紧,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知道这是用脑过度的后作用。 环顾四周,柳晨和周宇轩还昏迷着,不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李传宁猜这是范文欣做的。他有点摸不透那姑娘了——明明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跟着何一凡,怎么何一凡占优她反而开始帮助李川宁一方了? “你看,熔岩湖变小了!”范文欣兴奋地手舞足蹈,“我是对的!” “李川宁,哈。你真是有本事。”何一凡面色阴沉,一阵夹杂着碎石的风暴陡然出现在李川宁的眼前,“不过滚吧!” “小李,小心!他冲你去了!”岳教授向李川宁喊道。 李川宁不躲不闪,只是展开出数面“皮亚诺之壁”防御。瞬间,几道线条填满了二维平面,阻挡住乱气流的冲击。 紧随着何一凡的步伐,岳教授同样启动了空间能力,他的身影隐没,进入了三维世界的“里面”,抄了只存在于数学预言之中的近道,出现在已经突进到李川宁面前的何一凡身后。 一道手臂粗细的虹色光束扫过一个巨大的扇面,何教授手中能够改变光线折反射的“贤者之石”发动了攻击。李川宁的“皮亚诺之壁”上溅起阵阵波纹,岳教授再次躲入三维世界的“里面”,只有范文欣忙着保护昏迷的两人,颇为狼狈地低身弯腰,躲开致命的扫射。 光束的扫射刚刚结束,一块两人大的混凝土块出现在李川宁的上空。李川宁张开螺旋线,四散的线头与中央的螺旋构成了一道蛛网般的防御墙,堪堪拦住了混凝土。蜘蛛网化解掉混凝土块的巨大动能后,立刻变成一把螺旋枪,刺穿了混凝土,朝何一凡直奔而去。 何教授又是一次传送,离开了螺旋枪的路径,眼看着一路上的砖石被刺穿粉碎。 两人的攻防战还在继续,一边旁观的岳教授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嘴唇轻轻蠕动着,计算流形几何之中复杂的变化。范文欣也同样关注着战况,同时照顾着昏迷的柳晨和周宇轩。失去了“贤者之石”之后,被强行固结熔化的岩石返回到自然的形态,变成漆黑多孔的岩石。热浪也渐渐消去,硫磺味随着冷热气流的对流淡化,只留下一片温暖的气团盘旋在战场上空。 “坐标运算的方法一共有两种!”沉默思考着的岳教授忽然出声,把一边给柳晨擦汗的范文欣吓了一跳。 “什么啊?” “他的传送有两种:离开现在的地点和返回先前的地点,这两种操作是对称的,是共轭的。”岳教授眼中闪着精光,“好了,现在该看我的了!” “就像平行但相反的的两个箭头吗?”范文欣进入了思考模式。 “对,他的传送本质是位移操作,离开和返回就是这种操作的一体两面。” “还真是符合群论特征的能力……” “明白了原理,我就能随时干扰他的传送了。”岳教授胸有成竹地说。 不知什么原因,何一凡失去了能够操作物态变化的“贤者之石”后,并没有像自爆晶体之后那样及时补充。他失去了熔岩湖这一杀手锏,攻击反而变得更加凶狠,一道连一道的光束大片扫荡,不给李川宁喘息的时间。 尽管何教授急迫地想要处理掉李川宁,李川宁还是渐渐熟悉了节奏。每当何一凡的扫荡过后,他立刻补上一记分形枪,穿凿向何一凡,逼得他利用传送能力跑路,而后又接着面对他的下一波攻击。 于是场面达到了一个奇特的平衡:李川宁凭借自身的高防御力硬扛住何一凡的大范围攻击,只有偶尔抓住空当才给予何一凡一记回击;而何一凡依靠火力优势,压制住李川宁,却始终没有余力打出致命一击,只有是不是被李川宁打断攻击节奏,利用传送的高机动性进行回避。 双方似乎都很满意这一局面,你来我往地对拼着底力。但即使是旁观的范文欣和岳教授心里也清楚,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压倒这如同在针尖上舞蹈的平衡。 现在,岳教授决定做这一根稻草。 光线一阵扭曲,一个空间螺涡凭空出现在何一凡身前,将他的光束扭曲。扫荡的光束被扭向了天空。 见攻击被干扰,何一凡一摆手,传送能力启动,将他和他身边的空气一道传送到了几分钟前的位置。空气相互挤压,发出一阵阵爆鸣声。李川宁当机立断,一排锋利的分形枪带着破空的嗖嗖声直袭何一凡。 何一凡再次发动传送,离开了那一点,传送到了战场的外围,远离了岳教授和李川宁两人的联手夹攻。岳教授暗暗记下了那一点的相对坐标。 又是一阵拉锯战,一波波的光束攻击后,李川宁逮住一处破绽,投出了分形枪。与此同时,岳教授手一抬,不知做了什么。 何一凡发动了传送,回到了刚刚离开的那一点,躲过了李川宁的投枪。 啪嚓。 何一凡正正踩中空间阱。 他左手握着的“贤者之石”在完全不属于平面坐标的流形空间之中过载粉碎。 “你们竟然——该死啊!”何一凡仰天怒吼,“你们这群混蛋!” 没有人回答他。 也许是众人的沉默让他冷静下来,何一凡激动地神情渐渐平息下来。他环顾四周,熔岩湖的影响已经消除了大半,遍地都是球状满是孔洞的火山岩。空气依然带着怪味,但与之前如同地狱般炎热,弥漫着硫磺味的氛围相比已经好了太多。在熔岩湖的边缘,晶体自爆炸出的深坑还留存着;魏玲就是在那里,在光之海洋之中退场的。 “好吧,你们赢了。”何一凡低下了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你们打算怎么样?” 李川宁三人面面相觑。赢了? “虽然我还是觉得我的路没有错,但你们既然赢了,决定权自然就在你们手上。”何一凡的声音听不出情感波动,“不过我没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不如我就此退场吧,也算是个交代。” “那些晶体是什么?”李川宁问道。 “晶体学是群论的主要应用之一,那些晶体只不过是把各种运算操作从数学世界投影到现实之中。” “能够补充吗?”李川宁接着问道,手中握紧了随时要弹出的分形刀刃。 “可以,但是你们用不了。只有对群论有深刻理解的人才能使用它们。除了我,也就之前那个陈锐有希望吧。”何一凡的声音不无感慨,“可惜,我们都退场了。” “退场?”李川宁疑惑不解。 他的话音刚落,范文欣就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发疯般地冲向何一凡:“拦住他,他要自爆!” “什么?” 光之海洋再次降临。 一种难以言表的威压弥漫在李川宁等人的身边;像日出东方,像崇山峻岭,像大河奔流。在光明的灾难中,李川宁闭着眼,却还是感受到了自然界的一切巍峨与壮阔,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悄然操纵着世间万物。 李川宁想到了魏玲,她就是在这样地攻击之中离开了。也许,见识了数学的王座和这浩瀚的光之海这样退场也是不虚此行啊…… 不能放弃。 柳晨还昏迷着,宋梓涵还等着我! 启动分形的视觉,李川宁发现光芒已经吞噬了周遭的一切,自己的“皮亚诺之壁”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身上最后一层防御也被一波波的光芒冲刷得消隐无踪,自己身上多处灼伤。就在刚刚,来自早已刻在基因链之中的对于自然的敬畏之心压过了一切,那对高山仰止的景象的震撼感挤开了神经通路间传递的痛觉递质,让他的大脑集中了注意力;他竟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 “看到了吧,这就是‘真理’。”何一凡的声音显得分外遥远,他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好好看看吧,我们一会见!” 空山止水,静谧的天地。 我不能倒在这里。 百川归海,汹涌的浪潮。 我不能倒在这里。 繁星皓月,深邃的夜空。 我不能倒在这里! 李川宁的视野里填满了种种光景。玄奥的符号织成大网,让每一幅影像充满了神圣与庄严感,让李川宁几乎窒息。 他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身体上。呼吸的声音,心脏的颤动,皮肤的灼热……他还是不敢睁眼,视网膜上一片鲜红,那是眼皮在超强光的刺激下充血的症状。 李川宁进入数学世界,扫视着四周。身边,光芒如同云朵,带着星星点点的银光,向天空飘浮,李川宁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银河。白昼与夜空在此刻奇妙地统一,截然相反的光景释放出无尽的能量。 岳教授已经不见了,他站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不停旋转的螺涡,李川宁猜岳教授是躲进了异空间;范文欣趴在柳晨身上,一只手护住周宇轩。她支撑起一个闪着淡淡银辉的拱形护盾,笼罩住三人。不过,以一人之力保护三人,对于她是太勉强了,在光明之海的浪涛中,那护盾摇摇欲坠。 不知过了多久,耀眼的光芒渐渐散去,星星点点的银光尽数升腾至无垠的天空,宛若归家一般。李川宁试探着睁开眼,强光刺激得视野一片模糊。 等到眼睛适应过来,李川宁环顾四周,周围的狼藉已经被一个大坑取代;岳教授的空间旋涡还在流转着,不知他何时回来;范文欣的护盾早已破裂,她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衣装被烧出了点点孔洞;被范文欣护在身下的柳晨和周宇轩同样狼狈,不过同样没有生命危险。 在巨坑的中心,何一凡不见了踪影。 光明的海洋吞噬了它的召唤者。 “何一凡,可惜了。”扭结的空间旋涡之中,岳教授现出身形。 范文欣站起身,没有接话。 李川宁也不知如何接话。他和岳教授一起架起柳晨和周宇轩,向市区走去。他的身后,满地瓦砾在傍晚的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巨坑中。 “先去医院吧。” 早在第一次住院时,岳教授就记录下了医院的坐标。他一摇手,一道向内扭结的漩涡出现在众人面前。岳教授和李川宁架着周宇轩和柳晨,迈入了空间门。摇摇晃晃的范文欣也紧随其后。 踏进医院,李川宁又想起了魏玲。在这里,她曾和宋梓涵一起照顾受伤的岳教授和自己。他心中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既非哀伤,也非遗憾的莫名灰色心绪。明明只是普通的友人,她的离去却让李川宁心神不宁。 “你们去先排队,我给小宋打个电话。”岳教授指指急诊楼,而后拿出手机,踱步向两楼之间的小树林。 李川宁和范文欣沉默地将昏迷的二人送进急救室,然后在门外坐着。没多会,岳教授回来了。 “小宋说她一会过来,顺便带点饭。我好说歹说劝不住她。” 李川宁知道那丫头倔强起来,谁都拉不住。 “柳晨家属谁啊?”一名护士打扮的女人从抢救室中探出来,“她醒了。” 三人连忙上前去,岳教授说:“我是,她的情况怎么样?” “低血糖,她是累着了,输点液就能好。先转到外面去吧。”女护士说着,挂着输液瓶的柳晨和仍昏迷的周宇轩被推了出来,“另外那个叫周宇轩的也是你们的人吧,他是脑震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说完,女护士转身进了病房。 “呐,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柳晨躺在床上,侧着头问李川宁,“何一凡他输了?” “嗯,何一凡输了,范文欣回来了。”李川宁简短地总结柳晨昏过去之后的各种情况,“还有,过会宋梓涵要来看你。” “小涵要来?她一个人能想吗?” “那孩子可倔了,要是想来谁都拉不住,刚刚岳教授还劝了半天,没用。” “柳晨,你感觉怎么样?”范文欣凑过来。对于此人,柳晨还是持警惕态度的。 “还好。” “小柳啊,小范她本质上不坏,就是太想见主办人问问题了,”岳教授倒是帮着范文欣说话,“结果脑子一热,跟了何一凡。” “是吗?”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我无所谓。不过,关于时间循环我有一个猜想,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猜想?” “你的能力是公理化,对吧。” “怎么了?” “李川宁是依靠你的能力解决他的‘课题’的。而根据他的描述和我的猜测,所谓的‘课题’,就是把抽象的数学直觉转化成具体的数学证明。而对李川宁来说,在这一过程中,你的公理化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你的能力帮助他理清了数学的直觉,构建出了属于他的数学体系。而所谓的‘课题’,恐怕就是在某个方面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体系。”讲起数学,范文欣滔滔不绝,“现在剩下的‘课题’还有我的不动点、你的公理化、岳教授的流形几何、宋梓涵的信息论和周宇轩的算法。所以想要攻破时间循环,就需要在这些方面创造出像李川宁和何一凡那样的体系。” 