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唐》 001谈谈大型套书连环画《兴唐传》 中国曲艺出版社在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这套《兴唐传》是根据其出版的长篇传统评书编绘的。 从1981年3月开始,曲艺出版社将1956年曾由通俗文艺出版社出版过的《兴唐传》之一《闹花灯》经整理后重新出版,从此拉开了出版传统评书《兴唐传》的序幕。 这部共有《闹花灯》、《南阳关》、《贾家楼》、《瓦岗寨》、《群雄会》、《四平山》、《虹霓关》、《扬州会》、《抢三关》、《锁五龙》10个分册,计140回的长篇传统评书是由北京著名评书演员陈荫荣讲述,金受申、戴宏森、脱士明整理而成,主要是描述了隋末以瓦岗寨为主线的农民起义,直至推翻隋王朝建立唐王朝的历史过程。因为是评书,整个故事的民间传说和演义成份居多,与史实有较大的出入,但性格突出。评书在可听性和可看性上均较强。 《兴唐传》评书第一分册《闹花灯》推出后,曲艺出版社随即组织人员在1981年6月完成了连环画套书《兴唐传》的第一分册《秦琼卖马》,并于同年10月正式出版发行,这是这部长篇连环画的开篇之作。从整个版时间来计算,评书10个分册的出版前后用了2年半时间,即从1981年3月到1983年8月。而这套34册的连环画的出版工作历时4年又3个月的时间(即从1981年10月到1985年12月),从中我们可见由10册评书变成为34册连环画是一项多么大的工程。 整套《兴唐传》连环画在分册编绘时,一般都是1册评书编绘成3至4册的连环画,也有编绘成2册的。 据笔者的对比:《闹花灯》编绘成(1)《秦琼卖马》、(2)《秦琼发配》、(3)《大闹花灯》;《南阳关》编绘成(4)《伍建章骂殿》、(2)《南阳关》、(6)《朱灿称反王》;《贾家楼》编绘成(7)《程咬金劫皇杠》、(8)《大闹登州》、(9)《贾家楼》(10)《反山东》;《瓦岗寨》编绘成(11)《三计退杨林》、(12)《力战靠山王》、(13)《三斧定瓦岗》;《群雄会》编绘成(14)《一打瓦岗山》、(15)《罗成破陈》、(16)《二打瓦岗山》、(17)《三打瓦岗山》;《四平山》编绘成(18)《李元霸出世》、(19)《挖汴河》、(20)《杨广下杨州》、(21)《大战四平山》;《虹霓关》编绘成(22)《程咬金让位》、(23)《虹霓关》、(24)《大破铜旗阵》、(25)《对花枪》;《杨州会》编绘成(26)《杨州夺玉玺》、(27)《大唐开国》;《抢三关》编绘成(28)《单雄信招亲》、(29)《尉迟恭出世》、(30)《敬德降唐》、(31)《单雄信踩营》;《锁五龙》编绘成(32)《锁成龙》、(33)《夺襄阳》、(34)《罗成叫关》。 在套书出版后期,各分册的名称也有变动,如第26册《杨州夺玉玺》原来预告是《杨州会》,又如原来第33分册预告为《罗成叫关》,实际出版时成了第34分册等。同时,在编绘过程中,还按照通常套书的惯例,对人物造型、服饰、兵器等作了统一,并把每一分册的页码都确定为126页,这在套书编绘中是不多见的。同时,还统一了每一分册的定价为0.18元,后期由于物价上涨,导致成本增加,不得不提价到0.20元和0.26元,使出版者原先的方案没能坚持到最后。 这34个分册的出版出是按照长篇连环画套书俗定而成的方式出版的,即不是按各分册的先后排列顺序,而是根据编绘进度的快慢为原则,先编绘好的就先出版。 依照出版顺序的先后,《兴唐传》在1981年出版的有1、2、3共3个分册;在1982年出版的有5、6、7、8、12、4、9、10、13、11、14、15、17共13个分册,这一年是《兴唐传》出版册数最多的年份;在1983年出版的有16、20、19、18、21、23、227个分册;在1984年出版的有25、24、30、29、26、31花6个分册;在1985年出版的有27、32、28、33、34共5个分册。 从各年份出版的册数来分析,除了1981年10月-11月刚开始出版的1-3分册外,我们可看出1982-1985年出版的册数由多到少,速度由快到慢。前期各分册出版的速度很快,完成不久就出版了,而后期出书的速度就明显慢下来了。如第28分册《单雄信招亲》,1984年8月就编绘好了,可直到1985年11月才出版。所以,从整个出版的趋势上也可作为当时中国传统连环画逐渐滑入低谷的一个真实写照。 由此也使1985年最后出版的5个分册因印量大减的原因,造成了现在收藏《兴唐传》中的“五大缺本”。虽然这套连环画的各分册大多都没有标明印数,只有1982年出版的第4分册标明印量为110万,第5、7、10分册标明印量为120万,第8、9分册标明印量为116万;1983年出版的第19分册标明印量为92万。 在当时,除了曲艺出版社出版的《兴唐传》外,还有好几家出版社出版了类似的题材。如闽版《说唐前传》10分册、湘版《说唐》6分册、川版《说唐》22分册等,可是在总体规模上都没有曲艺版那么大,在人物描写、情节设置及绘画手法上了都没有曲艺版那么生动和细致。 当然曲艺的《兴唐传》的编绘质量上若按精品连环套书的标准来衡量仍有一定的距离,绘画水平总的来说是前期严谨认真;中期各显身手,画风多变;后期存在赶工应付倾向。 全套34分册共有脚本作者17人,绘画作者21人。由于编绘者众多,风格各异,水平也参差不齐。其文字脚本基本是按照评书的述说内容来编写的,与绘画结合的还是较为紧密的。那些家喻户晓的故事,英雄好汉的喜笑怒骂和金戈铁马的战争场面都通过文字和绘画展示在我们面前。 虽然《兴唐传》整个故事虚构成份大于史实,但一些脍灸人口的故事段落和各类人物鲜明的性格还是描述的比较成功的,并且有许多绘者是以合作见长的,如傅伯星、来汶阳及王重义,季津业、生林、董健,刘戈、陈苟等。 其中傅伯星、来汶阳所绘最多也最出色,两人合作了第5、14、15、16、24、26、28、33共8个分册,两人与王重义又合作绘了第1、2、4、22共4个分同,总计绘了12个分册。而且他们所绘的这些分册,无论在人物造、场景描绘、构图布局及服装、兵器、马匹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虽也难免有所类同,但整幅画面欣赏起来比较舒服、耐看。 另外,于骏治所绘第3、6分册的绘画水平也颇见功力,特别是在动作场面的处理上,构图多变,角度新颖,画面显得很有张力,能吸引你的眼球。其他诸如季源业、季津业所绘的第13、20分册,高志岳所绘的第10、17分册,谢艺所绘的第25分册等也不错。 同时,《兴唐传》在封面设计上一反古典连环画套书中常用的方框式布局形式,采用通版的设计方法,以白为底,在左面绘出主图,右图为隶体的分册书名遥相呼应,相辅相成,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除了第9分册《贾家楼》有给人方框式的印象,其余33个分册都突破了方框式的设计模式,这在当时长篇古典连环画套书的封面设计中是不多见的。而尤以傅伯星、来汶阳等创作的封面画在色彩、构图、造型各方面均很成功,可称为上乘之作。 不过,综观整套连环画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像用纸偏黄、偏薄,有时一个分册中所用的纸张都不一样;部分画面印刷也不很清晰,有浓淡不匀、线条断续的情况;采用骑马平钉方法很容易锈蚀,长期保存对品相有影响,各分册间编绘水平不一致等。 可是作为上世纪80年纪的一部古典长篇连环画力作,能够坚持将34册全部出齐也是不容易的,对于广大连环画爱好者来说仍是一套不可多得的连环画套书佳作。因此,我们能够拥有一套完整无缺的《兴唐传》,还是要感谢中国曲艺出版社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为什么这样说呢?君不见当时的许多连环画套书,像沪版的《李自成》、津版的《元史》、闽版《说岳全传》等等不是半途夭折,就是残缺不全,给人留下许多遗憾,虽然有的在如今再版中又出齐了,但已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事了,初版的不完整造成了永远不能改变的事实,也成了广大连环画爱好者心中永远的伤痛。 目前,要集齐一套品相优良的曲艺版《兴唐传》已价格不菲,特别是最后出版的“五大缺本”更是价高得离谱。这虽存在不少市场炒作的因素,但另一方面也可反映出对这套出版于上世纪80年代初中期的长篇古典连环画套书收藏价值的一种认可。 以上文字转自网络,原作者不详。略有删减。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002《兴唐传》中罗成全析之一 按:这是网络上很流行的一篇分析罗成的文字,作者是一位网名叫做“很笨的猫”的朋友。我很喜欢这篇文章,以为分析的很有深度,现在拿来和大家分享。 现在发布的这部分的相关情节我发布的《大隋唐》中大半都已涉及到,其他部分我也会在相关情节写到后分节发布出来——如果这位作者没有异议的话。 下面是正文—— 我一直很欣赏一句话:用傲慢和坚持来对抗悠悠众生之口,罗成算是做得足够好了。对于这样一个执著、坚定、甚至有些驳德的男人,我始终不愿单纯的讨论对与错,只是由衷地被这种完美到近乎残酷的处世方式折服。 罗成这个人物对我的吸引开始于童年,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吸引力却一日比一日增加。单版评书中的罗成,被说书人兴之所至,无端端的加入不少悖德之处,却掩盖不住他的光彩。我所热爱的罗成,是源自柳敬亭《隋史遗文》里的罗成,是开始于《说唐》当中那个带些尊贵和高傲的罗成,是最终深入我内心的《兴唐传》中那个流光异彩的罗成,那个复杂的羁傲的灵魂。 罗成性格的复杂,在《兴唐传》中从多个人口中表述,徐茂功说:罗成的心思我摸不透;秦琼说:别人都好说,就是这个表弟我没有把握。前者是聪明近似鬼的人物,后者是世故浓似海的大哥。这样的评价,对罗成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兴唐传》里在一开始就开始刻画罗成性格的复杂。第一次初见秦琼的罗成,不过十四岁,说话行事还带着浓厚的孩子气。只看杜文忠第一次为秦琼向罗成求情,罗成的表现是:你遇到什么困难,先说。但语气中并无一定帮忙的意思。待到对方说出后,罗成略一判断,发现自己办不到,当即回绝。这个细节,比其他任何版本都更精妙。虽然罗成和杜关系不错,但是先问清楚要帮什么忙,再判断能否帮上。一个心思慎密,不会因为一两句恭维就冲动的小王爷形象出现了。 二堂认亲后,罗成和秦琼在外面下馆子,有段点菜的情节。罗成看不懂菜单,怕别人发现,便不做声。一个少年能做到这步,他本性不是内向,只能说他早早学会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个罗成,有趣之处透出早熟。 再到兄弟演武,《兴唐传》中删除了说唐常用的互换武艺,兄弟各瞒一招的说法。加入罗成表现自己的闭气功,兴致勃勃的问表兄要不要学习。这样一来,自然是美化了秦琼的形象,反过来就发现罗成虽然有个严厉的父亲,但是总能想出方法来获得自己的自由。这个细节,让秦琼对表弟存上了戒心,因为他的心思显然比秦琼以前认识的任何绿林好汉都更复杂些。更重要的是,秦琼混迹黑白两道,心中也有大志,这个大志,很有可能和身在朝廷的表弟成为敌人。书中没有明写,只有点点暗示。 到目前为止,罗成性格中“骄傲”这个特点还没有显露。但到了秦琼参加演武场比武一段,就是秦琼即将面对的四个将领时,罗成第一次当着父亲的面说:这四人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父亲不允许我和他们比武。这样,《兴唐传》几乎是一点点表露罗成的性格特点,虽然此刻的他,还只是个少年。我们注意这段谈话中罗艺的表现。前面说了,罗成说父亲家法森严,自己从小从军,稍有小错,就遭重责。所以他对父亲比较畏惧。现在罗成在餐桌上突然说出这样狂傲的话,罗艺却并无什么反应。可见罗艺对自己儿子的本事,心中有数。也暗示罗成的本领远远非目前书中出现的高手可比拟。那么他的话,不是狂傲,是事实。国人喜欢谦逊,罗成说的实话,听起来倒成了狂傲,这样的一个人物,形象渐渐丰满起来。丰满的原因却是源于我们长期形成的旧观念而已。 与传统的演义小说不同,到了这步,罗成的性格、本领还是一步步用的曲笔。不往下看,我们无法估计到这样的少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加入风起云涌的社会大潮。因为此刻的罗成,还是在幽州,在他父亲的铁腕统治之下,没有什么太多的自主。他性情中最真实的一面,继续掩藏在严格的教育之下。他只是个有些早熟,有点心眼,有点本事,中规中矩的幽州小王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回 临潼关秦二打杨广盘古寺柴绍遇李渊 万里洪流一旦开,遮天波浪遍地来。 风云未平干戈起,惆怅龙舟更不回。 一首打油诗吟罢,长篇大书《大隋唐》开始了。《大隋唐》讲的是隋末农民大起义,推翻昏君杨广,唐朝应运而生的故事。 话表隋朝开皇天子杨坚,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叫杨勇,入永寿宫封为东宫太子,次子名杨广加封晋王。这兄弟二人性格可真是大不一样,太子杨勇正直木讷,从来不喜欢自吹自擂。杨广可就不然了,甭管他在外面是好是坏,在爹妈面前他可机灵得很。爹妈刚要做什么,他一看你眼神儿、脸色,还没等你说出来呢,他就全给你办了。因此开皇天子非常喜欢二儿杨广,看不上太子杨勇。慢慢地就有了改立太子的想法。 这一天,满朝文武在金殿议事。开皇天子就说了:“众爱卿,我看太子杨勇木讷无言,恐怕难成大器,继承不了我的江山事业。我二儿杨广倒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孤有意要废长立幼,众卿家意下如何?”满朝文武是交口称赞,这个说吾皇万岁,那个说我主圣明,有的说二王殿下文成武德,可承大统,有的说晋王爷仁孝双全,有天子之风。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一致赞同。 太子再无能,人缘也不能差到这种地步啊,这是怎么回事呢?书中暗表,你别看杨广在开皇天子面前仁义节孝,好孩子一个,在外面他可是野心勃勃,不但广招勇士,而且大肆收买朝中大臣。朝中文武几乎全部被他收买了,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还真的就有人直言敢谏。唐国公李渊出班撩袍跪倒:“万岁且慢,依臣之见,废长立幼乃取败之道。我主可还记得秦始皇废扶苏立胡亥的旧事?因为废长立幼,秦始皇的江山几年就毁在秦二世手里,殷签不远,还望万岁三思。”开皇天子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就说:“唐国公所言甚善,孤真如梦方醒。”打这儿起,废长立幼的事就不提了。 杨广一看,李渊哪李渊,要不是你在父皇面前说这个,天下就是我的啦。看起来有你姓李的在,我这天下坐不成。暗地里他和他三叔杨素、丞相宇文化及这些心腹重臣就商议怎样除掉李渊。宇文化及说:“千岁,我有办法,咱们如此这般这般,肯定能要李渊的命!”杨广大喜:“好计,好计,丞相,你速去办来。” 宇文化及回到相府就派人去长安城野外四郊,见着七八岁的小孩就教他们唱歌,学会了不白学,给点吃喝小钱,这叫疏散童谣。什么童谣啊?是宇文化及自己编的:季无头,海无边,早晚天下由他管。季无头是李,海无边为渊,这首童谣是说李渊早晚要坐天下,你想,这要是让杨坚知道了,能有李渊的好果子吃? 童谣这一疏散,小三跟小四学,小五教小六唱,没一个月功夫,长安城内外,老多小孩都会唱了,一时间,满大街小孩都在唱:“季无头,海无边,早晚天下由他管。”日子一长,就让那专门查看民风的御史们听到了,立即奏于天子。杨广、宇文化及等人本来是想害李渊,可是杨坚没想李渊,他想:“季无头”是李,“海无边”什么意思,哦,海这么大的水没了边不就浑了吗,大概是个浑字。结果把官居左仆射的李浑给杀了。 就这杨坚还不放心,又下令把长安城内所有的李姓都迁出京城四郊百里之外,朝中所有文武百官只要是姓李的,全都贬归故里。贬来贬去贬到李渊这儿啦,杨坚为难了。怎么?他们是亲戚,杨坚的皇后复姓独孤,李渊的母亲跟这位独孤皇后是亲姐儿俩,杨坚是李渊的亲姨夫,你想这能随便贬吗?杨坚想来想去,把李渊贬去唐国公,看在亲戚的份上又封了个太原候,代管河东,命他火速去太原上任,贬得还不算太厉害。 李渊回家跟夫人窦氏一说,窦氏就愣住了。原来窦氏生有一女三子:长女风阳,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元吉。现在她又身怀六甲,眼看就要分娩。窦氏夫人着急地说:“哎呀,我这么重的身子,咱们可怎么走哇?”李渊说:“夫人哪,虽说你快要临盆,咱们也得走。我直言谏上,得罪了晋王殿下,这童谣肯定是他们造的,他们分明是要我李渊的命啊。万一晋王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到那时候再走可就难了。”窦氏一听,看起来此处乃是祸地,那咱们走吧。 当晚收拾细软箱笼,准备车辆。到了第二天,天还不亮,夫人和小姐公子乘坐骡驮轿,李渊全身披挂,别弓带箭,在马上挂好大砍刀,同家人出离了长安城。把式摇鞭:啪!乒乒乓乓……尘沙荡扬,土砾翻飞,一直往东就走下来了。 车队赶到临潼山楂树岗,山岗下树林中响箭乱响,杀出一队人吗,拦住了去路。只见为首的是个黑盔黑甲的将官,没盔缨,没护背旗,看不出品级,再看他身后的将官也都是这般打扮,有几个人还用青纱蒙住了面庞,再后面的兵丁都是反穿号衣。李渊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杨广带人劫杀。 原来杨广见李渊被贬,即日离开京都长安,以后再要陷害李渊可就难了,心中气愤不出,就跟丞相宇文化及又商量了一个拦路劫杀的办法。他在兵马司调了十六员偏将、五十名兵丁,由他亲自率领,埋伏在临潼山下。李渊一到,他就率人马杀出来了。 李渊吩咐众家人:“你们不要惊慌,他们并非强盗,乃是我的对头到了。且把车辆家眷藏在山坳之内,待我上前答话。”家人把车辆家眷转过头来,赶进一个山坳子里面藏躲。李渊等家人安置好了,抬腿摘下锯齿大砍刀,催马上前,要会会那拦路劫杀的将官。 对面那黑甲将大枪一摆,口里叫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山前过,留下买路财。”李渊微微一笑:“朋友,明人面前别说暗话,你们是干什么的,咱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此地离京都不过三十里,难道你们就不怕王法无情。” 那黑甲将不容李渊再说,抖枪就刺。李渊见大枪到了,用刀往外一绷,支开了大枪,摆刀平砍。黑甲将抽枪不及,赶紧低头,略微慢了一点,正砍在左额角上,噗哧一声,就把黑甲将的上盖削下来了,死尸坠落马下。杨广一愣,对众将说:“李渊乃是家传刀法,武艺高强,你们要多留神!” 话言未了,旁边一个使棍的将官说:“王爷,待我上前。”铁棍一摆,催马往上就撞,叫道:“来人少要张狂,某家来取你性命!”话到马到棍到,铁棍使的是举火烧天式,朝着李渊头顶就砸。李渊马往上迎,左手反把抠住马的铁过梁,右手青龙吸水的架式提着刀头,抬头看铁棍砸下来了,见他不能变招换式了,这才拿刀头往上一挂,左手抓着刀杆,压住铁棍,使了一个推风扫月,刀头向来人的偏脸削来。这使棍将抽棍一立,绷开了刀头,二马错镫,李渊推刀纂,献刀头,回身反背一刀,使棍将再想招架可就来不及了,只见刀锋过处,腰断两截,上半身栽下去,马驮着下半个身子就落了荒了。 杨广一看,这李渊刀法精奇,太厉害了,生怕久战不下夜长梦多,毕竟这里离京都太近了,就朝着左右众将说:“别啰嗦了,一齐上!”众将领命,齐撒坐骑,各抖丝缰,把李渊团团围住,动起手来。杨广手下的兵丁也一齐喊叫:“杀呀!拿呀!别叫他跑了呀!”李渊摆刀力战,顾前打后,指左打右,马打盘旋,来回乱转。李渊以寡敌众,本来就左支右绌,又搭着挂念家眷安危,很快口里嘘嘘带喘,鼻洼鬃角的汗也淌下来了。李渊不禁仰天长叹:“莫非此处就是我李渊的葬身之地?” 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突听马挂鸾铃声响,一人一骑打远处冲来,那人摘双锏,一声大喝:“呔,你们且慢动手,管闲事的来也!”李渊杨广众人一看,见此人跳下马来平顶身高八尺开外,头戴平顶捲檐笠,身穿蓝布合衫。再往脸上看,剑眉虎目,面似淡金,四字海口,大耳相称,颏下微须。胯下骑黄骠马,四蹄翻飞,类如闪电,掌中是一对瓦面金装锏。马精神,人威武,好一员黄面大将! 杨广队中分出一员偏将飞马迎上前去,喊喝一声说:“什么人前来多事?”黄面将说:“你也不必问我是谁,你们众人围着一个人厮打,太不公平,我是来打抱不平的。”那偏将说:“我们的事,你趁早别管。你要是多事,碰巧连你的性命也得饶上。”黄面将说:“不行,我还非要管这场闲事。”那偏将说:“你这人真是找死!”说罢举刀就劈。黄面将双锏往外一分,挂出刀去,抽锏往下一盖,正中偏将面门,死尸栽下马来。 杨广火了,一催坐下马,迎了上来,拧枪就刺。黄面将用双锏搭着十字架,往外推出了枪,抽左手锏一兜杨广的下枪杆,就听当的一声,正打在底枪杆上,把杨广的枪磕飞了老远。黄面将双锏使了个双龙探海直奔二目刺来。杨广连忙一低头,射过了双锏。这时二马错镫,黄面将回身一锏,正中杨广的脊背,打得杨广往前一栽,就觉着嗓子发甜,心口发堵,往上一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血吐出来了,心里可是难过万分,一只手扶看铁过梁,一只手向后一招,嘴里不能言语,那意思是叫众人快退。众人一见杨广被伤,个个是担惊害怕,又见他招手叫退,大家一哄而散,往西南败了下来。 李渊一看众人一窝蜂似地逃走,不由得叫了一声:“好!真是我的救星。他若不来,我命休矣!”再看黄面将,一催坐下马,有如猛虎赶群羊一般追了下去。原来黄面将见劫路这些人打扮奇特,想捉过一个人来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杨广众人一看这人还紧追不舍了,落在最后那员偏将心头火起,拨转马头,叫道:“来人休要追赶!我们已然撤走,也就是了,你何必苦苦追赶,也太赶尽杀绝啦!”说着话,马往上撞,拧枪恶狠狠地朝着黄面将就刺。黄面将一看枪到,用左手锏推出了枪杆,抡右手锏往下一盖,正打在枪的中心杆上,震得他双手麻木,撒手扔枪。黄面将摇右手锏横扫过来,偏将往后一仰身,一个铁板桥贴在马的后胯上,躲过了这一锏。这时二马错镫,黄面将的右手锏挟在胁下,右脚摘镫,抢了个上风头,探右手抓住偏将胸前的袢甲绦,抬右腿一踹偏将的马前髈,提起来一顺,把那仰面朝天的偏将桉在自己铁过梁,那匹马就落荒而逃了。黄面将扣镫停马,一手就按住了那偏将。 这时那偏将可害怕了,扎煞着两只手,一连声地说:“爷爷饶命!爷爷饶命!”黄面将就问了:“你们许多人群战一人,究竟是为了何事!你说出来我明白明白,就饶你不死。”那偏将一听,可就抖了起来,说:“小子,你既要问,那我就告诉你。小子,你实在不该管这件闲事,那被围的乃是被贬的唐国公李渊,我们为首的是当今天子的二殿下晋王千岁,因为与李渊素有仇恨,所以率领人马在这里埋伏劫杀。小子,你看你这个闲事你该管吗?” 黄面将一听,原来刚才打的是皇上的二太子,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嘴里失声叫了个“咳!”这一失神,手使劲入下一按,那偏将脑海正撞在铁过梁判官头上,吭了一声,就死了。黄面将连忙推下死尸,把左胁下的单锏拿在手中,拨马往东南便走。 这时李渊也迎上来了,一边走一边喊:“恩公慢走!”黄面将也不答言,一催马就打李渊身旁冲了过去,一直往东南而去。李渊拨马随后就追,边追边喊:“恩公慢走,你救了我全家的性命,请你留名,家住何处?将来我好到府上叩谢,”黄面将心想,今天这祸闯得可不小,一听李渊要他留名,更不敢答话了,马踏如飞,向前飞跑。李渊是紧紧追赶,随追随问。两人胯下都是宝马,黄面将甩不下李渊,万般无奈,回头一看,后面追来的就只一人一骑,再看四下里也没有杨广的人,这才大声说:“我是山东秦二,我还有事,你别追了,咱们后会有期。”李渊一听,明白了,人家虽然救了我,可是也惹不起杨广这主儿,所以才急急离去。行了,我也别追了,这段恩情我记下了,我是必有后报。这么想着,就收拢了坐骑。再看那秦二,催马如飞,扬长而去。 直到看不到秦琼的身影了,李渊才拨转马头往回走。正走着,突听东边小土山上有人一声喝喊:“呔!我说你是干什么的?”李渊偏脸一看,由小土山上冲下一骑马来,细看马上那人,身高顶丈,头如麦斗,面似朱砂,重眉环眼,颏下红髯,一身的扎巾箭袖,掌中一口大砍刀。再往山梁上看,另外还有两个骑马的,后面跟着七八个人。 李渊大吃一惊,心想,恩公已去,谁承想杨广在这儿还埋伏着人马呢,我一个人还是寡不敌众啊,得了,有道是先下手为强,我先给他一下子吧。打定了主意,将刀挂好,抽弓搭箭,认扣填弦,弓开如满月,一抖后手,这箭嗖地一声就射出去了,正中那人哽嗓咽喉,翻身落马,一命身亡。这人掉下马去了,他后面山上众人就都下来了。头前那两个人跳下马抱着那红脸大汉放声大哭:“大员外呀!”李渊啊的一声,心想:怎么他们叫他大员外呢? 李渊催马上前就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哪,在这儿干什么啊。”为首那两人都在三十多岁上下,家人打扮。看到李渊两人眼都红了,破口大骂:“我家大员外见你身陷重围,好心前来救你,谁想你不分青红皂白,反而一箭射死了我家大员外,你说你还是人不?”李渊把脸一沉:“你们不要出口不逊。我姓李名渊,官封太原候,这是赴任从此经过,路遇仇人劫杀,你说你家员外是前来救我,可我误会他也是劫路的仇家了,这才射死了他,一切都是误会,你们且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哪?”两人一听敢情是位候爷,不敢骂大街了,年长的一个说:“我们是山西潞州天堂县二贤庄的人,死的是我们大员外单达单雄忠。我家大员外这是带我们去长安访友。路过此地,正遇候爷遭人劫杀。我们离得远,想要帮忙,还没赶到,就看到有位使锏的爷们把候爷救了,我家大员外见两位武艺高强,想交个朋友,这才出头和候爷搭话,谁想就被候爷给射死了。”李渊说:“原来一切皆是误会,现在已然把事情做错,人死不能复生,说什么也晚了。我这里先给你们二百两银子,把你们大员外盛殓起来。你们大员外家中还有什么人呢?”家人说:“家里还有我们二员外单雄信。至于银两可不能要,我们哪里就少了这二百两银子呢。”李渊说:“你们既然一定不要银子,也罢,山西潞洲是我管辖之地,我到任之后必有补报。日后有暇,我一定亲自到你们二贤庄登门请罪。你们回去后跟你们二员外说明此事,请他不要记恨于我。”众家人被李渊拿话挤住了,只得连声答应,把单雄忠的尸身驮在马上,无精打采地走了。 李渊回到山坳,家人一见都非常欢喜。长子建成说:“爹爹,回来啦!劫道的贼人怎么样了?”李渊说:“多亏了一个黄脸的秦二恩公搭救,不然我就完了。此处不是善地,咱们得赶紧上路。”大家说:“对。”刚要起程,从后面走过来一个老婆子说:“现在夫人肚子疼得狠,像是就要临盆。”李渊一听,嘿,你看这寸劲儿!四下一看:“哎呀,这附近没有人家,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家人一指西北山上说:“候爷你看,那边山上有座庙宇,咱们先到那儿去吧。”李渊一看,果然,西北山上露出一角庙墙,就和众人保着家眷走上山来。 到了庙前一看,庙门匾额上题的是“盘古寺”。家人叫门,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小和尚。家人说明了原因,小和尚往里通报。庙里的方丈老和尚听到禀报,连忙迎接出来,见了李渊,合掌当胸,说“老僧岫渊迎接候爷。”李渊也抑拳拱手,说:“老师傅,我李渊带家眷赴太原上任,路过此地,夫人眼看就要临盆分娩,走不了了,这附近又没有人家,意欲打搅宝刹,恳请师傅行个方便吧。”岫渊口念弥陀:“十方丛林住十方施主,请夫人就在庙中歇息吧。”回头叫小和尚赶紧收拾安置。老和尚亲自陪着李渊到禅堂休息。 安置妥当,预备酒饭,款待李渊。李渊和老和尚一谈话,发现老和尚言谈文雅,学问渊博,心里很是高兴。正在饮酒,老婆子过来禀报:“夫人生下四公子,母子平安,给候爷道喜。”岫渊也给李渊道喜:“这位公子降生在空门玄净之地,真是奇事。小僧斗胆,就赠他一个名字吧。”李渊合十道:“请老师傅赐名。”岫渊说:“佛门乃万物归元之地,候爷兼怀王霸之气,四公子便叫元霸如何?”李渊大喜:“多谢师傅赐名。” 两人接着饮酒闲谈,有了刚才起名这件事,两人谈得更是投机。谈得正高兴,老和尚说:“老僧观候爷胸怀广大,他日定能建功立业,我有一小徒,薄有小才,还请候爷日后有缘,加以提挟。”李渊笑着说:“老师傅夸奖了,我李渊有那么大本事吗?不过老师傅话说出来了,真有机会,我肯定会借重令徒。”岫渊说:“多谢候爷了。候爷请看,西墙上这幅画就是小徒所作。” 李渊抬头一看,见西墙之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儿,画的是一块石头,玲珑剔透,两边配着一幅对联,写的是宝塔凌云,一日江山无边清净;金灯代月,十方世界何等悠闲,落款是颖阳柴绍。李渊见此画写作俱佳,不由赞叹:“好画,好画,令徒便是柴绍?”岫渊说:“正是。小徒姓柴名绍字嗣昌,颖阳人氏,他父亲柴笠曾做过颖阳刺史。”李渊说:“噢!原来是柴笠之子,柴笠这人我认识,这人为官颇有清名,他的后人,想来不差。不知令徒可在此地,能不能请出来让我见见?”岫渊说:“有何不可。”当即命人把柴绍叫来相见。 不一时,门外脚步声响,李渊抬头,见门外进来一个年轻后生,只长得面如敷粉,眉清目秀。李渊和他谈了谈文学武艺,这柴绍是对答如流,把个李渊喜欢得不得了。次日一问岫渊,知道他尚未娶亲,就托老和尚为媒,将自己长女凤阳小姐许配于他。柴绍也自应承。谢亲已毕,大家成了一家人,相处更是融洽。 因为成了亲家,李渊就和岫渊和尚商量,他说,我这次被人劫杀,要是没有秦二秦恩公,我可就完了,可我只知道恩公一个姓名,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报这个恩哪。我想既然我是在这临潼附近遇到的秦恩公,那秦恩公以后还可能在这附近经过,我打算在这儿给秦恩公立个生祠,把他的像塑下来,日夜供奉,要是上天有眼,看我心诚,说不定我和恩公还有再见之日。岫渊和尚点头称是。当下李渊拿出银两,老和尚雇佣工人,购买物料,真是有钱好办事,十几天工夫,生祠修好了。李渊是日日焚香,虔诚供奉。 李渊在这盘古寺中住过了满月,这才谢过老和尚岫渊,率家眷上任。临起身的时候,对柴绍说:“贤婿,你且暂在庙中跟着老师傅学艺,等过个二三年,艺业学成了,那时我在太原也安置好了,再请你到太原成亲吧。秦琼恩公的生祠我已修好了,他的模样你已深知,以后要是遇着他,一定要替我报恩。”柴绍一一领命。李渊这才带着家眷,直奔太原。 李渊在这盘古寺前前后后待了一个多月,他这一住不要紧,可把救他那秦琼给害苦了。怎么回事呢?咱们下回分解。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二回 困异乡无奈当金锏 寄旅店忍痛卖黄骠 上回书说到李渊赴太原上任,如今且按下不表,单说救了李渊的秦二。这秦二姓秦名琼,字叔宝,排行弟二,家里还有一个老哥哥。秦琼乃是山东济南府历城县的三班捕头,这回是押解几个江洋大盗到京都刑曹挂号,又押着犯人去山西潞州天堂县和泽州归案,路遇此地,听到杀声,救了李渊。且说秦琼催马回到树林里,翻身下马。手下捕快樊虎和四个伙计一看秦琼满脸是汗,惊惶失色,樊虎就说:“二哥!你这是怎么啦?”秦琼说:“贤弟,你先别问,咱们得赶紧快走!”樊虎和四个伙计一肚子纳闷,也不敢问,押着人犯跟着秦琼上马赶路,往前疾走。 一路无话,到了晚上住了店,秦琼背着众人,才对樊虎说明了临潼山楂树岗错打杨广的事。樊虎一咧嘴:“二哥,你好心救人还救出毛病来了,这个漏子捅得可以!咱们还真得快走。” 第二天,秦琼、樊虎早早地叫起了众人,赶紧赶路,直奔山西。紧赶慢赶,这一天来到浮山县,眼前是两股大道,往东南的是奔泽州,往东北的是到潞州,几个人在此就要分路了。秦琼说:“贤弟,这六名案犯,五名去泽州,都是些把风踩盘子的小喽罗,为首的是去潞州,这人有点麻烦。我看这样吧,你们大家带着那五个人去泽州,我带着这个贼首去潞州。”樊虎说:“那哪行,二哥你一个人,连个照应也没有,不是太孤单了吗?不如这样,你能耐大,能者多劳,案犯咱们还是这么分,你再带两个伙计。” 秦琼说:“不用,我一个人也决无差错。你到泽州交代完了公事,就到潞州找我,咱们好一起回山东。”樊虎说:“看看说吧,要是公事完得早,我们就去找你,一同回去;要是完得晚,我们就直接回山东,咱们就在家里见了。反正你别等我们。”商量定了,分了行李,樊虎带着四个伙计,押着五名人犯,直奔泽州。这且不表。 单说秦琼押着这名贼首,上了东北的大道,直奔潞州而来。非止一日,这天来到了潞州天堂县,进得西门,已经是黄昏时候了。西门里路北有一座店房,门匾上写的是“王家老店”。秦琼押着犯人就进了店门。由打柜房里出来一个老头儿,打量几眼,说:“爷台,您住店?”秦琼说:“正是住店。给我们找一间清静点的屋子。”老头儿呵呵笑着说:“巧了,今天客人多,就剩西跨院里还有两间打通了的上房,虽说是两间,可也不贵;再说一看爷台就是官面上的人儿,还在乎这点小钱吗。”秦琼说:“我们明天就到衙门交案,也住不太久,两间就两间吧。” 随同老头儿来到那两间上房一看,收拾得也还整齐。老头儿掌上灯光,擦桌抹凳,打过洗脸水,忙了个不亦乐乎。秦琼说:“把我的马拉到糟头,要细草细料的喂饮,算账的时候我多给钱。”老头儿说:“好了您哪。一看您这匹马就是走长行的宝马良驹,当然得好好喂饮。来到我们王家老店,爷台您就放心吧!” 不一会儿,伙计把双锏行李搬了进来,老头儿送来酒饭。秦琼也不搭架子,就和那贼首同桌同食,一起吃饭。老头儿安置好了,没马上走,站在一边和秦琼唠闲嗑:“爷台,您这是由哪里解过来的差事啊?您老贵姓?”秦琼就把自己的来历简单一说,老头儿“哎呀”一声:“原来您就是有名的山东好汉神拳太保赛专诸秦二爷啊。我们这儿山东来的客人十个里要有五对都说起您哪。”秦琼一笑,说:“老人家您贵姓啊?” 老头儿说:“我姓王,就是本地人氏,在这里开了这座店房,说起来也有个十来年了。都只为我这人笨嘴拙舌,心眼儿忠厚,街坊们和往来的老客们都管我叫王老好。”秦琼说:“原来你就是这里的店主东,我失敬了。”王老好说:“二爷您别客气。处长了您就知道,我和您一样,也是个好交朋友的人。”说话工夫,秦琼二人吃喝完毕,撤去了杯盘,王老好送过来茶水,说:“二爷您用茶吧,一路劳乏,您也该歇着啦,我就不打扰您啦。”说完出门回前边去了。 第二天一早,秦琼带着人犯到天堂县衙投案。公差把秦琼让班房,先见过本衙门的二位班头金甲、童环。这俩人也是久走江湖的主儿,早就听说秦琼的大名,赶紧过来见礼:“秦二哥啊,我们老早就听说你了,今天相见,可是太高兴了。你是几时到的,押解的是什么案子?”秦琼把自己的差事一说,金甲、童环一听乐了:“秦二哥,你解来的人犯是这一案的啊,那可太好了。本县吴大老爷就是因为这个案子罢职丢官的,现在这案子可算是破了。不过吴大老爷已然办理交代,等候新官上任,您这差事一半会儿还不一定能完。秦二哥你等着,我们先去禀告太爷,让他欢喜欢喜,说不定二哥您还能得着什么彩头。”两个班头叫伙计陪着秦琼,自己到里面禀告吴知县。吴知县一听是这件漏网大盗的案子,也是欢喜,立即吩咐升堂。 三班衙役站立堂口,喊过了堂威,吴知县升坐了大堂,先把秦琼叫上来,递上公文。吴知县叫人验明正身,把人犯收监,然后说:“秦琼,你是替我了结了一桩心事啊。这件案子不破,我丢了官也是不安哪,我做主批给你一百两奖银,聊表心意。你一路辛苦了,本来应该给你回文,让你完结差事,早日回乡,可是我现在已然卸任了,诸事全都结束,等候交代。人犯现在不过是暂收监中,等新官到任再办。下任的蔡大老爷前几天就该到了,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想必过几天也该到了。你先下去等两天吧。”秦琼谢了知县下来,跟金甲、童环说了自己的住处,回店等候消息。 回到店里,王老好一见秦琼,赶紧笑脸相迎:“二爷您回来了,差事交代完了吗?”秦琼说:“人犯是交了,可是公事还没办完。新官蔡大老爷还没到任,故此还得在这里等几天。”王老好乐了:“这可真是我跟二爷有缘,能留您多住几天。我给您预备酒菜去。”秦琼说:“正好我也饿了,你叫他们随便配几个菜,我喝点酒吧。不过也别太麻烦了。”王老好连连答应,出去预备。 不一会儿,四碟四碗凉热八个菜整上来了,又摆上四壶酒。秦琼说:“就我一个人,这有点太铺张了。”王老好笑着说:“常言说穷家富路,二爷您老又是官面上的人儿,出门在外,也不能太寒酸了是不是?”秦琼一笑:“店主东说的也是。”又说:“店主东,你偌大年纪,就别太多礼了,叫伙友们料理吧。” 王老好说:“二爷您不知道,我这是小买卖,本小利薄,又兼带着我这人忠厚老实,不好意思叫客人多花钱,这买卖就更不行了。我这儿就是灶上用了两个人,另外还有一个做零活的。我是连东带伙外带着伺候客人,小本经营,凑合着支应吧。再者二爷您初次到这儿,别人应酬,怕不周到,保不齐怠慢了您,我不放心。” 秦琼一边吃一边说:“店主东你太客气了。嗯,跟您说件事,我把人犯交接了,在这里等蔡大老爷的批票回文,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两间屋子,你给我找一间单间得了。”王老好嘿嘿地笑着说:“反正就几天的事,还费那个事干嘛,二爷您就住这两间吧,又清静又畅快。等您领了回文赏银,还在乎这点小意思的事儿吗?”秦琼是个红脸汉子,也不好意思多说,就应了一声“也好”,就在这王家老店住下来了。 过了三天,到衙门一打听,新官没到。又过了两天一问,还是没来。这么说吧,一直等过了十天,蔡大老爷还是没来。秦琼心里很着急,可是又没办法。这一天,秦琼在屋里一个人饮酒解闷,王老好走进来支支吾吾地说:“二爷!喝酒哪,嘻、嘻、嘻!呵!”秦琼一看他要说又不说,知道有事,就问他:“店主东,有事吗?”王老好说:“没事,没事,啊!有点小事,也不大。二爷,我真不好意思张嘴啊。”秦琼一听就明白了:“噢,你是不是要用几个钱使啊?”王老好乐了:“二爷,您真是个外场朋友。要按理说,我可真不应该开这个口。可是这几天买卖不好,客人稀少,闹得今天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了。二爷,您要是手里方便,借给我点儿,也好上街买货。”秦琼说:“店主东你何必客气呢,咱们先把这几天的房钱算一算。”走过来把自己的包袝打开一看,哟了一声,可就愣住了。 王老好一瞧:“二爷,您这是怎么啦?”秦琼说:“唉,我由山东来原是两个人解着六名犯人,五名解泽州,一名到咱们这儿。在浮山县贫道口和我那伙计分行李的时候,把来回的盘缠,还有我自己带的三十两银子全都包在一起了,谁想分手的时候一疏忽,就忘了把银子分开了。过两天我那个伙计交案完差,肯定到这里来找我,即或他不来,前些日子我交案的时节,这里的前任知县已然批给我一百两奖银,等蔡大老爷到任领下来再给你吧。叫你晚使用两天,可真对不住你了!”王老好无可奈何地说:“也只好这样了。二爷,这不要紧,我在别处先拆兑拆兑,二爷,您喝酒吧。” 第二天秦琼到衙门一看,新任知县仍然没到,樊虎众人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回到店里,王老好说:“二爷,也不知道您这个伙计什么时候来;蔡大老啥时候到任又没个准信儿,您倒是打算怎么办呢?”秦琼说:“谁能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只好耐着性子等吧。”王老好说:“二爷您就这样等下去,那要等到多会儿呢?您这一天挺大的花销,要是我店里买卖好,敢说我是个交朋友的人,也不算什么。可这些个日子买卖少,客人又稀,真有点不好办啦。二爷,我说句话您可别过意。这样耗下去您也不好办,我给您出个主意,您每顿少炒两个菜,对付着少喝点酒,凑合着等他们,不论哪一头儿来了,就好办了。您看怎么样啊?”秦琼说:“好,随你便,对付着吃饱了就行,暂且忍耐一时吧!” 过了两天,王老好又来了:“今天肉铺因为我赊的账太多了,不赊给我啦,二爷您将就着吃一盘素炒芹菜加豆腐干吧,也没钱买酒了,您凑合着喝一壶吧。别看是素菜,二爷您不常吃素,碰巧换一换口味,吃着也香。别瞧酒少,您还能多吃两碗饭呢。”秦琼说:“行啦,行啦,诸事都将就啦。” 打这天起,秦琼是每天来到西门外大道上,盼望着樊虎,只是不见他的影子。又到衙门探问,也是没有消息,心里这个急啊。这一天,都快到晌午了,别说午饭,连早饭还没见着呢。秦琼肚子里叽里咕噜地直叫,出来到了柜房找着王老好:“店主东,已然近午了,饭怎么还没做熟呢?”王老好说:“唉!早晨我给人家管了一档子闲事,刚回来不大一会儿。我也还没到酒店去取酒,酒也没有啦。二爷,咱们商量商量,可算是叫你受屈,今天您别喝酒了,我给您做碗素热汤儿面,再来两个棒子面的贴饼子吃,将就一天吧。”秦琼说:“好吧,我酒也不喝了,吃什么都行,饱了算。” 回到屋里,不一会儿,王老好端过来一碗素热汤儿面,两个贴饼子。秦琼一边吃着,王老好说:“二爷,您到衙门打听得怎么样啦?您的伙伴还得几天能来啊?”秦琼说:“唉!衙门没信,我那伙伴,也不见来,真叫我着急!”王老好说:“急也没有,慢慢等着吧!”一时秦琼吃完,王老好把碗、筷子拣走。秦琼歪在炕上,暗暗地感叹:一个人可千万别没钱啊!他这心里一烦,可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的申初时刻。申初是什么钟点儿啊?那时候用地支计时,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申初时刻也就是下午三点刚过。秦琼这儿正将醒未醒的时候,王老好蹦着就进来了,高声喊着:“二爷!二爷!您快醒醒!”秦琼打梦里一睁眼,一看王老好站在面前说:“二爷,您可大喜啦,外面衙门来人送信,说蔡大老爷已然到任,请您快到衙门去一趟。”秦琼大喜,连忙起身下炕,往外就走。 王老好说:“二爷别忙!您就这个样子见去官可不成。您瞧您这两天脸也没正经洗过,我这儿有鹅油胰子,我再给您打一盆热水,您洗一洗脸再去。您靴子上好多尘土哪,我给您撢一撢吧。”说话工夫已然拿起布撢给秦琼撢起靴子来。一边撢一边说:“二爷,赏我个脸,晚饭您可千万别在外头吃,可巧刚有人送给我一瓶二锅头好酒,我好好儿地做几个菜,晚晌我请您喝酒啦!”秦琼微微一笑:“好,晚上一定扰你。这些日子叫你受累了。”王老好说:“这还不是应当的吗?您擦把脸赶紧上衙门去吧。”秦琼擦了脸,整顿了衣裳,出店直奔衙门而来。 到衙门先找金甲、童环。这俩人一见面就招呼:“二哥,您来了。这些日子没见,您可是见瘦了。”秦琼说:“太爷老没到任,我不能回去销差,心里有点烦闷,可能有点显瘦。贤弟,新任太爷到了吗?”金甲说:“到了,到了。一到我们兄弟俩就派人给您送信去了。二哥您先在这里坐一坐,我们这就去给您回禀。” 两个人进去通禀,不一会儿,蔡知县升坐大堂,把秦琼叫上去说:“本县因为迎接太原候上任,因此耽搁了行程,叫你在此等了这些日子。——您听明白了,这蔡知县之所以迟迟没到任,敢情是李渊在临潼山盘古寺给他的夫人做月子给耽误的——听本县的差人说,前任太爷已把你解来的人犯收临,只是还没批回文,如今把回文给你,你可以回去销差了。来人哪,把批文和奖银都给他。” 差人拿过来批文奖银,秦琼谢过了知县,兴冲冲打开给他的包裹,先看批文,丝毫不差;再看奖银,共是纹银二十两。秦琼一愣,赶紧说:“启禀太爷得知,前任太爷可是批了一百两的奖银哪!”蔡知县冷冷一笑:“秦琼,你也是久在衙门的老差官了,你应该知道,这奖银是朝廷制度,该给多少就给多少,你不能少要,我也不能多给,你当是菜市场上买菜还有个讨价还价哪。前任太爷已然卸任,他那是蒙哄你哪。也罢,姑念你在此等候本县这些日子也不容易,我从官俸里再补贴你十两,你拿了去,回转历城销差去吧。”秦琼一听,敢情前任太爷说的不算了,没办法只得谢了知县,下来辞别了金甲、童环等人,回转王家老店。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回到店中,王老好一瞧秦琼回来了,满脸陪笑地说:“二爷,您回来啦?”秦琼说:“啊,回来啦。”王老好随着秦琼进了屋,说:“二爷,您的公事都齐了?”秦琼说:“都办齐了。店主东,你把我这些日子的店饭账算一算。”王老好笑嘻嘻地说:“好,我给您算一算去。”说完出去,不一会儿拿来一张清单,说:“二爷,您是七月十五来的,今儿是九月十六,前后两天不算,整整的两个月。您每天房钱是四钱,共合是二十四两,您这两个月人的伙食、马的草料,一共是三十七两八钱四分,合在一起是六十一两八钱四分。”秦琼一愣:“啊?这么多!六十多两银子?” 王老好说:“二爷,您可省多啦,要是您到别处,一百两银子也不够呢!”秦琼一听,就把衙门里的事情大略地告诉了王老好,说:“奖银只给了三十两,你暂且收上账,下欠的等我那个伙计来了,再给你清账吧。”王老好一咧嘴:“哟!咳!我现在已然拉了一屁股账啦,还真指望着您这笔钱顶用呢,没想到衙门里就给了您三十两。好吧,我暂时给您收账,下欠的就等您的伙计来了再说。还有就是您的回文,我给您存在柜上吧,您要不留神丢了,我们小店可担不了这个沉重。”秦琼一听:好厉害,欠账把回文给扣了!嘴里却说:“噢,好在一时也走不了,将来无论如何,也得清了你的店饭账才能离店。你就拿去吧!”说完把回文交给了王老好。 王老好转身刚要走,秦琼也逗他:“店主东,天色已然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没吃饭呢,咱们那个二锅头怎么样啦?”王老好眼珠一转,装模作样地说:“唉,二爷,别提了。本来酒菜都给您留着呢,今儿下午您上衙门了,我也有点事儿出去了。可巧我舅舅同着两个朋友这个时候到店里来了,把酒都给喝啦,菜也吃了。您要喝,待会儿我再外边给您打两壶去吧。”秦琼一笑:“我现在把酒戒了。待会儿给我一碗热汤面,两个贴饼子,一块咸菜,就行啦。”王老好说:“也行。反正二爷咱们记着这个碴儿,不定哪天,早晚一定要补上这顿酒。”说完出门而去。秦琼冷哼了一声:“好一个势利小人!”从此,秦琼是天天盼望樊虎前来,可是恰恰的有如石沉大海,一点信息皆无。 这一天,王老好进来说:“二爷,有件事跟您商量。前边来了一拨贩卖珠宝红货的熟客,每次到这里,都住我这店。今天来了,恰巧别的屋子都住满客人,您说要不叫他们住吧,得罪了他们,下回可就断了主顾啦。故此来跟二爷您打个商量,后面的一间房,半间堆的是草,可是还有大半间闲房,也还不算太脏,屈尊您搬过去住几天,让我先把这拨买卖做下来。等到别的屋子腾下来,您再搬过去,您看着我多挣几个钱,您不也痛快吗?您说是不是。”秦琼一听这话直气得火往上撞,当时就要发作,可是转念一想,怎么说自己也是欠着人家的钱,得了,忍一忍吧。当下一点头:“好,你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当即把东西物件归置了归置,搬到后院那间堆草的屋子里。床铺早就搭好了,旁边有张破桌子,王老好把行李放在铺上。秦琼一看大半间堆草,下余的小半间搭上铺和桌子,也就没有多大地方啦。又看窗户也是破破烂烂的很不整齐,心里别提多难过了,连晚饭都没吃下去。天黑了,王老好给端过来一盏小油灯。王老好把灯放在桌子上,说:“二爷,这儿可是堆草的地方,火儿烛儿的您多留点神。您要睡,可想着吹灯。”说完就走了。 这时候,外面淅淅沥沥洒了一阵小雨,秋风阵阵,吹得遍体生凉。小油灯被风一吹,灯光摇摇不定。秦琼满腹愁思,噗地一口吹灭了灯光,拉过一条被子搭在身上,一歪身躺在铺上。这时候灯吹了,外面雨后初睛的月光斜照进来,四下里静悄悄的。秦琼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被困在店房,无法起身,家中的老母妻儿不知怎样的挂念。思前想后,远远听得天交四鼓,仍然是翻来覆去,直到五更天才朦胧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天已近午,想要起身,就觉得混身酸痛,四肢连一点劲儿也没有,只好仍旧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直到快日落的时候,王老好才过来,进屋一看:“哟,二爷,您这是怎么了?今天前面忙了点,我没得过来,您怎么还没起床呢?哎哟,您这脸黄得可不像样子,眼睛也抠搂了,别是您病了吧!”秦琼略微点了点头说:“也许是昨晚着了点凉,现在就觉得混身酸懒,四肢无力,也没什么大病,休息两天就好了。”王老好一看秦琼那少气无力的样子,就说:“二爷,您可千万别病在我这小店里,我可担待不起。这是怎么说的。得,我给您做碗素汤面,热热的,烂烂的,发散发散,吃下去出一身汗,兴许就能好了。”秦琼说:“叫你受累了。”王老好出去不多时,端来一碗素面汤,秦琼吃了几口,只觉得嘴里苦涩,胸中胀满,实在吃不下去,就把筷子搁下了。书要简短,秦琼这一病,足足病了五六天,直到第七天头儿上,才慢慢地见好。 这天一早,王老好又过来了,看了看秦琼的气色:“二爷您今天的精神头儿好多了,就是脸色比以前黄瘦了点儿。”秦琼点点头:“唉!这几天也叫费心了。”王老好说:“这还不是该当的吗。可是有些话在您生病的时候怕您着急,不好跟您说。如今您的病见好了,我说了您也别着急,咱们慢慢地商量着办。”秦琼点点头:“店主东有话请讲。” 王老好说:“自打您搬到这屋来,这房子我王老好是送给二爷您白住了,不收您的房钱,可是每天饭钱您得花啊!等了这些日子,您的伙计老不来,他是在泽州耽搁住了呢,还是已经回转山东啦,您也不知道。要是他已经回了山东,您在这里老等,可不是个办法。我想和您商量商量,您在本地有没有亲戚朋友,可以告诉我,我给您找去,凑个路费,也好回家。您尽自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及早打个正经主意的好。” 秦琼说:“这个……你想,我是山东人,初次来到这里,哪里去找亲友啊!”王老好说:“既然没有亲友,您也得另打个主意啊。”秦琼说:“唉!那么把我这几件衣服折变了吧。”王老好一咧嘴:“卖衣服?这天气眼看着慢慢的冷了,二爷您不还得穿着搪寒?再说了,这衣服能值几个钱?那能管什么事?二爷您得卖那值钱的东西才能顶事呢。”秦琼说:“这就有点难了……啊,我想起一件东西来,不过这东西可不卖。我把它典当了,遇见识家,也许能还清你的店饭账,并且也能剩出我回家的路费。” 王老好满脸堆笑:“二爷,真有您的!您是有珠子啊还是翡翠、宝石、猫儿眼什么的?我给您卖去,还决少卖不了钱。”秦琼说:“不是那等物件,是这个。”用手往后檐墙下头一指,王老好一瞧:“咳!就是这两根通条啊!我往后边给您搬的时候,拿一只都费劲,两只是更拿不动了。分量倒是挺沉,可谁要它啊!”秦琼摇了摇头:“你哪里懂得,我这两只瓦面金装锏,样式是样式,分量是分量,敢说是无一不好。”王老好乐啦:“噢,原来您这两只物件是金的啊,我说呢。那就没急着啦。” 秦琼说:“唉!你不懂,这叫做瓦面金装锏,乃是风磨铜打造的,不是真金的。”王老好说:“铜的啊!那谁要啊!您就是按碎铜卖,能卖多少钱哪。”秦琼说:“按着碎铜我可不卖。这是我家传的宝物,现在把他当了,已经是十分的不得已了,怎么能卖呢!店主东你放心,就是当,也能当个百八十两银子,足够还清你的店账和我路上的盘缠了,当铺在哪,我这就去当锏。”王老好说:“我说不值钱,您愣要说值钱,我不跟您抬杠,咱们一起到当铺去当吧。” 秦琼说:“好,你替我拿着双锏。”王老好说:“什么?让我拿着!我可拿不动。您自个儿扛着吧。要不花钱雇个人给您拿着。”秦琼说:“得,还是我自己拿着吧。”起身来到后檐墙,俯身拿起双锏,怀中抱着,心中一惨,暗想此锏也曾久战沙场,饱餐敌血,如今被困天堂县,只落得当锏归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赎回,想着想着,两眼一红,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强忍心酸,叹了口气说:“走吧。”王老好一看秦琼抄起双锏,说:“嗬!二爷您病病歪歪的,还能拿这么大的分量,看起来一时的呀,您还不碍事。”秦琼也不理他,当先走出了店房。 两个人出了店,王老好头前领着,来到一座当铺,秦琼抬头一看,字号是“三元当”。两人进去,柜里的人一见:“嗬!这不是王老好吗,你做什么来了?大店开着,为至于也当当吧?”王老好说:“诸位辛苦了。倒不是我要当当,是这位客人想跟柜上拆兑拆兑。”秦琼把双锏举起来放在柜台上说:“掌柜的,我要当这对锏,请您看一看。” 那个站柜的伙计说:“客人,您拿回去吧,柜上不收这个。”秦琼一愣:“为什么不收呢?”伙计说:“您要是拿铜铁物件来,我们都收,因为您这是军刃兵器,咱们不收这个。”秦琼一听没指望了,着急地说:“在我们山东当铺都收当兵器,怎么你们这里不收呢?”掌柜的在后边听着前边有人说话,出来了。伙计一看,说:“这是我们柜上当家的,您跟他说吧。”秦琼抬头,见这人年纪有六十开外,脸上稍有皱纹,颏下一部白髯。就见他抄起双锏,掂了一掂,说:“好体面一对军刃!”秦琼高兴了:这是个识货的。 那掌柜的放下双锏说:“这对锏是哪位的?”秦琼说:“掌柜的,是我的。”掌柜的说:“朋友,贵姓啊?哪里人氏?这对军刃是您本身所使吗?为什么要当它呢?”“在下姓秦,山东历城人。只因到此办事,病在店中,欠下店账,身边盘缠已然用尽,无法回乡,只得将这对家传的军刃暂时当在此处,也好清算店账,回转家乡。您想这家传的军刃哪能叫它久在外面飘流呢!