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月重生》 楔子 仲春,上将军府,后花园。 满园桃花灿烂,芳菲鼎盛,池边一株花树下,一名紫衣紫裙的少女正仰头望着矮枝上的花串。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身段玲珑有致,粉雕玉琢的脸蛋上嵌有一双鸦黑杏眸,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开启。看了半晌,她踮起脚尖抬手去够那条花枝。 半眯水眸,努力伸长胳膊,纤指在枝条最矮的一蓬花下晃啊晃。她又跳起来,指尖好几次从花瓣下划过,可死活就是够不着。 无奈,身高不大顶用…… 少女喘了口气,忽见一只白皙的手探入头顶视野,将花枝无声压下。只听身后一名少年冷声漫道:“……哼,放你独自留在这后园内,待会若给母妃瞧见,是不是又要责怪我欺负你呢,白采妹妹?” 闻言,少女转过身来,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反倒是勾唇微笑:“哦呀,原来是杉殿下。您不是在娘娘那儿歇着么,怎么到后园里来了?” 这名少女便是上将军府的嫡千金白采,而这位杉殿下则是冰礼国的宝贝二皇子。只因二人之母系同族姐妹,彼此十分亲厚,孩子也就时常玩在一起。然而这对少年人虽同龄,性情却截然不同,吵吵嘴打打架也不少见。 不过,通常最后被骂的那个倒霉鬼,都是冰杉。 “我嘛,自是来瞧瞧你又在打什么作弄人的鬼主意……”冰杉冷哼,“别以为母妃宠你你就了不起了。下次再敢往母妃的茶盅里丢虫子,白采,仔细你的手!” 白采却是微微一笑,借着冰杉的力道将那条花枝啪地折下,笑嘻嘻递来冰杉面前:“杉殿下莫要恼,若我不丢虫子进去,那娘娘岂不是要喝下那杯加了料的茶?嘛,虽说事后不曾解释……让杉殿下白白受了一通皮肉苦,白采在这儿跟殿下赔罪了。” “加了料?”冰杉眉梢挑起,拍开她递花来的手:“休想糊弄我,你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母妃在宫中何等荣宠,岂是你这小妮子能明白的?” 花枝落地,白采蹲下身将它捡起,小心搁进臂上挎着的篮子里。 “我还年轻,大人们的事自然不懂。”她仍是笑,“可是杉殿下,你就懂了?” 说话间大风骤起,一园花树给吹得沙沙作响,漫天飞舞的花瓣将池边二人笼在一幕轻红玉粉之中。不顾视线模糊,暴怒的冰杉抬手猛推白采的肩膀,不想白采脚下一错踩着了裙边,顿时失去平衡。 “哇!”哗啦! 少女的尖叫伴着巨大水声直直贯入冰杉的耳中。 待到风势渐息,他才揉揉似是被吹进了异物的眼,视线勉强清晰起来。 而身旁幽深的水池内,早已不见了白采的身影。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重生 黑暗里,有什么冰冷而柔软的东西涌入脑中,一如秋日里最凛冽的溪流,无声无息填满空阔荒芜的过往。 身体深处,能够听见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来回呼啸。 咒语?不,那只是一个名字。阔别许久,而又不愿再度回想起的名字。 那个名字背负着太过沉重的宿命,以至于……让她来到这里。 “白彩?” 脸颊上刷过温热细腻的触觉,似乎是有一只手拨开了她的刘海,理顺她鬓角的散发。 “白彩,不要再睡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捞起来啊,至少让我看到你还活着。” 略带沙哑的嗓音,藏匿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电流,直窜入体内。 她动了动眼皮,并未察觉到白日间那种刺目难耐的天光。而那种被人触摸的感觉,自眉间流连至她的下颔,好似逗弄着一只猫那样,轻轻刮骚着她颈项处柔软的肌肤。 莫名的,她喜欢被这样触动。 “白彩……睡了这千百年,你还没睡够么?” 好吵。她如是想着,蹙起眉心。 而后便是那道嗓音略带惊喜的欢呼:“你醒啦?” 眼帘沉重得仿佛再也动弹不得,但是——颈项处,突然有一种深重而森冷的压力狠狠迫来,几乎要扣住她的呼吸。 她终于睁眼。 视线如同隔了水雾一般模糊得不像话,而近处,一抹灰色的人影伴在她身边,用手掐住她的喉咙。 记忆里有什么东西被撩动了。 “不必装下去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这抹人影笑得格外恶劣,“镇月白狐。” 是的……她是叫做这个名字。 白彩,还是白采?……这两个不知所谓的称呼,呵。 她循着这道声音再度闭上眼,复而睁开。这一次,眼前便清晰得毫发毕现了。 坐在身边的是一名黑发蓝眸的男子。剑眉修长,星眸如海,深藏于瞳中的宝蓝色好似带着惑人的魔力,剔透中又有意味不明的晦暗流动。 “哦,终于愿意睁眼了?”男子的薄唇边扬起高深莫测的笑影。 “你是谁?”她盯着他。 闻言,男子显得有些诧异:“你不记得我了?” 白彩似乎没有同他好好说话的打算。不知为何,看见他,她会觉得既痛苦又无奈: “我凭什么要记得一个陌生人?” 男子又是一愣,随即笑了:“说得好。冷酷残忍,不近人情,果然是货真价实的镇月白狐。” “我在问你,你是谁。”白彩又道。 男子扣在她喉间的手放松下来,改为如方才那般略带轻浮的骚动。 白彩的脸颊微微一红。 真古怪……她喜欢他的手指刷过她下颔的触感。其他人都不行,唯独他是被准许的。 “我是魔龙,啸夜魔龙。”男子笑意清浅,精致的轮廓俊秀无伦,“很久从前的你偏爱于叫我啸夜,不顾……再后来,你就只愿称呼我的全名了。” 白彩扭开脸,似乎想要从他不怀好意的逗弄下逃脱:“好长的名字。” “不错,因为你我二人,都不是人类。”男子看出了她的意图,微微一笑转开手指,改为抚摸她散落在枕边的长发。“我们是生活在暗界里的妖兽,因为人类的召唤而来到这个世界。虽然多了一个人类的主人让我不大自由,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人间的生活非常惬意。” 白彩斜眼瞧着他白皙洁净的手指走过她的发丝,“不,我是人类。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住在冰礼国的上将军府,我的名字是……” “是什么?” “……”白彩嫌恶地皱了皱眉,不答。 “讨厌那个名字?呵呵呵……这是很正常的事。回想一下,你对于那个世界的记忆,很模糊了吧?”男子拈起一缕她的长发,在指尖轻轻摩挲。 白彩闭上眼。 上将军府,她的身份,抑或是曾经属于自己的名字。好像就在一瞬间,变得不再清晰。 “你本来就不属于那个世界,一旦脱离那个世界的范围,你的记忆自然就会淡去。”男子笑着解释道,“这个世界呢,你或许会觉得难以适应。不过无碍,在你全部回想起来之前,我会陪着你。” “……”白彩抿唇,“你之前叫我什么?” “镇月白狐。那是你的全名,从前呢,我叫你镇月的时候比较多。”啸夜摸摸她的头发。 “我也是妖?” “对,不仅仅是妖,还是妖主。你是白狐一族的首领。”啸夜说着,又抬起手指戳戳自己,“而我是魔龙一族的首领,与你一样,也是妖主。” 白彩似是而非地望向啸夜。 他的宝蓝色瞳眸……真像是深藏于海洋中的华珠。微微上扬的嘴角,是在笑么? “有疑问?”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啸夜问。 “有很多……不过,现在一个都不想问。”白彩转开视线,再度落在他缠绕着自己墨黑发丝的长指上。 啸夜轻声笑了起来,却不再如她所愿地挠她的下颔。 “真是本性难改。”他说着站起身,“我去替你准备些食物。你刚醒来,一定很饿吧?” 如他所言,腹中空空如也,的确是饿。 因着啸夜的离去,她有足够的时间打量这间房屋。 上将军府内的华丽奢侈她还记得,对比从前,这处屋子简直是寒酸至极了。白的墙白的天花板,连一丝装饰挂画也无,头顶上悬着一只造型诡异的琉璃灯,灯下还有几组晶莹透亮的坠子。 她撑着酸痛的身子,小心坐起来。睡在身下的这张床柔软异常,覆在身上的被褥也是温暖可喜的。床头没有古代仕女的描金画,而是更加繁复精致的花纹。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清香,像是兰草的味道。 视线转至身上,她忽然一惊——竟是没有穿衣的。雪白滑腻的肩头裸露在空气里,香丝沿着凛冽清秀的轮廓自两肩滑下,略微揭开拥在胸前的被头,一双羞涩而优美的峰峦呈现眼前。 她红着脸颊栽回被窝里。 “怎么了?”啸夜端着一只白瓷马克杯走过来,似笑非笑地望定了她,“不习惯人类的身体么?” “……”她闷头不语,用被子掩住脑袋。 “别这样,镇月。那样会呼吸不畅的。”脑后一只手轻巧揭开蒙住她的被褥,“乖,起来喝点东西。” 白彩默然片刻,“……你不许看。” “哈哈哈……我不许看?”啸夜将杯子搁在手边的床头柜上,“镇月啊,你我二人坦诚相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的身体,我比你更了解。你说我为何不许看呢?” 白彩连耳朵根红了。 啸夜笑嘻嘻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嘛,鉴于你的记忆尚未恢复,这种太过香艳的对话也就算了。来,喝点东西。” “背转身去。”白彩闷声道。 “好好好,我不看。”啸夜拧过身子,笑:“杯子在那边,你自己取。” 于是白彩用被褥裹紧了自己,伸出一根胳膊,小心翼翼取过杯子。 洁白的马克杯里,盛着鲜红的汁液。 白彩定定凝视着杯中的物事,只觉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缓缓烧灼起来,让她感觉到渴。 “……这是什么?”她揪住啸夜的衣领。 “嗯?哦,那是番茄汁。”啸夜轻描淡写地说,“怎么样,看上去很像血吧?” “这种颜色真讨厌。”如是说着,白彩托起马克杯,仰脖轻饮。 酸甜清凉的汁液,混合着丰沛的果肉一同进入她的口中。 胸口里的闷火烧得愈见炽烈,有一个越发响亮的呼号声响彻全身。 这时,才听啸夜马后炮似地笑道:“当然,里面混合了一点我的血。” 为了印证他所言,他大方地亮出手腕上的白色绷带。 白彩舔了舔唇,嘴角上挂着的红色汁液晶亮饱满,仿佛血滴。 而一瞬间,她的左侧面颊上,一只螺旋火焰纹的印记渐渐浮现。 “痛……” 腕脉一软,已被喝尽的马克杯掉在软被上,滴溜溜滚到啸夜的手边。她紧紧捂住胸口,只觉那层薄薄的肌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腾着,叫嚣着。 啸夜拿起马克杯,重新搁回柜子上: “契约完成了,镇月白狐。” 鱼籽挖坑工作启动,欢迎姑娘们吐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妖主与契约 “契约是什么?” 镜子里映出的容颜精致绝伦,长发散乱也自有三分慵懒气质。指尖抚上左颊眼窝边的那个印记,嫣红如火,凄艳如血,诡异地扭作螺旋,绘成火焰的形状。 身后的啸夜但笑不语,只抬手轻抚她的发丝,蓝眸深邃。 “啸夜,契约是什么?”她失去耐心,扭头问他。 “是重新将你我二人拴在一起的东西。”啸夜俯身在她发心予以一吻,“除非我死,否则你会一直活下去……作为交换。”他的长指拂过她的面颊,“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白彩静默地凝望镜中之人。 “镇月,”啸夜抬起眸子,笑问:“自你苏醒已有48小时了,有没有回忆起什么来?” 白彩摇头:“怎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重要的事,需要你的记忆。”啸夜两手一摊。 “现在的我帮不了你。”白彩如是说着,缓缓起身。 啸夜亦走开去。他抱臂站在一幅巨大的挂画前,似乎是在观赏,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白彩捧起一本放在床头柜上的书册。是暗褐色皮质的封面,上面绘有复杂诡秘的烫金花纹,侧边还挂了一把锁,不过锁头并未扣上。头顶的琉璃灯投落昏黄光影,她翻开扉页,找到昨天看过的部分,一个字一个字接着往后读。 啸夜对着画沉默半晌,转身来看她,发现她正在读那册书卷。 没什么不可以,那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功课”。 勤奋是好事,尽早唤回她从前在暗界身为妖主的记忆,才有利于他的行事。 这么想着,啸夜慢腾腾替她再倒了一杯番茄汁,口中道:“乖孩子,有不认识的字吗?” 白彩放下书本,眯眼皱眉,嘴角可爱地向下撇着:“没有,虽然读起来很吃力……可是啸夜,照理说来,这些字体我不是该一个都不认识么?” 身体内仿佛潜藏着某种本能,她几乎可以循着这种本能阅读下去。脑子里对于书中字句的摄入与反应,比她的眼球更主动。她摸索着书中的纸张,纸面略显粗糙,凑得近些,可以嗅到清浅的霉味。 是很有些年头的书了。 “啸夜,这是你写的书吗?”她转头望向他。 “嗯……算是吧。” 他端了一杯番茄汁走过来,于是她丢下书册,像只讨食的猫儿那样跑去他身边。这两天啸夜一直用番茄汁给她喂食,偶尔加入的魔龙的血液,会让白彩非常欢喜。 她喝果汁的时候,他仍旧如平常那样抚摸她的头顶,并且呢喃:“乖孩子,乖镇月……早些回忆起来吧,我已等得太久了。” 白彩还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是她打心眼里喜欢他这样温柔的声音。 就像是……许久不曾听见过一般。 喝完了果汁,白彩舔舔嘴唇,拣起书册继续看,啸夜则是折去水池旁清洗马克杯以及准备晚饭。白彩不时抬起头来望望他,看他颀长俊朗的身形,不合时宜地系着一条围裙,还是缀有大朵蕾丝的粉绿色碎花料子。 啸夜能感觉到她的注视。千万年前也曾有过,只是那时她的眼神……充满悲哀。 “啸夜,这本书里的内容,是杜撰的吧?”看了一阵,白彩轻声问。 “为什么这样说?”啸夜头也不回。 白彩爬下软椅来,趿拉着拖鞋哒哒哒跑近水池,将手中的书拿给他看:“你这里写,‘白狐族与魔龙族互为不共戴天之死敌,而后镇月白狐与啸夜魔龙在青霜江边大战两日,镇月白狐重伤落败’……” “嗯,没错啊。”啸夜侧首微笑,漂亮的轮廓一般没入阴影中,独一双宝蓝瞳子却亮得刺人。 他说没错。 白彩眉心皱得更紧,“可是,镇月白狐不是我吗?而你是啸夜魔龙……” “没错。” 白彩更加迷惑了:“这本书里,你我二人分明是不共戴天之敌。” “所以想问我,为什么现在对你这样好吗?”啸夜转过头来,弯唇轻笑。 白彩点头。 啸夜放下手里的胡萝卜,拧过身子正对她:“想听实话?” “你会对我说实话么?”几乎是下意识地,白彩脱口而出。 啸夜略微一愣。 白彩亦是回过神来,眨眨眼,对上面前那双宝蓝如海的星眸。 “这个问题,才像是镇月白狐的作风。”啸夜露出一脸苦笑。他拍拍白彩的肩膀,显得很是苦恼:“说实话啦,现在的镇月很可爱,我舍不得伤害……嗯,就是这样。” 听完,白彩却是两眼狐疑。 “看你的表情,好像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啊。”啸夜叉腰俯身,用一种兴师问罪的坏笑对着她,“那么,你告诉我,我要怎样说你才肯信?” “我没说不信……”白彩为难地低下头,纤指勾住啸夜的衣摆,活像是在撒娇。 而啸夜的眼底,有复杂难明的暗色一闪而过。 忽然听见身后的水壶传来吱吱声,啸夜赶紧转身关火。 白彩放开他的衣摆,瞧瞧自己的手,像是在思索为啥自己要拉住他似的。 无果,她拎着书本回到软椅上,并没接着往下看,而是开始哗啦啦地往后翻。 啸夜心无旁骛地做晚饭——虽然是最简单不过的咖喱,他也会一丝不苟地切好萝卜土豆和红肠丢进去,按照咖喱粉壳子上所述,把握最恰当的用量。 不多时,就能嗅到咖喱浓郁的香气涌出厨房。 ***** 白彩与啸夜一起住了约摸五日,每天所做的事便是看书,喝番茄汁与妖主的血,让啸夜挠脖子,然后被他追着问“有想起来什么吗”。 餐桌前,白彩叼了一块吐司就番茄汁,小脸颊给食物撑得鼓鼓囊囊的。坐在对面的啸夜闷头啃着法式面包,忽然叹了口气,抚额:“镇月……我的血可不是白喝的啊。” “唔,所以?”白彩咽下面包,扬眸。 话音刚落,一只手猛地箍住她的脖子,毫不留情将她从桌边提了起来。 “放开……”白彩扣住卡在喉间的手掌,勉力想要挣脱,“放开我!……” 啸夜的眼眸却已由宝蓝变作血红色,好似深浓郁积的血块。 “镇月白狐。”他冷笑,“不要再同我演戏了,你的魂魄既已归来,又怎会缺失记忆?我的耐心不多,如果不想再死一次,那就给我吐实。” 白彩的两脚紧绷踮起,几乎要离开地面。喉间的力道越收越紧,她死死抓住啸夜的手腕,可是力气却在迅速流失。 脑子里渐渐陷入一片混沌…… 忽然,大团耀目的白光自白彩周身放出,光团似乎带着破魔之力,要将魔龙的手逼开。只听啸夜冷哼一声,霍地擒住白彩偷袭腰间的另一只手。 她的手中握着先前他给她的餐刀。只差一厘,那柄刀就要捅进啸夜的腰腹中。 “哈,不把你逼急了,你还以为我当真不计较了?”啸夜冷声恶笑。 白彩的瞳眸中跃动着灿亮金芒。啸夜察觉到扣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突地运劲,生生将他的手扯开半分。 “……啸夜魔龙,休想用你肮脏的爪子来触碰我。” 说着这话的人,乃是镇月白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闯入者 手腕一带,啸夜轻松卸去她手里的餐刀。银器映着微光跌落在地,当啷。 白彩冷冷睨着啸夜,而啸夜则是微笑。 意味不明的微笑。 突然——砰! 一直紧锁的门被撞开,七八名黑衣男人闯入屋内。屋外豁亮的天光刺进门来,白晃晃的一层,落在门扉前的地板上。 下一秒,啸夜倏地撤去腕上的力道,将白彩带入怀里。他似笑非笑地望向门口。 那里,越发清晰的脚步声昭示着一人正在靠近。 白彩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她美眸轻转,视线自闯入者的脸上慢腾腾走过。 这些人皆作一身纯黑西装打扮,在开启门扉的一瞬,八只黑洞洞的枪口便已瞄准了屋内的二人。 ……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们。不仅如此。啸夜心下暗忖,面上犹自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想不到你还是找来了啊,薛少。” 门前,一名穿着白衬衫与深灰色仔裤的年轻男子靠着门框站定。他身材清瘦,面庞因为略微逆光而显得不甚清晰。 白彩被啸夜钳制在胸前,浑身僵硬且冰冷,双手死死扣住啸夜的胳膊。 不知是想让他放开,或是不要放开。 “叛徒啊,啸夜魔龙。”被称作薛少的男子轻笑一声,嗓间森冷,“你以为把她救活了,就能逃脱组织的审判么?” 他是谁? 白彩咬住下唇,感到身后之人无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 “好了,这个地方你们也不必待下去了。”薛少慢慢走到二人面前,细长秀眸中蕴满清光。 白彩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皎洁的,温润如玉的男子,清秀的眉眼与丰润的嘴唇,鼻梁端挺。若笑起来,想必非常英俊。 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好久不见,白彩。还记得我么?” 白彩蹙眉抿唇。 薛少面上露出苦涩,“看样子是不记得了……得到你跳海的消息后,我派人千方百计搜寻你,尸体也好,活人也好,都找不着,我甚至以为你葬身鱼腹。” 说着,他的视线移至啸夜脸上,“只是想不到,有人能比我的手脚更快。” 说不定,不仅单是找人这一项呢。 白彩与薛少定定对视片刻:“……你认识我?” “你是我手下的雇员,你说,我会不认识你么?”薛少挑唇,却是对啸夜下令:“放开她,你没资格站在我‘影’的地盘上。” 苍白的微光自身后投落,薛少周身仿佛给镶上了一圈濛濛清辉。他略微侧过脸,优雅的轮廓与浓密的睫毛在光晕里毫发毕现。他对包围二人的杀手吩咐: “放下枪,免得啸夜魔龙狗急跳墙伤着了白彩。” 于是一众杀手齐刷刷依令而行。 白彩感到箍在胸前的手略微放松了些,随后,啸夜俯下头,在她耳畔低声说: “真可惜呢……只有五天。从此开始,你又要恨我了吧?” 什么? 白彩颇为诧异地扭过头去,正对上啸夜的宝蓝瞳眸。他在笑,可是他的眉梢轻轻撇着,她在那对眉宇间,读到了莫名的悲哀。 “你……” 红唇方才开启,而下一瞬,她被他从怀里推开。 “好了,连薛少都亲自出马了,我又何必再反抗呢?”啸夜举起双手,示意投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们能保持原样么?” “嗯哼,这倒是没关系。如你所愿。” 说着,薛少打了个响指,两名黑衣人走上前来,一人自衣袋里掏出一副金属色的手环,“得罪了,啸夜大人。” 啸夜乖乖送上双手,喀嚓,手环轻巧扣上他的手腕。环扣锁紧的瞬间,白彩目见一圈幽蓝光华自手环上散出,光晕自腕间向双臂蔓延,如藤蔓一般缠住他的胳膊。 乃是看似温软无力,实则不可撼动的禁锢。 “对你,这种咒锁自然就不必了。”薛少在她身后笑道,“走吧,白彩。我带你回家。” ***** 直到离开啸夜的屋子,白彩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为何。 一座海中的孤岛,地下有专属于这间屋子的发电机,有大量储备于此的淡水,还有用真空口袋裹好的新鲜蔬菜和瓜果。如果薛少找不着他们,啸夜的存粮至少还够他俩支撑三个月以上。 而三个月后,找不着的尸体,那些对白彩的下落虎视眈眈之人,便会痛快地选择放弃。 …… “既然不记得我了,那么便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薛雁归。” 另一处海岛——据说是薛少的私人领地——豪宅的会客厅内灯火明亮,薛少为她端来红茶,一面说着,一面在她对面落座,“加牛奶还是糖?” “都不用。”白彩睨着杯中透明的红色液体,眉心又不自觉地蹙起了。 与啸夜给她喝的那种东西,差别真大呢。 “还在担心啸夜魔龙?”薛雁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扬唇笑问。 白彩摇头。 薛雁归双手交握搁在腿上,“你……不愿同我说话吗?” 头顶上是造型繁复华丽的吊灯,薛雁归偏爱洛可可式的装饰,连家具也如此。他倚在酒红色绣暗金线的天鹅绒软椅上,格外放松的模样。 白彩的视线从一幅巨型挂画上收回。 那幅画,她在啸夜的屋子里也有看到过。在啸夜与她说完话,而她又让他再度失望后,他会一言不发地走到那幅画前,凝望许久。 “那是谁?”她抬手指向挂画。 薛雁归回头瞥去一眼,随即笑了:“那幅画啊,一个女人而已。怎么?” “我在啸夜的屋中有看到。”白彩说,“他好像很喜欢这幅画。” “哦?这倒是有趣。”薛雁归耸耸肩,取过大理石茶几上的红茶杯子,在唇边轻呷一口,而后与白彩一道转过脖子望向那幅画:“听啸夜魔龙说,她是暗界最美的女人。我问过他这女人叫什么名字,但他一直不曾告诉我。” 白彩美眸半眯:“我见过她。” 不只是在啸夜屋中的那面墙上。 薛雁归眸底倏然一亮,随即归复宁静:“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来的路上我听啸夜说,你已经不是白彩了?” “呵,你看我还算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么?”白彩挑眉淡笑,“用啸夜的说法,我是镇月白狐。虽然我还没获得完整的记忆,不过……身体里的妖魂是假不了的。” “镇月白狐……”薛雁归微微眯起细眸,“但,相信你也知道‘口说无凭’,你要如何证明,你就是镇月白狐呢?” 白彩一时有些怔愣。 不错,从她醒来的时候起,她便只是不停地接受着啸夜的话——你是镇月白狐,你就是镇月白狐,暗界四大妖主之一的白狐族首领。至于要如何去证明,她真的不知。 薛雁归含笑望着她:“不行么?” 白彩咬唇不言。 “你……或许已经忘了,‘影’从不收留毫无用处之人。”薛雁归搁下茶杯,施施然起身。“如果你不是白彩,也不是镇月白狐。那么你存在于此,便是无用的。” 白彩望着他起身:“所以,你想做什么?” “来个测试吧,丫头。” 如是说道,薛雁归拎着原本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向出口方向走去。 白彩眉心微微一皱,并未随他一道离开。 “如果你能活着走出这间会客厅,我便承认你是有用的。”薛雁归笑道,“加油干吧。” 喀嚓,门扉合上了。 紧接着自会客厅四面八方出现的人,与先前闯入啸夜屋中的黑衣人如出一辙,并且,每人手中皆持有一柄消音枪。 白彩慢腾腾起身。 “得罪了,白彩大人。”就像那时他们对啸夜说的话一样,随即,是一片子弹上膛的轻响。 白彩站在他们的准心中,一动不动,两眼冰霜。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测试 “如你所言,她看上去似乎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薛雁归单手支颐,秀目连抬也不抬,手上懒洋洋翻动着一册报告。 那是花皇世家对于半个月前一名混入爱琴海豪华游轮上的间谍的调查内容。薛雁归扫过几行字,轻声笑了:“这上面说,4月7日,一名为白彩的女性以花少舞伴的身份,混入随行宾客之中,欲伺机从花少处窃取某条密码,而后暴露。” 坐在对面木椅上的啸夜微笑着颔首,“不错,就是这样。”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时候的随行宾客中,似乎还有一人……”薛雁归扬起睫毛,“那个人是贝阿朵莉切夫人的舞伴,名叫苏莱。” 啸夜略一挑眉,勾唇不言。 “此人行踪诡秘,据‘影’在花皇的内线说,在花少与白彩独处之前,这个苏莱曾进入花少的房间停留了大约五分钟。” 薛雁归如是说着,双目灼灼然锁定了对面的蓝眸男子。 啸夜并未理会他的话,而是径自望着手腕上散发着诡秘蓝光的扣环。 “白彩会被逼入绝境,想必与这个叫做苏莱的人,关系甚大吧?”薛雁归再道。 啸夜仍旧是笑。 薛雁归继续说下去:“之后,白彩逼不得已跳海自救。殊不知进入那片海域,与求死无异。如今勉强算她命大,好歹活了下来,但失去记忆的白彩……”顿了顿,他笑:“还不如死掉呢。” “白彩这个丫头的价值,可远远不止‘影’所赋予她的那些。”啸夜漫道。 薛雁归的脸色渐次沉了下来。 啸夜睨着他,似笑非笑道:“唤醒四大妖主为‘影’服务,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说得好听些,我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现在镇月白狐业已苏醒,那么,就只剩下一位妖主了。” “啸夜魔龙,没有我的命令,就没有人能动白彩。”薛雁归一字一字说到。 “可镇月白狐的苏醒,不过是迟早的事。”苏莱双腿交叠,一身贵气,从容优雅。 