李川宁没想到范文欣居然思考的如此深入。在突破时,他确实感觉到思维变得有条理,却没想到这就是突破的必要条件。他赞同说:“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没想到你就能知道。我确实感觉远来混乱一片的数学直觉变得清晰,成体系。” 见有人赞同,范文欣兴奋地说:“我有一个计划——” “大家,我来啦!”少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范文欣。 宋梓涵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 “川宁哥,柳晨姐!还有岳教授、文欣姐。” “嗯,你好,来啦?”岳教授微笑着向宋梓涵打招呼。 “来啦。刚才您不是说你们还没吃饭吗,我就顺道买了点快餐。”宋梓涵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诶,魏玲姐呢?” 鸦雀无声。 “魏玲姐怎么不见了?” “梓涵,魏玲她出局了。” “什么?”她的眼眶泛红,柳晨握住了她的手,“为什么,凭什么啊?” “哎,等到论坛结束,你还能见到她。” “可是出局之后,她就不记得我们了啊!”宋梓涵几乎要哭出来,“不是参与者,就没有时间循环里的记忆了啊!我还想听魏玲姐给我讲她旅游、她大学、她的故事啊!” “唉……”李川宁叹了口气,拍了拍宋梓涵的肩膀。 宋梓涵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回过神来。她用少有的音量大声说,好像给自己鼓劲一般:“没关系。” “你没事吧。”李川宁有点不放心。 “我没事了。”她给李川宁一个微笑,“真的。刚才是有点伤心……” 周宇轩的膝盖忽然颤动了一下。 “快叫大夫,他好像醒了!”岳教授连忙转移话题说。话音刚落,范文欣就按响了直接护士站的通话机。 见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周宇轩身上,宋梓涵悄悄抹了把眼睛。 周宇轩的眼皮跳了跳,然后慢慢睁开:“……姓何的你——你们怎们都在?何一凡呢?柳晨姐呢?” “你先休息休息,这里是医院。何一凡已经被我们赶出局了。”李川宁说,“事情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周宇轩问。在他的身边,没能见到那场恶战的宋梓涵也好奇地望着李川宁。 李川宁再次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从何教授掳走两人到自己方追踪,再到范文欣反水和自己的突破。最后讲到何教授引爆“贤者之石”,在场的众人再次唏嘘不已。他讲了有十余分钟,终于结束了。 “……再之后,岳教授就打开了传送门,我们就到医院了。”李川宁终于将故事讲完,他觉得如此跌宕起伏的经历,足够写上两三本小说的了。等自己退休,回忆录里一定要写上这些。 不过,更有可能被别人当科幻小说来看吧,哈哈。李川宁在心里吐槽自己。 听完了故事,宋梓涵看范文欣(姐姐)的眼神变得复杂,周宇轩更是毫不掩饰燃烧的敌意。范文欣无所谓,倒是岳教授说:“别这样,小范她只是想见到主办人而已,她是头脑一热相信了何一凡。” “那也不能掩盖她背叛的事实!”周宇轩激动地说。 “我要说一句,我从来没有说和你绑在一起,说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范文欣冷着脸说。 “你还不是背叛?如果不是你,魏玲能出局吗!?” “就算我一直站在你们这边,也不能保证魏玲她的安全。以何一凡的能力强度,无损营救你和柳晨是几乎不可能的。”范文欣的话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反而惹火了周宇轩。她继续说,“你不能说是我导致的魏玲出局。她的退场我也很伤心。” “真伤心你就不会在这里狡辩!” “说到底,还是何一凡太强,太偏执。是他的问题导致的这么一出状况。”见火药味越来越浓,李川宁赶紧出来和稀泥,“而且比起那个,咱们还是往前看吧,何一凡留下了相当多的线索,咱们一起来看看吧。” “说得对,还是来看看怎么破解这个时间循环吧。”岳教授说,“范文欣,你刚刚不是说你有一个计划吗?” 第十七章 突破境界 周宇轩仍不服气;但年纪最大的岳教授发话,他还是安静下来,只是看范文欣的眼神还是不善。 “我的计划很简单,”范文欣对周宇轩的目光视而不见,“柳晨的公理化能力可以提供强行构建体系,完成‘课题’的支持。因此,依靠她的能力,我们可以走捷径完成一部分课题,剩下一部分则只能自己一步一步来攻破了。” “完成哪一部分‘课题’?”柳晨饶有兴致地问。 “和你相性比较好的。岳教授的流形几何和李川宁的分形几何同属几何类,应该能够适用你的能力;周宇轩的算法能力本质上是按照特定的预设规则进行操作、运算,和你的相性应该也不错;宋梓涵的信息论主要是研究统计的,但公设体系同样适用;至于我的不动点理论,我觉得靠我自己应该没问题。” “你漏了一个人。”柳晨是个敏锐的姑娘,她问道,“我呢?” “你……我不知道。”范文欣说,“我猜你的能力并不能给自己加持,是吧。” “对,因为哥德尔不完备定理。” 听到熟悉的名字,宋梓涵问:“我记得这个,雷洁的能力就是这个!好像上次宇轩哥哥说过这个定理,什么自己循环什么的,是吗?” “嗯。”柳晨伸手想拍拍宋梓涵的头,却因为卧姿只拍到了她的胳膊,“那个定理说的是,如果在一个公设体系之中,所有公设之间互不矛盾,那么一定存在一个问题,它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 “为什么?” “……很复杂,其中涉及了一个悖论:当一个命题之中提到了自己的时候——专业名词递归——该怎么办。比如这句话:‘这句话是假话’,你说他是真是假?” “是假……不对,它既不真也不假,它没有意义。” “所以雷洁的能力就是让我们的数学体系变得没有意义。而现在,因为这个定理,当我对我自己释放能力的时候,就像我拉着我自己的领子想把我举起来一样没有意义。”柳晨终于深入浅出地解释完了。 李川宁觉得她不去做老师太可惜了。 “所以,你只能靠自己,没有捷径可走了。”范文欣及时插进一句,“我的计划怎么样?” “不好。” “可以。” 周宇轩和李川宁两人同时说。 岳教授想了想,说:“举手表决吧。谁赞成?” 范文欣、李川宁、岳教授和柳晨举手。 “谁反对?” 周宇轩和宋梓涵举手。 “你为什么反对?”周宇轩奇怪地问。 “柳晨姐现在很虚弱啊,没办法使用那么多次能力的。”宋梓涵回答说,“而且,魏玲姐出局了,我怕柳晨姐也会……” 周宇轩失望地转过头:“唉,她没说要立刻开始实施计划,完全可以等大家都恢复过来啊。而且就算你这么说,柳晨姐也会说没事吧。” “你为什么帮范文欣说话?”李川宁奇道,“你不是看她不顺眼吗?” “我——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啦?” 当晚吃过晚饭,可以下地走动的柳晨和周宇轩决定回到据点再继续休养。众人便打了两辆出租车,集体回到了柳晨的小据点。 收拾停当,累了一天的众人终于放松下来。平日里要喧闹到十一二点的据点不到十点钟便熄了灯。 当然,也可能是最喧闹的魏玲不在了。 靠在窗台前,很困却不想睡觉的李川宁望着窗外的夜景。路灯一排排地为行人和车辆指着路,李川宁很希望有那么一些灯光照亮他回到正常日常生活的路。 “还不睡觉啊?”周宇轩问,他似乎没有头疼的后遗症。 “我在想那个旧仓库。明天一早,它就变回原样了。除了咱们,谁都不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还有主办人。” “哦,对,还有主办人。你说他会不会是一个数学家?” “我哪知道,赶紧睡觉吧。”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正常的日常生活?” 周宇轩抱着被子睡着了,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唉。”李川宁换了身睡衣,也躺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川宁忽然感觉有人往上拉他。他以为是梦,拉扯感却越来越真实。 “谁啊?”李川宁嘟囔着问。 没有人回答。 睡眼惺忪着,李川宁看了一眼挂钟。 十一点五十六分。 拉扯感还在继续,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李川宁的意识之海中拉扯着什么。 “我的意识?” 拉扯感还在继续,而且愈演愈烈,从向单一方向变成了向所有方向拉扯着,好像要从李川宁的意识里汲取出能量。 十一点五十九分。 拉扯感终于达到了顶峰,李川宁也牢牢地锁定住了它拉扯的对象:自己的分形体系。那不知是谁的存在企图从李川宁的数学系统之中得到什么,以补充…… “时间循环!岳教授是对的,时间循环是我们的能力构建的!”李川宁激动地喊出声。 挂钟上的三根指针齐齐地指向十二,李川宁头脑中的拉扯感笃然消失。李川宁暗暗记下当晚的感觉与推测,打算第二天在和众人讨论。 经过了几天的休整,柳晨据点里的众人终于从失去队友和经历战斗中缓过来。在这几天中,李川宁发现拉扯感一天比一天弱:第二天的时候,拉扯感差点唤不醒他;第三天就已经需要他认真感受才能感觉得到;等到第四天,那拉扯感干脆消失了。他和众人分享了这一奇怪地现象。众人讨论半天也得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当做未解之谜。 反正现在未解之谜已经有不少了,不嫌多。 在休整中,柳晨开始着手实施范文欣的计划,不过却发生了小小的插曲。 她原本选择的对象是据范文欣分析,成功率最高的岳教授;岳教授却叫她不要把宝贵的能力浪费给自己,她只得选取范文欣名单上的第二顺位周宇轩。 计划实施得很成功,周宇轩当即表示自己感受到了突破。原本困扰他的能力瓶颈消失不见,一整套又如计算机般精密的算法体系被周宇轩整理而成。作为试手,他操作气流构成旋风,在房间里纷飞舞蹈,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这是基础”周宇轩说,“我真正突破的瓶颈是生命游戏。” 他上演了一出让几粒绿豆增值至数十之数的奇迹。 李川宁觉得他的能力不符合能量守恒,但联想到自己的能力同样“凭空”创造出动能和质量,李川宁便释然了。 宋梓涵的突破计划倒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不知为何,柳晨的银色光芒对宋梓涵的“课题”作用极小。据范文欣分析,宋梓涵的信息论与现实世界的关联远大于与数学世界的关联,因此强化数学的公理化能力对她的能力增益效果有限。 宋梓涵倒是很享受柳晨的银光,每次试验都是一脸幸福的表情。据她说,被柔和银色光芒照耀的感觉就像“温暖的怀抱”。对此,柳晨哭笑不得。 岳教授的突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执意不让柳晨使用能力辅助,欲对比纯靠自己和取巧使用能力有什么差别。这一周中,岳教授的脾气大变,总是突然回屋,记上几笔什么,甚至连吃饭和上厕所都不例外。次数多了,众人对此也就见怪不怪。 在这一周里,范文欣每日忙于布置试验,少有时间处理自己的‘课题’。不过据她自己说在之前和何一凡的一战中,她领悟了许多,足以厚积薄发。 最闲的是李川宁,他再次恢复了曾经每日闲逛的生活。失去了责任的重担,他的本质仍是一个每天无所事事挥霍青春的大学生。他每天逛逛书店、转转公园、看看电视、玩玩电脑,直到被柳晨发现,拉进厨房帮伙。 李川宁很不情愿,但无奈房东的威严,只得苦着脸为众人的伙食操心。只会西红柿炒鸡蛋和鸡蛋炒西红柿的他每天上网研究如何做饭,厨艺倒是大涨。 又是几日过去,岳教授和范文欣也相继完成了“课题”,连宋梓涵都找到了灵感,只差最后的轻轻一推。只有柳晨,依旧在迷茫中徘徊。 “范文欣,关于我的突破我有一点想法。”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后,柳晨对范文欣说。 “什么想法?”范文欣同样是一头雾水。经过岳教授的比对,由柳晨协助攻破的“课题”和完全靠自己突破的“课题”并无不同,但这一结果并没有给柳晨的突破计划带来帮助。范文欣推断,柳晨的能力性质太过特殊,只能通过她自己的努力来完成,别无捷径。 “我觉得,我的‘课题’必须是最后一个突破的。”柳晨组织着语言,“你看,按理说,我的能力对应的课题应该是构建出一个描述所有数学公理体系的体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对吧。” “对,那需要数学发展到极致。” “这样的课题绝不是一个论坛就能够解决的,所以我猜我的课题是‘构建一个描述所有参与者公理体系的体系。’” 