我去后立即取钱来赎取。这锏来路正当,掌柜的放心,请您收下吧。”掌柜的说:“我们柜上的规矩,什么都收,就是不收军刃兵器,为什么哪?为的是当军刃的都是会武的,军刃又不好作价,日后要有个纠纷,我们担当不起。这样吧,我瞅秦爷是个外场朋友,看您出门在外也不容易,现在遇到了难处,我借您个十两二十两的,这对锏您留也成不留也成,再多了,我可就不能出手了。”秦琼一听,掌柜的倒是好心,可十两二十两能当什么事儿啊,俩仨这个数也不行啊,为难了好一儿,说:“谢谢您啦掌柜的。不过这钱太少了,我学是另想辙吧。”说完拿起双锏,转身就走。 刚要出门,掌柜的说:“秦爷,您先别走,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论说这事碍不着我,无奈我是个直性人,王老好他也知道,遇事非说不可,不说心里不痛快。”王老好斜眼看了看掌柜的,说:“嗯哪,是,当家的是心直口快的老好子。”秦琼说:“有话您请讲吧。”掌柜的说:“我是本地人,今年六十多了,打从十二岁就在这里学徒,潞州天堂县哪家买卖怎么回事没有我不清楚的,我说您怎么别的店不住,单单就住在他这家店里呢?我劝你回去赶紧想办法算清了他的账目,愿意回家就上路回家,不愿意回家,赶紧搬别处往,您要是不听我的话,非死在他店里不可。” 秦琼一惊:“这是怎么个缘故啊?”掌柜的说:“按说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就是住三四个月,也满够了,可您还说不够,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可是话说当面,王掌柜有个外号叫‘花账王’,天堂县三岁的顽童都知道他专写花账,你往他那里住,那不是找死吗?”秦琼说:“噢!我知道了。谢谢,谢谢!”王老好一听可炸了:“哎,当家的,我可没得罪过你,你怎么给我扒这个豁子啊?我多咱有这个事啊!”掌柜的说:“得啦,你们给我走吧!” 秦琼两个人离了三元当往回走。王老好说:“二爷,您可千万别听他的,我们两个是开玩笑。”秦琼微微一笑:“你是不是给我写花账,咱们都心里明白,店主东,我想你也不会办这样的事。”王老好说:“不能,不能,绝对不对,您可千万别多疑了。” 回到店里,王老好又催:“二爷,您还得想辙啊。就是我不要你的店钱,您不还得回家吗?这盘缠路费打哪儿出啊。”秦琼也有点急,想来想去,一咬牙:“店主东,我还有一个物件,把它卖了,肯定能还清你的账目,并且也够我回转山东的川资路费。”王老好说:“嗬!这可真是破家值万贯哪。您还藏着什么好东西,说出来我听听。”秦琼说:“就是我那匹宝马啊。” 王老好说:“咳!您算了吧!就您那匹马呀,都成了骨头架子了,插上一根儿蜡,就成了马灯了,那能卖多少钱?就十两银子都不见得有人要。”秦琼说:“你是不懂,我这马生来就瘦,它有个名叫黄骠马,名列上八骏,可称宝马良驹。有道是货卖识家,您看不上,不见得别人不要。”王老好说:“对,我还别不信,您那马卖了,咱们不都好吗?今天也晚了,明天就是集场,咱们把它拉到集上,找‘识家’去!” 第二天一早,刚起身下床,王老好就过来了:“二爷,咱们走吧。”秦琼说:“好吧,你给我简简单单地做点吃的,咱们吃了就走。”王老好说:“二爷,现在太阳老高啦,现在这天儿短,牲口市散得又早,您要是吃完再走,可别耽误了。等您把马卖了,回来我好好儿给您做几个菜,正经八百请您喝回酒。”秦琼点点头:“嗯,也好!” 两人一齐到后院槽头牵马。那马听见秦琼说话的声音,是连连嘶叫,伸出马头在秦琼身上乱蹭。秦琼一看见他那匹马,眼泪掉下来了。他问王老好:“店主东,我这匹马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身上的毛儿戗了,后胯露出了三岔骨,大腿上的毛也长啦,虽我这匹马是个瘦坯子,可也不能瘦成这样啊!”王老好说:“咳,二爷,怨我这两天事忙,没工夫买草料去,可是我也没饿着它。您瞧,昨天我还给它拆了两个破枕头呢。”秦琼往槽里一看,里面还剩下大半槽的秕子、荞麦皮——马能吃这个呀!秦琼又是难过又是气愤:“王老好啊王老好,你可真是个老好子!它是个无知的畜生,你这样办,不太毒了吗?”王老好说:“唉!这又是我的不对。二爷,反正这马都要卖了,您也别埋怨了。那边您这份鞍鞯怎么办啊?”秦琼说:“马都卖了,还留鞍鞯何用,一起卖了不是还能多卖几个钱吗,也卖了吧。” 王老好答应了一声,把鞍鞯备好,牵着这匹黄骠马,秦琼在后面跟着,一同出店,直奔西门外的牲口市而去。不知这马到底卖了没有,咱们下回解说。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三回 二贤庄肝胆识英雄 三清观膏肓困豪杰 上回书说到王老好带着秦琼前往牲口市卖马。到了集上,秦琼一看,这儿各样牲口都有,买的、卖的人烟稠密热闹非常。两个人走到一家小茶馆门前,王老好说:“二爷,您先在土台上坐一坐,我把马拴在那边槽上去,就是卖不了,也先叫它吃一口子。”说完了,把马拉到西边槽头上,左右还有几匹马,就把这匹黄骠马拴在了当中间。 跟着就有牙行的经纪说:“这匹马是要卖的吗?”王老好说:“对了,正是要出手。”经纪撇撇嘴说:“这马谁要呀!一不能入辕拉套,二不能下汤锅,瘦得光剩下骨头架子啦。这简直没人要,你快拉走吧。”王老好说:“这是我店里一位客人困在这里了,多少也得卖了,好凑路费回家。我们客人说了,这是匹宝马良驹,要货卖识家呢!”牙行的人听王老好这么一说,都乐了:“你拴在这儿卖吧,也许遇得上识家。”有人说:“哼!要是有问问价儿呀,我就栽了,不吃马行这碗饭啦。”那个就说:“你理他干什么呀,拴在这儿又费不着咱们什么,就叫他拴着去吧!” 王老好回到土台旁边,对秦琼说:“二爷,您听见啦!咱们就等着吧。”秦琼说:“他们懂什么,这本来就不是套车做活的马匹,我这马只能卖给识家,等一会儿吧。”王老好说:“行,咱们就等那识家。掌柜的,给我们沏壶茶,一边喝着一边等吧。”刚过一会儿,就听那边有人喊:“这是谁的黄皮子瘦马呀?”王老好一听:“嘿!二爷,还真有那识家啊,有人问您的马啦,我瞧瞧去,许是要开张。”赶紧跑过去:“诸位别嚷,这马是我们的,谁要买呀?”众牙行人说:“谁买啊!你赶紧把它拉走吧,这马在槽上争嘴打架,连踢带咬,把我们的马全咬了。赶紧拉走,赶紧拉走!”王老好一看,秦琼那匹黄骠马是摇头摆尾带尥蹶子,别的马都不敢靠近,躲得远远的,这马是独个儿霸住了大半个槽子。王老好嘟囔着:“还挺厉害的啊。”过来就要解马。再看那匹黄骠马,两只马眼一瞪,踢跳咆哮,王老好也不敢靠近,只好回到土台子旁边:“二爷瞧瞧去吧,您的马可捅了漏子啦!它把人家的马都踢坏了。”秦琼急忙来到槽头,把黄骠马由槽上解下来,牵到土台子前头,拴在一个木桩子上,仍然坐下闭目养神,等候买主。王老好也没精打采的靠在土墙上打盹儿。 俩人正眯着呢,又有人叫:“嗨,这是谁的马,把我的葱叼去了。”王老好一瞧,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挑着一个挑子,前后两边都是大葱,站在马前边。再看那马,嘴里叼着一捆葱,正在那里嚼啃。王老好一推秦琼:“二爷,醒醒吧,您这匹马又吃了人家的葱啦!”秦琼睁眼一看,赶紧站起来,走过去连连拱手:“老人家,我这匹马实在的讨人嫌,吃了您的大葱,我这里给您赔礼了。本来我应当照价赔偿,怎奈我现在没钱,等会儿我把这匹马卖了,我一定赔您,您稍候片刻吧,实在对不住你哪。” 这老头儿正在仔细打量秦琼这匹马,看罢多时,把挑子放在地上,问秦琼:“这马是你的?”秦琼一听,合着我刚才说的话他是全没听着,赶忙说:“是,这匹马是我的,吃了您的大葱,对不起您了,等到把这匹马卖了,我赔您的葱价。”老头儿说:“葱不葱的倒没什么。您这匹马是要卖的吗?”秦琼说:“正是要卖。”老头儿说:“八成还没人问过价吧?”秦琼说:“您没说错!这么好的马,我们到这儿大半天了,愣是连一个问的都没有。”大伙一听,这还好马啊! 老头儿笑了:“您这匹马在这儿卖,那可是糟践了。这里就买卖那些套车干活的牲口。像您这马,他们哪里懂得。这么说吧,可着这儿全马行的人,全是睁眼大瞎子,他们认得什么马啊!”大伙一听,全都围过来了。秦琼就问:“看来老人家你是行家。那么我要卖这匹马,应该到哪里去卖呢?”老头儿说:“客官贵姓?听您说话,不像本地人氏。为什么要卖马呢?”秦琼说:“在下姓秦,排行第二,乃是山东历城县人氏,到此办事,病在店中,欠下了店账,故此要把马卖了,好清还店账,回转山东。” 老头儿点点头:“那您打算卖多少钱呢!”秦琼说:“这匹马是我父亲留下的,是匹久战沙场的宝马,虽说老了点,可要不是逼到份上,我说什么也不会卖它。老人家你是行家,我也不敢多要,能够我偿还店账回转山东的路费就行,你给一百两银子吧。”大伙一听,全乐了:“这可是穷疯了!一个瘦马灯,要卖一百两,也得有人要啊。”老头儿也不理大伙,说:“您要的不算多,我可以给您卖得更多。这样吧,我领着您找买主去,最少也能卖一百五十两。我不图别的,就是看着这匹马埋没在这牲口市里难受。”秦琼说:“老人家,我多谢您啦。真要能卖到您说的那个价,我准定不能叫你白帮忙。您老贵姓?”老头儿说:“我姓金行三。秦二爷,咱们这就走吧。”秦琼说:“好吧。” 这时候旁边围观的那些牙行们,有叫三哥的,有叫三叔的,都说:“三爷,您怎么单看上这匹马啦!这匹马到底怎么个好法,您跟我们说说,叫我们也长长见识。”金三微微一笑,问秦琼:“二爷,我跟他们说说?”秦琼也笑:“随您便。” 金三说:“那我就说说。”抬眼往四下扫了一眼,说:“咱们马行的人差不多都在这儿了。我这牲口牙行也干了几十年了,虽然现在改行卖葱啦,可要说识货,你们哪个也不成。这不是当着大家的面,你们谁要是叫得出这匹马的名儿来,从今儿起我连姓都改喽。”众牙行说:“我们叫不出它的名儿来,三爷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吧。”金三又对秦琼说:“秦爷,这匹马是您的,您指定知道它的来历,我说出来,您看对不对。”秦琼点了点头:“好,您说吧。” 金三说:“那我就说了。这匹马名列上八骏之一,名叫黄骠马,真个是宝马中的宝马,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它还有个名儿,”金三一指马脑瓜顶上那块黑灰色的圆光儿说:“诸位请看,这匹马混身都是黄毛皮,没一点儿的杂色,只有这块是黑灰的顶儿,这有讲究,叫做铅顶干草黄。”大伙一听,齐挑大指:“高,三爷真高!”秦琼心想:“我都不知道我这黄骠马还有这么个名字,看来这老头儿是真懂马。” 就听金三继续说:“那位说了,你这么夸这匹马,可它的形象也太差劲了。虽说这马是天生的瘦坯子,可也不能瘦得露了三岔骨,这是缺草缺料缺喂,把马给饿的。”他又掰开马嘴一瞧,说:“马口儿有点见老了,不过还能走一气,比一般的宝马还要强得多。大家别看这马现在难看,我归置归置它,你们就知道它难看不难看了。诸位,你们先把草笸箩拿过来,多加麸子,喂一喂它。” 众人赶紧把笸箩拿过来,拌了草,又多下了麸子,放在马面前。这马一见美餐当前,立刻低下头去就是一通猛嚼。金三又把鞍鞯卸下来,说:“哪位把家伙取来,我归置归置它。”有人端过一盆水来,把大刷子、小刷子、剪子等等的应用物件拿了过来。金三拿起刷子,蘸上了水,把这匹马由头至尾,连下带下用水都刷干净了,又用剪子把门鬃、脖鬃、尾鬃剪齐了,又把大腿上的长毛儿剪去。等到毛皮似干不干的时候,金三又要过一簸箕细干沙土来,把马浑身揉遍,又有干刷子细刷。刷完了,众人再看,这匹马比以前可就是另一个样了。 金三转身到南边药铺要了两大纸包药面儿,把这两包药面儿给马的浑身上下揉遍了,还是用干刷子细刷。刷完了众人再一瞧,这匹马是黄光起亮,焕然一新。秦琼一看自己的马是精神抖擞,和刚才大不相同,再想起这匹马跟自己在这天堂县受的罪,秦琼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伸手拉住了金三的手说:“老人家,多亏了您的好手艺,要不,我这马可就埋没了。” 金三得意地一笑:“秦二爷,你说这话可就远了。我这人生来爱马,就见不得这宝马受罪。得,我把你这匹马收拾利索了,人家买主看了,也能给个好价钱,以后也不会亏待了它。”秦琼说:“真真是多谢了。”金三又对众人说:“诸位,你们,这匹马叫一归置,跟以先两样儿了吧!就凭我忙合的这两手儿,就够你们学些日子的啦。”大伙说:“三爷,我们服了,还得说是老把式,将来我们还得跟您学本事哪。” 金三说:“好啦,二爷。咱们走吧,去会那买主儿去。”秦琼说:“好吧。”又对王老好说:“店主东,我和这位金三爷去找那买主,您先回去忙吧。”王老好在旁边都看傻了,听到秦琼问,啊啊两声,独自进城回店,金三会了茶馆的茶钱,又寄存了大葱挑子,领了秦琼,牵了黄骠马去找那买主儿。 金三和秦琼两个人离了马市顺大道往西就下去了。秦琼就问:“金爷,咱们这是到哪儿去找买主儿呢?”金三说:“您这匹骏马,非得找那专要好马的主儿不可。这常言说得好,‘卖金的要找那买金的’。要是到了那里,不要说这一匹马,就是再有个十匹八匹的,也能够卖出去。”秦琼说:“噢,有这样的买主儿,请问在什么所在呢?”金三说:“也不远,离此往西也就有个八里多地吧,地名儿叫二贤庄。” 秦琼一愣:“啊……这二贤庄么……这个人姓甚名谁呢?”金三说:“提起这两个人在本是可是大大的有名。人所皆知天堂县有座二贤庄,庄主是两位仗义疏财、英雄侠义的员外爷。单大员外叫单雄忠,单二员外叫单雄信。” 听金三说起这两个人,秦琼可就想起一桩事儿来。原来在一年前,有一天,秦琼由打衙门散了班儿,正往家走,就见道旁围着一圈子人。挤进去一看,里面地下撂着枪刀棍棒,当中站着一条大汉,抱拳拱手对着众人说:“在下是个远方的人。学会了点儿粗拳薄艺,到处访友。走到这里,不想病倒在店里,把所有的银钱都花用尽了。病好之后,就困到这里了。要是不卖艺吧,无法糊口度日;要是出来卖艺吧,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请诸位师傅们多包涵着瞧,就好比是周济我苦人一样。诸位帮凑我几个钱,也好吃饭。”说完了练了一趟拳,又练了一趟花枪,练完了之后要钱,也有给的,也有直接散了的。 秦琼一看这人像貌不俗,武艺也很不错,走进场子里说:“朋友,浅住了么?跟我来吧。”大伙一看秦琼来了,差不多都认识,说:“秦二爷来了,这是要周济这人哪。”说着大伙就都散了。秦琼说:“朋友,你住在哪个店?咱们谈一谈去!”这汉子答应一声,收拾了刀枪把子,跟着秦琼回到店里,彼此一谈,才知道这人姓王名勇字伯当,金山人氏,江湖人称“勇三郎”。两人越说越对劲。秦琼给他算清了店饭账,就把他领回家了。 打这天起,王伯当就在秦琼家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大半年,这大半年中,吃喝花用都是秦琼供给。那么长的日子,秦琼是毫无异色,一点难看模样也没有。这一天王伯当就跟秦琼说了:“二哥呀,咱们哥儿两个已然交了半年多了,我在外面也细细地跟众人打听过,这历城县城里城外,没有一个不夸二哥的。我也亲自眼见了,交朋友没有二哥这样的,真不愧人称‘小孟尝’。今天我跟二哥您说实话。我叫王伯当不假,可不是普通的江湖艺人。我是中原南路的绿林头领,我此来是奉了我们五路都头领总飘把子的差派,到这里来访您。为什么要访您呢?您听我从头道来。我们总飘把子是山西潞州天堂县二贤庄的单达单雄忠、单通单雄信兄弟俩。因为二哥您的名气高大,办案认真,我们绿林中不少人都在您手里犯了案,闹得我们绿林中人有事都拿您起誓,说‘谁要亏心,将来叫他遇见秦琼’。故此惹恼了我们总瓢把子,就派了小弟和‘神射手’谢映登来打探您的行动。要是行为不正,就叫我们顺便把您的脑袋捎回二贤庄去。我们来了一打听,知道二哥不是贪官污吏,谢映登先回了二贤庄,留我在此再细细地查访。这大半年的工夫,我是也耳闻了,也眼见了,二哥,您的的确确是个正派人。现在我也要回潞州二贤庄去销差了。我们两位总瓢把子也是好朋友的主儿,将来一定会来好好交交二哥这个朋友。话已说明,现在我就要和二哥告辞了。以后二哥要是路过山西潞州和我的山头,一定要到我们那儿看看。”说完王伯当就告辞回山西了。 因为山东山西路途遥远,秦琼对单家兄弟又了解不多,对此事也没太往心里去,日久天长,慢慢地就淡忘了。现在听金三一提买马这主儿的姓名,猛然想起这件往事,心想:“我怎么把这么一个慕名的朋友给忘了呢,不然还用遭这么大罪,犯这么多难!”就问金三:“这单家两位员外是做什么的?”金三说:“这兄弟俩在本地是大财主,老一辈是镖行的达官,兄弟俩子承父业,老少两辈挣下老大一片家业。不过镖行的买卖兄弟俩早就洗手不干了,就待在家里纳福享受。他们的家业,吃个两三辈子都不用着急。听秦爷这么一问,敢情您认识他们?” 秦琼一皱眉,心想:“我现在都这样了,再去找人家,多寒碜哪。”就说:“啊,我们是慕名的朋友,可是并没见过面。”金三说:“那您这匹马还卖不卖了?”秦琼说:“卖,不卖哪来的钱还清店账回转山东呢?金三爷,我跟您商量一下,咱们到了那里,您可千万不要说出我的真名实姓,最好我们两个人连面儿都不必见。因为我身上褴褛,见着他实在脸上无光。”金三连连点头:“行了,我给您办到啦。” 两人走不多时,金三用手一指:“秦爷,您看大道北边那片树林,那就是二贤庄了。”秦琼抬头一看,迎面黑压压的一片树林,两个人走过树林。正北一座大门,门前四棵门槐,对面一座影壁,院子里大厦连云,好威武一所庄院!金三说:“二爷,您就在这影壁后面等我吧。”秦琼答应了一声,走到影壁后面,静候金三的回信。 金三牵着黄骠马,来到庄门前,先把马拴在门前晃绳上,上了台阶一瞧,七八个家人正坐在大门洞里懒凳上闲谈。金三说:“哥儿们,辛苦啦!”一个家人站起来说:“嗬!金三爷呀,老没来啦!”金三说;“上回两位员外叫我替他们寻找好马,老没遇上,就不大来了。今天可给两位员外找着了一匹好马,就赶紧牵了来,给两位员外瞧瞧,多劳兄弟们的驾,给我回禀一声吧。”家人说:“三爷,你来得不巧,今天我们二员外正烦着呢,未必见你,你先把马牵回去,过两天再说吧。”金三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二员外心烦,不还有大员外吗?这马谁看还不一样吗?哥儿们,我这是两位员外交待的正事,别闹着玩。” 家人一瞪眼:“三爷,你眼神不好使啊,没瞧见大门上糊着白纸吗?我们大员外没了!您想二员外这会儿还有心思买马吗?”金三哎呀一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大员外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家人说:“是遭了横事啦。得,什么也别说了,你赶紧牵马走吧。”金三想了想,说:“两位员外好马,没准二员外一瞧我牵来这马,能够把烦都没了,这可真是一匹少见的好马哪。再说了,卖马的主儿也是遇到难处了,哥儿们帮帮忙,也是积德行善哪,费心进去通禀一声吧,准叫你吃不了挂落。”家人说:“给人方便,与己方便,那我就给你回一声吧。” 这家人进到上房,见着二员外单雄信说金三前来卖马。单雄信心中正在烦闷,本想不见,又听说金三牵来的是一匹骏马,强打精神说:“那就叫他把牵进来吧。” 家人出来叫金三把马牵到前院,金三见单雄信站在廊子上面,赶紧过来见礼:“二员外,您看这匹马,名叫黄骠马,还有个别名叫铅顶干草红,能够日行千里。是一个远方客人来到咱们此地,困在店中,要卖马回乡,可巧叫我给看上了,赶紧给二员外送了来。就是一样,膘头瘦,这是因为缺了草料饿的,要是上足了草料喂养,到不了十天,膘头儿一壮,那时您再看,准保和现在不一样。” 单雄信闪目观看,见这匹马除去膘头瘦点儿之外,体形、尺寸、形象是无一不好,就说:“好了,金三,这匹马我留下了,但不知这卖马的要多少钱呢?”金三说:“这匹马怎么也值个三四百两银子,因为卖马的主儿急等用钱,我都给员外您磨兑好了,马主儿净要二百两银子。”单雄信说:“这鞍鞯嚼环也在内吗?”金三说:“哟,这个他可没说。这么着吧,您就多给他五十两银子,一齐留下吧。您瞧,就凭这一挂紫金铃,也值五十两,何况还有鞍鞯呢。这么一来,他能多得五十,您也省得再配了。” 单雄信很痛快:“好,就依你所说,我给二百五十两。那卖马的本人来了吗?”金三说:“卖马的本人哪,他如今就在门外呢。”单雄信说:“既然如此,你把他叫进来见我吧。”金三“噢”了一声:“这……好吧,您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他去。”金三说完出来,见着秦琼,说明情况,秦琼一想,反正和单雄信也没见过面,他也认不出自己,见就见吧,跟着金三就进去了。 一进大门,迎面是二道屏风门,绿地儿洒金星写着“斋庄中正”四个斗方儿。过了屏风,绕过影壁一看,好整齐一所大院子,东西的配房,北房五间带廊子,自己的那匹马在那边拴着,秦琼心里一阵难过。又见台阶上下站着七八个仆人,廊子下面站着一条大汉,金三引见:“这位就是此处的庄主。二员外,这样就是卖马的客人,你们两位对说对说吧。” 秦琼闪目看这位庄主,只见他身高在九尺开外,臂阔腰圆,头戴一顶蓝缎子扎巾,三支软翅朝天,还衬着三排素白色的绒球,青缎条缠头,顶门搓打慈姑叶,身穿一件素地宝蓝色的通氅,青护领,白甩袖,下面露着青缎子的中衣,青靴子。再往脸上观看,是头如麦斗,面似瓜皮,两道朱眉直插入鬓,一对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塌鼻梁,翻鼻孔,四字阔口,大耳相称,颏下钢髯,正在少壮。秦琼起向前,抱拳拱手:“庄主请了。” 单雄信也看这卖马的客人:一身的衣服潮旧,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听秦琼说话,单雄信说:“啊,请了。客官,适才金三拉来的这匹马是你的?”秦琼说:“正是我的。”单雄信问:“你要卖多少银两?”“这马的原价是二百两。”“噢,那么这鞍鞯呢?”“虽说卖马不卖鞍,可我把马都卖了,还要鞍鞯何用呢,庄主你就看着给个价钱,我也一并卖给你了。”“也好,我再给你五十,共凑纹银二百五十两,你看怎样?”“就是这样,我这里谢过员外了。” 说完了正事,单雄信就问:“客官,你是哪里人氏,怎么就困在这里要卖马还乡?”“我乃是山东人氏,在县衙门里当差,只因到这里办事,病倒店中,欠下店账,万般无奈,只好卖马,也好清还店账,回转山东。”“噢,你是山东那一县的差官哪?”“庄主要问,我在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当差。”“啊?!”单雄信眉毛一挑:“朋友,你贵姓?” 秦琼一听:“坏了,我怎么把实话都说出来了!”赶紧编谎:“啊,在下姓琼,行五。”单雄信“噢”了一声:“原来是琼五爷。失敬了。你既在历城当差,我跟你打听个人,想来你定然知道。”秦琼一听,来了,就问:“不知员外问的是哪一位?”“此人姓秦名叔定,人称神拳太保小孟尝,你可知道?”秦琼这还装呢:“噢,你是说我们头儿,那还不知道啊,敢情您跟他有来往?”“神交已久,我们是没见过面的慕名朋友。嗯,不对,”单雄信仔细打量了打量秦琼,下了台阶,拉着秦琼的手说:“五爷,请到屋中看一看我这个朋友。”秦琼心说:“这有什么不对啊,他屋里怎么还有一个我呀?” 跟着单雄信进屋一看,这是个三明两暗的上房,非常宽大,屋里摆着紫檀木的桌椅,桌上陈设着古玩玉器,墙上挂满了字画。走到堂屋正中,单雄信往北墙上一指:“五爷,你看这是谁?”秦琼抬头一看,墙上挂了一张画像,可不正是自己?不过上面画的比自己现在可胖多了。上面还题着几个字:山东秦叔宝之像。秦琼还装呢:“不错,这就是我们秦二哥。”单雄信看了看画像,又瞅了瞅秦琼,摇了摇头,说:“五爷请坐,看茶伺候。” 家人献茶,茶罢搁盏,单雄信说:“五爷,既然你跟秦叔宝是同事,咱们就是朋友,一会儿在这里用完了饭,你还是骑你的原马回转山东。店账路费我全包了。我还要托你点事,请你给秦二哥带一封问候的书信,另外有两匹潞州绸,是孝敬秦老太太的。你再跟秦二哥说,就说我打听了,明年七月十二是秦老太太寿辰,我这几个月有事缠身,不得工夫,等到那时我一定要到山东给老太太拜寿去。” 秦琼一听,心里暗挑大指:“这人够朋友。”嘴上还客气:“您托的事,我必定给您办到了。至于您要馈赠路费,咱们是初次见面,焉能打扰。”“五爷你不必客气,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又是我最最慕名的朋友秦叔宝的同事,这点意思不是帮忙,完全是朋友之间的义气,五爷你就不要推辞了吧。”“那不行,员外,您要收下我这匹马,我结账回山东给您办事,您要不买我这马,那我就回去另找买主。什么时候把马卖了,能回山东了,我再给您办事去。虽说是朋友,初次相交,我不能受您这么大恩。” 单雄信一看秦琼这意思很坚决,也不勉强:“既是这样,来人哪,预备酒饭。”秦琼心说:“话越说越多,我还在这儿吃饭哪,我赶紧走吧。”急忙抱拳道谢:“庄主不必费心了,既然你要我的马,我回去结清店账,我今天就要赶路,咱们是后会有期吧。”单雄信说:“那我就依实了。”对贴身的书僮说:“轴儿,你去书房,叫先生按照我方才的意思,诚诚恳恳的给秦二哥写封信,赶紧写好了拿来。”书僮单轴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工夫,书信拿了来,单雄信开柜取出两匹潞州绸和三百两银子,说:“五爷,这绸缎是孝敬秦老太太的,烦你带回。这是二百五十两的马价,请你收下。金三,这次叫你受累,这五十两银子,一点小意思,别嫌少。”金三接过银子:“谢谢二员外,每次都叫您花钱。”当时秦琼把书信、银两、绸缎收好,单雄信把两人送出大门,彼此拱手而别。 秦琼和金三出得庄来,金三说:“秦二爷,敢情您……”话没说完,秦琼皱着眉一摆手,金三也就不敢再往下说了。两人又往东走,进了南下坡一座树林里,一看四下无人,找了个树墩儿,两个人坐下。金三说:“二爷,恕我不知,您可得多多原谅,原来您就是山东的好汉秦二爷呀!”秦琼点点头:“你也看到了,我这落魄的样子也不好和单员外相见,所以还得瞒他一时。这事你帮了我不少忙,多了我也没有,和单员外一样,你也拿五十两银子吧。”“不,这可不行,我可不能再要您的钱了。二爷,我高攀一下,您就当朋友帮个忙吧。”秦琼笑了:“咱们当然是朋友,要不是你提起二贤庄,我还真把这个慕名的朋友给忘了呢。就算给了你这五十两银子,我也有路费回家。你就不要推辞了吧。”“那我就谢谢二爷了。”两人出了树林,金三回茶馆去取大葱挑子,秦琼进城回王家老店。 刚进西门,秦琼就觉得肚子里叽里咕噜地乱叫,饿得身上直出虚汗——您想,打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哪,能不饿吗?秦琼心想:“这些天我就没吃顿饱饭,光受气了。如今有钱了,我先找个饭馆,好好地吃一顿吧。”秦琼来到王家老店斜对过的春元酒楼,进去上楼,找了一个座儿,面向楼口坐下。堂倌过来擦擦桌子:“爷台,您来啦?先喝点水吧。” 秦琼说:“我有点饿了,水就不喝了,你先把酒菜给我摆上吧。”堂倌说:“您要点什么?”秦琼说:“来四壶汾酒,四盘四碗,先吃着,想起什么来,我再找补。”堂倌心说,这位真能吃,也不怕撑着。答应一声,就给吆喝下去了。 不一会儿,酒菜摆上,秦琼自斟自饮。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就想,单雄信待朋友这份诚恳真叫难得,我不能等他到山东去看我,一定要先到二贤庄好好地交一交这个朋友。他这里正喝着,忽听楼下堂倌喊叫:“楼上头瞧座儿,三位呀!”紧跟着楼梯一响,噔噔噔上来三个人。秦琼抬头望楼口一看,打头那人认识,正是在自己那儿住了大半年的王勇王伯当。 秦琼吃了一惊,赶紧把头一低,装着没瞧见。怎么回事?这要是卖马以前遇着王伯当,秦琼高兴还来不及,哪还能躲呀。现在不行了,去年在山东分手的时候,王伯当跟自己说过,单雄信早就想到山东跟自己交个朋友,可到了山西潞州,自己没去拜望单雄信,有难也没去找人家,还把马卖给了他,这要是叫王伯当知道,那有多不合适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一时没想起这个慕名朋友呀?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秦琼不愿见王伯当,王伯当上得楼来,那目光四下一扫,一眼就看见了秦琼,赶紧过来见礼:“哎呀,二哥,您怎么来到我们潞州了?您这一向可好?”秦琼面红过耳,起身绕过桌子,双手搀起王伯当:“贤弟请起,我是衙门有事到此办差。你身体可好?这两位是谁?”“我给二哥引见引见,”王伯当一指那个白脸书生,“此公姓李名密字和臣,这个紫脸的是我的结拜兄弟,人称神射手,叫谢映登。您还记得吗,去年去山东访您,就是他和我一起去的。不过他见过您,您可没见过他,今天你们俩见着了,可得多亲近亲近。二位,这就是我给你们常说的,天下最够朋友的山东好汉神拳太保小孟尝秦琼秦叔宝。”谢映登说:“二哥,您可是我最佩服的人了。今日一见,可得好好跟您学学做人交朋友。”秦琼拱手见礼,连连谦谢。四个人同席入座,唤过堂倌,重整杯盘。 话说开了,秦琼才知道,敢情这位李密原来官居朝廷蒲山公,是个庙堂高官。因为京都起了“季无头,海无边,将来天下由他管”的童谣,开皇天子把朝中姓李的官员都给贬了,李密也在其中。就这样,李密无缘无故的就由一个庙堂高官成了平民百姓了。这个李密还是个官迷,虽然官没了,可他还不死心,他和被贬到山西的太原候李渊交情不错,就来到山西,想找李渊再谋个出身。路过潞州天堂县,遇到了以前的好朋友王伯当、谢映登,几个人到酒楼用饭,恰好遇到秦琼。秦琼听到李渊的遭遇,深表同情,他说:“当今天子这么做可太不应当了。”李密也对在衙门当差的秦琼很有好感,他说:“秦二哥说得不错,所以我到山西找太原候想再谋个出身。” 王伯当问:“二哥,我还没问你呢,您怎么到了我们这儿?看您这精神头儿可不太好。”“咳!别提了。”秦琼就把以往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只瞒过了把马卖给单雄信这件事。王伯当一听就炸了:“哎呀,二哥,你来到山西有事怎么不来找我呀。你把马卖了,这么远的路可怎么回去啊。哎,你把马卖到哪儿了?”秦琼这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咳!也怪愚兄,一时没想到贤弟。说来惭愧,这马我卖到,卖到二贤庄了。”王伯当脸一沉:“就是单雄信那里?”秦琼一脸的不自在:“啊,正是。”“你见着单雄信了?”“见着了。” 王伯当火了:“好啊,单雄信他敢买二哥的马?好,二哥,您如今在哪个店里住着呢?”秦琼说:“就在对过的王家老店。”王伯当说:“二哥,你在这儿稍等,我少时就来。”站起身,叫李谢二人:“两位跟我来。”秦琼一看王伯当神色不对,知道他要去二贤庄找单雄信,连忙追叫:“贤弟,先不要走,愚兄还有话说。”谁知王伯当一言不发,带着那两位是匆匆而去。秦琼一看,好嘛,我这还吃啊,我赶紧走吧,这要见着单雄信多不好意思。连饭也不吃了,会了饭钱,拿着东西就出了酒楼。 回到王家老店,王老好一瞧秦琼回来了,赶紧问:“二爷您回来了?卖马的事儿怎么样啦?”秦琼说:“已然卖了,店主东,你赶紧给我算账,把县里的回文拿来,我就要回转山东了。”王老好问:“卖了多少钱?”秦琼说:“卖了二三百两银子呢,足够还你的店钱了。你赶紧给我算账吧。”王老好说:“这可真是货卖识家啊。二爷,你看天也不早了,明天一早您再走不好吗?我不是还欠您一顿酒吗?今晚上我给您补上。”秦琼哪有心思搭理他,一口回绝:“不行。我有急事,得赶紧走。”王老好说:“好吧,我给您算账。”不一会儿,店账算清,秦琼背了双锏行李,辞出王家老店,往东就走下来了。 可巧这天刮的是东南风,虽说不大,可正顶着风头,刚走出几里地,秦琼就觉着胸口堵塞,肚子里是一阵接一阵拧着绳儿的疼。秦琼心说,不好,我走不了啦!在大道上四下一看,就见前边北下坎坐北朝南有座小庙,秦琼咬紧了牙关,往下沉着气,一步一步地蹭到小庙前,上了台阶,刚要转身坐下,就觉着一阵头晕耳鸣,眼前一黑,往前一栽,就晕死过去了。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四回 魏元昌妙施回春手 单雄信愿结义侠人 上回书说到秦琼病倒在一座小庙门口。他这一倒,肩上背的双锏碰在门墩上,当啷啷一声响。里面人听到了,开门出来一个小道士,原来这是一座道观。小道士一看有个行人病倒在观前,一边招呼人把秦琼抬了进去,一边就报知了观主。这座道观有两位观主,听到禀报,一齐出来,打头的是个紫脸的老道,他拉过秦琼的手腕一摸,说:“这人病得很重,得赶紧医治,再不治可就危险了!” 紫脸老道找出银针,按着病人的穴道,扎了几针,就听秦琼哎哟一声,哼哼出来了。一挪身就着床边一阵呕吐,吐出好些个积食,这才有了知觉。朦胧中微睁二目,就见眼前站着两个老道,一个紫脸浓髯,一个白面长须。旁边还有几个小道士,这才恍惚想前以前的事,知道自己是被他们救了。秦琼心里想着要给人家道谢,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紫脸老道说:“朋友,你病得很重,就不要客气了。现在你觉得怎么样了?”秦琼有气无力的慢慢摇头。紫脸老道又诊了诊脉,对白脸老道说:“不要紧了。扎了针,血脉已然流通,不至于再有危险了。徒弟们,你们去煎一杯金银花汤,再到后面取两丸子药,赶紧拿来。”小道士答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全都取来,帮着紫脸老道把丸药调开,给秦琼吃了,安置完了,大家都退出屋来,只留下一个小老道在旁边看守。秦琼躺在床铺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晚上定更以后才醒过来。守在旁边的小老道一看秦琼醒了,就问:“施主,您睡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啊?”秦琼说:“我就觉得浑身没劲,动不了啦!”小老道说:“不要紧,我去请我师傅来,让他再给您看一看。”说着出去,工夫不大,同着两位观主一齐进来。头前那紫脸老道说:“施主,你觉着怎样?”秦琼说:“多承道长搭救,我现在好多了,就是周身酸懒,不能动转。”老道说:“施主你不要着急,常言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慢慢地给你调治,准保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吧。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施主,你贵姓高名,家住哪里,怎么会病倒在我的门口?” 秦琼说:“我姓秦名叔宝,山东济南府历城县人氏。”接着就把自己怎么解差到潞州交案,怎么被困天堂县,怎么三元当当锏不成,怎么二贤庄卖马,又怎么在春元楼遇见王伯当,怎么怕遇见单雄信脸上不好看,急忙起身上路,又怎么病倒在这座道观之前这些往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两个老道听了秦琼的话,对看了一眼,白脸老道说:“哎呀,原来您就是山东好汉秦叔宝秦二爷呀,我们二人失敬了。这屋子里有点乱,请到后边鹤轩歇息养病吧。” 秦琼说:“多蒙两道长搭救小可,已然是感激不尽,如何还敢到鹤轩去打搅呢!”紫脸老道说:“我们久仰秦爷大名,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秦爷就不要客气了。”说着话白脸老道就过来搀秦琼,秦琼见两人是诚心诚意地让客,也就不好再客气,跟着来到后面鹤轩。这鹤轩是一明一暗两间,两个老道把秦琼安排到里间,先把秦琼搀到床铺上躺下,盖上被子,又叫小老道把秦琼的行囊搬来。 一切安置妥当,秦琼就问:“两位道长如此厚待小可,真叫我无话可说。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请问两位道长怎么称呼啊?”白脸老道说:“咱们虽然是初次见面,可我们弟兄对秦爷早就慕名已久了。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们俩这身道袍都是唬人的,他不是老道,我也不是全真。他姓魏名征字元昌,我姓徐名勣字茂功。秦爷你今天大病未愈,精神不大好,你先歇着,咱们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时候。”说完和魏征带着小老道退出鹤轩,让秦琼安歇。 第二天一早,魏征、徐茂功就过来给秦琼调理病症。秦琼这一病可病得不轻啊,自打来到天堂县,秦琼就心气不顺,又在王家老店受了点风寒,再加上王老好的小人习气,吃喝上又不遂心,秦琼是早已病根深种,现在病情初发,当真是病来如山倒,好生凶猛。魏征给秦琼用针用药,使尽诸般手法,直到傍晚时分,病情才稍见好转,勉强能够对付着下床行动了。 精神稍微好了点,秦琼就和魏征、徐茂功闲聊,这一交谈,秦琼发现,这两人都不是平常之辈。魏征的医术秦琼是知道了,他的病就是人家魏征给治的嘛。这魏征还不只精通医术,更深通诸子百家,是满腹的经纶。徐茂功也不简单,说起排兵布阵,斗引埋伏,那是头头是道,见解独到,把秦琼听得是心摇神驰。那位说了,有道是真人不露相,这徐、魏二人会的那些本事怎么轻易地就露给秦琼了?这是两人久闻秦琼盛名,着意结纳,这是靠才学来打动秦琼。三个人是越说越投机,真个是相见恨晚。 正说得热闹,一个小老道进来通禀:“师傅,单雄信单师叔他们来了。”秦琼一愣:“怎么这两位道长也和单雄信有来往呢?”这个时候就听院中脚步声响,单雄信已然进院。秦琼赶紧站起来说:“二位道兄,千万可别说我在这里。要是见着他,我实在觉着惭愧。”说完一转身进了东间里屋。徐茂功刚要说话,秦琼已然进屋,只得先和魏征一齐出去迎接单雄信。 那么单雄信怎么会和徐、魏两人有来往呢?他到三清观来干嘛呢?书中交代,单雄信不但和徐、魏两人有来往,就连这座三清观也是单雄信给盖的。原来想当初魏征学业成就之后,想谋个出身,他知道朝中靠山王杨林求贤若渴,就去投奔。可巧杨林领兵出征,不在京都,没能见着。没见着杨林,却遇上了杨林的叔伯兄弟越王杨素,杨素见了魏征,发现这小伙子儒雅多才,很讨人喜欢,就把他给留下了。 开始魏征还满怀雄心,想着大展经纶,一显身手,可待长了才知道,杨素把他当成了个清客,没事闲聊逗个闷子,根本没有他想像中经营国家大事的机会。而且魏征还发现杨素这人是酒色钱财无一贪,尤其是他身居高位,为了达到他贪婪的目的,利用手中的职权,是无所不用其极。朝中多半的官员为了升官发财,也用尽各种办法讨好奉迎杨素。魏征一看,这天下初定,人心未附,大隋朝的官员就这个样子,大隋的天下肯定长远不了。慢慢地魏征就不想在越王府杨素这儿待着了。 这天杨素叫他,说是新来了个算卦的老道门客,说话很有意思,让他也见一见。这是杨素十分喜欢魏征。见了面魏征和这算卦的老道略一谈论,是惊为天人哪。他看出来了,这老道是胸怀韬略,志向远大。可杨素就只喜欢听老道说个掌故笑话,把他和魏征一样,都当成了说话解闷的清客了。这老道就是徐茂功。他和魏征一样,也是投杨林不着,进了越王府。魏征一见徐茂功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徐茂功也很佩服他的学问,更钦佩他的端方厚重。 杨素没拿徐、魏两人当回事,两人却一见倾心。在越王府没几天,两人就成了好朋友。两人闲暇时候互相谈论胸怀抱负,说起隋朝天下初定,朝纲败坏,天下民生凋敝,四处群雄并起,都觉着在京都没什么发展,两人商量定了,突一日一齐飘然离了越王府,出京都,云游天下,寻找机会。杨素听说两人不辞而别,只略觉惋惜,没几天,就忘了。他可不知道,他放走了两个经天纬地的奇才,日后他们杨家的天下就是毁在了这两个人手里。 徐、魏两人一齐外出云游,魏征很喜欢徐茂功化装成道士的飘然潇洒,就也打扮成了老道。两个老道一个察看民情疾苦,一个研究路途地形,说说笑笑,倒也悠然。这天两人就到了潞州天堂县,闻听西门外有所二贤庄,两位庄主单达单雄忠、单通单雄信兄弟二人仗义疏财,豪侠勇武。两人就登门拜访。四个人彼此见面一谈,十分相投,单家兄弟盛情挽留,徐魏二人就在这里住下了。 日子一长,交情由浅入深,才知道这单家兄弟不是普通的财主员外。他们的先父单道生前乃是镖行生理,武艺高强,广有人缘,一辈子积下了偌大一片家业。单道死后,单家兄弟看到隋朝丞相宇文化及、越王杨素等奸臣当道,任用一班贪官污吏,逼得百姓无法生存,纷纷占山据寨,做了绿林豪客,镖行的生意越来难做了,而且保镖保的也是奸臣贪官,没什么意思。这单家兄弟也是桀骜不驯的主儿,两人一商量,就这朝廷,长不了,我们不给他们保镖护财了,我们也做绿林了。单达想的更厉害,要做就做大的,我们得做绿林的总飘把子。 他们做镖行的时候,天下绿林中人差不多都跟他们有联络,大家也服单家父子的武艺。单达广请天下绿林,说官军势大,虽说绿林人不少,但大家心不齐,朝廷把咱们逼苦了。咱们惹不起那些赃官恶霸,只能欺负那些百姓行商,算什么英雄好汉,简直成了混蛋了。不如大家抱成团,有事互相支应,这样力量大了,咱们也找找那些贪官污吏的晦气。 这些绿林豪客本来就服他们兄弟,听到这个主意,无不拥护。当下就推单家兄弟做了总飘把子,总成其事,大家人力互通,消息互通,抱成了团儿干事,打这起,绿林的事业是日益兴旺。就这样,单家兄弟明面上是天堂县的财主员外,暗地里坐地分金,成了的中原绿林的总飘把子,拿现在话说,就是一个地区的黑帮老大。 徐魏两人在二贤庄住着,发现单家兄弟闲暇时间还真不多,每天都有绿林中人来找单家兄弟办事。这天徐茂功就说了,他说单员外你这样干不行。一是这些绿林人来得太多太频繁,太扎眼了,你要想维持你员外士绅的身份,就不能这么做。二是你整天忙于这些琐碎的具体事务了,什么时候考虑整个绿林的大事儿啊。单雄忠说,话是这么说,可事还得做,那怎么办哪?徐茂功说我有办法。他让单家兄弟把天下绿林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分设都头领,主管五路事务,小事酌情处理,大事上报总飘把子。魏征又制定出一整套的规章制度。这么说吧,原先单家兄弟管理绿林是漫无头绪的粗放管理,人家徐魏两人给出的方法是系统的正规管理。单家兄弟一看大喜,当下照章执行。这下绿林中又是一番变化。 单家兄弟一看,这两个老道真是能人哪,说什么也不能放他们走,就商量请两人长住二贤庄,帮兄弟两人管理这一摊子事。徐魏两人也很中意单家兄弟这片基业,也就答应下来。单家兄弟拿出一笔钱,在二贤庄附近修盖了一座三清观,请两人住在这里,明着是出家的道士,此处的观主,暗地里帮着难单家兄弟出谋画策,调度五路的绿林人众,就如同是两个军师一般。徐魏二人在这座道观里又收了几个徒弟,日子一长,人们也就说不上不算是老道来了。闲暇时候,徐茂功出去占卜算卦,魏征也出去给人看个病,既是方便众人,也是打探消息。您还别说,两人还真就有这本事,没几个月,天堂县城里城外都嚷嚷动了,说是三清观有两位神仙,一个是扁鹊复生,一个是南阳秀士。这就是徐魏两人和单雄信交往的经过。 翻回来再说单雄信是怎么来到这儿的。那天王伯当、李密、谢映登三个人下了酒楼,解下了马匹,王伯当对李密说:“大哥,您如今住在哪里?”李密说了住处,王伯当说:“好,您先请回,等秦二哥这事过去,我们两个人再去看您去。”李密说:“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李密走了,谢映登说:“三哥,咱们上哪儿呀?难不成还真要去找总飘把子?”王伯当说:“不找他找谁?我倒要问一问单雄信,他整天的盼望着秦二哥,如今二哥自己上门了,怎么着?他倒把人家的马给买过来了,真不错!我得问问他去!”“也许秦二哥没露出名姓来,那可就难怪他啦。”“那也不成。你忘了,我在山东背着秦二哥找人把他的像画下来,带回来给了单雄信。他听咱们一说二哥的为人,说要好好交一交这个朋友,如今这画像还在他家里挂着呢,难道说他的心瞎,眼也瞎了吗?”谢映登说:“嗯,是得好好问问他去。” 两人认镫扳鞍上马,紧加了几鞭,马踏如飞,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二贤庄门前。“吁!”两人勒住了丝缰,下了马,把马拴在晃绳上,走进了大门。众家人一看都站起了起来:“哟,二位爷来了。”王伯当沉着脸说:“你们二员外呢?”家人说:“在后院马房里。二位爷,您们今儿个来着了,今天员外爷买了一匹好马,心情正好着呢。”还说哪!王伯当强压怒炎:“嗯,我们找他去。” 来到后院,单雄信正在那儿看那匹马哪,一瞅两人来了,点手就叫:“二位贤弟来了,我正等着你们哪,快来看我刚买的这匹好马。”王伯当冷笑着说:“姓单的,恭喜你买了一匹世间少有的好马。”单雄信一听话茬不对:“三弟,你这是怎么说话?”王伯当指着单雄信的脸就叫:“姓单的,你可真够朋友!”单雄信说:“三弟,我怎么招惹你们了?”“你就是招惹了我们,咱们朋友之间,一点小事也算不了什么。可你这么对待秦二哥,那就是行?”单雄信一愣:“这话是从何说起,你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装呢?单雄信我问你,你终朝每日地盼望着山东好汉秦二哥,好不容易秦二哥到咱们二贤庄来了,你不帮人家也就罢了,怎么反倒把人家的马给买下来了,你也真做得出来!”单雄信说:“来咱们二贤庄卖马的倒是个山东人,可他不是你秦二哥啊,真要是你秦二哥,我要是这么办,那我还是人么?”王伯当说:“不对,姓单的,敢做敢当,你不用花言巧语的折辩,那就是秦二哥,我刚才都遇见他了!”单雄信更奇怪了:“是嘛?可我不知道啊,别是什么误会吧。”就把方才秦琼进庄买马的事详详细细地跟两人说了一遍,然后就问:“王伯当,就冲秦二哥的名儿,我就想帮他,可人家非要把马留下堵要我的钱。你说,我这么办,哪里不够朋友了?”。谢映登说:“三哥,你看是不是,谁想秦二哥改名叫琼五了呢!”王伯当说:“还是不对。我就不信,看着我从山东带回来的秦二哥画像,你见了秦二哥愣是瞪眼认不出来?”单雄信说:“三弟,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来,你跟我来?”拉着王伯当,来到前院书房,一指墙上秦琼的画像:“你说你刚才遇见你秦二哥了,你来看看,现在的秦二哥,是这模样吗?”王伯当抬眼一看:“啊,他这个……”后面跟着的谢映登说:“这模样是不大一样。嗯,刚才秦二哥不是说他病在店里好多日子了吗,我看他是病得脱形了,这画像是和他现在本人不一样了。难怪单二哥认不出来。”王伯当看了看墙上的画像,又想了想秦琼今天的模样,说:“这话也有点对。单二哥,是我鲁莽了,对不住了。”单雄信说:“咱们兄弟,这点小事算什么。哎,你们是怎么碰到的秦二哥?”谢映登说:“刚才我们到西门里酒楼去吃酒,遇见了秦二哥,说把马卖给了二贤庄,王三哥也没听清楚,就下楼出来,秦二哥往回叫,我们也没回去,就来这儿和二哥你理论来了。”单雄信说:“既然秦二哥还在酒楼候着你们,咱们就一同去把他接回来,可不能再丢了这个朋友了。”赶紧叫单轴到外面备好了自己那匹闪电乌龙驹,三个人出了大门,也不带从人彼此乘跨坐骑,啪啦啦一鞭子,三匹马飞也似地进了西门。来到酒楼下马,上楼一看,哪还有秦琼的影子?一问堂倌,堂倌说:“那位黄脸的爷台早就走了。”单雄信一听:“哎呀,我这朋友要丢!”谢映登说:“三哥,你忘了,刚才秦二哥不是说就住在对过王家老店里吗,也许现在回店了,咱们到那里找一找去。”王伯当说:“对呀,你看我都急糊涂了。咱们快到店里找去吧!”三个人下了酒楼,牵着马来到王家老店里一问,王老好说:“你们三位找秦二爷呀?没承想他还有三位爷这样的阔朋友。他刚才算清了店账,这时候已经上路回山东了。我还留他明天再走呢,他说回家的心盛,走了可有一会子了,您看他……”三人没等他说完,就出店上马来赶秦琼。 三人穿鼓楼,出东门,马上加鞭,沿路留神,往前追赶。都追出去产六七十里地了,也没看见秦琼的影子。单雄信说:“嗯,他在前面步下行走,咱们骑着马在后面追赶,都出来这么远了,怎么还没找着呢?”王谢两人也很奇怪。谢映登用手一指前面:“前面有一座村镇,秦二哥就是走得快,天到这个时候了,还能够不住店吗?咱们到镇里,见着店就挨着家地问,没个找不着的。”单雄信说:“对,就这么办。”三个人催马进镇,挨门挨户地打听,到底也没打听着秦琼的下落。单雄信纳闷了:“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这么晚了,秦二哥他不能不住店哪,难道说他还能够连夜赶路不成?”王伯当说:“真是怪事!咱们再往前赶,我就不信追不上!”谢映登说:“不行,咱们不吃不睡往下追行,这马可累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店住下,明天一早再追,好在咱们的马快,怎么样也追得上!”王单二人一想也对,三个人就找了一家店房,住了一夜。第二天,老早的就起身出了村镇,一直追到中午,是仍然没追上。谢映登说:“二位哥哥,咱们就这样的傻追,也不成一回事呀!再要是追不上,可怎么办呢?”王伯当说:“追不上也得追。秦二哥再走还能过得了历城县吗?咱们就一直就追到他家,这样也显得咱们交朋友的实诚。”单雄信说:“不能这么办。要说咱们上山东去找秦二哥,也是应当的。可是二哥家里还有老太太,咱们初次登门,空着两只手去拜见老太太,那多么不敬重啊!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去一趟山东,给秦二哥陪罪,这样吧,咱们先回二贤庄,备好了礼物,把家里的事也安排一下,再一齐去山东,你们看怎么样?”王伯当一想,也只好这样了,说:“好,咱们赶紧回庄,备办礼物上山东找秦二哥去。”三人在路旁小店用了点酒饭,上马往回走。天到傍晚,正走到三请观的门前,单雄信说:“贤弟,咱们先到庙里找一找老道徐茂功去。”王伯当说:“咳!这时候你不赶紧安排找秦二哥去,找这个牛鼻子干什么呀?”单雄信说:“不成,我得找徐茂功给我算一卦,我就不信,哪能咱们三匹快马愣是追不上一个步行的人,是他没走这一条道呀,还是没出天堂县呢?我得找徐老道给算一算去。”王伯当说:“咳!徐老道那都是蒙人的,您怎么还信这个呀?别是急糊涂了吧。”三个人说着,来到庙前,把门叫开了,小道士一看是单雄信三个人,忙说:“三位师叔来了,我师傅在鹤轩呢,您先慢慢走着,我给您通报去。”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三人刚到后进,徐魏两人就迎出来了。徐茂功说:“三位,快请进来说话。”五个人进了鹤轩,落座献茶,徐茂功就问:“你们三位怎么到一块了,这是从哪里来啊?”单雄信说:“咳!别提了,老道,我心里有一件事不痛快,来找你们二位唠唠。”魏征说:“二弟,你能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呀?”单雄信就把秦琼怎么到二贤庄卖马,王伯当怎么和他变脸,三人又怎么连夜追赶秦琼不着这些事细说了一遍。单雄信说:“你说我办的这叫什么事?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秦二哥,好跟他赔礼道歉。徐老道,你给我摆一卦,占算占算秦二哥究竟是回了山东还是没回去,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徐茂功乐了:“噢,原来是为这个事儿呀,那可太行了。不过有一件,这占卦是心诚则灵,你要没有诚心,可就不灵啦,还不如不算呢。”单雄信说:“诚!诚!我是一秉虔诚,求你给我算卦!”徐茂功说:“心诚就好。几位,今天我叫你们开开眼,瞧一瞧大拘活人。可有一节,你们三位都得跪在桌子前头,面朝东南,闭目合睛,一心秉正地祷告‘秦二哥快来,秦二哥快来’,我在旁边掐诀念咒,施展法术,立刻就能把这位秦二爷给拘来。” 谢映登半信半疑,说:“有这么神吗?”单雄信说:“谢贤弟,别这么说,你没听老道说吗,是心诚则灵,咱们就诚心诚意地跪下,今天他要拘不来秦二哥,我就要打老道了。”王伯当说:“好,咱们跪下。徐老道,你要是拘不来我秦二哥,我不但要打老道,还要拆庙呢!”徐茂功说:“就这么办啦!你们跪下吧。” 三人来到桌子前面,朝着东南一跪,徐茂功说:“你们闭上眼睛祷告吧,我要施法了。可一定要诚心。”三人把眼睛一闭,心里还真的暗暗祷告。魏征在旁边也不敢乐,就看徐茂功怎么糊弄单雄信三个人。就听徐茂功在旁边嘴里上着韵着调地念着说:“过往的神灵呀,秦琼的金身大驾何在呀?你在屋里闷儿着,算怎么回事呀,你再不出来,可要把人急死啦……”单雄信等人一听,都是一愣:“怎么秦二哥在屋里闷着呢!” 秦琼在东里间躲着,一听徐茂功说他能够把自己拘来,心说:坏了,坏了,这老道可够坏的,我要藏不住了。又听徐茂功拿腔上韵地点明了叫他出来,再不出来,可就太不对啦。又扒着门帘一瞧,就见单雄信三个人挚挚诚诚地跪在地上,默默祷告,心想,这些朋友也太诚实了。赶紧掀帘子走出来,跪在单雄信对面,含着眼泪说:“单二哥,王谢两位贤弟,我秦琼何德何能,叫各位如此见爱,岂不叫秦琼愧煞!” 单雄信三个人睁开眼就看见秦琼站在面前,也是悲喜交加,单雄信扶着秦琼,四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单雄信说:“二哥,前天你到庄卖马,为什么不说出真名实姓呀?怠慢了二哥,实在是小弟之罪。”秦琼面红过耳:“单二哥,你快不要这么说。咳!怪只怪小弟被困在潞州,一时没想起各位慕名的朋友,以至落魄到如此光景。后来有人提起到二贤庄卖马,小弟一时抹不开面子,故此托名琼五卖马,千不怪万不怪,只怪小弟面嫩,做出的这些个事真有些对不住朋友。还请单二哥你恕罪。” 王伯当说:“你们就别互相赔罪了,反正大家都是真心朋友,那还有什么说的?唉,我说徐老道,你明知道我们急着找秦二哥,还开玩笑,可有点不对,要不是看在秦二哥的面上,我可真要拆庙打老道了。”徐茂功说:“我把秦二哥给你们请来,不说有功,还能有过啊?说吧,我的卦礼你们是多咱给啊?”单雄信也笑:“你还好意思要卦礼,好,等你徐老道还俗娶亲那一天,我厚厚地送新娘子一份卦礼。”大家都是一个敞笑儿。 