薛雁归秀目带笑,语间却是森冷:“我说过,没有我的命令,无人能动她。” 啸夜仰头向后靠去椅背上,“好的好的好的,总之是我擅自行动了,我甘愿领罚。那么,薛少打算如何处置我?” 薛雁归定定瞄着他,半晌,道: “你消失了半个月,想必花皇那边也着急了吧。” 啸夜的宝蓝瞳眸下倏然掠过大片暗光,流丽如虹:“……哦?” 薛雁归冷笑着哼了一声,“安心,我不会为了个人意气而损害‘影’的利益。你好不容易借此博得了花皇当权者的信任,这等良机,岂能轻易放过?” “哦呀,真不愧是薛少,肚量如海啊。”啸夜朗声笑起来,“所以?” “回你该回的地方,继续做你该做的事。虽说你的擅自行动让影首非常不快……”薛雁归的指尖笃笃笃敲着桌面,“但不得不说的是,你的运气不错。影首暂时并没有处理你的打算。”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啸夜似模似样地坐直了身子,向薛雁归点头示礼。“那么,那只尚且与幼儿无异的镇月白狐……薛少打算怎么办?” “与幼儿无异?你这样说的话,看起来我还真高估她了。”薛雁归摸摸下巴,眼底现出恶劣的笑影,“如果是啸夜魔龙,这个时候,你应当已经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吧?” 啸夜略微一怔。 鼻端,有极细微极新鲜的血腥气探来。人类的,以及…… “薛雁归!你……” 啸夜霍然起身,蓝眸淬红,瞬时间杀机迸现。 ***** 会客厅内,数十柄装置了消音设备的枪口冷冷瞄准软椅前的女子。 白彩面无表情,只轻巧抬手将鬓发拢去耳后。 她感觉不到这些人身上的杀气,简单的说,这些人……并无杀气。或许,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杀她,只是举着枪做做样子罢了。 和昨天在啸夜的屋子里不同,那些枪口,是带着威慑力的。 “……你们。”白彩的视线自几人的枪口上陆续走过,“要杀我么?” 话音刚落,只听得啪地轻响,几乎与此同时的,白彩感到腰间猝然一凉。 本能地抚上那片让她感到怪异的凉处,指尖却触及大片温暖湿润。 当手上的嫣红色刺入视野内时,她猛然察觉到自腰间炸裂开的盛大疼痛。 啪。又是一记轻响。这一次,子弹命中了她的肩,打在肩胛侧。 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些人不是没有杀气,而是已能将杀气收敛起来,令她不能察觉。 这,才是极致的杀手。 “影”的杀手。 “唔……”她低哼一声,捂着腰腹跪倒在地。血止不住地从她指间跳跃而出,沿着她曼妙的大腿曲线悠然滴落,在膝盖下汇成一片。夺目的血红,与略显苍白的手指。 血腥气……她所喜爱的血腥气。分明不是啸夜的味道,可她仍然不得餮足。 脑中,似是有个什么东西啪嚓地破裂了,盛放其中的诡异溪流悄然扩散开来。 她闭上眼。复而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绚丽的金红之色。 让肢体遵循着脑中模糊的命令行动着,让莫名的气流迸出指尖,以获得更多的血腥。 枪声不停,她的动作也不停。 那些黏稠的温热的液体溅落在她的脸颊,手臂,腰肢,抑或是腿上。她感到了暖。 最后,一道尖利的狐啸划破脑海里的冥冥混沌,带来豁朗与清醒。 所有的感觉都钝去了。唯独脸颊上那处鲜红的契约印记,烧得她忐忑难安。 ***** “死伤惨重啊,薛少。” 啸夜站在会客厅门前,笑嘻嘻望着身旁的薛雁归。“测试结果就是如此,你还满意吗?” 薛雁归面色不豫,却也并没说什么,只吩咐人进去收拾干净。 白彩被抬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深沉的红染透了她的衣裳,啸夜给她的衣裳。担架停在薛雁归的脚边,一名黑衣人悄声对薛雁归道:“腹部与肩部有伤,但几乎已愈合。” 啸夜轻声笑着蹲下身来,将白彩被血浸湿的刘海拨去一边,现出她微红的额头。 眼眶边,那只火焰形状的螺旋痕迹,红得分外妖异。 “虽说是幼儿,不过……”啸夜缓缓说着,手指自那枚契约印痕滑至她的嘴唇,丰润的红,残留着色泽同样凄艳的液体。指尖轻柔一点,将那点血色挑起,尝入口中。 不过,再幼稚的镇月白狐,也仍旧是猛兽。 “怎样,她算通过测试了吧,薛少?”啸夜放担架抬走,起身笑问。 薛雁归面色沉寂。许久:“我会重新向影首提交审核报告。” 啸夜满意地笑道:“能获得薛少的认可,这只幼儿真是幸运。不过薛少要记得,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可让她碰触血腥之物啊。” 薛雁归冷飕飕地睨着他:“私自与她结下契约,你又要如何解释?” “哈,那不也是权宜之计嘛。要早些恢复镇月白狐的能力,有我这个妖主相助,不是快了许多么。” “妖主不可驯养妖主,这一点,你比我清楚。”薛雁归冷道。 “安心,这个身体好歹是人类。”啸夜摆摆手,“啊对了,请把这个解下来,我该走了。” “你不陪着她,等她康复?” 啸夜耸耸肩:“她是镇月白狐,我了解她的能力。接下来的治疗,已经无须我参与了。” “身为契约之主,你还真放心。”薛雁归闷声说着,“来人,为啸夜大人解开咒锁。” 两名黑衣人上前来,三下五除二便让那双锁扣落了地。 “多谢薛少。” 啸夜揉揉手腕,高深莫测地笑了。 鱼籽泪奔求收求票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交还 似乎自许久以前开始,她的眼前就只余黑暗。 她隐隐约约地记得,有一个人让她受到致命的重创,身体,抑或是心。她在某处阴暗而冰冷的角落蜷缩蛰伏,等待着复原的时机。然而不久她便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结果。 ……青霜江,还记得么,镇月?千万年前你我邂逅在那条江水边,那个时候你还年轻。你告诉我说,你是白狐族的继承人,你叫镇月。 幸会,镇月。我是啸夜魔龙。 魔龙族的首领,亦是暗界之中可与你比肩的妖主之一。 她朦朦胧胧地听着,她能看到黑暗中忽而燃起了一团柔软的白光,好似毛绒绒的球。那团球绕着她的手指旋转两圈,接着蹭过她的指尖,如蜻蜓点水般沿着她的胳膊飞来。 “镇月。”白光之中,一道清亮的嗓音破开黑暗,唤她的名字,“镇月。” ……你知道我是谁?白彩没有开口,她的声音似乎是从脑中直接传出。 虽说如此,那团白光显然能听到她的心绪。 “我与你住在一起,你无须防备我。”白光擦着她的肌肤晃了晃,“因为,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不明白,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一定认识我,对么? “我认识你,再熟悉不过了。”白光说话的时候,似是带着笑。 我刚才似乎被人控制了。我……我在薛雁归的会客厅里,然后,有一些人站起来,用枪口指着我。接下来似乎是有一粒子弹打中了我…… “哈哈哈,你不要害怕,那是我做的。”白光绕着她的指尖蹦蹦跳跳飞旋起来,“你是镇月白狐,暗界妖主,怎可能被那些个愚昧无知的人类杀死?” 所以你控制了我。然后? “然后,我替你杀了那些人。”白光炫耀似的道,“一个也不剩。” 白彩沉默起来。 薛雁归会不会非常生气? 白光笑答:“那是他设下的测验,自以为是的测验而已。就算你拆掉他的会客厅,他也不会也不敢有怨言。” 哈,你可真是自信啊。白彩想:那么,啸夜呢?他被薛雁归带走,现在怎样了? “啸夜魔龙?哦,他又一次丢下你不管,走了。”白光软绵绵地上下浮动一番,“真是讽刺至极啊……他与你结下契约,竟然将契约者弃之不顾。不愧是啸夜魔龙,冷血的家伙。” 白彩听在耳中,介意的却是——“又一次”。 两道话音再一次陷入沉默。 过了好半会,才听白光又道:“难怪你想不起来。镇月,你转世进入那个世界后,你身在暗界的所有记忆便被自行封印了。而现在你被啸夜魔龙召唤而来。你要知道,他召唤的不是那个住在冰礼国上将军府的小丫头,而是曾与他共存了千万年之久的妖主、镇月白狐。” 白彩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你的十四世记忆都在我手中,镇月。”白光飞到她的眼前,郑重道:“白狐族的人都在等待你回来,所以……你必须要想起来,你的身份,你的力量,你的宿命。” 想起来之后呢? “那之后,你就是完整的镇月白狐了。” 成为完整的镇月白狐,我又该做什么? 白光默然片刻,晃了晃:“完整的镇月白狐从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原来如此。白彩忽然有些沮丧:既然我是不完整的,那为何啸夜要与我结下契约呢? “哈,你还真以为他是为了保护你,才与你缔结契约?”白光猛然凑近她的鼻尖,好像就要伸出一只手来拍在她脸上,以此教训教训她。“他与你结下契约,不过是为了更便于控制你。你是他最恨的人,他为什么要对你好?” ……他说现在的我很可爱。白彩如是说着,脸颊上微微泛开些陌生的热度。 “是讽刺你笨得可爱吧。”白光显然对啸夜的赞美不屑一顾,“傻镇月,你要记得,啸夜魔龙会对任何人都好,但对你——唯独你,他不会。” 白彩又一次不知该说什么。 真是这样吗? “别急着怀疑,我这就把你的记忆解封。或许要全部回忆起来,尚且需要一段不短的时日,不过……至少,你能重新成为真正的镇月白狐。”白光说着,小心翼翼地贴近她的额头,“来,闭上眼。” 闭上眼?她好像一直都闭着眼呢。 “哦呀哦呀,这么说也没错啦……不过这一次,你会真正地‘醒过来’了。” ***** 薛雁归负手立在落地窗前。厚实的酒红垂帘将所有天光密密层层地遮住,他撩开一丝缝隙,视线落在屋外植满蔷薇花球的庭院里。 他的身后,雪白的、缀满同色蕾丝的纱帐罩在洛可可式雕花大床上。 白彩还未醒来。自她被抬出会客厅到现在,已过去了整整四日。照理说,她是早该醒的了,腹部的创口莫名痊愈,肩部那处更不消说。生命体征平稳如常,其实连注入她手背脉管的生理盐水也不必要,但几位医生说,她仍在昏迷,只要如此,便不敢有分毫懈怠。 薛雁归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松开窗帘,转身走向床边。 偌大房间内,只在墙角亮着一只壁灯,暗黄的光晕几与烛火无异。 他无声掀起帘帐,女子绝美无俦的面容呈现眼前。眉形秀致,眼角略微上挑,羽睫浓密如扇,鼻梁端挺,菱唇丰润。不仅如此,连气色也是不错的。她昏迷这四日里,或许是因为温暖,双颊一直笼着一层淡淡的彤云。 “阿彩……” 指尖自她的眉梢滑至嘴唇,薛雁归蹙眉低喃。 下一秒,他俯下身,在那张嫣红的唇上烙下一吻。 在她的唇间,他尝到了陌生的血腥味,以及专属于她的、甜蜜的气息。 几乎是被蛊惑了一般,他捧住她的脸颊,托起她的后脑,试图以舌尖撬开她的牙关。 啪。 肩上遭到突如其来的推力,他一时错愕,便就这么被推落在地。 白彩撑着床边,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而后,一双媚眸缓缓睁开。 “你醒了。”薛雁归也不掩饰自己的狼狈,抬手拨开额前的乱发,如是坐在地上望着她,面上笑得一派玩世不恭:“我的睡美人,你果然是要用吻来唤醒的,哈。” 白彩冷冷地睨着他,不言不语。 眼眶处,那枚凄艳的螺旋火焰印记烧得她疼。 被这么恶狠狠地盯了一阵,薛雁归也觉着有些挂不住面子,遂站起身来:“觉得好些了吗?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白彩并不理会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背。输液针还扎在那里,让她的手背冰凉一片。 于是,干净利落地抬手撕去贴在注射点的胶条,哧,将输液针拔出来。 血几乎喷射而出。 薛雁归吓了一跳,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死死压住她手背的流血处。 “没必要这样。”白彩挡开他的手。 手帕吸去了残留的血迹,薛雁归看在眼中,暗自心惊——方才血如泉涌的注射点,竟然已不见了。 白彩低低冷哼一声,“我不是你心里记得的那个白彩,所以,请放尊重。” 听得这话,薛雁归苦笑起来:“你不是白彩,那么……你是谁呢?” 白彩扬起眸子,“你说呢?” ——我已杀了你的许多部下,你说我是谁? 薛雁归长叹一息:“……我明白了,镇月白狐。” 说完,他转身向房门走去。 —v—鱼籽继续求票票求收~~多谢姑娘们~~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威娜 “您好,白彩大人。” 戴着女仆头的粉裙少女规规矩矩站在餐桌边,向白彩躬身行礼:“我叫威娜,是少爷派来照顾您的贴身女仆。日后您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吩咐威娜。” 白彩停下手中的刀叉,面上连一丝笑意也无:“我不需要人照顾。” 落地窗外明亮的天光投落厅堂内,雪白的大理石地板上金辉流逸,带来属于仲春的温暖。 “可是……”威娜为难地抓抓脸颊,“少爷说您的身体还很虚弱。” 白彩轻哼一声,扬唇微笑:“他说我虚弱?”手上的餐刀优雅动作,再叉起一块牛肉送入口中。红唇开启,她一顿,“那场测试中,我杀了他十四个人。你说,我是不是很虚弱?” 威娜的面孔有些苍白。 薛少给白彩的测试,早已在“影”中传开,几乎无人不知。无论是白彩魔鬼似的杀伤力,还是测试现场血肉模糊的惨状。 镇月白狐的实力,不容置疑。 “看来你已经听说了不少。”白彩转过头来。一双瞳眸魅如琉璃,面上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好似很乐意看见威娜惊骇的模样。 威娜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少爷的命令,威娜必须服从。” “如果我连你也杀呢?”白彩眼也不抬,唇畔带笑。 “……”威娜几乎屏息,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白彩眉梢轻挑,放下刀叉:“呵呵呵……怕就直说,或许我会考虑一下,留你活命。” “白彩大人……”威娜抿紧了唇,“您与我都是‘影’的成员,成员之间的内斗,是不被允许的。” 白彩稍稍一愣,随即轻声笑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竟然试图用人类的道理来约束她? 见她并未再行反对,威娜暗自松了口气,“少爷说您需要静养一段时日,而在这期间,希望您能配合‘影’的工作人员,适当收束力量。” “也就是责备我不知节制,肆意杀生?”白彩扬眸。 威娜摇头:“测试是测试,少爷不会因此追究您的责任,请您放心。” 白彩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十分无趣,遂推开餐盘: “……那么,啸夜魔龙去了哪儿,你可知道?” “啸夜大人有新的任务。” 白彩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又问:“我没有任务吗?” 威娜答道:“您在静养期间,组织不会派给您任何任务。直到您身体全部康复后,少爷才会考虑给您安排任务。” “人类的身体要如何静养,我可弄不明白。”白彩用纸巾擦了嘴,起身。“在暗界,我若是受了伤,便只管吃人。白狐族自有猎手为我送来人类,并且……”说着又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指头,挑起威娜的下巴:“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姑娘,我会很乐意享用。” 威娜的眼底掠过一闪而逝的惊恐。 白彩放开她,替她整整有些歪的头冠:“很好,你害怕我……若是得不到人类的畏惧感,我这个妖主还真是白混了。嗯嗯,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威娜摸摸被白彩捣鼓过后的头冠,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您、您认可威娜了吗?” “哈,认可了。”反正人类的思维与妖主不在一条线上。白彩无声微笑着,向餐厅大门走去。 听了这话,威娜终于露出笑脸来:“太好了,多谢您!”随即快步追上去。 ***** 薛雁归口中的静养,虽然不是待在这岛上给白狐养膘,但也相去不远了。 “白彩大人,您会游泳吗?”威娜给她捧来加冰的蜜桃凤梨汁,笑容愈发甜美。 与白彩接触四日后,她渐渐能发现——这位传说中不可一世的暗界妖主,并非如前些日子里大家对“测试”中描述的那般恐怖。 白彩躺在游泳池边的沙滩椅上,头顶的伞盖投下一片阴影,她躲在那下头,戴了墨镜小憩。穿的是宝蓝色比基尼,外罩一件雪白短衫,两条修长的、泛着惑人粉光的纤腿交叠一处,左边脚踝上还套着一串鸽血石串成的链子。 “游泳?……我为何要游泳。”白彩给太阳晒得分外舒坦,“在这儿躺着就好。” “少爷说游泳是非常有益健康的活动。”威娜忠实地转达着薛雁归的旨意,“您不如下去泡一泡?” “……”白彩翻了个身,现出一片光滑洁白堪比羊脂美玉的脊背。“你好烦,我不去。” 说起来,白狐这种动物,大约是非常讨厌水的吧。 威娜磨不过她,只得搁下果汁:“……您真不去试试?” “说不去就不去……呼哈,好困。”在暗界那个四季尽是阴霾的地方,哪里享受得到如此美好如此丰沛的阳光。白狐喜欢温暖,自然也喜欢晒太阳。 威娜选择了放弃,嘴里不开心地嘟哝几句,抱着托盘闪人。 白彩趴在沙滩椅上,只觉得自己快要摊成一张纸了。如此令人感动的阳光,可为何暗界就是无权消受呢?如果那时与啸夜魔龙的一战选在阳光下,指不定自己还能小胜一把…… 咦? 白彩倏然睁眼,葱白如玉的指尖怔怔抚上嘴唇。 她……方才想到了什么?小胜啸夜魔龙? 真是奇怪了,她分明是与啸夜结下契约的人,为何在啸夜的那本手札中会有全然不同的记载呢?什么大战于青霜江,什么重创镇月白狐的…… 那时她曾按捺不住性子,劳急急地往后翻了许多,可所能读到的内容,无非是魔龙族与白狐族的战争,一次比一次惨烈,一次比一次残酷。不仅如此,就连两位首领——镇月白狐与啸夜魔龙——也会斗个你死我活。 脑子里又浮现出几日前那团白光的话来。 被尘封的记忆……吗。 闭上眼,她仿佛又能看见那条几乎被妖血染红的青霜江。随处可见战死的白狐族人与魔龙族人,阴郁难晴的天幕上盘踞着沉黑云团,一道道豁亮的、带着微弱明紫的电光划破天空,她能嗅到鼻端氤氲不散的血腥与焦臭。 还有,他对着自己平伸而出的剑尖。 ——来吧,镇月白狐。最后一击,看看你我二人,究竟谁能活到最后。 “……不下去游泳吗?” 耳边忽然传来男子略带沙哑的嗓音,言语间似乎藏有某种难言的暧昧。不仅如此,她察觉到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抚弄着,一下又一下,沿着她的颈窝直到腰间。 “镇月,你现在这任人宰割的模样……害我想动手了。” 白彩掀开眼帘,正对上一双深沉如海的蓝眸。 啸夜蹲在沙滩椅边,抬手抚摸她的背脊。他已换下了离开那日的衣裳,改穿一身极利落的铁灰色西服,洁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他颇具性感意味的锁骨。 “……薛雁归不是送你走了吗?”白彩重新阖上眼帘。 啸夜剑眉挑起,撇了嘴角用埋怨的口吻道:“哦,所以你不想见到我?真薄情……我可是你与你结下契约的主人啊。” 话是这样说,然他覆在她腰间的手掌仍旧流连着那片滑腻肌肤,不舍离去。 分明连半点失望的意思也无。 白彩低哼一声,推开他的手,随即懒洋洋翻了个身,侧卧着面对他:“薛雁归允你回来?”前几日还听威娜说他被送去执行任务了,怎么又回来了? 啸夜只是微笑,那样魅人心魄的笑,淡淡勾起的唇角搭配恰到好处的酒窝。 白彩又是一记轻哼:“面对敌人,有必要笑得这么灿烂么?” 啸夜稍稍怔愣,随即回过了神,朗声笑起来。他起身坐到她的身边,仍旧是那般宠溺的嗓音:“你还是那么爱晒太阳,这点狐狸家的臭毛病,你怎样都改不了。” 白彩的回答是一脚踹开他。 啸夜抚着腰间,又重新坐回来,半是讨好半是诱惑地道:“你不想我么?” “我想太阳。”白彩答得毫不客气。 “说你薄情,你还真是连一点余地也不留啊。”他顿了顿,长指探上她的脖颈,逗猫似的轻轻挠着,动作不急也不缓。 白彩舒服地动了动胳膊,随即搂住他的手,不许他挠痒痒的手指停下。 啸夜笑得格外无奈。 而后,他悄声问:“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章 沉溺 ——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罢? 白彩幽幽睁开美眸,嘴角扯开一丝冷冽之意,随即松开他停在她脖间的手。 “你就是为了问这个才回来的?”慢吞吞撑起身子,单手支着脑袋,她定定望着他,“怪不得呢,我说怎么才走没两天就巴巴地跑回来……哈。” 她的长腿一条略微曲起,一条则伸直了去,姿态极是撩人。金炽的阳光洒在雪白的脚踝上,那串鸽血石红得格外刺目。而后她转过脸,视线落在不远处淡蓝的游泳池水中,漫道: “真是可悲啊,为了一个存在于敌人体内的莫须有的记忆,值得你啸夜魔龙这般卑微?” 啸夜并不恼,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她:“若是能早些回忆起来,或许我这样做是没错的。” 白彩的眼光重新转回他脸上,眸底蓦地起了大片讽刺。 “看起来,我的记忆对你而言,非常重要。”她学着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笑。 指尖拂过她细嫩的颈项,啸夜将身子靠得更近:“不错,非常重要。” “我凭什么要帮助我的敌人?”白彩挑眉,“别忘了,这些可都是写在你那册手札里的内容。况且,我记得那时候我也曾问过你,你毫不避讳地回答说,我们本就是敌人。嗯?” 啸夜笑意不减,反而以指代梳划过她的发丝。 “你的嘴还是那么厉害。”瞧了一阵,他忽然叹了口气,“就算没了记忆,镇月白狐还是镇月白狐,一点便宜也占不得。” “彼此彼此。” “什么彼此彼此,我都让你占了这么多便宜了。”啸夜递去可怜兮兮的一眼。 白彩轻声笑了笑,纤指自身前缓缓移至自己的脸颊上。 左侧的粉颊光洁细致,眼眶下,那枚螺旋状火焰的印记好似正在灼灼燃烧。 啸夜眼底一动,那层笑意便如在水中化开的墨滴般渐次敛去了。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他挪动指尖,轻巧点上她颊侧的契约之证,“你分明就是我的囊中之物,我何必对你如此温柔呢?” 嘴角扯出一记冷哼,白彩皓腕轻扬,瞳眸下登时有金红之色迸散如瀑。 无端而至的大风将四面壮硕的椰树刮得唰唰作响,池水也泛起层层浪花,一叠又一叠扑出池边,守在远处的威娜裙摆忽地扬起,缀满蕾丝的黑裙大开大合翻舞,她窘迫地赶紧护住裙裾。 啸夜凝视着她,一头略长的黑发被风拂乱,好几绺勾住了他的睫毛。 白彩与他冷然对视。他的眼神太复杂,一双蓝得如同最深沉的海洋的眸子,她探不到底,亦看不懂。 下一秒,他的瞳中绽开豁亮的翠色光华。 “这是你逼我的,镇月。”他说。 白彩一时怔然,尚不及反应,便觉身子竟自行动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她冲啸夜吼着,脚下却无法自已地往游泳池边走去。 白狐讨厌水,若说得严重些,便是畏惧水。 啸夜漠然地看着她。 既然已与你结下契约,为何不用呢? 白彩立马运起妖元,企图与他的指令相抗衡。然,连半分效用也无。 契约才是她的上帝。 脚下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接着,最后一道惊呼淹没在水中。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站在他面前,她便会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永远见不到晴空的暗界,从她初次转世的那一日起,渐渐变得寒冷。 妖主的力量连半分也未流散,她带着她的全部记忆,全部法量,进入下一具为她准备的躯壳中。然后,继续做她的镇月白狐。 镇月白狐只有一位,只有她,能够使用白狐一族的无上武典。 …… “知道为何你我这一战,会在青霜江边么?” 对面,那个银发男子当风而立,手中的巨剑直指地面,剑尖处滴落的嫣红血色,在沙土上聚成小小一汪。 那是她族人的血,还有她的血。 她一手捂着那处几乎贯穿她整个左肩的剑伤,一手拄刀,勉力支撑着能够站立。手指冰凉如水,可自掌心淋漓而下的腥湿液体,却是暖得让人落泪的。 “因为你太了解我……啸夜魔龙。”她笑得哀戚,“白狐族的领地,白妄原上的每一寸土壤,你都了解。我知道,要越过设在白妄原上的法阵,只需杀了我……所以,这次你终于决定要动手了?” 四大妖主只剩三位,而其中的两人——镇月白狐与啸夜魔龙,内斗不断。 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不会杀了你,苟延残喘的滋味,比死更屈辱。”银发男子的一双细眸,端的是妖魅至极。他挥剑甩去剑上的血珠,“但是呢,我又不能让你伤得太重。若是少了你镇月白狐,这暗界的生活……该多无趣啊。” 她定定地望着他,半晌,轻声笑了起来。 “青霜江么?”她垂下眸子,喃喃自语似的说着,“真是个好地方……” 灰色的风从青霜江边四面八方吹拂而至,那些暗色的山峦如兽脊般狰狞。 “说起来……这青霜江,倒是离盘瑶苍狮的地盘很近呢。”她没来由地感慨道,“不知这一战后,苍狮一族会不会跳出来抗议你我破坏暗界环境呢?” 银发男子扬唇:“我会让盘瑶闭嘴的。” 她点点头。 就算是将白妄原交给他,又有何不可呢? 分明已经纠缠了千千万万年,但为何事到如今,她才感到疲倦呢? “来吧,拖延时间是没有意义的。”银发男子冷笑一声,抬起巨剑,剑尖直指她的心口。 …… 腰间传来紧箍的力道。两条强悍的手臂束缚着她,一点点向上浮起。 嘴唇被谁封住,而后,温热的气流涌入喉间,缓缓充满她的呼吸。只是那样的接触,仿佛还不够。远远不够。 ……镇月,你这任人宰割的模样,害我想动手了…… 噗哈! 颈部以上忽地一重,随即是微凉的空气包裹而来。 已经可以呼吸了么……?她昏昏沉沉地想着,脑袋里好似给人塞进了铅块,沉重不已。于是就这么软绵绵地靠在谁的胸前,那刚毅的锁骨与颈窝的弧线,正与她的脸颊完美契合,仿佛生来就是要拥在一起的。 “镇月,镇月?”谁在轻拍她的脸颊,“镇月,醒来。” 左眼眶下,那只妖异的记好隐隐带来痛感,让她浑身无力。但是脑中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起来,一如缓慢铺陈开的阳光,驱散夜雾与阴霾。 ……那时,镇月白狐被狠狠摁进青霜江内。 银发男子扼住她的颈项,却不掰断它,而是带着她一道栽入江水中。 他是龙,于他而言,水是再亲密不过的同伴——而于她,却是致命的存在。他抱着她深深下潜,她被混乱的水流搅得头晕脑胀,黑发与他的银发两相纠缠,密不可分。 他知晓,她是不会游泳的,更莫说在水下呼吸。