范文欣消化了一会这句绕口令般的话,然后回应道:“有道理,而且我觉得应该排除那些出局的参与者。” 柳晨又想起了魏玲。她愣了一会,说:“……那这样,现在我突破的充分条件就有两个,比你们多一个。” “第一,所有剩余的参与者都完成了自己的‘课题’;第二,我的能力达到了足够的境界,能够将我的数学直觉变成公式,描述出来。”范文欣接话道。 “现在宋梓涵还没有完成,所以我需要等等她,顺便提升自己的能力——也就是更深刻地理解元数学。” “耶~”范文欣伸出手,和柳晨击掌,“这样就能解释通了,话说你是不是就是主办人?” “去,别闹了。我要回屋看书了,梓涵就拜托你了!” “好,我一定让她早日功德圆满,嘿嘿。” 宋梓涵还不知道两人已经商量好如何调教她。 “又错了,这里不是纯策略,需要用这个效用函数。”范文欣站在宋梓涵身后说。此时的宋梓涵正坐在书桌前,对着几张表格和一堆草稿纸写写画画,脸上满是不情愿。 “哎呀,太难了,我根本不行嘛!”宋梓涵赌气地把笔一扔,向后仰去,“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题呀,比在学校写卷子还累!” “为的是早日突破,你好回家呀。”范文欣拍拍她的肩膀,“还差一点今天的就做完了。哎,别说,题海战术对于理解数学还真是有效。” “你们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意见……” “不能~所以你就认命吧~”柳晨坐在床上,欢快地说。她的手里还捧着本厚厚的《元数学概论》。 “唉——”宋梓涵只得抄起笔,继续做范文欣给布置的大学级的信息论习题,“等一下,我明白了!” “明白就快做吧。” 宋梓涵的瞳孔一阵模糊,在她眼中,万物都变成了一个个的0与1,构成信息与数据的海洋。 “我没有使用能力啊。” 在无尽的信息海洋中,宋梓涵仿佛看到一个扭曲的莫比乌斯结。填满整个时空的信息流在其中永不停息地循环着,如同整个世界都在其中往返、重置;而现在,宋梓涵已经能够触碰到它了。 她伸出手,扭结一阵摇摆,躲开了她。她继续追赶着,最终那扭结被她按住。 刹那间,无数的信息灌入她的脑海,商店、废墟、车祸……宋梓涵曾见到过的一切场景都被以一种奇妙的形式拍成快照,存贮在这个扭结之中。她缓缓地退出来,低着头,不发一言。 她的手背上,眼形的徽章悄然隐没。 “柳晨姐,文欣姐,我突破了!” 李川宁最近很郁闷。原本每天缠着他的宋梓涵现在常常和柳晨、范文欣呆在一起,经常一整天都不出卧室。李川宁虽然乐得清闲,但没有了宋梓涵的陪伴,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什么呢?”周宇轩不知趣地凑过来,“想宋梓涵那?” “没有。” “还说没有,你都写脸上了。” “边去,你不也喜欢柳晨?” “我是崇拜,崇拜你懂吧。” “那我是关心,关心你懂吧。” “哎,我有正事跟你说。”打趣两句,周宇轩便收住了话题,“你记得岳教授的推测吧,如果所有人都完成了‘课题’,那么论坛就会结束。现在,只差柳晨姐和宋梓涵了。一旦她们完成,理论上,我们就能离开时间循环。” “这是好事啊。” “没错,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问题?你是说……主办人?” “对。我们不知道主办人是谁,要干什么,动机是什么。如果事情结束之后,主办人不放我们走,我们怎么办?” “没有办法。你也说了,咱们连主办人是不是人类都不知道,凭什么应对?”李川宁果断地说,“认命吧。” “可以推测啊。你看,主办人有超能力,精通数学,会说汉语,这是肯定的吧。” “不一定,”李川宁刚想否认,但略一思考之后只得同意“……好吧,确实。不过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可以交流啊!” 李川宁沉默地思考。 “当然,具体如何交流我还不知道,但至少对方是有交流能力的。所以哪怕对方是个外星人,开着ufo,我们也并非毫无办法——至少我们可以谈判。” “所以,主要的任务就是,如何见到主办人。” “对。” “耶——!”柳晨卧室里的一阵欢呼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什么情况?” “宋梓涵和柳晨的‘课题’搞定了。”从卧室里出来的范文欣满面红光地说。 “真的?”周宇轩问。 “真的!” “太棒了,按照岳教授的理论,今晚十二点,时间循环就会消失,是吧。” “嗯!” “那今天晚上,咱们就可以回家了?”李川宁说。尽管他的家还是处于没有屋门的状态,但他依然想回去。时间循环很方便,但终归不是自己的生活。 晚上,众人没有睡觉。谁都不想错过时间循环结束的瞬间。众人围坐在客厅里,聊着天,期待着十二点钟的到来。 十一点五十五分。 众人止住了交谈,专心地等待着。 “柳晨姐,咱们真的能够回到正常世界吗?”宋梓涵悄悄问。 “问岳教授。不过我是觉得没问题啦。” “岳教授,咱们能够回到正常世界吧。” “我是亲手解开时空的旋涡了,我想应该没问题。” 十一点五十八分。 “周宇轩,你手机多少,回去之后咱们再联系啊。” “好嘞,过会我给你啊。” 十二点整。 显示“22日23:59”的电子表变成23:日00:00。 欢呼。 众人的欢呼声响彻房间。 “喔,你们这么快就解开了。”一个带着外国口音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刹那间,李川宁感觉自己的血液被冻结了。他僵硬地转头,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站在门厅。 “主办人?” 第十八章 主办人 “是的,我是主办人。” 众人看着那人。 那人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鼻梁高耸,脸型较长,脸庞是明显的白种人面孔。他身上的西装衣裤整整齐齐,剪裁得体合身,衬托出他一丝不苟的做派。他身材高挑,体态端庄,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敬畏,宛如学究泰斗,带着大家风范。 “您是……”李川宁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我是高斯,卡尔?高斯”那人用流利但带有些微口音的汉语答道,“当然,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主办人。” 卡尔?高斯 数学王子卡尔?高斯。 伟大的数学王子卡尔?高斯。 任何一个听说过数学的人都不会陌生的,伟大的数学王子卡尔?高斯。 全场寂静。 “您说您是高斯?”李川宁小心翼翼地问,“数学王子高斯?” “是的,我是高斯。”对方用抑扬顿挫的口音回答。 “您不是……过世了吗?” “啊,是的,我已经过世了。” 李川宁觉得一个人说自己“去世”实在是违和。 那人并没有在意李川宁的表情。他接着说:“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我现在可以为你们解答。” “您是怎么……您和主办人是什么关系?”周宇轩率先提问。他原本想问他是如何从“死后”归来的,但又觉得唐突,只得中途改口。 “我就是主办人。”高斯淡淡地说,“邀请函写得不好,请多担待。” “不,您的汉语很好。”李川宁说。 “谢谢。”想了想,“高斯”又补充说,“在我七十岁时,我曾经学习了俄语,那对于我之后学习语言有很大帮助。” “七十岁……”不到三十岁的李川宁开始纠结,自己玩命才考下英语四级,面前的老人却以七十高龄学会了俄语……“您不是德国人吗,为什么要学习汉语呢?” “是的,我是德国人,但是科学是不分国界的。你们中国拥有很多厉害的数学家,我要学习汉语,来读懂他们的原篇著作,了解他们的思想。” “那既然您是主办人,这场论坛就是您组织的了?”周宇轩接着问。 “这场数学论坛是由我们的世界发起的。” “你们的世界,是死后的世界吗?人死后会怎么样?”柳晨好奇地问。 “不。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死后的世界。”出乎柳晨意料,高斯否定了“死后的世界”这一说法。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当一个人死后,他的某种强烈的精神并不会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消散,而是存在在一个形而上的虚拟世界之中。一位科学家,尤其是对科学怀着高度热忱的科学家,在他死后,他的科学精神和探索的欲望没有消失,而是在一个‘科学世界’之中,作为一种现象存在。譬如现在的我,既非活着的生命,也非死去的亡灵,而是依靠曾经的我对于科学的高度热爱而存在的一个‘现象’”。 “那这个论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同样涉及‘我们的世界’之中的一种现象:当形而上的世界之中精神的能量积蓄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向物质世界宣泄能量。时间循环,就是那些能量宣泄的一种方式。不过我们这些‘现象人’借由数学论坛,将之仪式化、规范化,把庞大的能量分散给一些符合条件的人,使随处宣泄的能量可以为人所用。否则,它产生的就不是波及数人的小规模的时间循环,而是更大规模的天灾了。” “也就是说所谓数学论坛实际上是一个释放处理溢出的‘科学的力量’的过程……”李川宁慢慢地重复道,“嗯……”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在邀请函之中不写清楚呢?还有,您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呢?”周宇轩继续问。 “我很抱歉,这是我们第一次将这种能量引导向形而下的物质世界,所以对于能量宣泄的方式——也就是时间循环——的性质并不了解,邀请函上也难免有所疏忽。不过请放心,这种能量的来源是对于真理和未知的探索热情,并没有破坏性。所以我们找上的,也是对探索真理有着同样热情的人。当你们对真理进行探索时,那能量将会与你们同步,使你们获得所谓的‘超能力’。” “实际上,这场数学论坛只需要研究探索,不需要互相争斗?”周宇轩问,“我们之前打死打活其实是没有必要的,是吧。” “不一定。”再次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高斯回答说,“这是不一定的事情。出于探索真相的目的,参与者,有可能相互攻击。我们并不鼓励这种行为,但也无力阻止。 高斯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他接着说:“你们知道,探索之路并不平坦,它总是布满荆棘与坎坷,那是每一名探索者都注定要面对的。而总有一些探索者,他们并非不专注,并非不天才,只是缺少了一丝幸运,便倒在了路上。” “那些离场的参与者,我们妥善地安置好了,但在真正的探索真理的征途上,没有人能够保护你们。倒下了,就是倒下了。我们能够预见,在未来,你们有可能要面对事业的不顺、同僚的陷害、上司的不理解……你们有可能倒在某一关卡,有可能继续向前,即使倒下了,也请记住,你的科学精神,永远不会消灭!它将变成永存的力量,与人类同在,与智慧同在。” 听着老生常谈“科学就是力量”,李川宁心中生出截然不同的感动。 科学与知识的力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来的力量? 那是来自于对付出生命探寻真相的先驱的敬意,对最高的真理孜孜不倦的追求,来自与灵魂深处的火花! 李川宁莫名地想落泪。 “高斯前辈,我还有几个问题。”打断众人的感动,范文欣冷静地举起手。她翻着一本黑皮的笔记本,照着问道,“首先,我们的徽章是什么?” “那是链接你们和我们世界的通道。” “它为什么后来又消失了?” “因为你们的精神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靠自己进入‘我们的世界’。” “这样啊……那所谓的课题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与科学精神的能量完全同步的意思。如果所有人都与它完全同步,那么它就没有余力去支持时间循环了。能量分散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也就是说,全员课题完成就相当于脱离时间循环?” “没有错。” “再有,那些退场的参与者都去哪里了?” “他们的肉体仍在时间循环里,但精神则到了‘我们的世界’。” “他们死了?” “不,等时间循环结束,我们会把他们送回来的……尽量送回来的。” “尽量什么意思?” “毕竟,在精神力还不够强的场合强行进入‘我们的世界’,会有一些损伤。