笑过落座,献过了茶水,单雄信就问:“秦二哥,王贤弟说他们在春元酒楼遇到了你,我们先到春元酒楼,又到王家老店,都没找着你,昨天一下午,今天一整天,我们全是在追你,可就是没追着,你怎么到了这三清观了?”秦琼就把往事又说了一遍,谢映登说:“这真是天意该着咱们交朋友,经过这么多事,秦二哥还是和咱们大伙儿坐到一块了。”徐茂功说:“你们大家二哥三弟的这么乱叫,也显着客气。不如咱们叙一叙年庚,一来显着亲近,二来也不这么别扭了。”大家齐声叫好,彼此一叙,魏征居长,秦琼第二,徐茂功行三,单雄信老四,王伯当排五,谢映登最幼。 叙完了,单雄信说:“二哥,你病后体弱,不宜过于说话伤神。小弟的意思,咱们赶紧备一辆车,二哥你到我那儿调养病体去吧。”秦琼说:“观里清静,又有大哥他们两位一处闲谈,也不闷倦,等我病体大好,再去看望贤弟吧。”徐茂功说:“二哥,你就去啊,单老二就是这么个脾气。你要是再不叫他尽这个心,真能够把他憋屈坏了。”魏征也说:“二弟你就去吧,二贤庄诸事比这里方便,于你养病有好处。那里我们兄弟也是常来常往,大家还是常见面。不过今天太晚了,大家在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如何?” 单雄信说:“大哥说得是,我光顾请二哥到我那儿去,一时忘了他还在病中了。今天不走了,明天我和二哥消消停停地回去。”秦琼说:“大家为我如此尽心,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反正我听从安排就是。”当晚魏征、徐茂功安排酒饭款待众人。因为秦琼尚在病中,不宜劳神,大家略略吃过,就分头安歇去了。 次日一早,小老道给准备了车辆,把秦琼的双锏、行李等等应用之物都装在车上。大家一齐来到观门外,把秦琼搀上车去。魏征说:“贤弟,你好生去吧,过两天我和三弟去二贤庄看你。”徐茂功说:“单老二,我可把秦二哥交给你了,你一定得把二哥的病给调治好了。”单雄信说:“你们就放心吧。”秦琼跟魏征徐茂功说:“容等我病好了,我一定亲自来给两位道乏。” 王伯当不耐烦了:“又不是不见面了,你们絮叨起来还没个完了,像个老娘们儿。废话少说,走了。”赶车的小老道摇鞭打个响哨,一行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就上路了。徐魏两人看着车辆走远,才反身回观。 众人顺着大道直奔二贤庄,路也不太远,没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庄院门前。门口的家人一瞧单雄信回来了,都过来说:“二员外您回来了?”单雄信马鞭一指:“回来了。车上坐的就是山东的秦二爷,你们都小心留神伺候着。”家人们连连答应,有搀秦琼的,有拿行李物件的,都说:“这可真是贵客临门,二爷,我们二员外盼你可不是一天半天啦,我们搀着您,快往里请吧。”秦琼满面含笑:“好,有劳了。”大家一齐进门,小道士赶着车回观不提。 几个人一齐来到后面花厅。秦琼一看,这座院子是个小花园儿,屋子里很是讲究,也非常的清静。让座献茶之后,单雄信就问:“二哥,你看你在这儿养病怎么样?”秦琼说:“这可太行了。贤弟,你这份心真叫我秦琼感激不尽。”单雄信说:“二哥,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又叫过四个家人:“你们四个,打今儿起,就在这里经心伺候二爷,别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四人齐声答应“员外爷您就放心吧。”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秦琼就问:“二弟,我和王贤弟在山东历城的时候听说这里还有大哥单达单雄忠,可是我来了这些时候了,也没能见到他,是不是他有事外出,不在庄中?”单雄信一听秦琼问起哥哥,心中一酸,眼泪掉下来了:“咳,我那屈死的哥哥啊!”秦琼一瞧这样,就是一愣:“二弟你先别难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单雄信就把单雄忠在临潼山楂树岗被李渊一箭射死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了,单雄信又说:“二哥,你说这事屈不屈?李渊啊李渊,你等着,日后我是必报此仇!咳,可怜我那屈死的哥哥啊!” 秦琼一听,这和我那天在临潼山救人不是一回事吗?敢情我救的是太原候李渊,可也没见李渊射死人哪?秦琼没把自己搭救李渊的事说出来,那多不合适啊。秦琼只是劝解单雄信不要过于悲痛。单雄信止住悲伤,说:“我一时失态,让二哥见笑了。二哥,你来到我这儿了,别的事你就不用操心,清清静静地在这儿养病吧。”从这天起,秦琼就在二贤庄住下了。若知后事如何,下回交代。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五回 雪寒天樊虎报家音 灯昏夜秦琼伤人命 秦琼在二贤庄养病,魏征隔三岔五的前来探看调理,单雄信等人每天早上陪着他在院里遛弯儿说话,四个家人把秦琼的饮食起居也照顾的无微不至,秦琼的病是慢慢地好转。可秦琼打从九月来到潞州,就一直心气不顺,早已是病根深种。来到二贤庄之后,心气一松,竟然真的是病来如山倒,虽然有二贤庄周全的照顾,病情日见好转,可老不见大好。眼瞅着进了腊月,快过年了,还是下不了床。秦琼心里这个急啊,心想我病在人家这儿算怎么回事呢!现在音信不通,家里指不定为我多着急呢。 秦琼着急,单雄信看出来了。他说:“二哥,你也不要着急。你急有什么用,就你这身子骨,站都站不稳,难道还能跑长途回家?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是怕家人挂念,我这就安排人往山东去一趟,给老太太送个信,让她老人家不要着急。你呢,就安心在这里养病,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手下几位头领都要来给我拜年,大家早就想见你了,你就和大家都见见,等过了年,你的身子骨也大好了,我必定送你回家。” 秦琼一想,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派人送信就不必了,山东山西路途遥远,我再病还能耽搁几天,送信的人还没到山东,我这里也就该起程了,白白地耽搁人家过不了年。他和单雄信一说,单雄信一听,是这个理儿,也就算了。 这天腊月初八。可巧连着两天的彤云密布,大雪纷飞,到初八这天睛了。这天是碧空万里,艳阳高照,天上连个云彩丝儿都没有。这么好的天气,哥儿几个高兴了。单雄信叫人宰了一只羊,切了肉片,又配了几个冷荤,在后进秦琼房里吃涮羊肉火锅。哥儿几个吃着火锅喝着酒,看着外面漫天银白,艳阳高照的世界,这心里就别提多痛快了。正在这时,家人进来报:“秦二爷,外面有人找您,说是叫樊虎,由打山东历城您家里来的。” 秦琼本来是靠床坐着的,一听这话腾地一声就站起来了:“樊贤弟来了,我得出去看看。”刚站起来,身子晃了两晃,扑通又坐床上了。单雄信几个一看秦琼那眼泪在眼圈里直转,赶紧说:“二哥你别着急,我们出去把他接进来。”当下单雄信留在屋里照看,王伯当、谢映登两人一齐出去接樊虎。 两人来到门外,一看外面站了个彪形大汉,皂帽短靴,王伯当认识:“你是樊虎樊大哥。”樊虎也认识王伯当:“哦,您就是去年在我们二哥家住了大半年的王寨主。我来到这儿才听您府上家人说,敢情我们二爷在您府上。这可是真的?”王伯当说:“是真的,二哥就在这儿。樊大哥,大冷的天儿,赶紧到里面暖和暖和,二哥在里面等着你呢。” 樊虎一听,长出了一口气,也来不及细问,跟着王伯当就往里走,边走边问:“我二哥在哪里,我二哥在哪里?”刚走到后进,还没进院,就听秦琼在屋里叫:“是樊虎贤弟吗?是樊虎贤弟吗?”樊虎紧走几步,顺声音进到后院房中,一眼看见床上坐着的秦琼,纳头便拜:“二哥,我可找到你啦。”秦琼在床上探身拍着樊虎的肩头,虎目流泪:“贤弟啊贤弟,你怎么才来啊!”是啊,这么些天了,受尽了委屈,猛然间见着家乡的亲人了,你想秦琼能不激动吗? 单雄信伸手拍了拍樊虎的肩头:“樊爷,您先别激动,秦二哥还在病中,不宜劳神,有话咱们慢慢说。”樊虎一抬头,看到单雄信,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说:“这位想必就是单员外了,让你见笑了。”单雄信一笑:“一看樊爷就是性情中人,樊爷你起来说话吧。” 樊虎站起身来,看了看屋里哥几个:“我来到这里才知道,我二哥在贵地遭难了,多亏了几位员外援手,我替二哥给几位员外磕个头吧。”说着话跪倒在地通通通磕了几个响头。单雄信急忙把樊虎拉起来:“樊爷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再这么客套就没意思了。樊爷你起来说话。”樊虎说:“单员外你千万别这么叫我,我不过是县衙门一个小小的捕快,可担不起员外这么称呼。” 几个人寒喧着落座,单雄信招呼家人重整杯盘,再添酒菜。秦琼说:“樊贤弟,我先给你引见引见这几位朋友。”就把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给樊虎一一指引:“虽然这几位都是初见,可现在都成了我过命的知己,樊贤弟你别员外庄主地叫了,也兄弟称呼吧。”樊虎应了,站起来一一见礼。单雄信等人也起身还礼。 寒喧完了,樊虎就问:“二哥,你怎么病得这么重啊?”秦琼长叹一声:“咳,此事一言难尽哪!”就把这些往事简单一说,跟着就问:“贤弟,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呢?你此来是打泽州来还是打山东来,我老娘可好?” 樊虎说:“二哥,都怪我,让你遭罪了。家里一切都好,老太太也好。就是一家人都挂念着你。在家我那怀玉小侄老是问你,问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说起来都怨我粗心哪。那天咱们在浮山分道之后,晚上我就发现我把盘缠都带走了,可一天功夫走出了七八十里路了,我们押着那五个犯人,赶路也不方便哪。我是想,二哥你是个精细人,身上还能没带点零钱,只要支撑个一两天,你朋友遍天下,还能受得了憋屈?再者说还有官府批给你的赏银呢,怎么也遇不着太大的难处。这么一想也就没有赶过来给你送钱。 “公事完了,你没来找我,我想你不定又让哪位朋友给耽搁住了,也就没等你。我们回到山东没几天,又到扬州出了趟远差,这一去就两个多月。等我们回来一问,才知道你还没回去。到您家里一看,才知道为这事好一好没把老大哥跟二嫂急死,一边挂念着二哥您,一边还得瞒哄着老太太。日子长了,老太太也多多少少知道了点风声,也不好和二她们嫂明说,一个人干着急。我去了,二嫂就托我来山西找你。 “我来到天堂县,先到县衙门,两位捕头金甲童环说你曾在王家老店落脚,又到王家老店,掌柜的说起你曾和一位金三爷一起卖马,我找到这位金三爷,他就给了我二贤庄这个地名。我找到这里才知道,敢情这里的单员外把你给救了,你在这里养病。谢天谢地,二哥你总算是平安无事。” 王伯当说:“樊大哥你这一下子可把二哥给坑苦了。”秦琼说:“都过去的事了,王三弟你就不要再说了。”单雄信说:“樊贤弟,你来了,二哥这心就算踏实了,这些天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家里。” 秦琼说:“贤弟,对不住你了,不是哥哥我不讲人情,你来了也不能多住,你还得回去给家里报个平安,也免得我老娘挂念。本来单员外打算派人去山东,可年关将到,耽误人家过年,也不是个事。正好你来了,就辛苦你跑趟腿吧。你给我老娘说,等我身体好了,我就启程回转山东,叫他千万不要挂念我。” 单雄信说:“樊贤弟,你也看到了,二哥这身子实在没法动身。本来你来到我这儿了,该当让你多住几天,事赶到这儿了,没办法,只能失礼了。等这事过去,你千万要和二哥到我这儿来多住些日子。”樊虎说:“这是我份内应当的,没说的。找着二哥,明天一早我就回山东报平安,先让老太太放心。” 用过酒饭,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哥三个辞了出去,让秦琼和樊虎叙叙别后离情。秦琼问遍了家中老少,千言万语,说起来就止不住了。当晚秦琼写了两封书信,一封是禀告母亲的家信,说自己在二贤庄养病,等过了年,身体好点,一定回家。一封写给历城知县,说自己解差交案之后,病在中途,明年才能回县销差,如今先把潞州的批文带回去交案,并请樊虎代为请假。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秦琼把这些事项都给樊虎交代清楚了。单雄信给樊虎二百两银子作为路费。樊虎不收,秦琼说:“贤弟,你收下吧。我同单二弟虽说处的时间还不长,可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花他的银子就和用我的一样。”樊虎这才谢了单雄信,把银两收下。单雄信又备下一份厚礼孝敬秦母老太太。秦琼也谢了单雄信。一切都打点好了,大家把樊虎送出庄门,樊虎扳鞍上马自回山东去了。自此秦琼是在二贤庄安心养病。 这天单哥几个在后房陪秦琼唠嗑。正说着话,家人进来禀报:“外面来一个人,他说他叫李密,到这里来找王三爷。”单雄信一听:“王贤弟,我怎么听着这个名儿有点耳熟呢?”王伯当说:“二哥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他原是朝廷的蒲山公,以前我和映登贤弟同在京都兵马司当差的时候,和他交情不错。这次在春元酒楼遇见秦二哥,就是因为和他一起去喝酒。”单雄信说:“既然如此,就叫他进来吧。二哥你先歇着,我们去前面客厅接待他去。” 秦琼说:“二弟,这人我也见过,不妨就让他进来谈谈。”单雄信说:“好吧,王三弟,你把李先生接到二哥这儿来,我们在外面迎着他。二哥,你别动,就靠在床上等他。”秦琼也实在动不了,就由着他们安排。 不一会儿,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同着李密一齐进来。秦琼在床上探身拱手施礼:“李先生来访,小可不能起身远迎,失礼了。”李密上前几步扶住秦琼:“秦二哥快不要这么说,是李密来得鲁莽。” 几人各自落座,家人献茶。李密说:“那天在春元楼得见秦二哥,真是三生有幸。我听王三弟说,单员外和秦二哥还发生了点小误会,今日各位欢聚一堂,看来一切都成过去,风云际会,英雄还是会上英雄了。”众人大笑。秦琼说:“先生说笑了,小可怎称得上英雄。其实我和单二弟也没什么误会,只不过是我一时抹不开面儿,没和他当面相认,让王三弟给误会了。” 单雄信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李先生在潞州勾留所为何事?如有用得着小可之处,尽管吩咐。”李密说:“多谢单员外美意。此事说来话长。王三弟也许有所耳闻。当日我原在京都为官,位列蒲山公。不知为何,京中传起一首单谣,道是‘季无头,海无边,将来天下由他管’,当今天子误认是有姓李的要夺他江山,把朝中姓李的官员尽皆罢免。就这样,我无缘无故地丢了官。可恨我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报国安邦之路。朝中越王杨素贪婪横鄙,丞相宇文化及狡诈卑劣,都不能用人,我和同样被贬的太原候李渊有过一面之识,他推许我为兴汉子房,隆中孔明,对我十分赏识,所以我想找他谋个出身,慢慢地再设法恢复我的官爵。” 秦琼和单雄信对看了一眼,心说:“这位可真能吹。被罢了官,还想着找门路要回来,敢情是个势力熏心的家伙。”尤其是单雄信,一听他和太原候李渊有勾连,心里就更不舒服了。不过这些事两人脸上都没露出来。就听李密继续说:“那天遇见了秦二哥,二哥为人我实在佩服,又见二哥似乎一时浅住了,放心不下,这才前来看望。”秦琼说:“让李先生挂念了。”单雄信也微笑着说:“李先生太客气了。”当下吩咐酒宴招待,留李密在庄上盘桓了一天,直到傍晚,李密才醉醺醺地离去。 转眼之间就到了新年,二贤庄自有一番过年的热闹。秦琼虽然身在客地,但单雄信着意结纳,全家人等对秦琼都是礼数周全,家人们对秦琼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所以除了想家,这日子过得还真挺舒心。真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久病在床的秦琼竟能下床走动了。这天晚上,单雄信给秦琼摆酒,秦琼就说了:“二弟,你看我今天都能走动了,我出来这么些日子了,家里也挂念坏了。明后天说什么我也得上路回家了。” 单雄信说:“别介二哥,反正樊虎也回去报信了,家里也知道你在我这儿了,这大年下的,你病又刚好,怎么能出远门。你也别太着急了,这么些天都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天吗?你看这样行不,我手下这些兄弟十五这天都来给我拜年,就着商量一些绿林中的大事。借这个机会,你和大家伙都认识认识。也用这几天工夫把身子骨养得壮壮的,过了十五,我就送你上路。你身体好了,这一路上兄弟我也放心不是?”秦琼笑了:“二弟,见过好朋友的,没见过你这样好朋友的。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转眼之间,正月十五到了。二贤庄是张灯结彩,庆祝元宵。三清观的魏征、徐茂功,单雄信手下的五路都头领都来到了二贤庄。秦琼身体也大好了。单雄信在正厅是大排宴筵,招待宾朋。酒过三巡,单雄信说:“弟兄们,我给你们引见一个朋友。”他一拉秦琼,秦琼站了起来。单雄信说:“这位就是我常给你们说的山东好汉神拳太保小孟尝秦琼秦叔宝秦二哥。大家都来见过。” 大家听单雄信这么一说,都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见过秦二哥。”“秦二哥好。”秦琼也端起酒杯,朗声说道:“各位好汉,秦琼不才,得蒙单贤弟不弃,能够参加今天这场盛会,真是三生有幸。为了表示我秦琼的敬意,我是先干为敬。”说完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家伙一齐说:“不敢当。”也都喝干了杯中酒。 单雄信说:“二哥,我给你引见引见我这些好弟兄们,这位,”他一指徐茂功下首那人,“他家住河北任邱县五柳庄,姓王名宣字君可,因为他使一口三停板门刀,故此大伙都叫他‘大刀王宣’他是我的北路都头领。”秦琼一看这王君可,穿一件鹦哥绿的服色,生得面如重枣,微有墨髯,是既俊雅又威风,秦琼说:“王兄请了。”王君可一抱拳:“二哥,我是久仰大名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单雄信又一指王君可下首:“这位兄弟家住山东东昌府东阿县武南庄,姓尤名通字俊达,人送绰号‘铁面判官’,他是我的东路都头领。二哥,尤贤弟可是我最为倚重的一员大将。尤贤弟,你们都是山东人,在座的就数你们离得近,日后秦二哥有事,第一个就得找你。” 秦琼一看这尤俊达生得面色黑紫,颏下无须,一对黄眼珠滴溜溜乱转,心说:“这主儿可大不好惹。”一抱拳:“请尤兄多多照顾。”尤俊达微微一笑,也一抱拳:“小弟当得效劳。”单雄信看见尤俊达傲然的神气,心里就有点不大痛快,心说:“姓尤的,我这么推许你,你对二哥就这副不疼不痒的样子,可有点不给我面子。”可酒席宴上当着这么多人,单雄信也不好说什么,就紧着介绍:“这两个兄弟,一个叫丁天庆,一个叫盛彦师,他们久占黄河两岸,是我的西路和北路都头领。再加上中路的王伯当,二哥,我这五员大将你就都见过了。”叙说完了,大家是开怀畅饮,倾心吐胆,大厅里这个热闹劲就别提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尤俊达说:“总瓢把子,你先请秦二哥请后面歇歇去,我跟你说点公事。”秦琼一听,赶紧说:“我也有点累了,正好到后面躺一躺去,贤弟们请便吧。”单雄信心里真有点不大高兴了,心说尤俊达你太不开眼了,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把拉住秦琼:“二哥,老尤他不知道咱们是什么交情,故此才这么说。你只管请坐。尤贤弟,咱们的事,,不论是什么,都不用背着秦二哥。有什么事,你就只管说吧。”尤俊达看了秦琼一眼,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那我可就说了。总瓢把子,小弟我要金盆洗手,我不想再做绿林的买卖了。” 书中交代,尤俊达打算抛弃绿林,为什么得跟单雄信说呢?原来自从单家兄弟掌管绿林之后,立下了一个规矩,凡是有人要入绿林,都得先到二贤庄标名挂号,单家兄弟考查以后,给他上绿林总账,再指派他到一路都头领那里入伙。某人在某地做案太多,存身不住了,二贤庄再转派他到别的都头领手下去。这样,绿林的人落案的就少多了。如果某人打算洗手不干离开绿林,他也得到二贤庄当众金盆洗手,由单家兄弟在绿林总账上把他的名字勾去,这才算是真正是离开了绿林。可有一样,洗手之后,就不能私自再做绿林买卖了。洗手之后,再要进入绿林,仍然得到二贤庄重新标名挂号。这是单家兄弟立下的规矩,绿林中人都得遵守。所以尤俊达要离开绿林,得先跟单雄信汇报,不过,从打立这规矩起,只有来二贤庄入伙的,还真没有要洗手不干的,这尤俊达是头一个。 单雄信一听尤俊达要金盆洗手,心里这个气啊:姓尤的,你是存心拆我的台啊!我刚跟二哥说了手下这些弟兄我对你最倚重,紧接着你就告诉我你要金盆洗手,你什么意思啊!可当着这么多人,又有秦琼在,单雄信也不好发作,强压着怒火问:“尤贤弟,你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金盆洗手啊?” 尤俊达说:“不瞒二哥你说,我跟你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收获不小啊。现在虽然不说是个财主,可是我觉着关上门一忍,我这辈子也够了。我老娘为我担惊受怕这些年,也真不容易,所以,我要金盆洗手,以后就专心孝敬老娘了。”徐茂功说:“老尤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那路上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儿啊?要是有,你说出来,咱们大伙可以商量,也不必见难而退啊!”尤俊达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想回家侍奉老娘了。二哥,我再多说一句,虽然我现在要金盆洗手了,可以后咱们绿林要有什么事,水里来火里去,我尤俊达还算一个!” 单雄信哈哈大笑:“尤贤弟,话就这么说吧!来人哪,设摆香案!”旁边的仆人答应一声,准备桌案,摆上神码儿、香蜡纸码,又取过一只铜盆,内盛清水。一时间,东西都安排好了。单雄信说:“尤贤弟,请你过来焚香盟誓吧。” 厅中众人听这话都站立两旁,单雄信在厅中是居中而坐,尤俊达跪倒磕头,朗声祷颂:“皇天后土在上,我尤俊达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吃绿林这碗饭了,以后我要是做一点破坏绿林的事儿,必定天诛地灭。”明完了誓,就在铜盆里用清水略沾了沾手,用白巾擦过,这就表示已经金盆洗手,不再是绿林中人了。 单雄信说:“尤贤弟,现在你是弃非礼、归王化了,真是可喜可贺,来,咱们重摆杯盘,哥哥敬你一杯。”徐茂功也说:“尤贤弟,从此你就优游林下,闭门纳福,成了一品大员外了。哪天老道要是到你门上讨饭化缘,你可要赏碗饭吃啊。”尤俊达一听这两人的话,那都是话里带刺啊,这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说:“你们二位这话还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是有大事要干,这才金盆洗手,你们焉知我心中大志!总有一天要叫你们对我刮目相看。” 秦琼一看这场面有点僵,赶紧打圆场:“尤贤弟是因为家中有老母在堂,故此才要洗手,这是一片孝心,大家不能不成全。单二弟,叫人把香案撤了,咱们接着喝酒吧!”旁边王君可也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也怪不得尤大哥。虽然尤大哥金盆洗手了,咱们还是朋友,大家接着喝酒。”单雄信强忍着不痛快,命人撤去香案,大家重整杯盘,开怀畅饮。 酒足饭饱,王君可、尤俊达、丁天庆、盛彦师几个都头领一齐告辞。尤俊达感激秦琼刚才给他解围,对秦琼说:“秦二哥,小弟要告辞先走了,改日我必定到历城县看望二哥去。”秦琼说:“贤弟,你是东昌府人,离我们济南很近,我回去也一定到武南庄给伯母磕头去。”话说完了,尤俊达几个人就都回去了。 尤俊达他们走了,剩下哥几个书房喝茶。单雄信说:“咳!可恨尤俊达此人有始无终,真叫我白费了不少的心机,失掉了一条膀臂!”王伯当说:“少了张屠户,我们还得吃带毛猪?单二哥,有他没他是一个样,这点小事你何必放在心上呢?说老实话,我早就看姓尤的这小子不地道,你看着吧,这小子手是洗了,可今后还备不住给咱们惹什么麻烦呢。” 单雄信说:“这都是后话。眼下姓尤的这一走,东路上的事咱们又得再费一番心。谢贤弟,我明日就下一道转牌,你给我把东路上的事担起来吧。”谢映登说:“单二哥看得起我,这有什么说的,我应命就是。就怕我能力不足,别误了事。”徐茂功说:“我看谢贤弟就很不错。老谢你也不要过于谨慎,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也会干,干不了可以慢慢学嘛。王三弟,老谢刚上任,你要帮着点。”王伯当说:“行,谢贤弟,有什么事处理不了,问我就是。咱们都办不了不还有徐老道和单二哥他们吗?”魏征说:“这样安排,很不错。” 秦琼一看这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就说:“我在山西待了已然快半年了,如今朋友也见了,身体也复原了,明天我也要回去了。”单雄信说:“二哥,就是您不说,我也不能再留你了,再让老伯母挂念下去,将来我也不好见她老人家。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我弄点酒菜,就咱们哥几个,再痛痛快快地喝一场,给你饯行。”秦琼说:“好,就这么办啦。”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厅上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酒席,哥几个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喝到下午,酒足饭饱,单雄信叫单轴儿拿上一个包袱来,摆在桌上。打开包袱,秦琼一看,里现是一堆大小不一的包儿,有布的也有纸的。秦琼一愣:“单二弟,这都是什么啊?” “这是各处兄弟们的一点心意。我早已给各处下了转牌,大家知道二哥你在我这儿养病,他们为了表示对二哥你的敬意,就各尽其心,整了点孝敬老太太的东西,请二哥带回去吧。”“哎呀,叫各处弟兄们这样费心,我谢谢了。可是这里头都是什么呀?”“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都是原包儿,不过他们送来的时候我给记下了一个名单,二哥你看一看吧。”单雄信说着,由打包袱里找出一张名单递过来。秦琼看了,说:“贤弟,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愚兄也就不再客套了,谢谢吧。” 单雄信一笑:“这是弟兄们的情意,你不用谢我。我的意思还没拿出来呢。轴儿,把我的礼物也给二哥带上。”单轴儿又拿过来一个大包袱,单雄信说:“里面的金子绸缎是小弟我孝敬老太太的,另外有一百两银子,是送给二哥一路上的川资路费,二哥你都收起来吧。”秦琼两眼含泪:“贤弟,你给我想的太周到了,不过,绸缎金子我就不能再收了,上次卖马,你给我老娘的礼物已经不少了。” 王伯当说:“二哥你就别再推辞了,大家都久闯江湖了,这还不是小意思吗。再客套可就假了。”魏征也说:“二弟,你就收下吧。”徐茂功笑了:“反正单老二有的是钱,二哥你不收白不收,还惹得单老二心里不痛快,何苦来哉。”秦琼一抱拳:“好,我收下,各位弟兄们的情意,我在此一并谢过。现在,酒也够了,饭也足了,我秦琼可要告辞了。” 这时已经不能再留了。大家都送秦琼上路。来到庄门外,家人牵过了秦琼的黄骠马。秦琼一看自己的马是骠肥体壮,神采飞扬,见着主人蹄子在地上得得乱踢,希聿聿地长叫不止,和在王家老店时的光景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家人给备好鞍鞯,把双锏褥套包袱挂上,都安排好了,就等秦琼上马了。 这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了。秦琼心里是又感激又惭愧,抱着拳说:“单二弟,你对待愚兄这份厚恩,我是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啊。今日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单雄信说:“二哥,你到了山西,小弟自然应当尽点心意,这算得了什么!前些天咱们也谈过了,老伯母的千秋寿辰是在九月,等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小弟一定到二哥府上给老伯母拜寿去,那时咱们兄弟还得见面。”魏、徐、王、谢几个人也说:“届时我们必到。”秦琼说:“那我就在家恭候了。”说完认镫扳鞍上了黄骠马,双拳一抱:“众位兄弟请回,秦琼告辞了!”一拔马头,是扬长而去。大家站在那儿直到看不到秦琼的影子了,才转身回庄。 不提单雄信几人回庄,单说秦琼催马向东,直奔天堂县城。过不多时,远远地就望见了县城。正走着,突然想到单雄信送的那个包袱里是各处的绿林朋友送的,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得先找个僻静的店房看一看,收拾收拾,做到心中有数,路上遇着官人盘查的时候,也好回答。真要直接进县城,有人盘问还不好办了呢。打定了主意,纵马往东南岔路就下来了。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村镇,离着县城南门四五里地,地名是皂荚林。进了镇一看,路北有家“吴家老店”,秦琼下了马,拉马进来:“柜上有人吗?”由打屋里出来一个人,三十多岁,细高挑,瘦脸膛。这掌柜的看了看秦琼:“客官,您来了,请进来吧!”秦琼说:“有清静的单间吗?”“后院有两间,可是一通连儿,单间可没有。您几位啊?”“就我一个人。我喜欢清静,两间就两间吧。”“那客官您跟我来。” 秦琼拉着马,跟着掌柜的来到后院,一看是上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都是土房。掌柜的说:“西边两间厢房堆着东西,东边是我和家眷住着,三间上房西边是个单间,也堆着东西,东边上房是一通连儿的,爷您要住就住这两间。” 来到门前,把房门打开,秦琼探身一瞧,迎门靠着后墙是一张桌子,左右两个凳子,东头儿是一铺大炕。秦琼说:“行啦,你把屋里收拾一下,再帮我把马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到屋里来。”掌柜的答应一声,当下擦桌抹凳,把屋里收拾利落。秦琼歇着。 掌柜的把秦琼马上的双锏和包袱取下来,拿进屋内。然后过来就卸褥套。谁想用劲一搬,搬不动:“嗬,分量可够沉的。客官,您搭把手,咱们把它抬进去。”秦琼说:“好,我给你搭把手。”过来帮着把褥套由打马上搬下来抬到屋里,秦琼说:“这马可要好生喂饮,别可惜草料,走的时候我多给钱。”“好了你那,错不了您哪。”把马拉了出去。 一会儿,掌柜的回来了,给秦琼沏了壶茶。秦琼就问:“掌柜的你贵姓呀?”“我姓吴名叫吴广。”“买卖还行吧?用着几个伙计?”“这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常住的客人,你想这买卖还能好得了吗?凑合着混饭吃吧。你问我用了几个伙计?咳!就我这小买卖,还用得起伙计吗?就我们两口子,还有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舅舅。” 秦琼点点头:“给我弄点吃的吧,你们这店里都有什么呀?”“哟,我们这儿的伙食您可吃不了,全是糙粮。您要是吃饭,我给您到对过小饭馆叫去,可也没有太好的,左不过是筋饼、筋面、炒个素菜,您凑合着吃得了。”“那你就受累给我跑一趟吧,弄半斤酒、炒两个菜,再来三张大饼就行了。”吴掌柜的说:“好来您哪。”说完出去,一会儿工夫,酒菜整来,秦琼吃喝完毕,撤去杯盘,秦琼给了饭钱。 这时天已然大黑了,又要了一盏蜡灯。吴掌柜的问:“客官您还要什么不要了?”秦琼说:“你再给我续一壶水,别的什么也不要了。”一会儿吴掌柜的拿过来开水壶,续好了水:“客官,您歇着,咱们明儿个见。”自到前边不提。 吴掌柜的走了,秦琼把屋门关上,自己放好了行李,躺在炕上,就回想自打来到山西以后发生的这些事。心想:虽然这趟山西之行算不上顺利,但交上了单雄信这个朋友,也算不虚此行。嗯,单雄信这个人英雄侠义,待朋友更是没的说,以后一定要好好交交这个朋友。还有魏征、徐茂功两个人那都是盖世的奇才,能和他们交朋友,是自己有幸啊。这样想着,远远得就听得天交了二鼓。因为这是县城南门外的一个小村镇,人烟稀少,虽然还不算太晚,却已显出夜静更深来了。 秦琼起来,把蜡灯拿过来放在桌子上,坐在桌子旁边,由怀里拿出单雄信给的那张名单,借着灯光细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连串的人名:魏征、徐茂功、王君可、王伯当、谢映登、丁天庆、盛彦师、屈突星、屈突盖、鲁明星、鲁明月、袁天虎、李成龙等等。秦琼把名单由头至尾看了一遍,在心里把这些人名都记下了,伸手就着灯光把这张名单给烧了。然后拿出褥套里的包袱,打开来,把那些小包一包一包地逐个打开细看,里面全是些金银物件。秦琼把首饰放在一边,小件儿的珠宝玉器放在一边,金锭银锭放在一边。小包上也记着人名,秦琼边打开小包边记人名礼物,就手把这些小包也给烧了。好半天,才把这些东西都归置完了。站起身来打量着这些东西,秦琼是呆呆出神。怎么啦?这东西也太多了。看着这些东西,秦琼想起单雄信的兄弟之情,心里这个感动劲儿就别提了。 正想着,突然房门一响,一个人冲进房中,拦腰把秦琼紧紧抱住,嘴里喊着:“好小子,你走不了啦!”秦琼猛然吃了一惊,用力一甩腰,闪身就抓住了那人后脖领子,就手一抡,那人噔噔噔向前冲上几步,一头撞在桌子犄角儿上,欧地一声,倒在地上没气儿了。秦琼闪目观瞧,正是店里的吴掌柜,不觉就是一愣。愣神功夫,又见两人各持一把单刀,由外面撞进了屋中,高声叫着:“朋友,这场官司你打了吧!”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解说。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六回 蒲山公求情太原候 双锏将发配北平府 上回书说到秦琼在吴家店整理包袱,误伤了店掌柜吴广的性命,由打门外撞进两个拿刀的人来,三个人六只眼注目观瞧,都认识。来这俩人谁啊?不是别人,正是天堂县的捕头金甲、童环。 这是怎么回事啊?原来潞州地面治安一直很严,大大小小的客店,凡是遇见眼生可疑的人,都到衙门里去报告,不然一旦出事,店里和盗贼同罪。秦琼到吴家店住店,吴广一看他人高马大,又有兵器,再一抬秦琼的褥套,分量是十分的沉重,这形迹是要多可疑有多可疑。掌柜的暗地里就叫他舅舅到衙门里报了案。 天到傍晚,他舅舅同着县衙门里的班头金甲、童环来到店里。吴广一说这个情形,金甲、童环也觉着可疑,就要到后面抓人。吴掌柜的说:“二位头儿先别忙,这个人身高有力,又有兵刃,看这样子,一定是个江洋大盗。明着过去,恐怕打草惊蛇,不如您二位先在前面柜房里喝酒,等他夜里睡着了,您再到后面拿老实的。”金甲童环两个人一听:“是这么个理儿,就这么办啦。” 两个人在屋里喝着酒,吴广叫他舅舅左一回到后面瞧一瞧,右一回到后面看一看,秦琼那屋老不吹灯,一直等到都过三更了,灯还是没吹。金甲说:“到这时候他还不吹灯,别是睡着了吧?咱们别傻等了,到后头看一看去吧。”吴广说:“差官爷说的是,走,我带你们去。”他头前带路,金甲童环两人都收拾紧缠利落,由鞘子里各拉单刀,随着吴广就到后面来了。 到了后院北房,吴广来到门前扒着门缝往里瞧,金甲、童环也在房门左右一边一个,都手指蘸着唾沫,染湿了窗户纸,捅了一个小窟隆往里看。只见桌上摊着包袱,金银首饰什么都有,一个人脸朝里站着。几个人心里纳闷:“他这是干什么呢?” 吴广一看这情形,心说:“这可便宜,我轻轻地进去,给他一个冷不防,由后面把他抱住,不就把他拿住了么?我要亲手拿住了他,不用说,这赏银一定更多。”越想越对,也没跟金甲、童环说,自己轻轻地一推门,蹑足潜迹进到屋里,来到秦琼身后,一把就把秦琼给抱住了。没承想被秦琼就手一带,一头就撞在桌子上,您说这不倒霉催的吗?金甲、童环一看掌柜的倒在地上,心说:“这家伙还真不含糊,咱们别愣着了,上吧!”一齐摆刀撞进屋里,这才三人相见。 金甲说:“啊!你不是山东来的秦二哥吗?你怎么还没回山东呢?”秦琼说:“不错,是我,二位兄弟,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童环说:“先别忙着叙阔了,先看看掌柜的怎么样了吧。”三个人一看,吴广一脸鲜血,早没气了。金甲说:“二哥,这掌柜的报案说他店里住进了江洋大盗,没想到是二哥您。不是,二哥您不早就回山东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去年有位樊爷来找你,敢情没找着?” 那边秦琼看着地上吴广的死尸,心说:“真是流年不利啊,自打来到山西我就没顺过,住个店还摊人官司,我是倒血霉了。”听金甲这么一说,心里又是一惊:“好悬哪,得亏我刚把送礼的名单给烧了,要不这些绿林朋友的名单落在官家手里,不是我对不起大家了吗?”心里想着,嘴上还得应付:“啊,自从咱们分手之后,我就病在店里,樊虎来的时候,我这病还没好呢。只好让他先把批文带回去了,就便也给家里报个平安。留下我在你们山西过年,又过了个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才打算回家。” 金甲笑了:“二哥,你回山东该出东门哪,你现在怎么住到南门外了?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秦琼一惊:“好小子,够鬼的啊。”嘴上接着应付:“我病好了之后又看望了一个朋友,这些东西都是他给的。”金甲笑了:“二哥,什么朋友能给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不是二贤庄的赤发灵官单雄信吧?除了他旁人也没有这么大手笔。” 秦琼一听:“好一个金甲,真不白给,一猜就猜着了。不过,单雄信待我那是没得说了,虽然这两位没有得罪过我,在山西这段日子处得也还不错,可我不能对不起单雄信,现在我给他惹这这么大娄子,只有对不起这两位啦。我宁可杀了这俩人,也不能让他们出去坏单雄信的事。”这样想着,两只手就伸向了床上的双锏。金甲赶紧说:“二哥你可别误会,我们和单员外也是朋友,有事大家好好商量,真要动手,我们兄弟可架不住你的神拳和双锏。” 秦琼一愣:“你们也认识单员外?”童环说:“什么叫也认识?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哥,你也是干我们这行的,你想,要是本县境内住着个绿林头子,我们兄弟一点也不知道,那我们还怎么混?单雄信的底儿我们早就知道。不过他虽然身在绿林,但他下手的对象都是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再者他手下弟兄也从不在本境做案,我们敬佩他的为人和手段,就和他交了朋友。”秦琼哦了一声,心里还是半信半疑:“那现在这事你们说怎么办?”说着话冷眼看着两个人,只等着一句话不对就翻脸动手。 金甲童环两个人心里直哆嗦,心说:“看来一个应对不善,今天我们哥俩就得交待在这儿。”童环说:“这掌柜的舅舅今天到衙门报案,知道的人不是一两个,掌柜的没出事还好说,现在这掌柜的死了,事情还真有点不好办。不过,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们兄弟也没说的,怎么办全凭二哥一句话,皱皱眉头不算好汉。”这话说得不卑不亢,义气凛然。 秦琼一看两人语出至诚,点了点头:“我看出来了,两位都是好朋友的血性汉子,刚才是我多心了。对不住了。按我的想法,这掌柜的没做错什么,我失手伤了他的性命,是我的罪过。既然事情已经做错了,就是给他抵偿赔命,那也没法子。我决不叫两位兄弟为难,叫我怎么办都行,只有一点,这事可不要牵连单员外”金甲说:“这事好办,只是二哥要受委屈了。” 秦琼说:“这没得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的错就得我来承当,哪怕把这条命赔在里面,也是天意该着,怪不得别人。两位贤弟,桌上这些东西抖搂出来我说不清楚,还不如送给你们兄弟俩呢。不过东西是给你们了,你们可得把这事给我做圆满了,千万不能牵连到单员外。”金甲童环齐挑大指:“二哥这也是成全我们弟兄。我们久仰二哥大名,今天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虚传,二哥果然是天下第一够朋友的。二哥你放心,你这是失手误伤,我们兄弟准定想办法,不会叫二哥受太多的委屈。不过,东西我们弟兄可不能要,那么办我们兄弟成什么人了。当然就像二哥你说的,抖搂出来对单员外不利,这么办,东西我们先替二哥收着,等事情过去了,你再收回去。”秦琼说:“两位兄弟就不必客气了。”金甲说:“先这么着吧。二哥,时候可不短了,老这么拖下去让人发觉了可不是个事。我们可要叫苦主了。” 于是金甲、秦琼在屋里收拾那些金银财物,童环到了院子当中,高声叫喊:“内掌柜的,内掌柜的。”叫了几声,东房里吴广的媳妇柳氏在被窝里答声儿说:“谁呀?”童环说:“你起来吧!我们是衙门里的官人,你们掌柜的被人误伤身死了。” 屋里柳氏一听,哎哟一声,忙忙地穿了一件小衣裳由打屋里出来,过来一瞧,当时就坐地下了,拍着吴广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吴广的舅舅在前边等消息,听到喊声就过来了,一看这场景,也愣了。 金甲说:“老丈,你是他的亲娘舅现,现在人已然死了,就别傻愣着了,预备着打官司吧。”那边柳氏嚎啕大哭,吴广舅舅嘟囔着:“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报案拿贼,反倒让贼给打死了,这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这是怎么说的呢?”金甲说:“老丈,你拿一领席来,先把掌柜的遗体盖上,可别挪动,这叫死尸不离寸地。等天亮了,我们到衙门,请太爷前来验尸。你把内掌柜的劝到屋里去,叫她先别哭了,有什么事等太爷来了再说吧。” 等到天亮了,童环出来先找着这里的地方,让他找了辆大敞车。金甲说:“二哥,屈尊你跟我们到一趟县衙门吧!”三个人同着柳氏和吴掌柜的舅舅一齐上了车,地方把秦琼的行李、褥套一齐拿出来放在车上,秦琼的黄骠马也拴在车后头,双锏挂在马上。包袱里的金银珠宝早分成了两包儿,让金甲童环暗地里都打了腰围子,藏到贴身。都安排妥当了,把式一摇鞭儿,是直奔县衙门而去。 这个时候皂荚林的方近左右都嚷嚷动了,说是吴家店出了人命案,掌柜的让人给打死了,凶手已然拿获,正往县里解差呢。大家伙儿一听,谁不出来瞧这个热闹啊!一会儿工夫,街上就都挤满了人。更有些个好事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一直把车辆送到县衙门口,瞧着把秦琼、柳氏都带进去之后,这才一哄而散。 金甲童环把秦琼、柳氏暂且安置到班房里,命人往里禀报太爷蔡有德。不一会儿,太爷升堂,先传上金甲童环。两人回禀:“昨天晚上,皂荚林吴家老店的吴广掌柜的前来报告,说是他店里住下一个可疑客人,有马匹,还带着兵刃,像是江洋大盗。下役们去到店里,他说这个人的兵器很沉重,怕是扎手,出主意让我们等他睡着了再拿。下役们等到三更之后,同吴广到后面捉拿犯人。吴广也是过于猛愣,进去就动手,谁想里面住的这个人不是江洋大盗,而是上次由打山东来的那个解差秦琼。吴掌柜冲进去,秦琼把他当成了贼,格斗中,失手打死了吴掌柜。现在下役们把苦主、凶手一并都带来了,请太爷审问。” 蔡有德点点头:“带凶手!”左右人等把秦琼带上来,跪在堂口。蔡有德一看,可不正是去年由打山东押解犯人到此销案的那个解差秦琼嘛。蔡有德就问:“秦琼,你去年九月就领了回文,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去呢?怎么又在皂荚林吴家店里把掌柜的打死了呢?” 秦琼望上磕了个头说:“回禀太爷,下役去年九月领了回文之后,就打算回山东,不巧病倒在店里,一病就是几个月。后来遇见山东来人,就把批文先带回去了。下役把病养好了之后,又到霍州去看了一个朋友,回来路过皂荚林,住在吴广店里。三更之后,吴广悄不言声地进到屋里跟我动手,我以为是住了贼店,一时失手,伤了吴广的性命。这是事情的经过,请太爷明察。” 蔡有德点点头:“先把他带下去收押,带苦主上来。”左右把柳氏带上来,蔡有德问过了名姓,又问:“你丈夫是怎么叫秦琼给打死的?”柳氏哭着说:“民妇昨天夜里已经睡下了,就听院里差官老爷叫我,说我丈夫叫人给打死了。我出来一看,可不是死了吗?我丈夫吴广素来本分老实,奉公守法,谁想落了这么个结果,可叫民妇以后怎么活啊?大老爷你可千万要给民妇做主啊。”蔡有德听完又点了点头,说:“把她也带下去。外面备轿,去尸场验尸。” 到了皂荚林吴家店,地方早就把尸场布置好了。有人扎住店门口,不叫看热闹的人进来。蔡有德来到后院上房,叫仵作验过了尸,填了尸格呈上。这仵作早有金甲童环打过了招呼,是尽量给秦琼往轻了验。蔡有德一看,尸格上说死者纯是误伤,并无剧烈格斗痕迹。蔡有德点点头,命人叫过柳氏:“你丈夫确是被人误伤。你和你舅舅先下去为你丈夫料理后事,听候本县的处理吧。”柳氏磕了个头,谢了知县,下去了。 回到衙门,这里已然天近傍晚,蔡有德散去差役,回到后进,脱下官衣,坐在书房休息喝茶。正寻思间,家人进来禀报:“回禀太爷,衙门外边有人求见,他自称是太爷的座师原来的蒲山公名叫李密。”蔡有德一听:“我老师来了?那还问什么,快请!” 李密怎么来的呀?这还要从二贤庄单雄信那儿说起。你想,单雄信一个坐地分赃的黑帮头子,能不注意附近府县的动静吗?秦琼皂荚林误伤人命,被解往县城,那么大声势,他单雄信能不知道吗?这天单雄信刚吃过早饭,县城密探禀报:“秦二爷回家路过皂荚林打死了人,刚被解往县城。”单雄信开始还不信哪:“不会吧,无缘无故二哥怎么会摊上人命官司?再说,他回家穿城出东门,皂荚林在城南,他走不着那儿啊?可探子的消息打哪来的?总不会无风起浪吧?”单雄信一边派人去请魏征、徐茂功、王伯当商量,一边命探子再去探听详情真假。 正在这时,门上家人报:“县衙门三班捕头童环求见。”单雄信心里格登一下子:“坏了,老童这一来,二哥这事八成是真的了。”当即命人快请。 不一会儿,就见童环提着一个包袱就进来了。单雄信说:“老童,一大早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儿?”童环说:“单员外,事在紧急,我也不说客套话了。这些东西,单员外,你可认得?你要认得,那我的来意你就自然知道了。”说着话把包袱打开,摊在了桌上。单雄信一看,当然认识,这是自己送给秦琼的金银珠宝。单雄信一把抓住童环的手:“老童,这么说,我得到的消息是真的?秦二哥出事了?” 童环说:“要不怎么说是天意该着呢?”就把这些往事一说,然后说:“秦二哥的为人那是没的说了。他为了不拖累单员外你,是束手就擒,甘愿拿自己的一条命来打这场人命官司。这样的朋友我和金哥我们兄弟俩佩服;他又是你单员外的朋友,我们更不能见死不救了。这不,我和金哥分头行事,金哥陪知县大老爷去皂荚林验尸,我来给单员外你送信,好赶紧想办法搭救秦二哥。再有,这些东西都是你给秦二哥的,二哥说给我们哥俩,我们哥俩也不能要啊,还是单员外你先收着吧。” 单雄信说:“既然秦二哥已然给了你们了,你们就收着吧。这都是小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商量怎么救秦二哥。老童,二哥的案子怎么样,咱们要托人情好不好办?”童环说:“我看不大好办,知县大老爷是新来的,没什么熟人,也没人知道他的秉性。单员外你不知道,去年秦二哥押送犯人交差的时候,这知县大老爷还昧了二哥一百多两的赏银呢?就冲这点,这也是不个好惹的主儿。单员外,要救秦二哥,得另想办法。” 这里正说着话,门外魏征、徐茂功、王伯当、谢映登一齐进来。王伯当进门就问:“单二哥,怎么回事,秦二哥不是已经回山东了吗,怎么又在皂荚林摊上人命官司了?”单雄信说:“大伙都坐下,先别急,咱们慢慢商量。老童,你给大伙说说吧。”童环和这几位也是常见,当下又把秦琼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单雄信说:“详细情况我已经派人去县衙门打听了,咱们先商量一下怎么救人。” 魏征说:“要说这事也怪咱们考虑不周。咱们给秦二弟的东西太扎眼了,他要找个地儿归置归置,这才出了这档子事。为了不牵出咱们来,人家才打这场人命官司。这事咱们不能不管。”单雄信说:“这事要托人情走门路,可这位大老爷新来,事情不大好办哪。”旁边徐茂功笑了:“不用商量了,天无绝人之路,贫道略施小计,就可以救下秦二哥。” 大家一听大喜,连单雄信都站了起来:“徐老道,有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出来,大家听听。”徐茂功说:“新来的知县叫蔡有德,我让人打听过,这人心机深沉,还真不大好对付。不过我们正好有一个人可以打通他的门路。” 大家都愣了:“徐老道你说的是谁啊?”徐茂功一笑:“就是我们这位勇三郎。”王伯当说:“徐老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认识新任的知县老爷了?”徐茂功说:“可你认得蒲山公李密啊。这李密就是蔡有德的老师。你想,要是你找李密去说情,岂不是手到擒来?”王伯当一听就蹦起来了:“是吗?徐老道你说的是真的?找别人不好办,要找李密,我们亲如兄弟,什么事办不了?”单雄信说:“事情紧急,王三弟,你先去找李先生摸摸情况。”王伯当说:“那我先去找李大哥,咱们回头见。” 王伯当拉了谢映登就去找李密。见着李密,一说秦琼的事,李密说:“你们的知县老爷蔡有德是我的一个门生,前些日子我还见他了呢。秦二哥的事,我找他,指定能给想想办法。不过,听你讲话,秦二哥的事到底怎么样了,还不知道呢,我还是等探明了真相再去找他的好。”王伯当说:“就该这么办。大哥,我也是来找你商量的。现在大家都在二贤庄等候消息,咱们都去那儿吧。” 当下李密就跟着王伯当谢映登来到了二贤庄。等他们到了二贤庄,单雄信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说知县已然验过了尸,秦琼也已收监,具体的案情还没判。单雄信命人捧出一包银两,说:“急不如快,现在案情还没判,正好下说辞,说不得,就请李先生辛苦一趟了。李先生,事是你办,花用都在我单雄信身上。这是五百两银子,你先带上,你跟你的门生我们知县大老爷说,只要能救秦二哥,甭给我单雄信省银子。” 李密说:“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就不客气了,实不相瞒,我这门生还就好这个,虽然是我这个当老师的找他办事,没点意思还真不好办。现在我手头也不大宽裕,东西我就收下了。我这就去蔡知县,大家等我信吧。”童环说:“我也该走了,正好和李先生一道。”两人一齐告辞,童环到底把秦琼给的包袱留下了,这且不提。 来到衙门,童环让人进去给蔡知县送信。蔡有德听说老师李密来了,开中门把李密迎进客厅——这还挺客气。落座献茶,茶罢搁盏,蔡有德就问:“老师这几天身体可好?”李密说:“托福,托福。贤契,我这次来有点事奉托。”就把秦琼的事一说。蔡有德一听:“不错,今天学生这里是接到皂荚林秦琼锏伤人命一案。既然老师和秦琼有旧,学生当然要设法维持。” 李密说:“下面衙门的事我不大清楚,该当怎么办,有什么花用,你尽管说,都归我来想办法。”蔡有德说:“人命重案,必须上详,由上司批文定罪。门生这里好说,我尽量在原供上开脱减轻罪名,至于花用,恩师的事就是学生的事,恩师就不必费心了,都在学生身上。只是太原府里老师还要疏通好了,这件事才好料理。” 李密说:“那就烦贤契你在原供上设法减轻,太原府我去找李渊。这些银两,”他把单雄信给的那五百两银子放到桌上,“你拿去筹备此事吧。”蔡有德还假作推辞:“怎好让恩师破费。”李密微笑着说:“这也不是我的钱,这是秦琼亲眷托人办事的钱,贤契尽管收下就是。”蔡有德半推半就的收下了银两:“恩师的话学生谨遵,请恩师尽快找太原候疏通此事,学生这里绝无问题了。”李密点头告辞,蔡有德留他用饭,李密心急回去找单雄信复命,坚辞而出。 回到二贤庄,正碰到王伯当谢映登在庄外等候消息。两人一见李密回来,就问事情办得怎么样。李密说:“知县这儿是没什么事了。不过知县说了,判什么罪,他说了不算,他只能把原供减轻。咱们还得去太原府托人情。