所以,她难得一见地、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在这水底,即使他不动手,她也会死去。 可是最后,她仍旧活着。 白彩慢腾腾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他的宝蓝双眸。 那片深不可测的、让人迷惑的海洋。 “相信我,你还活着。”啸夜弯唇笑了。 与他挑衅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鱼籽泪奔求收求票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忆之章——第十四世 1 暗界北方,白妄原。 这是白狐一族世代居住的地方,每一代白狐妖主镇月都出生于此。妖主自千万年前便存在于暗界之内,听说更早的洪荒时代,妖主们也曾活跃在人类的领地上——不过如今,他们被人类的道士们封印在这片世界,并且早已习惯了暗界的生活。 “小心!唉呀,让你小心点!”一个着浅葱色长裙的姑娘指着炉灶前的小白毛叫起来,“大姑姑好不容易才煎好的汤药,镇月大人还等着喝呢!你你你给我端稳了,一滴也不许洒!” 小白毛无辜地眨巴着眼,两只爪子战战兢兢地捧着药碗,连脚都不敢挪:“那、那咋办?” “什么咋办?别傻站着了,赶紧给镇月大人送去。”浅葱姑娘摆摆手,“走啊!” 小白毛勉强挪着脚爪往前跑,只觉得腰脉瑟瑟发抖。 让尚不能变成人身的小狐妖做这种体力活……真是惨绝人寰啊。浅葱姑娘一面闷声笑着一面想。 可谁让这只幸运的小白毛,即将成为镇月大人的新宿体呢? 六个月前,镇月白狐与啸夜魔龙会于青霜江边,二位妖主大战两天两夜,终以镇月第十四世宿体弱于魔龙而败北的结局收场。 见过那场恶战的妖兽们谈论起二位妖主,至今莫不后怕。 “那啸夜魔龙之妖身,真真是巨大无比啊。你说蝰蛇算什么,和魔龙大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只小虾米,啧啧!” 浅葱赶着小白毛经过外殿时,听到几只上了年纪的狐妖津津有味地聊八卦。说到惊险处,浅葱忽地竖起眉毛,指着老狐妖们怒道:“哈,你们几个为老不尊的,魔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啊,让你们这般买他的账?” 老狐妖们见是镇月身边的女官浅葱,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吱声。 “嚼舌根子也得给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嚼去,要是给贪狼殿的人听见丢了小命,可别说本姑娘没提醒你们。”浅葱哼了一声,扭头拽住小白毛,“咱们走,镇月大人还在等咱们呢。” “唔,唔。” 一众老狐妖面面相觑。一个问:“咱们……咱们好像没说错话吧?” “不错啊,咱们都说的实话。”另一个挠挠耳朵,“那一仗的确是镇月大人败了嘛……” “魔龙出手可真够狠,幸亏咱们镇月大人不是吃素的,否则魔龙那几下狠的,谅谁都接不住。” “说是这样,但你瞧瞧镇月大人,听说到现在也下不了床。要是魔龙族再来进攻,咱们白狐族哪还能守得住白妄原啊。” 此话一出,老狐妖们群体陷入沉默。过了好半会,才听一只狐妖长叹:“咱们还是别说了,该咋咋地。大家都洗洗睡,洗洗睡吧。” “对对对,洗洗睡去。” …… 内殿大门前,小白毛捧着药碗抬头望去:“好、好高——” 两根巨大的白柱石撑住半圆拱雕花门,门扉紧闭。阶前蹲守着四名侍卫狐妖,皆作白衣红缨帽打扮。一名侍卫半是轻蔑半是烦地瞟来一眼:“小鬼,这里是镇月大人的寝宫,要玩到其他地方玩去。” 浅葱和女侍说完话快步跟上来,见侍卫凶了小白毛,于是凑上去:“出了什么事?” “哟,是浅葱姑娘。”侍卫认得镇月身边的女官,忙不迭摆出笑脸,“这小狐狸就在寝宫前乱晃,小人正赶她走呢。” 浅葱拍拍小白毛的肩,将她护在身前,皱眉:“她是镇月大人的新宿体,这就要入殿觐见了,什么乱晃不乱晃的?”说着就领了小白毛径自往寝殿里去,丢下几只傻眼的侍卫。 小白毛泪眼朦胧:“刚才、刚才他们为啥不准我进来?” “因为这里是镇月大人的宿处。”浅葱简单解释一番,“别管那些了,待会进去见到镇月大人,可莫要忘了礼数,嗯?” 小白毛点点头,又问:“那、镇月大人会凶我吗?……” 浅葱抚额。 凶么?如今的镇月大人早凶不起来了。 与魔龙一役令她的妖元几近耗竭,能支撑到六个月后的今日,已属不易。而这六个月间,她还得时刻提防着魔龙再次进攻,提防着盘瑶派来的探子,提防着紫凰一族时不时来上一支冷箭…… 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吧。 如是想着,浅葱与小白毛一前一后步入内殿,方转过最后一道拱门,枫红垂帘飒然扬起,自内里飘出一股怪异的味道。 “大人……”浅葱正要出声唤人,只觉肩上一沉,扭头看去,是另一名女官萱池。 服务于寝宫的女官原本只得浅葱一人,而后镇月与魔龙战后伤势太重,为了以防万一,由白狐宗族再派来一名女官,那便是萱池了。 “镇月大人方才又发作了一次,差点将这内殿都给拆了。魔龙的掌劲难除,恰恰又伤在心口……”萱池擦去眼角的泪星,轻声道。“不知这会将这孩子送去,还来不来得及。” 浅葱呼吸一滞,勉强稳住嗓音:“……无论如何,总得试试看。我带她进去。” “等等,别忘了这个。” 萱池递来一条绸布带,雪白的缎面上有浅银暗花游走。 浅葱会意,接过绸布带,而后俯下身来,对身前的小白毛柔声说: “乖哦小白毛,姐姐得蒙上你的眼睛。不过你别怕,姐姐会陪你一起见镇月大人的。” 小白毛迟疑半晌,终于乖乖点头。 萱池将药碗自小白毛手中取过,交给浅葱。 ***** 寝宫内殿,销金华帐无声低垂。 小白毛拽着浅葱的袖摆,脚下走得小心翼翼。 那张巨大的宝榻就在前方,小白毛走到最后一级玉阶下,却不敢再靠近。浅葱察觉到袖摆上传来的抓力,遂回过头查看。只见小白毛浑身颤抖,蓬松雪白的大尾巴上毛发炸立,原本温顺的碧色瞳孔竟变作了极妖异的金红。 “怎么……” 话尚未问出,便闻身后的垂帘传来簌簌声响。 最后一重枫红帘帐后,一抹清瘦的人影安静站立。半晌,一只苍白几近透明的纤手缓缓探出帘帐,撩起这层障目之物。 小白毛只觉浑身血液好似都给冻住了。 眼前这个女人,纵使已因为妖元耗竭而无法收起耳朵与尾巴,脸上也仍旧挂着不容侵犯的凛冽神色。好看的秀眉微微挑起,其下一双青蓝杏眼,原本的妩媚迷离风情无限,此刻只剩大片荒芜与肃杀,连半点温度也不见。 尤其是那张淡紫色的嘴唇,再浅一些,当真与白无异了。 “镇月大人。”浅葱一惊,“您怎么下床来了?” 镇月的眼光淡淡扫来:“……我便不该下床么?” “不、不是的,只是……”难以解释清楚,浅葱索性亮出手里的药碗,“大姑姑已将药煎好了,请镇月大人服药吧。” 镇月低笑一声,嘴角牵开清浅涟漪,而后缓步走来,双眼紧紧锁住小白毛。 小白毛看不见她的逼视,却能感到充斥全身的压迫感。 “……这孩子。”镇月轻启柔唇,“就是我的午餐么?” 这一部分与下一章将是镇月白狐的回忆章节,多谢各位姑娘支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忆之章——第十四世 2 “……这孩子。”镇月轻启柔唇,“就是我的午餐么?” 闻言,小白毛登时惊叫起来,吱吱吱往内殿大门跑去,一面跑还一面解着拴在脑袋后面的绸布带。不料脚下一晃,给摔了个狗啃泥,直疼得她两眼冒花。 浅葱放下药碗就要去追,却见镇月抬袖一挥,一道朦胧柔软的红光霎时将小白毛包裹起来,小狐狸缓缓飘起,往镇月的方向飞来。 “大人,这孩子是宗族为您预备的新宿体,求您手下留情!”浅葱咚地跪下。 镇月却是一记冷笑。 “宗族?”说话间,小白毛已飞入她的怀中。“那群老成精的家伙,怎会放着除掉我的大好机会浪费?” 小白毛死命挣扎起来,镇月便松开她。 可这一次,小白毛已然没有逃跑的气力,只得软趴趴坐在地上哀号。 浅葱觉得胸中又闷又痛:“可是镇月大人,这孩子当真根骨奇佳,若您能移驾到小白毛的身上,兴许很快就能恢复妖元了……” “恢复妖元……然后呢?”镇月低声说着,视线似是凝在大门处,又似是没入虚空中。“继续与魔龙开战,不分出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再然后呢?” 浅葱垂首噤声。 她的寿岁短暂,而镇月已在暗界存活了千年万年。对于这位妖主,狐妖们除了敬,更多的是畏。 并且,不曾有人试图靠近她,了解她。 从前听镇月提起过,她曾有一位此生非卿不嫁的恋人,可惜死去了。在那人之后,白狐族再也无人敢靠近她,以至于那些人把伺候镇月当做一件恐怖的差事。 ……所以说,自己会被委任以照顾镇月大人的女官之职,其实只是来自宗族的惩罚吧?浅葱暗自想着。 “浅葱。”镇月叹了口气,纤指轻轻摩挲着腕上的妖镯月侍,“我累了。” 浅葱不解地抬头,却见镇月的脸庞上挂满晶莹水珠。 累了,所以就要哭吗?……难以想象这位足以问鼎暗界之王的妖主,竟会因为疲倦而掉眼泪呢。浅葱想。 镇月忽然笑了:“浅葱,你退下吧,我想与这个孩子单独待一会。” 小白毛只剩下发抖的力气,缩在镇月脚边等待死亡降临。 浅葱不敢拂逆妖主旨意,敛裾退下。错身时小白毛勾住了她的裙摆,浅葱脚下一顿,终是任她扯破了裙角,大步离去。 小白毛蜷作一团,听得耳边传来镇月蹲下身时的轻响,又惊恐地吱了一声。 镇月笑了笑,伸手解开系在她脑后的结子,取下布条。小白毛见了光,更是张牙舞爪地撒泼起来:“不要不要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呜呜呜……” “你怕我,又为何要来做这个宿体呢?”镇月拨转她的脑袋,令她面对自己。 小白毛不依不饶,一口咬住她的手。 “……”镇月默然望着她。 若在从前,只怕这嘴还没张开,就已被她劈成两半了。 “会痛哦。”镇月苦笑着摇摇头,另一只手抚上小白毛的脑袋,“乖,松口。” 小白毛警觉地瞪着镇月,这才慢吞吞吐出她的手。 镇月瞥一眼手背,两只血糊糊的牙洞已留在上头了,“……真的很痛。” 小白毛舔舔嘴唇,小心退开两步,但并没有逃跑的意思。 镇月瞧了她半天,问:“想不想变成人形?” “……等我变成人形,你再吃我吗?”小白毛悄声问。 “你若是想被我吃掉,我就吃你。” 小白毛立刻使劲摇起头来。 镇月舒了口气,擦去嘴角溢出的乌紫血迹。只是像方才那样动用缚身咒,这具身体就承受不住了么…… “那么我就不吃你。”镇月说着伸出手去,掌心停在小白毛的头顶上,小白毛只觉头顶有一股绵绵不绝的热力灌下,身体似乎正在迅速地抽长,形态也在发生改变。 “这样就行了。”镇月将小白毛乌黑的长发拨去一边,“用人的形态活动,会方便很多。” 小白毛低头瞧瞧自己变化后的身体,说不欣喜是假的。 镇月咽回涌至喉头的甜腥。 她的妖元……果真所剩不多了。 “做镇月白狐好辛苦啊。”她望着手背上的血洞,轻声苦笑,“这样辛苦的事,以后就不要再做了,所以……镇月白狐,也不必要继续存在下去了,你说对不对呢?” 小白毛点点头。 镇月大人是在对她说话……吧?小白毛想。 “真乖,你是个好孩子。”镇月摸摸她的头发,“时间到了,我去睡了。” 小白毛看她缓缓起身:“睡?” “嗯,休息时间到了。”镇月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往宝榻边走去。 小白毛呆呆地站在销金帐外,望着那抹清瘦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销金帐后。层层叠叠的垂帘将她的身形尽数掩藏。小白毛望了一阵,忽然感到一股由来不明的悲哀。 垂帘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消融。 就好像再也留恋不得的记忆。 ***** 是日午时,镇月白狐陷入永眠。据那时唯一一名守在她身边的狐妖称,镇月大人只是想去休息一下,她说自己太累了。那名狐妖还给女官看了那串放在镇月枕边的妖镯月侍。 四十八粒洁白的圆珠,殷红如血的丝线。众人见之,莫不拜服。 后女官浅葱在镇月白狐掌中发现一件陌生之物。 那是一束皎洁如月光的银发。 镇月第十四世的记忆放送完毕~~~以后的回忆章节都将用“忆之章”的方式出现~~多谢各位姑娘支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醒来 薛雁归得到啸夜返回岛上的消息时,正在处理从影首处返来的文件。冰冷坚硬的深灰色铅字爬满a4大小的纸张,堆叠在他眼前。 到底是首领的亲令,薛雁归不敢怠慢。他支着手肘,用钢笔的笔帽在文件上轻轻磕着。 ——暂且按下啸夜魔龙的事,等白彩恢复,就立刻送回曜金一族。至于啸夜魔龙,继续留在“cavalier”(骑士)完成他该完成的任务。 薛雁归叹了口气。 说是让啸夜继续任务,但那几个从影首身边派来的暗线,又是怎么回事? 不多会,又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少爷,威娜那边派人来说,从游泳池回来后,白彩大人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让安德鲁医生去看过了吗?”薛雁归头也不抬,手上径自将文件收起。 门外的侍从语间很是为难:“呃……这个。威娜说,似乎不是安德鲁医生料理得了的麻烦,所以……” “既然不是安德鲁料理得了的,那来找我又有何意义?”薛雁归伸了个懒腰,从书桌前站起来。“到底是什么症状,威娜说了吗?” “呃,这个倒没说,不如您亲自去那边看看?” 先前就听人说,啸夜魔龙回来后直奔游泳池去。白彩在那儿晒太阳,于是两人毫无悬念地撞上了。 再然后,两人莫名地一道栽入池子里,说了些什么话,白彩便开始不对劲了。 这一层关系明明白白,薛雁归一脸无奈地揉着额角:“好了,这就去看看吧。”  ***** 仰躺在榻上,白彩双手十指狠狠扣着头皮,随着脑中如水浪波纹一层层漾开似的疼痛,缓慢收紧指节。痛到了极处,几乎是要将指间青丝连根拔起一般。 啸夜把她送回房中后便不知去向,威娜身份低微,面对那位须得影首亲自过问的妖主,连开口的勇气都无,索性只专注对着白彩,又是端水又是送药。但如此这般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后,白彩还是一脸惨白。 镇月白狐何等隐忍之人,现在竟也忍不得脑中痛楚,低低呻【河蟹】吟起来。 啸夜离开前自然有听到她的吃痛声,眉间淡淡地蹙着,眼底深蓝有如不见底的海眼,总是翻着些旁人看不懂的神色。 啸夜魔龙,真是个冷酷的妖主啊。威娜不免如是想。 白彩给疼痛折腾得浑身冒冷汗,辗转了一些时候,累得连翻身都不想了。她侧卧在榻上,雪白的薄被搭着肚腹和大腿,缀着镂花蕾丝的被边下现出一双纤美白皙的小腿来。 脚踝上那串鸽血石的脚链业已被威娜取下,收在盒子里。说是与啸夜大人在水中时,不慎磕着了池底的瓷砖,本就细嫩的肌肤立时给硌出一道血红的印子来。 那时啸夜看在眼里,眸底仍是清淡如水的,什么也不说,好似压根就没有心。 “少爷来了。” 听见外间女仆们的传令,威娜赶紧从床边的天鹅绒软椅上起身,手上整了整衣裙。与此同时,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来,薛雁归一身办公中的装束,就这么进来了屋里。 薛雁归大步走到床前,撩起雪白垂帘,悄声问道:“她怎样了?” “白彩大人本是说没有大碍……”威娜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可是她的头疼却一直没有缓解的迹象,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白彩疼得睡不着,床边这二人的对话她听在耳中,心头越发地不耐起来。 妖主的记忆如破闸而出的潮水般汹涌灌入她的脑子里,原本干涸的河床突地大水压境,难以承受本在预料之中,况且这也是她该承受的,于是便咬了牙死撑着打算忍下来。不想那不适感竟变本加厉,如今她不得不动用妖元,与痛楚勉强相抗。 啸夜魔龙,你好意思丢下老娘走掉?她恶狠狠地想着:趁老娘记忆缺失之际,让我懵懵懂懂与你结下契约,这会倒好,知道我发现你我本为死敌的真相后,就立马拔腿溜号? 天下岂有这般好过的! “阿彩你稍等,我去叫人过来替你看看。”薛雁归说完便扭头跟外头吩咐:去把盘瑶大人叫来。 啥?盘瑶也在这里?白彩只觉心头越发憋屈了。 叫啸夜魔龙那老不死的妖怪看见自己的糗样,已经够丢脸的了;如今他薛雁归还要把盘瑶苍狮叫来,是想让她更没面子吗! ……可惜这般骂着啸夜的时候,白彩仍旧察觉到心底一丝疾掠而过的失落。 这真真是要命啊,骂个敌人还这样忐忑不安的,她这镇月白狐做得有够窝囊啊。 更可惜的是——这腹诽还没完,她只觉脑中猛地传来一阵锐痛。 遂晕过去了。 ***** 忽然床榻上的人没了动静,威娜一脸狐疑地扭过头来观察。 应该……不是断气了吧?白彩那样厉害的人…… “她晕过去了。”薛雁归仔细查看过她的状况后,很是无奈地下定结论。“可怜的,给记忆折腾成这副模样……话说回来,这情景真眼熟。” 威娜以眼光示意自己的好奇。 薛雁归却只笑道:“当初唤醒啸夜魔龙的时候,苏莱那小子也痛苦得要死。” “苏莱那小子?”威娜皱眉,抬手揉揉自己的耳朵。 苏莱是谁来着……这名字,听上去似乎是有些耳熟的。 “苏莱觉醒的时候,十四岁。我与他一般年纪,也算得是好友。”薛雁归不急不缓地解说,“啸夜魔龙抢夺了他的身体,要继承魔龙的法量,自然是件痛苦的事。” “为什么呢?”威娜歪着头。 薛雁归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假如,你要将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具塞进这样的旅行箱里。”他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比划出一只大半个人高的毛绒玩具,再在胸前比划出一只小小的箱子,“如果理论上是可行的——也就是说这玩具真的能塞进去,那么,你要如何才能让这玩具全部塞进箱子里呢?” “当然是压扁了狠狠往箱子里塞……”威娜脱口而出。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了:“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错,虽然我们看不出箱子有什么问题,但事实上,却是绷得死紧的。”说完,他指指榻上昏睡过去的白彩,“她的躯体,现在就是那只被塞进了毛绒玩具的旅行箱。” 威娜点头。但除了点头,她似乎找不到更好的问题,薛雁归也随之陷入沉默。 毕竟接下来要如何料理这只几乎被记忆撑爆的镇月白狐,可就不是他二人能帮得上忙的了。 …… 白彩这一昏睡,似乎就没个头。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片深不可测的黑色海洋里漂流,轻飘飘的,不时随着波浪载沉载浮。恐惧,她感觉不到,唯独能察觉到的,仅仅是悲哀。 而那样的悲哀似乎过于盛大,以至于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海水是温热的,一浪一浪地拍抚在她的肩头与颈项处,她感到干渴,却不能低下头从海水中汲取滋润。 不知在水面上漂行了多久,她听见远方传来的轰鸣声。 似是原本埋藏在地底的深水静流,被某种巨大的物事搅乱,带着充满威慑力的气场隐隐透过身体,活像是要迫她一道臣服。 青白的天际边,她望见一条巨大的银白龙身自水中霍然腾起。 那是谁呢? ……“别想太多,你现在需要休息。” 耳边似乎有个人在对她说话。 她扭头,却只见到一幕纯黑的海洋,以及透明的空气。 “好好睁开眼看看,镇月。”那道嗓音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戏谑,“你我许久不见,闭着眼待客,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奇怪,她不是睁着眼么? 想到这里,她将双手从水里抽出来——却不能动弹。 手,连分毫也动不得,好似被这黑色的海洋给死死吸附住了。 “梦魇么。” 那道声音如是轻笑。 啪嚓。 黑色的海洋从她的周身乍然离去,她惊恐地抬头,头顶上,竟连天空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放大的人脸。 银白的发丝,金绿的、眼角略微上挑的秀目,以及嘴角处噙着的嘲讽之色。 白彩用力地眨眨眼,以确认自己还在人世间。 “莫非,你连我也不认识了?”这英气勃勃的银发美少年哼了一声,撤走顶在她脑袋上方的脸,“冷酷无情,和啸夜魔龙那家伙如出一辙,真是绝配啊你二人。” 白彩动了动手脚,只觉四肢诡异地透凉。 “你别动啊,现在还不到你乱来的时候。”银发美少年重新将脸移回她的视野内,顺道戳戳自己:“盘瑶苍狮,嗯?还记得么?你和啸夜魔龙在青霜江边打得天昏地暗,是我把你送回白妄原的。” 对不住哦各位姑娘~这两天鱼籽的作业多到爆棚,如果来不及更新,还请姑娘们见谅~~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盘瑶苍狮 白彩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头,任盘瑶在自己的手腕处缠上一圈又一圈雪白丝带。带子束得有些紧,她淡淡瞥去一眼,觉着活像戴了两只护腕。 “当初得到你陷入沉眠的消息时,还真是不相信呢。”他将丝带的两头小心扎起来,口中轻声说着,“照你的能力,就算被啸夜魔龙伤及要害,也不至拖延六个月仍难以痊愈,甚至越来越严重。” 白彩听在耳里,胸中越发地闷起来,本有些想问的话,可涌至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是一个字也未对盘瑶说。 盘瑶苍狮。对于他,白彩似乎能找到那么些熟稔的感觉。 “你有在听我说话么?”盘瑶叹了口气,挑眼看向她,“我在问你啊,为何会陷入沉眠?” “咦?哦呀,原来你在问我……”白彩悻悻地转开眼。 为何陷入沉眠?镇月白狐既为妖主,自身修复的本事,远在普通妖物之上。只要无法一击令她绝命,她便不会因元力耗尽而开始沉眠。 究竟是怎样,她也弄不清呢。 好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盘瑶终于将她的两只手腕都给缠上了。他拍拍她的手背,起身从榻边站起,背向她整整衣衫:“这样暂且就没问题了。” “为何要裹上这些玩意?”白彩动了动手腕,虽说丝带光滑,然束得久了仍是颇不舒服的,“我的手腕并未受伤。” 盘瑶收拾妥自家衣裳,转过头来:“你的‘月侍’还没找着,一时半会镇月白狐的妖元也得不到有效控制,所以就先拿这东西应付一阵子。”他将遮住左侧金绿秀目的银发拨开,嘴唇抿成一条线,“虽说伤人是不会了,不过,你还是得注意着点。” 月侍?白彩揉揉额角,“你说的那个……叫‘月侍’的东西,我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那是你身为镇月白狐最大的凭证。”盘瑶两手一摊,“看样子是你沉眠之时并未将月侍戴在手上,所以月侍并未随你一同被召唤来此。” 白彩似懂非懂地唔了一声,遂要扶着床柱下地。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身形略微摇晃,幸亏撑着床柱才避免重新摔回去。 盘瑶抄手站在旁侧,丝毫没有上来扶她一把的打算。 “我没事了。”白彩咬了咬唇,脚下勉强站稳。 虽说是比昨儿个舒坦了许多……然而,喉咙里充斥的干渴,太过不祥。她抬起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喉间,似乎想要借着指尖的压力,让自己变得好过一些。 盘瑶定定瞧着她的双眼,那片原本安静的蓝眸下,有金红之色缓慢晕染开来。 “可怜的孩子。”如是说着,盘瑶嘴边扯开一抹无奈的笑痕,漂亮的唇线略微挑起,金绿美妙的瞳子下竟有宠溺的意味。 白彩对“可怜”这个形容词,感到分外的不快。 不料盘瑶的长指缓缓探来,径直落在她的左颊上:“……这就是你和他结下的契约?” 白彩侧首避开,金红的眸色缓缓敛散,重新归复一片沉寂如深潭的青蓝:“与你无关。” 盘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嘴边原本的无奈转眼变作嘲讽。 “妖主饲养妖主,这是何等可笑的故事。”他缩回手,旋身向落地窗边走去,“只怕要不了多久,你镇月白狐与啸夜魔龙结下契约的消息,就会传回暗界了。届时,你的白狐一族要如何在暗界自处呢?” 听到这里,白彩略显不耐地别开眼神。 啸夜从不告诉她契约的内容。她只知道,若脸颊上这个印记存在一日,她便一日归属于他,臣服于他。这于本该与啸夜魔龙平起平坐的镇月白狐而言,该是多大的讽刺? “杀了啸夜魔龙,你才能自由。”盘瑶并不看她,只对着玻璃窗外渐次明亮的天光淡淡说着,“以血缔结的双身命印,只能以血终结。” 白彩一声嗤笑:“我如何杀他?我这一双手腕也给你缠上了,妖元无从宣泄,我连他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盘瑶慢吞吞地转过睫毛来,一双瞳子恍若萦绕着缕缕金丝的幽绿宝石,其下有莫名深邃的、不可探知的情绪。 “只要完成某个任务,你就能杀了他。”盘瑶一字一字说道,“你敢不敢?” 白彩笑得分外愉悦:“有何不敢?” 镇月白狐,有何不敢? ***** 拉斯特市,阿莫尔大道西,cavalier俱乐部。 坐在纯白狐皮躺椅上的男子翻看着手上的报告,头顶的灯光压得有些低,他抬头时不慎撞到了合金灯罩的边沿,直撞得那灯悠悠晃荡起来。 “……唉呀呀,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男子一面揉脑门一面笑,随手将那份报告丢去跟前的大理石方几上,“苏莱,你对这上头的内容,有什么看法?” 被称作苏莱的男子自对面施施然伸手,取过报告。视线触及报告封皮上“白彩”二字时,那双宝蓝的狭长星眸下泛开些许高深莫测的笑影。“这不是很好么?白彩的死,正是花少你想要的。” 花少低哼一声,抬手抚上自家脖子:“那妞的手段了得,居然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报告是曜金那头来的。”苏莱懒洋洋地靠上背后的软垫,“要是花少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不如派人去探探风声?” 隔着那盏尚且还在晃悠的灯,花少扬眼望定了对面的苏莱。 那副过于专注的表情,就像是锁定猎物的猛兽。 “噢,老天。”苏莱稍稍一愣,随即笑开来:“花少,你这眼神……该不会是又要让我去做诱饵吧?” “今晚曜金家的那个老女人要来cavalier。”花少挑唇,双手缓缓支在身前,语间带笑。“苏莱,身为我cavalier的头号骑士,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抗得了你的魅力,不是吗?” 苏莱抬手将额际的金发向后抹去,浓密的羽睫幽幽扇动,嘴角处噙着一丝冷淡的弧度。