而精神的损伤通常就是……记忆。关于这场活动的记忆最有可能被损失掉。” 心中为魏玲和何一凡默默地祈祷一下,范文欣接着说:“……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她指指房间里显示着23日的闹钟,又指指自己仍显示22日的手表,“时间循环还没结束,对吧?” “什么!?”“还没结束!?”尽管习惯了范文欣的语出惊人,众人还是议论纷纷,“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斯则苦笑道:“果然你们发现了。你们通过这位小姐的力量强行晋升”——他一指柳晨——“所以时间循环的能量还没有消耗到完全结束的程度。而不完整的循环会导致不完整的重置,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什么后果?”宋梓涵问,她的小脑袋还没有理清楚因果。 “最简单的,假设有一辆汽车在22日的某个绿灯时间通过一个路口。由于时间重置,它每天都重复着这一过程。可今天,那里的信号灯却没有被重置,那么那司机就会在红灯时通过马路,由此丧命;而这只是这恐怖蝴蝶效应的一小部分,因为这个城市里,这样的汽车有千千万万,还有更多的危险:核电站、大坝、人员密集区……可以想见,会有无数的‘意外’发生,更多人的生活被打乱,最终,导致灾难降临……所以,我最后要拜托你们,完全破除掉时间循环!” “怎么做?”范文欣直接抓住重点。 “进入‘我们的世界’,通过数学的力量摧毁它。”高斯坚决地说,“我只是一个形而上世界的‘现象’,没有办法阻止波及两个世界的存在,但你们可以。你们是形而下的生命,又与形而上的‘我们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有你们,能够往返在两个世界之中;也只有你们,能够破坏掉那同样联系着两个世界的时间循环灾难。你们的能力分别对应着时间循环的某一个方面,因此每人都能摧毁时间循环的一部分。只要循环中的总能量低于一个阈值,它就会自行消散。” “那么,我们下一步,就是完全破坏掉时间循环?” “是的。” “当作数学论坛的闭幕式?” 表情一直和蔼而又端正的高斯脸上浮出淡淡的笑:“闭幕式,我喜欢这个名字。没错,这就是一场闭幕式,用你们丰富的数学知识和强大的理性思维破坏掉那个时空旋涡,拯救你们的世界。你们的时间还有二十四个小时,如果在下一次时间重置之前没有成功摧毁那个旋涡,你们的城市乃至世界都将陷入一片混沌。” 宋梓涵微微含颌,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现在,这时间循环已经自成一个体系,如同一台运转中的计算机,具有多个部件,完美地自洽。据我目前探明的部件包括控制时间循环的中央处理器、存储数据信息的存储器、负责各个部分之间数据交换的链路、提供设备工作所需能量的‘电源’以及保护整套系统的壳层。想要彻底摧毁它,必须至少摧毁中央处理器、存储器和‘电源’。这就要看你们的了。” “我在这里留下一道直通那‘计算机’的通道,在下一次时间重置到来之前,解决掉它。”说着,高斯一招手,一张海报大小的洞口出现在墙上,如同空间的断层,直通一个一片虚无的世界,“本人不胜感激!” “义不容辞。”柳晨微笑道。 一直没有发言的岳教授也抬起头:“这也是为了我们的世界。” “加油,诸位!”高斯的身形淡去,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我们还有二十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柳晨看了眼表,说道,“最后整理一下有关事项,我们就出发!” “没问题。”众人异口同声。 范文欣抱着笔记本,说道:“作战计划,高斯先生也说了只有用数学力量才能伤害到它,所以联系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并没有用。所以我的初步想法是统一进入,发现目标之后所有人分头行动。因为按照高斯前辈说的,我们的能力分别对应着时间循环的某一个方面,能力类型不统一,我们还是各自为战能够灵活一些。” “如果顺利的话,由最具战斗经验的李川宁和能力最强的岳教授攻击那必须破坏掉的三个部件,有防御力最强的我抗住它的反扑,周宇轩负责牵制,柳晨你负责为我们众人强化,宋梓涵你只需要顾好自己的安全,好吧。” “一旦发生意外,导致我们分开,诸位一定要冷静。通过岳教授的空间转移能力我们再聚在一起。中途大家随机应变,千万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只要我们还存活,胜利就有希望。” “没问题。” “计划定好了,再检查一遍能力,确认无误咱们就出发。” 第十九章 数学的世界 跟着打头阵的岳教授,李川宁迈入了高斯留下的空间门。 他的身后,范文欣、宋梓涵、周宇轩和柳晨依次进入了数学的世界。主要的防御手范文欣被安排在了队伍的中央,在她身后跟着宋梓涵,压轴殿后的则是周宇轩与柳晨。 空间门里并非李川宁已经熟悉的抽象数学世界,而是某个类似主物质世界和数学世界夹缝之中的存在。这世界的构造与景物与物质世界类似,却又带有一些数学世界的特征。 天空永远是灰蓝色,却不显得压抑,宛如无尽的虚空,或者尚未动笔的画布。天空很遥远,无限遥远,宛若数学世界的真理,总是遥不可及。在天上,偶有星星闪烁,那是属于往代科学家的精神与执念,誓要冲上真理的云霄。 脚下踩着的是无数如同马赛克的线条与图形。二维、三维、分数维、复数维……每一个图形都带着无穷的奥妙,李川宁启动了自己的分形视觉,看着自己的脚下。每一个图形都开始无穷尽地重复自身,构成了一幅幅美妙绝伦的,不存在于物质世界的画卷。那是只属于最优秀的数学家的艺术品,唯有看透物质世界的冒险家才能涉入的极致之境。 身边,无数的公式与算符在空中飞舞,纵横交错的概念与逻辑如同网络,充斥着整个世界。李川宁打眼望去,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物质世界的一件事物。小到原子分子,大到楼房汽车,乃至星河宇宙,都包含在这数据网络之中。尽管曾经目睹到过,李川宁还是被惊艳的网络震惊。他贪婪地注视着,仿佛要将整个数据网络印入脑中。 一道银光闪过,顿时,李川宁的世界变得清晰。滤去了嘈杂的公式,只剩下弯曲的图形的分形。他的身后,觉察出李川宁异样的柳晨及时为他加持了真理的力量,阻止他彻底陷入这曼妙的世界。 “小心点,别太入神。”柳晨提醒道。 “抱歉。” 身前的岳教授启动了某种能力,众人感觉每一步都迈出不知多远。如果在物质世界,也许就是缩地成寸,一步千里吧。 如果距离有意义的话。 在这准数学的世界里,空间失去了度量远近的意义,描述“距离”的是两个物体的特征函数的相似度。所谓移动,不过是将代表事物特征的函数位移。因此,即使是精通空间与流形的岳教授,也无法让众人移动地更快。 慢慢地在这世界之中走了几步,岳教授突然抬手,示意众人止步。不明所以的李川宁靠了过去。 “过来跟紧我。”岳教授说,“我已经明白这里怎么定义‘空间’了,现在我们传送道时间循环的系统那里。” 紧接着,一道由无数字母和符号构成的风暴席卷了众人。在数学风暴之中,符号们呼啸着略过每个人的身体,调整众人的特征函数的某个参数。几秒钟后, 众人的视野一片开阔,面前的景物也不再是一片虚空,而是一座由无数小山丘围成的山谷。 在谷底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沙漏。 巨塔般直刺天际的沙漏。 沙漏的上下两层以一种奇特的形式扭结在一起,如同两个克莱因瓶瓶口相接在一起,不分彼此,不分内外。沙漏的“里层”盛放着只以数量便足以让人震惊的公式与符号。海量的符号堆砌在一起,一点一滴漏向下层,然后又在不分内外上下的异常空间结构里返回到上层,如同永动机般流转着。 众人都被那沙漏惊倒,半晌没有言语。 “这就是时间循环的中央处理器?”周宇轩轻轻地问,仿佛生怕打扰了巨塔的庄严。 “不知道,不过我看是。那些公式就是描述物质世界的每一件事物的表达式,等他们全都落进下层,它就会翻转,然后重记时间循环。”范文欣思考着,慢慢地说。 岳教授突然一句话打断了讨论:“小心!” 一道白光将岳教授笼罩。瞬间,岳教授身上爆发出无数的光华,待到光芒消散之后,岳教授不见了踪影。 李川宁当即将早已整装待发的分形枪阵射出,横冲直撞地轰向那沙漏。 对方太大了。枪阵虽凶猛,他的目标却是那数十人合抱粗细,顶天立地的巨大沙漏。与之相比,枪阵不过是沧海一粟。李川宁见状,召唤出了燃烧的巨轮。 然而,以体型取胜的巨舟体积却不及那巨大沙漏的千分之一。志在必得的攻击再次无功而返。 突然,李川宁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岳教授的身影从中浮现:“小心,它会把人关进子空间里,只能传送出来。” “什么是子空间?”宋梓涵奇怪地问。 “异空间,属于它的异空间,你这么理解就行。”岳教授草草地解释一句,撑起了字母与公式构成的矩阵“快过来。只有在我的保护范围里,才不会被它的白光影响!” 岳教授的话音刚落,宋梓涵还没来得及跑来,一道白光便劈头盖脸地笼罩住宋梓涵。 “该死!”李川宁愤怒地大喊。 光芒散去,宋梓涵也不见了踪影。 “他想分割包围我们!”柳晨大声喊道,“所有人退进岳教授的保护圈!”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白光,柳晨也消失。 “对方可能有智慧,我们得小心了。”范文欣说,“最后一次,对方很明显是有目的地攻击——它知道柳晨是指挥。” “那么——这是什么!” 沙漏依然保持着矗立,但其中的“沙粒”却慢慢地飞了出来,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半空,如同银黑色的乌云压境,笼罩住了永远灰蓝的天空。 见势不妙,李川宁连忙招呼范文欣:“范文欣,你我联手防御!” “好!” 一道半球形的防护罩凭空出现,正好罩住剩余的四人。李川宁一扬手,几道螺旋线撑住了保护罩。 无数道雷霆在乌云之中闪烁,而后从天而降,如同雷光构成的森林一般,彻底封锁住了龟缩在岳教授防御场内的众人。 雷击一下下地击打在由范文欣和李川宁联手布设的防护罩上,溅出一圈圈的波纹,符号与字母四散。看样子,用不了几时,防御就将崩溃,直面雷击的将是众人的血肉之躯。 “怎么办!”范文欣望着李川宁。这姑娘也是没办法了,一向出主意的她终于向旁人寻求办法了。 只可惜,这次旁人也没有办法:“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咱们的思路有问题……”岳教授犹豫着说道,“高斯不是说了,这一战,要依靠我们的数学能力。是数学能力,不是超能力……毕竟,超能力的源头是它,我们不可能超越它的。” “那怎么用数学能力攻击它?”周宇轩怀疑地说,“难道要算它?” “就是算它。把它当成对象,进行计算。”李川宁说着,启动了分形的视觉,仔细地观察那巨大沙漏的轮廓。 “如果我们的超能力超越不了它,那您是怎么防御它的传送的?”周宇轩仍在怀疑。 “我不知道……不对,该死!这防御场根本没有作用!” 又是一道白光,周宇轩消失在了光华之中。 “好吧,它确实有智慧,都会使诈了!”范文欣耸耸肩,踏出了保护区域,“抓住机会,你们两个,记录我的坐标!” “回来,你干什么!”李川宁大叫到。 一道白光闪过,范文欣消失在保护场的边缘。与此同时,岳教授记录下了传送的目标的特征表达式。 仅一个照面,那沙漏就将六人分割成五组,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众人。 “等我救你们出来!”岳教授向高耸的巨塔做出了宣告。在他的身边,无数的雷光闪电如同见证人,映衬着他怒吼的身姿。 一阵令人目盲的白光闪过,宋梓涵连忙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周围的景物已经变得陌生。她身处在一个房间中,房间的四面是封闭的石墙,装饰着工工整整,如同印刷电路板般的线条图案。四面墙中只有一面墙上有一个小门。向上看去,天花板也是同样的石墙,宋梓涵甚至担心那看上去就很重的石质天花板会不会突然掉下来。脚下,则是与天花板别无二致,同样装饰着纵横线条的石质地板。 “这是什么?”她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魔方。黑色的魔方闪着金属的光泽,看不出有多少格子。它悬浮在半空,一角指向地面,按照一定节律缓慢地旋转着,仿佛超然物外,一切事物都不能打扰它,透露出玄妙的氛围。 在它的背后是一扇小小的门。即使不用超能力,宋梓涵也能感受到磅礴的能量和数据在那小门之中交换着。 