太原府我也有人,太原候李渊对我十分赏识,我可以去找他,事情准能办成。”王伯当说:“那太好了。李大哥,你真是秦二哥的大救星。” 谢映登一听要找太原候李渊说:“李大哥,你找太原候李渊托人情,最好不要跟单员外说。”李密纳闷了:“怎么回事?”谢映登说:“我们大员外就是被太原候李渊给误伤身亡的,你要跟二员外说了,他脾气暴,不定出什么事,这当口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王伯当一听:“老谢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李大哥,你最好还是别跟单员外说找李渊的好。”李密一听:“还有这么档子事啊,那我不说好了。” 三个人一齐进去见单雄信。单雄信正和魏征、徐茂功两人客厅里等候消息。一见李密,单雄信拉着他的手就问:“李先生,此行收获如何?”李密说:“幸不辱命。我的门生已经答应替秦二哥减轻罪状,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到太原疏通门路,让案子别判得太重。”单雄信问:“那太原李先生有没有门路?”李密说:“单员外放心,我有个好朋友在太原府做事,找他一定能帮上忙。”单雄信说:“那就请李先生再辛苦一趟,还是那句话,事你李先生办,花用全是我单雄信的。”李密说:“我这个朋友不认钱,要送钱兴许还得坏事。单员外你不用管了,我李密去太原准定能把秦二哥的死罪给免了就是。”单雄信说:“行,那我就不客套了,李先生,你看着办吧,反正用钱你张嘴就是。” 徐茂功说:“现在事情大体已经定下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牢里看一看秦二哥,就便跟他通一通消息,让他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没忘了他,正在想办法救他出狱,叫他不要担心着急。”单雄信说:“徐老道说得对,正该如此。去的人太多也不好,我看就由我和李先生一齐去见见秦二哥,也让秦二哥知道是李先生救的他。”李密说:“单员外你太客气了,我适逢其会,出了点小力,那还不是应该的吗?我也想见一见秦二哥,就请单员外提携吧。” 当天晚上,单雄信同着李密去找金甲。到了金甲那儿,正好童环也在。两人一见单雄信就问:“单员外,秦二哥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单雄信说:“知县大老爷那儿李先生已经疏通好了。就是下边的事还得托你们哥儿两个关照关照。”金甲说:“那还用单员外你托咐吗?我们和二哥彼此都是公门里头的人,又佩服秦二哥的为人,当然得有照应。” 单雄信说:“还得劳你们二位的驾,我想见一见秦二哥。”金甲童环一齐说:“这好办。我们这就领单员外你去牢房看秦二哥。” 金甲童环领着单雄信李密来到牢房,看守的差役都是金甲童环的弟兄们,打个招呼,四个人就进了秦琼的牢房。因为有金甲童环的关照,又没定罪,秦琼倒没受什么罪,关押的牢房也挺干净,甚至连罪衣罪裙、枷板镣铐都没戴。 一进牢房,单雄信往前紧走了几步,走到秦琼跟前拉着秦琼的手说:“二哥,小弟把您给害了。”说着话不觉眼泪掉下来了。秦琼一看单雄信来了,心里也很难过:“咳!贤弟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时也命也,这是天意该着,该着这秦琼命葬此地。谁也怪不上。”金甲说:“秦二哥,单员外,都请坐下说话吧。” 大家落座,单雄信说:“二哥,你不要着急,这事李先生已经给你活动去了,无论如何,决不能叫二哥你给他抵偿。金甲、童环也都是朋友,二哥你在这里也有个关照,你就耐心等候吧。”秦琼说:“为了我的事,让诸位分心受累,秦琼实在不安得很。”李密说:“秦二爷,你别客气。事情很巧,本县的知县蔡有德是我的一个门生,所以我一找他,说二爷是我的朋友,叫他设法开脱此事,他满口答应。太原府我也有人,准定能把你的死罪给免了,别的咱们再慢慢想办法。” 单雄信从身上掏出三个折子递给了金甲:“二位兄弟,这里有三个折子,一个是饭馆子的,一个是果局子的,还有一个是钱庄的,二哥要什么,你们就在这三个地方取,千万不要委屈了二哥。官面上的事由李先生去跑,这牢房里的事可就全托给你们哥儿俩了。”金甲童环一齐说:“单员外你就放心吧,绝对错不了。” 秦琼见单雄信给他安排的这么周到,心里激动得不得了,说:“单二弟,大恩不言谢,弟兄们为我做的这些事,我都看在心里了。”单雄信说:“二哥你就不要客气了。安心在这儿等候消息,有什么需要,让老金他们告诉我就是。我和李先生也不便久留,我们走了。”说完同着李密就一齐回去了。 出得牢房,李密说:“单员外,我明天去太原,就不到你那儿辞行了。”单雄信说:“行,李先生你就辛苦一趟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两人拱手而别。 李密回到住处,当晚把家事都安排妥当了,第二天直奔太原而来。一路无话,这一天来到太原府,进了城,来到太原候府门前下马,门上家人往里通报。李渊闻报是请到书房相见。李密施礼,见过了李渊,彼此落座,寒暄以后,李渊就问:“贤弟,自从你我被贬以后,年余未见,你如今住在何处,做什么营生呢?”李密说:“我现在还能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东游西逛。前段时间在潞州天堂县住了些日子。想我李姓之人尽皆被贬,只有兄长虽然丢了公爵,还改封为太原候留守山西,比我们一干人可就强多了。朝廷听信奸臣谗言,如此薄待李姓,实在令人寒心。不过越王杨素对待小弟倒还不错,已然应允将来有机会,必定叫小弟复还原爵。我现在是暂且云游,等候机会。” 李渊哂然一笑:“但盼这机会早日到来。贤弟你如今到我这儿来有事吗?”“啊,有点小事。小弟有个至交好友秦琼,如今在潞州天堂县皂荚林误伤人命,已被县里收押。因为实系误伤,还请兄长设法开脱他的死罪。” 李渊一听是人命案子,脸就沉下来了:“人命关天,怎能徇私?贤弟你揽什么差使不好,偏偏揽这么个差使,这个忙我帮不上。”李密说:“大哥,不管怎么说,这究竟是误伤,不比蓄意杀人,而且秦琼的朋友们愿意重重赔偿苦主。” 李渊一听这话勃然变色:“贤弟,我素来拿你当作知交好友,没想到你也这样势俗。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岂有杀了人重重赔偿就能免死的!贤弟你别再说了,再说我可要请你出去了。”几句话把李密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当时就愣那儿了,心说:“李渊以前可不这样啊,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看来秦二哥这事要黄。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李渊看着李密窘困着急的样子,心里也有点不落忍:“贤弟,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你想,我刚贬到太原来,朝中宇文化及他们多少只眼睛正盯着我哪,你想这时候我敢随便出格吗?更何况你找我为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句话,兄弟,你来的不是时候,要再过个一年半载,我兴许还能给你想想办法,现在我是爱莫能助。贤弟,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话,你要是还怪我,那我也没办法了。” 李密一听:“哦,原来是李渊是怕朝中大臣们挑他的眼,嗯,这事要搁自己身上也得这么做,这事还真怪不得李渊。嗯哪,既然不是李渊绝情,这事还有希望,我先别着急,我在这儿给他泡上了,我就不信我办不成这事。”这样想着,也就心平气和了。 李渊看他脸色好看点了,这才放心。当下不说正事,暂且闲谈。李渊就问:“贤弟在潞州天堂县住了些日子,不知可曾结交到什么杰出的才俊?”李密一听这话立时就想起临来时王伯当谢映登他们给他说的事,心说:“既然他李渊误杀了单雄信的大哥,我倒要逗一逗李渊,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为人。”想到这里说:“有道是山野尽遗才,英雄豪杰在在都是。我在潞州还真就结交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李渊一听还真有,就问:“是吗?是个什么人?”李密说:“说起此人来,武艺高强,英雄侠义,好交朋友,在天堂县那是远近闻名。此人姓单名通字雄信,乃是天堂县西门外二贤庄的员外。”说完了,冷眼看李渊的反应。 李渊一听腾地一声就站起来了:“什么,你说的这人是二贤庄的单雄信。”李密呵呵一笑:“是啊,莫非兄长也认识这位单员外?”李密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摇摇头说:“不认识,不过我拐弯抹角地欠了他一个人情,早就想去拜访他,只是苦无门路。既然贤弟你和他熟,将来就请你为我先容吧。”李密说:“这好说。等我把秦琼的事办完了,就可以回去找他。实不相瞒,这件事就是单员外托我办的,办不利索,回去我不好跟他交差啊。” 李渊哦了一声:“这事是单雄信托你办的?”李密说:“不错,我和秦琼也是朋友,但主要是单雄信托的我。”李渊点了点头,问:“是单雄信让你来太原找我?”李密火了:“大哥你什么意思?和着咱们两个的交情不够,我还得借别人的名头来见你?”“啊,兄弟你误会了,我是说,你来找我,单雄信他知道不知道?”“那他倒是不知道。秦琼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他出了事,我说我太原府有门路,大家就让我来找你了。”李渊点点头。 李密佯作不知,还问哪:“想那单雄信不过是乡下一个土财主,兄长你贵为太原候,怎么会欠他的人情呢?”“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反正有这么回事就是。”李密就坡下驴:“兄长,这也是单雄信的事,我一个人的面子不够,既然你欠单雄信一个人情,那把他的面子也算上,你能不能给我们帮这个忙?” 李密沉吟着不说话,好半天,唉了一声:“好吧,我想想办法。这样吧,你们回去把苦主安置好了,只要苦主不告了,我这里就好办了。我可以死罪轻判,不过杀人大罪也不好判得太轻,给他定个充军发配,再不能轻了。”李密说:“这就可以了,不过还望发配一个近处才好。”“近处吗?只有幽州北平府了。好,只要苦主不告,天堂县的呈文报上来,我准定把你这位秦朋友发配幽州北平府。”李渊因为觉得对不起单雄信,答应李密替减免秦琼的死罪,他可不知道,这秦琼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哪。 这边李密心里这个乐啊:“多谢兄长成全了。我这就回去安排苦主的事。”“那我就不留你了,贤弟你回去替我跟单雄信致意吧。” 李密兴冲冲辞别了李渊,回转天堂县二贤庄。大家都在等候消息。一见面单雄信就问:“李先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密说:“功德圆满。我找的是太原候李渊,我们说定了,咱们先安抚苦主,只要苦主不告,准定给二哥免了死罪。李渊说了,判得太轻也说不过去,判个发配幽州北平府吧。” 大家一听都很高兴,只有单雄信皱紧了眉头:“李先生,你找的是官居太原候的李渊?”李密心里一颤悠:坏了,我怎么把这茬给说出来了。可话说出来了,再收就晚了。再一想,人家李渊是冲单雄信救的秦二哥,这人情我得放在明处,也好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两个人的仇恨化解了。想到这里说:“啊对,我找的太原候李渊,我们以前在京都同朝为官,有点交情。不过这回事情能办下来,也不全凭我们的交情,李渊多一半倒是卖你单员外的面子。我跟他一说救秦二哥是我跟你两个人的事,他就答应给想想办法。” 单雄信看了旁边的王伯当谢映登一眼:“看来你们也早就知道李先生找的是李渊,就瞒着我一个人了?”王谢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站起来:“哥哥,我们兄弟是知道,也没敢跟你说。当时不是为救秦二哥吗?你想,但凡要有办法,我们也不能出此下策啊。” 单雄信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在大厅里来回走了仨圈,仰天一声长叹:“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我与李渊本来不同戴天,既然今天受了他这么大的恩惠,我日后报仇,饶他一次不死,以报今日之情。这件事你们不要让秦二哥知道,别让他为这事糟心。”大家一齐点头。李密心说:“这单雄信真不是个善茬,到这时候还没忘了要给他哥哥报仇。” 单雄信有的是钱,安抚苦主的事好办,谢映登带了银两,到皂荚林好言抚慰,算是安抚下了苦主。单雄信又给知县蔡有德备了一份厚礼,托他照顾秦琼。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太原府李渊的判词回文了。 说快也快,这天一大早,知县蔡有德升坐公堂,把秦琼提上大堂,说:“秦琼,你的案子如今已接到回文,把你发配到幽州北平充军三年。你的马匹暂时入官,双锏也没入凶器库里。银钱发还,充作你这趟长行的盘费。此去北平,就由金甲童环押解前往。金童二位捕头,你们就给他换了行枷,上路去吧。”秦琼往上磕头谢过了蔡知县。金甲童环过来,当堂给秦琼换上了罪衣罪裙行枷,领了盘费,背上公文,拿上了水火棍,押着秦琼出了县衙。 拐过鼓楼,出了东门,来到关厢口,就见迎面单雄信带着家人早就等在那里了。一看秦琼他们来了,单雄信迎上来说:“二哥起解了,小弟来给你饯行。”说着话把秦琼三个人让到路南的一个酒馆里,找了个雅座。金甲童环过来把秦琼的枷锁去掉——为的是好说话。单雄信叫单轴儿拿过来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封银子,还有一顶六楞抽口壮帽,一件宝蓝色的英雄氅,几身崭新的裤褂。 秦琼说:“哎呀,贤弟,我是个充军发配的罪犯,如何穿这样的服色,这走起来也不象个样子啊。”金甲说:“二哥你就换上吧。连我们哥儿俩也把官衣脱了,换上便服,咱们这一趟就像游山逛景似地往下走,到了北平,咱们再换回来,反正就是逢场作戏的事,又没外人,何苦委屈了自己?二员外,您说是不是?” 大家都是一个敞笑,秦琼也就听从众意,换过了衣服,大家一同入座饮酒。单雄信说:“二哥,本来魏道爷他们都要来的,都让我给挡了。这档子事动静闹得太大了也不合适,就由我代表了。二哥,小弟满饮此杯,祝你此行逢凶化吉,早日还乡。” 秦琼看着大家,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没掉下来:“贤弟,你待我的情分,我什么也不说了。我这次能免予抵偿,已是邀天之幸。无奈有一节,我家中现有老母在堂,离家这么些日子了,本来说好的现在回去,又回不去了。这一去,也不知要多咱才能回来,我家中之事,还请贤弟你多多照管。”单雄信说:“这个二哥你不必托付,你走以后,我把家里的事安置安置,随后我就去山东,替二哥你安慰伯母,你就放心吧。两位捕头,这一路上你们要慢慢地行走,路上吃喝花用千万不要节省,所谓穷家富路,千万不要委屈了二哥。”金甲童环一齐说:“二员外你就不用再托付了,绝对错不了。” 几个人喝酒吃饭,秦琼心里挂念家里老小,实在有点吃不下,又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勉强陪着大家吃了点东西。众人起身。金甲童环把包袱物件背好,出了酒馆。来到大道上,秦琼、单雄信兄弟二人是洒泪而别。 按下单雄信暂且不表,单说秦琼三个人一路往北慢慢行走。路上大家说些拳脚武艺的事,倒也不寂寞。这天进了河北地界,正顺着大道走着,猛然就听着有人高声叫着:“老娘亲,孩儿不孝,咱们来世再见吧。” 三个人顺声音瞧去,见东下坡树林边上拴着一匹白马,边上一个年轻人在上吊,把脖子伸进套里,刚把脚下石头一蹬,正在那里两腿乱踢,眼看着就要没命了。仨人一齐说:“不好,要出人命!”赶紧跑过去,由秦琼伸双手抱住这个人有双腿,往上一托,这个套儿就离开了这人的脖项。秦琼把他放在就地,金甲童环把这人两条腿盘起来,给他抚摸前胸,拍打脊背,一边叫道:“小伙子醒醒,醒醒!” 秦琼在旁边看这小伙子。嘿,这小伙子长得太好了,长得是面如傅粉,齿白唇红,长眉入鬓,英挺秀气。秦琼看着看着,可就有点喜欢这小伙子了,心说:这小伙子遇到什么难事了呢?我可得好好帮帮他。 好半天,小伙子才悠悠气转,嘴里哼哼出来。童环说:“小伙子,你醒醒,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自寻短见呢?”小伙子左右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三个人,突然放声大哭。秦琼说:“小伙子,你先别哭,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寻短见,说出来,也许我们大家能帮上忙。你老这么哭,算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止住悲声,问:“请问三位,是你们把我救了?”秦琼点点头:“不错。”小伙子用手点指:“唉,你们怎么就把我给救了呢?你们何必多这个事呢,你们可损透了。”金甲一听:“二哥,和着我们救人还救出不是来了!小伙子,我们好心好意把你给救了,你不谢也就罢了,怎么反说我们损透了?有你这么做人的吗?”秦琼一摆手:“没到绝路上,谁舍得自杀呢?贤弟,你不要插话,等我来问问他。小伙子,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上吊呢?” 小伙子说:“几位哪知道我的事啊!我这个漏子可捅大了,我是非死不可了。你们就是把我救了,一会儿你们走了,我还是得死,还得受一回罪,你说你们救我可不是损透了吗?”金甲一咧嘴:“二哥你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小子不识好歹,咱们倒找了麻烦了。”秦琼也不理他,接着跟小伙子说:“有道是送佛到西天,救人须救彻,小伙子你放心,这闲事我既然管了,就要管到底。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说:“我就是说了,你也管不了。”秦琼说:“你就姑且一说,我就姑且一听,我管不了,你再寻死也还不迟。”小伙子说:“兴许是我遇上了贵人,那我可就说了?”秦琼说:“你说吧。”不知这小伙子究竟为了什么上吊,秦琼以是怎么给他排忧解难,且听下回解说。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七回 磨盘山义救上官狄 长辛店巧逢史大奈 上回书说到秦琼在树林子里救下一个上吊的小伙子。问他为什么自寻短见,小伙子说:“我复姓上官名狄,在山东登州靠山王府下充当一名旗牌官。只因京中越王千岁寿诞,我家老王爷命我进京,带了十颗珍珠给越王千岁祝寿。老王爷说现在逢山有寇,遇岭藏贼,你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走这么远的路,难保不出事,我给你派一小队人马,一齐上路。我年轻啊,老觉着自己一身的功夫,还怕几个毛贼?就夸下了海口,要单人独骑送寿礼进京。老王爷本来就很喜欢我,听我这么一说,也没坚持。就这样我一个人带着这十颗珍珠就上路了。没想到,走到北边那座山前,一枝响箭,几棒锣响,冲下两家寨主,带着几十个喽罗,就把我拦住了。两下动手,两个寨主都不是我的对手。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他们一拥而上,把我打翻在地,搜去了我的珍珠。一声呼哨,顷刻间走得无影无踪。三位请想,我在我家老王爷面前夸下了那么大的海口,现在却把东西给丢了,你说我回去怎么跟我家老王爷交代!我是怎么想也没活路了,所以才在这里上吊。三位恩公,你们虽然好心把我救了,可找不回这十颗珠子,我还是得死啊。恩公,我把事情都说了,你看你能管得了吗?”上官狄是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秦琼听了点了点头:“原来朋友还是位官爷,失敬了。”站起来四下里看看,问金甲童环:“两位贤弟,这里是什么地界?”两人久闯江湖,这地面很熟,一齐说:“这里是河北地界的磨盘山。”秦琼想了想:“官爷,要是我把这十颗珠子给你找回来,你就不用死了吧。”上官狄瞪大了眼睛:“恩公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给我找回来?那不是妄想吗?怎么能够呢?”金甲童环也说:“二哥,你自己的事还摘落不清呢,还有心管这闲事?再者说了,你真有那么大本事?”秦琼说:“试试看吧,也不一定准行。两位贤弟,你们和上官爷在这里等着,我走一趟试试。”秦琼说完了,出了树林,一直往西,直奔那座山坡而去。 眼瞅着秦琼的身影隐没在树林之中,上官狄挑大指说:“这位恩公急公好义,真好样的。”金甲童环都乐了:“小伙子,你才知道啊。敢说天底下能跟得上我们二哥的也没几个。”上官狄点点头:“二位爷说得是。不过我总担心,这位恩公能不能给我把珠子要回来。我不是担心别的,我反正就这样了,别再因为我这点事让别人吃挂落。真要因为我这事,这位恩公再出点什么意外,那我可就太对不起人了。” 金甲一拍大腿:“行,小伙子,你有份心就不枉我二哥救你一场。你放心,我二哥的能耐那是天下少有,他既然应承给你办这事,肯定能办成。”上官狄点点头:“那敢情好。二位,你们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们贵姓大名。” 他这一问,金甲童环更乐了。金甲就问:“小伙子,先不说别的。这么着,你先看一看我们哥仨是干什么的?”上官狄瞅了瞅金甲童环,歪着脑袋说:“你们是游山逛水的?”“不对。”“那你们是出外办事的,再不就是跑长途做买卖的?”“不对不对全不对。” 童环说:“金哥,你让他猜到明天他也猜不着啊。算了吧,小伙子,我跟你说了吧,我们是一差二解。我们哥俩是长解,他叫金甲,我叫童环。给你去要珠子那位就是差事,说起来他可是大大有名啊。他家住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姓秦名叔宝,绰号人称神拳太保赛孟尝,称得上是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接着就把秦琼因为皂荚林锏伤人命,如今发配北平的事情,详细地跟上官狄学说了一遍。末了又说:“你也就是遇见这主儿了,天生爱打抱不平,专一是救危扶困。他如今要发配北平,要换是别人,还能够管你的闲事吗?遇见我秦二哥,小伙子,你算是烧了高香了。” 上官狄说:“听你这么一说,这位恩公真是侠心义胆。今天这事无论他给我办成办不成,我都要报答他这份大恩情。嗯,你说恩公他是发配北平府?”金甲说:“啊,怎么着?”上官狄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不说几人在此闲谈,单说秦琼穿过树林,来到西边山坡下,抬头往上看。只见山坡上尽是些个里进外出的狼牙山石,树木丛杂,好险恶一座高山。正瞅着,山上吱喽喽射下来一枝响箭,掉在地上。 且住,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古时候的响马占山据岭,全是把山口险要所在的山石掏空几块,做成瞭望哨,喽罗兵们从里往外看得逼真,外面什么也看不见。遇见山下有经过的行人了,就射下一枝响箭,这是给来人送个信儿。要是来人也是绿林同行,又或者知道他们的规矩,把这根箭拾起来,箭头朝上,向山上道声辛苦,山上的人就知道这是内行人,就露出身子来,彼此答话。如果不这样做,山上一棒锣响,就要下山抢劫了。这是以往绿林的规矩。 秦琼不是绿林人,可是他在山东时常和绿林打交道,又刚刚在山西的绿林头子单雄信家住了小半年,能不知道这规矩吗?而且秦琼这次来为上官狄要珍珠,就已经胸有成竹了。怎么回事呢?各位往下看就明白了。再说秦琼一看响箭下来了,上前几步,拾起来拿在手中,箭头朝上,向着山上就喊:“山上诸位弟兄们辛苦了。烦劳通报,就说在下秦琼秦叔宝特来拜望寨主。” 嗬!山上的喽罗兵一听可就炸窝啦:“是秦琼秦二爷!”“两位寨主爷天天念叨,这不就来了。”“秦叔宝秦二爷来了。”叫着喊着,这些喽罗兵一个一个都由石头窟窿里头钻出来,露着半截身子:“二爷,您等着,我们这就给你往里通报去。” 秦琼在山下站着等候。不一会儿,就听山上咣咣咣串锣乱响,百十名喽罗兵雁翅排开,走下山来。跟着后面两匹马冲下山坡。秦琼闪目观瞧来的这两个人。见两人都是身高顶丈,左边那人面如锅底,右边这人红面虬髯,正是曾在二贤庄见过的屈突星屈突盖兄弟两人。这兄弟两人来到近前,甩镫离鞍下马:“哎呀,二哥,真是你呀,小弟有礼了。”说着话两个人一齐赶步向前抱拳行礼。秦琼连忙还礼:“不敢,小可正是秦琼。两位屈寨主,二贤庄一别,这一向可好?” 两人一听更乐了:“二哥,你还记着我们,太好了!”转身冲着身后的喽罗说:“这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江湖上大仁大义最好朋友的山东好汉秦叔宝。还不过来见礼。”众喽罗兵异口同声地叫着喊着:“秦二爷,我们这儿行礼啦。”秦琼对着众人抱拳拱手:“不敢当,不敢当,众位弟兄,我这里还礼了。”屈突星说:“二哥,到里面说话吧。”当先引路,把秦琼请到了山寨聚义厅。 来到聚义厅,分宾主落座。屈突星说:“二哥,我们总瓢把子早就有转牌来啦,说二哥不日就到河北,没想到二哥说来就来了。这一回咱们弟兄可要好好叙叙。”秦琼说:“正要讨扰两位兄弟。前者我住在二贤庄,还叫两位兄弟花钱分心,这这里当面谢过了。”屈密星说:“二哥,这话可就说远了。你想你和我们总瓢把子是什么交情?我们表示一点心意,还不是应该的吗?江湖朋友,这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倒是秦二哥,怎么好好地摊上了人命官司?” 秦琼唉了一声,就把自己怎么在皂荚林误伤人命,单雄信怎么托人情走门路,如今自己要发配北平府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屈突星一拍大腿:“交朋友就要交秦二哥和我们总瓢把子这样的。就冲二哥办的这些事,待会儿我就要好好敬二哥一杯。”秦琼笑了:“兄弟你过奖了,这些事还不是我们这些江湖朋友该当做的吗?倒是我此来,有些小事相求。” 屈突星说:“二哥,别客气,有什么事你就说吧。”秦琼说:“二位兄弟,今天可曾做了什么买卖?”屈突星一愣:“做了。今天我们劫了一个小伙,你还别说,这小伙子岁数不大,身上还真有值钱的东西,他身上那十颗珍珠,真个少见。二哥,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这小伙还和你有关系?” 秦琼笑着说:“兄弟你猜对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小伙也是我一个生死朋友。我长解路过山下,正碰着他被你们哥俩劫了之后,想着没有活路了,在那儿上吊呢。两位兄弟,你说这事我能不管吗?我一问地界,知道这是两位兄弟的山头,这才上山来找你们哥俩。你们哥俩看看能不能卖秦琼一个面子,把东西还给他。”屈氏兄弟一听就乐了:“这还不好办,一句话的事。二哥,你这位朋友现在在哪?要不把他请上山来,大家都聚聚,我们弟兄也借这个机会给人家陪个不是。” 秦琼笑了:“你们干的就是这个,给他陪的什么不是。他是官面上的人,上山不方便,就不叫他来了。”屈突星说:“那就算了。” 屈突盖眼珠子一转:“不过,二哥,怎么说我们兄弟也费力巴火在忙活了一场,你要想把东西要回去,也得答应我们一件事。”秦琼一愣:“什么事?”屈突盖大笑:“待会儿喝酒,你得喝一坛子酒,少了我们弟兄可不答应。”秦琼也大笑:“好,两位兄弟既然话说出来了,只要不误事,哥哥我是舍命奉陪。”屈突星说:“好,痛快,痛快,快上菜、上酒。” 说话间,喽罗兵擦桌抹凳,就在聚义厅上摆开酒宴。屈家兄弟把秦琼让在当中坐下,弟兄们是推杯换盏,开杯畅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屈突星就说:“二哥,男子汉大丈夫,只能人家受我们的气,什么时候能受别人的气。要依着兄弟我,你还到北平去干嘛?干脆,把那两个解差找来,一刀喀嚓了,你就在我们山上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了。那多痛快。” 秦琼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一来这两个长解金甲童环跟单二弟和我都是好朋友,二来这一路上他们对待我也实在不错,兄弟你们看这身上穿的是什么?我还能到山上来看望兄弟们,别的罪犯能这个样子吗?他们待我这样,我能对不起朋友吗?再者说,我家中还有老母在堂,不逼到一定地步,也不能走落草这一步啊。”屈家弟兄一听:“是这么个理儿,我们兄弟把事情想简单了。那二哥你可得受罪了。”秦琼说:“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受罪吗,小事一件。” 酒足饭饱,屈突星到后进给秦琼拿来一个小锦盒:“二哥,东西在这儿,抢上山来都还没动哪。”秦琼接过来看也不看放在怀中:“我谢谢两位兄弟了。现在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我可要告辞了。”屈家兄弟说:“二哥有事在身,我们就不留了。二哥,你日后难满回转山东,路过我们这儿,可一定要上山来瞧瞧我们哥儿俩。”秦琼说:“那是自然。”说完告辞。屈家兄弟率喽罗兵送下山口,分手而回。 单说秦琼回到树林里。上官狄、金甲、童环仨人在那两眼望穿地正等着哪。一见秦琼回来,赶紧凑过来探问情况。秦琼掏出那只小锦盒,说:“幸不辱命,东西我给要回来了。上官爷,你看这是你的原物不是?”上官狄打开锦盒,里面正是原物,十颗珠子一颗不少。上官狄两眼瞅着珠子,放声大哭:“恩公,你真救了我的命了,我一家老小都得感谢您哪。我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跪倒磕头。 秦琼一把拉住他:“上官爷你快不要多礼。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有个难处互相帮助还不是应该的吗。”上官狄说:“恩公,你千万别这么叫我,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情,你再这么叫我,我担当不起。”秦琼也不客气:“那我就托大一回,咱们兄弟相称。我叫你一声贤弟,你也别恩公长恩公短的叫我了,我听着扎耳朵,你就叫我二哥得了。”上官狄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听二哥的。二哥,我这珠子你是怎么要回来的?您没为这事吃什么挂落吧。”秦琼说:“珠子怎么要回来的你就别管了,反正珠子要回来了。至于挂落,你看我这样子,像吃了挂落吗?” 上官狄说:“二哥,你上山这会儿,我都问清楚了。敢情你是被发配北平府,正在难中。这种情形下你能帮我,我实在佩服。正像这位金捕头说的,江湖上见过好朋友的,没见过二哥你这么好朋友的。常言说‘大恩不言谢’,若讲报答,我是报不过来了。不过二哥发配北平府,我倒能想办法照应一下。我这次到了京都越王府,交了珠子,就赶紧返回登州。见了我家王爷,把二哥救我的事情说明,无论如何我求我家老王爷,备一份公文到北平王那里,求他照应。再不就把二哥这一案要到我们登州,那就更好办了。” 秦琼本来很喜欢上官狄,看见他这么关心自己,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说:“贤弟,咱们能到一起当然不错,不过你也不要太为难了。我去北平不过是发配充军,不算什么大事,受不了憋屈。”上官狄说:“不作难。二哥,你们是不知道我在我们家老王爷面前是怎么个样子。我也不多说,反正事情不难办,一定能够办到。就求你们几位慢着点走,容我点工夫,等我从京都回来,求下老王爷的公文,公文再发到北平府,最好是公文到了你们几位再到北平府,这时间也就一个多月吧。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 秦琼说:“行,贤弟,你看着办吧。反正别太为难了就是。”上官狄把锦盒放入怀中,周身上下收拾利落,一抱拳:“事不宜迟,我可不能再耽误了。二哥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走了。”说罢,拉马出树林就走。 秦琼赶紧叫他:“贤弟,慢走,我还有话说。”上官狄听得秦琼叫他,复又回来:“二哥,还有什么事?”秦琼说:“你由此赶奔京都,一路上逢山遇岭,要是再被劫了,你怎么办呢?”“哎呀,对呀,这一路上盗匪多如牛毛,这次二哥把我救了,可再被劫了怎么办?我的命再好也能总有贵人救难啊。我少不更事,在我家老王爷面前夸下了海口,回去我还是没法跟他老人家交待啊?哎呀二哥,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办法,你救人救彻,赶紧说出来救救小弟。” 秦琼噗哧一笑:“贤弟你还挺鬼的嘛。不要紧,我教你一个办法。这一路上你要是再见劫道的,他必然先由打山上往下射响箭,贤弟你不要害怕,下马把箭拿起来,箭头朝上,跟上面道辛苦答话,你就说你是我秦琼的好朋友,我保你平安无事。”上官狄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哥,这么说,敢情你和绿林人还有关系?”秦琼说:“是有点关系。详情咱们以后见着了再和你细说。贤弟,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事,你可不要因为是官面上的人就看不起绿林朋友。” 上官狄说:“二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别说我现在要他们照应,就是单冲秦二哥你的面子,我也不能那么办哪。”秦琼说:“我再多句嘴,回去你可不能跟你们老王爷说我和绿林有往来。要是那样,事情反而就不好办了。”上官狄说:“二哥,我如何能跟王爷说这个话呢。您尽管放心。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小弟告辞,咱们登州见!”说完认镫扳鞍上马,在后胯上打了一鞭子,这匹马四蹄蹬开,往西如飞而去。 眼瞅着上官狄上马走了,秦琼说:“咱们也别在这儿傻待着了,走吧。”三个人出树林,顺大道往北走。路上走着,金甲说:“二哥,真服了你了,起解长行的路上还能交着上官狄这样的朋友,你真是吉人天相。”秦琼也笑:“这不过是偶然巧合罢了。”童环说:“二哥,咱们慢慢地走就是。上官狄不是说叫咱们慢点走吗,咱们乐得多耽搁些日子。”秦琼说:“等他的公事呀?那不是多余吗?咱们是尽人事听天命,救人就别盼着人家报答咱们。再者说了,你们不怕日子耽搁得太长了,到了北平不好交待?那时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金甲童环一齐说:“是,还是二哥想得周全。就这么着,咱们该怎么走还怎么走,上官爷的公文也是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算。”三个人是依然按站往下走。 一路上别无话说,无非是吃饭住店罢了。这一天,天近傍晚,恰恰赶到了北平府南门外十里的长辛店。金甲说:“二哥,这就到地方了。我看咱们别往前走了,就在这长辛店住一宿。等明天进了北平府销了差,我们兄弟可就要回山西了。二哥,今天晚上我和老童请请你。”秦琼说:“行,就听金贤弟你的。” 三个人当晚就在镇上最大的客栈叫悦来客栈住下了。安置好了,金甲童环叫了一桌酒菜,和秦琼对饮。这时候秦琼没穿罪衣罪裙,金童两位也不是捕快打扮,伺候他们的伙计听他们只说些江湖上的事,也看不出他们是干什么的,只着意伺候着。 喝着酒,秦琼随口和店伙计闲谈:“伙计,你们这儿地处边陲,看着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挺安定的,你这买卖也很不错啊。”伙计乐了:“这是我们命好。大树低下好乘凉,我们摊着好官儿了。都说突厥人能打仗,咱们这儿紧挨着突厥,他愣就不敢欺负咱们,为的就是咱们北平王厉害,他讨不了便宜。”秦琼就问:“哦,这位王爷怎么个厉害呢?” 伙计笑着说:“这话客官你问我算是问着了。提起我们这位北平王,在幽州地界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老人家姓罗名艺字彦超……”秦琼一愣:“北平王的官讳是罗艺罗彦超?”伙计问:“怎么?”秦琼说:“没什么。”伙计接着说:“我们这位罗王爷真个是枪马无敌。想当初罗王爷保的是南陈,当今皇上开疆拓土,兵到北平,罗王爷率兵迎敌。当山洼一战,罗王爷就凭他那条五钩神飞亮银枪,连挑隋朝八员上将。就连大隋有名的勇将靠山王杨林,也被他一滚手枪扎得险些丧了性命。韩擒虎、贺若弼、伍建章等诸般勇将更是连遭败北。大隋朝几十万人马被挡在当山洼是寸步难行。 “后来大隋兵分五路,一路拖住了罗王爷,其余四路绕过北平,连破马鸣关、长春关、寿春关,兵困金陵。没几个月,金陵城破,陈后主被俘,南陈灭亡。南陈这一亡,罗王爷成了没根树无水鱼了。可就这样,一连几个月,大隋也拿他没办法。最后是老帅韩擒虎出来调处说和,罗王爷奉大隋年号,当今皇上应许罗王爷自立北平王,掌管幽燕九郡,生杀自主,听调不听宣。这才两下罢兵。 “罗王爷是真有韬略啊。没了南陈作后台,他独掌幽燕九郡,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把幽燕九郡治理得是铁桶也似井井有条。这些年隋天子没少想办法,想吞并了北平,可硬是没办成。客官你说,我们罗王爷厉害不厉害?” 秦琼说:“原来北平王还是南陈旧将。厉害厉害,真个厉害。”伙计说:“就这还不够。罗王爷是生怕人才不够用的,不断地招贤纳士,广聚英才。这不,这段日子就在我们长辛店设下了擂台,招请高人。我看几位都是练家子,不妨去试试。真要是让擂官挑了去,在罗王爷手下当了官,那可是几辈子修下来的福分。几位来得也真巧,总共是立擂一百天,好像这两天就要结束了,几位再晚来几天,就赶不上了。” 金甲问:“打擂?打什么擂?”伙计说:“这就看出我们罗王爷礼贤下士来了。听说他要提拔一员将官做先锋官,他就让这员将官摆下了这座擂台,说谁要能在这将官手下走上几趟,就能跟罗王爷当兵吃粮。要赢了这主儿,先锋官就是他的了。客官看见了吗,在我们幽州,只要有能耐,出人头地当大官就这么简单。”秦琼一听:“这事真新鲜,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伙计几句话把金甲童环都说动了。金甲说:“二哥,要不,咱们明天看看去。反正都到北平了,迟早也不在乎这一两天。”童环也说:“是啊,二哥,带我们四处看看吧,也不枉我们来北平一趟。说真的,我们也真舍不得跟二哥分手。”秦琼笑了:“好,就依二位贤弟,咱们明天看打擂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按照店家的指引,出了客栈,直奔镇西北角看打擂。往前走着,老远就看见大道下坡坐东朝西一座席棚,四外围着拥拥挤挤的人。三人走到近前,费了不少的劲儿挤进人群,抬头往正中观看。就见席棚平地而起,下面是一丈多高的平板木台,跟戏台相仿,后面挂着红云缎的台帐,竖排绣着四个金线大字:以武会友。台帐前边一左一右两张长条桌子,一张摆着茶壶茶碗,一边摆满了成封的银子。桌子下首摆着军刃架子,再往前就是台口了。这台子三面都没有栏杆,台前立柱旁边设有蜈蚣梯子。 在这座正台两边一边各有一座看台,比这个正台约摸高出二尺,可比正台要小,一座看台也就能容十几个人。这两座看台上站的坐的,都是官人打扮。三人来得早,正中台子上还没有人,只台下满是百姓议论的嗡嗡声。 不一会儿,台上铜锣声响,上来五个人。四个人站在擂台四个犄角上,当中是一条彪形大汉。就见这人身高过丈,肚大腰圆,头戴枣红色的扎巾,顶门绣着蓝色的二龙斗宝,青缎条缠头,身穿枣红色紧袄,上绣朵朵金花,腰扎杏黄色丝鸾带,蓝缎子中衣,薄底靴子,外罩一件紫通氅。再往脸上看,面如吹炭,灰中透紫,大脑门子,两道珠眉直插入鬓,二目亚赛銮铃,秤钩鼻子火盆口,大下巴颏儿,留着络腮钢髯。年纪不大,也就在二十岁左右。秦琼看罢一挑大指:“好威武的体格相貌,真够个台官,不怪他在此立擂。”这时台下那些个看热闹的人纷纷叫嚷:“好呀,台官上来啦!” 这个台官望下抱拳,高声叫喊:“诸位,肃静,请听我一言。”看热闹的人立时都止住了声音,听他说话。台官拱着手说:“诸位请了。在场的有九成九都知道咱们这是怎么回事。可也备不住有初来乍到的,不知究竟,我照例地再交代一下。在下姓史名叫大奈,乃是罗王爷殿下一员偏将。如今王爷部下缺少一名先锋官,王爷在校场试艺选拔,比起武来,所有的偏将、牙将,没有胜过我史大奈的。论理这个先锋官就该是我的了。可是我家王爷还要慎重,恐怕埋没了人才,特派我在此立擂百日,一来是以武会友,二来也替我家王爷召请能人。这是个官擂,只要你会个三拳两脚,都可以上台打擂。有什么规矩呢?跟我比试,只要能在我手下走上三招,就可以到罗王爷军中吃粮当兵。打我一拳——看到没,这台上有的是银子——打我一拳,赢纹银十两;踢我一脚,赢五十两;把我打下台去,这个先锋官就是你的啦。要是不愿当差做官儿,奉送白银五百两。不过武术上讲的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动起手来拳脚无眼,保不住伤盘错骨。要是伤了身子,看台上有官医给你调治,要是有个伤残治不了啦,对不住你啦,那是各安天命,谁也不能找谁的麻烦。不过都没什么深仇大恨,我也不会下死手。我立擂到今天就满百天了,还没有一个落下残废丢了性命,所以大家不要害怕,有能耐尽管上台就是,出不了大事。” 史大奈又说:“罗王爷让我立擂一百天,已然过去九十九天,今天就是末一天了,要是今天还没有人赢得了我,这个先锋官可就是我的了。诸位要是不知道我有什么能耐,不好贸然上台来比试,也好办,我先在台上走一趟拳,大家一看就知道我的功夫了。诸位上眼!”说着话,脱去了通氅,掖了掖鸾带,在台上叭叭叭打了一套拳脚。台下齐声喝彩:“好!好呀!真有两下子!” 说完了,秦琼迈步来到台前,也由那蜈蚣软梯攀上台去。来到台上丁字步一站,抱拳拱手:“台官请了。”台底下又是一阵嚷:“诸位瞧啊,又上来一个呀!” 史大奈一看: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打擂的是一个挨一个——尽有啊。见来人问好也一抱拳:“哦,朋友请了。你也是来打擂的吗?”“啊,适才台官打下台去的是我的两个兄弟,他们无知,多有冒犯,叫台官见笑了。小可看台官你的武艺实在高强,我也练过几趟粗糙的拳脚,特意上来请教一二。” 史大奈一听:敢情仨人是一伙儿的,不过这人说话很够外场,比刚才那俩家伙强多了。史大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说:“朋友,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客气啦,你是外来的为宾,我在此处设擂是主,就请你先进招,我让你三拳叫门,三拳之后我再还手。来,朋友,你递招吧。”秦琼一听:好小子,够狂的啊!微微一笑:“多谢台官美意,不过今天我再抖个胆,我要反客为主。台官,我先让你三拳叫门,三拳以后我再还招,台官你发招吧!” 史大奈一听气往上撞:“哈哈,你能比刚才那俩家伙强多少?分明是大话欺人。好,就这么办,你着打吧!”说着话更不留情,上步就是三拳。秦琼后退两步,一闪,再闪,三闪,全都躲过。史大奈本来是火爆脾气,因为打擂,有好朋友压服着,火气减了三分,这时被秦琼三言两语勾起了火气,又见三招没奈何得了秦琼,更是打得性发,拳脚齐发,搂、打、劈、砸、踢、弹、扫、挂,一招紧似一招,一式快似一式,向着秦琼打来。秦琼依旧不还招,只是窜、蹦、跳、跃、闪、展、腾、挪,随定了史大奈的前后左右,滴溜溜地乱转,就好像走马灯一般。左右看台上镇擂的都看直了眼了,心说:“得,今天我们台官的先锋官大概要丢!”台下看热闹的那些不懂武艺的说:“这场打得好看,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不过还是台官武艺高强,把这个黄脸的打得就剩下闪躲的工夫,没有还手的力量啦。”里头就有懂行的说:“你们别胡说了,这黄脸的武艺可比台官高得太多了。你们看,虽然他没还手,可脚下一点儿不乱,身形闪躲得又快,这分明是故意游斗,非得把台官累乏了才下手呢。哼!你们瞧着吧,台官不是叫这黄脸的给扔下来就是自己把自己累趴下。” 那边金甲说:“老童,这小子力气大,打他就得像二哥这样打,不能跟他硬碰硬,咱们刚才打得太笨了。”童环说:“得了吧金哥,现在叫你上去打还是个输。别看二哥打得轻松,有功夫在里面呢。”金甲说:“反正咱们这个脸是找回来了,要把台官这小子扔下来,还能有五百两银子的进帐,咱们发财了!” 哥俩在台下闲唠,台上已然走过了二十几个照面。史大奈恨不能一拳把秦琼打倒,一腿把他踢下台去,这才可了心。可这一腿看看踢中了,不知他怎么一闪身就躲过去了。这一拳眼看着打着了,就见他纵身一路,由头上就飞过去了,那真是形似猿猴,动似狸猫。台上台下看打擂的目不转睛地都看傻了。 打着打着,史大奈就有点吃不住劲啦:“得,今天要输。看来公瑾大哥说的没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谦虚谨慎没错,我今天刚一发狂,就碰到硬茬子了。唉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秦琼一看史大奈已然汗流气喘了,心说:这时不赢他,更待何时!又一想:且慢,我上台是因为他口出大话,过于狂傲,现在他应该也知道自己不行了。我如今是个配军,就把他打下擂台,又能怎样?我还能真夺他的先锋官吗?嗯,人家这擂台立了一百天,眼看就要成功了,别让我给毁了。不,我不能做这煞风景得罪人的事。对,我让他三分,当众给他留了脸面,将来我在北平也可以多一个朋友。 打定主意,又走了几圈,秦琼突然虚晃两招,跳出圈外,一抱拳:“台官真好身手,小可不是对手,告辞了!”打了招呼,刚要往台下跳,突然就听左边看台上有一位镇擂官站起来大喊:“台上打擂的壮士可是秦琼?” 秦琼一听,愣了:我上抬没报名啊,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姓呢?我是个犯了法了配军,别是出了什么事了吧,我赶紧跑吧。想到这里也不答言,扑通一声跳下台来,拉了金甲童环挤出人群,往北就跑。 台上的史大奈也愣了:我这眼看就要输了,他倒撤了,还说不是我的对手,哪儿的事啊。人家这是成全我,这人可真够朋友。不行,当官事小,朋友事大,这样的朋友我得交交,不能放他走了。这样想着,他跟着秦琼也跳下擂台,追了下来。 左边看台上那镇擂官一看打擂的这黄脸汉子也不答言,撒腿就跑,知道他准定就是秦琼了,说了声:“弟兄们,咱们也追。”台上七个镇擂官也一个跟一个跳下看台,往下就追。 三拔人一齐往北跑。秦琼金甲童环在前,史大奈居中,七个镇擂官在后。最前边的秦琼三个人在北平人生地不熟,街上人又多,跑得就慢,眼瞅着后面人一个一个就要追到了,不知秦琼他们这是遇什么岔事了,咱们下回交代。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第八回 见茶杯公瑾论交友 问身世罗艺释配军 上回书说到秦琼长辛店打擂让人叫破名号,秦琼心虚逃跑,后边人们就追。秦琼他们跑着跑着,可就出了长辛店小镇,前面一座庙宇横在路口。这时后面的史大奈已然追到,一把抓住了秦琼:“朋友,你跑什么呀?”秦琼一愣:“这个……可说呢!你追什么呀!”说话间后面那七个镇擂官也先后追到,当中一个老远就喊:“黄脸朋友,好不秧的你跑什么?”秦琼说:“你们不追我就跑啦?这要问你们自己。” 七个镇擂官中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生得淡黄脸,三绺黑须,穿着官衣。这人问:“这位黄脸朋友,您可是家住山东历城县,姓秦名琼字叔宝,山东的好汉秦二哥吗?”秦琼一听:这是真知道我啊,就说:“啊,不敢当,不才我就是秦琼。军爷你是……”“我跟您提个朋友,五柳庄的大刀王君可,您认识吗?”秦琼一听:哟,这是碰着熟人了:“啊,那是我的好朋友。”“那就不是外人了。这两位想必就是金、童两位差官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前边是关帝庙,咱们一同进去谈谈吧。” 大家一同进庙。这庙史大奈他们常来,庙里的和尚都认识史大奈等人,见他们来了,命小和尚在院子里的小天棚下面安排桌椅,众人坐下,小和尚奉过茶水。秦琼说:“这位军爷贵姓?您怎么和我王贤弟认识呢?” 这人说:“在下叫白显道,乃是北平王府里的旗牌官,奉了王谕同着我这几位兄弟在这里给老史镇擂。我和王君可是两姨兄弟,以前也在一起做过买卖。秦二哥你这次发配我们北平,君可贤弟来信了,托我照顾二哥。刚才二哥在擂台上打擂,我怎么看怎么像君可贤弟信上说的模样,故此冒叫了一声,大概我叫的急了点,秦二哥起了疑心,所以才有这场误会。让秦二哥受惊了,都是小弟的不是,在下给二哥你赔礼了。”说着站起身来一揖到地。 秦琼赶紧站起来还礼:“原来都是朋友,白大哥你千万不要多礼,小可担当不起。”白显道问史大奈:“老史,我们追秦二哥是想交二哥这个朋友,你怎么也追下来了?”史大奈说:“你们没看见吗?人家秦二哥在台上和我走了二三十圈,我不要说打着他,就连人家的衣裳角儿都没擦着。要真打,二哥早把我扔台下去了。可他不但没这么办,还要认输,这是要成全我啊。白大哥,你看,天下真就有这样的好朋友。他本领比我高我还不太佩服,可这为人、这处世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都知道我好交朋友,这样的好朋友能不交嘛?所以我就追下来了。我说,既然秦二哥到了,我这个先锋官就不能做啦!走!走!走!咱们回府禀明了王爷,这个先锋官就是秦二哥的了。” 秦琼连摆手:“唉,没这一说,没这一说。刚才是我这两个兄弟不自量力,上台献丑,叫史爷给打下来了。我上台不过是要给他们转一转脸面,哪想过要夺先锋官。再说史爷也是好朋友,功夫也实在不错,做这个先锋官也是理所当然。” 史大奈还要说,白显道摆了摆手,说:“老史你不要说了。你不知道,二哥是发配到咱们北平来打官司的,怎么能当这个先锋官。快不要说了。”史大奈张大了嘴巴:“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白显道说:“我先把我们这几位弟兄给秦二哥引见引见,他们都是北平王府的旗牌官,到这儿来给老史镇擂的。这是尚时山,夏石山,尉迟南、尉迟北、毛公遂、李公旦。”几个人一一给秦琼见礼。秦琼也站起还礼。 彼此见礼已毕,白显道说:“秦二哥,你在皂荚林误伤人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琼就把他打官司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白显道点了点头:“原来这里面还关联着朋友之间的义气。二哥办事真叫人佩服。单二哥的为人那也是没的说。交朋友交到你们两位这样的,那是福气。不过……”白显道心中实在为难,左思右想,勉强开口:“不过,二哥,你充军发配到哪儿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来我们北平府?这当中可有个老大的难题。”秦琼三个人可就一愣:“白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显道说:“论说我们北平府离着山西近,是个发配的好地方,可我们王爷这儿有个关口不好过。我们王爷最讨厌犯法闹事的,对发配到北平的犯人从来就不待见。尤其是前几年,朝廷几次假借发配之名,屡行不轨。表面上是发配过来的配军犯人,实际上都是来北平为朝廷刺探军情,做奸细卧底的。因此惹恼了王爷,前年定下了一条规矩,凡是发配来北平的配军,一律先打二百杀威棒,死活不论。这两年还没有一个能在棒二留得性命。我们王爷为人方正,向来不受人情,尤其对于属下,管束得更紧,有点事我们也说不进话去。君可贤弟来信托我照顾二哥,可我们北平府有这么个规矩,我们王爷又是这等脾气,事情倒有点不大好办啦。” 一席话把秦琼三个人说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满心想托人情走门路,发配到北平,能免予抵偿,没承想来北平倒是进了鬼门关了。秦琼勉强一笑,说:“这都是命中注定,各位朋友都尽了心了,仍然落得这等结果,只能是秦琼命运不济,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江湖好汉生而何欢,死而何忧,大家也不必太为难了。”史大奈说:“遇见秦二哥这样的好朋友,咱们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想法子。”