穿行在璨金发丝间的手指修长而优美,柔和又不失张力的轮廓,竟如雕塑般无可挑剔。他轻笑一记,“曜金家的女人与葡萄酒一样,越老则越甘醇。花少有兴趣试试么?” “我只对三十岁以下的有兴趣。”花少摊开一只手,“那个老女人就交给你了。” 苏莱似是格外无奈地抚额长叹:“是是是,老板。” ***** 白彩站在训练室的正中央。两米开外,与她相对而站的盘瑶缓缓伸出一只右手。 “你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乃是‘影’的高级特工。”他说,“照理而论,你的身体应当还保存着对某些动作的本能反应。” “哦?比如呢?”白彩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比如,面对攻击。” 话音未落,盘瑶身动如鬼魅,未及她反应,一团黑影便直冲着她的面门袭来! 沙。 白彩干净利落地侧首,堪堪避过这记重拳,而几乎与此同时的,她的右臂倏然弹起,紧紧攫住那只来袭之手的手腕,更不假思索地以指尖扣住了几处重要腕脉。 “很好。”盘瑶点头。 白彩眼中似是一动,这才慢腾腾扭过头去,看那只被自己制住的、盘瑶的手。 “残留在你身体内的本能,比我想象的更加出色。”盘瑶抽回手来,揉揉被她擒住的那处肌肤。“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一个月,你便可以恢复到从前白彩的状态。到那个时候,你就能置啸夜魔龙于死地了。” —v—鱼籽继续翻滚求票票求留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夜幕开场 白彩,你,是镇月白狐。 身为镇月白狐,当与魔龙族不共戴天,当与啸夜魔龙一决高下,当为拓展白狐族的领地征伐暗界,当负担起你白狐族首领的宿命。 无论苦楚,无论艰辛,无论伤痛,与白狐族同在。 …… 白彩坐在榻边,抬手抚额。那些如涔凉的溪水般涌入脑内的记忆,仿佛带着某种生命力,向着灵魂深处如干涸河床般蜿蜒的沟壑里流逸而去。 复苏的时候,细微疼痛持久且绵密,一点一滴撑开闭塞已久的躯壳。 她是镇月白狐。 手指紧紧扣住发根,她只觉脑门处冰凉一片,剧烈的陌生感自体内如潮汐般拍来。 喉间又燃起一股诡异的冲动,狐狸的尖啸似乎即刻就要破喉而出。 ……镇月,想要杀了我吗? 那股潜藏着魔魅与诱惑的嗓音如附耳绕来一般。 她叹了口气,将脸缓缓埋进手心里。 “杀了你,我才是镇月白狐,对不对?”轻声呢喃,仿佛疑问,又仿佛笃定。 威娜在外头敲了敲门,见房里没有回应,便径自推开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左侧那面巨大的落地窗豁然敞开着,银白月光自户外静静投落地上。白彩双脚悬空坐在窗边,脚下是大丛开得繁艳的蔷薇,或嫣红或洁白的花瓣衬着墨绿枝叶,悄然拂过那双悬在花叶间的雪腻纤腿,冥冥中竟有些诡异的气息。 “白彩大人,该用药了。”威娜轻步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来,将手中托盘放在她的手边。盘中搁着一只水晶杯与一张方形纸笺,纸上散落着几粒青绿色的药丸。威娜悄道:“水已替您热好,您还是这会就把它吃了吧。” 从她来到这座岛上开始,每天睡前,薛雁归都会派人来给她送药。 白彩幽幽转过头来,望定了威娜:“这是什么药呢?” 威娜一愣,遂答道:“少爷说是助您复原身体的药。”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了。”白彩以手腕轻轻挡开那只托盘,“告诉薛雁归,我很快就能重新开始执行任务。” 如是说着话的时候,她左颊上那只鲜红的螺旋火焰纹印记,无声发亮。 威娜给她眼中的冷涩吓了一跳,“可、可是大人,少爷说这药不能停……” “拿走,我不会吃它。” “但是大人您的身体……”“我说过我的身体没有问题。”白彩敛眉扬唇,冷笑道:“拿走。你最好别让我说第三遍。” 如有冷风扫过颈项,威娜浑身一个哆嗦,便乖乖地端走托盘,将房门掩上。她一面往厨房走去,脑中一面想:这位白彩大人的性情,还真是阴晴不定…… 落地窗前,白彩迎着月光,缓缓坐直了身体。清风破空而至,撩起她齐腰的墨黑长发,如一幕流动的绸缎般随风轻柔款摆。 而她的眸中,青蓝之色渐次隐去,一幕灿亮金红自瞳底涌现。 月光清凉如水,光华所及之处,似有源源不断的能量灌注入体,慢慢充实了她的血脉。 镇月白狐,暗界妖主,当食之以血。 白彩凝望深蓝如海的夜空,一寸一寸抬起手腕,凑近唇边。 ***** cavalier俱乐部。 脖颈上挂着市价过亿的钻石项链,这名贵妇以指尖轻柔按抚着自家锁骨,有意无意地向在场诸位炫耀她的奢侈品。她撩起耳边的金褐色卷发,现出耳垂上一枚小巧的镶钻蓝宝耳钉,同时,倾身接过身边男人递来的人头马。 “贝阿朵莉切夫人真是好酒量。”苏莱的笑声轻柔如春风拂面,“要再来一杯吗?” “苏莱啊苏莱,你就这样看重我为你开的人头马?”贝阿朵莉切夫人抬起略显臃肿的胳膊,环过男人的脖子。涂得艳红的嘴唇凑近苏莱,并且试图翘起一个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妩媚的弧度,“我来见你,可不是仅仅要替你增加业绩而已哦。” “哈……贝阿朵莉切夫人对苏莱的好,苏莱怎会忘记?”苏莱放软了身子,侧首顶上贝阿朵莉切夫人的额头,邪魅的宝蓝瞳眸对上她覆着浓重眼影的美目,作势就要吻她——不想被她笑着避开。 “这可是cavalier哦,许多人盯着你我,你不怕害羞,我还怕呢。”她竖起一根指头左右摆了摆,不知是在告诉他不行,还是在炫耀她指节上那枚硕大的祖母绿。 苏莱轻笑一声,重新坐直了身子:“好啊,夫人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告诉苏莱。” ——身为cavalier牛郎俱乐部最负盛名的“金发骑士”,有什么样的女人能抗拒他? 坐在酒红色丝绒垂帘后的花少点燃一根雪茄,跷起二郎腿,悠然望着那名全身挂满奢侈宝贝的贝阿朵莉切夫人。 那日在游轮上,苏莱便是作为她的舞伴登船,这回打探消息的任务交给苏莱,的确再合适不过了。 他盯着那金发璀璨的牛郎苏莱,他不知又用何种方法逗乐了贝阿朵莉切夫人,两人正拿着注满人头马的高脚杯有说有笑。 然而……一切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 “苏莱啊,你不知道曜金家那个老板,啧啧……那叫一个抠门。”贝阿朵莉切夫人好似极其不满地偎近苏莱,“我跟他说投资,拉斯特不缺赌场,但缺的就是专为上流社会准备的豪华赌场。哈,你知道那老头子跟我说什么?” 贝阿朵莉切瞪圆了眼,苏莱则是相当配合地、露出不解的模样:“说什么?” “哈哈哈哈……他说啊,他心疼钱!”说完,贝阿朵莉切狠狠一拍苏莱的大腿,放声笑起来,粗厚的声音自嗓间迸出,活像是野猴子兴奋至极的吼叫。“他说他心疼钱……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咱们拉斯特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 苏莱微笑,调侃道:“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像极了那位老板的风格呢。” “对吧?对吧?我就说曜金那老头子抠门!”意见得到了苏莱的肯定,贝阿朵莉切双颊泛红,快活得仿佛要飞起来,“呵呵呵,他不做也好,他不做,老娘便来做!大好的前景摆着浪费,可就不是我贝阿朵莉切的风格了!” “曜金的老板要是有夫人一般的胆色,只怕拿下花皇也不再话下啊。”苏莱的微笑无懈可击,他任由贝阿朵莉切搂住他。这位夫人附在他耳边轻道:“要是我开了那赌场,一定让苏莱你去做那儿的老板,如何?” 苏莱仍是轻笑,长指悄然拂过贝阿朵莉切夫人手中的高脚杯,一点粉末自他的指环上掉落,无声没入酒液之中。 “好啊。”他笑答,“只要夫人开口,苏莱必当竭尽全力。来,苏莱敬夫人一杯!” ***** 翌日晨,白彩起了个大早。 “你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盘瑶领她到训练室时,明显地察觉到她浑身充溢的战意。 白彩挑眉,似是不以为然:“还好。昨天睡得不错。” 何止是不错——今儿个早晨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屋内的家具几乎被掀了个底朝天,不仅如此,其中几件个头较大的家私,甚至被某种由来不明的力量拦腰撕裂。 她的房间里自是一片惨状……所幸,薛雁归已派人收拾去了。 “那种情形,在我苏醒后一段不长的时日里,也曾发生过。”盘瑶思索着,视线自脚下的湖蓝地毯移至白彩的脸上,而后,心头一惊。 “你的印记……”他抬手就要去碰触她的脸,却被白彩先行挡开。 “我知道。”她模样看上去不甚在意,妩媚杏眸下眼波浅淡,嘴角犹自带有笑影。她的指尖抚上那只泛着诡异色彩的螺旋火焰印记,“在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已变成了银色。” 今天早上从鱼缸里捞了俩死鱼起来,死状杯具……鱼籽在默默地囧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夜梦将尽 变成银色的螺旋火焰纹印记,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实在无法认同。” 盘瑶屈膝蹲在地上,抬手将额前的刘海抹去脑后。站在他不远处的白彩,则是用指腹缓缓蹭着左颊上那枚燃烧中的银色火焰。 身体连丝毫异状也不曾察觉,然而潜藏体内的力量,比起多日前在薛雁归会客室的内大开杀戒,不遑多让。盘瑶略显窝囊地仰起脑袋,金绿的秀目里有苦涩笑意:“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手下留情?” 白彩甩甩脑袋,放下胳膊:“我对这具身体越来越陌生了。”分明是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主控权,但逸出指尖的妖元,显然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别说是你,就连我也觉得古怪。”盘瑶慢吞吞站起身子来,双手支着膝盖,“不过是一个双命契约,照理说来你的力量当受到压制才对,可就如今的情形看来,非但是压制,反倒增长了不少。” 白彩敛眉垂眸,她的视线扫过手腕处一道淡淡的浅褐色疤痕。 昨天夜里,她不知从那幕月光里受到了怎样的蛊惑,竟然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脉管,如那些本该早已死去的血族一般吸食自己的血液。 然后,她脸颊上的印记自红转银。 “看起来,你房间内的那些家具,极有可能是在你体内妖元发生变化的时候遭到破坏。”盘瑶终于缓过气来——方才白彩毫不喘息的一连串动作,出招似行云流水,劲道十足且势如破竹,哪里像是个受过重创的人? 白彩仍是甩脑袋:“我不清楚。那个时候,我想我应当已没了知觉才对。” 听她这样说,盘瑶似是有些明白过来:“只有两股妖元相互冲撞时,才会产生这样的现象。你的体内,莫非还存在另一个妖元?” 白彩扬起浓密的羽睫,青蓝如冷湖的美眸半是疑惑半是清灵。 体内……还存在另一个妖元? 不是不可能,她初至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为了恢复妖元而饮下不少啸夜的血。 如此说来,契约印记的变色,真是啸夜与自己的妖元两相冲突所致了? “看来我给你绑上的‘锁妖缚’,连半点效果也不见啊。”盘瑶无奈地摸摸后脑勺,“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盘瑶。”白彩整了整因为方才的打斗而略显凌乱的衣衫,郑重地望向这银发青年:“你说现在的我,足以执行薛雁归的任务了吗?” 过于强悍的力道,束之无用。 盘瑶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你体内的异常妖元尚且无法收放自如,万一有误伤什么的……” 闻言,白彩抿紧了粉唇。 连盘瑶的锁妖缚也不能制住她的能量,她……是不是又被啸夜骗了? “好啦,你你你、你不要露出那样委屈的表情来嘛。”盘瑶啧了一声,颇有些为难地缓步靠近她,“薛少既然留下了你,说明你对‘影’还有用处,薛少不是放着资源任由浪费的人。你安心,我会替你向他探听消息的。” 白彩一愣,随即别开眼神:“暂时不必,我会努力收敛妖元,直到你与薛雁归认可我。”说着,她向盘瑶伸出手来,“咱们继续。” …… 她想,她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 无论如何,也要做些什么才好,什么都可以。 对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她抬手,指尖点上镜中之人的面颊。 ——被啸夜魔龙豢养的镇月白狐,这是何等的讽刺。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要继续自己身为镇月白狐、生生世世与魔龙族争斗的宿命? 威娜将几件完好的衣裳抱回房里时,正见白彩对着镜子发呆。她翕动粉唇,口中似乎念念有词,眼中闪动着威娜陌生的复杂光晕。 于是威娜决定不惊动她,踮着脚尖从她身后悄悄经过……“威娜。” 被点名的小女仆可怜兮兮地转过头来:“是,白彩大人。我打扰到您了……” “不。”白彩背转身面向她,双手抱臂:“你会游泳么?” “……哈?”这是啥米问题? “我问你会不会游泳。” 威娜想了想,很是勉强地点点头:“算……会吧?” “很好。”白彩折身往新送来的溢出边走去,威娜赶紧小步跟上:“白彩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 “陪我游泳去。” 威娜的表情很是惊悚,显然,她已见识过这位大人在游泳池里的惨状了。 与其说是游泳,不如说是……没事找溺水比较妥当?白彩心中暗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你去不去?” “去!威娜随您去就是!……呃,能不能再叫上个技术够好的?” ***** 贝阿朵莉切好不容易从宿醉里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某间装饰华丽的卧室内。水晶吊灯与巴洛克时期的挂画,鼻端徘徊着安息香的清淡香气。她抬头,看见勾住洁白蕾丝床帐的铜钩上挂着一枚金质钥匙。 “有人吗?”四下打量了一番,贝阿朵莉切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衣衫完整。 很快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是皮鞋后跟撞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刚硬声响。贝阿朵莉切紧张起来,匆忙之下抓起床头立柜上的那柄青铜雕花灯座,而后藏去墙边。 昏黄温暖的灯光下,一抹黑影徐徐靠近。 “……贝阿朵莉切夫人,您在么?” 醇和中带有一丝性感的沙哑,正是苏莱的嗓音。 贝阿朵莉切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手中的灯座当啷落地,背心处一片涔涔冷汗。 “您怎么不多躺会?”苏莱侧首看来,伸手拉住几欲虚脱的她。这一双魅人蓝眸的金发男子笑容温和,终于让贝阿朵莉切放宽了心:“……苏莱,我、我……这是哪里?” “您不必这样紧张。”苏莱扶着她在床榻对面的洛可可式躺椅上坐下,笑颜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这里是我在cavalier的休息室,您昨天喝多了。” 不仅喝了许多,还说了不少呢。苏莱扬起唇畔的笑弧,“可觉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么?要不要来点醒酒汤或是点心?” 贝阿朵莉切连连摇头:“不必了不必了,我得赶紧回去。我竟然喝醉了……真糟糕,要是被我先生知道我在牛郎俱乐部过夜,那就得倒大霉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撑着苏莱的手站起身,强忍住脑中的晕眩感,“苏莱,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午后三点十二分。” “好极了!你赶紧叫人送我回迪伦马特公馆,这个时间还来得及!”贝阿朵莉切大松了口气,“越快越好,我得赶在先生回来前……” “可是夫人,”苏莱眨动盈盈惑人的宝蓝星眸,“您的先生正在cavalier外等候。” 明天就要去寄合同了~~╮(╯_╰)╭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Cavalier,苏莱 “你们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薛雁归气急败坏地大步往游泳池边走来,他一脸煞黑,额际有青筋突突跳动。五步开外的湛蓝色泳池里,四五个人靠在一起沉沉浮浮。薛雁归瞧清了边上一人的脸,再看向另几人。 另三人全然不曾注意到薛雁归的靠近,六只手掌都覆在一人脑袋上,正勉力将那人朝水下按去,大有不溺死你不算数的劲头。 薛雁归的面色再黑一分,这时便见边上的那人,也就是威娜——怯生生地摘下潜水镜,吐了吐舌头,口中悄声唤道:“……少爷,您来啦。” 这一唤可了得,薛雁归双眼几欲生烟,再也按捺不住腹中火气: “……大白天的给本少爷玩群体溺水?都给我上来!” 六只手掌迅速撤去,与此同时,那只被按下水面的脑袋也慢吞吞浮了起来。薛雁归抄着双臂拧紧了眉,那几名被威娜拖来的“游泳高手”立马摘下脑袋上的潜泳镜和呼吸器,甩了甩水答答的头发:“少、少爷!您怎么来了……” “哼。”薛雁归缓缓蹲下身,颇具威压的瞳眸盯紧了这几人:“要是本少爷不来,你们岂不是打算继续玩下去?” 威娜悄悄向那只浮起来的脑袋处瞟去一眼。只见那脑袋还是朝下漂着,一点终结这场溺水游戏的意思都无。薛雁归瞧着那只死不悔改的脑袋,转眼向威娜一努下巴:“弄起来。” ……弄。 威娜悻悻然地点了头,小心翼翼伸手探向那只脑袋……啪。 一只苍白且冰凉的手自水下猛然钻出,紧紧扣住了威娜的手腕。小姑娘给吓得飙出一记惨叫,又尖又利的嗓音,把周遭几人也骇得不浅。 白彩很是不耐地扬起头来,抹去脸上的水珠。见身边几人挨个摘下了潜水装备,她迅速找准了那个来碍事的家伙:“……薛雁归,你又来做什么?” 自打上次在房间里被他偷吻,白彩便对他非常不满。如果现下给她个宰人的机会,指不定薛雁归会比那些个死在“测试”里的杀手更凄惨。所幸这二人也有几日不曾照面了,白彩本想忘了与他之间的不愉快,然想不到的是……薛雁归今儿个偏生要找她的茬。 “你不会游泳,在池子里瞎折腾什么?”薛雁归倒是消了几分火。 “这是极限疗法。”白彩冷哼一声,随即哗啦啦地向岸边走来,“上次与啸夜在这里闹腾了半会,我就回忆起了不少东西。恢复记忆不也是恢复训练的一部分么?” 说着,她撑着池边翻上岸。 薛雁归被她明显藏着恶意的胳膊甩了一裤子水,忙退开两步,伸手掸去裤管上的水渍:“那么,收效呢?” 这话恰恰戳中了白彩的痛处。 完全无效?不行,镇月白狐绝不会在人类面前露出这么窝囊的一面。 她撇了撇水润的红唇,将盘在脑后的发髻解下,不以为然:“你管不着。” 薛雁归扬唇笑了:“通常你说‘你管不着’或是‘与你无关’的时候,你的行动就意味着一无所获,对吗?” 白彩不理人,拎着潜泳镜往回折去。见状,池中的四人也忙不迭爬上岸。 薛雁归正要再说什么,忽见一名黑衣保镖快步赶来,面色肃然: “少爷,苏莱大人急电。” 白彩亦被这个名字引去了眼神。 苏莱,又是苏莱。薛雁归虽不曾正面向她提及这个名字,然而在岛上住了些时日,“苏莱”二字她也听过多次。 “威娜,送白彩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允她再靠近游泳池半步!” 薛雁归撂下这句话,随即转身跟着那黑衣保镖跑走了。 白彩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滴着水的呼吸罩。威娜凑上来正要请她回去,却听她问:“苏莱是谁?” ***** 不过半日,迪伦马特家的贝阿朵莉切夫人留宿牛郎俱乐部的消息,就传遍了拉斯特的整个社交界。尽管迪伦马特家竭力封锁,然好事之人总是少不了的,而cavalier显然是这次迪伦马特家丑闻矛头所指的中心——与最大受益者。 用一切手段宣传cavalier的名声,好也罢坏也罢,毕竟是出名的。在拉斯特,只要有名气,还怕捞不着客人? 更何况是cavalier这样久经沙场的俱乐部。 “苏莱。” 吧台前,老板点燃一根雪茄,而后将它递给身边的金发男子。 苏莱并未抬手接过。他半眯着宝蓝眼眸,凝望酒柜前悬挂的琉璃熔岩灯,全然不理会老板与那只上等雪茄。暖红的灯光落在他的瞳中,尽数被那一泓深不可测的幽蓝吞噬。 老板笑了一声,将雪茄送回自己嘴边。 苏莱亦是弯唇。他笑起来的模样妖冶魅人,他的脸是贵妇们最喜爱的。 “我记得你刚来cavalier的时候,我就同你说过一句话。”老板嗓音低沉,隐隐似是带着笑的,又似是暗藏杀机:“拉斯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无论你是哪家的人,只要不触动cavalier的利益,我都不会插手干预。” 苏莱仍是笑,这次却答话了:“……是的,我记得。” 老板吐出一幕不甚浓郁的白色烟雾,状似悠然地转过头来:“那么这次迪伦马特家的时,你打算如何向cavalier解释?” 苏莱微微牵动嘴角,面向老板:“我以为您会褒奖我。” “我可不希望让手下的雇员给cavalier惹来一身腥。”老板弹掉一撮烟灰,“或是次日大早惨死在俱乐部门口。” 苏莱笑。 老板斜眼睨着他——除了笑,这位金牌牛郎的脸上仿佛不曾出现过其他表情。 “您尽管安心,迪伦马特家的人杀不了我。”苏莱舒了口气,“醉酒的人是贝阿朵莉切夫人,只有贝阿朵莉切夫人。” “cavalier的仇敌不少。” “哦,您是怕有人会借迪伦马特家的威风,向cavalier动手?”仅需这一句提点,苏莱便明白过来。“他们没有证据……哈,就算是想要给我捏造罪名,也得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听了这话,老板哧地一声低笑起来。 苏莱跟着他一道笑,只是蓝眸中冷光熠熠,恍如刀锋毕现。 “证据那种东西,早就被你销毁了吧。”老板拍拍他的肩,双脚从高脚凳上落地,“下次要做得更干净些,别把这玩意挂在那没脑子的女人眼前。” 说着老板扬手发力,一枚金质的钥匙悄然落进苏莱掌中。 正是那枚挂在床帐铜钩上的钥匙。 苏莱笑嘻嘻地合上手掌:“多谢老板。” ***** 所谓急电,并非由本尊直接通话,而是以另一种方式传送至岛上。 “非常顺利,薛少。贝阿朵莉切?迪伦马特用我特意替她准备的钥匙,开启了我放在她床头的某只盒子,并且,如您所愿地取走了盒子里的记忆芯片。 “……接下来,请您准备抛售迪伦马特家名下医药公司的半数股票。相信要不了多久,那芯片里的内容将会成为迪伦马特家最大的禁忌。 “最后,请代我向我最亲爱的镇月白狐问好。” 薛雁归冷声笑着按下某个红色按钮,切断了音频信号。只听他掌下的机器里传来吱吱声响,但只是短短一瞬,那异样的声响就消失无踪了。 默然半晌,才听薛雁归自嘲似的笑道: “……他这自动销毁模式倒是做得不错,下次得向他问问。”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来人!” 一名黑衣保镖探头入内:“是,少爷。您有何吩咐?” “通知影首,抛售迪伦马特家名下医药公司的半数股票。”顿了顿,薛雁归补上一句:“越快越好。” 啸夜同学貌似缺席两章了哈,嗯嗯,想念他的姑娘们可以去打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刺杀的命令 自被禁足在房中的那日起,到今天,白彩已有整整一周没见到薛雁归了。这七日里,她每天与盘瑶苍狮泡在训练室内,要么打上一架美其名曰康复训练,要么就坐在软垫上发呆。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似乎自从那时被啸夜控制、跳进游泳池后,她的脑子里便时常会出现不属于这个人类世界的幻影——比如现在。 “怎么,又想起暗界了?” 盘瑶见她停下正要冲出的拳头,连半分惊讶也无,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突然当机。于是他解开套在手腕上的护腕,甩了甩略有些酸软的胳膊,而后在她身边坐下来:“想起来吧,想起来就没那么麻烦了。” 白彩揉揉胀痛的额头,双脚一软,遂噗通一声跪坐在地。 她觉得疼,好似一只鼓鼓囊囊的气球撑在脑中,要将她的头骨整个顶开来一般。她用双掌勉力按揉着太阳穴企图减轻痛楚,但是越是使劲,脑中的疼痛便越是响亮,活像是故意同她对着干那样。 “暗界……那就是暗界啊。”她翕动红唇,零碎的字句逸出唇边。或许自己并不知晓语间包含的意义,然对于坐在旁边的盘瑶而言,却是非常重要的内容。 “白妄原,那个地方叫做白妄原……生长着大片古怪的草,草上仿佛挂着终年不化的积雪,白茫茫一片。”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脑中如电影般一幕幕映出的景象,“可是……我为何要将白妄原让给他?……” 盘瑶一怔,随即旋过头来,金绿双眸下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将你的白妄原让给谁?” 白彩紧阖着眼皮,贝齿死死咬住红唇,好不容易才让盘瑶听清她的话: “……魔龙。” 盘瑶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得出口。他定定地望着身边吃痛抱头的白彩,好似看见她的眉心生出一粒饱满的银色晶石,看见她转过头来,说: ——盘瑶,我随你走。 白彩还在呜咽。她不是忍不得的,想必在她脑中肆虐的痛楚已然超过了某种极限。 盘瑶明白,总有那么些事,永远不会遂他之意。 突然。 “盘瑶大人!白彩大人!” 来人正是薛雁归那头的贴身保镖,他顾不得敲门,急急忙忙地冲入训练室内:“少爷请二位立刻往议事厅走一趟,有要紧的命令吩咐!” 白彩十指深深扣住头皮,几欲将黑发拉扯断裂,盘瑶强硬地扳过她的手:“镇月,咱们得走了,你没问题么?” “……还好。”她勉强扯动嘴角,牵出一抹略显苍白的笑意。 盘瑶叹了口气,拉着她起身:“若是忍不下去了,一定要告诉我,嗯?” “我没问题……没问题的。”白彩摇摇头,松开两只护在头侧的胳膊,借着盘瑶的力道缓缓站起身。 那保镖站在一旁,自然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此时不由得疑惑道:“白彩大人的状况恐怕……” “你不必担心。