宋梓涵启动了信息的视角,顿时,魔方之中的信息之海映入眼帘,无穷无尽的数据横亘在魔方之中,流转着,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分裂成无数支流,而后又合并,又分裂,无穷无尽,组成巨大而又精细的网络……数据的狂风在魔方之中呼啸,掀起层层逻辑的风暴潮,撞在由底层数据描写的规则筑起的大坝上。微小的浮点错误被巨大的浪潮吞噬,化为乌有;被检索的信息从海底浮现,精准地流向网络的某一个节点……整个魔方如同一个精致的帝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存储器……这是时间循环的存储器……”直视庞大繁杂的信息网络,让宋梓涵脑袋发紧。不过即使是在头晕脑胀的情况下,她依然做出了判断。 虽然不是没有独自战斗的决心,但突然地变成独自一人,宋梓涵还是有些害怕。她面对着本应属于“川宁哥”和“岳教授”的敌人,不知如何是好。 握紧小拳头,宋梓涵给自己鼓劲:“没关系,终归要来的。来吧,我不怕你。” 回应她的,是魔方旋转发出的宛若金属摩擦的尖叫声。 “来吧!” 低着头,柳晨睁开眼,待白光强烈的刺激缓过去,映入她视野的是一个沙漏。 缩略版的沙漏。 能够被一只手抓住的沙漏。 沙漏由两个相互扭结在一起的锥形胆衔接而成,奇特的空间结构使得“内里”的银沙与“外界”没有任何阻碍,仿佛这沙漏没有内外之分一般,与先前那巨塔般的沙漏如出一辙。 与那巨塔沙漏唯一的不同是,在这小沙漏之中,盛放着的并非公式,而是无数的银光。偶尔,银沙会从沙漏之中漏出,弥散在空气之中,而后空中又有新的细沙进入到沙漏中。 银色的光尘从沙漏的上部缓缓向下流去,很快便有一半多的银沙漏到了下部。那小沙漏一个翻身,原本的下部变成了上部,银沙又开始向原来的上部流去。不知如何研磨得碎碎的银沙在两个漏斗之间拉出一条银色的细线,美轮美奂。 “这沙漏代表着什么呢?”嘀咕着,柳晨抬起头。 引入眼帘的,又是沙漏。 沙漏。 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沙漏! 悬在半空的沙漏,摆在地上的沙漏,满满当当的沙漏,所剩无几的沙漏,静止的沙漏,旋转的沙漏…… 无数的沙漏! “这,这……”柳晨大吃一惊。密集的沙漏阵排布在柳晨的上下左右,她四处寻找着薄弱点,却最终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整个阵列的中央。在阵列之外,是四面岩石墙壁,在其中一扇墙壁上,有一扇小门。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确定了。”短暂的混乱后,柳晨站起身启动了自己的数学能力。面前,所有的沙漏都被抽象化,变成一个个银色光点,拉出细细的银线,连通到小门。公式在光点之中跃动,柳晨明白,那所有的光点都是一个个计算单元,处理着来自沙漏阵背后的小门里涌来的信息。 “如果沙漏意味着对信息的处理……” 银色的光芒照亮里柳晨的四周,她宛如女神般伫立在银辉之中…… “那么这里……” 逻辑的铁律化作坚实的力量…… “就是中央处理器!” 变成铁锤砸下! “又是岔路口,真是的,为什么这么多岔路啊。”周宇轩抱怨着,启动了自己的能力。 在细胞自动机的运算之中,周围气流的最轻微变化都被周宇轩模拟考量,最终指向唯一正确的通路。 “这个迷宫是谁修的,居然全是一根筋,”抱怨着,周宇轩还是寻找着出口,“不是死胡同,就是有一个岔路口。风格细节还都一样,完全没法凭肉眼和头脑进行记忆。” 在经历过最初的惊诧之后,他确定自己是身处于一片迷宫之中,于是找到出口,变成了第一要务。 万幸的是,这迷宫之中依然有空气,他凭借着自己的细胞自动机,逆向推断出了终点的大概方向,只是哪个方向,无数的岔路和死胡同困扰着他。 “嘿呀,”翻过一面矮墙,周宇轩终于抵达了一处风口,只是这风口,实在是有些怪异。 这是一处广场。 正方形的广场,四边各有一扇门。通过细胞自动机算法的测算,周宇轩确定正对着自己的门就是离开迷宫的出口。 唯一的障碍是,在广场的中心,是一个有无数链条组成的“线团”,链条如同触手,横七竖八地拉成蜘蛛网,遍及整个广场,牢牢地封死了每一扇门。 一道道银光从某扇门里出现,迅速爬上链条,冲进那中央的链条线团之中,而后分裂成无数的银光,向其他的门扉爬去。锁链如同专为银光铺设的高速公路,上面来来往往的银光飞速疾驰着。 “链路?”周宇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正好,看我把你斩断!” 一座巨人。 范文欣脑海之中浮现出这样一个词汇。 在白光导致的短暂晕眩过后,出现在范文欣面前的是一处犹如地下遗迹般的四面封闭的广场。在广场的正中央,是一座巨人。 只能用座来形容的,庞大如山的巨人。 巨人的模样,是范文欣在这数学与现实交汇的世界中,第一次看到的,人形。巨大的机器人宛如用钢铁积木拼接而成,棱角分明,充满了科幻气息。 巨人的高度约有五米往上。它的手臂又粗又长,过了膝盖,宛如长臂猿的手臂;被钢铁覆盖住的腿却如同腰身一般宽大,完全不合人体的比例,倒是更像一座钢铁积木山。 巨人的腰腹同样由钢板层层覆盖,如同中世纪的重骑兵,保护的密不透风。范文欣很是怀疑这台巨人的设计师知不知道“散热”这个词。 “这是什么鬼……”范文欣仔细地观察那巨人。双手似乎是用于操作什么的,但考虑到巨人的庞大的体型,能够供他操作的机械恐怕得有十米;被重点保护的的腰腹看不到其中的奥妙,但范文欣猜测里面也许是整个巨人的主控模块——否则实在不用加上层层叠叠的钢板;粗壮的双腿负担着装甲与上半身手臂的重量,却显得游刃有余,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巨人能否行走。 “好吧,有腿了,果断是会走路的。” 一阵机械摩擦的噪音响起,在空旷的广场之中回荡。巨人发现了目标,海量的能量从它的腰腹部灌注到全身,放射出耀眼的银色光华。范文欣这才明白,被保护的不是巨人的核心,而是一块能源电池。 “看样子,你就是时间循环系统的‘电源’了。”范文欣对着巨人说道,“只要打爆你,其他的组件也就瘫痪了,是吧!” 感知着地下广场中的气流走向,范文欣分析环境:“封闭的地下广场,不变的空气总量,再加上连续的气流,你们真是给了我个好舞台啊。”她投掷出了一道旋风,“接招吧!” 第二十章 热寂 天上的乌云一阵响动,一道雷霆从天而降,直击李川宁和岳教授防御。一枚螺旋状的花纹阻挡住了雷击,而后消散成断裂的字母与符号。李川宁一抬手,又是一枚花纹在保护罩上浮现。 沙漏内部的表达式从沙漏之中转出,化作银光环绕着巨塔,时不时向李川宁和岳教授直冲过来。空间泛出一阵波纹,将银色的光芒冲击引导向身旁,溅起一片沙土。岳教授本人毫发无伤。 这样的攻防战,已经进行了二十余分钟。尽管沙漏具有绝对的力量与数量优势,但却还是无法攻破两人全力以赴搭建出的防御网。李川宁的分形护盾化解的攻击变成一团团弥散的银光,悄然散去;被岳教授扭曲空间偏折的攻击砸在地上,留下一地疮痍,两人的防御网将来自巨塔外壳的重重攻击坚定地挡住。 传送的白光再次闪烁,李川宁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一股力量便拽着他的后腰,拉着他飞速移动。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李川宁又回到了巨塔前。 “空间锚定的效果不错。”岳教授见李川宁成功回归,说道。 “这是要撑到什么时候去啊?”李川宁焦躁地说。 “不知道!” “那能不能找到柳晨他们在哪里?” “我正在找。这样,防御交给你,我专心找!” “好!”分形防护罩又变厚了一层,无数螺旋状的花纹手拉着手,构成又是一道半球形的防护罩在原先的护盾里出现,“您赶快!” 岳教授低下头,专心演算,防御任务则完全交给了李川宁。 又是一条带着火花的银光重击在李川宁的防护罩上,一朵分形之花凋零了。 “马上就好……范文欣的坐标数据管大用了……我看看……”岳教授飞速地计算着,眸子中映出急促。 “有了!”岳教授突然叫道。 “怎么样?”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哪里?” “就在沙漏里。” “什么?” “那沙漏是时间循环系统的外壳,里面有处理器、存储器、数据链路等等高斯说的那些东西——”一道闪电打断了岳教授,李川宁连忙补上缺口,几朵分形之花构成了一簇花丛,防御住各种外力攻击。 岳教授见防御布置好,便接着说:“在他们就在那‘机房’里,直接对上那些重要的构件了。” 来自散落在外的银色光点的冲击如同机关枪,不停息地撞击着李川宁的防护罩。李川宁一抬手,无数的锁链拉着圆形的分形图案在空气中出现。分形圆的边缘带着错综复杂的细节,犹如圆锯锯片,满是倒钩棱刺。李川宁指挥锁链来回甩动,带着圆锯四下扫荡,将团团围住李川宁保护罩的银色光点们荡开锯碎。 “那就去支援他们!” “不行,我传送不过去。他们在那个沙漏塔里面!” “什么!?” “那个沙漏塔是时空循环系统的外壳,只有先摧毁它我才能传送进里面!” “该死,那就先毁了它!” “不行,它的防御力太高!而且我们不能再打消耗战了,那沙漏有一整个世界的信息资源做后盾!” “我来!”顶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李川宁大吼一声,意识进入了数学的世界。 眼前的一切都犹如剪影画一般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或曲或直的轮廓线。李川宁观察着他们,寻找着能够为他所用的武器…… 在夹缝世界中,无数的银光瓢泼大雨一般轰炸着岳教授。失去了李川宁的防护罩,岳教授只有带着李川宁不间断地四下传送,闪躲着攻击。他的身后,来不及变向的雷击和撞击留下无数疮痍。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李川宁意识到了什么。他仔细地观察着空中的闪电和解析式。在他的眼中,每一颗银色光点都变成了图像,一个个碎片犹如流星雨,轰炸着地面,让大地也不禁颤抖。 “岳教授,我明白了!再给我两分钟,我就建起绝对防御!” 烈风划过魔方壁,却没有造成一点损伤,魔方仍慢悠悠地转着。 宋梓涵此时已满头大汗。她先后以光、气流等多种形式的攻击试探,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种种攻击对于一人高的魔方来说,没有半点威胁。 所幸,魔方似乎并没有反击的欲望。它只是静静地,从数据海洋之中检索出所需的信息,向小门输出;或者从小门那里接收银色的光华,将之整理编排后存储。 宋梓涵试着穿过小门,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仿佛那面石壁上根本没有门,只是一整块岩石。她敲了敲那扇“门”,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她只得退了回来。 宋梓涵很好奇如果把那魔方拆开会怎么样,却又担心受到会受到攻击。她注视着魔方,犹豫着。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担忧,宋梓涵走近了魔方,先是摸了摸魔方外壳。外壳很光滑,如同打磨过的金属,没有任何的突起,除了仍在旋转的魔方的一层。 宋梓涵又小心翼翼地弹了弹金属色泽的灰黑魔方。依然在缓慢旋转的魔方没有动静。她开始点数。 这个魔方共有十六层,每面二百五十六个格子。 “有意思。”宋梓涵摩挲着那魔方。如果把小门里的数据流遮断会怎么样?她的心中冒出了一个作死的想法。 试试吧。 宋梓涵在满目的0和1之中,锁定住了在小门之中川流不息的数据流。如同信息论的女皇,宋梓涵的能力对于信息流有绝对的统率力。她强行让信息流偏离原先的轨道,银白色的河流断流了。 在宋梓涵的身后,看不到的地方,灰黑的魔方开始泛红。 如果存储不了数据,存储器就没有用了。宋梓涵想道,手上不停,越来越多的数据流向侧边,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在半空中舞蹈。 灰黑色的魔方变成了红黑色的魔方。 “轰——” “呀啊啊!” 黑红色的魔方陡然炸裂,数据帝国崩溃了。 炸裂的魔方没有消失,四散的小方块如同一个个浮游炮台在空中飞舞,释放出一道道信息流,追踪轰炸着宋梓涵。 “呀——!”宋梓涵抱着头,满世界寻找掩体。然而,空旷的房间中,并没有能够掩护她的地方。宋梓涵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之中乱转。然而,数千余座微型炮台塞满了空间,宋梓涵无处可避。 “没办法了!”分子喷流启动,冷热的反差让周围无处不在空气变成宋梓涵的忠诚卫士,吹飞了她身边所有的小炮台。 紧接着,宋梓涵左手按在胸前,右手向前摊出,不多的光芒在女孩右手中汇集,令房间变得更加昏暗。似有似无的光芒,遵照着信息熵的指示,从小到大排列,在宋梓涵的手心构成一道美丽的彩虹。 