白显道众人一脸的忧愁,都说:“碰上咱们王爷这么个脾气,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家正在为难之际,就听庙门外“吁!吁!吁!”有马蹄停住的声音,随后就听庙门环子叭叭叭山响,有人大声喊叫:“开门来!” 白显道等人一听,赶紧对秦琼他们三个说:“二哥、金爷、童爷,你们三位暂时到大殿里去躲一躲吧,来的是府里的中军官,你们三位在这里叫他看见了,多有不便。”秦琼三个人连忙起身,拿起包袱进大殿躲避。 这时有人出去把庙门开了,来人随着进了院。白显道众人都站起身来说:“张爷来了,请坐,请坐。”来人说:“你们果然在这儿。自家兄弟别客气,你们大家也都坐下。今天我是奉王爷的谕来看看。我刚才到擂台那边去了,走得匆忙,也没问清楚,只知道你们朝这个方向下来了。老史,天才这个时候,擂台还没散呢,又是一个大末天的,你们不在擂台上支应着,怎么都到这里来啦?” 白显道说:“这些日子了压根儿就没有一个人打擂,空摆了这些天。今儿又是一个末天儿,倒是上来两个人,那拳脚根本就上不了台面儿,实在没意思,我们就说,歇了就歇了吧,反正只有这半天了,单这个时候你就来啦。你倒是真会来,又让你抓住小尾巴了。” 来人瞧了瞧这些个人,又往桌上看了看:“就你们几位在这儿喝茶吗?”白显道说:“对啊,就我们在座这些人,没有外人。”“不能吧!你们叫我给你们担待今天这事,可有什么事你们也不能背着我呀!”“没有什么背着你的事,张哥。”“还没什么事背着我!你们八个人在这儿喝茶,干什么有十一个茶碗呢?那三个人是谁!”大家伙儿一听:唉!得!这事要糟!白显道说:“这个呀,这个我们瞒你干什么呀,刚才我们待承了三个朋友,可现在他们都走了。” 来人眼珠子一转,大刀金马地坐下了:“就你们这狐朋狗友,连面也不敢露,算得上什么朋友!再说了,就你们,也懂得交朋友?别在这儿给我丢人啦。”毛公遂哈着腰一脸的坏笑:“是啊,我们懂什么交朋友啊。那张大老爷你懂得交朋友喽!请你老给我们讲进,怎么才是交朋友!” 来人哈哈一笑:“我呀,唉!我虽说比你们略微强那么一点,可要说懂得交朋友,我也不够那么大的资格,可我见过会交朋友的。得啦,今儿个得空,我就给你们讲讲,人家是怎么交朋友的。”大伙都乐了:“今儿个张大老爷高兴,我们就听您老讲讲怎么才算是会交朋友。” 来人拿眼睛一扫大伙儿:“你们甭给我装,我还就得教教你们。要我说,普天下就一个人懂得交朋友。那主儿可是真够朋友。”“那么你就说一说这个真够朋友的主儿,我们也听一听。”“好,我给你们说一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上下全通着,有什么说什么。”“你甭解释,张公瑾张大老爷是直爽人,谁不知道。” 张公瑾说:“就是这话。我给你们大伙讲讲我当年的遭遇,你们就知道怎么才算是真正的交朋友了。大家都知道,我是咱们本地人,九岁上死了爹妈,我就流落他乡,四海为家,仗着一把子苦力气,到处卖力气混饭吃。一来二去,就到了山东济南府。在济南这一扎脚就是五六年。 “那天给一家磁器店搬一口大鱼缸。缸是白地五彩的江西磁,四尺多高。这要小心保重怎么也得两个人抬,可我一个人就应下来了。这口缸没有多沉,也就百十斤的分量吧,我也没用绳板绑扎,就那么一使劲儿,单撒手就提起来了。磁器店的掌柜说:‘小张留神,这口缸可值得多,别出什么差错。’我说:‘掌柜的您就放心吧,不碍事。’ “我再一瞧这口缸的形象,哈哈,简直就像个耍坛子的弄的那个玩意儿,不过就是稍大一点。那几年我常和玩杂耍走江湖的艺人们打连连,什么‘脑键子’啦,‘肘键子’啦,我都练得挺熟,一瞧这口缸就想起那玩意儿来啦。也是那天高兴,想着我露一手儿吧,往上一扔就来了一个肘键子。旁边这些个人,一边叫好一边就把我给围上了:‘小张,再来一个给我们瞧瞧!’ “磁器店掌柜的说:‘小张你要怎么着,找死啊?客人要的缸柜上就剩这么一口了,人家刚买好,你要把它弄碎了,可就要了我的命了。’我说:‘不要紧,掌柜的你放心吧,瞧着,再给你来来脑键子!’我把这口缸往上一扔,就用脑袋接住了。 “这时候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差不多都认识我,纷纷起哄:‘小张,你还得给我们来一个,真好哇……’我一瞅露了脸啦,就说:‘诸位,我给你们来个牙键子瞧瞧。’一伸手把缸扔起来了,用牙一接,把劲儿拿狠了,一个没接住,叭嚓一声,这口缸掉在上,碎啦!” 大伙一听:“哟,掌柜的能答应吗?”张公瑾说:“你想呐!磁器店掌柜的当时就急眼啦:‘小张你这是成心搅我啊,伙计们,抄家伙,揍他。’当时看热闹的也都溜了,我也傻了。我一想,不怪人家要打我,谁叫我玩花活把人家的缸给摔了,搅了人家的买卖呢,打就打吧!往地下一躺,闭眼伸腿说,是我不对,你们打吧,让你们出出气。 “正在这个时候,进来一个主儿说:‘掌柜的,你要把他打坏了,不也得打官司吗?’掌柜的说:‘这小子把我气疯了,非揍他不可!’这人说:‘别价,他是个苦人,你这口缸多少钱,我替他赔你吧。’说着就付了缸价。 “掌柜的说:‘得,谁叫这小子命好遇见好心人哪。就这么着吧。我也谢谢你了。就是便宜了这小子。’叫伙计们收拾了缸碴子,这事就算了啦。这人过来跟我说:‘小伙子,这件事完了,你还不起来吗?’我说:‘谁叫我玩花招来着,不怪人家要打我。唉,我这行饭是吃不成啦。’这人说:‘不要紧,你别急,跟我来。’先把我带到一家饭馆,给我吃饭。” 尉迟南说:“这人可真够朋友。”张公瑾说:“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你听着吧!这人又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回家。我这才拿着银子回北平来啦。再以后咱们就凑到一起了。诸位,你们听一听,我这位恩人算不算是会交朋友的?你们也配说交朋友,拿哪一条大腿来比呀!要不是刚才你们说待承朋友,也招不出来我的这一套,你们瞧瞧,像这样的才算真正的朋友呢。” 白显道说:“嗯,这人可真够朋友,算得上是天下少有。张大哥,你说这人我们大家佩服,他到底是什么人哪,说出来我们听一听。”张公瑾说:“好,我就说给你们听。不过,说他的名姓,得恭敬着点,我得站着说。你们也都起来吧,站直了,听着。”大家都憋着乐:“好,我们都站起来。”张公瑾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我这个朋友他家住山东济南府历城县太平街专诸巷,姓秦名琼字表叔宝,绰号人称神拳太保小孟尝,真个是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哪一个不知那一个不晓山东好汉秦二爷!” 大伙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乐了。白显道说:“张大老爷,你想不想见一见你这位天下最够朋友的恩人哪?”张公瑾把眼一瞪:“看你说的,能不想吗!我恨不得一时跟王爷面前告下假来,特意去一趟山东,瞧一瞧我的秦二哥去。这不是告不下假来吗?”白显道说:“我们的狐朋友狗友可还没走,他能让你见着你的秦二哥,你见不见?”张公瑾啊了一声:“老白你开什么玩笑!”白显道笑着冲着大殿里说:“二哥,你请出来吧,我们这位张大老爷正盼望着你呢。” 张公瑾抬头一看,由大殿里走出三个人来,头一个正是秦琼。就见秦琼伸着两只手往外走:“公瑾贤弟,你一向可好?想不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了。”张公瑾大叫一声,上前迈了几步,拉着秦琼的手说:“哎呀,二哥,真的是你,咱们不是在梦中相见吧?”“唉!晴天白日的,怎么说是做梦呢!我们兄弟是真的见面了。”“二哥,您这是从哪里来?老白,二哥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到了这里,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白显道说:“张大老爷不是说我们交的都是狐朋友狗友上不了台面吗?”张公瑾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哪知道你们的朋友是我秦二哥啊。得,算我嘴欠,二哥你可千万别生气。”大家都笑了。毛公遂说:“白大哥,咱们别开玩笑了,秦二爷这回是遇到难题了,咱们还是赶紧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白显道说:“对,张大哥,你不是要报秦二哥的恩情吗?现在秦二哥就有难,我们在王爷面前面子浅,你来了,一切可就全看你的了。”就把秦琼在皂荚林误伤人命,发配北平府的事说了。史大奈也把秦琼打擂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说:“秦二哥这么够朋友,现在他有难,只要用得着我史大奈,大伙只管开口,我绝无二话。”白显道说:“张大哥,王府里在座的就属你身份高,该怎么办,你发话吧。” 张公瑾挠着头说:“哎呀,这事还真不大好办哪!王爷的脾性,你们不是不知道,不论是谁也说进话去呀。”秦琼说:“张贤弟,在座的各位朋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可人力有限,这事也不是想办就能办得了的。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秦琼命该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大家千万不要为我这事太为难了。来,咱们喝茶,以后的事以后说。” 张公瑾听这话心中难过,一拍大腿:“二哥你放心,事情虽然难办,可不一定办不成。这事就交给我了。咱们这么办。明天进城,大家先安置二哥他们住下,先不要投文交案,听我的信。等我安顿好了,再去见王爷交案。二哥要是脱不开这顿杀威棒,不用说你们,头一个我就不活了。”大伙儿说:“行,就这么办啦。” 这么说定了,张公瑾和秦琼在这儿喝茶闲谈,史大奈、白显道几个人回长辛店收束了擂台,把善后都处理完了,回来和大伙聚齐,一同进北平城。因为秦琼有着罪人身份,住谁家都不合适,就安置在了一所店房里。当晚在店里设宴为秦琼接风。酒足饭饱,大家辞行。张公瑾说:“二哥,你先在这里住着,明天我们到府里交代公事,给你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张公瑾、史大奈、白显道等人到了王府,见了北平王。白显道把这百日擂台的情况回禀了一遍,说在这百日这中,没有人胜过史大奈。北平王听完当场就把史大奈叫了上来,正式点派他为先锋官。这桩公事了了,几人告退出来。张公瑾说:“你们先去给二哥报信,我去找一找罗殿下,托他给秦二哥说说情。” 史大奈一听就乐了:“张大哥,你平日和罗成殿下处得最好了,你去求他,那还有个不成。王爷这脾气,也就罗成殿下能说得进话去了。好主意。”白显道说:“我看王爷未必就能听罗成殿下的。”张公瑾说:“也不一定能成,我试试看吧。”当下几个人分道扬镳,张公瑾到后院去找罗成,其余的人去见秦琼报信。 单说张公瑾,来到后进,找到了罗成。书中代言。北平王罗艺五十多岁了,就罗成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实在是疼爱无比,把自己的文韬武略一股脑地都传给了罗成。罗艺最信奉的是棒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对这个儿子管得很严,绝不允许有一丁点儿的出格。罗成聪明好学,把父亲的本事一点没落都学到了手,而且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罗成这脾气随他爹,那是狂傲无比。罗成本事高,长得又好,更狂了,弄得整个北平城几乎没人不知道罗王爷的儿子罗少保本事大,脾气大,吃软不吃硬。可罗成比他爹机灵,在父亲面前装得百分之百乖孩子一个。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罗成见张公瑾来了,就问:“张大哥你找我有事吗?”你看这罗成和父亲的属下称兄道弟,还真没什么架子。张公瑾说:“有啊。有一件事,殿下,求你帮忙给我办一办。”罗成说:“行,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准给你办。” 张公瑾说:“那我可说了。要说这样的朋友这该当帮忙。这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殿下你耐心听我从头道来。”就把当年自己在山东历城摔缸遇救的事一说。又把秦琼在皂荚林误伤人命,发配北平的事细说了一遍,完了说:“殿下您看,秦二哥对我有恩,他又是这么个人儿,来到北平我能不照应吗?可老王爷的规矩,发配来北平的配军,要先打一百杀威棒。殿下您也知道,这几年有几个人能在这杀威棒下逃得了性命?真要捱这顿打,我二哥的命不就撂在咱们北平了吗?所以我们大伙想请殿下您费点心,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帮我二哥躲过这一难。殿下,看在咱们这几年的交情上,你无论如何也得帮我这个忙。” 罗成一听这话,头摇得像个拔浪鼓似的:“张大哥,你说的这事我可办不了。你还不知道我爹爹的脾气,本来就古板严厉,对亲属管得更严,你叫我在他老人家面前托人情,那你是不叫我要这条命了。就我这样子你还不知道,别看我在外边还有点小脾气,要见了我爹,那就只剩下哆嗦的份了。这事我是真办不了。” 张公瑾说:“别介,殿下,我可就指着你办这事了。王爷面前也就你能说的进话去。你别看王爷严厉,你是他亲儿子,就小有点不是,他还能真的把你怎么的?殿下,你试一试,无论成与不成,我张公瑾记着你的大恩了。”罗成说:“张大哥你别说了,这个我实在没出有法子。你这不是难为我吗?你想,你说这人这么够朋友,但凡有一点主意,能在爹爹面前说的进话去,我为什么不救一个朋友呢。”“殿下,你真的没有主意吗?”“没有。不光我没有,整个北平也没人能说动我爹爹的心思。张大哥,这事你管不了,我劝你也别白费功夫了。” 张公瑾一看罗成这神气,确实是没有主意,点点头:“行,殿下,我不叫你作难了,我自己再想想办法,我告辞了。”罗成冲他背影喊:“张大哥,这事咱们都管不了,你也别硬撑着了。你给你那位秦二哥好好解释,不是咱们不办,是实在办不了。你听我的,别白费劲了。”张公瑾心里难过,听罗成喊话,有气没力的答应一声,头也不回就出了王府。 回到秦琼住的店里,大家正在喝酒。大伙儿见他来了,都问:“张大哥,事情办得怎么样?殿下帮不帮忙?”张公瑾心里为难,表面上还死撑:“少保答应给想想办法。咱们听信就成。”大伙一听:“啊?那成啦!太好啦。来,拿大碗来,喝酒!”白显道说:“我出的这主意不错吧,一找殿下准成。今儿个老史这先锋官就算是当上了,二哥的事也办圆满了,这是双喜临门,大家喝酒。”张公瑾硬撑着和大家一起喝酒玩闹。这顿酒直喝到半夜,大家才散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来找,张公瑾说罗少保正在想办法。第三天大家来问,张公瑾说罗殿下正在想办法。第四天大家来催,张公瑾说少保殿下正在想办法。这么说吧,这一推就是五天。这五天张公瑾在北平城城里城外转圈,是翻来覆去的想,到了拿定主意了:“我是救不了二哥了。但二哥对我的恩情大,当着这么多人,我要是知恩不报,那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得,我啊,等二哥挨杀威棒的时候,我趴在他身上,替他挨这顿打。至于后边还会有什么事,我是管不了了。” 到了第六天上,大家都到秦琼店里。白显道就问:“罗少保这主意到底想出来了没有?不是,张大哥,罗少保到底答没答应帮这个忙?”秦琼说:“公瑾贤弟,你也不要过于为难。反正只要心尽到就行了。我秦琼信命,命里该着我秦琼有这么一难,脱不过去那也没办法。再者说了,耽搁的日子太长了,金甲、童环两位兄弟回去也不好销差。我看今天咱们就到府里去换文交案吧。” 张公瑾一听这话,眼泪掉下来了:“唉,二哥,众位兄弟,我张公瑾无能,罗少保压根就没答应帮忙。这些天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一点办法来。我对不起二哥啊。反正我是拿定主意了,我救不了二哥,杀威棒我和二哥一起挨。”说完是放声大哭。大伙一听全傻了:“啊哟,敢情我们空欢喜了一场,这些日子都白等了。”秦琼听了这话,拉住了张公瑾的手,眼含热泪说:“公瑾贤弟,我秦琼何德何能,你竟如此待我。”张公瑾泪也掉下来了:“二哥你快别这么说,我这么做不是为当年的恩情,我是好二哥这个朋友。这事要放二哥你身上,你不也得这么做吗?”秦琼说:“大家都不必操心了,有这份心就够了。也是我秦琼命中该有此难,我谁也不怨,咱们今日就去王府换文销案。” 史大奈说:“我倒有个干脆主意。”大伙一听:“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史也会出谋划策拿主意了,快说说吧,你有什么干脆主意?”史大奈说:“这主意干脆,秦二哥你回您的山东,我们不给您往上报,反正王爷也不知道您来了,你们大伙看这多好,还费那么多的事!”大伙一听:“这么个干脆主意啊!一边待着去吧你哪。” 李公旦说:“我倒想起一个主意来。咱们王爷不是有三不打吗?咱们在这上面想想办法。”童环说:“李爷,是哪三不打?”李公旦说:“年老的不打;年幼的不打;带病的当堂不打,病好了再来补刑。二哥正当壮年,只能在这个病字上做文章了。我瞧二哥本来就是个黄脸膛儿,咱们让二哥用栀子水洗了脸,脸上不就更黄了吗?咱们把二哥用板子搭上堂去,就说二哥中途偶染伤寒,请王爷下谕,暂且押往牢城营调养。虽说将来还得补刑,到底也能先搪过眼前这一关,容些功夫,咱们再慢慢儿想法子,你们想,这个主意怎么样?”大伙一听:“这主意行。二哥,就这么办吧。” 秦琼说:“不成,这事办不得!”大伙说:“又怎么啦?”秦琼说:“让大家为我走门路托人情,事情办不成,大家没什么挂落,现在要欺瞒上司,万一叫北平王看出了破绽,我罪上加罪尚是小事——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可众位贤弟为此吃罪不小,日后还如何在北平府落脚。这事做不得。” 张公瑾说:“二哥,你别说了,就这么办了。小弟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担点干系怕什么。刚才的话我可不是说说而已,真要到最后这顿杀威棒免不了,小弟我陪二哥你一起挨棍子。现在咱们是有什么法子都先使着。”白显道史大奈等人一齐说:“就这么办吧,二哥你就别管了。今天咱们先准备准备,明天进王府交文销案。”秦琼拗不过大家,只得答应。 到了第二天,吃过了早饭,张公瑾等人一起来到秦琼住的店房。这时金甲童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秦琼换好了罪衣罪裤,又戴上行枷,脸上用栀子水洗了,还用香灰抹了一遍,那更显得黄中透灰,一副伤寒病的样子。金甲童环还做了一副担架,要抬着秦琼去王府。张公瑾说:“行,就冲几位这个认真劲儿,二哥今天这个难关那是指定过了。” 大家一起来到北平王府。这时候北平王还没有升殿办公呢。众人先到官差房。秦琼说:“张贤弟,今天可真难为大家了。”张公瑾说:“二哥,都是自家人,你还客气什么!”刚说了这两句,就听云板声响,王爷升殿。大伙都站起来说:“二哥,你暂且在这里等候,王爷升殿,我们得站班伺候去了。”秦琼说:“诸位贤弟请治公去吧。”张公瑾说:“金爷、童爷,你们把公文给我,我带进去投递。你们就在这儿等王爷传见吧。”金甲打开包袱取出公文,递给了张公瑾。 不说秦琼他们在这儿等着。单说张公瑾和大伙一齐上殿站班。一上银安殿,就见北平王罗艺已经在大殿上居中而坐,殿下少保罗成在一边侍立。几人心想:“怎么王爷倒先来了?”这样想着,一齐施礼,见过王爷。罗艺一摆手,大家分列两旁,站班伺候。张公瑾是旗牌官,负责管理罗艺的公文,他走上几步,把罗艺桌上的公文拿起来整理成一撂,顺手就把秦琼那份公文给放最低下了。然后站在了公案旁边。 罗艺是干什么的?这是久经沙场的主儿,这点小把戏能瞒得了他?他一眼就看清了张公瑾的动作,拿眼睛把张公瑾一扫。论说张公瑾今天拿定了必死的心要和秦琼共这次患难,应该什么都豁出去了,可叫罗艺眼睛这么一扫,心里也是一哆嗦。 罗艺今天上殿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不然他今天也不能来这么早,怎么回事呢?您肯定还记得,秦琼在磨盘山救了上官狄,上官狄答应秦琼回登州之后找靠山王杨林帮忙往北平发公文请罗艺照顾秦琼,如果不方便照顾的话,就把秦琼发往登州。上官狄办事还真挺快当,这不,公文发到了。可罗艺这脾气是耿直狂傲,想当年他保南陈与杨林名为其主,杨林那时可是他手下改将。罗艺本来就有点看不起场林,再加上又打心眼里讨厌托人情走门路这一套。心想秦琼这配军人还没到,人情就托到我这儿来了。这小子要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不会犯法成了配军,更不会这么快就把人情托到我这儿来。看来这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而且力量还不小。这小子绝不能轻饶。又一想,杨林你这手也伸得太长了。虽说你我都是王爷,可想当初我投隋的时候就说明了,我这幽州北平自成一统,我是听调不听宣,配军发配到了我北平,你就不应该再指手划脚了,你要真想救他,直接把他发配到你那儿不就结了,干什么还要到我这儿转一圈哪。行,就冲你这一说情,我非得好好调理调理这小子不可。得,上官狄好心帮了倒忙啦。 等到了升殿,张公瑾又来了这么一手。罗艺心说:“这里面又有什么门道?敢情我手底下的人也不干净啊。”心里这样想着,伸手就把张公瑾压到最下面那份公文拿过来了。张公瑾在旁边一看:王爷今天也邪性,办理公文都从最下面开始。看来我和二哥今天要麻烦。 罗艺一看那份公文,正是秦琼发配北平的。罗艺心里这个气啊:这秦琼太不简单了,人还没到北平,就有杨林老儿的求情公文,这刚到北平,把我府里的旗牌官给买通了。不是,这张公瑾平日老实巴交,也不像这样的人啊!不行,这秦琼太可怕了,这人绝不能留!想到这里,罗艺双眉一竖:“带配军奏琼!” 秦琼哥仨正在官差房里等着传见,就听院里有人喊:“王爷谕下,带配军秦琼!”三人一齐站起,金甲说:“二哥,委屈您躺到门板上吧,我们抬您进去。”到这时候秦琼再不能说别的了,只得勉强躺到门板上。金甲在前,童环在后,抬着秦琼,哥仨出了官差房,直奔银安殿。 就见殿外面两廊下头排着两排铁甲卫士,一个一个都是铁盔铁甲,手持红缨长枪。到了殿门,哥俩边走边偷眼观瞧,大殿正中是长大的帅案,帅案下首站着张公瑾,帅案后头是一把虎皮交椅,再后面是六扇围屏。虎皮交椅上坐定了北平王。只见他戴王冠,身穿紫蟒,面似羊肝,紫中透亮,一部花白长髯飘洒胸前。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少年将军,头戴亮银白虎盔,身披素银甲,外罩素罗袍,面如敷粉,也就有十六七岁光景。书中代言,这就是北平王的殿下少保罗成,站在这儿是随他的父王升殿学礼。再往下是四个执刑官,一个个头戴独缨笠,身穿黄短袄,大红中衣,薄底快靴。每人手中抱了一根沉甸甸碗品粗细的杀威棒,在那儿伺候行刑。执刑官后面站立的是校刀手,怀抱大刀,凛然而立。整个大殿是严肃整齐,鸦雀无声。 来到殿上,金甲童环放下门板,跪倒磕头:“潞州天堂县下役金甲童环参见王爷千岁。”罗艺点点头:“你们为何这等模样,配军秦琼可曾带到?”“禀王爷,业已带到,这门板上抬的就是配军秦琼,他病体沉重,实在不能给王爷起来见礼,还请王爷恕罪。”罗艺点点头:“这也罢了。你们是什么时候从天堂县出发的?”“禀王爷,下役们是三月初八起程。”“哦。天堂县离我这北平府有多少路程?”“一千八百里。”“该走多少时日?”“按每天六十里算,应该走一个月左右。”罗艺这脸一沉:“现在已是盛夏六月,一个月的路程,你们走了三个月才到,这是何道理!难不成你们和配军私通关节!嗯!”一句话问得堂上众人心里都是一哆嗦。张公瑾、白显道等人心说:“王爷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看来今天二哥这事不好收场!” 金甲童环也是心里打鼓。不过昨天晚上哥儿俩就编好了谎,这时并不慌乱,乍着胆子向上禀报:“启禀王爷,王爷,你要是不问还则罢了,你这一问,我们也能倒倒这肚子里的苦水了。这一个多月的路程,我们走了三个多月,内中有个缘由。王爷你听下役慢慢道来。”“讲” “我们是三月初八起程,刚走出天堂县的北门,罪犯秦琼就病倒了。我们找了个大夫给他医治,大夫说:秦琼得的是外感伤寒加黄病,说他非死在路上不可。小人们一听可吓坏了——他要是死在路上,我们俩可怎么交差呀!万般无奈,只得先找家店房住下,每天给他煎汤熬药,他的病见点好,我们就抬着他往前走一程,不好就住些天,就这样我们走了三个多月才来到北平府。实在是因为配军秦琼多有病灾,因此耽误了行程,内中并无别情,请王爷明察。” 罗艺一听,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过就冲这秦琼在我府里打的这些关节,这肯定是一派胡言。想到这里眼珠一转:“这么说,你们一路上都是抬着配军走路了,可辛苦你们了。”金甲乐了:“王爷你太体贴下役了。一路上净抬着他了,可把我们哥儿俩给累坏了,把肩膀都压肿了哪。”罗艺连连点头:“辛苦了,实在辛苦你们了。既然如此,你们往上跪,脱下衣服,让本王验看。果然如此,本王不怪你们贻误路程。真要是欺瞒本王,须知王法无情。嗯!”金甲童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巴了。张公瑾、史大奈哥几个也傻了:“完了,二哥这条命算是交代了。” 罗艺是谁也不信了,起身离了帅案,要亲自验看。金甲童环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万般无奈,只得解衣服露出了肩膀,让罗艺检视。罗艺一看,两人肩头竟然都有红肿痕迹,罗艺一愣,点点头:“这也罢了。”一听这话大家的心由打嗓子眼里稍稍往下放了一点。怎么回事啊?原来金甲、童环一路上虽然没有抬着秦琼走路,却替秦琼扛着刑具、挑着行李,所以肩头也留下了痕迹,放屁砸脚后跟,巧了,罗艺从肩头上没有看出破绽。 可罗艺还不死心,又转到秦琼面前。见这配军仰面朝天地躺着,一张脸灰中带黄,无精打采。秦琼也装:“配军秦琼病体沉重,不能见礼,还请王爷恕罪。”罗艺也不理他,只仔细看他的脸。他这一仔细看可就看出毛病来了。怎么啦?原来金甲童环他们给秦琼化装用栀子水洗了脸,怕颜色不对,又抹了一层香灰。这层香灰远了看不出来,谁承想罗艺会亲自下来察看,这一看就看出来了。罗艺伸手在秦琼脸上一拈,一瞅手上沾了一层灰,罗艺这脸啪啦一直就撂下来了:“秦琼,你病得不轻哪?”一甩袖子回到公案之后,一拍桌子:“大胆配军,竟敢装病欺瞒本王。这事谅你们三个人也做不出来。说,你们是和谁串通一气,瞒哄本王!” 金甲童环这心忽悠一下就飞到嗓子眼了,心说:这事露得也太快了,这可让我们怎么应答呀!张公瑾等人一听:坏了,王爷这就要翻脸!张公瑾心想:“和二哥共患难的时候到了,我这时候不出头,还得等什么时候。”想到这里,他就要挺身而出,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还没等他站出来哪,秦琼打门板上起来了,他跪倒在堂口,向上回话:“真是什么也逃不过王爷法眼,配军这点心思王爷一眼就给看穿了。是配军害怕王爷杀威棒的厉害,久闻王爷仁者慈心,素有三不打,为了逃过这顿杀威棒,才出此下策。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三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这两位差爷都是配军的朋友,他们帮我全是为了朋友义气。求王爷,法外施仁,饶过他们这一遭,所有罪责配军愿一人承担。”秦琼是想,反正金甲童环是摘不出去了,说什么也不能再把北平王府这些朋友牵扯进来,至于罗艺怎么处治,只能听天由命了。 堂上罗艺一听,这秦琼还挺讲义气,这话说得有气势啊,这人不简单!闪目往下看打量秦琼。刚才秦琼躺在门板上装病,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现在跪在堂口大声申辩,和刚才的样子那是截然不同了。一瞅这秦琼生得是剑眉虎目,鼻直口阔,淡金脸膛,气宇轩昂,一派的英雄气概。罗艺心里可就是一愣:这人好像在哪见过?这样想着就勾起了心里的一件往事。可又一想,不可能,天下哪有这么多巧事。嗯,我好好问问他吧。 想到这里,罗艺就问:“你就是秦琼?”“正是罪犯。”“哪里人氏?”“罪犯山东历城人氏。”罗艺一听:哦,籍贯不对,不是他。可秦琼又接了一句:“我祖籍三江。”罗艺一听这话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又一看这是在大堂上,他又坐下了,接着问:“多大年纪?”堂下张公瑾哥几个都听傻了,刚才发了那么大脾气,现在这杀威棒也不打了,净问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王爷这是怎么了? 秦琼心说:这王爷问这么详细这是要干什么呀?嘴里还得应答:“罪犯虚度光阴三十一岁。”罗艺点点头:“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因何在山西潞州误伤人命?”秦琼就把自己如何解差到天堂县,后来回山东的时候又是怎样住在吴广店里,吴广误将自己当了贼人捉拿,这才误伤了吴广的性命,这些往事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单雄信李密的事秦琼都瞒住了没说。 罗艺听了是连连点头:“原来如此。”眼光一扫张公瑾,话锋一转:“秦琼,你既是发配到了北平,就该知道本王的王法无情,怎么竟敢以身试法,欺瞒本王?”秦琼跪在地上说:“一切全凭王爷处治。”罗艺冷冷一笑:“你还是不知本王的厉害。待本王来告诉你。凡是来北平的配军犯人,都要先领本王二百杀威棒,官法无情,生死不论!打从本王立这个规矩起,还没有一个人能在杀威棒下逃得性命。”说着话一拍公案:“今天就叫你尝一尝本王杀威棒的厉害!”堂下的执刑官一听罗艺这话,一个个就把杀威棒顺到手中,棒尖点地,齐喊威武。这场景可真有点吓人。 堂上罗艺话说完了他不看秦琼,看谁啊?他看张公瑾还有那几个手下。下面哥几个一听:啊,绕了半天,这还是要打啊!张公瑾已然把眼睛瞪圆了,只等北平王一声令下,拉下去打,他就要往秦琼身上趴了。 罗艺心里一乐,说:“今日本王心神疲倦,且把配军收监,来日再审,你们把潞州的回文办好,好让两个解差回去。退堂。”说完一甩袖子,他走了。一下子把所有的人包括殿下少保罗成都弄愣了:闹了这么大动静把我们折腾了一顿,敢情就这么完了?大家是无不纳闷,各自散去。 张公瑾、白显道众人仍然同着秦琼三个人回到差官房落座。大伙儿给秦琼道喜。秦琼说:“同喜,同喜,诸位贤弟替我挂心啦。”白显道说:“今天这个事可真怪。瞧王爷这个情形,是故意免了二哥的杀威棒,这是怎么回事呢?”史大奈说:“咱们先不用管这个事,提心吊胆这大半天了,先弄口水喝。有什么事,待会儿现说。”一时间茶水沏好,大家入座喝茶。 正喝着茶,有人送过来回文公事。金甲童环说:“二哥的杀威棒也免了,公文也下来了,我们兄弟就此告辞回潞州天堂县。”白显道说:“两位急什么呀,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得玩两天再走啊。”金甲说:“别价了。二哥这事也算有了着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来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日子,得赶紧回去交差,各位没见吗,今天罗王爷还问起呢,得亏他没再追究,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我们弟兄得赶紧回去。二哥,您还有什么事没有?”秦琼说:“别的也没什么事啦,就是烦贤弟你们把这一切都告诉单贤弟和潞州的朋友们,叫大伙儿都放心吧。”金甲童环说:“诸位,那咱们回见啦。”众人送出门外,这两人回转潞州交差不提。 送走金童两位,大家回到屋里二次落座。大家七嘴八舌头地猜北平王为什么轻而易举地就饶了秦琼这顿打。左猜右猜,不得要领。末了史大奈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在这儿学大姑娘了,甭管是为什么,反正二哥这顿杀威棒是免了,这就行了。以后的事以后说,咱们安排安排喝酒去,庆祝庆祝二哥得免此难。”众人齐声说好。张公瑾自己还是纳闷:“今天这个事是奇怪,平常王爷不是这个脾气啊!” 正在这时,院里有人高声叫:“王爷谕下,张公瑾赶紧带着配军秦琼到里面二堂重审。王爷在二堂坐等,赶紧哪!”大家一听全愣了:“敢情这事还没完哪!”不知秦琼究竟吉凶如何,且听下回交代。 第九回 说往事二堂认姑母 看练锤街头逢义儿 上回书说到罗艺传令要二审秦琼,一听这个大家都愣了。史大奈急得是哇呀呀地乱叫,张公瑾在屋里来回直转圈。白显道说:“诸位别乱。我想王爷只叫张大哥一个人带二哥到二堂复审,连咱们都没叫,当然也不能有执刑官了。我看这里边还是有别的原因,二哥也不至于有什么凶险。”大家一听也对。张公瑾说:“二哥,那咱们去吧。反正我还是那句话,王爷要打杀威棒,我替你挨着。” 秦琼也乐了:“贤弟,你这份心我领了。看这情形,不象是要打。不过话哥哥我得说到前头,待会儿真要有什么事,你可造千万不要鲁莽,我是罪当如此,何苦还要白捞一个你哪。”张公瑾说:“二哥你也甭劝,反正我是拿定了主意了,谁说也不管用了。”秦琼也不强他,哥俩一齐出了官差房,跟着罗艺派来的差官,直奔后进二堂。 来到二堂,差官留在门口站班,张公瑾领着秦琼进去。只见北平王一身便装,坐在当中的椅子上,椅子后面是四扇围屏,少保罗成也是一身便装,在一旁垂手侍立。再两旁是四个仆人在那儿伺候着。四下里静悄悄的再也没有别人。张公瑾、秦琼上得堂来当中一跪,张公瑾说:“回禀王爷,配军秦琼带到!” 罗艺摆摆手:“知道了。”问秦琼:“秦琼,你说你祖籍三江,我且问你,你父、祖两辈是干什么的?”秦琼不敢完全说实话:“我父亲姓秦名彝,我祖父叫秦旭。至于他们是干什么的,说来惭愧,打我小时候他们就都不在了,几次问我母亲她老人家都不肯说,我也就说不清了。”再瞅罗艺,坐在上面,两只眼睛是紧着眨巴,又使劲把头往上一扬,这才止住了眼泪,没让它流下来:“秦琼,你的乳名可是太平郎?”“啊!”秦琼愣了:“王爷,你怎么知道的?” 话音刚落,就听围屏后面有人叫了声:“我的儿啊,你可疼死我了。”跟着打从围屏后面走出一位老太太,左右有婆子丫环搀着,直奔上前,一把抱住了秦琼是放声大哭。 秦琼更懵了:“哎呀,老夫人,您是何人?折受死我配军了。”老太太说:“儿呀!难道你母亲没跟你说过。你还有个姑母吗?我就是你的亲姑母,北平王你是你的姑爹啊!”秦琼也想起来了,听他母亲说过,有个姑妈,嫁与罗艺罗彦超为妻,自从母子们逃难到了山东,多少年没通音信,不知流落何处。刚到北平的时候,听那个店伙计说北平王名叫罗艺罗彦超,他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承想现下亲人相见,秦琼思前想后,看看老态龙钟的姑母,又想起家乡的亲人,不由得双手抱住姑妈的腿也是放声大哭。罗艺一看果然的内侄到了,看着亲人相认的这个场景,想起当年岳父秦东明对待自己的那份恩德,也是泪如雨下。 书中代言,秦琼的祖父秦旭秦东明乃是南陈宰相,父亲秦彝官居南陈马鸣关总兵。南陈亡国之后,两人双双殉国,留下秦老夫人带着秦琼逃难山东。因为现在已经是大隋朝的天下,老夫人不怪对秦琼完全讲明身世,怕他气盛招祸。这罗艺原来是个走江湖卖艺的,是时任南陈宰相的秦旭慧眼识才,收留重用,并把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他,所以说秦旭对罗艺不只有翁婿之情,更有栽培之德。南陈亡国,罗艺拥兵自立北平,他屡屡打听岳父的遗孤,可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音信,深以为憾。这天升堂审讯配军秦琼。罗艺一看秦琼的相貌活脱脱内兄秦彝当年模样,心里就留了意。到后来一问秦琼的籍贯也对,这才暂且退堂。到后院跟夫人一说,老安人当时就要找秦琼姑侄相认。罗艺还怕错了,命人把秦琼提到二堂再审,让老安人在围屏后面听着。这一问是全然的若符合节,老安人再也忍不住,这才上到二堂,姑侄相认。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殿下少保罗成看父母双亲哭得难过,上前劝慰:“爹、娘,咱们找舅妈表哥这么多年都找不着,现在表哥来了,二老应该欢喜才对,快不要难过了。”旁边张公瑾看了心里这个乐啊:闹了半天二哥是我们王爷的内侄啊,那还打得什么杀威棒啊!上前几步,躬身施礼:“恭喜王爷、恭喜夫人,这姑侄多年不见,如今好容易骨肉重逢,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夫人您可不能这么难过,您应当高兴才是。”老夫人点点头:“我高兴,我高兴。”话是这么说,老夫人拉着秦琼的手,左看右看,那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是喜极而泣的喜泪啊。旁边丫环婆子不住地劝慰,好半天,老夫人才止住眼泪,问秦琼:“儿啊,这些年你姑父没少往三江派人,可就找不着你们母子,你们是怎么去了山东?”秦琼说:“当年马鸣关城破,我母亲生怕大隋朝赶尽杀绝,所以带着我还有我的老哥哥秦安就逃离了原籍,在山东落了户。还好这些年平安无事,只是让姑母挂念了。”老夫人说:“原来是这样。那秦安也和你们母子在一起,怎么你又叫他老哥哥?”“他现在已被我母亲收为义儿,这些年是他养活了我们母子,也是他的我父亲当年的武艺都传给了我。”老夫人拉着秦琼的手,左看右看,是连连点头。 罗艺问秦琼:“叔宝,你和那杨林老儿是什么交情,他怎么会来公文为你说情?难道你不知道,当年就是他领兵打破了马鸣关,送了你父亲的命。你是不知道,我见了这公文,心想这个秦琼本事不小啊,居然能请动靠山王为他说情。不过你越是手眼通天,我越是要严办你,也免得你为害一方。我可没想到我打算严办的这个配军却是我的内侄,哈哈!”秦琼陪笑说:“我和杨林老儿仇深似海,怎么会和他有交情。是这么回事,我充军来北平的路上,曾经救过靠山王一个旗牌官的命,他知道了我的事,就说要求靠山王为我说情,想不到他真的说到做到,特特地为我发来了公文。”罗艺点点头,以瞥了一眼张公瑾:“张公瑾,你又是怎么回事?本王一看你压到最下面的那份公文居然是叔宝的,我这气可就大了,平时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哪?”张公瑾赶紧跪下:“启禀王爷,想当年我流落济南,曾受过二哥的大恩,为次二哥发配到咱们北平,我知道王爷杀威棒的厉害,又怕王爷您的虎威,不敢前来求情,只能使点拖延时间的小把戏,这又怎能逃得脱王爷的法眼呢。请王爷治罪。”罗艺拈须笑道:“这次就饶过你这一遭,下次再让本王发现你徇私舞弊,定然严惩不贷!”转脸对秦琼说:“叔宝,你真会交朋友啊,连我府里的中军官也受过你的大恩,杨林那里的旗牌你也救过命,你这人了不得啊,罗成,看到你表哥的为人没有?好生学着点!”罗成躬身答应。 罗艺说:“叔宝来到北平是一路风尘劳顿,先让他下去梳洗一下,你们娘俩儿以后唠磕的日子长着呢。”罗成说:“我陪表哥一起去。”张公瑾也说:“王爷,夫人,我也得跟你们告个假。不瞒你们说,咱们府里这几个旗牌官都和秦二哥交了朋友啦。我出去跟大家说一声,让大家别挂着二哥这顿杀威棒了。”罗艺拈须微笑:“好,你们都下去吧。” 秦琼、罗成、张公瑾三人一齐告退。出了二堂,张公瑾告辞出去跟白显道他们报平安去了。罗成陪着秦琼梳洗已毕,换下罪衣罪裙,重回二堂。这时天已近午,罗艺已命人在二堂整备了一桌酒菜招待秦琼。一家人落座,边吃边谈。老夫人问秦琼这次发配北平的获罪经过。秦琼又把往事简单说了一遍,只瞒过了和单雄信交往一节。老夫人一听眼泪又下来了:“我的儿啊,你可受苦了。”转过头跟罗成说:“成儿,俗语常说:‘姑舅亲,辈辈亲,砸断骨头连着筋。’以后你和你表哥可要多亲多近,我看着才喜欢呢。”罗成说:“这还用娘你吩咐吗?我刚才一听表哥的故事就佩服得不得了。表哥,我爹娘可都说了,要我以后多跟你学,从今往后,你不光是我表哥,还是我老师。得,我先敬表哥老师一杯。”说着话端着酒杯站起身一饮而尽。秦琼赶紧也站起来,端着酒杯说:“表弟你太客气了,我不过是比你年长几岁,有什么好学的。就是姑妈那句话,以后咱哥俩多亲多近吧。”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接着老夫人又问秦琼家中景况,秦琼都一一作答。等罗艺和老夫人都问完了,秦琼说:“姑爹,侄儿的铜锏宝马现在叫天堂县给归官入库了,这两桩物件都是我父亲的遗物,还求姑爹设法,替我要回来才好。”罗艺说:“这还不容易。”立刻传话出去,叫管文案的官员备了公事,回急行文给天堂县,火速提取秦琼的军刃马匹前来。酒饭已毕,老夫人把秦琼带内宅,叫人给秦琼收拾了一所跨院,派了几个人伺候。又说了大半天的话儿。真是,可见着娘家亲人了。秦琼说:“姑妈,您今天累了一天了,歇一歇吧。我到外面看一看张公瑾、史大奈这一般人去,他们都对我挺挂心的。明天早晨我再来跟你说话儿。”老夫人说:“你这孩子说得对,就应该这样。这才是交友之道呢。成儿,你也跟你表哥去吧。”罗成答应一声,和秦琼一齐出来。 秦琼、罗成到了外面张公瑾那儿,一瞧大家正在喝酒呢。众人见秦琼、罗成来了,都过来见礼:“二哥,你骨肉相逢可真大喜了!殿下,您也见着了多看打听不着的表哥了,实在是可喜可贺。”秦琼笑着说:“同喜,同喜,咱们以后更要多亲多近了。”李公旦说:“今天大家替二哥担了大半天的心,没想到事情它自己就了了。二哥你可真是吉人天相哪。”大家一齐大笑。这一众的英雄就在这儿推杯换盏,开怀畅钦。直到定更时分,秦琼和罗成才辞别回了王府。 秦琼、罗成到了外面张公瑾那儿,一瞧大家正在喝酒呢。众人见秦琼、罗成来了,都过来见礼:“二哥,你骨肉相逢可真大喜了!殿下,您也见着了多年寻访不到的表哥了,实在是可喜可贺。”秦琼笑着说:“同喜,同喜,咱们以后更要多亲多近了。”李公旦说:“今天大家替二哥担了大半天的心,没想到事情自己就了了。二哥你可真是吉人天相哪。”大家一齐大笑。一众英雄就在这儿推杯换盏,开怀畅钦。直到定更时分,秦琼和罗成才辞别回了王府。 从此以后,秦琼就在北平王府安顿了下来。他每天陪姑妈说会儿话,和罗成一起出去游逛北平城,和张公瑾他们交朋会友,这日子是悠哉悠哉。罗夫人看着秦琼跟眼前花儿似的,生怕疼不够。最高兴的得算是罗成了。罗成这人别看他表面上没什么架子,可骨子里是眼高于顶。在北平城,他贵为小王殿下,虽然张公瑾他们也算是朋友,可他们的心胸韬略和罗成相差太远,说不上知心。现在好了,来了个表哥秦琼,武艺见识都是一流,还特别通达人情世故。那天一听秦琼交友的故事,罗成心里就佩服上了这位表哥。现在哥儿俩整天待在一起,那真是无话不谈,倾心相交。十几天处下来,罗成自觉受益不浅。罗艺老夫妻看着哥儿俩处得这么好,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又过了两天,山西潞州天堂县来了公文,把秦琼的锏、马一齐送到。罗艺老夫妻见了这锏、马,不由得想起了秦彝,伤心了好一会子。这晚大家在一起吃饭,秦琼说:“姑父,侄儿有个不情之请,说出来不知姑父能不能成全侄儿。”罗艺说:“都是一家人,不用客套,叔宝,有什么事你说就是。”罗成也说:“是啊,表哥,在这儿你还客气什么。在北平城还有我爹办不了的事?什么事你说吧。” 秦琼说:“论说我这案子到了姑父这儿就算了了。我也没什么担心的了。可就是我离家太久了。我押解犯人到天堂县,一病半年,又摊上官司发配到姑父这儿,到现在又是一年。家里我娘亲不定怎么挂念我哪。这要在别处,侄儿不能再有旁的想法。现在不是在姑父的地界嘛,所以我想跟姑父告个情,能不能让我回趟山东,聊解我娘亲挂念之情。”罗夫人一听:“什么?孩儿,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刚住这几天就要走,那哪儿行呢!”罗成也说:“表哥,你可不能走,我还没和你处够哪。” 罗艺手拈长须说:“叔宝,你一片孝心可嘉,姑父我很是欣慰。论说我该满足你的想法,甚至也该让成儿去山东见一见舅母。不过——”说到这儿他沉吟了一会儿,说,“叔宝,你发配到我这北平府,这案子就算了了,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但姑父呢,有件事想让你帮忙。等这件事了了,你再回山东行不行?”秦琼说:“姑父,你太客气了,什么事你就说吧。” 罗艺说:“这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当年我三犯中原,后来有人出来给我和大隋朝说和,隋朝开皇天子应了我三件事情:一是自立北平王,生杀自主;二是听调不听宣;三是我这个王位世袭罔替。那时候南陈已经亡国了,我一个人独力难支,是恢复不了南陈的天下了。我一看这条件也还行,就降了大隋朝。 “他们也知道我不能和他们一条心,总是防着我。头几年就调来了两员大将,一个是定国公伍魁,一个是安国公伍亮,带领着一队人马,驻扎在北平帮办军务,而且虽然表面上是为我办差,可粮饷都由朝廷直接拔发。叔宝你想,这哪是帮办军务,分明是作为朝廷的耳目监视我呀。 “这伍魁、伍亮不是等闲之辈,来到北平后是招兵买马,和我暗中叫上号了。每年春暖花开三月十五,他们必要会同我在南门外校场校阅三军,两边的将领部属还要较量武艺。他们是一心要压我一头啊。头两年他们没占了便宜。可后来二伍请来了四员勇将,他们是小后羿陈平、赛展雄杨望、铁棍将蒋英,病典韦贾尚。去年和今年我的手下没能赢得了人家。当然你表弟不怵他们,可你表弟贵为王子殿下,身份不对,不能和他们动手,这才让他们占了上风。 “这二伍狼子野心,好像和北边突厥还有联络。这两次让他占了上风,我估摸着,要不是他还忌惮着我们爷俩,早就占了这北平城了。事不过三,今年要是再赢不了他们,他们就许图谋不轨。怕,我们爷们当然不怕。不过要是在校场上赢了他们,能够不动刀兵,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最好能不动声色地把他们除了。所以秦琼,这事就用得着你了。我想你母亲年纪大了,不能接她来北平,这里案子了了,你还得回山东。现在已经是八月了,校场比武要在明年三月,你与其回山东再回来,不如就在这里等事情安定下来再走。这是姑父我的想法。你看这么安排怎么样?” 秦琼一听:“姑父,这还有什么说的,侄儿当然得把替姑父把这事安置好了。行,就按姑父你说的办。”罗夫人说:“叔宝想的也是,不能叫我老嫂嫂牵肠挂肚。叔宝,你写一封信,让你姑父也写一封,派人送往山东,让我老嫂嫂知道咱们在北平相认,请她放心。”秦琼说:“但凭姑母安排。” 罗艺说:“叔宝,要说我由贫寒起家,现在位居北平王,这一辈子也不算白过了。不过我也有一桩心事,就是你表弟罗成。要说你表弟的武艺韬略,也算中上。可就是打小吃喝不愁,娇养成性,外面的人情事故,他就不行了。这小子心高得很,差一点的人说他根本不行,我看他还服你,叔宝,你就替我带带你表弟吧。”秦琼赶忙站起来:“姑父你太客气了。” 罗艺摆摆手,让秦琼坐下。以说:“还有一说。拿咱们两家的武艺来说,秦家的锏,罗家的枪,那都是所向无敌!咱们又是骨肉至亲,还有什么藏私的地方!所以我盼望你们两个闲着的时候,彼此传授,将来你们也都能多一样武艺不是。”秦琼说:“这是姑父成全侄儿。侄儿谨遵姑父吩咐。”到了晚上,秦琼写了一封家信,罗艺也写了一封信问候秦老安人,都派人送回山东,这且不提。 从第二天起,秦琼、罗成哥儿俩每天就在后花园里传枪授锏。秦琼学会了不少罗家枪法,像寸手枪、滚手枪、金鸡三点头、怪蟒翻身等等招数。秦琼越学越佩服,对罗成说:“表弟,不怪我听人说,当初姑父大战当山洼的时候,枪挑了多少隋朝有名的上将,如今你一传我这些招数,我才知道罗家的枪法那真是奥妙无穷啊。”罗成乐了:“表哥,别的咱不敢乱说,就我爹爹这条五钩神飞亮银枪,那是天下无双。想当年我爹的回马绝命枪把靠山王杨林老儿扎得是落水流水。”秦琼一听:“是嘛,那表弟,你把这手枪法也传给我吧。” 罗成心里格登一下子:“我怎么说我们罗家的不传之秘给说出来了!我要把这手传给他,我这枪法可就不是独一份了。”眼珠一转:“哟!表哥,你说这回马绝命枪啊,我爹爹因为我年纪小,还没传给我呢。要不,等我爹爹传给我了,我再教表哥,再不然你跟我爹爹直接学也成。”秦琼一笑:“那就以后说吧。” 罗成也跟秦琼学锏。秦琼把什么双龙搅海、白鹤亮翅、巧认双针、白猿献果等等的招数以及什么军刃怎么破怎么打都传授给了罗成。罗成也觉得大开眼界,心说,我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就知道我的枪法高强,没想到表哥的锏法也是这般的高妙。不行,说什么我也得好好跟表哥学学。想到这里,罗成说:“表哥,我爹爹常说秦家锏法变化无穷,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听说当年在马鸣关,大隋朝的韩擒虎、贺若弼双战舅父一人,舅父凭着一招反臂夺命锏打得两人抱鞍吐血。表哥,这手反臂夺命锏怎么个使法,你好好跟我说说吧。” 秦琼心说:“我要学你们罗家的回马枪,你藏住了不说,还要学我秦家的夺命锏,那能告诉你吗?”笑着说:“表弟,你太客气了,我要有什么招数,能不教给你吗。不过我的锏法都是老哥哥秦安教的,这招夺命锏太难,他当初就没学会,更教不了我了。这你可难住哥哥了。”罗成笑了:“那我学别的吧。” 列位看官,您看秦琼、罗成那么大的英雄好汉,遇着事也藏私,可见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不过兄弟俩在后花园传枪授锏,彼此的本事还是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段时间秦琼每天和姑母唠磕,和罗成互相学艺,和张公瑾这些朋友喝酒谈天,虽然还常常想家,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时间过得也快,眨眼间新年已过,已是阳春三月。因为离着罗艺说的校杨比武已经很近,秦琼和罗成武功操练得更用功了。这天哥儿俩在花园里过招练习。秦琼使锏,罗成用枪,约摸着有五六个照面,秦琼进步一单手锏,往罗成肩头打来。罗成应当是立枪一挂,就挂出去了,这是哥儿俩练熟了的套路。谁知道罗成根本没动,秦琼这一锏可就挂上罗成右肩头了。罗成“哎呀”一声,撒手扔枪,往后就倒。秦琼急忙收锏停身,奔过来一看,只见罗成躺在地上是唇如白纸,面似寒霜,额头冰凉,嘴吐白沫,五官塌陷,腰板脖硬。 可把秦琼给吓坏了,撒手扔了双锏,抱住罗成连连呼唤:“表弟,表弟,你这是怎么啦?”心说即便就是打上了他,也不至于打成这样呀?正疑惑着,怀里的罗成噗哧一声乐了。秦琼说:“表弟,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看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罗成由打秦琼怀里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哈哈一笑:“表哥,你不知道,我爹平常管得我太严,别人犯了错,应该打二十棍子,要是我犯了错,准得打四十。每天还叫我随着他上殿学礼,叫我在旁边站着。我实在脑袋疼。故此我背着我爹在东门里报国寺跟庙里的老和尚学了这手闭气功。要是我爹把我逼得太紧了,我就闭气装病。别瞧我爹管得我这么紧,敢情他也怕我出事,我只要一装病,就能玩两天。要没这手功夫,还不让我爹把我逼傻了!怎么样,表哥,我这手玩得漂亮不?” 秦琼心说:“好你个罗成,在你亲爸爸面前还使这个转轴心眼儿呢!”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开玩笑:“好表弟,你可真行,连我姑爹都敢冤,我非得告你一状去不可。”罗成赶紧告饶:“别价,表哥,你这不是给我上眼药嘛!我是看咱们整天练武,也太气闷了,开个玩笑。你要想学,以后我教你。可千万不能戳穿了我的花样,那样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秦琼也乐了:“行,就饶过你这一遭。不过,你可得把这手功夫都教给我,不准藏私。”罗成说:“一定,一定。表哥,咱们练武都练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不觉得枯燥吗?不如出去逛逛,回来再练。”秦琼也觉得无聊,也是一时童心突起,说:“好,咱们就出去逛一圈。” 哥儿俩出了王府,在街上闲逛。遛了会子,罗成说:“表哥,我觉着有点饿了。长这么大,我还没一个人出来吃过饭,咱们打个地方吃点什么去。”秦琼说:“好,咱们找个酒楼去。”两人到了鼓楼东里的一家酒楼,哥儿俩进去,伙计过来招待,两个人找了一个干净桌儿坐下。伙计说:“二位爷台,来点什么?”秦琼说:“先给我们沏壶茶。表弟,想吃什么,你点吧。”罗成脸一红,趴在秦琼耳朵边上说:“表哥,我不说了吗,我是头一次出来吃饭,我可点不上来。你看着点吧,反正你也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秦琼乐了:“那好,我要吧。