她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盘瑶抬袖打了个手势,阻止那人继续说下去,“前面带路,薛少还在等着呢。” “呃,是!” ***** 薛雁归屏退了众人,只留下盘瑶与白彩。喝了薛雁归端来的番茄汁后,白彩略微觉着舒坦了些,那种仿佛千万只蜜蜂飞旋脑中同时嗡嗡作响的讨厌感觉,总算是渐渐消失了。她用袖管擦去额际的细汗,看清了坐在对面的薛少。 他双手交握,搁在身前宽大的金丝楠木老板桌上。因为逆光,他的面色显得十分阴沉。 “上周,cavalier的苏莱送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薛雁归将抽屉里一份湖蓝壳子的文件夹取出,丢来台面上。“曜金家族重要的合伙人,迪伦马特家,最近闯了件了不起的祸。” “是指……那位贝阿朵莉切夫人私自泄露曜金内部机密的事?”盘瑶显然有所听闻。 白彩望着桌上那份文件夹,径自取过翻看起来。 薛雁归双目紧锁这青蓝眼眸的姑娘,看她纤长美妙的手指翻动纸页,取出那张别在报告顶上的当事人照片。 “这是谁?”她扬起手中的照片,美目转而凝视薛雁归,不躲不闪。 盘瑶侧来一眼,道:“那就是迪伦马特家家主的夫人,贝阿朵莉切?迪伦马特。” “不错,此番曜金有如此巨大的动静,正是因为她的泄密。”薛雁归缓缓解说,“她从苏莱那儿得到了一把钥匙,自作聪明地取走了某件东西,而后……将其中的秘密以不光彩的手段散布网络。” 苏莱,又是苏莱。 白彩眉心微蹙,“我曾好几次听人提起这个苏莱,可他到底是谁?” 盘瑶露出颇为意外的表情:“你、你不知道苏莱是谁?奇怪了,难道啸夜魔龙那家伙没有告诉过你吗?” “啸夜一门心思都奔在她的记忆上,怎么会同她说那些?”薛雁归笑得很是冷淡,一根指头翘起,隔空戳戳那张照片:“贝阿朵莉切夫人,如今已被禁足在迪伦马特公馆内,由曜金的专使亲自审讯。想必上周那一番动荡,迪伦马特的辉煌业已成为历史……所以。” “所以?”白彩的晶莹指尖沿着照片中女子的额头一路滑至下巴。 “两件任务。”薛雁归并不打算继续卖关子,“其一,潜入迪伦马特公馆,刺杀贝阿朵莉切夫人。”他的狭长秀目瞄向盘瑶,“盘瑶,你没问题吧?” 盘瑶从白彩的指下取过照片,清俊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戾气,“没问题。” “至于白彩……这个人。”薛雁归将文件夹翻去最后,再重新推给白彩,“由你解决。” 视线触及纸上那张脸的一瞬,白彩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 “苏莱。cavalier俱乐部的金牌牛郎。”薛雁归的眼底似乎漫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影,“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继续称呼他‘啸夜魔龙’。” 白彩怔怔瞧着眼前这张脸。除了苏莱那一头灿烂堪比阳光的金发,几乎无一处不是啸夜的模样。她咬了咬唇,声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他不是妖主吗……” 她确信自己明白“牛郎”是一种怎样的职业。 高贵如啸夜魔龙,他怎会甘心做一个出卖美色的牛郎? 薛雁归自是懂得她的顾虑,遂答道:“他是妖主,可同时,他也是影首的部下。影首将他召唤来这个世界,便是他的主人。妖主不可违抗主人之令……就如同你也不能违抗啸夜魔龙的命令一般。” 他盯着她左颊上银亮冷冽的火焰,心底生出令人不安的厌恶来。 啸夜魔龙,你是真不懂得规矩呢,还是…… “薛雁归。”白彩扬起羽睫,双瞳中隐隐有金红的火焰点燃,“你是要让我杀他?” “不,所谓的解决,并不仅仅只有‘杀’这一种方式。当然,杀人最快。”薛雁归单手支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动:“你要让他脱离如今游移不定的身份,真正进入某一个阵营内去。” 结业考试准备的论文,今天总算完成了~~~于是爬上来更新~~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来自假面的邀请 上 苏莱的身份与白彩大略相同。作为游移于拉斯特市两大家族之间的交际花,白彩若即若离的态度,令花皇与曜金两头皆无从下手。而苏莱则是以cvalier俱乐部牛郎的身份,自白彩无从触及的方面伺机而动,在他的通讯目录里,与贝阿朵莉切一样的贵妇人数不胜数。 这一次,贝阿朵莉切夫人捅的篓子,迪伦马特家恐怕难以善后。 苏莱坐在cavalier的专属公寓内,心不在焉地睨着手中这张纸条,脑子里不由回想起昨天薛雁归发来的急电。 薛雁归说,贝阿朵莉切活不了了,而作为泄露情报的惩戒,你也是必须得吃些苦头的。 窗外的天色尚且明亮,金红和暖的余晖自远处的橙色天幕渐次弥漫开,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为这斜倚在沙发上的妖冶男子镶上了一圈金粉的轮廓。 他没有开灯,屋中收拾得井井有条,光洁的琉璃茶几面映着夕阳,成为这一室灰暗中唯一一团暖色。 ……泄露情报又怎样?不也为了助你将迪伦马特家纳入囊中么,呿。苏莱的指尖顶在额角,心底默默腹诽着: 薛雁归这男人,真是连半点亏也吃不得啊。 掌中的纸条显然是从便签纸上撕下来的一绺边角,且那撕纸的人看起来挺慌张的,否则这撕裂处如何会给扯成这副模样?他用指头摩挲着纸边的锯齿,目光再次回到纸面上。 “苏莱:给你一个惊喜,今夜,将是她的复活之时。” 薛雁归清隽而不失阳刚气质的笔迹,与这撕纸之人的态度似乎显得颇为不符,大约是在传递的途中遇到了麻烦,只得撕下这条关键内容捎来。 ……可见花皇一族并非对他全然信任,否则这条消息也无须如此大费周章才能到达他的手中。 “她的复活之时……吗。”他缓缓放下胳膊,以手背抵住嘴唇,陷入思索。“这个‘她’,除了她以外,想必再无别人了吧。” 试想一下,在公布了死讯的一个月后,白彩陡然现身这场拉斯特市长家的假面舞会,将会给同时与会的两大家族带来怎样的冲击呢? “既然是惊喜,镇月……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苏莱——啸夜魔龙,轻柔拂过润泽的下唇,嘴角牵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影。 “苏莱先生。”门外传来侍者礼貌的敲门声,“秋小姐的车已在楼下等候,不知您打算何时出发?” 啸夜起身,整了整略微松开的银白领结:“现在就出发。” ***** 这是白彩第一次离开那座小岛。 行船不过数小时,便到得爱琴海西海岸边的一座港口。那是拉斯特市的对外港口,往来贸易的船只络绎不绝,装卸货物的巨型机械臂运作不停。绕过这处港口,游艇驶入一片更为宁静的港湾。 时不过下午五点,天色尚且明亮,白彩站在甲板上眺望蔚蓝一片的海岸线。天际满布霞光,或浓或淡的红晕染透水天交接的分界线,粼粼细浪映着斜阳残晖,如同灿烂的金箔洒满海面,寂静无声地随波荡漾。 她背转身来面朝海岸,米色的沙滩后,一座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豪宅临海而立。 那就是拉斯特市市长的设宴之地。 她抱臂侧倚着栏杆,淡漠的眉梢与冷冽的眼神安之若素,全然没有初见人间世界的新鲜感。 或许……是这具身体内的记忆太过深重。她如是想着,将被海风吹乱的披肩下的流苏拨去一旁,而后拢起鬓边的散发。 不仅是第一次离开小岛,也不止是第一次真正踏入人类的世界,还是她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体执行任务。尽管杀戮于她而言已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然…… 她揪紧心口的柔软布料,五枚保养得极好的指甲深深扣入掌中。 刺杀苏莱,也就是啸夜魔龙。她需要准确地拿捏好下手的力度,不可置他于死地,也不可让旁人瞧出端倪。她要做的,只是让在场所有的贵宾看见——她,已死去月余的白彩,以曜金家族之成员的身份,重创苏莱。 所有的程序都已铺设妥当,她无须考虑要如何与曜金家族的来宾套近乎,又要如何使在场诸位确信她白彩成为曜金家族一员的立场。那些繁琐的细节,已由薛雁归安排就绪。 ……那么,下手的力度,究竟怎样才算恰到好处呢? 描着淡淡黛青的柳眉无声蹙起,她望向自己的手。那只手,正死死揪着胸前的衣襟。 “你在紧张?” 薛雁归带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随即是踩着金属制扶梯缓步而下的脚步声。 白彩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应声,眉间的凝重悄然舒展,换作一副懒洋洋的表情。 “掩饰无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薛雁归双手插在裤袋内慢吞吞地靠近她,“那个替身已准备好了……唉,你要知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市长答应举办假面舞会的。” “你让他办舞会他就办?”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些吧?白彩扫来冷淡的一眼。 薛雁归苦笑起来,“当然不是,舞会是早已定下的,目的是为了庆祝市长夫人当选克里兰斯妇女保护联合会的会长。话说回来,那位夫人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办假面舞会,当然要她把脸遮起来……哈哈哈,这可当真算不得一件轻松的事。” 白彩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克里兰斯是什么?” 薛雁归略微一愣,随即抚额:“啊啊啊我的天,居然忘了告诉你——克里兰斯就是你的国家,yourmotherland,嗯。” 她低哼,扭过头去:“……万一我失手,要怎么办?” “万一失手?堂堂暗界妖主,‘失手’二字是多么可耻的笑话啊。”薛雁归意有所指地睨着她,“若你真的失手,啸夜魔龙会死,而你也会死。明白了?” 白彩似是挑衅地扫来视线:“看起来,我不如杀掉在场所有人。只有那样才是最安全的。” 薛雁归懒得继续陪她玩抬杠游戏,索性两手一摊:“啊啊,如果你有办法善后的话,要杀便杀呗。”他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往船头方向去:“快靠岸了,你去准备一下吧。” 白彩答也不答,冷飕飕地抄着双臂站在原处。 ***** 拉斯特的市长是位年不过半百的中年男人,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便是建筑设计。这座由他亲自设计并参与施工的海边豪宅乃是他的得意之作,用来为夫人举办舞宴,其间的炫耀意味不言而喻。 而作为拉斯特的后起之秀,薛雁归自当出席这场假面舞宴。他已戴上了蓝宝镶金边的半面面具,一身笔挺的铁灰色燕尾服衬得他身形颀长伟岸,噙着温和笑意的嘴唇与那泓线条略显性感的下巴,频频招来女宾的侧目。 “哦哦,这不是薛先生嘛!”见了薛雁归,市长秘书自喷泉池边快步迎上来,“真是欢迎您的大驾光临!咦,这位是……” 薛雁归的臂间扣着一名戴了长筒白手套的假面女子,一袭酒红底撒碎钻的天鹅绒长裙几欲委地,裙摆在一双纤白的小腿边打着优雅的鱼尾摺;再下面则是一双镶满红宝的细脚高跟鞋。 市长秘书仿佛嗅到了自这位贵夫人身上飘散开来的阵阵香氛,一时间竟有些错神。 这美丽高贵如绝品红酒的女人,正拎着一只黑底镶碎钻的小包,依偎在薛雁归身边侧颜而立。 “这位是我今晚的舞伴。”薛雁归的视线自这酒红女子身上一寸寸收回,语间带笑。 市长秘书也及时回了魂,赶紧点头哈腰:“是的是的,夫人今晚真是漂亮!二位里面请,市长先生已久候多时了。祝二位玩得愉快!” “多谢,也祝秘书先生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薛雁归略微倾身致礼,随后领着这位女伴向豪宅内款款而去。 经过前庭那座巨大的喷泉池时,薛雁归顿下脚步,带着女伴往池边走去。 水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喷泉池的池水不深,内里的管口正喷涌着数道或粗或细的水柱,不时交叉旋转,哗然作响。一时间四面的谈笑喧哗都被这水声压了下去。 “……如何,人类的世界还算有趣吧?”薛雁归轻轻侧颜,瞧着身边的女伴,“阿彩。” 酒红女子——也就是白采,她缓缓抬手,托了托罩在脸颊上的半张面具,眼神却并未落向这座交织有序的喷泉。 薛雁归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喷泉对面,一位着全黑燕尾服与银白领结的金发男子,正挽着一名妆容精致的黑发少女亭亭站立,隔着错落有致的水雾,仿佛可以听见他俩的笑声。 正是那苏莱! 哇哦~~今天有推~~~\(≧▽≦)/~~~鱼籽求点求收求票票~~都要哦~~~~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来自假面的邀请 中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装饰着各种名贵壁画与丝绒垂帘,两条爱奥尼式的洁白大理石扶梯彼此交错而上,在二楼半腰搭起一片平台,再分头延伸往三楼。水晶灯挂满了头顶这片充满了欧洲古典美的天花板,市长携了夫人正站在扶梯下,与几位燕尾服打扮的中年男人们寒暄。 自这片灯火通明间放眼望去,每一位擦肩而过者,莫不装扮华丽。白彩挽着薛雁归的胳膊置身于这群假面贵宾之中,显得颇有些局促。 “waiter,给我香槟。”薛雁归唤来一位手托平底盘在人群中快步穿梭的侍应生,那侍应生乖巧地递上一只高脚杯,杯内淡金色的醇香液体无声摇晃。薛雁归侧首冲白彩一笑,又对侍应生道:“给她一杯红酒。” 于是白彩满脸狐疑地接过了那只高脚杯。 杯子里是紫红透明的液体,酒杯凑近鼻端,能嗅到浓郁的葡萄果香与稍带酸甜的气息。 “……这是什么?”她刻意压低的嗓音,听上去很是妩媚。 薛雁归轻轻侧首俯身,贴着她的耳畔回答:“红酒。喝下它,我便送你去休息室。” 笼在假面下的眉梢悄然挑起:“原来如此。”言毕,她仰脖饮酒。 薛雁归注视着她。那一泓柔美温软的弧线,自她的下颔延伸至胸前,而这片洁白如玉的肌肤,隐隐带了些透明的意味,莫名诱人。 他察觉到四周投向她的视线,皆是与他一般的火热。 待白彩放下只剩浅浅一层酒液的高脚杯,薛雁归忽然俯首凑近来,唇瓣毫无预兆地印上她的嘴角,将那一滴透亮的淡紫色酒液吻去。 这一充满占有欲的举动,成功地驱散了萦绕在她四周的、不怀好意的窥探。 白彩有些僵硬地别开脸颊,轻嗓骤然变得冷冽:“……薛少,注意分寸。” 碍于身边这群越聚越多的宾客,她不能让人察觉到异样,自是更不能公然指着薛雁归的鼻尖,高声训斥他轻薄女宾。 “哈,你放心,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将你盯得太紧。”薛雁归一双狭长的秀目内笑意清浅,“你知道若是那样……你的行事将会十分不便。” “哼。”白彩别过脸去,假装心不在焉地耍弄着手中的高脚杯。 突然,那杯脚自她指间滑落,干脆地坠落地面。响亮又清脆的啪嚓声,登时引来周遭一片注目。 白彩一时手足无措,两眼无辜地站在原地:“我……” “没伤着吧,米兰达?”薛雁归毫不掩饰眼底的担忧之色,捉住她的手,却是唤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看来必是昨晚累着了。我送你过去休息一下,如何?” 白彩心领神会:“米兰达”不过是他随口胡诌的名字,而白彩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于是她顺从他的动作柔若无骨地偎进他怀里,口中娇道:“……嗯,头有些疼。” “好,我这就送你过去。” 接下来,薛雁归不慌不忙地向四周宾客欠身致歉,再优雅地引这位女伴到旁侧休息,最后唤来侍应生清扫碎片。 为来宾们准备的休息室非常舒适,有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与单独的化妆间,一面宽阔的落地窗正对着沙发,窗外是满当当的蔷薇花丛。 薛雁归搂着她走进休息室,反手带上门。 ——从正厅到这里,不过短短数十米的路程,她那绝美无俦的娇弱姿态便已招来不少男人关注的眼神,甚至有人大胆地上前询问薛雁归“这位女士是否需要帮助”。 所幸薛雁归宣告了自己对这位女士当仁不让的绝对主权,否则那些蜜蜂岂不要跟来休息室缠闹? 尚未开宴,宾客大多还在正厅与前庭内闲聊,目前并无人使用这间休息室。薛雁归松了口气,揽着白彩在沙发上落座,那只原本扶在她腰间的手若无其事地缩回,半道上却在她的脊梁处轻敲两记。 “那是发信器。”他以气声告诉她,“别乱动,这儿有市长家的监视器。” 白彩自然不打算乱动,她轻捷地扬起浓密羽睫,瞧见落地窗顶右面的墙角,一只半球状摄像头冷冰冰地紧盯着他二人。 “放轻松。”薛雁归扬唇微笑,伸手捧过她的脸颊,“来,你我至少得在他们面前,做些情侣们之间该做的事。” 白彩青蓝的眸子森寒刺骨,恍如十二月的河水倒灌:“……哦?” 这一个字音,无异于“你休想”的意思。 薛雁归省得她的警示,遂苦笑两声,装模作样地替她倒来一杯橙汁——这间休息室内甚至还准备了流理台,蔬果饮料一应俱全。 “喝完这杯,你该去补妆了。”薛雁归靠近她的脖颈,气声似是藏着三分暧昧之意:“她会与你交换,接下来……你就该去完成你的任务了。” 白彩面无表情地抬起胳膊,将果汁大口大口地快速喝下肚。 窗外最后一缕金红余晖投落在她的侧颜上,金边面具映着那片霞光,直衬得的她双眸清泠仿佛不染尘埃的深湖,颇有些晦暗与冷艳的气质。 搁下玻璃杯,她忽然悄声问:“盘瑶他,没问题么?” “你需要担心的人,是你自己。”薛雁归单手支颐,挑了个好整以暇的姿态望定了她,“好了亲爱的,你该去‘补妆’了。” ***** 薛雁归重新步出休息室时,迎上来的人又是那名市长秘书。 “方才听说您的女伴有些不适。”秘书摸着双掌望向他身旁的酒红女子,黑发仍旧是黑发,星眸仍旧是星眸,红唇笑意如常。 “……呃,看起来是没有问题了。”秘书尴尬而生硬地将视线从酒红女子处挪向薛雁归,“市长夫人请薛先生与您的女伴过去一叙。”说话的时候,他伸手指向大理石扶梯下那名雍容富丽的贵妇人,“二位请。” 薛雁归拍了拍那条挽在臂间的柔荑,冲市长秘书微微一笑:“走吧,秘书先生。” …… 位在高处的三楼,灯光较之一楼更显昏暗,这位藏匿者提供了绝佳的隐蔽机会。不仅是灯光,这些粗壮庞大的爱奥尼式石柱,也能够用来藏身。市长偏好这种看上去精致非常的风格,而炫耀的心性则在这些巨型石柱间展示无遗。 与那早已藏在化妆间内的女子交换了身份后,她换上贴身且便于活动的黑衣长裤,自化妆间顶处的通风口爬入楼板间的夹层。 根据薛雁归弄到的那份豪宅设计地图,她轻而易举地找准了出口,顺利进入三楼。昏黄柔软的灯光下,她闪身躲在一根巨型石柱后,略微侧首,瞥向一楼热闹的人群。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现在的她也不例外。她所得到的消息称,三楼里也仍然有几位巡视的保镖相对棘手,而在刺杀前,她要做的便是挨个击倒他们,造成更大的声势。 可是她贴墙转了半圈,竟连一个保镖也没看见。 奇怪,难道是临时调换了位置?若真是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她屏住呼吸,使身体与那根石柱更加贴合——就在此时,忽然间,某种熟悉的气息靠近了! “……咦?好像有人在这里啊。” 修长的黑影投落地面,映在白彩冷冽的眼底。那人仿佛在自言自语,继续道:“啊啊,难道真是看错了么?刚才在喷泉池那头还见着你呢……” 话音至此中断,在“你”字逸出唇边之前,一只手已悄然探向她的藏身之地。 而后,五根长指堪堪覆上她的嘴唇,掌心俱是温暖。 她不敢出声——若是在这里动手,便意味着任务失败。 “真乖啊。难得见你这般听话的模样……镇月。” 苏莱如是说着,逆光踏入她的视野内。背后的煦暖光晕为他一头金丝镀上一层曼妙且诱人的柔和,他慢吞吞摘下脸上的假面,毫无遮掩地正对她。 白彩亦是瞪大了双眸,与他冷冷对峙。 他会发现她的存在,这一点也不稀奇。他熟悉她的气味,白狐首领的气味……一如她对他的气息熟稔一般。 “不杀我?”苏莱扬唇,脸庞缓缓凑近,“薛少不是说,让你来惩罚我么?” 然还未及等她开口,两片薄唇便罩了下来,密不透风地捕获了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来自假面的邀请 下 唇舌纠缠亦不过短短片刻,贝齿便轻而易举地咬破了薄唇。 属于他的鲜血的滋味阔别已久……仿佛不知不觉间,已变味了一种比迷恋更可怕的存在,纵使是短暂的分别,亦不可阻挡那样深入骨髓的思念感。 由来不明的——上瘾? 白彩不知餮足地吮吸他唇瓣上的血滴,直到苏莱吃痛闷哼一声,却是抬臂死死箍住了她的胳膊与腰身,僵硬地任她将自己摁在石柱边。 他快要分不清,是他在吻她,还是她在索取他的血。 “够了。” 苏莱沉声低吟,将她从身前推开。方才那一番缠绵悱恻的耳鬓厮磨与四肢交环,几乎要在他身上点起火来。金发挡在睫前,他侧首掠开这片碍事的发丝,一手猛然扣住白彩的咽喉,转身反将她压制在石柱上。 暗影笼罩着二人的身形,白彩的嘴唇映着一丝微光,乃是凄艳的血红色。 “……镇月,别把事情搞砸了。”苏莱好不容易平复下略显急促的喘息,“要在这里杀我,非但无用,还会给‘影’惹来麻烦。嗯?” 白彩伸出粉舌,将嘴唇上残留的血迹舔去。 “啸夜,为什么要将我丢在岛上不管?”她郑重其事地望着他,“你说过你已与我结下契约,既是契约者,为什么要弃我于不顾?” 苏莱微微一愣,随即笑了:“我可没说过那样绝情的话。将你留在岛上,是因为那里最安全。在你有自保的能力之前,我都不会让你介入这个世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如今看起来,似乎已没有那个必要了么?” 他的手指挑起她的半面面具,指腹颇有些粗鲁地抚过她左颊上的印记。 “……哦呀,变色了。”苏莱眉梢轻挑,宝蓝如海的眼底有一道惊诧迅疾掠过。 “是的,变色了。第一个看到它的人,是盘瑶。”白彩半是炫耀半是挑衅地睨着他,“怎样,是不是很有趣?” 话音方落,只听一楼响起了古典交响曲,亨德尔的《水上音乐》。 苏莱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臂,退开一步:“跳舞的时间到了,看来我得赶紧回去了。” “哦?”在他退开的同时,白彩自上衣的衣摆后摸出一柄短匕。“那个和你一起站在喷泉边的女人,是谁?” 闻言,苏莱满意地扬起嘴角,扯出一抹“孺子可教”似的笑影:“那是花皇家的二小姐,花少的胞妹,秋梓夕。” “秋梓夕……”白彩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目光落在手中的刀锋上,两相森冷。 “别急着杀她,她可是影首的大主顾啊。”苏莱两手一摊,“贝阿朵莉切夫人已经没有用处了,我得赶紧选一个新的主人才是。你说对不对?” 如是说着,苏莱侧目向一楼正厅望去,见那黑发粉裙的花皇二小姐已在四处张望了,遂将身前的衣襟整了整:“市长的舞宴就要开始了。等我走下去,站在秋梓夕的身边,你就可以动手了,记住了?” 白彩冷飕飕地瞪着他:“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所以嘛,镇月你要手下留情啊,要是我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就没有血可以喝了。”苏莱竖起一根指头,悠闲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该走了,静候你的刺杀。” ……哪有这样的人啊,还等着她去刺杀? 白彩闷声看着他优雅地步下扶梯,穿过陆续开始向正厅里聚集的宾客,走到那黑发粉裙的少女身边。她定定锁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亲昵地揽住秋梓夕,牵着她的手取用餐点,与她温柔地说笑。 那些动作……真是碍眼。白彩如是腹诽着,手中的短匕握得更紧。 很快,那原本与众位高官有说有笑的拉斯特市长,在几名贵宾的簇拥下走上二楼的那片平台,并且举起手中盛满香槟的水晶高脚杯。 再往旁侧望去,白彩眉梢一动。 薛雁归,燕尾服与蓝底假面的完美阔少,正揽着身边那位仿佛散发着红酒香气的高挑女子轻声交谈,语间格外亲密。 他倒是个聪明的,故意挑了一处远离苏莱与秋梓夕的位置。 “首先,欢迎各位来宾——” 白彩的视线重新落回市长身上。只见那脑满肠肥的富态男人清了清嗓,开始了他的舞宴致辞。市长夫人就站在他身边,而两人外围,则是数名黑衣保镖。 所有注目的焦点都落在了一楼,所有宾客手执酒杯,静候这场奢华盛宴的开场。 ……动手的时刻到了。 ***** 苏莱任由秋梓夕揽着自己的胳膊,小鸟依人地偎在身旁。 “苏莱,你喜欢这样的排场吗?”秋梓夕忽然低声问。 苏莱侧首,牵唇浅笑:“秋小姐喜欢么?” 二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咬耳朵,而头顶上,市长还在继续他激情四溢的祝词。苏莱倾身听这漂亮的姑娘悄声说话,眼神却是轻飘飘地睨着头顶上那只监视器。 “他们说贝阿朵莉切夫人本来就不讨人喜欢,所以啊,你不必太过介意她的事。”秋梓夕搂着他的胳膊,不无撒娇地安抚道。“反正以后你有了我,也不再需要那个老女人了,对不对呢?” 苏莱阖目微笑,唇边恰到好处的弧度并着假面下双眸的盈盈宝蓝,令人心醉神迷:“唉呀呀……莫非,秋小姐吃味了?” 听得这话,秋梓夕登时俏脸绯红,露在面具外的半张粉颊红得好似扑满了胭脂: “哪有?我不过是……” “呀!有、有刺客!” 身后人群中突然炸开女宾的惊呼,现场瞬时乱作一团。苏莱身形一凛,立马将手足无措的秋梓夕护在胸前,旋身退开两步。 果然,人群四散逃开之后,方才还聚满宾客的正厅中央,如今只剩下一人。 贴身的黑衣黑裤,将她曼妙玲珑的身材勾勒无遗。她的长发散在肩头,如夜色般沿着双臂柔顺躺下,而脚上的纯黑色高跟鞋,分明踩着女王的气度。 “好久不见,苏莱。” 略带慵懒的嗓音,和着惑人心魄的语调,这黑衣女子摘下半张假面,毫不掩饰地亮出她冠绝天下的曼丽姿容。 随后,她扬唇冷笑,铛,将手中的假面丢去一边。 接下来,那柄短匕自腿侧森然而出。 “我是曜金的白彩,那个被花皇算计,被cavalier内一名牛郎算计的白彩。”她挺起胸脯,懒洋洋地宣布这条爆炸性新闻:“不要以为我死了。我白彩,是这么轻易就没命的么?” 二楼平台处的市长与市长夫人给吓得不敢出声,手中的话筒就这么僵硬地捏着。 她到底是人是鬼? “苏莱,我是来找你的。”