摊出手指向魔方碎片最密集的地方,路径上的小方块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纷纷匆忙地避开。 “彩虹光!” 随着宋梓涵的叱喝,一道华丽的虹光炮在她的手中浮现,直指向尚未来得及躲开的魔方碎片。宋梓涵手腕一翻,光束炮划过美丽致命的弧线,在房间里扫过一个扇形,无数的漫天飞舞的小方块在炽烈华丽的光束中熔毁。 喘着气,宋梓涵却发现自己的攻击并没有多少战果,魔方碎片依然铺天盖地,充满了房间。刚刚被自己的气流吹飞的碎片再度飘起,围绕着自己射出银光。 宋梓涵再次被逼入险境。 又是一道彩虹光,然而这一次,却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早在聚能时,魔方碎片便及时散开,避免了被毁灭性的光炮波及。一炮下去,只有不足十个的小方块被击毁。 反观对方,无数的碎片织出密不透风的弹幕网络,即使宋梓涵利用操纵信息的能力反复干扰,身上仍不免多处被魔方碎片发出的信息流弹幕擦伤。宋梓涵陷入劣势。 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银光弹幕,该怎么办? “我不能倒在这里!”宋梓涵给自己打气。 但是,敌人太多了,魔方碎片们并非点状或者直线状分布,而是干脆铺满了整个空间。宋梓涵的两招大范围攻击“飓风”和“彩虹光”,一个威力不足,一个已被摸清。自己消耗大量体力精力作出的攻击对于对方来说,只是抛下十几个甚至是几个碎片的残骸而已。自己已经束手无策。 我需要力量。 我需要一击便能摧垮所有魔方碎片的力量! 然而,这力量在哪里? 又是一次在身边炸开的暴风,将靠近的碎片小方块震落地面。一阵摇摆,那些碎片升空,再度向宋梓涵聚拢过来。 宋梓涵清楚自己已经快到极限,已经没有精力在用出“彩虹光”了,连“飓风”都勉勉强强。原本清晰的信息个格点现在模糊一片。神经已经麻木,身上明明有无数道的擦伤,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宋梓涵缩入角落,消极防御,不知能撑多久。 没来由地,宋梓涵的头脑中浮现出这样一个问句。 熵是什么? 没来由地,宋梓涵的头脑中浮现出这样一个问句。 “没有那个美国精力想问题了。”理智告诉宋梓涵,“战斗要紧。” “这个问题很重要。”直觉却表达着完全相反的意见,“快想啊。” 宋梓涵纠结着,思考着。 是什么时候,自己了解了它,接受了它,乃至让它成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的呢? 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是在初遇李川宁的时候,那是自己第一次被人称作“天才”。尽管不会表达,但自己的心中还是喜滋滋的,从而信赖了李川宁。经过了这么多事,两人有过争吵,有过合作,有过快乐,那份信赖却从未改变。熵这个概念,也是此时在自己脑中扎下的根。 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定义是在《信息论》这本书上。自己第一次接触到“高等数学”,却并没有感觉违和,而是仿佛理所当然,好像所谓的“信息”就该是这幅模样,确定度就应该与混乱相关联。那些先贤们总结出的理论,指明了自己前进的方向。信息熵,指的是一条信息的模糊程度。 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熵的力量,是在目睹三车追尾的时候。那改变了全世界,灭绝所有生命,让一切归于混沌与虚无的力量至今都难以忘怀。自己终于见识到,一个看似普通的概念,究竟能够有多恐怖。而现如今,掌握着那力量的,却是自己。 第一次完整地梳理熵的概念,是在柳晨和范文欣的“威逼”下,自己在题海中畅游的那一周。看似无用功的刷题工作帮自己巩固了基础,对于熵这一概念也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最重要的是层出不穷的各种题型,指明了“熵”的各种应用,让自己清晰地看到了对于普通人,熵意味着什么。 熵——事物的混乱程度、信息的模糊程度,事物永远只能“更混乱”,信息永远只能“更清晰”,相似却又相反的概念在某处统一,那地方就是…… 面前,无数的信息流从各个方向围攻向自己,如果没有挡住,大概就退场了吧。 我不能让与川宁哥的回忆消失! 也许,转机就在这里…… 如果这力量趋于极致…… 万事万物被清楚地描述…… 万事万物皆归于混沌…… “趋于……无限大……熵增!” 突然之间,世界仿佛寂静了。 所有事物都被转化为0与1的排列组合,整个世界变得规整,秩序之光照亮了一切。 突然,一道红光照亮了小室,曾经让宋梓涵恐惧得难眠的灾难景象如今却被她亲手化为现实。气流呼啸着,光线颤抖着,岩石沸腾着……温度不断地升高。小小的房间,宛如地狱。 温度还在升高。 突然,仿佛超过了某个界限,一切都静了下来。 一切。 小室里,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光,没有了热,没有了运动,没有了物质与能量,没有了任何“存在”的痕迹,宛若黑暗的虚空。 只剩下宋梓涵。 和被强行拔至最大值的熵。 无限的混乱,最大的无序。一切都归于绝对的静寂,在绝对零度之中迎来永恒的黑夜。 热寂。 23日3时30分,柳晨一行人突入“夹缝世界”1小时后,时空循环存储器,被宋梓涵一击完全摧毁,确认无应答。 “呀!我的衣服都烧掉啦!怎么这样!”捂着身上三点的少女蹲着身子,惊叫道。 第二十一章 光、生命、风 “啧,真多”柳晨抱怨道。在她的身边,破碎的沙漏碎片散落一地。 攻破了“课题”,柳晨对于银色光辉的操纵能力更上一层楼,那些只属于数学世界的逻辑力量在她手上具象化,成为切实的武器。银光化作一记记锤击,一丛丛刀光,一道道剑影,将柳晨身边的无数沙漏破坏粉碎。 没有意义。 并不是攻击没有奏效——事实上,攻击造成的战果比柳晨预想的还要好,她的攻击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但即使摧毁了沙漏,沙漏中的细沙仍在地面蠢动震颤,一如在沙漏之中。 银色细沙依然在做着计算。 只是从原先的并行计算变成了串行计算。 10个计算力为1的沙漏变成了1个计算力为10的沙堆。 “这是怎么回事!”尽管不断的攻击,整个运算系统却依然维持着原有的功能,有时竟隐隐超越了从前:对于某些大型计算任务,串行计算的效率并不比并行计算低,甚至犹有过之。 柳晨的目光移向了地面泛着银光的沙堆。 巨锤垂地,刀锋横前,剑刃出鞘! 疾风骤雨般的攻击落在地面上,将坚硬的石板打出丝丝裂痕。若是李川宁在此,定会惊叹,原本被划入“无战力”一组的柳晨竟以一人之力,制造出宛若轰炸的攻击效果! 没有意义。 对于地面的细沙,物理性的攻击完全没有意义。同时具有截然相反的两个特性的“固态流体”,既能够变得岩石般坚硬,也能够化为流水般柔和。任何形式的物理攻击对它们都完全没有意义。 柳晨无奈,只得止住了攻击,望着地面勤勤恳恳摇晃计算的银色光尘发呆。 她有点理解了为什么这个明明是整个时间循环系统最重要的部分,却毫不设防:它根本无惧任何攻击。无论是如何厉害的打击,都只能摧毁沙漏,而无法毁灭细沙,由细沙支撑的计算体系根本无懈可击。 可是,这是高斯先生特别说明必须摧毁的部件之一啊。 其他人怎么样了?希望他们一切顺利吧。面对着令自己束手无策的困局,柳晨的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天生爱管闲事的她总是放心不下其他人的安危,即使是自己也面临着困难。 宋梓涵那丫头看似柔弱,实则坚强;但现在就让她独当一面还是太勉强了吧,作为第一个被传送分开的队员,自己对她还是放心不下; 岳教授年纪最大,做事最可靠,能力又强,再加上不会被那传送影响,应该成为队伍的中坚领导吧; 平日里散漫的李川宁实际上却是个相当有责任感的人,他的战斗经验丰富,无论在哪里都应该问题不大。如果说这个队伍之中自己最信任的人是谁,那多半就是他了吧; 周宇轩很黏自己,能力说强不强,说弱不弱,自保有余而进攻不足;自己虽不担心他,却也不是完全放心——毕竟,那孩子有时候爱做糊涂事……; 范文欣这姑娘是柳晨最放心的,那妮子的分析能力甚至比岳教授还要强,做事谨慎周密;偶尔语出惊人,却总是深思熟虑过后。让她独当一面,柳晨甚至想为她的敌人默哀。 …… 思考着,柳晨的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呐,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呢。 自己信任着,依靠着,陪伴着的大家。 自己也要加油了。 自己的力量弱小,又如何? 面前的困局难解,又如何? 我,还有可以信任的大家啊! 我没有能力摧毁那些银色的细沙,也不需要摧毁他们!只要为大家拖出足够的时间,破坏掉其他的组件,就足够了! “我,不是一个人啊!” 银色的光环闪烁,纯粹的逻辑力量涌现,却不带有任何杀意。柳晨身上,银光升腾,如同要凝华一般聚集,从稀薄的“光雾”变成粘稠如实质的“光液”,再变成与地上细沙类似的“光尘”。 终于,进化抵达了终点。“光尘”继续聚拢,无形的力量将它们压缩在一起,最终成为了银黑色的结晶。 那曾只属于雷洁的,否定一切逻辑体系的,不完备性原理的结晶。 银黑色的结晶散出淡淡地光辉,笼罩住地上一片蠢动的银色光尘。即使再不甘,细沙还是逐渐停止了运动。失去了最基本假设的算术体系无法完成哪怕简单如1+1这样的简单运算。 精致,巧妙的算术体系? 不过是镜花水月! 无论何种攻击都无法破坏的计算系统停机了。 “成功了!”柳晨兴奋地叫出声。她一边维持着暗银色结晶的存在,一边继续凝聚着的银光,化作更多晶体,干扰计算系统。 不知过了多久,柳晨累的满头大汗,视野也被汗珠遮挡,变得模糊不清。地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细沙被暗辉覆盖,失去了运算能力。 “加油……”柳晨给自己鼓劲。两个太阳穴酸胀不已,她揉了揉,轻咬下自己的舌尖,继续着干扰…… 终于,整个庞大的沙漏阵都被暗辉覆盖,仿佛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这房间之中。小门里送来的信息流由于计算系统的堵塞,淤积在门前,动弹不得。 23日4时,柳晨一行人突入“夹缝世界”1小时20分后,时空循环中央处理阵列,被柳晨彻底瘫痪,确认无应答。 “大家,要加油哦……”在脱力晕倒前,柳晨轻声说。 又是一次无功的突进,周宇轩仍被困在遍布铁链的大厅里。 铁链如同蜘蛛网般,复杂而又坚固,周宇轩的各种攻击均无法击断哪怕一根锁链。在他身后,他来时的门与矮墙已经被一条条蜿蜒的锁链堵死。 “这链子到底是什么鬼?”望着面前的锁链和在其中运动的银光,周宇轩疑惑地自言自语,“好像跟柳晨姐的能力很像哎。” 无生命的锁链和内里的银光当然不会搭理他,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见状,周宇轩再度发起了不会有结果的攻击。 睁大眼睛,周宇轩眼中的世界变成了无数不连续的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填塞着空气与光。细胞自动机的算法启动,气流与光线的变化规律在周宇轩的眼中变得清晰,借由完整的算法体系,他推断得出每一秒钟整个环境的状态,如同无数连在一起的快照,不连续的图景却显现出连续的规律。 伸出手拨动一个格子,整个图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动了起来。按照某种隐秘的规则,格子之中的“细胞”根据邻居的数量,变得明暗不定,交替闪烁着,将空旷的广场照出诡秘的氛围;那是光根据算法得出的有或无的结果。空气也在常态与压缩态之中交替变化着,发出阵阵爆鸣,如同千万道闷雷在广场之中回荡。爆鸣遍布整个大厅,震动着所有的铁链。然而即使被气爆直击,铁链也不过是晃悠几下,依然传递着象征着信息流动的银光。 再一次无功而返,周宇轩开始犹豫着,要不要使出自己的绝招。 以生命力为代价的绝招。 忽然,周宇轩左手边,一堵被锁链封死的门里传来一阵热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大厅涌来。热浪的温度不知有多高,竟将封锁那扇门的铁链熔断,在空气密度差的影响下,恍惚了景物。 周宇轩连忙做好战斗准备,他蹲下身,同时握紧双拳。脑海中构建出一个个模型,分析着那道恐怖的热浪。 随着他的动作,那扇门附近的空气被不明的巨力强行排开,如同一位巨人用力地撕开空气,在门前构出一道真空带,将热浪封锁在门里。 急急忙忙地做完了一切,周宇轩长舒一口气。开玩笑,周宇轩可不想用自己的身体体验烧红那锁链的温度是有多高。 