伙计,给我们来四壶酒,四拼八凑的大攒盘儿,清拌两张皮儿,鸭油素烩豆腐,我们先吃着。”罗成心说:“这菜名我都没听说过,那是没法点。”伙计答应一声下去,不一会儿,酒菜摆上。罗成一看,哦,原来这就是四拼八凑啊。一尝,好吃。哥俩边吃边喝,酒喝得差不多了,秦琼问:“表弟,怎么样?”罗成说:“好吃,表哥,今天我也算是开了眼了。不过我还没吃够,你再给我要一个好吃的。” 秦琼笑了:“好,我再给你要一个好吃的。伙计,你再给我们来四张家常饼,要脂油的,大烙。再给我们来一个巧烹银针,盖个被窝。”伙计叫了声:“是了你哪,马上就得。”罗成心里纳闷:银针是什么啊,怎么被窝也上来了?不一会儿菜上来了,罗成一瞅:“哟,原来被窝就是摊鸡蛋哪。”秦琼乐了:“对了,被窝就是摊鸡蛋。表弟,咱们把这被窝掀开吃了吧,你尝尝怎么样。” 两人把上头盖着的摊鸡蛋揭开,里面露出来一条一条雪白的菜芽,真和银针一样。罗成一尝,酸溜溜的香脆可口,一转眼一盘巧烹银针盖被窝全吃没了。罗成舔舔舌头:“表哥,这个好吃,再叫一个。”秦琼说:“好,既然你爱吃,咱们再叫一个。”回头说:“伙计,把这烹银针再来一个。”伙计说:“是了您哪。爷台,再给你来个什么汤啊?”“给我们来一大碗酸辣汤,分碗盛吧。”伙计吆喝下去了:“巧烹银针,坐务一卖咧,大碗酸辣汤,分碗儿盛啊。” 罗成听了个胡里胡涂,心说,这都什么呀,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啊。心里虽然不懂,可小罗成并不露怯,只睁大了两眼看。不大工夫,菜上来了,还是一个巧烹银针,两碗酸辣汤。罗成明白了,噢,原来坐务就是再来一个,分碗盛就是一人一碗,分开了盛着啊。今天我又知道不少的事。这顿饭两人吃得是洒足饭饱,十分如意。吃过了,会过饭账,两人在街上散步下食。 走在街上,罗成说:“表哥,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敢情在外面吃个饭都有这么大学问。”秦琼笑了:“表弟你这话可有意思,这算什么学问哪,你只要常出来走走,多留心,不用学你也明白。”罗成说:“可这些东西我现在才明白。这叫做世事洞明皆学问。”秦琼说:“你这书本子上的话我就说不上来。表弟,我自夸一句,咱们这叫做各有所长。” 罗成也笑:“哎,对了,表哥,你点这些菜可真好吃。以前我别说吃了,连听都没听说过。”秦琼说:“表弟你这话就说过了。你在王府什么菜没吃过?我这次领你出来只不过是吃个新鲜,其实都是家常菜,很常见,你也吃过的。”罗成不信:“二哥你别开玩笑了,什么我都吃过呀,不说别的,就这巧烹银针,我就没见过也没吃过。” 秦琼乐了:“什么巧烹银针啊,其实就是醋烹豆芽,不过换了个好听的名儿。那银针就是把豆芽的须子豆瓣都掐去做成的。你说你没见过,是饭馆里做得细致,你没看出来。”“啊!”罗成说,“表哥,你怎么冤我吃豆芽菜啊。”秦琼说:“表弟,你在府里是顿顿的山珍海味,我和你出来,无非是叫你知道知道,外面的人并不是都每天鸡鸭鱼肉地这么吃。再者说,虽然是家常素菜,你乍一换口味不也吃得挺有滋味的吗?”罗成也笑了:“得,表哥,我算是服了你了,出来吃个饭还有这么一大篇道理。不过说得也是,这菜味道是不错,改天我还出来吃。” 两人走到西门里头,就见大道南下坎有一处把式场子。罗成说:“表哥,那儿有练把式的,咱们进去看看吧。”“好。”两人挤进去一瞧,场子当中站着一个小伙子:八尺多高,中等身材,虎背熊腰,露着两根粗胳膊,身子骨很茁实。花布罩头,腰煞皮带,灰色中衣,打着绷腿,脚底下穿两只扳尖鱼鳞洒鞋。再往脸上观看,一张朱砂脸,重眉、环目、直鼻、阔口。两耳相称,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罗成说:“表哥,你看卖艺的这孩子,长得多威武,真把我爱死啦!” 秦琼也说:“表弟,不单你爱,我也爱他。你看他的体格威武,相貌四称,往这儿一站,真像个小老虎儿似的。不过,我看着他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咱们先看看吧。”再看这场子,四面围着长板凳,坐着不少人。后边站着的人就更多了。场子里地上插着一条花枪,旁边放着一把单刀,还有一对八楞紫金锤,锤的个头实在不小。 就听这小伙子说:“诸位,今天你们可来着了。你们不是要看我练锤吗,今天可到我练锤的时候了。那位说了,我们喜欢看你练锤,你怎么老不练呢?诸位,我说一句大实话,不是不我练,因为练完了费饭,我得多吃二斤面。今天因为我没挣着钱哪,没办法,把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了。要是有钱呢?哼,我还是不练。”大伙一听,这小孩倒实在,一齐起哄:“小伙子,赶紧练吧,叫我们也开开眼。”罗成说:“这小孩,有点意思。”秦琼说:“常言说:棍锤之将,不可力敌,看这锤分量不小,不知道他的招数怎么样!” 场中小伙子说:“诸位一听我要练锤,都乐了,可我今天还没挣着钱呢。我家里还有个老妈,得我养活着。今天我卖一卖力气,我的功夫练到了,力气卖足了,一儿我得跟诸位求把钱。”大伙说:“行啦,光说不练假把式,小伙子,你快练吧,待会儿我们大伙准定给钱。” 小伙子点点头,弯腰拿锤,摆架式当街练锤。秦、罗二人一看,这小伙子所练的招数受过真传,一招一式挺像个样子。罗成爱看,连连叫好。周围看热闹的更是连声喝彩。秦琼在旁边越看越觉得眼熟,可就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场子里小伙子已撤招收式,练完了。双锤往中间一合,拱着手说:“诸位,我练完了,该要钱啦,请大家多照顾吧。”拿着一张托盘挨个讨钱。看热闹的人有给的也有不给的,一场下来还真见了不少钱。小伙子转来转去就转到秦琼罗成这儿了。罗成说:“表哥,这小孩的锤练得实在不坏,有点儿功夫,咱们也给他些钱吧!”秦琼说:“好。”伸手由兜囊里掏出一把散碎银子:“小伙子,我们哥儿俩给你垫一垫场子吧。” 小伙子连声道谢:“谢谢您花钱,爷们您可真捧了我啦。”说着话抬眼一扫,就看到了秦琼。小伙子啊地一声,也不讨钱啦,瞪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秦琼。秦琼也打量他。旁边罗成说:“哎,小伙子,你看什么呢,嫌钱少吗?”小伙子看着秦琼:“这位爷台,您贵姓啊?您是本地人吗?我怎么看您有点眼熟啊?” 秦琼说:“小伙子,我看你也有点眼熟。我呀,我是山东济南府人氏,我姓秦。”“那你是住城里还是住城外呀?”“我住西门里专诸巷。”小伙子眼睛瞪得更大了:“哎呀,难不成您就是山东好汉秦琼秦二爷吗?”秦琼微然一笑:“不敢,我就是秦琼。小伙子,你是谁啊,咱们是在哪儿认识的呀?” 小伙子眼中落泪,走上前来,双膝跪倒:“干爹在上,孩儿这里给您磕头了。”罗成在旁边乐了:“表哥,你打哪蹦出来这么大一干儿子呀!”秦琼伸手拉住小伙子的手:“哎呀,你是豆腐房秦老儿的儿子秦用吧?我说怎么瞅着你这么面熟呢。你要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呢。你这模样变化太大了。” 一边罗成说:“表哥,这是怎么回事啊?”秦琼把小伙子秦用拉起来:“表弟,你要问哪,是这么回事。想当初,我和这小伙子秦用住在一条胡同,是老街坊。他爹秦老儿两口子开了一家豆腐房。我们处得挺不错。秦老儿身边就秦用这么一个孩儿,那时候他才五六岁,长得拙拙愣愣的,我很受惜他,平常老逗他玩。他爹说,二爷,你要真爱他呀,我就把他认给你啦。也搭着这孩子跟我投缘,打这儿起,见着我就管我叫干爹了。 “后来秦老儿闹病死了,抬不出去,我出名给他化了点钱,对对付付地把秦老儿给埋了。那时候小秦用才十三四岁,就剩他们娘儿俩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我问他母亲有什么打算,他母亲说,我们用儿小,也顶不起事来,掌柜的一死,这买卖也做不了啦,我娘家是古北口石匣镇的,我打算把这些家俱折卖了,凑点路费,带着这个孩子回我的娘家。 “我一听,这也是正理。就帮他把家俱折卖了,卖了也就那么一二十两银子。我一看,这哪够啊,这点钱他们娘儿两个非在半道上困住不可,我又凑了三十两银子给他们添上。他们娘儿两个可就离开了山东奔古北口了。这就是以前的事,说起来也有个三四年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见了。秦用,你母亲好哇?你这是跟谁学的锤,练得不错啊。你怎么卖了艺了?” 秦用说:“干爹啊,自从那年我跟我妈到了我姥姥家,就算是安顿下来了。我妈身子很硬朗,一直挺好的。我有个娘舅是密云寺的和尚,有一身的好功夫。我这锤就是跟我娘舅学的。现在也学得差不多了,在家里没事干,才想到出门卖艺,挣了钱好养活我妈,我自己也挣个酒钱。没想到在这儿跟您遇上了。干爹您怎么也来北平啦?”秦琼说:“这儿的北平王是我的姑爹,我是到这儿来探亲,想不到跟你巧遇。” “啊,是这么回事。干爹,咱们先吃饭去,吃完饭,咱们雇个脚力,把您请到我们家去。我娘终朝每日地念叨您,今天好容易把您给盼来了,我可得好好地孝顺孝顺您。”秦琼笑了:“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孩子,你先别急着走,我跟这位大叔说句话。”秦琼把罗成扯到一边:“表弟,我和这孩子的情份你也知道了。我想拉扯拉扯他。再一个,姑爹不是正在访求良将吗?你看小秦用这身本事怎么样?我想跟你说说,让他到姑爹手下效力,你看怎么样?”罗成说:“表哥你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这孩子我也很喜欢。他的本事我看比史大奈他们强多了,等到了校场比武,肯定是一员猛将。回去跟我爹一说,他肯定乐意。” 哥儿俩商量定了,把秦用叫过来。秦琼指指罗成:“这是我表弟,北平王的少保殿下燕山公罗成。你叫大叔吧。”秦用跟着跪倒磕头见礼。罗成说:“哎呀,秦用你起来。好孩子,你的锤法真不错。”秦琼说:“好孩子,我看你一身功夫实在是好。就这么埋没着实在可惜。刚才我跟你大叔商量了,想让你进北平王府效力,也图个日后出身。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秦用一听就乐了:“干爹,你这是照顾孩儿呢,我太愿意了。”秦琼说:“那孩子我就不留你了,你今天先回去跟你娘亲商量商量,明天来北平王府找我。等你的事安顿好了,我再去拜访你娘。”罗成说:“小秦用,回去跟你娘好好商量,明天我们哥儿俩在家等你。”小秦用得了采头,高高兴兴地又磕了两个头,收拾了东西,辞别而去。 哥儿俩回到王府把这事跟罗艺一说,罗艺很高兴。第二天秦用是如期来找秦琼。秦琼领着他来见罗艺。小孩一见罗艺张嘴就叫爷爷。把个罗艺叫得眉开眼笑。怎么?罗艺这么大年纪啦,还是头一回听人管他叫爷爷。罗艺叫秦用当场练锤。秦用把自已所会的那些个招数一一用心施展。罗艺一看更喜欢了。当场就把秦用收归帐下,还赐给他一个绰号叫“金锤太保”,又给了好多物件银两。 秦琼领着秦用下来,张公瑾、史大奈他们都知道秦琼的干儿子来了,又是一番热闹。小秦用嘴甜,大叔大伯地叫得大伙心里那个乐啊。自此秦用就在北平王府当差效力。 这一天,定国公伍魁派人到北平王府送信,说是仍依往年旧例,三月十五在校军场会操后两处的将官较量武艺。罗艺复信应允。送走了来人,罗艺升坐了银安殿,聚齐了部下将校。罗艺说:“今天定国公、安国公派人送信,约定了两家人马和往年一样在校场比武较量,你们可都要奋勇争先!不要再和头两年似的失了我北平王府的威风。” 一听这话大家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二伍手下四将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自己估摸着都不是对手,所以都没说话。大伙不说话,罗艺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大伙。好半天,张公瑾站起来说:“王爷,这事不是只靠嘴皮子说说就行的,我们几个艺不如人,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卑职可以推荐一个人,只要这个人下场,准叫对方讨不了好去。” 罗艺点点头:“公瑾这倒也是实在话。你推荐谁?”“就是王爷您的内侄我二哥秦琼秦叔宝哇。秦二哥的功夫我们大伙都知道,只要王爷肯给他个机会,他肯下场,卑职敢保证,那边指定不行。”张公瑾这一说,下边哥几个一齐站出来了:“不错,我们也保举二哥。”小秦用也在下边站差,也说:“要是我干爹出马,我负责打头阵。” 罗艺点点头:“我也有心让秦琼担当此事。既然你们大伙都提出来了,就让秦琼暂且在府里也应个旗牌的差事。秦琼刚来,你们情况熟,下去和秦琼好好准备准备。到那天好好比试,不要再堕了咱们的威风。”大伙齐声答应。 罗艺散了殿,张公瑾等人约齐了来找秦琼。等找着秦琼,罗艺的公事也下来了,任命秦琼做府里的旗牌官。大伙把这事跟秦琼一说,秦琼说:“这事姑父也跟我说过了,事情挤到这一步了,没说的,我出头。不过,还望众家兄弟多多照应。” 史大奈说:“二哥,你就别客气了,你那身功夫我们大伙谁还不知道?我们还就指着你给我们转脸出气呢,前几年净看他们风光了。”秦用说:“干爹,咱可说定了,我得跟你打个头阵,你也让我见见世面。”秦琼说:“秦用你可别小瞧了对手,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众家兄弟,你们给我唠唠二伍手下那四个大将吧。”大伙七嘴八舌头地说起了二伍手下四大将。其实这些罗成都和秦琼说过,但他还是要听大伙说说,也算是兼听则明吧。 书要简短,这天就到了三月十五。吃过早饭,大家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穿戴齐整,都到北平王府聚齐。罗艺给秦琼准备了一副甲胄,秦琼也把自己的瓦面金装锏、黄骠马安置妥当。罗成今天也是全身披挂,白龙马上挂了自己那杆五钩神飞亮银枪。罗艺一看大伙都准备好了,再没什么差错,一声令下,带着五百校刀手就出了南门,直奔校军场而来。秦琼这才要比武显威,扬名北平府。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论武艺锤锏打猛将 斗意气飞马拖国公 上回书说到罗艺率领兵丁部属来到校场,此时早有应差的军卒小校把校场里里外外预备得整整齐齐。罗艺甩镫离鞍,跳下坐骑,上了正面点将台。点将台居中是帅案,上头插令旗令箭,帅案后一把虎皮交椅。罗艺居中落坐,罗成侍立身后。秦琼、张公瑾等一众弟兄都在台下右边一字排开,兵丁们在众将后面预备好了金鼓,一切都安排齐毕。 不一会儿,就听外面人喊马嘶,紧接着兵丁回报:“启禀王爷得知,定国公、安国公二位公爷到!”罗艺点点头:“请!”说话间伍魁、伍亮领人马来到到台下,两人下战马,来到台上,跟罗艺施礼:“卑职等见过王驾。”罗艺面带微笑:“二位公爷,免礼平身,坐下讲话。”二伍谢恩,在帅案两旁一边一个落了坐。 这时中军过来请示:“启禀王驾,三军准备已毕,请王驾示下,会操是否开始?”罗艺拿起一支令旗,看看伍魁伍亮:“还是和往年一样,两位公爷指挥会操吧。”二伍也不推辞,当下就由伍亮出班:“卑职愿往。”接过令箭,转身下了点将台,上了战马,催马来到校场正中的梅花圈,高声喝喊:“三军听我号令!”令旗向空中一指,连连摆动。 三军早在哪等号令了,一见号令发出,跟着令旗的舞动,哗啦啦队形变换,摆出各种阵形。有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三才奇门阵,四门兜底阵,五行生克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卦金锁阵,九九连环阵,十面埋伏阵。阵法变化无穷,操练有方。点将台下的秦琼看着这几万人马在伍亮的指挥下进退有据,再搭着那遮天盖地的人喊马嘶,也不由得血脉贲张,心说:“这二伍还真不简单,无怪我姑父为他俩头疼。” 这样想着,不由得就往台上望去。就见台上旗纛飘摆,绣带高扬,当中一把紫座罗伞遮住了日光。北平王罗艺坐在居中,全身披挂,外罩大红座蟒,甩出了左臂,肩头上亮出来甲叶上的踢庭兽,头上是双插雉尾字倒挂,胸前一对狐裘搭甩,衬着一张紫脸,左手扶着帅案,右手捋着长髯,雄纠纠气昂昂,透着那么威武。后边的罗成,银盔银甲素罗袍,面如傅粉,齿白唇红,右手搭着肋下佩剑,那真是英姿勃勃。看着这爷俩这么威风,秦琼心说:“虽然这二伍不简单,可我姑父他们爷俩更不白给。今天我得给他们作脸,让二伍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这时伍亮操演已毕,上台交令。罗艺说:“安国公,辛苦了。”伍亮说:“王驾您太客气了,这是卑职份内应当,算不得什么。”伍亮落座。伍魁说:“每年今日,会操后众将都要在校场比武,也算彼此学习技艺。不知今年王驾可曾选出了什么良将?”罗艺笑着说:“只有招贤纳士,广聚良将,国家才能兴旺。不过理是这么个理,良将却不易选拨,我这里没发现什么人才。” 伍亮说:“王驾太客气了。去年千岁的内侄发配到了北平,听说他的本事还不错,难道王爷就不打算破格提拨吗?”罗艺眼光一扫二伍:“看来二位公爷的消息非常灵通哪。不错,我内侄秦琼秦叔宝确实发配来我们北平了。本王看他的武艺也还过得去,打算点他做一名偏将。古人不是说嘛,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选拨人才就得不拘一格才行。不过本王做事素来就讲究公平,秦琼本事行不行,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今天把他也带来了,一会儿请两位公爷一试。”伍魁说:“既然如此,卑职就不客气了,请王爷传谕,把秦琼唤上台来,卑职先看一看他。”罗艺说:“好,传秦琼!”中军走到台口向台下高声传令:“王爷谕:秦琼上台听令。” 台下的秦琼答应一声,上了点将台,来到帅案前一撩鱼褐尾,单膝跪倒:“秦琼参见王驾。”罗艺一指两边的二伍:“秦琼,你先见过二位公爷。”秦琼又对二伍施礼:“见过二位公爷。”二伍一看秦琼中等身材,面似淡金,好似大病初愈,心中冷笑,一齐摆手:“罢了。”伍魁转脸对罗艺说:“这秦琼气度不凡,难怪王驾提拨。” 罗艺说:“定国公不必客气。不知二位公爷今年可曾选拨出什么良将,说出来也让本王开开眼界。”伍魁说:“就像王驾说的,这良将也不是那么好选拨的,卑职属下还是去年那四员战将。”说着命中军:“唤四将上台!” 中军下去传话。不一会儿,小后羿陈平、赛展雄杨望、铁棍将蒋英,病典韦贾尚四将一齐走上台来。四将先见过了北平王,后对二伍施礼。伍魁说:“王爷的内侄发配到咱们北平,据说武艺出众,因此王爷要破格提拨录用,你们今天和他比试比试,你们可要小心应付,不要堕了军中锐气!” 四人听完往对面一看,见秦琼貌不惊人,亚似病夫,早把病典韦贾尚气炸了:“一个小小的配军也配和我们比武!这不是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吗!”小后羿陈平知道贾尚性情粗暴,怕他当着罗艺过于鲁莽了,抢先躬身施礼:“禀王爷,我等愿和秦琼比试武艺。” 贾尚也往上打躬:“王爷,今天末将和这个配军比武,情愿是生死决战!”罗艺说:“哎,贾将军,往年比武都是点到为止,今日为何要生死决战呢?”贾尚一撇嘴:“王爷,末将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些作奸儿科的杂碎,世道全毁在他们手里了。如今他一个小小配军不自量力竟敢和我们比武,岂能对他手下留情!”伍魁说:“王驾,就依着他们生死决战吧。倒不是看不起秦琼的配军身份,而是我们比试本来就应该是真刀真枪,老是讲礼让能练出什么真本事?难道我们这些血战沙场的武将还畏刀避剑贪生怕死吗!” 罗艺心中冷笑:“看来这二伍还不知道秦琼的本事,以为我提拨他是凭的亲戚关系。哼,正愁没借口除掉你们呢,这可是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本王。”心里想着,嘴上又钉了一句:“公爷,既然如此,军中无戏言,两边可得立下生死无悔军令状。”伍魁说:“你等可愿立这军令状?”四将一齐答言:“某等情愿立下军令状。”罗艺也问秦琼:“秦琼,这事若有差错可是死而无怨哪,你可想好了,你愿不愿立这军令状?”秦琼说:“诸位将爷都如此勇武,配军又岂能甘于人后?王爷请放宽心,配军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愿立军令状!”“既然你们两厢情愿,那就各立军令状为凭,免得事后狡赖,让本王为难。” 两边齐声答应,刚要立军令状,就听点将台下有人高声喊道:“且慢,王驾千岁,末将有话说。”罗艺说:“什么人,宣上台来。”中军官传令,台下张公瑾应声上台,给罗艺二伍见礼。罗艺就问:“张公瑾,你有何话说?”张公瑾说:“回王爷,依末将看这军令状立得可太不公平了。他们是四个人,就对付秦琼一个,天下哪有这个理儿?”旁边伍亮面沉似水:“依你说该怎么办?” 张公瑾说:“既然是两家较量,要立军令状,就别单跟秦琼一个人立,咱们两边立个总军令状。你们那边人多,我们这边人可也不少,你们那边有人出战,我们这边也得酌量着派人。公家事,就得一碗水端平,大家说是不是?”罗艺看了看二伍:“二位公爷,你们看这事该怎么办哪?” 伍魁说:“大家都奋勇争先,不贪生怕死,这是好事啊。”伍亮目露凶光,冷冷地说:“有不怕死的,我们是多多益善。就这么办!”罗艺心说:“你这可是死催的。今天就叫你们知道知道本王的厉害。”对张公瑾说:“张公瑾,那就由你跟公爷手下立这个总军令状吧。”当下两边立好了生死无悔军令状。 军令状立好了,张公瑾退下台去。贾尚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秦琼,某家来会一会你。”秦琼说:“好,我们台下见。”秦琼和二伍手下四将下得台来,各归本队。秦琼披挂整齐,就要出阵。秦用说:“干爹,您是压轴的,哪能这么早就出场,这头一阵我替你打吧。”秦琼知道秦用的本事,也想让他今天露个脸,就问张公瑾:“贤弟,你看怎么样?”张公瑾说:“二哥,你看着办。”秦琼说:“那好,秦用,这头一阵就由你出马,你小心点,觉得不行就下来。”秦用乐了:“干爹,您就放心吧,丢不了人!”说完了催马出场。 来到校场中间的梅花圈,贾尚早等在那儿了。秦用一瞅这贾尚,跳下马身高丈二,生得是膀阔三停,腰大十围。往脸上看,满脸的红癣,斑斑点点,疙疙瘩瘩,扫帚眉,大环眼,塌鼻梁,翻鼻孔,血盆口,连鬓络腮的红钢髯,真是天生的凶猛。这贾尚头戴镔铁乌油獬豸盔,身披龟背大叶乌油甲,内衬一件皂征袍,再加上胯下一匹紫马,掌中一对短把画杆双戟,威风凛凛,真像那三国时代的典韦复生,不枉了他病典韦的称号。秦用一瞧心说:看这模样倒像个猛将,就不知道是不是真能打。 贾尚正在那儿等秦琼呢,对面来了个小孩。就见这小孩方面大耳,重眉朗目,长得虎头虎脑。身披铁盔铁甲,骑一匹大灰马,看上去不像打仗的将领,倒像是玩过家家的顽童,就是手里那对银锤大得有点吓人,看上去得有个一二百斤。贾尚把嘴一撇:“哪里来的小孩,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快让秦琼出来受死!” 秦用眼珠一转:他还瞧不起我呢,得,我逗逗他吧:“哎呀,大叔,真让你给说着了,我可不是来玩了嘛。你说的秦琼那是我干爹。本来他打算上场,可一瞧大叔你这个威风劲,实在有点怵,就让我拿这对大锤来唬你一把。您瞅我这锤个头不小是吧,实话告诉你,大叔,这锤是木头做的,外面刷的银粉,是我拿着唬人玩的。我干爹让我来我不敢不来,我实话告诉您了,待会儿您可得手下留情,别使劲使大了,把我的木头大锤给碰坏了。咱们糊弄个三招两式的,让我回去跟我干爹有个交待就算大叔你照顾我了。” 贾尚一听在马上哈哈大笑,心说:“小孩嘴里掏实话,还没怎么着呢,木头大锤唬人的实底先撂出来了。看来秦琼的本事也稀松平常,我先把这小孩宰了,再打秦琼,也灭灭北平王的威风。” 贾尚拿定了主意,催马上前,笑着说:“好,娃娃!我和你玩耍一回,免得回去你干爹打你!!”说着话手中双戟齐举,用足了力气往下就砸。秦用一瞅他双戟下来了,双锤使了个海底捞月,手腕子往上一翻,“咳!”的一声喊,双锤双戟可就碰到一块了。两边都用足了力气,耳轮中就听得当啷一声巨响,贾尚就觉着虎口一麻,双戟嗖地一声就飞上了半空。这时二马错镫,秦用反手一锤,嘴里喊着:“黑大个,你给我在这儿吧!”一锤正中贾尚后心,贾尚一声大叫,口吐鲜血,抱着马脖子就败下去了。咚咚咚……校场的军兵擂起了得胜鼓为小秦用助威。 押阵的小后羿陈平他们接住贾尚,一看,贾尚在马上就没气了。那么大病典韦贾尚在小秦用面前一个照面没走完,就让秦用一锤给震死了!可把陈平他们给气坏了:“哪来这么个小孩,打仗还带糊弄的,太缺德了!这贾尚死得也太冤了!”赛展雄杨望一声大叫:“贾将军你英灵不远,且看杨某为你报仇!”飞马冲到梅花圈内。 秦用轻而易举赢了贾尚,心里这个乐啊。正美着呢,对面阵上撞出一员大将,口中大叫:“娃娃,快来杨某刀下受死!”一瞧这员大将跳下马身高九尺,头戴独占鳌鱼黄金盔,身披一副月落红云甲,一张绿脸儿,凶眉恶目,连鬓络腮的短钢髯,胯下马,掌中一口锯齿飞镰大砍刀,跃马舞刀好不威风!秦用大叫:“呔,来将通名!”杨望是一言不发,话到人到马到兵刃到,大刀搂头盖顶就劈了下来。 秦用一看刀来了,微往外一踹镫,把双锤搭好了十字架,大喝一声“开”,使尽了力气往外就架。杨望知道他力气大不能跟他硬碰,刀头一转,二马错镫跑得飞快,杨望这一刀借着马势,电光石火间就抹开了秦用双锤,直奔他脖梗。可把秦用给吓坏了,使尽了力气一低头,大刀嗖地一声贴着后脑海就过去了。马打盘旋,秦用出了一身冷汗:这刀也太快了,这仗得小应付! 两人拨马再战。这次小秦用加了十分的小心,两人斗在一处。杨望是一心为贾尚报仇,大刀是前后乱抹,上下翻飞,秦用一人一马只在他刀光影里盘旋,就是冲不出去。看得观战的秦琼、罗成他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他们谁也没有圈中的秦用难受。杨望这一通砍,把秦用弄了个手忙脚乱,顾头顾不了尾,忙前忙不了后。秦用想磕杨望的刀,但打了十几个照面,杨望的大刀在秦用周身上下划抹砍削,秦用的双锤愣是没能碰着人家的刀。 打着打着,秦用的汗下来了。秦用心说:“这家伙太厉害了。看来刚才那个黑大个我也就是打了个冷不防,要真打也不能那么容易赢他。不行,再这么打下去,我非死在这小子手里不可。嗯,有了,干爹教我那招走马翻身绝命锤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想到这里一声大喊:“小爷不是你的对手,少陪了!”拨马就走。 杨望心说:“小子,这时候知道厉害了,晚了!”大叫一声:“娃娃,哪里走!”催马就追。前边秦用抱鞍飞奔,后边杨望舞刀紧赶,两匹马都跑得飞快。眼看就要追上啦,猛然间就见秦用的白马前腿一跪,秦用也往前一栽身,这是要马失前蹄。这时候杨望的马头已经靠上秦用的马尾,杨望乐了:“娃娃,你给我在这儿吧。”大刀一挥,照着秦用后脑海就下来了。观战的将领军兵呀地一声,一闭眼:“完了,这小孩死定了!”等把眼睛睁开再一看,杨望死尸摔落马下,小秦用一点事也没有。 怎么回事啊?原来小秦用进了北平府之后没少跟秦琼罗成学本事。秦琼的锏法有一招走马翻身绝命锏,让秦用给学会了,又化用到他的双锤上。刚才他顶不住杨望的刀,就想到了这招,这才假败下来。他在前边跑边听,听着后边杨望的马挂鸾铃,估摸着够着步儿了,两只脚一碰镫衬皮,这马早已排练好了的,知道主人要使什么招数了,两条腿往前一跪,好象是失了前蹄似的,其实不是。秦用左手锤拄着地,听着杨望的刀下来了,往上一提气,马借人势,呼地一下就起来了,秦用右手锤迎着杨望的大刀就开出去了。这下两边都用足了力气,杨望再变招就来不及了,耳轮中就听当的一声,大刀飞上了半空。秦用更不迟疑,大喝一声:“叫你也知道知道小爷的厉害!”左手锤搂头盖顶就砸了下去。杨望都没来得及叫上一声,就脑浆迸裂,摔落马下。 秦用这仗赢得太漂亮了,满场人等是彩声如雷,小校也是用足了力气摆鼓助威。看台上的二伍鼻子都气歪了:“这正主儿秦琼还没上哪,就一个小孩儿,愣废了我两员大将!不过这两仗输得也太冤了,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中了人家的阴谋诡计。这小孩太可恶了!”罗艺是个深沉人,心中高兴,脸上仍是淡然处之。 台下铁棍将蒋英扬声高叫:“小娃娃,不要猖狂,待蒋某取你的性命!”一催马撞出阵来。大伙一看,这蒋英跳下马身高顶丈,头戴五火烈焰朝天盔,身披六合连环甲,一张黑胖脸煞神也似,环眼、大鼻、阔口,钢髯,掌中铁棍粗长沉重,好不吓人。这边张公瑾说:“二哥,这蒋英武艺还在杨望之上,不可小视。我看小秦用刚才那一仗累得够呛,不能再让他打下去了。”秦琼点点头:“贤弟说的是。我这就替他下来。”催马上前,高声喊叫:“秦用,你回来,这阵交给我吧。” 秦用一听,拨马就回。蒋英叫道:“娃娃,你伤了两条人命,就这么走了?”秦用一乐:“黑大个,人得知足,这露脸的机会我不能一人全占了。今天唱压轴的是我干爹秦琼秦叔宝,小爷该下去了,不陪了。”说完了拔马就走。这时秦琼也上来了。秦用说:“干爹,这个交给您了。”秦琼说:“好孩子,打得不错,放心吧,他们讨不了便宜。”秦用乐呵呵地回归本队。 蒋英想追,秦琼上来了,只得先战秦琼。一瞅秦琼全身披挂,和刚才在点将台上是大不相同。就见秦琼金盔金甲淡黄袍,前后护心镜闪放光芒,腰扎狮蛮带,红中衣,五彩战靴,胯下黄骠马,马鞍鞒上挂着一对瓦面金装锏,再往脸上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虎目通贯鼻,颏下墨髯飘洒胸前,真是一派大将之风。其实不是秦琼变了,是蒋英心情变了。刚才在点将台上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秦琼,现在心情变了,秦琼的模样在他眼里也变了。 蒋英容等秦琼到了当场,扣镫横棍:“秦琼,那娃娃连伤了我们两条人命,你把他放下去了,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秦琼一笑:“蒋将军,你此言差矣。比武之前咱们两家可是立过军令状,双方比武是生死不论,各安天命。怎么蒋将军现在又让秦琼担起责任来了?不过我既然让他下去,我也就能担这个责任,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只要将军能赢得了我,我秦琼替他们偿命。” 蒋英一声狂笑:“好,秦琼,快人快语,痛快。放马过来吧。”秦琼说:“我们已连赢两场,这场请蒋将军先出招。”蒋英叫了一声好,催马上前,大棍一竖,搂头盖顶就砸了下来。秦琼双锏十字架往外一封,二马错镫,秦琼左手锏反手往后就抽。蒋英在马上一哈腰,这一锏就走空了。二马盘旋,两人就战在了一处。 蒋英一心为贾尚、杨望报仇,恨不能一招就把秦琼打落马下,大棍使足了力气,上下翻飞,在秦琼周身要害左近乱转。蒋英力大棍长,秦琼力弱锏短,乍一动手,秦琼还真有点不大习惯,双锏左右招架,小心应付,十几个照面下来,秦琼心中慨叹:“不怪我姑爹为这四个人头疼,这几个人的本领实在可观。我要不是在北平府又学了这么些本领,要想赢他还真得费点事。”两人在这儿打着,场边是鼓声如雷。大家看着这两人一黑一黄搅在一起,简直分不出彼此,都觉得打得太好看了,是齐声喝彩。 打了二十几个照面,秦琼觉得蒋英这气势已经不那么足了,心说:“这回该看我的了。”大叫一声,双锏抡圆了往下就砸。蒋英横棍往上一绷,哪知秦琼这是个虚招,蒋英这大棍刚动,秦琼双锏抽招换式,变了一个双龙入涧的招数,双锏直奔蒋英小腹。蒋英立棍往外手里一挂,又挂空了,敢情这招还是虚的。秦琼双锏抽回,这时二马冲锋,秦琼抢了个上风头,马将错镫,秦琼双锏一分,往外手里长腰探身,一个白鹤亮翅,左手锏衬着自己身体,右手锏就奔了蒋英后脑海了。蒋英都让秦琼给晃蒙了,秦琼这一锏打过来,他连反应都没有,梆,噗!铁棍将脑浆崩裂,死尸歪下马去。 一看秦琼赢了第三场,校场众人是金鼓大作,彩声雷动。点将台上的罗艺也看得手拈长髯,不住点头。二伍看得脸都绿了。罗成看着二伍那狼狈的样子,心里这个乐啊,还不敢露出来,强忍着在肚子里闷笑。 台下二伍这边四员大将就剩一个小后羿陈平了。陈平一看,今年罗艺那边真添了能人了,亏他还说没发现什么人才,他是在逗我们玩啊,这老小子真鬼啊!这打了三仗死了仨,我们输得也太惨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了。剩我一个也得上哪,不然没法跟国公爷交待呀。可真要上阵,我也不是这秦琼的对手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他后悔了,后悔刚才立那份生死无悔军令状了,心说往年都是好说好打,点到为止,今年这不是死催的嘛,立的什么军令状!哎呀,怎么才能赢得了秦琼呢?这小子想来想去,嗯,有了,这秦琼锏法好,不一定别的武艺也好,我先跟他比箭法,这是我的长处,我指定能赢他。哪怕有一桩本事能赢他,我就能在国公爷面前交待过去。对,是这么个理儿! 这小子打定了主意,催马进了梅花圈,勒住丝缰抱拳说道:“秦将军请了!”秦琼知道来的就是小后羿陈平,在马上也是一抱拳:“陈将军请了!”边说边打量陈平。就见这陈平,跳下马身高八尺开外,中等的身材,头戴亮银打造狮子盔,身披天河寒江甲,内衬一件素征袍,白脸膛儿,重眉、大眼、高鼻梁儿,胯下一匹白马,马鞍鞒上挂着一条亮银八宝黑缨枪,背弓带箭,也是一派大将风度。 陈平说:“秦琼,你武艺出众,陈某实在佩服。不过连比了三场武艺,也有点太乏味了。这场咱们先比点别的,你看如何?”“啊,陈将军,你说要比什么?”“秦琼,为将之道,不但要马上步下的武艺精通,还得要箭法出众,这场咱们就比射箭,你敢比吗?” 秦琼一听:敢比吗?咱干什么来了?早知道你小后羿善射。这要搁以前,我还真不敢应承。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在二贤庄跟神射将谢映登学过几手绝招,还真就不怵你。秦琼回答陈平:“陈将军,你既叫小后羿,当然你的箭法精奇了。我也练过几天,今天就陪将军练练,射得不好,将军不要见笑。”他这还客气哪! 两人重上点将台,向罗艺禀报要比试箭法,罗艺传令兵丁下去预备一切。二伍一听这场要比射箭,都知道陈平的箭法是为一绝,这场是胜定了,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兵丁们在校军场梅花圈里埋好了桩子,绑好了横管,横管上用绳子吊了一个大金钱。这金钱可不是真正的金钱,而是用木头外缠金丝特制成的一个圆环,圆环有海碗大小,中间是四方的钱孔,刚能伸进拳头。因为金钱是木头的,一阵风刮过来,金钱是一个劲儿的晃动。左右两旁是双方的士卒,一切都预备好了。罗艺下令秦、陈二人当场比箭。 秦、陈二人下得台来,秦琼就问:“陈将军,咱们是马上射呢,还是步下射呢?”“咱们都是马上将,当然是上马比试。”“好,那咱们又是怎么个比法呢?”“你没看那边挂了金钱吗?往年都是这么比的。咱们是走马三箭,要箭射钱孔,还得连中三元,如有一箭不中,那就是箭法不高,就得认低服输。要都射中了,再比别的。”“好,那就请陈将军你先射吧,也给秦某立个样儿。”两人说定了,秦琼自回本队。这时校军场里是鸦雀无声,人人都看陈平射箭。 再看陈平,催马绕过了点将台前的刁斗旗竿,转过来又往西南放马。就见他左手抽弓,右手拔箭,认扣填弦,弓开如满月,对准了金钱,飕的一声,一箭射出,就从钱孔里过去了。陈平纵马如飞,围着梅花圈跑。一圈下来回到原处,抬手又是一箭,也是穿心而过。陈平心说第三箭我玩个绝的,让你秦琼想学也学不了。这回马不停蹄,跑了半圈,陈平是背对金钱,大喝一声“嗨!”,在马背上一个犀牛望月,弓弦响处,又是一箭打从钱孔里飞过去了。 校军场上金鼓大震,彩声如雷。点将台上的二伍是面带微笑,心说:“这陈平就是我们帐下一宝,这箭射的,那真是绝了。这场你秦琼赢不了了吧。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赢回一场就算没让罗艺给盖下去。” 秦琼看陈平射完了,催马上前:“陈将军,你的射法精奇,我佩服之至。”陈平微微一笑:“秦琼,我的三箭已然射完,枝枝箭中钱孔,连中三元,只要你能照这样射完三箭,就算你赢。”秦琼笑了:“陈将军,您的射法天下少有,我还真就不一定能学得了。这样吧,我也跟你玩个花样,等我射完了,您要看我射得还行,咱们就算平局,不伤和气。您要看我射得不像个样子,就算我秦琼输了,我绝无二话,您看成不成?” 陈平心说:“你想学也学不了啊。行,这秦琼说话还算上道,不过你已然连伤我三条人命,那能就这么轻易是算了,待会儿定然要你的好看。”陈平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挺客气:“秦琼,你太客气了。行了,你就射吧。”秦琼说:“那陈将军您上眼!”放马就下去了。 就见秦琼在校军场里催开了坐下马,绕着梅花圈转圈,秦琼在马上弯弓搭箭,认扣填弦,马到了校军场中间,突然反背回身就是一箭,小后羿陈平失声说道:“呀!回头望月,这是飞将军李广传下来的箭法!”就见秦琼射出去的那支箭嗖地一声正中钱孔。可是怪事出现了,别人射箭,射中了,那箭都是穿孔而过,秦琼这支箭射中钱孔,颤三颤摇三摇,它停在钱孔里了!满校军场的将官兵丁包括罗艺父子打了这些年仗,还没有一个人见过射箭这么个射法的,一下子是金鼓大作,连声喝彩。陈平看了秦琼这一箭,这脸就黄了。 再看秦琼马弛如飞,已然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秦琼抽出第二支箭,平着把弓拉圆,往后折腰使了个铁板桥,箭从头上就倒射出去了。您说巧不巧,这支箭正好把头支箭给拱出去,它又停那儿了!这箭射得都神了!校场上的喝彩声都要炸了。 这时候秦琼的马又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秦琼弓交右手,左手抽箭填弦,把弓拉圆了,右手的二指、三指把箭杆夹住,左手反倒撒开了。看得张公瑾等人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啊呀,二哥,你怎么撒手啦!这里正着急哪,那边秦琼右手的弓箭往后一背,提气换腰,歪过身来,使了个卧看牵牛的招数,二指一撒,哧!第三支箭射出了,再那那金钱是应声落地,怎么?敢情秦琼这一箭把吊金钱的绳子给射断了。在场的人都看傻了,好半天,才齐声叫好,那声势真个是地动山摇。 秦琼射完了三箭,拔马来到陈平切近,一抱拳:“陈将军,我这三招射法叫‘回头望月’、‘折腰赶日’、‘卧看牵牛’,箭射金钱也有三个名堂是‘凤凰落窝’、‘凤凰夺窝’、‘凤凰下蛋’,有什么练得不到的地方,还请陈将军您多多指教。”陈平的脸都绿了:“秦琼,你的射法精妙,陈某自愧不如。不过,射箭毕竟只是雕虫小技,战场上靠的还得是真刀真枪的拼杀。秦琼,我还得与你当场一战!” 秦琼心说这小子是不知死活啊:“好,本来比箭就是额外的枝节,是你陈将军提出来了,秦琼不得不献丑。现在咱们就正经比试武艺!陈将军,你撒马过来吧!”陈平在马上抱拳拱手:“请!”两个人齐撒坐马,各抖丝缰,一时间校场上鼓声大振,大众都注目观看两人比武。 两人一东一西,各自圈马回来,秦琼把双锏拿在手中,陈平也摘下了亮银枪,这就要打了。陈平心里说,我的枪长,他的锏短,只要让我抢了先手,准能把他赢了!主意拿定,摔杆就是一枪。秦琼一看他枪来了,心想这小子不知好歹,是步步不让啊!好小子,秦二爷今天给你来个绝的!看看他大枪到了,双锏一搭十字架,往右一挂,不容他抽枪换式,左手单锏一兜陈平底杆,呛的一声,陈平就觉得两腕发麻,亮银枪就撒手了。秦琼右手锏一抡,直奔陈平额角,陈平一低头,呼!锏打空了。说时迟那时快,二马冲锋错镫,秦琼马抢陈平上风头,右手单锏就朝陈平头顶砸下来了。这招来得太快了,陈平大叫一声,使尽了平生的力气往马鞍上一趴,让过了头顶要害,啪地一声,一锏正中陈平后护心镜,当场就把护心镜给打碎了。陈平紧紧抱住马脖子,就败回了本队。 秦琼一个照面就打败了陈平,校场上的军卒人等是齐声喝采,擂鼓助威。史大奈哥几个还高声叫喊:“好!二哥,打得好啊!”点将台上的罗艺也是手拈须髯,不住地点头微笑。伍魁、伍亮心里那个懊恼就不用提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几年的精锐全完了! 秦琼下马回到点将台上见罗艺交令:“启禀王爷,秦琼比武完毕,特来交令。”罗艺点点头,问二伍:“二位公爷,你们看这秦琼的武艺还过得去吧?”二伍鼻子都气歪了:罗艺你损透了,我们四员大将全完了,你还得伤口上撒把盐!伍魁火往上撞,一跃而起:“这秦琼武艺精深,不但王爷爱惜他,就连本爵也很佩服。看他们打得热闹,本爵也有些技痒了。我要亲身与他比试。” 罗艺一听,微微一笑:“公爷您且慢冲动。这秦琼不过一介配军,您贵为大隋定国公,和他当堂比武,岂不有失身份?咱们还是看这些手下比试的好。”伍魁双睛一瞪:“本爵和秦琼比武才显着咱们是真正的招贤纳士。王爷,我也是真的爱惜秦琼,咱们这么办,我跟秦琼比试,只要秦琼赢了我,我情愿退归林下,把手下这些军队就交给您。对秦琼我也专折进京,保举他代我这公爵之位!” 罗艺一看他这是真急了,摆了摆手:“公爷这话可说重了。哪里就说到这上面去了。秦琼,定国公要与你比试,你意下如何?”秦琼往上施礼:“秦琼怎敢与公爷比试?公爷伤了秦琼,一切好说,那是秦琼自己功夫不到,怪不得别人。真要万里有个一,秦琼失手伤了公爷,秦琼可万万承担不起。”伍魁瞪眼看着秦琼恨不能一口吞了他,听他说这话,一声狂笑:“无妨。秦琼,咱们不是立了军令状了吗?你要真有这个本事,我就是命丧当场也与你无干!”罗艺点点头:“既然如此,秦琼,下去伺候公爷去吧?你可要好生应战!”“是!” 秦琼跟着伍魁下了点将台,两个人各上战马,就进了梅花圈。大伙一看这个定国公伍魁,跳下马身高九尺,生得是胖大魁伟。头戴一顶三岔紫金国公盔,身披着九宫八卦穿山甲,内衬一件紫征袍,再往脸上看,头似柳斗,面如油粉,凶眉恶目,眉攒上有一块红癣,咧腮颚,大嘴岔,秤铊鼻子,一部墨髯胸前飘摆。胯下马,掌中一口象鼻古月刀。 就见伍魁马到梅花圈,左腿微抬,右腿一打马的前蹄膀,那马啪啦啦打个弯儿。伍魁抖丹田一声喝喊:“呔!配军秦琼,今天你家公爷要试一试你的武艺!来吧!”秦琼在马上一抱拳:“公爷,秦琼本来不敢冒犯公爷,如今公爷一定要试,秦琼可就要抖胆了!” 说话间,两匹马就碰了面。伍魁一声大喝,大刀一树力劈华山,搂头盖顶就劈下来了。秦琼一提战马,让过了这刀。伍魁大刀一拖,顺势一招拦腰锁玉带,秦琼马上一哈腰,又是一马走空。这时二马错镫,伍魁大刀往后一杵,点秦琼马后胯。秦琼双腿一夹马肚子,黄骠马往前一窜,这一杵就没杵上。 两人马打盘旋,重又照面。伍魁喝道:“秦琼,你怎么不还手啊?”秦琼面带微笑:“公爷,你贵为国公,我秦琼是一介配军,咱们比武,我理当让你三招,这才不致乱了法度。接下来秦琼可要对不住了。”伍魁气得哇哇暴叫:“好秦琼,我们这里连着五六年比武都没出过人命,你一来就死了好几个,现在你又给本爵假惺惺地卖什么人情!今天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不要了你的狗命,我伍魁誓不为人!看刀!”两人齐催战马,刀锏并举,就杀在了一处。 武奎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刀舞动如飞,恨不得一刀把秦琼砍为两段。秦琼也拿出全身武艺,想把武奎制服。两个人各不相让,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了个难分难解。张公瑾吩咐:“擂鼓助阵!”刹时间鼓声如同爆豆儿,三军呐喊之声,山摇地动。秦琼一边打着一边想:这武奎的刀法果然纯熟,非比一般,看起来要把他赢了还得费点手脚,嗯,要赢他非得用险招不可。 秦琼主意打定,这时二马碰面,伍魁搬刀头献刀纂,朝秦琼点来。秦琼右手锏往外一挂,故意大叫一声“不好!”右手锏就脱手而飞。伍魁大喜,大刀一提反腕就抹,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直砍秦琼左肩。秦琼在马鞍鞒上一个铁板桥往后一仰,大刀贴着面皮就划过去了。秦琼躺是躺下了,这左手可没闲着,单锏顺着刀杆使了个顺水推舟,再加上二马错镫马的冲力,这一锏顺着刀杆就进来了。伍魁招式用老了,再变招可就来不及了,这时候不撒手扔刀,一双手非让秦琼打烂了不可。伍魁啊地一声,撒手扔刀。说时迟,那时快,秦琼单锏顺手一抹,正中伍魁肩头。伍魁可就歪下马去啦。可这伍魁虽然落了马,一只脚上的镫却没摘下来。秦琼一看这样子,单锏朝后在伍魁马后胯上用力一捅,那马挨了一锏,疼得它尥起蹶子来,唏溜溜一阵乱叫,拉着伍魁就下去了。 台上台下众人无不大吃一惊。就连罗艺也是一愣,急忙传令赶紧截马救人。众兵丁一齐截马。各位你想啊,这马惊了,哪那么好截啊。好容易众兵丁把这匹惊马给圈住了,再瞅伍魁,别说皮肉了,连胯股都给拉散了!在场众人无不吓得面如土色。台上罗艺闻报也惊得目瞪口呆,旁边伍亮是放声大哭。 且不说台上台下众人纷乱,单说秦琼下马上台复命。伍亮一看秦琼上来了,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止住悲声,呛啷啷由肋下拉出宝剑,迈步向前,就要和秦琼拼命。罗艺把脸一沉:“定国公,你待怎样?” 伍亮怒目横眉:“贼囚徒秦琼,竟敢杀害朝廷的国公,请王爷把他推下台去袅首示众,明正其罪,给我的胞兄报仇雪恨!”罗艺冷冷地说:“此事本王自有分寸,安国公你稍安毋燥,且待本王问明情由,自然会有所处置。”伍亮往左右一看,哥哥死了,手下四将也全完了,就剩下自己光杆一个,再一看罗艺父子横眉冷对,心里打了个寒颤,也不敢过于鲁莽,往上施礼:“那好,请王爷为卑职主持公道。”说完退回了原位。 罗艺见伍魁死了,也有点心惊,生怕日后对大隋朝不好交待,但他表面上没露出来,先问跪在公案前的秦琼:“秦琼,你是如何失手伤了定国公,你可要如实讲来!”秦琼回禀:“启禀王爷,秦琼与伍公爷比试武艺,伍公爷一时大意,翻身落马。秦琼一时失手打中王爷坐骑,以致战马惊窜,伍公爷摘镫不及,被惊马拖死,这就是事情经过。秦琼伤了公爷,特来请罪,请王爷发落。” 罗艺点点头:“哦,是这么回事。中军,你去查看定国公尸格,看秦琼所言是否实情?”中军领令下去验看伍魁死尸。伍魁都让马给拖烂了,能看出什么来?中军胡乱看了几眼,又看了看伍魁的战马,回来禀报:“定国公身上并无兵刃伤痕,战马后胯有锏伤,国公爷实是被惊马拖死,秦琼所禀是实。” 罗艺点点头,一摆手,让中军站过一旁,然后他看了看伍亮:“安国公,令兄实是因他自不小心,摘镫不灵,被惊马拖死,与秦琼无关。更何况比武之前大家可是都立下了生死无悔军令状的,有道是军中无戏言,现在怎好再治秦琼的罪名呢?”伍亮说:“王爷,说不能这么说。定国公如果不和这个贼囚比武,焉能这样的惨死,我兄长贵为当朝国公,岂能白白被这贼囚打死?请王爷把这个贼囚枭首示众,为我兄长报仇。” 罗艺微然一笑:“公爷此言差矣。自古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既然已经立下军令状,更当一视同仁。如果依照公爷所说为定国公破例只怕更令天下英雄齿冷。何况平心而论,是定国公自要与秦琼比武,现在定国公意外身亡,便要治秦琼的罪,何以服众?”伍亮恼羞成怒,手摁剑柄就站了起来:“如此说来我兄长就白死了不成!” 罗艺说:“既然安国公一定要给令兄报仇,也罢!中军,传令下去,将惊马枭去首级,号令校场,给定国公偿命。”中军领令下去。伍亮气得浑身哆嗦:“王爷,这就算给我哥哥报仇了!如此儿戏,伍某岂能心服!” 罗艺说:“安国公,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你暂且把令兄及众将的尸身盛殓起来,料理他们的善后,本王今晚就修本进京,给令兄请求恩典,也就是了。传令,收兵回府。”说完罗艺一甩袖子,走了。罗成、秦琼和罗艺手下众将也都扬长而去,把一个安国公伍亮给晾到那儿了。此正是一代枭雄殒此处,漫天冤气贯满胸。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十一回 勇罗成神勇飞夺关 义秦琼节义悲别友 伍魁会斗秦琼,被战马拖死,罗艺传令把伍魁的战马杀了给伍魁报仇,传完了令,罗艺带人走了。伍亮好悬没背过气去。这时小后羿陈平上了点将台——敢情刚才秦琼那一锏没要了他的命。陈平一看伍亮气得不行,赶紧劝慰:“公爷,暂且节哀顺变。” 伍亮手指罗艺去处是破口大骂:“罗艺老匹夫,我与你誓不两立。”陈平说:“公爷,咱们还是先料理后事吧,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当下吩咐兵丁张罗棺木,盛殓伍魁与三将。伍亮看到哥哥尸身的惨状,又是放声大哭。陈平一边安慰伍亮,一边安排这些后事,直忙到后晌太阳偏西,才算忙活完了。 当晚伍亮把陈平叫到书房议事。伍亮说:“陈平啊,罗艺老儿欺人太甚,诛我三将,杀我兄长,我不报此仇,枉自为人。你看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陈平说:“公爷您是怎么打算的?”“我是这么想的。想当初是靠山王派我们哥儿俩来幽州的,现在罗艺处事不公,我还得去找靠山王告状,让他主持公道。”陈平乐了:“公爷,我看您是让罗艺给气糊涂了,这事不能这么办。”“哦,那你说怎么办?” 陈平说:“公爷,虽然我不是打内地跟您来的,可里面这些事我也都清楚。靠山王派您们哥儿俩来干什么,人家罗艺也不糊涂,现在罗艺这么办,那是摆明了要和咱们翻脸。公爷您要找靠山王,得想想靠山王能不能治得了罗艺,能治得了,咱们找他;要治不了,找他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吗?幽州北平这些事咱们都知道,当年大隋打幽州,是拿罗艺没办法了,才许他自立北平,你想当年他靠山王都拿罗艺没办法,现在能有什么高招?他要是不敢得罪罗艺,兴许反过来就得把咱们给办喽,公爷您说是不是?” 伍亮认真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那依你该怎么办?”陈平冷冷一笑:“公爷,要想给定国公报仇,得找能治得了罗艺的人。找谁啊,说句掉脑袋的话,找突厥人。公爷,罗艺欺负人都欺负到家了,没别的路,咱们只能反了。突厥人能往善战,那是出了名的,咱们搬来突厥兵,肯定够罗艺喝一壶的。”伍亮说:“事关重大,我得仔细想想。” 伍亮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边走边想,好半天,猛地一跺脚:“好,既然罗艺老儿不仁,就休怪我伍亮不义。陈将军,就依你所言,咱们反了。我想好了,瓦口关总兵赵天明是我的老部下,我说话他还听。咱们献了瓦口关,请突厥人兵发北平府,共取幽州。”陈平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只今夜便要行动。”当下收拾文书印信,连金银细软都不要了,聚齐家眷,带了一百名亲兵,假托为兄长办理丧事,星夜出城,直奔瓦口关。 伍亮是大帅,他要出城,守城的兵丁不敢拦他。把总看伍亮兴这么师动众地出城为定国公办理丧事,心里就有点嘀咕,本想往北平王府报个信,可王府今晚为了白天校场比武得胜是摆酒庆祝,把总不敢为了心里这点怀疑去扰罗艺的兴头。直到第二天,才跟罗艺禀报。 罗艺一听心里格登一下子:坏了,伍亮这是要逃。本来想着伍亮为昨天的事或者心有不平,会有异动,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赶紧派探马飞骑四出,探听伍亮的去向。直到晌午,探马才回来禀报:安国公去了瓦口关。罗艺一听:不好,伍亮这是要投奔突厥!赶紧击鼓升堂议事。 秦琼等众将听到鼓声,齐聚堂前。就见罗艺一身戎装,面沉似水,大家就知道这是有大事,都伸长了耳朵听罗艺说话。罗艺目光往堂下一扫:“今天把大家叫来,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议。昨夜安国公伍亮,未报本王允准,带了家人亲兵,出北门奔了瓦口关。大家对这事怎么看?” 罗成一听就明白了:“父王,伍亮这是要投奔突厥。瓦口关总兵赵天明是他的部下,弄不好他要献了瓦口关,要引狼入室把突厥兵给搬来。父王,事在紧急,应当速速派人追赶捉拿。”秦琼心说,这事多一半是打我身上起来的,真要让伍亮逃出边境,引进敌人,我怎么对得起姑爹?我不去追更待何人。想到这里出班说道:“王驾千岁,秦琼愿讨令追赶叛贼伍亮,定要将他捉拿归案。”罗成出班说:“表哥,这事你可别和我抢,我忍伍亮这老小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我可得出出这口气。我去追!”秦用说:“干爹,有仗打,你可不能忘了孩儿我呀。”张公瑾史大奈等人也出班讨令。 罗艺一看大伙都是这么奋勇争先,心里十分高兴。他手拈须髯,笑着说:“事情是急了点,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用一窝蜂似的都去,家里也得留人呢。这样吧,就由秦琼、罗成、小秦用领三千骑兵去追伍亮,兵贵神速,务必快去快回,把伍亮给追回来。罗成,虽然你爵位尊贵,但这回出兵,你得听你表哥的。”三将齐道遵令。罗成说:“三千骑兵太多,行军必慢,有五百就够了。”罗艺脸一黑:“大胆!你可知,骄兵必败!那伍亮也不是等闲之辈,还是小心为上。”罗成伸了伸舌头,不敢说话了。 三将出了仪门,飞身上马,在校场点齐三千骑兵,旋风也似出北门就追下去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口气追出七八十里地,这时天可就擦黑了。