白彩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逼近搂着秋梓夕的苏莱。 四面围拢的保镖们,已将数十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她。任何一点轻举妄动,都足以让她丧命。 ……只可惜。 “我早就说过,算计我,你没有好下场。” 白彩握着短匕,状似悠然地站在苏莱面前。而他怀里的粉衣少女,早已是花容失色。白彩忽然再上前一步,凑近这名被称作花皇家族第二继承人的小公主——四周好一片喀嚓喀嚓的、子弹上膛的声响。 下一瞬,短匕已然没入她身边那名妖冶男子的腰腹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不过是诱惑 不知什么时候起,双臂已渐渐失去了知觉。 仰面躺在这片草丛里,她无声无息地合上眼,静候死亡降临。 血腥味,一点一滴渗入呼吸之中,是她所熟悉的气息。指尖传来虚妄的痛楚,仿佛隔着棉絮刺破她的肌肤。 “镇月……拜托,不要就这样睡过去……” 她撩动羽睫,只觉掌中晕散开熟悉的温度。谁的手指紧紧攫住她,滚热的液体溅落手背,沿着腕骨无声滑落。 手,不是已经没有了知觉么?为何还能感到他的抚摸? “我不知道你有伤在身,我不知道……”她感到自己的手贴合在一片湿润的肌肤上,轻轻摩挲着。“魔龙族的暗探只说你遇上了九头蛇,并没说你被它咬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柔软的嘴唇印在她的腕脉处,心口骤然一重,便有甜腥的滋味涌出喉头,自嘴角溢出。 “镇月,你是妖主……你怎么可以这样心软?九头蛇那样渺小的妖物,寿岁尚不及你的千分之一,它怎会伤得到你?”那片柔软吻着她的手心,两根指头凑近她的嘴边,将溢出唇角的鲜血抹去。 “不要怕,我救你。” 她忽地动了动身子,察觉到体内越来越响亮的痛楚。 然只是一瞬间,她便被温暖如春的光晕包围了。四周涌动着和暖云雾,迷蒙了视线与触觉,只是那锁在腕间的手指未曾离去,仍旧紧紧扣着她。 不多时,那些带着新鲜生机的力量顺着每一条脉管游走周身,似是将阻在血管中的毒素与淤血全部冲破,重新赋予她能量。 她记得这样的气味……就算历经千万年的岁月,也不会淡忘。 “镇月。”头顶上,那个人仍在柔声呼唤她的名字,“镇月,睁开眼看我。” 一双手从她的脑后环过,将她轻轻托起。脸颊触到柔软且熟稔的布料,呼吸间满是他的味道,她感觉到热息的靠近,起先是落在耳畔,而后是颊侧,颈窝。每一吻藏着一句“对不起”,及至覆上她的嘴唇。 “……乖孩子,张开嘴。”他轻声哄诱,“你还不能死,乖。” 她厌恶地想要别开脸,然而,脖颈却无从动弹。 “镇月,让我救你,好不好?快张开嘴,乖。”那道吻转而落在了她的额心,怜惜的,仿佛蜻蜓点水一般。 她不想回答,亦不想遂他的意。 可是他似乎并无足够的耐性,轻柔扣住她的下颔,迫她开启唇瓣。 分明是充溢着浓郁血腥味的世界,待他的气味探入时,强烈的清新与芬芳另她的恐惧烟消云散。 源源不断的妖元,自彼此纠缠的唇舌间汩汩进入她的体内。 …… 恍惚间所有的知觉都淡去,她明白,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属于暗界、镇月白狐与啸夜魔龙的梦。 可是,残留在唇边的温暖与湿润是什么? “……你醒啦?” 搁在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她被迫贴合在另一具光裸且温热的身体上。耳边是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听他还活在这世上的证据。 “放开我。”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之后,她端起惯常的冷冽嗓音。 “咦,镇月不是喜欢被我抱着么?” 啸夜魔龙笑得十二分欠揍,他得意洋洋地将头颅凑近她的发心,嗅到她浓密青丝间的清香气息,于是烙下一记深吻:“刚才还乖乖的呢,怎么醒来之后就成这模样了?” 哼。白彩心底冷哼着,“看来我那一刀,果真是手下留情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镇月不舍得杀我。” 啸夜如是微笑,白彩却觉着心底越发地堵起来。 默然片刻,她问:“那个花皇家的小姐呢?她怎样了?” “安全转移。”啸夜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鬓发,“现在似乎不适合讨论秋小姐啊,好不容易你能乖乖躺在我怀里,我们是不是该做些有意义的事?” “……你的伤果然都好了。”白彩甩来一记白眼。 她说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她既然能在薛雁归的“测试”中活下来,那么同样身为妖主的啸夜,自然也不会将她那一刀放在眼里。 “是啊,都好了。”啸夜笑答,“不过当时啊,你的气场可真是一举惊艳所有人呢。‘我是曜金的白彩’……哈哈哈,知道么,那个时候我真想丢开怀里的小丫头,指着你对所有人宣布,她是我的。” “我从来就不是谁的。”白彩说着,推开他迫近的胸膛,撑起身子要坐起来。 不料啸夜猛地收紧胳膊,将她重新拽回身边。 “怎么会?你与我结下契约,你自然就是我的。”啸夜得寸进尺地贴近她,将她死死搂在怀里,“昨儿个是谁非得问我……‘为何要将我一人丢在岛上不管’,嗯?” “我是你的契约者,但并不等同我就是‘你的’。”白彩懒洋洋地辩解。 “那……”啸夜抬手,扳过她的脸颊:“要不要喝我的血?” 白彩眉梢一挑。 对面这仍顶着一头金发的蓝眸男子,笑得很是欠揍: “问你呢,要不要喝?” 白彩撇下唇角,“你要什么好处?” “唉呀呀……这话说得可真够绝情的。”啸夜的雍容笑意瞬时化为苦笑,“往后,咱们可就站在同一战线上了啊。” “什么意思?” 啸夜凑近脸庞,丰润的嘴唇磨蹭着她的嘴角,半是诱惑半是挑逗:“你以为影首为何要让你刺杀我?说是什么惩戒‘cavalier的苏莱’,不过是让我丢掉那个身份……要知道,这回迪伦马特家的案子,苏莱可是牵扯其中呢。” 白彩眨眨眼,并未转过脸避开他的轻吻。啸夜又道:“花皇的人到底不是好惹的,上次花少能逼你跳海,接下来便也能逼我加入花皇。可是加入花皇后,于我而言,并无好处。” “为何?我看那位花皇家的二小姐挺喜欢你的。”白彩冷笑。 “别吃醋啊。”啸夜星眸璨动,奖励似的予以她一吻,“二小姐是喜欢我不错,不过……她喜欢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如今身为花皇总裁助理的盘瑶啊。” 盘瑶?白彩略微睁大了眼,“盘瑶是花皇家的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镇月,要知道‘影’存在的目的,并非简单地助哪一家成为拉斯特的无冕之王。”啸夜定定盯着她的美眸,“而是要将他们踩在脚下。” 所以说到底,盘瑶也好,白彩也好,苏莱也好,不过是“影”置于两家斗争中的棋子与双重间谍。 “那又怎样。”白彩仍是不以为然。 啸夜将她环得更紧:“如果我加入花皇,那么本就对我起疑的花少,定会限制我的职权。加上我身边跟着的二小姐,难保什么时候不被那个小丫头瞧出端倪来呢。” 白彩扬眸直视啸夜:“看起来,那位秋小姐很厉害?” “最重要的一点。”啸夜笑意更甚,“镇月这么好,我实在不想丢下你一人在曜金,所以就决定加入曜金,留在你身边了呗。”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新的身份 花皇与曜金两族的斗争,据说早在上个世纪中叶便已开始。 他们是盘踞在拉斯特市的两条巨鳄,以这座城市为依托,开拓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花皇以金融发家,而曜金则是先在餐饮业界内站稳了脚跟,随后两大家族将手臂伸向各个产业,其家族势力覆盖医学、文化、轻工业等方面,其膨胀程度远远超过了拉斯特市的预估。 “去往曜金,这是必然。”啸夜将手边女子的鬓发撩去耳后,“若真的算起来,花皇的实力当在曜金之上。如果不小心垮掉,让曜金被花皇吞并,那可就不好玩了啊。” 白彩别扭地窝在他胸前,“我想,我大约不会介入这些。” “怎么不会?你已宣布自己是‘曜金的白彩’……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啸夜轻轻在她耳畔呵气,煦暖中带着三分暧昧情味。“要知道,盘瑶已经成功刺杀了贝阿朵莉切夫人。由他这个花皇家的精英出手,为贝阿朵莉切打上‘畏罪自杀’的名头,如此一来,迪伦马特家可就沦为了彻彻底底的替罪羊……” 不过是充分证明白彩身为曜金一员的立场,并且为盘瑶获取花皇高层更多的信任罢了。 “你看,你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呢。镇月这样的小笨蛋,我怎会忍心放她落单?”啸夜微笑着在她的颊边啄吻,白彩侧首欲避开,却不想是把嘴唇送上门去。 在他的亲吻向她白皙细腻的颈项蔓延之前,白彩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啸夜给这巴掌扇得一头雾水两眼无辜:“……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白彩哆嗦着爬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她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分明是趴在床边打盹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睡去了他身边? “喂。”啸夜哭笑不得,“我说,你就这么怕我?从前分明那样黏我的……” 白彩不声不响地穿上鞋,回过头来冷飕飕地瞪着他: “我什么时候黏你了?自作多情!” 见她说完话掉头就走,啸夜只得无奈又徒劳地招手:“喂喂,别走啊。帮我倒杯水来!” …… 刚出门,白彩当头撞上了盘瑶。 这清俊秀致的少年仍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双手插在裤袋里,倚着大厅内一根廊柱站立。白彩脸上有些热,登时放慢了步速,待走到他面前时,又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盘瑶倒是勉强扯出一记笑意,问:“……啸夜魔龙醒了?” 白彩点点头,垂眸时瞥见他鞋头上一滴艳丽逼人的血色,心下当即咯噔一沉。 不由得想起方才啸夜所说的、替罪羊的事来。 “你那刀子捅得可够狠的。”盘瑶扬眸望着她,眼底里渐次浮起诡异的金芒:“既然这么讨厌他,为何不在刺入他身体的同时,使用你的妖力?凭你现在的本事,那种程度的妖元,你早就能操纵自如了,不是么?” 他说的是她的契约。那时他曾告诉她,要解除与啸夜魔龙的契约,只有杀死契约者。 白彩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别开视线:“……我只想着执行任务,并未……”并未想要置他于死地。 盘瑶却是冷声笑了:“我知道,你终究是不忍心罢了。” 白彩本欲辩解,然抬眼对上他冷冽的眼神时,浑身忽地一震。 盘瑶的眸底,似乎藏着一种缘由莫名的……悲哀。 末了,盘瑶敛下面上的冷色,换作一种稍显轻松的表情:“镇月,你只是还未回想起来。等到你真正回忆起所有的事……你在暗界的事,到那时候,你还愿意面对啸夜魔龙吗?” “你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无力又无用。”白彩叹了口气,“你知道,盘瑶。我现在除了能够使用一丁点的妖元,当真什么都不会。这样的镇月白狐,不能与你们并驾齐驱。” “影首会有足够的耐心来培养一个妖主。”盘瑶耸耸肩,“我想,你很快就要见到他了。” 白彩盯着他金绿惑人的美眸,“当初……你与啸夜,都是这样的吗?” 盘瑶应声:“怎样?” “由影首亲自培养……之类的。” 盘瑶笑了笑:“所有妖主势必终于影首,你说呢?” 白彩并不答话,只是抚上左颊处的银色火焰:“……可现在的我,终于啸夜魔龙。这不是很可笑么?” “不错,是很可笑。影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可它确实已然发生了。白彩心道,莫不是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老实说,她现在非常矛盾呢,面对这个陌生的人类世界,简直可算得上无所适从。 “我听说了你在舞宴上的表现。”盘瑶另起一个话题,随即抬手抚掌:“非常惊艳。不愧是妖主,女王的气场果真浑然天成。” “可是与曜金和花皇两家眼中的白彩,大约相去甚远吧?”白彩垂眸。 “怕什么,你尽可以将你落海后的情节编造得曲折些,曜金需要的是盟友,不是敌人。”盘瑶抬腕看表,“……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花皇去。秋小姐约了我晚饭。” 花皇家的二小姐啊。白彩点点头,“你自己要小心一些哦。” “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盘瑶稍稍一愣,随即朗声笑起来:“这句话,还是用在你自个儿身上比较妥当。” “哦?”白彩歪歪脑袋。 盘瑶半眯起眸子:“秋小姐和曜金,可是到处在寻找你的下落呢。你要是有心加入曜金,那就跟薛少知会一声,然后往曜金报到去,好歹有些诚意才是。” ……不错,她还真没想到这个。那时捅了苏莱一刀,她都忙着挡枪子跑路去了,哪里还管曜金的人怎么样。 值得庆幸的是,那一场舞宴里还真没有曜金家的人,否则这刺杀可就解释不过去了。毕竟,哪有知道自家派来了杀手,还放自个儿跑去地方阵营里送死的? “就这样,我先走了。”盘瑶摆摆手,插着裤袋,转身往大厅门口去了。 白彩抱臂立在原地默然许久,决定先去问问薛雁归的意见。 ***** “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报上曜金的身份,本就是影首的要求。” 薛雁归为她端来红茶。芬芳茶汤盛在漂亮的描金骨瓷杯里,两者皆市价不菲。“你也问了,为何那时并无曜金家族的人在场……答案很简单,因为你前往刺杀苏莱的消息,影首业已提前告知了曜金家。” 白彩望着杯中涟漪阵阵的饮料,道:“那么,早在市长的舞宴之前,曜金家就已经知晓我还活着的消息?” “不错。”薛雁归重新坐回软椅上,双手交握搁在案边,“另外,你表现得很棒。” 白彩扬眸:“听上去,薛少原本对我是没有信心的?” 薛雁归苦笑起来,“哈哈哈,差不多吧。不过现在既然你已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那就意味着你将不再接受我的保护。” “这是何意?”白彩挑眉,“我不能继续住在这儿了么?” “那是自然,你已经宣布自己身为曜金一员的身份,怎么能继续待在‘影’的势力范围内?那么做,岂不是挑明了自己与‘影’的关系么。”薛雁归两手一摊,“话说回来,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明儿个去找你谈谈。” 白彩捧起杯盏,轻呷一口:“谈什么?” 薛雁归双目炯炯:“曜金家……也就是金家人,打算让你承接贝阿朵莉切夫人女儿的职务。” 贝阿朵莉切的女儿?白彩眨眨眼,“什么样的职务?” “迪伦马特家与曜金关系非同一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位迪伦马特小姐。不过,既然贝阿朵莉切夫人已死,迪伦马特家风光不再,那位小姐也将被解雇……甚至被杀灭口。”薛雁归漫道,“你,白彩,将接替迪伦马特小姐,成为曜金家族首脑的——助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不是告别的告别 对于人类世界的规则,白彩也只是慢慢开始学习而已。 家族首脑的私人助理……是个啥米东东?她很迷茫。不仅如此,她认为自己或许还未做好正式踏入人类世界的准备,譬如,离开这座海岛。 妖兽到底是一种生物,恋家,抑或是恋巢,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白彩抱着威娜给她送来的大号布偶,想象着怀里是她在暗界时那条毛绒绒蓬松松的大尾巴。布偶上清新的香味来自于威娜喜欢的某种洗衣粉,不过白彩从未用过那种看上去和糖霜差不多的玩意,以至于对它散发的茉莉香型表示疑惑。 那是真的非常不解了……人类,人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与其坐在这里枯想,不如踏出这座海岛,用自己的眼睛去证实一番。” 说这话的人是盘瑶。他落足极轻,又或是白彩思考问题入了迷,压根就不曾注意到他的靠近。 “你听说了?”白彩慢吞吞扭过头来,眼中一顿。 今天的盘瑶真是……非常气派。她的视线来回扫荡着他,从头到脚,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丝不苟的褐色西装,以及擦得锃亮的皮鞋。隔着这个距离,她可以嗅到盘瑶身上清浅的古龙水味道。 于是白彩笑了:“你今天又要去陪那位秋小姐用餐?” 闻言,盘瑶现出不屑之色,侧首远目:“秋小姐也不是那么闲的,每周能有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就不错了……怎么,你有意见?” “我怎么会有意见嘛,哈哈哈。”白彩苦笑,“……这副打扮的盘瑶,觉着真是陌生呢。” 盘瑶眉梢挑起,垂眸往自家身前扫上一眼:“是么?我平日里都是这副模样。”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白彩脸上,“等你去了曜金,也免不了天天顶着这身行头。” 这话正中她的痛处。她嗷了一声沮丧地低下脑袋:“……那该多讨厌啊。” 看她这副别扭的模样,盘瑶轻声笑了,随即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不是那么讨厌的事,你看,你能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动手,又怎么会怕起衣服来了?”他叹了口气,问:“薛少跟你说了么,什么时候前往曜金?” 白彩抱着脑袋点点头:“唔。说了,下午就走。” 盘瑶缩回胳膊来:“以后在拉斯特见面的时候,可不能这么亲切地叫我盘瑶啊。” 白彩扬起脸,一对秀眉拧得死紧:“咦?那要叫你什么?” “潘先生。” “……真是奇怪的名字。”白彩撇了撇嘴,“好啦,我会努力的。”说着就站起身来,“那要是在拉斯特里遇到麻烦,能不能找你帮忙呢?” 盘瑶一脸正经:“曜金和花皇是宿敌,你遇到麻烦的时候,会找敌人帮忙?” 不会。白彩叹气,“我明白了。” “我看你还不明白。”盘瑶露出无奈的神色,两手一摊:“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去曜金那边报个到才是正经。既然是下午走,你现在还不快去准备一下?” “知道了,我这就去。” 白彩折转身子要往自己的房间那边去,可半道上又刹住了脚步。 盘瑶仍是苦笑:“……得啦,你这表情,是要特意吩咐啸夜魔龙的事吧?哈哈哈,我看我还是别听了。” “无视他就好。”白彩叉腰,神色却愈见凝重:“盘瑶……要是在拉斯特,我忍不住想喝血的话……要怎么办?” 这倒是叫盘瑶微微一愣。 他虽与她同为妖主,但他毕竟已用人类的身份生活了许多年,早已忘了自己要喝血这回事。 可是白彩不同。于这位初来乍到的妖主而言,喝血或许是种必需且理所应当的行为。 “这个……可是个麻烦啊。”他摇头低叹,“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嗯。”白彩点头,芙颜上终于现出真实的笑容:“多谢你,盘瑶。”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盘瑶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远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该为她做些什么。 或许,他的确不应为她做什么。就算已然身为人类,她的命运,也当由她自己去掌握。 ***** 这个下午让白彩觉着分外紧张。 薛雁归并未如上次那般随行,他的身份特殊,不适合与白彩同时出现在同一条船上。能跟着白彩离开的人,只有威娜而已。小女仆与几名保镖一起,将白彩的箱子一只一只搬上船——数目之多,以至于让白彩觉得非常纳闷。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多的箱子?她明明才来到这世界不久嘛。 “阿彩,这是给你的。”薛雁归披着一件米白的外套,特意戴上手套,将一张薄薄的信纸递给她:“现在就看,并且,牢牢记住。” 白彩疑惑地接过来,展开,随即又疑惑地扬起羽睫,瞄着薛雁归。 薛雁归只是笑,且竖起一根指头在嘴唇前,颔首示意她闭上嘴往下看。 ——萨德伦伯爵大街147号,mrs。s。 “看完了,记住了么?”薛雁归从她手里取回纸张。 白彩点头。 “好极了。”说着,薛雁归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来,嚓,点燃。这张写着某个秘密的纸被无声点燃,在众人的眼皮子地下燃烧殆尽。 待最后一粒火星散去,他抬眸:“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吗?” 白彩沉息凝视:“知道。” 前往萨德伦伯爵大街147号,寻找这位mrs。s。 “那么就送到这里吧,祝你一切顺利。”薛雁归笑眯眯地冲她躬身一礼,“接下来便要辛苦你了,我们的queen。” 白彩有些局促地望着他。他的身边簇拥着一群黑衣保镖,身后则是几位在宅子里曾经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女仆和侍从。大家都用一种格外愉快的目光望着她。 她可没觉着半分愉快——不仅如此,她没有在这些前来送行的人中,看到他。 啸夜他,到底还是没有来啊。 她如是想着,一缕叹息逸出唇边,遂折身登上甲板:“我走了!” ……却未曾发现不远处的那幢小楼里,一抹浅灰色的身影倚着窗边,向她投落轻柔温煦的视线。 今天鱼籽家里出了点事,更新晚了,对不起各位亲~~明天会提早更新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有诈 拉斯特港。 大群灰背白羽的海鸥盘旋在油轮顶上,依依呀呀叫个不停。撩起窗帘,白彩慢悠悠推开舷窗,清晨新鲜而凛冽的空气混杂着大片海腥味扑面而来, 纯黑发丝软绵绵扫过脸颊,她交叠着双臂趴在窗边,阖目扬眉,深呼吸。 海的味道……明明应是十分讨厌的,然不知为何,最近似乎慢慢地喜欢上了。白彩舒了口气,抬眸望向头顶上湛蓝澄澈的天空。 “姐姐大人,咱们得准备下船了。” 身后传来威娜带笑的轻嗓,白彩转过头来,瞧见她拎着两只皮箱走进里间。离开海岛后,威娜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穿黑白二色的女仆装,而是改作与白彩差不多的便装打扮,加上二人年龄相近,乍一眼看来倒像极了姐妹。 白彩掩上窗落下纱帘:“辛苦你了,威娜……咦?咱们上船的时候,不是带着挺多箱子的么?” 威娜点头,随即笑盈盈地将箱子捧在胸前:“这两只最是要紧,须得随身携带。至于另外几只大号的,咱们俩拖着也不太合适,就交给少爷去打理吧。” 不错,两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如何能将十数只大皮箱搬上船?叫人看见,难免要起疑心了。白彩弯唇微微一笑,随即抬手,将长发干脆利落地盘起。威娜打开一只皮箱,从里头取出一只镶钻墨镜与一顶亚麻色假发。 “请,姐姐大人。”威娜将床边的软凳拖来面前,“咱们得快些啦。” 的确是很快的。 白彩隔着发套托托脑后那团真发髻,确认它固定稳当后,这才放心地让柔软卷曲的人造发丝落在肩上。她侧首望着这片泛着浅金色光晕的发丝,心底颇有些奇异的触觉。 “唇膏,以及遮阳帽。”威娜一一找出箱子里的道具,为白彩乔装打扮。原本容颜秀丽的黑发美人,摇身一变成了浑身南欧风格的金发女郎,竟连半点原本的模样也瞧不出来。 于是白彩总算明白过来,为何薛雁归要遣威娜与自己同行。 不多时,及至头顶上传来沉闷而冗长的汽笛声,白彩扣上那顶宽沿的草编凉帽,抬眸望向舷窗。 窗外景致已是近在咫尺的码头建筑。油轮终于进港了。 …… 清风从远方海面上破空吹来,舷梯上,一名发色浅淡的墨镜女郎惊叫一声,立刻掩住自己翩然翻飞的裙摆。那片飘摇的白底红花雪纺似是带着馥郁的馨香,而那位女郎手足无措的模样也着实令人心荡。 “……姐姐大人,您还好吗?”威娜哭笑不得地从身后扶住白彩,发觉她真是浑身僵硬,好似给那阵风欺负过头了。 “勉强……还算行吧。”白彩一手反扣住威娜的胳膊,一手则紧紧攥着舷梯的扶杆,“那个,威娜……这里还有其他可走的路吗?” 威娜眨眨眼,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我是说。”白彩咽了一口唾沫,可怜兮兮地从墨镜后悄眼望来:“我是说……我怕水。” 这倒叫威娜难办了。 虽说早先在海岛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这个可能,不过后来——不是白彩大人她自己要求下游泳池去的嘛? “那,您将眼闭起来,由我领着您下船。”权宜之计,总不能一直跟这舷梯口堵着吧?威娜如是想着,手上更是捉紧了白彩:“来,一步一步走。” 反正罩着墨镜呢,人家也瞧不见我……想通了这层,白彩遂乖乖闭上眼,依照威娜的低声指令一步一步走下舷梯。 “到啦,您睁眼吧。” 脚尖落地时不再是钝重的金属声,白彩登时松了一大口气,慢吞吞睁开眼。果然,两人已站在码头上,充当着上上下下的乘客洪流里两根中流砥柱。 “姐姐大人,您的脸色真难看。”威娜憋笑憋得挺痛苦的,接着她压低嗓音:“要不要先给您找间咖啡屋休息休息?” 白彩勉强从水的晕眩里缓过劲来,眼前原本摇晃的景物也重归平稳。她摆摆手:“不必了,都已经耽搁了这么些天,估计那位太太该等不及了。咱们这就走吧。” “是,姐姐大人。” 又一个“姐姐大人”……真是诡异的称呼。想当年在暗界的时候,还无人敢对她镇月白狐使用这般大不敬的称谓呢。 白彩被威娜拖着右胳膊往前走,左手里死死拽着小皮箱,好半天才从滚滚人潮中脱身。 “拉斯特的码头居然就是这副糟糕模样……唉,真不晓得拨给港务局的钱都丢到哪里去了。”威娜一面抱怨着,一面替白彩整整被人挤皱的长裙,再取出面巾纸为她擦去高跟鞋头上残留的脚印。“希望咱们住的地方能好上一些,可别跟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一样。” 