然而这高温没持续多久,就突然下降,原本透出微光的门里也变得一片漆黑,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看不见底。 那门对面的黑暗真的在吞噬一切,声音、光、信息……一切事物都在那漆黑之中归于虚无,如同寂静的长夜,没有任何事物留下了痕迹。连周宇轩用以维持真空的数学能量与靠的过近的锁链都消失在漫漫黑暗之中。 比起这寂静的恐怖的黑暗,周宇轩宁愿面对刚刚炽热的气浪——至少后者可以阻挡,而前者,则正在吞噬一切。 终于,那黑暗消失了。周宇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仰起头,目光锁定在那扇门上。造型如同印刷电路板的门与墙消失了,只剩下一团残余的漆黑,笼罩在门扉原来的地方,阻碍住一切试图观察门后景象的视线。 那里原本错综复杂的锁链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锁链仿佛感受到了威胁,纷纷绕开那朵黑暗,另择它路。周宇轩严重怀疑那是人为操纵的结果。 “这是什么情况……”周宇轩不自觉地出声。疑惑和些微的恐惧弥散在他的心间。如果那黑暗是在自己身边爆发,自己绝无幸存的可能,除非用出透支生命的那一招…… 剩余的锁链仍盘踞在大厅里,除了那黑暗的禁区。 周宇轩依然无法通过。他索性坐在地上,开始思索。身旁,则是如同地下蚁穴般交错着的锁链网。失去了一部分空间,锁链的密度更高了。 既然自己是被传送进了迷宫,最后来到了这么一个安置着链路的大厅里,那么别人恐怕也和自己一样。周宇轩想着。也许他们面对着的是时间循环系统的其它构件。 自己这边的是系统的链路,那三个房间很有可能分布着存储器、处理器和能量池。链路的功能是在三个主要构件之间传递信息和能量,周宇轩想起了高斯说的话。如果破坏掉它,柳晨姐他们所面对的,也许就是失去供能和信息的构件吧。 哪怕只是为了自己尊敬着、爱慕着的柳晨姐,该怎么做,也是很清楚的吧。 自己以生命力为代价的攻击。 召唤烈风划开手臂,血珠登时溢出。被划破的手臂生疼,周宇轩却不在乎。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算法上。 那一日,自己表演了让随手拿来的绿豆增殖的把戏,不过是自己真正力量的百分之一。 几颗血珠滴在锁链上。看似随意的散落,却是在周宇轩精密思考后的确定的最优分布——能够让生命的某个特点最大化的结果。 生命游戏算法启动。 肉眼可见的,那些血珠开始分裂,汇合,总量越来越多。很快,一条锁链上便排满了属于周宇轩的鲜红。 如同瘟疫一般,越来越多的锁链上沾染了血珠。无欲无情的机械算法引导着血珠在错综复杂的锁链网之间繁衍生息,如同活物般。血珠的生命力越来越旺盛,它的族群遍布整个锁链网络,甚至侵入了最中心的锁链。毁灭性繁殖的血珠堵塞了每一条锁链,来自四面八方的银光统统被血珠困在锁链上,寸步难行。 生命游戏,是属于一切生命的传奇。 既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仅仅象征着生命族群的某一项特点,令生命成为生命的特点。 繁殖。 只要没有阻碍,一件事物将随着生命游戏的进行永无止境地繁殖。 无尽繁殖的血珠最终战胜了锁链的“原住民”。原本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锁链变成了鲜红色,再也没有银色的信息流能够通过了。 锁链网下,周宇轩微张着嘴,瘫倒在地。 每一枚血珠,都抽取自他的身体。 “柳晨姐……我帮到你了吧……”失血1500毫升,濒临昏迷的周宇轩喃喃地说。 23日4时,柳晨一行人突入“夹缝世界”1小时20分后,时空循环数据能源链路,被周宇轩彻底瘫痪,确认无应答。 “轰——”充能完毕的巨人将一记重拳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入侵者范文欣的身上,拳头带动的气流化作强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右臂,又是右臂攻击,那机器人是右撇子吗?”范文欣嘴里嘀咕着。 与最开始猜测的不同,那座笨重的,宛如金属积木山一样的巨人竟是贴身战的类型。它做出与体型不符的灵巧动作,连续击出毁灭性的重拳,逼得范文欣左支右绌。 “又是右拳……”依靠体型小巧的优势避开从天而降的铁拳,却因体力不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范文欣继续着分析,“他的目标打击点总是我的头左侧诶,这点可以利用……” 长时间的闪避耗费了范文欣太多的体力,她喘着粗气,额头上尽是晶莹的汗珠。 下一刻,不知是不是体力原因,范文欣停止了闪避。 似乎没有太高智商的巨人见入侵者停止了闪避,开始了行动。他的粗壮的双足作为支撑不动,腰身扭过九十度,面向身处它正左侧的范文欣。 “右拳,打击目标是我的左太阳穴……就是这里!对径点,开!” 下一刻,重拳降临! 范文欣血溅五步,被重重击飞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志在必得的一击击中了目标,却如同落空一样 什么也没有发生。 “果然……”毫发无伤的范文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嘀咕着,“对径点管用……攻破了‘课题’,我对于不动点定理的理解更深了……” 只是地面的石板上上出现了一圈如同被巨锤砸中产生了裂痕。 巨人并没有奇怪为什么范文欣没有倒下,也许它并没有这项功能——作为卫士,懂得打倒入侵者,直到自己被打倒为止就足够了。 又是一拳。 范文欣后撤一步。来自拳头的巨力被她以对径点转移至脚下,空若无物的身体将攻击的劲力卸得一干二净,她后撤脚下的地面一阵崩裂。 “没用的,停手吧。” 忠诚的卫士不懂得投降。 一拳。 在拳头奔袭而来的时候,范文欣就看到在巨人手臂钢板的接缝处有电火花噼噼啪啪地闪烁着。即使是再强大的卸力技巧也无法卸去这带电的一拳。 “带电?该死!”范文欣惊叫道。由于托大,她已经失去了闪避这一击的最佳时机,只有直面着无法被卸掉的一拳。 然而范文欣使用的真的是卸力的技巧吗? 位于脚下的对径点缓慢地在她的身体上飘移着,很快便移至她的左手上。 左手掌,立直,伸出。正迎向那充盈着电能的一拳! “轰——” 一声巨响过后,范文欣依然站立在原先的地方,只是痉挛颤抖的左手臂显示出刚刚的一击对她切实造成了伤害。 那巨人同样不好过,如同被自己的一拳击中一样,它的右臂装甲凹陷下一大块,上面电火花直冒,显然短时间内是不能再用了。 抱着仍在发抖的左手,范文欣迅速后撤,到达了一个角落。 真是的,我居然把战略目标忘记了……范文欣对于自己的迟钝一阵懊恼,只要破坏掉能源池就可以啦,用不着跟它缠斗。 “大个子,看过来!” 暗暗地开始不动点的的演算,整个大厅之中的气流走向在范文欣的脑海之中变得明晰。 封闭的空间,连续的气流,不变的总量。 “接招吧,傻大个!”范文欣大声喊了出来,一道飞速内旋的气流长枪直击巨人。 气流枪撞击在钢板上,却没有消散不见,而是继续旋转,钻着钢板。 钢板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凹痕,巨人视若无物。 “不够?那就多一点!”范文欣回忆着自己登上数学王座的一晚。那时,自己仿佛进入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玄妙境界,整个世界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相互作用着的函数,而自己,则是这函数的唯一不动点,静静地观察万物兴衰更迭…… 十余气流枪静静地悬在范文欣的身旁,如同冷静的观察者,任何微小的破绽都瞒不过它们的监视……在整个房间平静的空气环境中,这些暴躁的猎杀者相当扎眼——如果把整个房间里的空气看作一个函数,那么这些气流枪,就是函数的不动点。无论发生什么,它们都将永远旋转,钻击不动点的女王的敌人。 机械巨人一个转身,想要正面面对范文欣。 所有的气流枪当即飚射而出,扎在巨人的关节上,引得数吨重的巨人一阵摇晃。 就在巨人膝盖骨的球状关节微微扭动,想要找回平衡的时候,范文欣动了。 “在这小队里,我并不是最强的;” 论数学实力,岳教授远超自己; “不是经验最丰富的;” 李川宁几乎参与了论坛开始后的每一场大战; “不是最有人缘的;” 柳晨的人格魅力之强,连自己都要拜服; “但是!” 巨人的摆动停止了。 “我是最冷静的观察者,最周密的策划者!” 尽管语调激昂,范文欣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冷静。那全世界合一,只有自己超然物外的玄妙感觉再次袭来,她抬起右手,整个空间内的所有空气都跟着上升,随着范文欣的玉手运动着,改变着特征式…… “这里的所有空气,都是不动的函数,y=x!” 真空。 整个房间近千立方米的空气被瞬间压缩到不足十立方米的空间,却出人意料地稳定地静止在房间的中央,没有被周围真空的巨大负压吸碎。 范文欣还保持着张着嘴的姿势。除去中央随时都要炸裂的气团,房间里唯一的氧源就是环绕在她身边的些微空气,它们同样在不动点的力量影响下稳定着为不动点女王提供氧气。 巨人似乎很疑惑,不会呼吸的它并没有感受到异样,但它的对手却是一副严阵以待的神色。真空的巨大负压对于身披重甲的他来说也还可以忍受。 先攻击吧,干掉入侵者,一切就结束了。 巨人踏出一步。 距致密的气团只剩一步之遥。 范文欣解除了维持气团稳定的不动点力量。 无声的爆炸。 没有空气,自然没有声音能够传达。 巨人在毁灭性的爆炸中解体了,零件四散。 它被完全地炸成了碎片,厚厚的装甲成为了巨大压力差下毁灭它的帮凶,巨大的受力面积使它受到的压强更大,它粉身碎骨。 23日4时10分,柳晨一行人突入“夹缝世界”1小时30分后,时空循环能源池,被范文欣摧毁,无修复可能,确认无应答。 “搞定。”恢复了空气的房间里,回荡着范文欣清脆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终结与尾声 巨塔沙漏前。 由算式组成的乌云依旧遮天蔽日,向下方的两人释放者雷电。 李川宁还在紧锣密鼓地计算着什么,现在的防御完全依靠岳教授。 “你还要多久啊!”拉着李川宁传送躲开一道银光如流星般的冲击,岳教授问道。 “马上!”李川宁头也不抬,依然在观察着他的分形图案。 “你都几个马上了!?”嘴上抱怨着,岳教授手上不停,扭曲的空间将一道雷击偏折。 “真的马上!那闪电是一种分形,我马上就能夺到控制权了!” “快点,我要撑不住了。”又躲开一道雷击,岳教授催促。 “……带状闪电的分叉……好了!”李川宁兴奋地宣布,“我解析完了!” “那就来帮忙!” 一个工工整整的圆如同波纹般从李川宁脚下散开,支出一个领域,李川宁满意地看着他的作品:“这才叫终极的避雷针。” 一道雷击直轰向两人,岳教授见李川宁没有躲闪的意思,连忙为他加持了空间偏折:“你不要命啦!?” 就在这时,雷击忽然止住了。电光拐过一个弧度,直击地面上的圆,发出耀眼的闪光。 “一切进来的叉状分形,都会被迭代成圆。喏,闪电进不来了。” 愣了愣,岳教授说:“……有你的!不过那些银色光弹你打算怎么办?” “闪啊——!”李川宁拉着岳教授向左一个滑步,堪堪避开了一道直扑岳教授面门的银光。 “你要是不行,那就交给我吧。”岳教授中气十足地说。扭曲的空间逐渐变大,连光线都一同扭曲、偏折,岳教授的身影在李川宁的眼中一分为二。 “按照相对论的说法,这是引力透镜,能够偏折出两个镜像。” “两个都是镜像?”正在犹豫那个是真身的李川宁一愣,“那您在哪里?” “中间。”岳教授的声音从两个镜像中间传来,“我也给你加持一个。” 被扭曲的空间框住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哈哈镜之中的影像。李川宁心想。 两人继续在来自天顶乌云疾风骤雨的攻击中支撑着,不过少了即时打击的雷击,两人只需要避开恰好袭向镜像之间空隙的攻击即可。摸清了节奏,两人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不知道宋梓涵他们怎么样了。”李川宁看着满天银色流星般的弹幕,说。 “哎,可惜他们在那沙漏塔里,我没有办法进去……不对,等等,那些子空间是线性的,我有机会!”岳教授望着巨塔沙漏,随口感叹道,然后突然醒悟,急忙开始计算。 听不懂岳教授的专业词汇,李川宁简单粗暴地理解成“我有办法”。他问道:“您能把他们救出来,是吧。” “理论上是这样,我需要把向量空间在四维推广……” 李川宁继续打断道:“那好,防御就交给我,您专心做事,好吧?” “嗯。”岳教授随口答了一句,然后继续思索着空间与维度的问题。 天空中,银黑色的乌云仿佛发现了它的攻击不再奏效。它开始逐渐下沉,带来巨大的压迫力。 “这是要干什么?”李川宁在心里犯着嘀咕。随着乌云的下沉,雷击和银色光点的射击也逐渐变稀疏。 