罗成说:“表哥,伍亮那老小子比咱们早走一天,咱们这么追非误事不可。”秦琼也觉得这样行军太慢了:“表弟,那依你该怎么办?”罗成说:“大队人马行军你甭想快起来。咱们不如兵分两路,表哥你带领大队人马在后面慢慢赶,我领三百精兵头里追。”秦琼说:“就带三百人太危险了,多带点人吧。”罗成说:“就伍亮那两下子,我一清二楚,他翻不了天。带的人多了,还是快不起来。我带三百人,可马要带六百匹,我马歇人不歇,这样才能快起来。” 秦琼说:“办法是好办法。我的意思是表弟你在后边,我头里追。怎么说这事也是打我身上起来我,我该当的多出点力。”罗成说:“表哥你怎么说起外道话来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这些年碍着身份我不能跟伍家兄弟较真动手,可把我给憋坏了,现在成了敌人,我得好好出出这口气。表哥,你就让我去吧,绝对出不了差错。”秦琼说:“那好吧。让秦用也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咱们人马分开了,探马可不能停,一定要多通声气。”罗成乐了:“还是表哥疼我,就这么办!”当下点齐三百精兵,分好了马匹,罗成、秦用就追下去了。 秦琼说:“诸位,少保殿下带人先追下去了。瓦口关赵天明有人马五千,真要让反贼伍亮和他们会合,少保他们可危险的很。再往远了说,要是让伍亮把突厥兵引进来,那可就是无边的战火,大家都要遭殃。所以咱们也不能歇着,还得快走,大家辛苦一点,把伍亮抓回来,我替大家跟王爷请功。”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秦将军你不用再说了,道理我们都明白,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家一定都奋勇争先,绝不拖后腿。”秦琼向大伙一抱拳:“那秦琼谢谢大家了。咱们快走吧。” 秦琼带着大队人马往前进发。两边探马来回传递消息。大军一夜未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前边探马回报:“少保殿下发现叛军的踪迹!”秦琼大喜:“再探再报,不要与少保殿下断了联系。”探马得令而回。秦琼回身对军卒说:“大家都听到了,少保殿下追上叛军了。大家再加把劲儿,咱们一鼓作气,平了叛军。回去请赏!”众军卒人人振奋,个个心喜,全速前进。 探马一拔一拔地回报:“报,少保殿下离叛军还有五十里!”“报,少保殿下追近叛军,相距还有二十里!”“报,少保殿下已经追上叛军,两家人马已然展开交锋。”“报,少保殿下枪挑了小后羿陈平,伍亮大败亏输,带着人马败下去了。”秦琼说:“大伙再不加把劲,功劳可就全让前边的弟兄们给抢光了!”众军兵齐声呼喝,策马飞奔。 说话间可就到了瓦口关了,远远地就见关下旗幡招展,号带飘扬,看样子是两军正在对垒,一边正是罗成的人马。罗成那边也看到秦琼的人了,当下两下合兵一处。秦琼往阵上看,见秦用正和一将打得难解难分。罗成催马过来,说:“二哥,得亏咱们分兵以后追得快,要不就让这老小子跑了!” 秦琼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不怎么样。”罗成说:“伍亮叛逃,瓦口关总兵赵天明献了瓦口关,已经把突厥人给引进来了。现在几下里已经合兵一处,你看那边,多一半的都是番兵番将。要是我们晚到一步,他们在瓦口关站稳了脚跟,就麻烦了。”秦琼一看,可不是吗,就见对面人马遮天盖地,大多数将官士卒的模样和穿戴都和中原人不一样。那边人丛中就有伍亮,也正朝着这边和一个红胡子大将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呢。秦琼心里一紧,问罗成:“你们刚才打得怎么样?我看敌人人多,我们人少,事情不大好办呢!” 罗成点点头:“秦用这孩子可真不含糊,已经连胜了三阵,这是第四阵。现在事情是有点糟,但也还不是太难办。伍亮那小子的本事我们都心中有数,翻不了大风浪。刚才我想亲自上阵,趁他们立足未稳,冲他娘的,最好是一举夺下瓦口关。就怕小秦用打仗是把好手,指挥不行,万一敌人冲过来,怕他压不住阵脚。现在表哥你来了就好办了,你给我观敌料阵,得劲就往上冲。”秦琼说:“咱们人少,胜败就在虎一举。表弟,领兵打仗我也不在行,还是我上去吧。”罗成说:“得了吧表哥,咱哥儿俩谁还不知道谁?你就让我过过瘾吧,挑了一个陈平那太不算什么了,我非得挑了伍亮和那个赵天明不可。看我的吧!” 说话功夫,阵上秦用手起锤落,敌将栽落马下,秦用又胜一场!罗成急忙传令:“鸣金!”一边说一边吧地一声摘下五钩神飞亮银枪,双腿一磕飞虎颤(革+詹),撞出阵来。秦用拔马回来,见着罗成说:“叔叔,我这儿正打得过瘾呢,怎么收兵啦?”罗成说:“孩子,打得不错,不过你累了,该歇歇了。叔叔替你盯一阵。”说着话催马就上了阵。罗成在两军阵前纵马驰骋,点名要伍亮上场。 那边阵上伍亮和瓦口关总兵赵天明,献了瓦口关,引来了突厥兵,一见阵,先伤了四个手下,两人这心里拔凉拔凉的,再一瞅罗成上场了,两人心里都有点打鼓,偷眼看那突厥总督红海,就见红海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没一点要出战的意思。赵天明硬着头皮叫了声:“小罗成欺人太甚,待我去会一会他!”抬腿摘下大刀,催马来到阵前,见着罗成一拱手:“少保殿下,安国公躲到瓦口关,也算是怕了你们父子了,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罗成把嘴一撇:“赵天明,你这个败类,你勾结外族,倒反边关,你也配跟我说话?废话少说,你拿命来吧!”迎面便刺。赵天明就见罗成一枪刺过来,突然变成了三个枪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刚一愣神,大枪噗地一声已刺入前心。罗成阴阳把一合,就把赵天明给挑了起来,他挑着赵天明催马在阵上来回飞掠,一边嘴里还大声叫喊:“两军儿郎且看,这就是勾结外寇,犯我边关的下场!”大枪一甩,赵天明死尸飞出去多老远,落在地下。 那么大瓦口关总兵上得阵来,连刀都没递出去,就让人给挑了,两军将士眼都看直了。罗成这边是彩声如雷,伍亮这边却作声不得。伍亮一看,那红海低沉看一张脸还是不动地方。伍亮是真不敢上阵跟罗成放对,万般无奈,只得在马上作揖:“罗成小儿骁勇异常,本王实在不是他的对手,恳请都督一显虎威。”红海一乐:“安国公,显不显虎威,你说了不算。罗成来了,好歹你也得和他见上一仗吧,不然怎见得你归顺的诚意?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得给定国公报仇雪恨,不会叫你失望的。你先上场吧,本督替你观敌料阵。” 伍亮一看自己手下几个将领全都交待了,心里是一声长叹:“陈平误我。我献关突厥,还不如去投靠山王哪。现在罗成挑了赵天明和陈平,秦用打了赵天明四员战将,我手底下已经没人了,以后还怎么在突厥那边混啊。这突厥人真是坏到家了。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陈平误我啊!”但这时候悔也无益了,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只得催马出战。 上得阵来,伍亮大叫:“小罗成,我们兄弟受了你父子这些年的气,你们又杀了我大哥,这些恩怨也该了结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拿命来吧!”大刀搂头盖顶就砍了下来。 罗成更不答话,大枪一拔伍亮刀头,迎面就刺。伍亮抱鞍低头,这时二马错镫,伍亮大刀一拖,一招拦腰锁玉带,奔罗成后背就砍过去了。罗成心说:“伍亮老小子,我给你来个绝的。”左手把枪杆往后背一垫,伍亮这一刀当啷一声就砍在枪杆子上了。罗成右手在腰中抽出一条铜锏,照着伍亮后脑海就砸下去了。自打跟秦琼后花园传枪递锏,罗成就打造了一条铜锏,今天算是用上了。伍亮光知道防罗家枪了,哪知道又冒出来一个秦家锏,耳轮中听到风声呼啸,再躲可就来不及了。这一锏下去,真砸得伍亮脑浆迸裂,连叫也没叫一声,死尸栽落马下。阵后秦琼叫道:“表弟,打得好!”手下将士是连声喝彩。罗成大枪往空中一举:“还有谁活得不耐烦了,速来受死!” 再看那突厥总督红海,把嘴一撇,吩咐部将压住阵脚,摘下双锤,撞出阵来。罗成一瞅这红海,身高过丈,豹子头,大环眼,颏下红髯,镔铁盔,镔铁甲,皂罗袍,掌中一对人面铜锤,坐在马上,那真是意气昂昴。罗成叫道:“呔,来将通名!”红海双锤一横:“本督红海,你就是娃娃罗成?” 罗成乐了:“化外番邦,也知道小爷的威名。你我两家素无仇恨,按说就该和睦相处,互不侵犯,都督不该无故占我瓦口关。听我良言相劝,撤出人马,归还关口,我们还是好朋友,如若不然,罗成认得你,我这条枪可不认得你。”红海哈哈大笑:“我本无意犯你中原,是你们中原人自己请我来的。现在本督既然来了,你就别想善罢。你先别想着要回瓦口关,还是想想怎么在本督锤下逃生吧。你要是挡不信本督,本督可就要直捣你们北平府了。你看锤吧。”双锤一举,照罗成头顶就砸下来了。 罗成是不躲不闪,不招不架,大叫一声,“看枪!”抬枪就刺。红海大锤还没砸下来,罗成这枪后发先至,可就刺到了,这也太快了。红海大叫一声,双锤就势往外一撩,心说我一力降十会,这一下就把你的枪打飞了。哪知罗成这枪是虚的,大枪一掣,让过红海大锤,又刺他前胸。红海在马上身子使尽了力气一扭,罗成这一枪贴着前胸就把前边的护心镜给挑开了,在前胸带过一溜血槽。 可把红海给吓坏了,心说:“怪不得伍亮他们在这小子面前连个照面都没顶下来,这小白脸的枪也太快了,我这锤在人家面前根本递不出去呀。我还打啊?我跑吧!”二马交锋,红海也不错镫了,拔马往回就败。罗成催马就追。阵后秦琼一看红海败下去了,双锏往空中一举:“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追啊!”众三军齐声呐喊:“杀呀!”刹时间,人如潮涌地就赶过来了。 红海一败,挫动阵脚,突厥兵可就挺不住了,是往下就败。红海在前边跑,边跑还边喊哪:“撤,快撤!”他是让罗成给扎得吓破胆了。红海在前边跑,罗成在后边追,两匹马八只马蹄爆豆也似乱响。罗成马快,不一会儿追了个马头连马尾,他眼明手快,手起一枪,奋力一挑,红海一声大叫,后背中枪,撒手扔锤,就被罗成挑在了半空。 罗成扬声高叫:“三军儿郎看清了,这便是犯我边关的下场。”大枪一甩,红海死尸栽落尘埃。秦琼高声喊喝:“尔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城外的突厥兵吓得魂飞魄散,逃得逃,降得降。城里都是赵天明的部下,本来就是罗家兵,一看大势不妙,纷纷投降。秦琼罗成是走马取了瓦口关。打这以后,突厥人对罗成是闻风丧胆,多少年不敢进犯幽州。 秦琼、罗成进得城来,一边派人飞马回北平府报捷,一边出榜安民,整点人马。赵天明的五千人马尽数归降,另外还有几百投降过来的突厥兵,尽都安排妥当。三天之后,白显道领两千人马来传北平王罗艺将令:秦用为瓦口关守将,白显道为副。又命将白显道带去的两千人马加上秦琼罗成他们先前带去的三千人共五千人和赵天明的人马混编,留一半守城,另一半由秦琼、罗成带回。那几百突厥兵也由秦琼、罗成尽数带回——这是防着他们作乱。 一切都按罗艺的将令安排好了,秦琼、罗成领人马回北平。秦用、白显道率人送出关外。秦琼说:“白贤弟、用儿,我到北平就得回我山东老家了,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说客气话了,咱们是就此别过,大家各自保重吧。”白显道说:“二哥,兄弟我还没和你处够呢,真舍不得你走。得了,都是好朋友,就是二哥你那句话,大家都保重吧。以后有机会,兄弟我肯定去山东看二哥你。” 秦用一听秦琼这话可不干了:“不行,干爹,我不让您走。您要走,我也不在这瓦口关了,我跟您回山东。”秦琼也有点舍不得秦用,强作笑颜说:“傻孩子,你一家人都在北平,你跟我回山东干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幽州地界有北平王他们爷儿俩在,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在这儿好好干,别叫干爹失望。你要有心,咱爷们以后也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别像个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可不像个大将军!”说得秦用红着脸笑了。秦用、白显道依依不舍地送出多老远,终于是洒泪而别。 回到北平,自然是设宴庆功,一番热闹。罗艺一边收编伍氏兄弟的人马,一边拜发表章,申奏朝廷,说伍魁、伍亮蓄意谋反,已被查实,明正典刑。这都是官样文章。你得知道,罗艺执掌幽州,实际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朝廷根本就管不了。当被派伍氏兄弟来幽州,就是想在罗艺这儿夯一根钉子,现在这钉子让罗艺给拔了,朝廷也没什么办法,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忙忙乱乱地过了七八天,秦琼看罗艺这些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这天得闲,他就来找姑爹、姑妈:“二位老人家,孩儿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姑爹的事情都有了着落,孩儿实在挂念家里我的老母亲,现在孩儿是归心箭,我可真的要走了。”罗艺老两口知道留不住秦琼了,罗艺说:“你这些日子坐卧不安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片孝心,我怎能再阻拦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替你安排。”秦琼说:“就这两天吧。”罗艺点点头:“叔宝,回到山东,你也不要再去当班头了。山东济南府镇台将军唐璧是我的门生,我给你写一封信,托他给你安排一个相当的差事,这样你就不用常出门了,也好照料你母亲,你看如何?” 秦琼说:“那可太谢谢姑爹了。姑爹也有门生在大隋当官做事?”罗艺拈须笑道:“这和朝廷派伍氏兄弟来我北平当官一样,是我安插在大隋的耳目,除了他还有一个山西潞州总镇夏应春也是我的门生。总不成只许他们放火,不让我们点灯,你姑爹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回到济南,也可帮帮唐璧。”秦琼也笑了:“孩儿当得效劳。”当下计议已定。 消息传得也真快,秦琼这儿刚和姑爹定规好了长行的日子,北平府众人就都知道秦琼要回山东了。今儿个张公瑾饯行,明儿个史大奈请客,这么说吧,一边着又盘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到了分别的日子了。这天秦琼备好了黄骠马,挂上了双锏,带上了大家送的川资路费还有北平的各样土产。罗艺老夫妻带着儿子罗成和众将是送出城外。别人还好说,老太太拉着秦琼双手,两眼含泪,真舍不得秦琼走啊。秦琼说:“姑妈,您不要难过,转过年,我还来看您。”老太太点点头:“好,好,好,孩子,我等着你。回去见着你母亲替我问好。”秦琼一一拜别众人,上了黄骠马,就离了北平府,直奔山东。 走在半道上,秦琼一想,我要就这么回家,那可就错了。我得先到山西去看看我那单二弟。我这个兄弟,为我可是费尽了心血,这次回家要不先去看看他,我秦琼可就太对不起朋友了。想到这里,就往西岔路直奔山西就走下来了。路上行程,非止一日,这一天就来到了二贤庄门来。秦琼下了黄骠马,把马拴好,一瞅那门关着呢,上台阶叭叭叭叫门。不一会儿,门分左右,出来一个人,是单雄信的贴身书僮单轴儿,一见秦琼:“哟!二爷,您来了,您老好,轴儿这里给您老磕头了。”秦琼伸手相搀:“轴儿,免礼吧。你也好。”“托二爷福,好着哪。二爷,您这是从哪儿来啊?”“我从北平来。我二弟在家吗?”“在,在,员外爷正在上房喝酒呢,二爷您老先等一等,我给您言语一声儿去。”说完了,单轴儿一溜烟似地跑进去了。 秦琼纳闷,心说:怎么不叫我进去,让我在这儿等着呢?正想着呢,单雄信出来了。就见他斜披着英雄氅,没系通领带扣,走起道来晃晃悠悠的一溜歪斜。再往脸上看,那张绿脸都快变成紫脸了:显见的是喝多了。单雄信站在门前,一抖英雄氅,右手点指:“秦琼,好匹夫!”秦琼一听,他怎么骂上了:“哎呀,贤弟,你怎么出口伤人哪?” 单雄信一手扶着门框,斜眼看着秦琼,都快站不住了:“啊,秦琼,你要问哪,我且问你,你今天做什么来了?”“兄弟,前者你为二哥我是费尽了心力,花钱多少先不用说,咱们哥儿俩的交情可全看出来了。现在我北平事了,回转山东,特意绕道来看望兄弟,给兄弟你道乏来了。” 单雄信打了一串酒嗝:“秦琼,要论交朋友,我可交不着你。为什么呢?因为你是官人,我是绿林;你是执法的,我是犯法的,你我是冰火不同炉,我干什么交你?但是,我前者为什么要交你呢?”秦琼一愣:“这个……为什么呢?”“因为你叫赛专诸,因为你有孝子之名。走遍江湖,孝义为先,所以我要交你这个朋友。要按今天这一看,你不够个朋友。”“兄弟,我什么事做错了呢?你说出来,我改。” “说得好!我问你,你今天干什么来了?”“我给你道乏来了。”单雄信把眼睛一瞪:“你给我道得什么乏!你在北平平步青云,如鱼得水,流连忘返,可知道你老娘在山东每天想你念你,两只眼睛都快哭瞎了。现在你打北平回来了,不说赶紧回家看望老娘,却来给我一个外姓旁人道的那门子的乏?你不是孝义为先么?现在升了官,禀性就变了么?到底是官面上的人,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冲今天你这种行为,我就不能够再交你了。” 单雄信这番话说得秦琼两眼泪水簌簌而下,心说:二弟啊,你错怪哥哥我了。他刚要解释,单雄信由怀里拿出一本账来,抢着说道:“秦琼,你来观看!这是我们绿林的总账,我属下各山各寨,所有人等,都在这上面记着呢。这本账我今天给你了,成全你这个官面人儿。你回去要是不按名捕拿,按山剿办,你就对不起我单雄信了!啊,哈哈哈……”单雄信一抖手,把账本子扔出了门外,转身进院,双手将两扇大门“吱扭——咣当”关上了,把个秦琼给干在了门外。 秦琼走上台阶,敲打门环:“二弟,你开门,哥哥我还有话说。你可委曲死哥哥我了!”但任凭他千呼万唤,里面是一点儿人声都没有。秦琼没办法,只得走下台阶,拾起单雄信扔在地上那本账,打开一看,果然是本绿林大账,里面条条行行列着地址人名,头一个就是单雄信,后边是三清观魏征、徐茂功两个老道,接下来王伯当、谢映登、王君可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秦琼看了几页就不往下看了。他明白了:我姑爹是大隋朝的北平王,我北平的许多朋友都是朝廷官员,这些人都是绿林人的死对头,我这次在北平住了这么些日子,单老二大概是多心了,故意把这本绿林总账扔给我,这是试探我啊。秦琼心说:二弟啊二弟,你可错看我秦琼了,我秦琼真要是这样的人,还能绕道千里,前来探望你?秦琼越想越难过,心想这时候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反正日久见人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久后自知。这样想着,掏出火镰火石,打着了,把那本总账放在火头上,眼看看化成了灰烬,秦琼又朝着庄门拜了三拜,解下黄骠马,扳鞍认镫,催马就离开了二贤庄。没想到这一趟闹了个高兴而来,败兴而返。 秦琼回转山东,一路长行,非止一日,这天来到一座小镇。进了镇,走到中街,路南有个小饭馆儿。秦琼下了马,把马拴在门口桩子上。饭馆儿齐门口摆着条桌、板凳。秦琼就在条桌紧外头坐下。伙计过来说:“客爷您来了,来点什么?”秦琼说:“你给我沏壶茶,要好茶叶,我先喝两碗。”伙计答应着去了,一会儿把茶沏了来,秦琼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自己的黄骠马,也看街人来来往往的行人。 也就喝了两碗茶的工夫,就见东北上不远拉拉扯扯地过来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挺长的胡子,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戴一顶烂草帽,像是个庄稼人。和他纠缠在一起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旁边的行人有看的也有不看的,簇拥着向茶饭馆这边就过来了。秦琼坐在台阶上的条桌头里,虽然好些人围着他们,可也看了个挺真。 就见那老头儿扯着小伙子说:“小子,你往哪儿走!我找了你一个多月,到处都没找着你,今儿个可把你给抓住了。”小伙子嚷嚷着:“老小子,你撒开,你撒开。你要不松手,可别说我打你!”“我就不松手,有本事你打呀!打呀!打呀!”“这可是你说的。”就见小伙子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朝着这老头儿叭叭叭就是一通嘴巴。再看这老头儿,头发也乱了,胡子也卷了,嘴角的血也流下来了。 把秦琼看得火往上撞,心说年轻人打老人,打得这么狠,围着这些人愣没有一个管劝的,真是岂有此理!秦琼越看越气,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伙计一把没揪住,秦琼就由抬阶上下来了。秦琼来到人群外头:“借光!借光!我进去看看。”说着话,他挤进了人群。 秦琼就问:“这位老丈,你为什么揪着他,他这么打你,又是怎么回事呀?老丈,你先松手,有话慢慢说。”老头儿说:“我不能撒手,撒手他就跑了。爷您不知道,他是我亲儿子。”秦琼火更大了,披胸一把就把小伙子给提溜起来了:“这世上有儿子打亲爹的吗?老丈,你松手,他跑不了,跑了有我呢!”说着手往下一按:“跪下吧你!”小伙子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秦琼说:“老丈,你们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说给我们听听,大家都来评评理。”老头说:“我姓吴,是南边吴庄的。我呢,就这么一个儿子,常言说,穷汉养娇子,他长这么大呀,我就没打过他一指头。我舍不得吃叫他吃;舍不得穿叫他穿。他每天地外边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要钱我给他钱,没钱他就跟我瞪眼。后来,好!改了偷啦!前几个月,我没在家,他带着人,把我的囤房给打开了,把粮食全给我装走了。我回来一看,差点没气死!再找他,就没影儿了。说话就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今天好容易把他给找着了,叫他跟我回去,他不回去,还打我,要不是爷您劝着,他今天非得把我打坏了不可!”老头儿是一边说一边哭,哭得还挺委屈。 秦琼这火更大了,对跪着的小伙子说:“啊!原来你是个非偷则摸的逆子呀!”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小伙子哎哟一声:“您饶了我吧,以后我可不敢喽!”那老头儿一边哭一边说:“爷,您别打他了,您这么打他我难受,从小儿我都没这么打过他。您替我劝劝他就行了,要把他打坏了,我也没了依靠不是。”秦琼是又气又心疼:“老丈,你真算是缺儿子啦!” 这时候旁边有三四个人说:“老哥哥,得了,你们爷俩快走吧,别在这儿气人啦!这位爷,我们都是当庄儿的,我们替他们爷儿俩谢谢你了,叫您受累,您快歇一歇去吧,别生气了。老哥哥,你还不给这位黄脸儿的爷道谢呢!”老头说:“好,好,我谢谢这位爷,您多受累了。”说着几个人连揪带架地,马这父子俩拥着,好比一窝蜂似的,往北去了。瞧热闹的人也就都散了。 秦琼二次回到台阶上落坐,倒了碗茶,端起来刚要喝,忽然间往前一看,哎呀一声,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 十二回五柳庄兄弟释前嫌济南府英雄归故乡 秦琼回来端起茶来刚要喝,忽然哎呀一声,怎么了?原来茶饭馆门前桩子上拴的自己那匹黄骠马不见了。再往左右一找,也是踪影全元。秦琼急了,忙叫:“伙计,你快过来!”“什么事?”“我那匹马呢,哪儿去啦?”“哦!哦!您问谁呢?”“我问你呀!”“你问我呀,如果说,你到后堂吃饭,告诉我们给您看着马,马丢了,我们得担责任。可您是在这儿喝茶,这个马又是您自己看着,丢了,我们可就管不着了。” 秦琼一听:还真赖不着人家,心里着急,不觉着说:“这是什么时候丢的呢?”伙计苦笑着说:“什么时候丢的呀,我可不知道。这您就不多管闲事了吧。刚才我揪你,一把没揪住,你就蹦下去啦。就是那个时候丢的。”秦琼一时没明白过来:“啊,我管闲事是为好呀,怎么单就在那个时候把马丢了呢!”伙计一乐:“客爷你迷怔了不是。那俩打架的,哪儿是父子呀!他们就是插圈弄套儿的,他们有好几十号人呢,那边把您引过去,这边好做活儿。您这匹马,就是这么丢的。”“啊?!”秦琼腾地下下子就站起来了:“合着他们在那儿解马,你连拦都不拦一下。你就是叫我一声也行啊。”“这个我可不敢管。要是管哪,我们这个买卖就不用开了。不过今天这事也透着怪。虽说他们都是骗子手,可也挑着人物骗,像爷您这么威武的,还带着家伙,一看就是练家子,照说他们轻易也不会惹您哪?” 秦琼“噢”了一声,慢慢地坐了下来。这时候他那个急劲过去了,点点头:“对不住了伙计,刚才我有点着急,说话有点冲,你别见怪。马丢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着你。跟你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办?”“我们这里是河北地界,归任邱县管。”秦琼点点头,想起来了,绿林中这儿归大刀王君可管,嗯,记得当日在二贤庄王君可跟我说过,他家好像就在这附近。得,我就找他了:“伙计,再跟你打听一下,有个五柳庄,离这儿有多远?” 伙计看了秦琼一眼:“啊,没想到客爷您在我们这里还有熟人哪,要是你在五柳庄有朋友,那您的马备不住还能找回来。你要问五柳庄,出这个镇,往西北一直的大道,也就有埂里地上下就到了。”秦琼一乐:“伙计,借你吉言。不多说了,我走了,找马去啦!”掏出钱来会了账,下台阶,往北出了镇口,一直的西北,顺大道就走下去了。 秦琼正走着,忽然间就听路边正南上有人大喝一声,这一嗓子,就好像天空打了个炸雷。秦琼扭脸观看,就见那边一处青草地上,放牧着十几头牛。内里一头黑牛正跟一头花牛顶角。花牛力气大,顶得黑牛啪啪啪地直往后摆。两头牛嘴里哞哞地叫唤。旁边一个好像是放牛的,咳呀咳的喊这两头牛。正是这喊声惊动了秦琼。秦琼看那放牛的,七尺多高,身体矮小,又粗又憨,光头没戴帽子,高挽着牛心发髻,别着一个草簪儿,光着大板儿脊梁,穿一条破短裤,赤脚登一双草鞋。再往脸上看,面如锅底,大脑门儿好同麦斗,粗眉环眼,一张火盆口有点歪,大扇风耳朵,看年纪不过二十岁。秦琼心说:这个人长得可真是浑拙猛愣,够瞧的!秦琼暂停了脚步,看这个热闹。 就听那放牛的说:“你这个花子老抓尖儿,欺侮这个黑子,你给我闪开!”秦琼乐了:敢情这是个傻子,跟牛说话!花牛哪能听明白呢,还是死顶,把黑牛顶得都快坐地下了。放牛的急了:“小子,你闪不闪?”大步上前,两只手抓住两只牛的犄角往两下里一分:“开——!” 黑牛本来就叫花牛顶得要趴下了,又叫放牛的一分,当时就坐在下了。花牛让放牛的甩得往后摆出去好几步,它不乐意了,一扭头,哞的一声着放牛的顶过来了。放牛的笑了:“嘿嘿,好小子,要顶我,来,咱们试吧试吧!”哈腰往前一蹦,两只手就抓住了花牛的两只犄角。这一人一牛就扛上了。花牛哞哞叫着铆足了劲往前顶,放牛两手攥着牛犄角哇哇乱叫,牛顶不过来,人也推不过去,一人一牛在那儿团团转着使劲。把秦琼都给看呆了,心说:“哎呀,我常听人说,三国时候的许褚力能分牛,今天我可看见这样大力的人啦!”那边人牛转着圈顶了一会儿,放牛的叫了声:“花子,差不多了,你躺下吧!”双手掰着牛犄角往旁边一拧,再看花牛,一个翻脖儿,四蹄朝天就躺地上了,哞哞叫着,不敢起来了。 秦琼叫道:“好神力!”放牛的听到有人喝彩,回头就看见了秦琼。突然他把眼睛一瞪:“咳!黄脸的,你是打哪儿来的,跑到这儿叫唤什么?”秦琼抱拳笑着说:“小兄弟,别误会,我是外乡人,有事从此路过,看见你力分双牛,真有霸王举鼎之力,所以为你叫好。小兄弟莫怪。” 放牛的瞪着眼说:“霸王是谁?鼎是什么玩意儿,他有我力气大吗?”秦琼心说:这人一根筋,我得顺着他说:“霸王是从前力气最大的人,他举的鼎是挺重的一个玩意儿。都说霸王厉害,我看他没你力气大。”放牛的一咧嘴乐了:“你不叫我傻子,还夸我力气大,你是好人。”秦琼很喜欢这人,笑着说:“我是真佩服你的力气。我也很喜欢和你交朋友,不过我的马没了,我得找我的马去,不能在这里跟你说话了。咱们回见。” 放牛的点点头:“你是好人,你不说我傻。哎,黄脸的,你别走。你找的是不是一匹黄马,马背上搭着虎皮褥套,旁边还插着一对铜棒子?”秦琼一听:“哎呀,小兄弟,你看见了?他们朝那边走了,都是些什么人?”“他这个……我不能说。”放牛的用手捂住了嘴,待说又不说。秦琼一揖到地:“小兄弟,你说我是好人,你能不帮好人?你要是跟我说了,可帮了我的大忙了。”放牛的连连后退:“黄脸的,你别作揖,我受不了这个,我说,我说。”他想了想,说:“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要不他们不给我饭吃,我就得挨饿。”秦琼说:“好,我不说,我不说。” 放牛的说:“是我们家的人牵了你的马。我们家就在前边,你顺大道走见村就是我们村,你到那儿可千万别说是是我告诉你的。”秦琼说:“你家住什么村儿,姓什么叫什么?你告诉我我好找啊。”放牛的说:“我们村儿叫五柳庄,我住表哥家,我表哥叫王君可。”秦琼又惊又喜:原来是王贤弟的人把我的马给偷了,这下我可放心了。秦琼说:“原来你是君可贤弟家的人,小兄弟,我们都是朋友,你跟我一起走吧。”放牛的头摇得像个拔浪鼓:“那可不行,要叫他们看见我跟你在一起,我可没饭吃了。” 秦琼实在喜欢放牛的这个憨劲儿,也不强他:“好,我先走,你后边来,咱们就装做没见过面。你可要快点来,我还等着和你交朋友哪。”放牛的笑了:“黄脸的,你真的好人,还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哪,他们都嫌我傻。就这么办,你先走,我也快着回家,咱们交朋友。”秦琼跟放牛的抱拳分别,直奔五柳庄。 正走着,突听马蹄声响,对面来了一人一马。临近了,秦琼一看,马上非是别人,正是大刀王君可。王君可老远就甩蹬下马,高声叫道:“二哥,一向可好?真不容易,你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了。”说话间人已到切近,上前见礼。秦琼说:“贤弟,不要行礼了,今天我是特意地前来找你的。想不到二哥我今天栽了跟头。”“二哥,您甭说了,事情我都知道了,这里也不得说话,咱们先回庄,家里还有好朋友等着您哪。”秦琼问:“什么好朋友?”王君可说:“这主儿不发话,我可不敢跟您说。反正到家您就知道了,您还是先闷一会儿吧。”秦琼心里纳闷,一时也不好再问。当下两人共乘一骑回五柳庄。 路不远,片刻就到了。秦琼一看,好大一座庄院。王君可一指:“二哥,你看,村头那个高门楼子,就是寒舍。”秦琼顺手指看去,就见路北有一座高大的黑门楼,深宅大院,围墙高厚。两人门前下马,进院一看,座北向南一溜正厅,有东西配房,全都是磨砖对缝,卧砖到顶,调灰灌浆,游廊厅柱也都很讲究。房檐下摆着兵器架子,上边插着各种长短兵器。房檐下放着两条长板凳,上边坐着五六个家人正在闲谈。再往院子里看,有几棵大槐树,自己的黄骠马就在那儿拴着呢。那几个闲谈的家丁一见王君可回来了,赶紧过来见礼,有人就把马牵过去了。王君可一摆手,没理他们,朝着屋里就喊:“总瓢把子,秦二哥让我给请来了,您还不出来迎接!” 秦琼一听:啊,单雄信在这儿哪!愣怔间,就听屋里有人高叫:“秦二哥在哪里?秦二哥在哪里?”说话间一人从屋里抢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当院:“二哥,小弟给您赔礼了。”跟在他身后,又出来了几个人。秦琼闪目观瞧,跪在面前的果然是单雄信。一见单雄信,秦琼这眼泪掉下来了,也跪倒在地,扶着单雄信肩膀说:“二弟,你可想死我了!” 王君可说:“两位哥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屋里请吧。”单雄信说:“不行,二哥不原谅当日我在二贤庄的失礼,我不能起来。二哥,那天在我家我让你伤心了。虽然我有我的苦衷,但我太对不起二哥了,今天我就是专程来给你赔罪了。”秦琼说:“二弟,你不用说了,咱们兄弟俩是什么交情?是过命的生死之交。漫说是那点小事,就是你要二哥我的脑袋,二哥也不能皱皱眉头。好了,咱们这个样子让外人见了不好看,咱们屋里说话。”拉着单雄信一起站起来,由王君可领着,就进了客厅。 几个人分宾主落座,家人献茶已毕。单雄信说:“二哥,今天咱们把话都说开了吧。那天在我家,我太对不起您了。实对您说,我的本心,您在北平府认了姑母,我们大家都替您高兴,因为满天的云彩就这么散了,二哥你的官司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我们不满意的是什么呢?您家中还有老母啊。您在北平府认了亲,按说不用等到发配期满就可以回来了,为什么不回来呢?难道不怕家人挂念?我们就想,您是不是平步青云,攀上了高枝,心思有点不同了?再往深里想,从前您跟我们绿林人处得是不错,可以后您能不能还跟我们那么处?我们的事您都知道,您真要和官府串到一起,还有我们的好吗?所以才有了上次在我家那档子事,不为别的,全为试试您的真心。后来我在门后看着你烧了那本绿林总账,我的心就像是让刀子割了一样,二哥,您义薄云天,是大丈夫好朋友,我单雄信可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鼠辈了。今天在君可贤弟家里,当着大家的面,我再次给您赔礼了。”说着离座又要跪下。 秦琼赶紧起来拉住了单雄信:“二弟,其实你的心思在二贤庄我就明白了。你担着整个绿林的干系,这么做也是江湖上的义气,该当的。我只有敬佩的份,哪能怪你呢。今天当着大伙我也表一表我的本心。当日在北平府我认了亲,论说有我姑爹替我担着干系,我能早日回家。我没能回来,也是有原由的。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姑爹和朝廷并不是一条心,当日他保的是南陈,后来归降,一来是情势使然,不得不如此。二来他归降时有约定,他老人家归降大隋,但独掌幽州,自成一统,朝廷不得干预。这样朝廷和我姑爹就互相提防,各有猜忌。我姑爹留我在北平是为了对付朝廷派往北平的两个国公,后来更去抵挡了突厥兵的进犯,有这些事羁绊,所以我才迟滞到今天才回来。要论起对江湖朋友的心思,一者我现在还是个江湖人,再者就是以后事情有什么变化,我秦琼也是义气为先,绝不会做对不起江湖朋友的事。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如有虚假,教我秦琼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单雄信满脸通红:“二哥您这哥可言重了。我们都知道错怪了二哥,所以小弟今天才要跟二哥赔礼道歉。”秦琼说:“二弟你不用说了。咱们哥儿俩是什么交情?用不着这个。咱们话已说开,今天的事今天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事。”单雄信点点头,哥儿俩就各自归了座。 王君可说:“二哥,我还得说两句。二贤庄那事我知道。其实这事怪不得总瓢把子。是三清观的徐老道信不着二哥,才一定要试试您。”秦琼笑了:“原来还是徐老道发的坏。”单雄信说:“二哥你也不要怪他,主意是他出的,可我也同意了。都是我对不起您,怪不着他。”秦琼说:“我不是怪他,我是说他怎么出了这么个坏主意,你们没见我在二贤庄那个难过的样吗?你想啊,让过命的朋友给误会了,能好受得了吗?说大一点,当时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单雄信说:“这事徐老道也有说法。他说单凭嘴说口道,见不得真心,就得这么试探二哥您。徐老道还有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二哥您出来都有小二年了,家里不定多么挂念呢,也容不得你在二贤庄盘桓多长日子来掰扯这事,还是快刀斩乱麻,痛快点的好。”王君可也笑:“这话也有点道理。二哥,我这儿也不让您多待,今天住过一宿,明天小弟就送二哥登程回家。可不是小弟撵您,要怪你去找徐老道。”众人哄堂大笑,一天的云彩全散。 王君可一点手,旁边过来仨人。王君可说:“二哥,我再给你介绍几个人。你瞅瞅,这兄弟俩你认识不?”秦琼一看那三个人,一个正是刚才遇见打架那小伙子,旁边那人看着眼熟却像是没见过,第三个人就完全是初见了。王君可见秦琼打愣,笑着说:“这就是刚才二哥遇见那爷俩。那老头儿就是他妆扮的。他们是亲兄弟俩,一个叫鲁明星,一个叫鲁明月。这个叫牛成。你的马就是他们仨给牵来的。”秦琼一拍大腿:“哎呀,真有点认不出来。”三人一齐过来见礼:“二哥,刚才对不住了,我们给您老赔礼了,你大人大量,不要见怪。”秦琼站起来还礼:“两位太客气了。” 为首的鲁明星说:“二哥,我得跟您老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您老真拿我们当做什么坏事都干的小贼了。您不知道,您在二贤庄烧了绿林账,总瓢把子当时就后悔了。您走之后,总瓢把子日夜兼程就来我们这儿了。他比您老早来一天,为的就是截住您老。总瓢把子一来就传下绿林箭,让我们这些做事的伙计留意您老的行踪。今天在那小饭馆我们遇见您老,心说这不是总瓢把子说的秦二哥吗?可又怕认错了,就开了个小玩笑,把您老的马给弄来了。这不怕您走了嘛。我们员外爷和总瓢把子一看您的马就急了,我们员外爷怕您找不着我们这儿,赶紧去来路上接您老。总瓢把子还说,你们这两个东西,本来二哥就让我得罪得不轻,现在你们又给我惹了这么档子事,真要是二哥不原谅我,你们也就别活了!哎呀,得亏二哥您让我们总瓢把子过关了,要不我们还麻烦了不是?得了,二哥,我们哥几个再给您磕个头吧。” 秦琼赶紧伸手扶住他们,笑着说:“江湖中人,四海皆兄弟。大家都是好朋友,开个玩笑算什么。你们太客气了。这秦琼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还想和你们交交呢。再说,要说怪,我也不找你们,我找你们员外说话。”转头说:“君可贤弟,你手下这能人真不少啊。”王君可说:“都是些鸡鸣狗盗的小把戏,哪就算什么能人了。不过,没他们这一手,咱们兄弟也不能这么快就见面。他们这也算是立了一功,也算是将功补过吧。”大家都笑着点头:“是将功补过。”王君可招呼家人张罗酒席。不一会儿,酒菜摆上,大家是开怀畅饮。 正喝得高兴,就见门外走进个人来说:“表哥,我回来了。”秦琼抬头一看,正是方才大道旁力分双牛那个傻放牛的。王君可把脸一沉:“把牛都赶回来了吗?”“赶回来了,都圈到棚里了。”“那行,你下去吃饭去吧。”“哎。”傻放牛的点点头,往外就走,一转头看见了秦琼:“啊,黄脸的,你还真找到这儿啦。你没跟他们说我给你指道吧,要不他们不管我饭,你可就对不起我了。”秦琼乐了:这人真傻得可爱,这么说瞎话。这样想着,就说:“好兄弟,我没跟他们说。你过来吧,有我在,他们不能不管你饭。你过来和我一起吃。” 傻放牛的说:“你让我在这儿吃?你不嫌我?”秦琼说:“我嫌你什么?过来吧,咱们一起吃。”傻放牛的说:“那我不回去了,回去得吃窝头,这里有酒有肉,这里好。黄脸的,你比我表哥好,我表哥光知道问我牛的事,你让我吃好的,你是好人。”过来坐在了秦琼旁边。他倒不见处,抄起筷子来就喝酒吃肉,旁若无人哪。 王君可看了看单雄信和秦琼,见两人都没什么表示,也就不再赶这傻放牛的。他问秦琼:“二哥,你们见过了?我看我表弟和您很投缘呢。”秦琼说:“适才来的路上我们见过了。他还给我指过呢。我看他力能分牛,实在是膂力过人。他是你表弟?”王君可说:“对,他是我的一个表弟,叫罗士信。士信,这是山东秦二哥,得叫二哥,不能叫黄脸的。”罗士信抬头看了看秦琼:“哦,不能叫黄脸的,叫二哥,嗯,二哥。”叫了这一声,他又低头吃东西去了。看得大家都笑,单雄信说:“你这表弟真有意思。” 王君可苦着脸叹了口气:“什么有意思,总瓢把子,二哥,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个表弟自幼父母双亡,就在我家长大的。小的时候得过热病,治的时候凉药吃多了,把脑子给吃坏了,常一阵一阵地犯糊涂。他力气又大,真犯起混来,没人能管得了他。可把我给愁坏了。”单雄信说:“他这么大力气,想必跟着你练过吧?”“练倒是练过,不过没有什么巧妙的招儿,就在步下,练过一条镔铁棍,真正的能耐不有,就是浑力气。”秦琼说:“你别看他傻呵傻呵的,也有实在心眼,只要对了他的心思,就是个很可爱的朋友。你还别说,我就跟他挺对脾气。” 王君可说:“二哥,您既是爱他,干脆您把他带走好不好?我这儿差不多的绿林人他都认识,让他给您支应门户,大概还能办得了。并且他还是个实心眼的人,叫他办点什么事,真是好有一比,是瞎子放驴,死不松手。二哥,你看怎么样?”秦琼说:“贤弟,真的吗?你要是放心,我就把他带走了。不过,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王君可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拽句文,人道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士信在我这儿只能放个牛什么的,跟了二哥去,兴许能有什么出息,比跟着我可强多了。”单雄信说:“二哥,你还没看出来,王君可是拿这罗傻子没辙了,他巴不得你领他走呢。你要是喜欢,就带他走,没什么不合适的。”王君可脸一红:“总瓢把子说的也算是实情。” 秦琼说:“既然这样,我就带他走。不过,还得问问他愿不愿意。士信,你表哥让你跟我去山东,你去不去?”“啊,”罗士信抬头问了句:“去山东,远不远?”“不近,你要去了,一两天的就回不了这儿了。”罗士信歪着头想了想:“二哥,我不在他们这儿了,这儿没妈,受罪!我跟你去山东。”秦琼笑了:“好了,那你就跟着我吧。”王君可说:“士信啊!你要去,可得听秦二哥的话。要是你不听他的话,他可不管你饭。你再跑回来,我也不能要你了,活活把你饿死。你懂吗?”罗士信说:“黄脸二哥是好人,不能不管我饭,我听他的。”说着又低头吃菜喝酒。大家看他傻得可爱,都在那儿笑。说定了罗士信的事,大家是推杯换盏,开怀畅饮,闹腾了一晚上。 第二天单雄信、王君可给秦琼送行。秦琼的马匹、行李都原封没动地备好了,单雄信、王君可又送了些盘缠礼物。罗士信换上了一身儿青,肩上扛一条镔铁棍,人比昨天可精神多了。大家把哥儿俩送出了五柳庄,秦琼带着罗士信就顺着往山东的大道走下来了。 走在路上,秦琼说:“兄弟,你表哥也没给你弄匹马,你看你这样在步下走,咱们得多会儿到山东呀?”罗士信说“嗯,二哥,打小我就没骑过马,那玩意不好弄。二哥,别瞧我没有马,真要走起来,我不比你慢。以前我和表哥出门,他那马就跑不过我。”“是嘛。那咱们试试。不过你可得悠着点劲,别累着。”罗士信说:“行,咱就试试。” 秦琼一催马,一溜烟似的,马奔如飞地就走下来了。再瞅罗士信,一哈腰,跟着就下来了。这一跑可就看出罗士信的本事来了。秦琼这匹马虽然老了点,可一般的马还是比不了,一天跑个几百里没问题。可十几里地下来,罗士信一会儿马前,一会儿马后,还时不时和秦琼扮个鬼脸,愣没让黄骠马给落下。秦琼又惊又喜,想不到罗士信还有这么个本事。 跑着跑着,突然听不到罗士信的脚步声了,秦琼心说:“到底人比不过马,不过这样也算很快了。我收收缰,等等他吧,别把我兄弟给累着。”刚这样想着,突然身后有人一拍秦琼肩头:“二哥,我在这儿呢。”秦琼一回头,乐了。怎么?罗士信不知什么时候蹲到马的三叉股后胯上了。罗士信跳上马来秦琼愣没听着。秦琼心说:我这兄弟看着浑拙猛愣,这功夫可了不得啊。回头我再教他点功夫,以后就是个不错的帮手。秦琼说:“兄弟,你怎么上来了?”罗士信说:“我不能老走,也得歇歇呀。”秦琼说:“行,咱们就这么走,你跑累了就上来。不过歇一会儿你还得下去,不能累了你,也不能把哥哥的马给累着了。”哥儿俩说说闹闹的这一路就下来了。 非止一日,这一天就到了山东济南府历城县。进西门,走不远,往北一拐,进了专诸巷,这就到了秦琼的家门口。多长时间没回来了,秦琼心里是百感交集,眼泪好悬没掉下来。他抬头看自己家门口,“哎呀!”不觉就是一愣。怎么啦?你想,自己家他还有个不认识的吗?想当初秦家是随墙门儿的一所小房子,可现在改了磨砖对缝,瓦窖相似的一所大宅子了。前面是黑漆大门,门灯、懒凳,门口左右种着两排门槐,这大变样了!秦琼心想,也许是我娘把房子卖了吧!哎呀,我走这两年家里出什么事了! 正在这里发愣着急呢,可巧秦安正由里面出来,一眼看见了秦琼:“哎呀,是二弟回来了。二弟,你可回来了,可想死咱妈和哥哥我了……”秦琼一看是秦安,哦,这是没出什么事,心里稍微放了点儿心,说:“大哥,您一向可好?咱娘没事吧?家里怎么改了样子啦?”秦安说:“行了,二弟,先别扯闲话了,赶紧进去见妈去吧。你一走就是两年,可把咱妈给想坏了。”早有人把马接过去,秦琼带着罗士信进了院子,秦安大喊:“快都出来呀,我二弟回来啦!” 他这一喊,屋里都是一惊,立刻的,全家都出来了,最头里是秦琼的夫人贾氏搀着秦母。秦琼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爬着过去搂住秦母双腿:“娘啊,你不孝的孩儿我回来了!”秦母颤巍巍的看着秦琼,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你,你还知道回来!”抱住了秦琼,娘儿俩是放声大哭。旁边合家人看着是无不落泪。罗士信看别人哭,也哇哇大哭。旁人都不认识他,看得奇怪,一时也没人得闲问他。 哭罢多时,贾氏眼含着热泪劝秦母:“娘,您儿子回来了,这是大喜事,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快别这么哭了。哭坏了身子可就成了我们的罪过了。”秦母点点头,擦擦眼泪,拉起秦琼,一家人进了屋。秦母就问:“儿啊,你这回出门怎么待了这么长时间?虽然有你姑爹和你朋友的消息,可是总没实信,娘可着实地挂心哪。”秦琼泪又掉下来了:“娘,是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当下就把离家后的这些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当然啦,那些出生入死人的事就没跟老太太提。 秦母边听边点头,听完了,说:“儿啊,咱们和你们姑妈一家人失散了二十多年了,这回你认着姑妈了,可是件大好事。他们老两口可好?”秦琼说:“都好着呢。还有我那小表弟罗成,长得就像大姑娘,别提多好看了。他还说明年您老人家七十大寿的时候来看您哪。”秦母笑着连连点头。 他们在这边说得热闹,旁边罗士信不干了:“二哥,你别光自己认妈呀,还有我哪。妈,儿子也给您磕头了。”趴在地上嘭嘭嘭连磕响头。秦琼一看,得,他也认了妈了!可秦琼实在喜欢罗士信,一想,认就认了吧,不过我还得问问我娘她老人家。正想着,那边秦母看见一个黑矮胖子趴在地上边叫妈边磕头,她不认识啊,就问:“这人是谁啊?” 秦琼说:“娘啊,净顾咱们说这个了,把我兄弟给忘了。他叫罗士信,是我在路上给您收的干儿子。士信打小父母双亡,没有老人管教他,我看他可怜,就给您领回来了。”秦母是个心善的人,又搭着今天秦琼久别新回,她老人家心情好,所以秦琼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太太伸手拉过了罗士信:“好孩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儿子了,我必定多疼你!” 罗士信说:“妈,我一定听您话,每天伺候您吃饭,还给你捶腿。”您看罗士信傻,倒真会讨老人家喜欢。秦母笑得嘴都拢了:“好,好,好儿子,快起来吧。”又给罗士信见过秦安、贾氏,每介绍一个,罗士信就趴下磕一次头,介绍到秦琼的儿子——才几岁的小孩子,秦琼说:“兄弟,这是你的小侄怀玉。”罗十信也趴在地上:“小侄,我给您磕头了。”大家都乐了。 这时候家人摆上宴席,合家入座。吃喝中,秦琼就问:“娘,咱们家怎么变了样啦?”秦母说:“啊,这得说你交的朋友太好了。去年樊虎去山西找你回来,说你因病留在了二贤庄,还交上了一个好朋友叫单雄信。转过年来,单雄信来到咱们家,我们才知道你在皂荚林误伤人命,发配北平了,把家里急得不行。单雄信说他已经给你托了人情,让我们别惦记。他在咱们这里住着,以后把左邻右舍的房子慢慢都买过来,就盖了现在这所三层到底、带后花园子的房子。屋里的陈设东西也都是他给置的。房子盖完了,他说你已经到了北平,还认了姑母,没什么事了。他安置好了一切,就回去了。” 秦琼心说,这些单雄信怎么没跟我说过啊?回想着自打二贤庄单雄跟他变脸以来的这些事,“啊,我明白单二弟的心了。”他这里想着,秦母又说:“儿啊,你对单雄信行下了什么好处啊,叫他这样儿的花钱受累?就是你,也没给我想得这么周到,安排得这样儿的完全哪!” 秦琼起听心里越感动,说:“娘,您不用这么想,我和单雄信是过命的好朋友,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他这么办了,您安心享受就是,错不了,一切都有我呢。”秦母点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交朋友交到这地步,这一辈子也不枉了。”又说:“儿啊,你这次出门,可让家里挂心了,尤其是你媳妇。以后,咱可不能再出这么远的门了,家里可担不起这心。”秦琼笑了:“好教娘亲放心,我姑爹想着我拉家带口,出门不宜,所以给咱们这儿的镇台将军写了一封荐信,给我找了个不出门的差事,以后我可以常在家侍奉您老了。”一家人这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团圆相聚,十分欢喜。 打这天起,秦琼就在家安居度日,一时也不去找镇台将军唐璧,他是想多陪陪母亲。这天,秦琼在后边陪母亲说话。突听前边人声鼓噪,秦安进来说:“二弟,你快出去看看吧,外面来了四个官人,说是镇台将军府里的,找你有事。”秦母说:“镇台将军府里找你什么事啊?” 秦琼想了想说:“镇台将军唐璧是我姑爹的门生。我临回来的时候,姑爹给我写了两封荐信,一封我自己带着,一封他差人直接送去了。因为我转路去山西耽搁了些日子,所以,那封信走到我头里了。可能是唐将军等了我这些日子,不见我过去,就打发人过来问问。”秦母这才放心:“那你就去镇台衙门见见唐将军吧。”秦琼说:“是。” 罗士信也要去,大家怎么拦挡他也不听,秦琼说:“兄弟,你去可以,但一定不要随便说话。这是去见大官,一句话说错了,咱们就许掉脑袋回不来了,见不着咱娘了。”罗士信说:“行,我不说话。我还没见过大官呢,这回跟着二哥开开眼。” 秦琼带着罗士信跟着那四个旗牌官,一起去镇台衙门。到了门前,有人进去通报,不大会儿,出来说:“我家将军有请。”秦琼领着罗士信跟着人家进了衙门,来到书房,书房正中是一张八仙桌,旁边两把雕花靠椅,上首坐着一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面如冠玉,三绺短髯,头戴绣花软相巾,身披对花团龙袍,腰束金带,坐在那儿是气度不凡。秦琼心想这就是唐璧了。带路的家人上前禀报:“启禀将军,秦琼来了。” 秦琼赶紧过去见礼:“将军在上,小人秦琼参见。”唐璧起身离位,双手相搀:“叔宝请起,都不是外人,不必多礼了,坐下说话。”秦琼谢了坐,在旁边下首坐下,罗士信就站在他身后,果然是一言不发。家人献茶。唐璧问罗士信:“这位是……”“啊,这是小人的干兄弟,姓罗叫士信,久闻将军大名,就想一睹将军虎威,秦琼不揣冒昧,就带他来了,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唐璧点点头,说:“叔宝太客气了。我在济南为官,久闻叔宝神拳太保小孟尝的大名。前些日子,我恩师北平王来了封信,说起叔宝你在北平的英雄故事,让我实在好生佩服。恩师说请你来给我帮忙,我等候多日,不想今日才得相见。”秦琼说:“将军过奖了。小人从北平回来,中途绕道去看望了一个朋友,耽搁了日子,倒叫将军空等了。” 唐璧说:“叔宝,恩师来信,说你不是外人,可以助我一臂之力。都不是外人,我也是实言相告。恩师的处境和心胸想必叔宝都知道。我这里朝廷也是诸多猜忌。你看恩师举荐我当了济南府的镇台将军,总领山东的兵马,朝廷却又派了个监军,这监军叫来护儿,力大无穷,武艺超群,我试过了,镇台府合府上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我这里不比北平,所以我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呢。叔宝来了,日后我可要大大借助了。我这里有个武功郎的缺,不知叔宝肯不肯屈就?”秦琼说:“谢谢将军提拔,小人当得效劳。”心说:“敢情这里跟北平一样,都短不了勾心斗角的事。