看威娜小心翼翼给自己擦鞋,白彩觉得怪不好意思:“安心,那个地方听上去还不错。” “嗯,姐姐大人安心,无论怎样的地方,威娜都一直跟着您。” 擦好了鞋,威娜直起身来。白彩脸庞有些泛红,她递给威娜一张面巾纸:“擦擦手。” 威娜稍稍一愣,随即笑答:“是。” ***** 能在拉斯特码头找到一辆空的士,据说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不过威娜的运气似乎不错,她拉着白彩刚走到街边便幸运地拦到一辆空的士。 到底是两位打扮考究的时髦美人,司机十分热情地为她俩拉开车门。鉴于随身的两只箱子因为个头较小,无需丢去后备箱,白彩与威娜一人抱着一只坐上了后座。 司机笑嘻嘻地上了驾驶座,发动引擎:“两位夫人是第一次来拉斯特吧?要不要我带两位在这城中转转?” 白彩扬唇——踏上这座城市后,她便不再多言。视线在的士周遭逡巡一圈,接着自后视镜上慢慢收回,白彩悠然抬腕,将鼻梁上架着的墨镜轻轻一推:“……这位先生真是热情。” 车厢内的空气并不太好,司机抽烟抽得厉害,待二人上车时,驾驶座前仍笼着淡淡的白色烟雾。 听得美人夸赞,司机咧嘴嘿嘿笑道:“咱们拉斯特什么好东西都有,名胜古迹啊,城市广场啊,还有克里兰斯唯一的……”“奥斯顿大街。” 白彩语声冷淡,那司机则是愣了愣。 威娜在旁侧咳嗽一声:“去奥斯顿大街,先生。” “啊,好、好的!”司机连忙转过身去,将已经熄火的引擎重新打燃。 …… 奥斯顿大街离码头大约半小时车程。 白彩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递给威娜:“你看,刚才在船上拍的,漂亮不漂亮?”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透过墨镜,定在对面车头的后视镜上。司机吞云吐雾,只是这车开得还算规矩。 威娜接过白彩的手机,眼中却是一顿。 屏幕上显示的东西并非图片,而是一条尚未发送的短信息: ——司机有诈。 今天完成了期末论文之一,愉快~~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目的地 车窗外,鳞次栉比的楼宇快速掠过,不时可见一两座摩天大厦横亘天地间。汽车的鸣笛声不断刺激着耳膜,声浪裹挟着各式鞋跟踏过斑马线。红绿灯交替的瞬间,司机状似悠然地摘下嘴里的烟蒂,粗鲁地摁在手边一只凹槽内。 威娜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手机屏幕,已然进入屏保状态的显示板反着天光,恰恰将司机百无聊赖的脸嘴映照其上。不过五分钟,她的额际已是细汗满布。 车速不急不缓地碾过这片斑马线,车头右打,转入右侧一条主干道。白彩单手支颐,藏在墨镜后的一双美眸冷冷打量着窗外景致,以及反光镜上这位司机的表情。半晌,她将帽檐顶起些许,露出自家光洁饱满的额头,再从衣袋里取出一管口红,从威娜手上取过手机,对着屏幕开始补妆。 果然,那司机的视线往反光镜上对来一眼,视线锐利。 ……哦呀,有趣。白彩不着痕迹地抿唇轻笑,右手继续描着红唇,左手拇指却悄然开启了摄像功能。前座的司机仍旧心不在焉地开着车,并未察觉到身后帽子美人的动作。 而身边的威娜瞧见白彩的从容模样,似乎也渐渐放宽了心。 白彩施施然放下手机,将唇膏收回衣袋内:“先生,拉斯特有没有什么不错的菜馆?诸如寿司店或是越南菜之类的。” “哦哦,夫人要是喜欢亚洲的菜色,奥斯顿大道上好像有那么一家日本菜,叫做……叫做什么来着?啊啊,一时居然想不起来了……”司机拍拍脑袋,“也没关系,待会咱们说不定会经过那间馆子,您就能瞧见了!” 白彩扬唇,嗓音慵懒:“……先生真是好人。”说着,她转向威娜:“亲爱的,你不是说喜欢日本菜么?要不待会咱们去试试那家寿司?” 威娜僵硬地睨着白彩,乖乖点头:“好、好啊,我我我最喜欢吃寿司了!” “……”嗓音抖得真厉害。白彩悻悻然别开眼去。 突然间,司机猛地一个急刹车! “哎呀呀,真是要命!”司机嘟哝着摸摸脑门,又回过头来:“两位夫人,没事吧?” 威娜觑着车头前慢吞吞通过的一只黄毛小狗,咳嗽一声,道:“没、没事。” 白彩亦是点头,心底却兀自盘算起来—— 且看他这一路上,还要折腾出多少毛病来。 …… 所幸,奥斯顿大街离主干道并不远,通过数个红绿灯后,一幢褐色外墙的高大建筑摄入眼帘。白彩望着那幢慢慢靠近的酒店大楼,听司机解说道:“两位夫人,那就是奥斯顿大酒店啦!听说酒店主体大楼是一代名师……” 话音未落,白彩冷淡地打断他:“辛苦你了,把车开到酒店门前就好。”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那只随身的小皮箱,从里头取出钱夹来,“亲爱的,咱们得准备下车了。” 如是,出租车终于停在了奥斯顿大酒店的门前。 待找了零钱撕了票据,白彩领着威娜下车。那司机似乎还意犹未尽地从驾驶座上探过头来:“两位夫人!在下愿意给你们做拉斯特的导游,两位要是……” 不料话喊到一半,那酒店门前的侍应生便出声赶人了,白彩也就听若未闻地往酒店内走去,面上丝毫瞧不出破绽来。 走进大堂,威娜总算舒了口气。看样子,少爷为白彩大人准备的宿处就是这里了吧? 白彩自若地走到前台,取出必需的证件一一交与服务小姐登记,很快便拿到了钥匙。 两人拎着小皮箱走进电梯,与一群打扮华贵的男男女女同乘上楼。 1312室。 白彩刷卡开启房门,威娜迅速跟进来,而后顺手将门反锁。 “姐……”一个词尚未出口,便见白彩在嘴唇前竖起一根纤指,示意她噤声。 于是威娜怏怏地收声不语。 白彩从包里取出一叠白纸与一支铅笔来,垫着皮箱壳子飞快地书写: 换装,半小时后转移。 收到讯息,威娜与她交换个眼色,点头。 “好好把东西收拾一下,待会咱们吃寿司去。”白彩故意大声说着,将手中的皮箱丢去床榻上,而后转过身来,在白纸上写道:给我钱夹。 “嗯,姐姐。我想先洗个澡。”威娜也似模似样地演起来,随即从皮箱里取出那只亮红色漆皮的钱夹,递给白彩。 “去洗吧,坐了这么的车,一身烟味。”白彩一面说着,一面将方才那司机的找零与乘车票据全数取出来,挨着个一张一张地查看。 很快,她摸到一张略显厚实的十元钞,遂悄悄拿起来,对着房中灯光望去…… 不出她所料,果然是超薄型窃听器。 站在她对面的威娜面色肃然,一点往浴室去的动静也没有。 白彩勾唇扬眉,微笑,起身往电话旁走去——“您好。1312室,客房服务。” ***** 半个小时以后,两名着装时髦的金发摩登女郎自电梯门前出现。她二人各背着一只大号皮质挎包,踩着厚底高跟鞋与众男士的惊艳目光,走出奥斯顿酒店大门。 “把那张纸币当做小费送出去……真的没问题吗?”威娜苦笑。 “当然。那个司机既然有胆往我这儿放窃听器,就早该料到我会有各种处置它的方法。”白彩涂着银红的亚光唇膏,颇有些大牌明星的范儿。她拖着威娜的手沿人行道往奥斯顿大街北面走去,一路上悉数引爆回头率。 “……姐姐大人,咱们真要去吃寿司?” 瞄见不远处鲜绿色的led招牌,歪歪扭扭故作童趣的日文正在向她二人靠拢,威娜不由得露出狐疑的表情。 “你不喜欢?”白彩侧首看来。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啦。”威娜眨眨眼,“咱们……不是得赶紧和曜金家族的人联系上吗?” “那是当然。” 说话间,她业已拖着威娜转入那间写着扭曲平假名的回转寿司店。三名制作寿司的师父站在厨台里,有条不紊地将一盘盘新鲜寿司摆上回转台。见两名金发姑娘进店,一名系着深蓝围裙的胖师傅抬手招呼:“哟,二位夫人,要吃点什么?” “鲜带子寿司和金枪鱼中段寿司,啊对了,还要两份咖喱蛋包饭和玉子卷。” 白彩一口气吐出一堆菜名,接着拽了威娜在回转台前坐下来。 ……咦?她是真的要吃寿司啊? 望着眼前逐渐摞起来的餐碟,威娜颇有些汗颜。白彩一份接一份啃着寿司,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然而对于威娜而言,这实在是太不妥了。 “啊辛苦师父了,再来两份牛肉饭——打包外带。”白彩再吞下一只北极贝寿司,吃得满面畅快。 镇月白狐喜欢吃鱼?这真真是……有趣。 师父很快将盛装好的两份牛肉饭送来跟前,白彩付了钱,拎起口袋:“走吧亲爱的。” 走?走哪儿去啊。威娜持续狐疑着。 却是看着白彩堂而皇之地穿过了寿司店,往店铺的另一头大步走去。待走到尽头,威娜才发现那里还有一扇供顾客进出的玻璃门。 这间寿司店,竟横在奥斯顿大街与背后那条街道之中,前后两扇门连通着不同的街道。 威娜满脸无奈地跟出店来,小声对白彩道:“姐姐大人,这条街是……?” “萨德伦伯爵大街。”白彩紧了紧肩头的挎包带子,纤指捋过璨金的发梢:藏在墨镜后的青蓝美眸笑意浅淡:“对面那栋红砖灰顶的小洋房,才是我们的目的地。” 鱼籽今天写得很纠结哦。╮(╯_╰)╭求抚摸。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Mrs.S 这所小洋房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白彩顶起鼻梁上的墨镜,仰头望向眼前两扇巨大的黑色雕花铁门。铁门上散布着锈蚀的斑驳痕迹,一块一块铜黄色为这栋建筑物增添了说不清的沧桑韵味。 铁门后不远处,一幢红砖灰顶的三层小楼掩映在大片花藤与绿树之间,小道两侧种满了蔷薇,清风一过便能嗅到清浅如水的甜香。白彩看了片刻,伸手摇摇那只扣在铁门上的大锁,却发现它没有锁上。 楼内隐隐传来狗叫声。威娜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忽见白彩露出极不悦的神色来。 “姐姐大人,怎、怎么了?”她抱紧了怀里的大挎包。 白彩深吸一口气,这时,小楼的方向发出更为响亮的狗吠,伴随着铁链被摇动的哗啦啦声响。紧接着,开在小楼右侧的暗红色木门左右洞开,一条通体油黑的大狗自门内倏然蹿出,朝门前的二人直冲而来! “狗!快、快跑!”威娜拖过白彩的胳膊就要往外退,不想反被白彩按住了手腕。威娜登时就急了:“走啊,那狗是要咬人的!” 只听白彩一记冷哼,原本乖乖搭在脸颊两侧的金发忽地无风自动。 由来不明的气流,裹挟着令人胆寒的莫名杀意,从白彩周身霍然散开,好似一股爆炸后的气浪,转瞬间搅得院中花树草木飒然翻动。 那尚未奔至两人跟前的大狗,鼻子里嘤咛一声,便掉头夹着尾巴逃掉了。 白彩亦悄然敛下眸子里诡谲妩媚的金红之色。 以镇月白狐身为妖主的能耐,区区一只畜生又能耐她何? 不多时,一抹深褐色的人影出现在花树尽头。大黑狗跟在他的身后,再也不见方才袭来时的那般嚣张气焰。 “那是谁?”威娜不明所以,顶着一头雾水扭过头来问。 白彩耸耸肩,松开威娜的手,大步往那人影行来的方向走去:“那就是mrs。s,与咱们接头的人。” 深褐色的身影渐次明晰——乃是一位满头红色卷发,身材略略发福的小老太太。 “您好。”白彩摘下墨镜,现出一双曼丽妩媚的青蓝眼眸,“请问这里是萨德伦伯爵大街……”“门口有标牌,你不知道自己看吗?”小老太太冷淡地扫来一眼,一手抚摸着身边这只被白彩吓得不轻的大黑狗,“……真是无礼的人。” 白彩微微一笑:“您就是mrs。s吧?我是薛……”“这里没有什么mrs。s。你找错人了。” 不等白彩说完话,这小老太太便打断道,“这里是私人领地,请你们出去!” 威娜仍旧一头雾水,狐疑的目光在小老太太与白彩之间来回逡巡。 白彩也不恼,索性亮出手里拎着的寿司店口袋,红唇轻勾:“这是您要的牛肉饭,我们给您送过来了,请您付款。” 这话倒是让小老太太眼中一亮,满布皱纹的干瘦脸庞慢吞吞抬起:“很好,请进。” “多谢您的惠顾。”白彩放下胳膊,笑颜更媚三分。 ***** 这位小老太太的确就是mrs。s。大黑狗是罗威纳犬种,mrs。s养它已有四年,且为它起个名字叫做莉莉兹。它跟在mrs。s身后摇头摆尾,不时转过脑袋来瞥一眼白彩,乌溜溜的眼珠子里满是委屈。 “它不太喜欢你。”mrs。s说着,打开客厅内的吊灯,“你长得太漂亮。” 白彩挑唇:“我是不是该把这当作赞美呢?” “随你的便。啊啊,以后不要叫我mrs。s,又臭又长的名字。”小老太太给她二人取来拖鞋,一脸不甚愉快的模样:“你可以叫我莎莉罕。当然,这也不是真名。” 进了屋子,白彩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屋中陈设,威娜跟在她身后不敢造次,那罗威纳犬虽然对白彩没有动静,可望向自己的时候还是挺戒备的。 “名字叫什么,丫头们?”莎莉罕为二人端来咖啡。 白彩领着威娜在沙发上坐下,看莎莉罕将漂亮的骨瓷茶杯和两碟蓝莓蛋糕摆来跟前,“我叫镇月,她叫威娜。” “镇月?”莎莉罕略显惊异地抬起眼来,一双深褐色三角眼精光大作,“哦哦,原来是您啊……大名鼎鼎的镇月白狐。我可真是荣幸。” 这话倒是让白彩吃了一惊:“你……知道我?” 威娜仍旧不敢吭声,忐忑地盯着莎莉罕,似是生怕她做出什么怪异的举动。 “暗界妖主之名如雷贯耳,我如何会不知?”莎莉罕轻声哼哼着,取走了托盘,“想当年盘瑶大人和啸夜大人执行任务时,可都受过我的关照呢。” “如此说来,荣幸的人该是镇月才对。”白彩抿唇笑道,“想必莎莉罕婆婆已经知道,镇月和威娜受薛少的命令前来拉斯特找您,正是为了加入曜金。”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你现身拉斯特市长的舞宴,把人家好好一场舞会给搞砸了,曜金和花皇两头都摸不着你的心思,你说,你是不是很出名?”莎莉罕似笑非笑地说着,遂瞪来一眼:“另外,丫头,记着叫我‘莎莉罕’,别擅自在后头加上‘婆婆’。” 闻言,威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早晚有一日,你们也会变成我这个模样。”莎莉罕将罗威纳犬带到茶几边趴下,自个儿便落坐在白彩对面。她见白彩仍旧在打量着屋内摆设,于是两手一摊,“这地方怎么样?看上去很窄吧?” “实则暗藏玄机?”白彩自然而然地接上后半句话,得来莎莉罕的赞许之色。 “不错,你们二人的卧房就在这底下。”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自己脚下,“从前来的那几位不是没遇到过空袭的情形,就有那么恰好,地面上的建筑物被炸弹毁了个干净。后来呢,影首便下令将这地下掏空,做为真正的卧房使用了。” “影首倒是个有趣的人。”白彩轻声说着,取过桌上的茶杯。 “你们到这里来的时候,可有人跟踪?”莎莉罕再问。 白彩抿一口咖啡,唇齿间弥漫开的、苦涩后绵长而甘美的回味,于她而言显然十分受用:“有,不过已经甩掉了。” 罗威纳犬嗅到了桌上摆放的牛肉饭的味道,激动地绕着桌腿转来转去。 “花皇的人最近盯得很紧,尤其是你在舞宴上所说的话……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宣战的信号。”莎莉罕冲大狗唤了一声,那狗放弃了牛肉饭,乖巧地卧来她身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白彩自杯中隐约望见自己的左颊。那块银色的契约记号,已在出发前被威娜用精妆掩盖起来:“找到曜金,然后出示凭证。” “我听舞宴上的人说,你自称是曜金的人,还以为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莎莉罕一下一下抚摸着莉莉兹的脑袋,“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除此之外,我想做的便是虚耗时间。”白彩不经意地抚上左颊那片被遮盖的肌肤,“以及寻找一些重要的物事。” 莎莉罕眯起眸子:“是影首的吩咐吗?” “不,是我的私事,想必并不会影响任务的执行。” “那就好。”莎莉罕收回手来,抱在胸前点点头,“说句实话,我已被影首任命为你的管家。在你待在拉斯特的这段时间内,负责你与你这位搭档的饮食起居以及各种任务的交接,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尽可大方地向我提出,嗯哼。” “多谢你,莎莉罕。”白彩松了口气,“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前往曜金家?” “明天。”莎莉罕敛下面上的舒缓神色,肃然道:“明天,你就能见到曜金家的人。” 莎莉罕……真是个中东的名字。随手从霹雳里抓过来用了,原谅鱼籽取名无能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忆之章——第十三世 1 洁白如雪的狐毛团成一团,蜷缩在白妄原正中央的那棵万年老木之下。 镇月冷眸胜霜,双手垂在身侧,不声不响地踏入这潭血泊。 狐皮被整个剥下,光润水滑,连半点血迹也不曾沾上。狐皮连着小狐狸的脑袋一同斩下,有人将这片狐皮团成睡眠的姿态,似是万分怜惜。而自小狐狸身体内掏出的血肉,则悉数抛在万年老木后,零零碎碎,刺目且直接。 血腥味连同某种意味不明的火焰,在腹腔内熊熊灼烧,随后沿着血脉一路向上,所及之处莫不燎原。 “稚羽……”站在镇月身后的女官只低低唤了这个名,便转过身去大吐特吐。 稚羽,就是这只小狐狸的名字。 白狐族的四位长老经过精心挑选后,将稚羽从白狐族众多母狐中挑选出来,作为孕化下一任镇月白狐妖体的“母亲”。她理当寿岁绵长,并且千年后其妖力不逊于任何一位白狐族长老,这样的母狐,才是最适合的孕化者。 然而现在,她被人杀死在白妄原上,身首异处,不得全尸。 “镇月大人。” 苍老的嗓音自身后不远处传来,镇月默然回头,见四长老之一的无荒长老在两名女侍的搀扶下缓缓走近。显然,他业已看见了稚羽的尸体。 “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无荒长老顿了顿手中的手杖,堆满皱褶的脸有些扭曲,“要在族中选出一名最适合的孕化者,您知晓那是多么困难的事。” 不仅如此,纵使第二名孕化者产生,但若就此纵容敌人放肆下去,多少名孕化者也是不够的。 “如果百年内无法产生第二名孕化者,后果不堪设想。”无荒长老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句话,“魔龙族的人,早就盯上了白妄原。您已经没有退路了,镇月大人,下令开战罢。” 杀死妖主的孕化者,无论于哪一族而言,皆是食肉寝皮之耻辱。 镇月咬紧红唇,哑声道:“……切莫冲动,待我彻查此事后,再行定夺。” “镇月大人!”无荒长老狠狠一顿手杖,一时有些气急:“您这是为虎作伥!如今魔龙族的孽障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您竟然还要维护他们?若不开战,身为白狐族的首领,您要如何向屈死的稚羽交代,如何令众人信服!” 镇月面色煞黑,再转过头来时,原本青蓝色的眸子已然化作锐利金红。 这是妖主动怒的前兆。 无荒长老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镇月大人,魔龙族对我白狐族的欺压已逾千年,您当真要对我族人的死伤坐视不顾?” 好一阵沉默。空气中沉重的压迫感几近令人窒息,几名女官连眼也不敢抬,生怕被这样强势的威压惊散了魂魄。唯独无荒长老强撑着头颅,与镇月白狐凛然对视。 头顶上天空仍旧一片阴霾,死灰般的颜色重重盘锁,将偌大白妄原罩了个严实。 许久后,才见镇月启口:“……浅葱,素绾,随我往琅琊海一趟。” 此话甫出,在场之人莫不震惊。 琅琊海乃是魔龙族的大本营,而自千万年前起,魔龙族便与白狐族势不两立,如此鲁莽行事,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必再谏,我意已决,稍候便出发。” 说完,镇月转过身去,金红未散的瞳眸死死盯着老木下那团狐毛。它看上去栩栩如生,好似稚羽只是盘在树下小憩,只要唤她的名,她就会醒来。 “厚葬稚羽。”镇月的眼底杀机充溢:“我必带回凶手首级。” ***** 稚羽既亡,遴选新一任孕化者俨然成为白狐族的头等大事。 “可若是新的孕化者尚未选出,镇月大人便死于啸夜魔龙之手……这可要如何是好?”浅葱私下里与素绾如是叹道,“镇月大人乃是白狐族千万年不可动摇之根本,若镇月大人的妖体有损,那白狐族可就真的危险了。” 素绾将两柄长刀挂上腰间,整了整腰带:“那又怎样?镇月大人心意已决,我们既拦不住她,索性便替她去死。” 听见“死”字,浅葱眼中颤了颤,咬唇别开头去。 此去琅琊海,入魔龙族领地,她几人定然凶多吉少。镇月大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只带了她与素绾两人行动,这简直是……太过胡来。 “你二人可准备妥当了?” 思索间,便见镇月挑了销金垂帘从内殿步出,她已换下平日里的宽袍轻带,改作一袭金红底沧浪云纹的华贵长裙,外罩墨黑貂裘,长发高挽妆容精致。若将貂裘略微敞开些,能瞧见她腰间悬挂的阔刃长刀。 “是,镇月大人。”浅葱与素绾向她敛裾施礼:“我等随时待命。” 镇月并不急着让她们平身,而是淡淡问道: “知晓为何我只带你二人前往么?” 两人皆是一愣,再面面相觑一番,摇头。 镇月自玉阶上缓步走下,“你们也明白,与我前往琅琊海,必会有一场恶战。”华美流丽的长裙拖曳在她的身后,与腰间那柄大刀显得极为不称。“若我带上百十个族人,难免死伤过半,于我白狐族而言并无益处。故而……我决意带你二人走,那是因为——我只能保证两个人的安全。” 浅葱与素绾闻言,俱是怔然。 镇月停下步子,曼妙妩媚的眸子缓缓扫向二人:“你们若当真不愿同行,我亦不会强求。” 四大妖主旗鼓相当,两强相搏,必有一死。然不知为何,只在面对啸夜魔龙时,她才会有独自应战的觉悟。 “白狐族与魔龙族的夙仇因我而结,我理当为化解它而尽责。” 镇月轻声笑着,牵着裙裾往殿门前走去。 “镇月大人,我们愿意随您同去!”浅葱与素绾齐声回答。 镇月顿下步伐,慢悠悠回过头来:“……哦?” 一张曼丽尊贵的容颜,此时却只剩惨然。她的笑容虚弱,连眼底的光亮也十分勉强。 然纵使如此,她也依旧笑着。 妖主的无上荣耀,她丝毫不曾折损,这便是镇月白狐。 “请镇月大人允我等同行!”浅葱与素绾再道。 镇月朗声笑起来。 “往琅琊海,就要有拼命的觉悟喔。”她笑得好似威胁,“那样也没关系么?” 浅葱只觉鼻头酸楚难当,竟有泪水充盈眼眶之中:“是!我等誓死追随镇月大人!” “很好。” 简单的两个字,应允了她们的请求。镇月的眼底浮出欣慰之色——“往琅琊海!” 第十三世的回忆开始了,tat尽可能地不要虐啊不要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忆之章——第十三世 2 琅琊海,魔龙一族世代居住的地方。或许琅琊海并不能称作海,充其量只是个内陆湖。然其面积广阔,水量丰沛,沿岸无数大小支流汇入其中,比之海洋也差不了多少。最要紧的是,琅琊海周围群山环抱,如同盆地一般,将琅琊海保护在内。千百万年来,这片封魔山便成为了魔龙族的天然屏障。 而要越过这层屏障,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浅葱和素绾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面前的重重峰峦。山石呈现出诡异的灰黑色,映着不甚明亮的天光,竟有些朦胧的暗紫。丛生的高大林木叶片乌绿,据说此地的树上还盘有不少食魔树蛇,体型庞大不说,毒液亦是致命的。 镇月不声不响地立在二人身后,脚下腾起白濛濛的光晕,如月华一般遍地流逸。 “要翻越封魔山,单凭双腿是不够的。”她轻声说着,美眸下有异彩荡漾:“所幸,我们白狐族有属于我们的优势,能力也罢,妖体也罢。你们觉着如何?” “是,镇月大人。”浅葱与素绾应声退后,随即扬起双手,自掌心放出剧烈的月白光芒:“白狐——妖体解放!” 两道脆亮的嗓音陡然拔高,只见两名女官浑身如充气一般膨胀起来,雪白蓬松的毛发覆满她们的身体,转眼间,浅葱与素绾的妖相毕现,竟是两只高约十余丈的巨大白狐! 此等威严庞大的妖相,纵使在白狐族内也不多见,可见二人能被选作镇月的女官,其实力终不是吹嘘的。 两头妖狐通体洁白如雪,独眼中瞳色有所不同。浅葱与她的名字一样,瞳色呈现出晴空一般的浅蓝,而素绾则是更深一些的湖蓝。镇月站在二人脚下,身高勉强及二人足面。此时,她脚下的月白光芒愈加耀目,袍袖间有汩汩的术风流动,是妖主的元力扩散开来。 镇月腾身跃起,借着这股元力,轻而易举地翻上了浅葱的脖子。她坐在浅葱的后脖上,长袍与裙裾在空中猎猎飞扬,乃是一道极绚丽的金红色,而罩在外衣上的墨黑貂裘衬着浅葱的白毛,显得格外鲜明。 “走吧。”她扬声喝令:“琅琊湖!” ***** 而封魔山内中的琅琊湖,也因为山外那不世出的妖主元力,而掀起层层巨浪。烈风刮过树梢,耳中俱是一片沙沙轻响,好似落雨了一般。不多时,琅琊湖中的大浪慢慢平复下来,而那阵烈风也不再继续。 片刻后,只听见山外传来噼里啪啦的木料断裂声。不是一棵两棵,而是成片的断裂,如同巨物悍然压境,将封魔山外的森林硬生生摧毁。几名镇守封魔山顶的小兵还在打瞌睡,忽然就发觉自己的床摇晃得厉害,待他们睁开眼,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小哨楼,已经被一片雪白的草原覆盖。 “狐毛,是狐毛!是白狐族的人来了!” 要跑回去传信恐怕已是来不及的,一名小兵干脆聚合周身的妖力,往琅琊湖内放出灵识,企图将白狐族入侵的消息传回大本营。 “……不用害怕。” 就在小兵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这么一道淡淡的嗓音,如旱日逢甘霖一般舒爽。几人定睛看去,只见那破了个洞的哨楼顶上现出一片金红的衣裾来,其上繁复精致的绣纹,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所有。 “我是白狐族的首领,镇月白狐。”镇月的脸庞在破洞之上若隐若现,“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决战,而是专程寻访你们魔龙族的首领。” “啸、啸夜大人不在琅琊湖!”一名小兵赶紧答道,“啸夜大人昨日起便没有回来!” 镇月秀目轻转,视线如有实体般从几名小兵脸上走过:“……哦?那他去哪儿了?” “小的们只、只是负责看守封魔山……” 哼。镇月一记低哼,又媚又冷的风姿竟似绝美毒花盛放眼前:“那么如今你魔龙族中,是什么人做主?” “这个、这个……您往琅琊湖找丞徵大人就行!” “丞徵?呵。”这个名字,镇月显然是知晓的,“多谢。” 其实她大可不必向那几个小兵询问,因为她身为妖主的气息,整个琅琊湖都能感受得到。自然,等浅葱驮着她与素绾一同以妖体来到琅琊湖边时,已有一名银发银眸的男子站在岸前等待。 银龙丞徵,与另一名魔龙将领一起被称为啸夜魔龙的左膀右臂。如此鼎鼎大名的沙场宿将,镇月早已耳闻——尤其是在与魔龙族的战场上。 “镇月白狐大人。”丞徵淡淡一笑,扬手示意自己并未携带任何武器,“您的两位女官妖相伟岸,已惊吓到了我的族民,请您令她们恢复人形,好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丞徵的话,四面不时传来魔龙族躲藏的声响,悉悉索索不绝于耳。 “无碍,既是惊吓到了魔龙族人,恢复便是。”