凑近来看,李川宁这才发现,原来组成灰黑色乌云的,真的是无数的细沙。暗色的细沙轻若无物,凝集在一起,组成了阴沉沉的云朵。 “这要搞什么?”李川宁下意识地往岳教授那里看了一眼。 “……又是一个不对称的空间……”岳教授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云朵继续下沉,逐渐笼罩住了两人。李川宁仓促地画出螺旋线,构成一道半球形防护罩,阻挡住银黑色沙尘的进犯。 沙尘无风自动,一发发银色光弹撞击着李川宁的保护罩。更远处,沙尘汇成旋涡,如同龙卷风柱一般来势汹汹。李川宁见状,急忙问:“岳教授,您什么时候好啊?” “再给我十五分钟……十分钟!十分钟就够!” “好!”李川宁咬了咬牙。 沙尘暴还在继续,飞卷的沙束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李川宁的防护罩。每一次切割,都引得支撑整个防护罩结构的螺线一阵闪烁,仿佛随时要土崩瓦解一般。 李川宁看在眼里,却没有什么办法。他的精力早在之前近一个小时的攻防战时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根本无余力加固防御。岳教授还在想办法救被困在沙漏塔里的众人出来。李川宁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他们有没有成功破坏构件,都先撤退,这一次摸底已经够成功的了,不需要死磕到底。 沙尘龙卷风已经靠近了,那泛着星星点点的银光的如同钻尘般的旋风袭来,美得让人窒息,那是一件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尽管在战斗中,李川宁还是恍惚了一下。他连忙收敛心神,提防着那艺术品之中暗藏的杀机。 “再给我五分钟!” “好!” 沙尘暴中的龙卷风犹如拥有智慧,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合击李川宁。 一道龙卷风已经近在咫尺 一次猛烈的撞击,将不大的防护罩震得摇摇欲坠。沙尘旋风的力量如此庞大,一击就削去了数条李川宁赖以维持防护罩的螺旋线,将之变成了一团没有骨架的分形图案,防御能力大幅下降。 “岳教授,准备传送吧。我要顶不住了!” “马上就好!” 突然,沙漏巨塔闪出一道明亮的光,几个呼吸间,又变得一片漆黑。即使隔着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李川宁也清晰地看到巨塔的变化。 沙尘暴变弱了。 “怎么回事,您做了什么?”李川宁问岳教授。 “不是我!”专心致志演算的岳教授也抬起了头,“你还能撑多久?” “我没问题,再等一个小时都行!”李川宁信心十足地说。失去了锋芒,威势变小的沙尘暴已经无法给他带来困扰,他抓住机会,数十道螺旋线从他手心里卷出,加固防护罩。 令人忌惮的沙尘龙卷没有再出现,原先气势汹汹扑来的也渐渐消散;只有偶尔略过的灰黑色沙束还在切割着防护罩,不过它们连一丝涟漪都未溅起,便被防护罩弹开。李川宁游刃有余地维持着防御。 “好了!我找到他们了!”几分钟后,岳教授突然叫道,“我现在给他们开传送门!李川宁你支持得住吗?” “没问题。” 一道银光从岳教授手中飞出,在空中划过,激起阵阵半透明的空间涟漪。 由同心圆构成的的涟漪开始向圆心扭曲,伸出无数棱角,变成一个漩涡。透过漩涡中心,李川宁看到了无数的沙漏。 “这是哪里?”李川宁问道。 “不知道。”岳教授回答说,“我只知道柳晨的坐标在这里。” “那快救她出来啊!” 在战场另一侧,巨大的沙漏一阵摇晃。沙漏上一直明亮得耀眼的银色光点开始忽明忽暗。与此同时,一阵低沉的呜呜声姗姗来迟,昭示着沙漏内里的不同寻常的状况。 “又什么情况?”李川宁问道。 “不知道……我看看……”岳教授回答说,“是范文欣!刚刚摇晃的地方是范文欣的坐标!” “那她——小心!”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李川宁连忙拉着岳教授躲开。 白光的袭击目标不是他们。 那扇旋涡般扭曲着的传送门被白光笼罩。待到光华消散,传送门不见了踪影。 “那道白光是另一种流形,会严重干扰我的传送门!” “岳教授,您还能再开一扇门吗?” “能是能,但是那沙漏会再次把它毁掉的。” “又绕回原点了,看来还是得摧毁这个沙漏才行啊……”李川宁上下打量着巨塔样的沙漏。沙漏原本庄严肃穆的形象已经变得模糊,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变黑,宛如经历了烟熏火燎,整个巨塔仿佛虚弱的病人。 “你有办法吗?岳教授问。” “我尽力。”李川宁思考着,“现在这个沙漏是前所未有得虚弱,我说不定能够摧毁它。只是里面的人怎么办?” “你伤不着他们,他们在线性子空间里面,和外界的唯一联系是几组关系式——现在在我手里。你是伤不着他们的。” “公式在您手里?” “对的。我现在随时都可以连接到他们所在的空间,但是那沙漏在干扰我,我没法开门!” “总之”李川宁没有浪费太多精力思考,事实上他也浪费不起:经历了一个小时的鏖战,他的体力精力都已经濒临极限。他揉着发烫的太阳穴,说,“破坏掉沙漏,您开门,他们回来,咱们回家,是这样吧?” “理论上是这样,但——” “好!”李川宁没有理会岳教授的疑问。他启动了分形视觉,世界再次变成剪影画,只剩下轮廓和黑白二色图形。 以及精致华丽,装饰着无数弯曲花纹的王座。 分形几何的王座。 “啊——”李川宁缓缓地踏上了王座,他眼中的万物渐渐染上了颜色,变成肉眼可见的世界,却依然保持着分形的特征。 “万物皆是分形啊……”强忍着疲倦以及疲倦导致的反胃感,李川宁感慨道。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巨大的沙漏矗立在无数的剪影画之间。 为了我的伙伴,你必须消失。 在心里许下必胜的誓言,李川宁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已经状如垂暮的沙漏塔。沙漏还在向外释放着银黑色的细沙,但李川宁却看到沙漏的几何结构已经遭到了破坏,甚至有一块干脆消失了,变成了一团黑雾;曾经充盈着的信息流与能量流大多断流,只有少数几条支流还支撑着;沙漏之中的细沙从亮银色变成了暗银色,仿佛被某种力量牢牢地压制。 然而,尽管功能已经被严重破坏,但巨大的沙漏仍然不好对付,它巨大的体型就是最好的防御,再加上尽管缓慢但仍在飞舞的银沙,构成一道坚固的防御。 对此,李川宁只是轻轻抬起右手。 整个世界颤动了。 “来看看我的必杀技吧,‘世界拼图’!” 随着李川宁中二的宣言,整个世界破碎了。 象征着周边景物的剪影画变成了形状各异的碎片。三角形、矩形、半圆形、梯形、筝形……它们无风自动,如同风吹灰烬一般漫天飞舞。 “现在,填满它。”李川宁命令道。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碎片如同乘着风一般飞向了巨塔,贴在了它的表面,仿佛在完成一幅立体的拼图。 巨塔很大,不是几千几万的小碎片能够填满的。 但是,如果小碎片的数量不是几千几万呢? 如果是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乃至几亿,几十亿呢? 整个世界都化作了碎片,巨大的沙漏塔虽大,确实相对人类而言。面对来自整个世界的碎片,巨塔也不过如此。 李川宁死死地盯着巨塔,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一件事物。 巨大的沙漏不甘地派遣出无数的银色光点,却在离开沙漏的一刹那变得漆黑,成为了飞蛾扑火般涌向巨塔的碎片的一部分。 白光闪现,李川宁清楚地看到那其中扭曲空间的旋涡:那就是岳教授说的“另一种流形”。 白光笼罩在碎片上,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扭曲的旋涡在分形的力量面前被抽象化,只剩下轮廓线与一条条螺旋形。图形破碎,变成黑色的碎片拥向巨塔。 “不用挣扎了,你可以玩弄这个世界,世界也同样可以反抗你。”李川宁对这沙漏塔轻轻地说。 无论如何不甘心,以巨塔为图案的三维拼图最终完成了。巨塔表面贴满了漆黑的碎片,如同放入模具的沙漏。黑色的精灵们紧紧地包围住了分形之王的敌人。 “拼图完成了。” 李川宁握紧了张开的手。 漆黑的模具破碎了。 沙漏塔破碎了。 消失了。 “小李!干得漂亮!”岳教授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李川宁的双眼充血,几乎看不清岳教授的面庞。 “搞定了吗……”李川宁虚弱地问 “真有你的!那座塔塌了!我现在就开启传送门!” “是吗……那太好了……”李川宁眼看着传送门打开,宋梓涵发出尖叫;柳晨将雄性生物轰到远处,挡住不明所以的岳教授的视线;范文欣将外套脱下,披在宋梓涵身上,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周宇轩则趴在柳晨肩膀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因为疲惫失去意识前,由于之前的银光冲击和沙暴遍体鳞伤的李川宁最后低估道:“终于能……回家了……” 从昏昏沉沉之中醒来,李川宁发现自己躺在了家里。自己还穿着便服,身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精神还带着深深的疲惫。 李川宁无言地站起身,下床。 顺手掏出手机看时间。 24日8点33分。 自己睡了一整天啊。 迷迷糊糊地走到自己家的门庭前,记忆之中地满地狼藉不见了,自己家的门厅依然完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试着睁开分形视角,却没有成功。李川宁的眼中仍然是正常的世界。他扫视四周,试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自己的房间一切正常。 自己的超能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如它莫名其妙地出现。那数学论坛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略一思索,李川宁开始翻找着自己的口袋。自己的邀请函就在那里,如果…… 没有如果,邀请函不见了。 李川宁叹了口气,离开了自己的家。 大街上,满是睡眼惺忪赶着上班的人群。对许多人来说,周一是个没精打采的日子。 无目标地漫步在大街上,李川宁慢慢地回忆一切: ——在自己家门前遭遇偷袭时的混乱,那是一切的开始; ——在旅馆里和宋梓涵相处的摩擦与快乐,自己对于那小妮子的喜爱; ——觉醒超能力,发现时间循环时的诧异、惊喜与恐惧; ——与周宇轩和柳晨的相遇,两人的热情; ——为了宋梓涵的安全,战胜陈锐和雷洁; ——在医院认识新朋友,宋梓涵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和大家一起相处,讨论数学论坛和主办人; ——与偏执的何一凡的激战; 以及,在高斯前辈的指引下,彻底崩灭时间循环的最终一战。 那之后,大家还好吗?李川宁不知道。 无意识地漫步着,李川宁最终走到了一条购物街上。依稀记得,自己曾在这里买了几件衣服送给宋梓涵。不过,随着时间的重置,那些衣服都消失了。 她现在怎么样,回家了吗? 李川宁继续在街上闲逛。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忽然想起在那循环的日子里,这里曾发生三车追尾的事故。 那已经是“前天”的事了。 在时间循环里,自己和大家相处了多少日子呢?大概有一个多月吧。 李川宁继续走着,右手边,就是柳晨的出租房。他犹豫了。不知为何,自己不太想见到柳晨,不太想见到大家。李川宁觉得这大概就是一种近乡怯情吧。 如果大家失忆了自己该怎么办?如果大家都在,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只有柳晨在,自己又该说些什么?李川宁开始胡思乱想。 最终,他登上了楼梯,敲响了柳晨的家门。 没有人回答。 李川宁很是庆幸,至少这样,他可以安慰自己柳晨出去了。 或者,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边闲逛,一边胡思乱想,李川宁最后回到了自己的家。 迈上楼梯,李川宁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在自己家门前,一个穿着天蓝色上衣和深色短裤的身影映入眼帘。 “川宁哥,是我。”熟悉的女孩用熟悉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