镇月勾唇,遂起身从浅葱的后脖子上跃下,身形翩然如蝶。而几乎在她双脚落地的同时,两头巨大的白狐也缩小身形,重新归复人类的模样了。 两名素净且端庄的女官,眉目森冷。相较之下,镇月白狐的申请显得格外悠然,丝毫不把此地当做敌人的聚集之所。丞徵礼节性地向三人倾身:“不知镇月白狐大人的到来,有失远迎。” “不必废话,我可不是来琅琊湖观光的。”镇月妩媚扬唇,“啸夜魔龙不在?” 丞徵再揖:“妖主明鉴,啸夜大人昨日一早便离开了琅琊湖,至今未归。” 镇月慢悠悠地笑了,红唇皓齿,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那么……你的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视作他啸夜魔龙没有不在场证明呢?” “不在场证明?”丞徵皱眉,“在下不明白妖主的意思。” “不明白没关系,我会讲给你听。”镇月缓步向他走去。每靠近一步,从这位妖主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便强上一分,镇月尚未走到他的面前,丞徵便已是满头冷汗了。 妖主,之所以生而为首领,自有他们的卓越之处。其身体内贮藏的威能,远非他们这一干寿岁浅薄的小妖可比拟的。 但听镇月柔声启口: “我白狐族,今日遭逢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 丞徵骤然抬眼,却并未急着辩解。镇月笑了笑,继续道:“有一位我白狐族的要人,死在了我的白妄原上。死状凄惨,可见凶手该是多么憎恨她的人……”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抑或是——憎恨着白狐族的人。” 丞徵深吸一口气:“妖主的言下之意,莫非是怀疑此事乃我魔龙族人所为?” “我可没说这样的话。”镇月笑得分外妖娆,青蓝的眸子里不知何时漾起了一丝丝锐利的金红之色,“你知道,我镇月白狐素来不委屈任何人。可是,我的族人死得这般凄惨,丞徵你说,我是不是该为她讨回个公道?” “是。”镇月白狐的话无可反驳,丞徵皱眉点头。 “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就我心中怀疑的一切对象,进行仔仔细细、彻彻底底的摸察呢?” 镇月白狐如是笑道。 她,全然无须掩饰对魔龙一族的厌恶之情: “除非你能告诉我,杀死我族人的凶手是谁……否则,我便只好在你们魔龙族境内,大开杀戒。” 昨天鱼籽扑去准备出行事宜~马上要去看布袋戏展咯~~~\(≧▽≦)/~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忆之章——第十三世 3 与此同时,白妄原。 无荒长老看着脚下嫣红未褪的血色,除了将眉头锁得更紧,似乎已别无他法。稚羽的尸骨已由内殿司的几名女官收走,而残留在老木下的血液难以洗去,内殿司便派人去别处寻找净土,预备以土掩盖这片血迹。 白妄原上到底还有不少年轻的白狐,这种血腥场面让他们看见,总是不好的。总之,替稚羽善后的事就交由镇月白狐处置,在她返回之前,几位长老需要替她保护好白妄原。 想到此处,无荒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顿着手中形如枯木的手杖,在两名的女侍的搀扶下往回走。 然而她的脚步尚未迈出,便听得远处传来隆隆巨响,似有夏日的闷雷滚过天际。无荒长老慢吞吞扭过头来,那巨响的来处泛着异常明亮的光华,她微微眯起瞳子,抬手拢住眼帘。 “无荒长老!您看那边!” 一名女侍惊叫起来,伸手指向白妄原与天空的交界处。 黑压压的巨兽如迭起的山峦般层层压境。白狐族视力绝佳,不等无荒长老出声,就听身边那女侍拔高了嗓音: “那是……那是紫凰族的人!” ***** 银龙丞徵死死盯着眼前这位妖主。 她是极美的女子,无论容颜抑或风姿,在这偌大的暗界之中,几乎无人可匹敌。纵使她现出这般冷冽的神情,也同样无懈可击。镇月白狐环抱双臂,脚下金红裙裾仿佛带着夕阳的残晖,她睨着丞徵,许久,才听她开口: “我本无意将此等罪名加诸于你魔龙族之上,可是……你魔龙族与我白狐族交恶已久,我实在找不到不怀疑你们的理由。故而,也请原谅我这个任性的要求,嗯?” 丞徵思索片刻,答道:“但妖主大人的这个要求,会不会有些不妥?” “哦?这倒是稀奇。”镇月白狐一声轻哼,“那也无碍,且说说你认为怎样才算妥罢?” 估量着这位妖主当真来意不善,丞徵心念如电光飞转,决意拖延时间: “妖主大人不妨等到我魔龙族首领返回琅琊湖后,再行定夺。” 不料镇月一脸笑意陡然转冷:“谁知道你家主子何时归返?况且……查察凶手这样的事,也要由你们首领亲自出马?你们魔龙族的能人们都上哪儿去呢?” 听闻这话,丞徵敏感地意识到镇月白狐的最终目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魔龙族的琅琊湖发泄怒火,将所有罪责安在魔龙族的头上,纵使那极有可能引发两族的军事冲突。 镇月白狐……终是忍不下去了吗? 丞徵的视线落在她状似悠然的面容上,再缓缓移至她的脚下。他看见了她腰间的长刀,那是如何致命的武器,他曾亲眼见证。两族历史上有数不胜数的战役,而每一次镇月白狐的长刀出鞘,都将为魔龙族带来一次血腥的浩劫。 此时,她距离自己不过十步。在这个范围内,丞徵毫无取胜的可能。 一定要稳住她。 “不如这样吧,妖主大人。”丞徵斟酌着字句,缓道:“既然妖主大人一口咬定与我魔龙族脱不开干系,那么就由在下接手,为妖主大人调查谋害白狐族要人的凶手,可好?” 镇月眉梢微挑,“你这句话的意思,我能否理解为……若你查不出凶手,我便可以取你的小命呢?” 丞徵硬着头皮抱拳:“……是,届时丞徵绝不抵赖。” “不愧是魔龙族的勇者。”镇月抬手,纤纤玉指拂过艳若桃李的下唇。“那么,此事便交由你处理了——限时三日。” “这……”丞徵一时背心涔凉,却不知如何应答,“妖主大人,这是不是……” “你已许下承诺,怎么,如今想要反悔?”镇月的眼底有刀锋般的冷光闪烁。 丞徵立马抱拳道:“不是的,只是三日太过仓促,在下惶恐,只怕不能如期完成妖主大人之所托。” “随你怎样说。三日内,若揪不出那个凶手来……呵。”镇月的视线自他脸上收回,“可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丞徵只觉掌心中渗出了薄薄细汗。 镇月白狐她……果真不是为了寻找凶手而来。若自己随意拉个人替死,那么在啸夜首领回来前,整个魔龙族将面临灭顶之灾。妖主威能足可震天摄地,若无另一名妖主与之抗衡,单是几名卫将,几乎是不起作用的。 “请妖主大人拭目以待,丞徵必当为妖主大人捉拿凶手!” 须得立马派人潜出琅琊湖,将啸夜大人带回。 ***** 尊贵的啸夜魔龙大人,吾等乃是紫凰族臣民。摄日大人被封印前曾叮嘱我等,若非绝对紧要之事,切不可劳烦啸夜大人与魔龙族。 亦同时叮嘱我等,紫凰族与白狐族,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我等业已寻找出解除摄日大人魂魄之封印的方法,然我等式微力弱,无妖主威能,此法想必难以成行。故而,特此向啸夜魔龙大人敬上此书,恳请啸夜魔龙大人之援手。 …… 他慢腾腾抬袖,将被风吹乱的银发拢去耳后。 能够解除摄日紫凰的封印,他已期盼有万年之久,自是再好不过的。 可是。 如今心底里蔓延的淡淡悲哀,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啸夜魔龙站在山坡上,俯瞰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沉龙之海。而在这片海洋之下,封藏着一尊金塑的棺木。那是一万多年前他亲手放入这海底的棺椁,里面躺着的人……或许并未死去,或许再也不会醒来。 “紫凰……”他从来不叫那个昵称,而是唤她“紫凰”。 “啸夜魔龙大人,紫凰族人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身后传来老者低哑的嗓音,啸夜转过头,正见紫凰族的四位长老。 “啸夜魔龙大人对我们紫凰族的首领情深意笃,真是令我等唏嘘不已啊。”一名头罩深色斗篷的老者笑道,“既然来了,那就请啸夜魔龙大人出手吧。” 啸夜微微眯起眼,锐利的瞳子泛起难言的情愫:“告诉我,我需要做些什么?” “沉龙之海深不可测,非魔龙族之人无法下潜。”那斗篷老者缓缓说道,“我等希望啸夜魔龙大人能归复龙身,入沉龙之海,为我等取回摄日大人的金棺。” 取回金棺,并非难事。只不过那沉龙之海下亦有暗涌,非魔龙族的确难以深入。啸夜思忖一番,随意应道:“我明白了。那么,诸位且等候我的消息。” ***** 镇月已在琅琊湖待了两日,银龙丞徵也奔波了两日。他尽可能地避开镇月白狐与她带来的两名女官,并且将她们安置在琅琊湖中的大殿内。一来白狐族厌水,以湖水将她们隔离在殿中,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得是最可行的防御之法了。 而派去寻找啸夜魔龙的斥候尚未回禀,想必是还没有找到啸夜魔龙。 离最终时限只剩一日了—— “妖主大人!妖主大人!”殿外忽地传来魔龙族女侍惊恐的呼声,“妖主大人,有、有白狐族的使者前来……” 话音未落,便听殿内传来脚步声。四爪虚浮地落地,可见来人非是人形,而是妖体。 镇月领着浅葱匆匆奔出,还未靠近,便嗅得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镇月大人……” 镇月绕过回廊,心底蓦地腾起极不祥的预感来。跑在前头的浅葱发出一声极利的尖叫:“……是无荒长老身边的云泱!” “云泱?”为何云泱会找来琅琊湖? 转过最后一根大理石柱,一只巨大的白狐横卧在殿中的地面上,浑身沾满鲜血。原本洁白的狐毛,如今已被斑驳殷红染得面目全非。 “镇月大人……镇月大人……”云泱侧卧在地上,奄奄一息。“紫凰族……来犯……” “你先不要说话,我替你疗伤。”镇月一面说着,一面强势运起浑身妖元,登时便有飒飒气流掠过内殿,她自双掌中生出一团豁亮的暖黄光晕来,对准云泱的额头按了下去。 不料,却是一口鲜血吐出口来,云泱气息不稳,几乎要厥过去。 “云泱!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会变成这个模样……”浅葱的嗓音中难以抑制地带着哭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紫凰族……”云泱断断续续地说着,气息越来越微弱,“来犯……他们杀了无荒长老……还伐了老木……说是要尽灭白狐族……为摄日紫凰……报仇……” 紫凰族? 浅葱还要发问,却见镇月眉眼骤冷,运气护住云泱的心脉:“是紫凰族的毒。” “镇月大人……我已活不了了。”云泱的嘴角不断溢出粉红色的血泡,“请您快些返回白妄原吧……再不回去,白狐族就真的……” 最后一口气,就此用竭。云泱缓缓合上了眼。 浅葱协助灌输妖元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竟有些懵了。她眨眨眼,伸手推推云泱:“……你怎么了?云泱?你说话啊,继续说话啊!” “别动她了,浅葱。”镇月深吸一口气,眼底冷涩如十二月的河水倒灌,“她死了。” “死了?”浅葱怔怔别过脸来,“云泱死了?……被紫凰族的人毒死了?” 镇月缓缓收紧手指。漂亮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很快就有血滴沿着她的手骨淌落: “起程,返回白妄原。”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忆之章——第十三世 4 巨大的龙身盘旋在海平面上。乌金色龙鳞映着夕阳的余晖,从海天交接的尽头飞腾而回。几名斗篷人望着脚下涌动的潮汐,心知那是魔龙破海而出时掀起的浪涛,如神祗现世一般浩气荡然,令人慑服。 巨龙徐徐降落在断崖边,墨黑的龙须当风飘舞。它缓缓张开嘴,将内里一只箱柜似的东西吐出。那箱柜上长满斑驳的海藻,原本的金色棺身业已看不清楚,只瞧得些许零零碎碎的金芒。 吐出金棺后,魔龙的身躯如云雾被风驱散,转眼间已是人形的啸夜站在崖边。他的银发还挂着湿漉漉的水汽,身上的衣裳倒不曾沾湿。 “这就是紫凰的金棺。”他开口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名斗篷人缓步上前来,枯干似苍老树藤的手自阔口袍袖下探出,小心翼翼地抚上金棺表面。那些深褐或墨绿的海藻紧紧黏附在金棺之上,犹自带着潮湿的海水腥气。斗篷人掌下生出暖光来,口中念念有词,只见这些海藻迅速失去了水分,如枯草一般散落在地。 啸夜微微眯起眸子。 金棺的全貌豁然呈现眼前,面上属于紫凰族的鸟形图腾依旧精致繁复。 “吾主,摄日紫凰。”斗篷人扬高嗓音,“今日承魔龙族首领相助,誓灭白狐族,以恭请吾主重归暗界,再摄大统!” 听得这话,啸夜的眉心蹙拢来。 “四大妖主的声名虽长存不败,然四者只余其三,‘四大妖主’之称实则名不副实。”斗篷人转过身来面对啸夜,“摄日大人身为妖主,竟败于白狐族之手,魂魄皆为之封印,真是让我紫凰族蒙羞。如今我几人已等来取回摄日大人魂魄的最佳时机……” “最佳时机?”啸夜跟着他的话默念一番,“什么意思?” 斗篷人稍稍扬起脸,自帽檐的阴影下现出一只暗紫色的眼来:“难道啸夜魔龙大人不愿再见到摄日大人么?” 啸夜抿唇:“那与你所说的‘最佳时机’有何联系?” “只要趁着这最佳时机动手,啸夜魔龙大人便有机会与摄日大人再续前缘。”斗篷人的眼中现出诡谲莫辨的光色来,“啸夜魔龙大人以为如何?” 再续前缘……不知为何,这四个字让啸夜感觉到格外地别扭。 “你开口便是,只要在我啸夜魔龙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我定当倾囊相助。”索性不再计较那些细碎的情绪,啸夜合上眼,“说吧,要怎么做?” 斗篷人笑了:“那就请啸夜魔龙大人随我等一道前往白妄原。” ***** 镇月领着浅葱与素绾踏风而行。 替云泱料理善后的工作,她交给了丞徵。白狐族的尸身不能留在魔龙族领地内,然如今是非常时期,她要求丞徵妥善保管云泱的遗体,待来日她前往琅琊湖再行取回。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返回白妄原救急。 她千般万般地想不到,紫凰族竟会挑中这个节骨眼来袭。 从前总是防备着魔龙族的进攻,白狐族似乎已习惯了对白妄原附近水域的防御,而对于陆上各处要塞的盯梢,不知不觉中竟放松了许多。 自数万年前初代镇月白狐与摄日紫凰一战,暗界中人皆有所耳闻。那时,镇月白狐成功将摄日紫凰的魂魄封入流光阵中,致使摄日紫凰再也无法转世,这位妖主就此从暗界消失,陷入永眠之中。 而要开启流光阵,须得用镇月白狐己身的魂魄为引,狐心作祭,方能重新解放摄日紫凰的魂魄。紫凰族一直期盼着妖主复活的这一日,故而将摄日紫凰的肉身妥善保护起来,置入金棺之中,再落入沉龙之海海底,以长久封存。 紫凰族不可无首,而妖主不复活,紫凰族便一日不得安宁。 镇月回想着从前诸般轶事,觉得那似乎是不久前才发生过的,可转念思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太久太久。紫凰族痛失妖主,在暗界中也少不了被其他族欺侮,如今,只怕他们是卯足了力,誓要取镇月白狐的性命。 思及此,镇月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 “杀死稚羽的凶手,恐怕不在魔龙族内。”她低声对两名女官道,“我想,这应该是紫凰族一开始便已设想好的圈套。” 浅葱眼圈通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哈。是啊,潜伏在白妄原附近,趁着咱们离开,他们就立刻杀进来……幸好镇月大人只带了我们两人,否则,白妄原抵挡不了那么久,云泱也不会有机会从白妄原脱身,前来给咱们报信。” 镇月深吸一口气,强自逼回涌至眼眶的水雾:“……不必再说了。” 三人一时陷入深重的沉默中,连呼吸也觉得隐隐作痛。 “浅葱。”半晌后,镇月复而开口,“你速速前往擎天岭,向盘瑶苍狮寻求帮助。我带素绾先行往白妄原助阵,你通知了盘瑶苍狮后即刻返回,不得有误。” 浅葱登时瞪大了眼:“镇月大人,我……” “赶紧去吧,白狐族不能全灭。”镇月头也不回,“这是命令。” 浅葱与素绾对了一记眼色,素绾点点头,“我会保护好镇月大人的。” “嗯,那我去了。” 说完,浅葱调头腾身,径直往擎天岭的方向奔去。 镇月只觉心中无限酸楚。她抑下嗓间的哽咽:“……素绾,若我不幸战死,便由你接替镇月白狐之职。” “镇月大人!”素绾几乎是叫出声来,“您别说这样的话!您是妖主,永远也不会死去!” “错了。”镇月淡淡笑道,“妖主是不会死去,但妖主能像死去那样再也无声无息。” 摄日紫凰便是最好的例证,她的魂魄被镇月封印,肉身陷入永眠,与死亡并无二致。 “等待咱们的必将是一场恶战,你知道。紫凰族的人对我的憎恨,已无法简单地用我的死亡来消弭。我想,他们不仅要杀了我,还要消灭整个白狐族。”镇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能撑到什么时候,妖主纵使再强大,力量却也是有限的。”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离开白妄原,往琅琊湖寻找凶手呢?妖主法量无边,可是法量并不能替妖主达成所有的任务,毕竟暗界之内所有的,不仅仅是战争。 她无力复活稚羽,无力扭转既成的命运,与天地相比,她镇月白狐又是何等的渺小? “盘瑶苍狮会协助我们。”镇月再道,“咱们只需撑到浅葱带回援兵之时,白狐族便还有希望。” ***** 然而所谓的希望,不过是绝望的前奏。 当镇月与素绾落在白妄原上之时,原本醉人的花香已化作阵阵腥风,几欲令人窒息。耳中隐隐能听见喊杀声与金鸣声,空气中不断传来使用妖能的波纹,如投石入水掀起的涟漪一般。遍地可见白狐族人与紫凰族人的断肢与尸身,白妄原已被一片血色所淹没。 镇月稳住心神,强势运起妖元,浑身像是皮球被吹涨那样膨胀起来。 妖主,妖相现世。 镇月白狐的妖相远胜过浅葱与素绾二人,她是白狐之首,是暗界屈指可数的妖主之一。她迈出第一步,脚下便有汩汩术风霍然扩散开去。术风所及之处,血色被尽数驱散。 而后,她仰起头颅,引颈长啸。 狐啸声尖利高亢,直直拔入天际。待啸声散去,她的视线重新落在白妄原那株老木上。 老木已被紫凰族人伐去,剩下一截粗矮的木墩露出地面。 木墩之上,黑衣银发的男子临风而立。 她确信自己不曾看错——那是啸夜魔龙。 而啸夜魔龙的身后,大片紫凰族人手持利器,如砍瓜切菜一般蹂躏她的臣民。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镇月缓缓扯出一抹清冷笑意:原来是这样。 真正的凶手,还是他啸夜魔龙。他领着数以千计的紫凰族人杀入白妄原,所以,他不在琅琊湖;所以,银龙丞徵并不知晓他的去向,抑或是……早已明晰他欲与紫凰族联手斩杀白狐族的目的。 腥风并未淡去,镇月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迷蒙了视线,让她看不清啸夜魔龙的表情。 他……是不是在冷笑呢?是不是在嘲讽她的自作聪明,嘲讽她的无能为力? 为了摄日紫凰,他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啊。 镇月暗想。 索性,便与你斗个你死我活! 她牵唇冷笑:“伤我白狐族人者,杀无赦——” 第十三世的记忆结束了~~明天继续正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前往曜金 曜金家族的大厦离萨德伦伯爵大街并不远。大约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薛雁归替白彩和威娜选择了莎莉罕所在的那幢小洋房。虽说就外观看上去平常无奇,但据莎莉罕称,一旦有入侵者闯入,藏在小洋楼内的自动防御系统便会立刻启动。 “那么我与威娜来的那天……”白彩狐疑地望向两扇雕花铁门。上面仍然盘踞着不少藤蔓,铁质玫瑰无声盛开在栅栏间。罗威纳犬从花径中颠颠地跑来,冲白彩叫一声,欢快地摇动尾巴。 “乖孩子,我要带两位朋友出去一下。”莎莉罕伸手抚摸莉莉兹的脑袋,大狗亲昵地拱拱她的手心,她道:“好好看家,我们很快便回来。” 汪!莉莉兹吐着舌头摇尾巴,两粒黑豆似的眼睛晶亮可爱。 白彩微笑着转过身,抬手拂过自己的左颊。不知为何,这只已然被完美遮掩住的银色印记,忽地泛起些许刺痛。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状,威娜关切地瞧着她,“是头疼吗,要不要吃点药?” 白彩摇头:“无碍,我们走吧。” 自从那夜她饮下自己的血之后,她似乎就不再时常感到渴血。于她而言,这本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毕竟身处人类的世界之内,对血液的需求已成为一种禁忌……然而,心底潜藏的酸楚滋味,是什么? 分明离别不过七日,她感到自己似乎已经离开啸夜许久了。 莎莉罕领着她们进入车库,挑选了一辆看上去颇为拉风的枣红色三厢轿车。 “车窗是特制的防弹玻璃,你大可不必操心自己被中途爆头。”莎莉罕笑嘻嘻地在车窗玻璃上轻敲两记,而后拉开车门坐进去:“上来吧姑娘们,这是今儿个的重头戏。” 白彩与威娜两人坐上后座。前者将车库内里打量一番后,问:“从这里出发,不怕被人发现与追踪么?” 如她所见,的确只是个非常普通的车库,她无从想象莎莉罕口中的尖端防御系统。 “追踪又有何关系?”不料莎莉罕却丢来这么一句。老妇抬手擦擦后视镜,从镜中望见白彩青蓝冷冽的眼眸,不由得哼笑:“小妖主,你太小看我莎莉罕了。况且,咱们找去曜金家,就是要让所有追踪者看个明白。” “看个明白?”白彩挑眉,“我以为要绝对保密。” “需要保密吗?你欲图加入曜金家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拉斯特,无论花皇家族还是其他世家,可都期待着你的行动呢。” 说话间,车库大门缓缓开启。莎莉罕笑道:“坐稳了。” 吱地一声,轿车猛然向后倒去,待退出车库,车头随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白彩和威娜惊得不敢动弹,手里死死抓住扶手免得被甩出去。 “怎么样?我的车技很棒吧?”瞧见两个姑娘煞白的面孔,莎莉罕很是得意地拍拍方向盘,“整个‘影’当中,就属我的车技最有趣!” “有、有趣?”威娜嘴角抽搐着问。 “对啊,本人对于开车,最大的爱好是——狂飙。” ***** 鉴于莎莉罕的狂飙,小车停在曜金家族的大厦楼下时,白彩的头发已经给甩得不成样了,脑袋也给那几盘子九十度拐弯打得有些晕。 威娜手忙脚乱地替她打理好长发,戴上墨镜再整整衣衫:“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又转向莎莉罕:“莎莉罕,咱们是要陪白彩大人一同上楼去吗?” 莎莉罕摇头:“不行,我们不能去。把她送到这里就足够了。剩下的我们没办法操心。” 威娜有些急了:“可是白彩大人对曜金并不熟悉,万一有人突袭……” “安心,我不是那么容易就死掉的蠢材。” 白彩嗤笑一声,将散在颊边的鬓发拢去耳后,“我自己去就好。不过仍有个问题——莎莉罕,待会我要怎么回来?” “哪还用我们接你?等你和曜金家族达成了协议,自然会有人送你回来的。”莎莉罕神秘兮兮地冲她抛去一记秋波,咧嘴笑道:“祝你好运,小妖主。” “我会的。” 沉息凝神,白彩拉开车门迈出去,小轿车也不多逗留,转眼就开走走了。 眼前耸立着一幢满布墨绿色光学玻璃的摩天楼。她顶着墨镜抬头望去,楼身直直没入云雾间,高不见顶。 视线再回到正前方。宽敞的一楼大厅内灯火明亮,不时能看见几名着铁灰色西装的职员从一侧电梯走下,进入另一侧的电梯。大厅内有一张服务台,三名服务小姐统一的深蓝套装与白花丝巾,正对前来咨询的一人笑着解说什么。 白彩侧首观察四周环境——这条街,除去曜金家族的大厦,竟然就没有别的楼了。 真是财大气粗。她心头冷笑着,整了整身上这件与曜金员工一模一样的铁灰色西服套装,踩着纯黑色高跟鞋踏入大厅之内。 白彩若无其事地走到服务台前,一名服务小姐笑容可掬地冲她致礼: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要见你们的老板。”白彩摘下墨镜,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小姐,“曜金的老板。” 服务小姐面上的笑意登时一僵,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再小心翼翼地探问:“抱歉,我们老板现在很忙,请问……您预约了吗?” 预约?白彩眨眨眼,想起在拉斯特市长的舞宴上那个华丽无双的登场——算是预约了罢?于是她点头:“是的。” 服务小姐似乎略微松了口气,从手边取出一只笔记本,利落地翻找起来:“好的,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与预约时间。” “白彩。预约时间……大约是三周以前。”白彩煞有介事地报上大名。 自然,预约记录上找不到她的名字与时间,况且三周以前就预约……说实话,曜金家的老板大概还没忙到需要提前三周预约见面的程度吧。 “抱歉,这里没有找到您的预约记录,请您核实一下。” 白彩却是微笑,杏眸妩媚红唇妖娆:“我是白彩,你把这个名字告诉你家老板,想必他自然是明白的。” “这……”服务小姐眼底现出惊惶之色,藏在服务台后的手不知按下了那个按钮,很快就听见左侧办公区域里跑出几名高头大马的男人来。 这等反应,正在白彩的预料之内。她悠然扬唇,将墨镜收入手中的小挎包内,面上全然不见慌乱。 服务小姐指着她对那几名匆匆跑来的男人颤声道:“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几个男人迅速围拢来,将白彩困在里头。她施施然抬眼瞧去,这几人果真生得膀粗腰圆,脸上俱是凶相。 凶相归凶相,到底有几分真功夫,她一试便知。 见白彩这般轻松的模样,一名壮汉已经火了,捋起袖管作势就要动手:“就算要找茬要生事,你也别挑曜金哪小妞儿。你瞧瞧,你这不是给自己找死嘛!” 白彩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根指头,“找死?” 话音方落,便见那开口挑衅的壮汉陡然向后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余下几人当时就红了眼:“特娘的居然敢先动手!给我打!” 白彩淡淡牵唇,鼻腔中逸出一记冷哼: “我就是白彩。你们确定要与我动手么?” 啸夜同学缺席一阵子了,姑娘们有没有想他捏?xd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