我姑爹英雄盖世,当今皇上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正着说话,院里家人高声叫喊:“监军大人到!”唐璧一皱眉:“说曹操曹操到,叔宝,待会儿你可要小心应对。”秦琼点点头,跟唐璧一起站起来,往门口去迎监军来护儿。 只听帘笼一响,一将走进书房。秦琼闪目观看,就见来人身高过丈,身着铁盔铁甲,外披皂罗袍,腰扎狮蛮带,挂着宝刀。往脸上看,生得是面如锅底,颏下连鬓络腮胡子,狮鼻阔口,一对环眼透着凶光。这人进得房来,怪眼往四下一扫,抱拳拱手:“唐将军,卑职这厢有礼了。”这家伙声音洪亮,震得秦琼耳朵边嗡嗡直响。唐璧满脸堆笑:“来监军不必客气,请坐。”“多谢将军。”来护儿就坐在唐璧下首秦琼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了。秦琼一拉罗士信,站在了一旁。 来护儿看着秦琼:“唐将军有客人?”唐璧心说:姓来的消息好快啊,秦琼刚到这家伙就来了,看来是来者不善哪。心里想着,嘴上还得应付:“啊,这位是历城县的都头,姓秦名琼,人送绰号神拳太保小孟尝,功夫不错,我打算用他做帐下的武功郎,所以把他找来问话。秦琼,这是监军大人,还不过去见礼。” 作此官作此礼,到了这时,秦琼也只得过去跪倒磕头:“小人秦琼见过监军大人。”来护儿坐在那儿连动都没动,只鼻子里哼了一声:“罢啦。”秦琼心说,这主儿谱也太大了。磕完了头,站在一旁。 来护儿说道:“唐将军,前天我举荐了一个人来做军中的武功郎,您说他功夫不行,没用。今天用了秦琼,想来他的功夫过得去了?”唐璧心里一哆嗦:坏了,他挑上理了。他要考较秦琼,秦琼还真不好对付,弄不好今天这事就得麻烦。心里害怕,嘴上说:“这秦琼是历城县的都头,精明干练,而且他在江湖上结交甚广,是个难得的人才。”来护儿说:“这都是小事,最要紧的还是手底下功夫如何。看来唐将军对这秦琼十分满意了。我也看这秦琼仪表非凡,是个人物。我斗胆想讨教讨教,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唐璧知道来护儿不怀好意,而且他一条大枪勇冠三军,是大隋朝有名的上将,秦琼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但却又无法驳回他的话,只得问秦琼:“秦琼,你看如何?”秦琼心说:看来这来护儿比北平的伍魁伍亮兄弟还坏,既然我答应给唐璧帮忙,这事就无法回避。当下说道:“监军大人有令,小人怎敢不从。就怕小人粗拳笨脚,监军大人看不上眼。” 来护儿一看秦琼答应了,哈哈哈一阵狂笑:“行,好小子,还真是个人物。来,跟我来。”当先飞身出了书房来到当院。唐璧、秦琼等人也跟着出来了。这院子是唐璧平日练功的地方,一边摆着兵器架子,一边还有两个练臂力的石锁,每个怕不有二百多斤! 来护儿说:“秦琼,我出的题目很简单,我先给你打个样儿,你只要能照我这样来一遍,就算你能胜任武功郎的职位。”说着话连盔甲也不脱,大步上前,一手一个,把那两个石锁提了起来。就见来护儿微一提气,就把两个石锁给举起来了。这还不算,他把两个石锁起起落落,举了十几个来回,把个唐璧、秦琼看得目瞪口呆。再看来护儿是面不改色,气不长出。 猛然间就听来护儿大叫一声:“看清了!”嗖地一声,左手那只石锁就飞上了半空。来护儿右手石锁单手一举,上面那只石锁也落下来了,只听当地一声巨响,这只石锁托住了那只石锁。来护儿一甩手,巨响声中,两只石锁被他抛在了地上。来护儿走过来说:“唐将军,你这两只石锁还结实,要在别处,让我这么一弄,非弄坏了不可。”唐璧一阵苦笑:“来监军好神力!”来护儿一乐:“小意思。秦琼,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一句话把秦琼闹了个脸红脖子粗,怎么回事?要秦琼举举那两只石锁,他勉强还能办到,要想让他像来护儿那样舞弄,那他可就差得太远了。而且秦琼一看来护儿的手眼身法步就知道,这家伙不只力气大,而且一身功夫也了不得,自己这两手在人家面前根本拿不出手去。可刚才自己已经答应来护儿让他考较自己,话已出口,这时不下场,怎么交待?旁边唐璧看秦琼为难,可自己也没办法替秦琼说话,要知道他和来护儿两个人可相互都有心病呢。一下子把秦琼给晾这儿了!要知秦琼如何应对,且听下分解。 十三回临潼山柴绍说往事越王府秦琼贺寿辰 旁边罗士信一看来护儿跟秦琼叫号,他不干了,一下子跳了出来:“黑大个,你敢对我哥哥无礼,爷爷可得跟你比划比划!”来护儿一看蹦出来一个小黑胖子,罗士信一看就带傻样,来护儿把眼一瞪:“傻小子,你是谁的爷爷!”后边秦琼也叫:“兄弟,不得无礼!” 罗士信哪听这个呀,叫了声:“黑大个,咱俩掰扯掰扯吧!”一伸双臂,纵身来扑来护儿。他这一扑倒替秦琼解了围。来护儿心生恶念:“我先把这傻小子弄死,扫一扫唐璧的面皮儿!”也伸出双臂来迎罗士信。说话间两人四只臂膀就捋在了一起。等一搭上手,来护儿知道厉害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又黑又矮的傻胖子力气能比他大。罗士信这手抓住了来护儿的肩膀,虽然隔着甲叶子,可来护儿就得得像是一把大铁钳夹得双臂钻心似的疼。来护儿强忍着疼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可仍旧让罗士信推得连连后退。来护儿空有一身的功夫,双臂被捋住了,使不出来,急得嗷嗷直叫。罗士信说:“黑大个,你叫唤什么,你还没我那老黑子力气大呢,真不够劲儿。”说着话就像拧以前他放过的牛似的双臂一用力:“你给我趴下吧。”来护儿一点没含糊,随着罗士信这一声叫,结结实实地放躺地下了。把个唐璧、秦琼都给看傻了。 来护儿哪吃过这个亏啊,从地上爬起来,飞身跳到兵器架旁,顺手抄起一条大枪,奔罗士信当胸就刺。罗士信说:“好小子,来真的啊,要怕了你我就不是你爷爷!”一哈腰提起那两只石锁,左手石锁一磕来护儿大枪,右手石锁抡圆了照来护儿头顶就砸下去了。可把来护儿给吓坏了,“咳!”一提气,往后退出三四步,罗士信这一下就砸空了。 来护儿心说:“别看你力气大,我就不信凭我这条大枪能拾夺不下你这个傻小子!”抖擞精神,大枪一抖,抖出三个枪花,迎面就刺。来护儿这可就想错了。罗士信傻人错有错着,他提着两只石锁,就像两座小山似的护在身前,他也不管来护儿这枪是实招还是虚招,反下只要大枪一过来,他稍一挪动,石锁就护住了全身。那么大来护儿用尽了浑身本领,愣拿罗士信这对石锁没办法。两人来来往往,打了几招,罗士信一声断喝,右手石锁往上一撩,来护儿的枪就飞了。罗士信叫了声:“黑大个,你给我在这儿吧。”左手石锁泰山压顶就砸下来了。来护儿再躲可就来不及了,把眼一闭:“我命休矣!” 秦琼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罗士信的手腕:“兄弟,住手!”罗士信一看是秦琼,撒手扔了石锁,看着来护儿嘿嘿笑道:“黑大个子,便宜你了!”说完退在一旁。秦琼上前搀起来护儿:“监军大人,我这个兄弟鲁莽少智,多有得罪了。”来护儿臊得面红耳赤,冲唐璧一抱拳,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了。 唐璧高兴坏了,看着罗士信说:“这来护儿平日目中无人,眼空一切,说除了天宝大将军宇方成都,他放眼天下也没有对手。没想到秦琼你这个兄弟比他还要厉害。”又说:“秦琼,委你为镇台衙门的武功郎这事就算定下来了。我给你三天假让你料理家务,三天后你就到我这儿来听差应卯吧。”秦琼道谢下来。 唐璧这里怎么给历城县走公事往镇台衙门要秦琼,不在话下。秦琼回到家,把这些事简略地跟秦母说了一遍,只瞒过了和来护儿比武一事。合家人等十分高兴。第二天,历城县衙门里的差役捕头也都知道了秦琼高升的消息,金甲童环等人又过来热闹了一通。三天后秦琼就去了镇台府应差。几个月的光景,秦琼和府里的同僚都处得好朋友一样了。来护儿一时也没找什么麻烦。唐璧交待下来什么差事,秦琼都给他办得妥当完善,不用唐璧操一点儿的心。唐璧常说,我恩师给我找了一条好臂膀。上下人等都对秦琼另眼看待。闲下来和家人叙叙天伦之乐,里里外处都十分顺遂,这段日子,秦琼过得是十分的惬意。 这一天,唐璧把秦琼请到书房议事。唐璧说:“叔宝,我有件麻烦事想请你帮我办一办。”“请大帅明白示下,小人当得效劳。”唐璧叹了口气:“叔宝,你是不知道啊。每年的正月十五,是京都越王杨素的生日,他每年都要办寿,名义上是这样,实际是借办寿为名,广收贿赂。天下各处的大小官员都得给他送重礼上寿。他有一本账,记载着天下各处官员送礼的名单。要是你连年没有送礼,让他知道了,准要找你个罪名,轻则罢职丢官,重则性命难保。”秦琼说:“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啊。”唐璧说:“官场中的龌龊怎说得尽,自古以来尽皆如此啊。当然我也不怕杨素找茬,但我恩师派我来山东不是为的做清官,为了立足山东,这些关节我也得走动。去年我派人押着寿礼入都。可这天下,叔宝,你也知道,那盗贼是多如牛毛,寿礼刚出山东就让响马给劫了。我想这事今年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你来我这儿这半年多,办事我放心,而且别人去也办不了这事。我知道你家中有老母在堂,恩师当初也说尽量不让你出远差,但事情逼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请叔宝辛苦一趟。” 秦琼有点为难,要出这趟门,今年又不能在家里过了,回去一说,家里不定又要怎么埋怨呢。但秦琼和唐璧处这半年,十分佩服他的为人,现在他张嘴说出来了,秦琼也不好驳回,沉吟半晌,慨然说道:“好,小人从命就是。不过,我是初次进京,到了越王府一切生疏,还请将军有所措置。”“以前我是派府里的四个旗牌张转、杨和、李智、何辉四个人押运寿礼,就让他们跟你去叫,你也可以多几个帮手。”秦琼说:“行,就这么定了。请将军准备寿礼,要没什么事,我们就定在后天起程上路。” 当下定规好了。秦琼回到家,就把奉派进京去越王府上寿的事跟家里人说了。秦母并没阻拦,她说得好,好男儿志在四方,要是老窝在家里,能成什么事啊。 罗士信一听秦琼要进京,他也要去,一家人谁说也不行。秦琼就哄他:“兄弟,你可不能去,你还得在家保护咱娘呢。你在镇台衙门打败的那个黑大个老要找咱们的麻烦,那黑大个来了,连我也打不过他,就你打他跟玩似的。那黑大个是怕你所以不敢找咱们的麻烦。我就是因为家里有你,才答应唐将军出这趟门,现在你也要去,咱娘可怎么办?” 罗士信一听这话乐了:“行,我不去了。哥,咱认个妈不容易,而且妈还真疼我,我不能让妈出事。不过哥哥你进京一定要给我捎好东西来才行。”秦琼说:“这是小事,哥哥准定办到。兄弟,以后你在家保护咱娘,我出门办大事,咱们哥儿俩要做大事业,当大英雄。”说得罗士信笑个不停:“咱也当大英雄了,咱也当大英雄了。” 到了是日,秦琼备马挂锏,跟合家告辞,来到镇台衙门。四个旗牌已经先领出了礼单——礼物无非是些金银珠宝——和盘费,十个兵丁挑着五挑儿寿礼,秦琼查看已毕,和大家辞别了唐璧,出济南府西门,直奔京师长安。 这一天出了山东,到了河北地界。刚走了没多远,张转说:“又到这地方了。哥们儿,走到这里我就害怕了。”李智说:“谁说不是呢,一到这儿,我腿肚子就转筋。”杨和也说:“是啊,我走到这儿就懒得迈步了。”秦琼说:“几位,怎么回事?”何辉拿手往西南一指:“二哥,您看这座山。”秦琼一看,对面那座山,山套着山,岭遮着岭,好险恶的一座山岗。 秦琼问:“贤弟,这座山怎么啦?”“您说怎么啦!去年的寿礼我们哥儿四个就给丢到这儿了。这山上有两家寨主,最是厉害无比,不用说他们的个儿多高,力气多猛,就说他们使的兵刃吧,一个使一对大锤,那锤比磨盘还大,都出了号啦!还有一个使枪,那枪足有两丈三!就冲这外,您说怎么样吧!今天又走到这儿啦,你说,我们能不害怕吗?”秦琼乐了:“这世上还有使这么大兵刃的?我有点不大相信。”杨和说:“二哥,这都是我们兄弟亲眼所见,您要不住哪,哼!等着瞧吧!” 秦琼心想:“这里是单雄信的地界,他的绿林总账我也看过了,要有这么两员猛将我能不知道?”就说:“你们只管跟我往前走,山大王出来有我担着。大家都甭害怕,出了事都是我秦琼的。”大家听秦琼这么说,只得提心吊胆地跟在秦琼后面往前走。 一行人已然快到山坡下了。猛听得山上当啷啷一棒锣声响亮。由山上冲下来一队喽罗兵,大约有百十多人,个个手执刀枪棍棒,下了山坡,拦住了去路。队伍左右一分,闪出两员大将。就见头里这人,身高过丈,扎巾箭袖,鸾带煞腰,往脸上看,头如麦斗,黑洼洼的一张大胡,绞花儿的狮子眉,二目鸾铃也似,塌鼻梁,翻鼻孔,火盆口,连鬓络腮的短钢髯,看这模样可够生猛的。再看他掌中的兵刃,是一对硕大的镔铁轧油锤。秦琼心说:“这锤是够大的,怕不有一两千斤重!不过虽然他身量不小,但也使不了这么大的锤啊。”再看后边那人,和秦琼一样也是个黄脸汉子,但相貌和前边那位差不多的凶恶。他手中的大枪果然长有两丈有余。根底下特别粗,两只手都掐不过把来,就那么在手掌上托着。秦琼想:“他这枪可怎么使啊?今天这俩主儿都透着个别!” 那使锤的黑脸催马来到秦琼面前,吁!一扣镫,马停住了蹄:“黄脸儿的,你们给我站住。知道不知道爷爷们是做什么的?”秦琼心说:“别是这两人真有什么惊人的本领,我还是小心为上。再说我和他们总瓢把子有交情,什么事办不了,何必拿着官盐当私盐卖,我还是先套套交情吧。”想到这里就说:“在下知道位是劫富济贫的绿林朋友。在下秦琼有礼了。” 在秦琼想,只要自己报了名,对面这位知道了自己和单雄信的交情,接下来什么事都好办了。哪知道这黑脸的哈哈大笑:“黄脸的,你倒会套交情。你说我们劫富济贫,你以为你报名叫秦穷,我们就不动你了,我们才不管你是秦穷秦富呢,只要是当官的,爷爷就劫。”得,他不知道秦琼是谁! 秦琼心说,说不得只好斗斗他们了,嗯,我先逗逗他们:“噢,我穷你也劫?不过我们不过是身上的衣服肚内的干粮”你可劫我们的什么?”“啊,哈哈哈……你没什么?你当爷爷是刚出道的雏儿什么都不知道!我说给你听:你是济南府镇台衙门的,是奔长安送寿礼。你们一共连你算是来了十五个人,有五挑子珠宝古玩。对不对吧!” 秦琼心说,敢情他们都打听明白了,还真不是刚出道的小毛贼:“就算你说得对,你打算怎么样呢?”“怎么样?黄脸的,你要听我良言相劝,你把他们叫过来,把珠宝留下,你家寨主爷饶你们这些人的性命,如若不然,你来观看!”一晃双锤:“叫你们都锤下做鬼!” 秦琼一乐:“朋友,就你这么一吓唬,我就把珠宝给你留下吗?”“那么怎么样你才留下呢?”秦琼伸手摘下双锏,空中一碰,当啷啷一声脆响,又往左右一分:“你看,你有大锤,我有小锏。你要能赢得了我这对小锏,漫说是这些珠宝,连我这条命也给你留下!”“嘿嘿,黄脸儿的,你是活腻了。你先别说打,就看看咱们用的军刃,我这一锤砸下去,你就得锏折、人死、马塌架。那还打个什么劲儿。”秦琼说:“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我要小锏会大锤。我就是活腻了,情愿在你锤下丧命。请你进前一战!” 黑脸的一听秦琼执意要打,就有点慌神:“啊,我说黄脸儿的,你可别以为我这锤是空膛的,这可千真万确是死瓜膛的,咱俩打,我一锤就得,你是准死无活!”秦琼一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人傻得和我兄弟罗士信有得一拼。这不是明告诉我这对锤是空膛儿的了吗?我说呢,这锤这么大,漫说他身高顶丈,就是身高三丈八,也使不了啊。这时候后头那个黄脸儿的说:“哥哥,跟这小子费什么话,拿锤砸他吧!”那黑脸儿的说:“就这么办,黄脸儿的,你给我在这儿吧!”提锤就砸。秦琼这时心里有底了,他催马上前,要锏打二将,连后连那位也一起收拾了。 就在这时,突听远处马挂鸾铃声响,紧接着一人高声喝喊:“二哥,慢动手,是一家人!齐彪,别打,一打你那锤准碎!”秦琼抬头一看,远处奔过来两匹马,马上不是别人,正是勇三郎王伯当、神射将谢映登。二人来到跟前下马,向前行礼:“二哥,小弟有礼了。” 秦琼急忙挂锏下马,伸手相扶:“贤弟免礼。想不到我们兄弟在这儿见上了。”那黑脸儿的寨主在马上问王伯当:“我说瓢把子,他是谁呀?”“咳!二位兄弟,快下来,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英雄。”那两个寨主也下了马,来到秦琼面前。王伯当说:“二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黑脸的,姓齐名彪字国远,这黄脸儿的姓李名豹字如硅,此山名叫大羊山,正是小弟治下。二位贤弟,你们道这位是谁?他就是你们每日相信的神拳太保小孟尝山东的秦二哥。你们还不过来见礼。”齐彪哎哟一声:“原来是秦二哥啊,我们可是有眼不识好朋友了,得罪,得罪。”王伯当说:“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请二哥山上一叙吧。”秦琼转身招呼随从队伍,大伙儿这才知道敢情秦琼和这山大王有交情,也放了心啦,挑着寿礼跟着秦琼等人一齐上山。 到了山上,王伯当叫手下喽罗兵招待张转等人,把秦琼让到了聚义厅上,是大排筵宴,请秦琼喝酒。喝着酒,秦琼就问:“王、谢二位贤弟,你们怎么会来大羊山呢?”王伯当说:“当初东路的头领尤俊达洗手之后,单二哥不是派了我掌管东路的绿林吗,这事情一直没上手,我就拖着老谢一直没放。为了熟悉事由,我跟老谢挨着查山,今天正赶上查到这里,可巧跟二哥见着了。也得亏我们赶过来了,要不这两个愣种非得吃亏不可。我说齐彪、李豹,你们也太没眼力见了,就秦二哥这样的你们也敢劫,你们踩好道儿了吗?”秦琼也说:“两位贤弟,愚兄也纳着闷呢。按说咱们兄弟都不是外人,我就怕大水冲了龙王庙,所以一上来就报了名,怎么你们兄弟还是要劫我呢?”王伯当、谢映登一听就急了:“什么?二哥您刚才还报了名!齐彪、李豹,这是怎么回事?” 齐彪大嘴一咧:“就像瓢把子说的,劫道哪能不踩点儿呢,我们早打听清楚了,这单珠宝是济南镇台府送往京师给越王杨素的寿礼,押运的是秦琼。可我们不知道秦琼就是秦二哥啊。想当初在二贤庄,光听大伙嚷嚷秦二哥秦二哥,谁知道秦二哥的官讳是秦琼啊。要知道这单珠宝是秦二哥押运,打死我们也不能劫他啊。不过你还别说,我们要不劫这一杠子,咱们和秦二哥也见不了面,我们劫得也不是全无是处吧。”秦琼憋着笑也不好意思乐,王伯当把脸一沉:“你还有脸说!你不知道秦二哥还叫秦叔宝哪!”秦琼摆摆手:“都是误会,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王伯当说:“我不是单说这事,是说他们的做派。绿林中要都像这两个糊涂蛋一样,那不完了吗!”李豹拉了拉齐彪的衣角,低着头说:“瓢把子,我们错了,你甭多说,以后我们改成吗。”秦琼说:“喝酒,喝酒,这些误会说开了拉倒,再多说可就没意思了。还是喝酒是正经。”王伯当这脸才好看了点,和大家一齐喝酒。 酒过三巡,秦琼说:“哎,齐贤弟,咱们这儿喝着酒我问你,你那对锤到底是空膛儿的不是?”齐彪咧着大嘴:“二哥您要问哪,我的外号就叫大锤将,我那对大锤是正经八百死瓜膛的。”李豹说:“得了吧你!今天咱们遇见双锏大将秦二哥了,要不是瓢把子来啦,我的杉篙抹黑漆的枪准得折,你的木头抹黑漆的锤也没跑。这个咱们还真得认便宜。”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王伯当问:“二哥,您怎么押着寿礼下来了呢?”秦琼就把由北平回山东,入镇台府衙门当,奉命进京上寿的事说了一遍。王伯当听着神情一动,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秦琼看见了:“贤弟,你有什么事?”王伯当摇了摇头:“没事,二哥,没事。” 谢映登在旁边一听就明白了:“三哥,秦二哥不是外人,你还有什么张不开嘴的,你说出来,让二哥给想想办法,咱们能办就办,不能办也没办法是不,反正是个机会,你不说出来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咳!”王伯当长叹一声:“那你就替哥哥我说吧,这事实在是开不了口。”谢映登说:“行,那我就替你说。二哥,你不知道,三哥入绿林之前在京城开过买卖,那时还说下一门亲事,姑娘姓杜,世居京城。后来三哥打的抱不平,打死了一个贪官,这才逃出京城,进了绿林。听说杜姑娘立志为我三哥守节,终身不再嫁人。我哥哥有心把她接出来成亲,又怕进京发生意外,就没敢轻举妄动。去年我们打发一个会办事的喽兵化妆进京,私下里把一封信送到了杜家,杜姑娘一封因回信,说是海枯石烂,决不变心,并说今年春天来找三哥。您想三哥能不乐吗?可从过了年就盼,一直盼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不知中途有了什么变故。我们本打算再进京去看个究竟,无奈潼关盘查甚严,没有官府的文凭路引,进不了京城。这正在为难哪。今天可巧遇见二哥进京上寿,三哥的意思是二哥能不能把我们也带进京城,去看个究竟?”王伯当说:“为这些儿女私情让二哥为难,小弟实在有点开不了口。现在老谢说出来了,还请二哥成全。小弟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着话离席深施一礼。秦琼急忙伸手相搀:“贤弟太客气了,咱们兄弟之间说不着这个,快起来说话,咱们一起商量个办法。” 齐彪说:“这还不简单,二哥押解寿礼进京,我们就算是他的随从,不就混过去了?”秦琼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这一路上逢关按站都要查对人数,我们文约上是十五个人,要再加上你们几个,人数不对,怎么能过得去呢?嗯,等我跟张转他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他们留下几个,让你们顶个名。”齐彪李豹都乐了:“我们哥儿俩还没逛过京城,常听说京城里正月十五大放花灯,热闹无比,这回沾二哥光,我们也开开眼了。”谢映登脸一沉:“你们两个不能去。我跟三哥是有正事,才让二哥担这老大的干系。你们俩惯爱惹祸,要弄出什么事来,岂不让二哥受累!”李豹噘着嘴说:“二哥,看见没,我们哥儿俩就是这么不受待见。”齐彪涎着脸说:“得了,二哥,你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领,不多我们哥儿俩。我们一定不给你惹麻烦,你帮我们跟瓢把子说说情吧。”秦琼是个脸热的人,一想不带他们也怪不合适的,想了想,说:“好吧,要去就一起去。不过,二位贤弟,咱们虽然是初次见面,可都是自己朋友,你们不要怪我直言。你们要跟我一起上长安,就是官人身份了,那些绿林的举动就得全收起来。万一路上叫人看出了破绽,捅出了漏子,大家都麻烦。”齐彪李豹一听就乐了:“二哥您放心,决捅不出漏子来!”秦琼这一说,王谢二人也就不多什么了,算是默许了。 当下把张转杨合等四个旗牌请进来,秦琼说:“四位贤弟,我这几个朋友想顶你们的名进京办点事,反正这是瞒上不瞒下的事,你们就在山上住些日子,他们一定好好招待你们。你们看这事行不行?”王伯当命人取出八百两银子:“各位来到小寨就是我的朋友,大家在山上这些日子,我们都待以上宾之礼,这些银两大家每人二百两,等我们从长安回来,一定还小有馈赠。底下人也都小有意思。一切都还请几位成全。” 张转等人一听秦琼都说话了,一想这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现在是好说好商量,要不答应不定怎么着呢,得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当下张转说:“几位寨主爷这么够朋友,秦二哥也发话了,又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我们还有什么话说。就按二哥说的办吧。我们也谢谢寨主爷的美意了。”当下计议已定。 王谢齐李四人留秦琼在山上住了两天。这两天他们准备进京的应用之物,又把各自经手的事安排好了。到了第三天,挑起寿礼,下了大羊山,就奔京都长安走下来了。 这一路上大家是一半的赶路,一半的游山逛水,好不惬意。过潼关点验文约,清查人数,也没出什么纰漏。过了潼关,北风渐起,漫天的鹅毛大雪迎风乱舞,不一会儿,大地就白了,再过一会儿,地上有了积雪,慢慢地积雪越来越厚。雪天里的临潼山苍茫遒劲,煞是好看,但一行人押着寿礼,又是这样的天气,哪有心观看山景?秦琼一看天近傍晚,前边有座小镇,心想,这样的天气,挑着珠宝古玩,实在难行,今天早点歇着吧。跟大伙儿一说,王伯当说:“咱们就进镇打店得了。”进了镇,正街路北有一座悦来老店,来到店前众人下马,喊了声“店家!” 过道门房里跑出来个伙计:“哟,客爷,您来了,赶紧里边请。”秦琼说:“你这里有没有清静整洁的地方,要三间上房。”“有,有,客爷您跟我来。”伙计头前带路,大伙儿进店。秦琼嘱咐挑寿礼的上台阶过门坎小心留神,不要磕了碰了。到了院子里头,有人接过马匹,伙计给安置房间。秦琼叫十名挑担的分住两边,哥几个合住当中这间。 哥几个进了屋,掸尘拍土,这边伙计给打来洗脸水,沏上茶,洗完了脸,坐下喝茶。伙计问:“客爷您贵姓?”“我免贵姓秦,是山东济南府镇台衙门的,这趟是进京公干。”“噢,原来秦爷还是官面上的人,我说呢,一瞅您老这排场,就不是一般人,真没叫小人看走眼。瞧客爷押着挑子,是不是赶着明年正月十五去越王府上寿啊?”“不错,你真好眼力。”“您别夸奖,因为每年到这月份,天下各州各府各县全得奔长安给越王进寿礼,我们也跟着沾光,准能做一拔好买卖。” 王伯当说:“有这么邪乎?”“客爷您是官面上的人还不明白。当今天子统共就两位皇叔。靠山王铁面无私,旁人想走门路也走不进去。就只剩下这位越王爷好说话,您想,官面上的人谁不想往上走啊,有这么条好路子,当官的还不拱着往上送礼?说句老实话,什么做寿,还不是收礼打的幌子?”秦琼说:“伙计,这些闲话慢慢唠,我们都有点饿了,你给我们弄桌酒菜。”“好了您哪。”一会儿酒菜端上,大伙用饭安歇。 大雪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夜,到了第二天,雪还没有住。秦琼心想,反正此地已然离长安不远了,就多住一天,等天晴了再走也不晚。哥儿几个白天无事在屋里摆酒小酌。齐彪李豹可憋不住了。齐彪说:“二哥,咱们备上马,带两瓶酒,到临潼山上找个小亭子,一边喝酒一边看这个雪景儿,多来劲儿!” 秦琼说:“这些个寿礼在这店里放着,我可不敢出去。要去你们去吧。”王伯当说:“在屋里靠着炭盆还冷呢,学什么酸文人赏雪景儿,我可不跟你们抽疯去。”齐彪说:“你们都不去呀,那我们哥儿俩可走啦!”王伯当说:“你们去是去,可老实点,别惹祸。”李豹说:“不能,不能。齐哥,咱们走吧。” 两人骑上马带了酒,由店里出来,到了镇口一瞧,天上雪花乱飘,地下白茫茫一片。两人顺着西北的山坡慢慢往上遛达。走到中腰,就见前边隐隐有一段红墙,来到近前,看清了,原来是一座庙。两个瞎摸海都不认识字,也不知道是什么庙。齐彪说:“兄弟,咱们下马,叫开庙门,在庙里喝酒倒也不错。”李豹说:“对,这个乐儿不小,就这么办啦。”说完两人下马,把马拴好,上前拍打左角门门环:“和尚,当家的,开门呀!” 叫了半天,没人言语。李豹说:“这八成儿是座空庙,我把门踢开吧!”抬起腿来,朝着庙门当地一脚,喀嚓一声,踢下一扇庙门。两人走进去一瞧,钟鼓二楼,挺宽的院子。到了大殿前,推开殿门,当中供的是三世佛。两人穿过大殿,顺着东夹道往后走,到了二层院子,一看东边有个角门,进去是一座小殿,上了台阶,一推两扇殿门,吱扭一声,门开了。 李豹抬头一看:“二哥,您怎么在这儿呢?嘿嘿,叫您一起上山来喝酒,您嘴说不来,怎么上这儿来装神仙来啦!”齐彪兜看李豹脖儿拐就是一个耳光子。李豹捂着脖子一回头:“我说,好不秧的你怎么打人呀?”“就该打你!你魔怔了不是,二哥现在在山下,要来也是在咱们后边,他怎么会在这儿?”“那你自己看看,到底是二哥不是二哥?” 齐彪一看,屋中绣金的围子里面塑着一个站像,八尺来高,淡金脸膛,头戴平顶卷檐笠,身穿蓝布合衫,大红中衣,杏黄丝鸾带,双搭蝴蝶扣,上首有个童儿牵一匹黄马,下首里一个童儿捧着一对瓦面金装锏,前边桌子上是一堂苹果,五供蜡扦,香炉周围洒有香灰,看样子象是天天有人烧香似的。齐彪说:“嘿,还真像二哥,我打屈了你啦。”李豹说:“谁把二哥的像给塑到这儿了?二哥可抖了,还有专门牵马捧锏的。”“可说呢,真是邪门!” 两人正在纳闷,就听外面有脚步声音,有人说话:“咳,你们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叫门不开,就把门给踹下来啊!你们是打哪来的?”齐彪李豹回头一看,打外头进来一个少年公子,后头跟着七八个小和尚,看这少年公子生得是面如敷粉,眉清目秀,头戴粉绫子的武生公子巾,紫绫子大氅上绣团花朵朵,看这模样,看这打扮,真是又好看好威风。 齐彪说:“许你们叫门不开,就许我踹门!怎么着,还不服啊?”小和尚说:“把门都给踹下来了说话还这么冲,还讲不讲理?”齐彪把眼一瞪:“爷爷还就不讲理了,你能怎么着?惹急了爷爷把你们这庙给拆了!”这公子一看是两个混人,乐了:“不讲理呀,这好办!”解下大氅,交给了小和尚,露出里面一身粉绫子的短衣服,鸾带一掖,袖面高挽,一点手:“你们两个过来,今天你家小爷管教管教你们!” 齐彪把嘴一撇:“兄弟,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刚撂下书包的学童,要跟咱们打架!他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哥儿们是干什么的!”李豹说:“跟他废什么话,哥哥,打这小子!”齐彪上前两步,一个饿虎扑食,就奔这公子来了。这公子身子一闪,可就转到齐彪身后了,抬起脚来,一脚就踹在齐彪腿弯子上了,齐彪哎哟一声,就趴下了。再看齐彪鼻子也破了,血也流下来了。 李豹一声怪吼:“好小子!”大步上前,两手双风贯耳打来。这公子一矮身,叫了声“躺下吧!”抬起腿来,朝着李豹就是一脚。李豹还真听话,“啊”的一声,仰面朝天就躺地上了。得,俩人闹这么大动静,在人家小伙面前连一个照面都没走下来,全趴下了。旁边的小和尚见这公子打得这么干净利落,齐声喝采。这公子喝道:“看你们以后还这么张狂不!”上前抬手就要打。正在这时,突听外面有人高喊:“公子且慢动手!”随着声音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正是秦琼和王伯当。 齐彪李豹离开酒店不多久,谢映登说:“这两个人,上哪儿喝酒去了?二哥,不是我多心,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真担心他们会不会捅什么漏子?”王伯当说:“真是的,刚才就不该让他们出去,就是出去也该一起出去。二哥,咱们找找他们去吧。”秦琼说:“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放心了。谢贤弟,你在店里看家,我和伯当贤弟去看看他们。” 秦琼、王伯当骑上马出了店房,也奔临潼山来了。好在是雪地,这天气也没什么人出来,跟着雪上的马蹄印儿,两人就找到了庙门前。秦琼抬头看,山门上头写的是“盘谷寺”。王伯当说:“好大的一座庙宇。哎,怎么这庙门掉下来了?”往四下一看:“俩人的马在这儿拴着呢,看来他们是进了这庙了。”秦琼说:“八成这是惹了祸了。赶紧进去看看吧。” 两人下了马赶紧往里走。过了头层院子,刚进后边小院,就听旁边跨院里头人声乱嚷。王伯当说:“是齐彪他们的声儿,坏了,里边打起来了!”秦琼在前,王伯当在后,赶紧进了跨院,一看齐彪、李豹在地上一个躺着,一个趴着,都闹了一身的泥雪,一个少年公子正抬手要打,两人这才赶紧出言阻拦。 齐彪李豹一看救兵来了,一齐高喊:“二哥,打他!”这公子回身看见秦琼,可就愣住了。秦琼说:“这位公子,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是我的兄弟,要是他们理亏,我替他们给你赔礼。” 这公子说:“这位好汉,打架是小事,说开了拉倒。您先别忙,我看您的相貌好像是我的恩公。请问您贵姓高名?”秦琼一愣:“啊,咱们好像是素不相识,公子此话怎讲?”这公子一笑:“应该不会错。您到这北屋祠堂一看就知。” 那边齐彪、李豹都从地上爬起来了,齐彪说:“二哥,您不知道,也不知是谁把您给供这北屋里啦。”王伯当说:“还有这事?二哥,进去看看去!”大家来到廊子底下,往屋里注目一看,秦琼王伯当都愣住了。秦琼说:“咦,谁把我给塑在这儿了?”那公子说:“好汉您是不是使双锏,骑一匹黄马呀?”“是啊。”“那就对了。此山名叫临潼山,您再仔细想想,前年您在这附近管过闲事没有?” 秦琼“哎呀”一声:“是有这么一回事。”就把当初救唐国公太原候李渊的事对大爱简单说了一遍。这公子听罢倒身下拜:“那您就是秦二将军了。恩公在上,我这里给您磕头了。”秦琼急忙用手扶起:“公子请起。小可正是山东秦二。请问公子您是太原候的什么人呀?”“我是他老人家的门婿,我姓柴名绍。”接着就把当初太原候怎么叫他修盖祠堂,替岳父报恩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当初修这个祠堂,一是为了报恩,再一个我们大家想,恩公是在这儿救的我岳父一家,以后会不会恩公再在这儿出现,这是万一之想。天可怜见,今天终于得见恩公。我修书给岳父,他老人家不定多高兴呢。” 秦琼这才明白一切。听柴绍说得客气,笑着说:“柴公子快不要这么客气,您这么恩公恩公地叫,我听着不自在。这样吧,我托大一回,咱们就兄弟称呼怎么样?”柴绍还要客气,王伯当说:“大家相知在心,这些客套就免了吧,这样也随便一些。”柴绍笑着说:“那兄弟就不避唐突了。以后我就叫您‘二哥’了。” 秦琼点点头:“我也叫你一声‘贤弟’。”又问:“刚才你和我的两个兄弟打在一起,又是怎么回事呀?”“咳!这几天我师父岫渊大师出外云游不在庙中,由我照看一切。刚才我正在后边禅堂里看书,就听外面喀嚓一声,叫我的师弟们出来一看,角门让人给踢下来了,我赶过来就遇到这两兄长了。两位兄长,刚才多有得罪,小弟这厢赔罪了。”秦琼说:“这是他们两个的不是。二位兄弟,还不过来赔礼道歉!” 齐彪、李豹大大咧咧地过来一抱拳:“柴公子,对不住,对不住!你瞧你把我们两个都摔成这个样儿了!”秦琼说:“有你们哥儿俩这么赔不是的吗?本来就是你们的不是,还这么说话!”王伯当说:“你们两个除了惹祸还会干什么!”齐彪说:“哥哥你还别说,要不是我们出来惹祸,咱们大家狗还聚不到一块呢!”柴绍说:“大家都不要说了,都是小弟的不是。我这恩公二哥一到,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点小事就不要说了,以后咱们还得多亲多近哪。二哥,都请到禅堂一叙吧。” 秦琼说:“慢着,贤弟,哥哥我还有一件事。这个生祠什么的,哥哥我可当不起。再者一说,要是被当初那些蒙面人知道,也多有不便,干脆把它拆了吧。”柴绍说:“二哥说得有理,可也别拆。这总是我岳父一家和我一点报恩的念想。”齐彪、李豹说:“你待着吧,不拆留着他干什么呀?拆!”还没等柴绍阻拦呢,两人进到殿里,挪开供桌,叮当喀嚓,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把正像、配像都给拆了。秦琼说:“这就对了。”柴绍一看也没有法子了,只好说:“也只有如此了。诸位,请到后边禅堂一叙吧。” 大家到了禅堂,大家一一介绍,见礼落座,小和尚献茶,闲谈叙话。柴绍问秦琼:“二哥,您这次出来是干什么来啦?”秦琼说:“我是由山东济南府押礼物上长安越王府上寿去。这几位兄弟是同我一起到京里逛灯去的。”“哎呀,这可巧了。前几天我岳父来信,让我备办一份寿礼,替他老人家到长安给越王上寿。我刚把寿礼置办下,因为这场雪还没走。现在好了,咱们何不两路并作一路,一起进京,我也可以跟二哥多盘桓些日子。” 秦琼说:“这敢情好。既是这么着,我的人都在山下的悦来老店住着,柴贤弟你做一下准备,咱们定个日子,聚齐了一起启程,你看如何?”当下说定了。柴绍又留秦琼他们用过斋饭,乱了一天,秦琼哥四个下山回店。谢映登正在店里着急哪,大家略述经过,说又结识了一位好朋友,谢映登也十分高兴。 等到了约定的日子,天也睛了,道也好走了,柴绍带了十几个人押着寿礼来了。秦琼给他介绍了谢映登,然后算清了店账,两拔人合在一起,挑了寿礼,出了店房,直奔长安而来。 路已然不远,这天正走着,远远地就看见长安城的东门了。这座东门,名叫五龙门。秦琼说:“现在才腊月十几,离着正月十五还有一个月呢,咱们先找个店住下,弟兄门来趟京城不容易,大家随便逛逛,王三弟也就便访一访杜小姐。等上完寿,咱们可就不能多耽搁了。” 说话间就进了关厢了。就见城高水深,房阁高耸,街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京畿善地,天子脚下,果然不凡。齐彪李豹哥儿俩东瞅西望,眼睛都忙不过来了。柴绍往路北一指:“二哥,这座店不小,咱们就住这儿得啦。”王伯当说:“柴贤弟,你在京城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也和我们一起住?”柴绍说:“三哥,你不知道,我不是京城人,我岳父的故旧,他不让我惊动,再说,我也想和你们几位绿林朋友在一起,找那几个官儿也没什么意思。”几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齐彪说:“行,兄弟,你这话哥哥我实在爱听。” 大家店前下马,伙计一看这拔人气度不凡,人又多,是加意的热情,把众人引到一座跨院,南北各三间房。随从住南房,哥儿六个住北房。都安置好了,大家漱口、擦脸、喝茶。柜上有人拿着店簿过来招呼,伙计在旁陪笑:“各位爷,最近官府有话,凡进京住店,一律要在店簿上登记备查。没有官凭路引,还不准登记,麻烦众位请先登记吧!”秦琼说:“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我们登记。”秦琼、柴绍拿出官凭路引,店家又查点了人数,都登记在簿。 登记完了,伙计说:“各位,天色不早,有什么事明天再办吧,天一黑街上就戒严了,这几天官府天天抓人,各位千万小心了。”大家听了心里一惊。秦琼说:“多谢关照。我们也没什么事。小二你先给我们弄桌酒菜吧。”不一会儿,酒菜摆上,大家喝酒,伙计在旁边侍候。 秦琼就问:“小二,你们京城的警戒一直这么严哪。”“那倒不是。这两天情况特别。听说是当今皇上现如今身体不好,现在年关将近,杂事太多;又有各地前来越王府上寿的官役人等,官府怕出事,所以才加强盘查。看爷这架式,大概也是给越王府上寿的吧?”秦琼点点头:“小二你好眼力,我们是山东的,正是来给越王府上寿。”伙计嘿嘿一乐,弯腰压低了声音说:“还听说宫里不定什么时候会有大变,晋王千岁保不齐这两天就会新皇登基。爷您说,这是不是天大的消息!” 柴绍笑着说:“这皇宫内院的事,你们小老百姓怎么会知道?怕是谣传吧?”“嘿,爷您是初来乍到,不明真相。这事现在全长安城都传遍了,就只瞒着宫里。这么大事,咱们老百姓都知道了,反是宫里还都蒙在鼓里呢。咳!反正这些都是闲话,说给各位爷听,是让各位爷小心点,大家进趟京不容易,别在这当口出什么事,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秦琼说:“小二,谢谢你了。”当下吃酒,一夜安歇。 第二天,秦琼、柴绍、齐彪、李豹出去闲逛,王伯当去访查岳父一家,谢映登在店里看家。到得晚上,外出的都回来了,齐彪李豹玩得兴冲冲的,都嚷嚷这趟京城没白来。大家问王伯当访查的怎么样了,王伯当说:“这太奇怪了,我到了我岳父家,房子已然换了主人了,原来他们早就搬走了。跟邻居打听,也没人知道他们搬哪儿去了。不过,我看那情形,应该是远走避祸,可他们也没跟我说呀,你说这让我着急不着急!” 谢映登说:“杜小姐知道哥哥要来京城接她,虽然她现在搬走了,肯定走不太远,必然是还在这附近住着。三哥你着急也没用,明天再慢慢找找。”秦琼说:“三弟,反正咱们现在也没事,大家都替你去找,日子也还长着呢,慢慢访查就是,你别着急。”接下来,大家每天留一个人在店里看家,余下的人都四出去查访杜家。直查了一个月,连年都过了,也没找到杜家的踪迹,把个王伯当急得不得了。 看看这天就到了正月十五了。头天晚上,秦琼就说:“明天就是越王的寿辰,咱们可得先把上寿这事办了。”第二天一早,大家走床梳洗,用过早饭,穿戴整齐,让从人挑着寿礼,就奔越王府来了。这道也不用问,大家找杜小姐一家找了一个月,人没找着,京城可都摸熟了。等到了街上,看出两样了来,怎么?多出了好些挑挑的,担担的,还有马驼子,听他们说话,五湖四海,各处的口音都有,不问可知,这都是下面州城府县前来上寿的。秦琼他们随着人流,一直就来到越王府门前。这时候这人越来越多,拥拥挤挤的,别说走车,就连人也走不过去了。 大家护着寿礼边往前挨边往四下看。就见越王府门阁高大,门前有个大牌楼,牌楼上头扎着一只大麒麟,麒麟头上顶着一个大“寿”字,麒麟两旁还配着各种各样的走兽。柴绍说:“各位哥哥,这叫‘百兽朝麟’。现在看还没什么意思,等到了晚上,你再来瞧,那里面的灯都点着了,实在是好看,连眼睛都好像活了似的。”齐彪说:“这可比街上那些灯排场多了,二哥,晚上咱们可得来,我一定要开开这个眼。” 秦琼嘱咐着挑寿礼的留神,别磕着碰着,由东旁门慢慢地进去,挨着次序,一步一步地进了王府。门前有不少卫士在那儿指挥送礼的人。到了头层院子,就见东首有一排房子,门外抱柱上贴着“报事房”的条子,还有那些送礼的人进进出出的。秦琼说:“你们哥儿几个在这儿等丰,我跟柴贤弟去看看。” 哥儿俩随着人流到了东房台阶下,挨着个儿,一个一个地报到。好大的时候,才临到他们哥儿俩。哥儿俩来到近前一看,屋里面朝外坐着好几个府里的官吏,有在簿子上写的,有问话的。里边的人问:“你是哪儿来的?把贺帖、礼单交上来吧!”秦琼说:“我们俩是一起儿的,我是山东济南镇台衙门的。”柴绍说:“我是山西太原候府的。”说着把礼单、贺帖一齐交了上去。旁边有人登记。那人把礼单还给他们说:“带着你们的人到二进院子里去,等候着验收寿礼吧!”不知秦琼怎么送礼,且听下因分解。 十四回庆佳节兄弟逛花灯 逞勇力豪杰卖铁弓 秦琼、柴绍下来,带着大伙,挑着寿礼进了二道门。来到院内一瞧,好大一座海墁的院子,也是有好多人。秦琼他们来到南墙根儿底下等着交验寿礼。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人招呼他们。几个人四下观看,就见这院子里有好几溜桌子、椅子,桌儿上沏着茶水,还有一个人提着水壶来来往往的在各桌上续水。坐着的人看样子都是外州府县来送寿礼的差官。大伙儿纳闷:“他们送礼的差官有坐儿,还有茶水,怎么到我们这里就任嘛没有呢?” 又见三道院门台阶上站着一个人,穿一身青缎子衣服,在那里扬眉吐气地往里叫人。他叫到一处,那一处的差官就押着寿礼从左边那小门进去,不一会儿就打右边的小门出来了。一拔儿一拔儿的往里走,秦琼、柴绍哥儿几个就站在这儿干看。又等了好大一会儿功夫,还是没人理他们。那个提水壶的人,在给各桌上续水的时候,走过来走过去的斜着眼一眼一眼地往这边瞟,把秦琼哥儿几个看得直纳闷。 这一等足足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压根就没人理。王伯当说:“几位,你们看你家晚来的,都交了寿礼走人了,怎么就咱们等了这么半天呢?再说,比咱们早得比咱们晚的都有人招待,怎么就咱们没人搭理哪?咱们不能在这儿傻等了,二哥,柴贤弟,你们跟人打听打听吧。” 秦琼拉着柴绍走过去,跟一个坐着喝茶的差官一抱拳:“辛苦啦!”这个差官也一抱拳:“您也辛苦。请问您有什么事?”“啊,我有一事不明,要跟您讨教讨教。”“甭客气,您说吧。”“我们比您早来半天了,一直在南墙根儿底下等到这时候,还没叫我们呢;有那比我们后来的已然交了寿礼都走了,怎么惟独我们没人理呢?”这差官乐了:“咳!八成你是头一趟办这个差事吧?”“您好眼力。往年都是别人来,今年上司派我来了,头一次来,好些事都不明白,所以跟您讨教。” “那怪不得呢。”这差官压低了声音说:“你听我慢慢告诉你。”伸手一指那个提着水壶续水的人,“你看见那个人没有?他是这儿的小管事。站在三道院门口往里叫人的那人,他是大管事。你得先拿出五两银子来给那个小管事再让他给那大管事带十两银子,银子过去了,跟着就给你预备座,茶就沏过来了。小管事到那边跟那个大管事一说,一会儿就给你叫到后头去,礼交了,差事也完啦。这叫‘门包’。这事咱们下边不也这么办吗?你怎么这会儿迷怔了?我再跟你说一句,你要是不递门包啊,你等着去吧,蹲到你夜里四更天都不一定叫你。”秦琼鼻子都气歪了,心想这送个礼还这么难哪! 谢过了这差官,跟柴绍回到南墙根底下跟大伙一说,王伯当说:“我就知道这里头准有事。二哥,咱们怎么办哪?”“怎么办?掏门包吧!”谢映登说:“咱们两拔就得三十两,可真够黑的呀!”齐彪说:“爷们,有本事你别掏,那可也得行啊!”柴绍说:“不就是用钱来搪搪吗,这算不了什么!”秦琼、柴绍取出三十两银子,分作四包,两包五两的,两包十两的。包好了,两人托在手上,就奔那小管事来了。 走到跟前,先打招呼:“这位管家请了。”这管事斜眼看着两人,撇着嘴说:“你们是哪儿来的?”“我是山东济南府镇台衙门的。”“我是山西太原候府的。”这管事点点头:“有什么事?”“您看我们大老远来了,烦劳您在大管事那儿给我们通禀一声儿,我们这里有一点薄礼,这两个包儿求您递到大管事那里。这两包儿是我们对您的一点小意思。我们都是初次来到这里,请您多受累吧!” 这管事掂了掂银包:“行了,看你们城迢迢地进趟京不容易,带着你们的人,坐那边等着吧。”秦琼把王伯当他们也都招呼过来,管事领大家在几张桌旁坐下,给沏上了水。管事说:“你们先在这儿喝着,我到里面给你们言语一声儿去。”说着走了。 大家在这儿等着。小管事拿着银包就奔三道院门旁那大管事了。远远地看见小管事递过了银包,两人嘀咕了几句,那大管事往这边看了一眼,转身进去了。小管事的依旧回来招呼端茶续水。 不大会儿工夫,那大管事的出来叫:“山东济南府镇台衙门的,山西太原候府的,进来交寿礼啊!”王伯当笑着说:“看见没,来得还挺快。”秦琼说:“别废话了,赶紧麻溜进去吧。”一行人挑着寿礼就过去了。那大管事说:“你们进院吧,收礼的在东配房。” 秦琼他们进了三道院,来到东配房。一看里面,一排桌子后面坐着记账的先生,旁边站着验收寿礼的。一个先生叫:“山东济南镇台衙门的在哪?”秦琼赶紧过去见礼。那先生说:“你们的礼单、贺帖我都见着了,你把寿礼挑进来,让他们按着礼单点收吧。”王伯当他们把那五挑寿礼搬进屋,由挑子里一样一样地起出来,这边有人按着礼单一一点收完毕,在礼单上打上了收讫的木戳,秦琼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那先生说:“叫你们的人到外边等着去吧。你跟人到后面领回文去。”秦琼叫王伯当他们先出去。再看柴绍,还在另一边交验寿礼,心想别等他了,各办各的吧,办完一桩是一桩。跟着家人进了里面的小屋。进屋一看,这屋也是一排桌子,后面坐了几个先生。家人把秦琼的礼单、贺帖交给了一位先生:“先生,他们的寿礼都点收完了,您给他开回文批赏银吧。”说完他走了。 那先生给开了回文,旁边有人端过赏银高叫:“山东济南镇台府衙门赏银一百两啊!”秦琼一抱拳:“谢谢了。”把回文收好了,拿了赏银,往外就走。刚转过身,就听那先生说:“回来!回来!”秦琼转身复又回来:“先生,还有什么事?” 那先生敲着桌子说:“我说你这人是装糊涂还是怎么的?这笔赏银你真就拉得下脸来全拿走?”秦琼一愣:“这不是赏的吗?”“是啊,是赏的啊。可你也不能全拿走啊!”“先生,您多指教,因为我是头一趟到这儿办差,不知道里面的规矩。”“那就难怪了。我跟你这么主吧,这笔钱哪,我们府里坐地儿就得三七分账。这府里上下有一二百多号人,全指着今天办寿弄俩钱儿呢。” “噢,原来如此,我是真不知道。”秦琼说着从赏银包里拿出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我按规矩办,这些给您留下。”这先生把眼一翻:“这是你给我们的?你没听明白,我说的三七分账,是倒三七,我们七你们三,你得给我七十两。” 秦琼这个气啊,把银包往桌子上一墩:“这么着吧,我不要啦,你独得十成得了。”这先生也真做得出来,嘿嘿一乐:“只要你舍得,那敢情好,谢啦!”秦琼说了句“就这么办吧。”气昂昂地就出来了。 外面哥儿几个看见秦琼出来了,都迎了过来。王伯当问:“二哥,公事交代完了。”秦琼边抬眼找柴绍边说:“交代完了,柴贤弟呢,回来了吗?回来赶紧走,赶紧离了这鸟地方。”谢映登说:“柴贤弟还没回来。二哥,您怎么啦,谁气着您啦!先别急,您先坐下消消气。”一行人重又来到桌边坐下。 刚坐下,柴绍也出来了。秦琼把这些事跟大伙一说,说完了,问柴绍:“贤弟,这些想必你也碰上了,他们要银子,你给了吗?按说这点钱不值一提,但这事真叫人生气!”柴绍乐了:“二哥,自古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事历来是这样,也值得生这么大气。现在咱们差使办完了,他们要钱,你愿给就给,不给他们还能怎么着?不过我觉得也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就留了三十两。”谢映登说:“打越王这儿起,就是贪污的首恶,物以类聚,下边可儿得起是一伙子恶奴豪仆。嗯,叫他们花吧,早晚有他们花不了的那一天。” 王伯当说:“二哥您今天这事办得不漂亮,饶把银子全留下了,人家也未必见您的好。还得是咱们柴贤弟,宠辱不惊啊。”秦琼想想也觉得好笑:“是啊,我都让他们气糊涂了。”谢映登说:“行啦,现在差使也办完了,咱们走吧。” 这时可就天过晌午了。大家出了越王府,回到客店,伙计摆上酒菜,弟兄们坐下饮酒用饭。秦琼说:“我说几位兄弟,吃过饭咱们就去逛花灯,大家累了这些天了,也该好好玩玩了。”齐彪说:“可算是要逛花灯了。二哥,你不知道,今天把我和李豹给憋坏了,真要是到了连花灯也没得逛,那才叫冤哪。” 秦琼:“怎么把你们给憋坏了?”李豹说:“二哥你不知道,王三哥和老谢怕们说话给你捅漏子,让我们装哑巴,不许说一句话。”秦琼乐了:“我说呢,你们这俩惹事包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原来是这么回事。行,就让你们好好散散心。”谢映登低沉着脸说:“你们逛花灯可以,但还是那句话,出了这个店门,一句话也不许说。”齐彪说:“行,行,行,今天逛花灯,别人问我们什么事我们也说不知道,遇见什么闲事也绝不管,我们要比那大姑娘还老实,这还能有什么漏子吗?”大伙都乐了。 秦琼见王伯当有点提不起兴致来,知道他还在挂念杜家姑娘。秦琼说:“三弟,不是哥哥给你泼冷水,找了这一个多月还没找到杜姑娘,一定是不在此地了。这是你们缘分未到,只能以后再图相见了。大丈夫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明天咱们可就走了,好好出去散散心。”王伯当眉毛一挑:“得了,别因为我一个人扫了大家的兴。就是二哥那句话,许是我们缘分未到,以后再说吧。咱们今晚就好好玩玩。” 于是柴绍、谢映登先出去给随从们放了假,让大家也出去随便走走。然后两人回来,哥几个吃吃喝喝,漫无边际地闲聊着,看看天快黑了。吩咐伙计收拾杯盘,哥几个换了衣服,叫伙计把门锁上,溜溜达达地就出了客店。 这时候天已经大黑了,灯也亮起来了。就见街上家家户户悬灯结彩,看灯的人如同潮涌。齐彪说:“二哥,您瞧,这边这条大龙灯得有向丈长吧。这边还有八人抬的轿灯哪。”李豹说:“嘿,那盏大西瓜灯可真有意思。这里是刘关张大战吕布,这里是八仙过海。”两人的眼睛东瞅西看,都忙不过来啦。秦琼叹道:“这长安城的花灯真让人叹为观止。真个是,没看过长安城的花灯,就不知道什么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柴绍说:“几位哥哥,我听人说,这些灯还不算稀奇,在长安城要讲逛灯,就逛三处,一是午朝门外有一座彩山殿的鳌山灯,一是越王府前那座百兽朝麟灯,再一个是西门里丞相府前的百鸟朝凤灯。”谢映登说:“嘿,光听这名字就让人心里痒痒得慌。”齐彪说:“对了,白天咱们见过越王府前的什么百兽朝麟灯,是不赖,过去看看。”秦琼说:“咱们慢慢往前走,边走边看吧。” 走到十字街往北一拐,就见东下坎儿围着一圈子人,里头灯光很亮。李豹说:“你们大伙看,这是干什么的?咱们进去瞧瞧。”哥儿几个挤进去一看,里面是一座席棚,前脸儿敞着,外头挂着一溜小灯,四楞的、八角的、仙女的、美人的,是等等不一。棚外头挂着一块横匾,上写“无字灯虎棚”。匾的左右配着白纱红字,上面写着“以文会友”。再看棚里,有一座幔帐,头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公子,桌子左右站着两个人,都是仆人打扮。桌子上摆着铜钱银两。外边逛灯的有知道怎么回事的也有不知道的,在那儿交头接耳。就见那年青公子咳嗽了一声,跟左边那个仆人一点头,那仆人说:“诸位,静一静,我家公子有话说。” 年青公子站起身来向外边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这天不早啦,逛灯的人也都出来啦。咱们也该开始了。咱们是干什么的?可能本乡本土的都知道,但有的外乡人就不一定知道了。我这儿叫无字灯虎儿,又叫以文会友。从我老父亲开始,到现在有五六年了,每看正月十五的元宵灯节,我们都在这儿摆一宿的灯虎儿棚子,这灯虎您打着了,一串铜钱您拿走,钱不多,也是个乐儿;打不着,我们也不要您什么,您还是该怎么玩怎么玩。咱们不图什么,就图跟诸位见一见面儿,玩这么一晚上。今年是如期开棚。得了,咱们废话少说,小子们,把咱们那个头一手儿的灯虎儿拿出来啊。”旁边仆人答应一声就进到后边的幔帐里去拿灯虎儿去了。 秦琼说:“这事有点意思。不过我不明白,什么叫灯虎儿呀?又怎么打呢?”柴绍说:“这我知道。灯虎儿就是灯谜,打灯虎儿就是猜灯谜。无字灯虎就是没字的灯谜了。有字的灯虎儿是写出来让人猜,是什么猜的人用嘴说就行了。这无字灯虎儿是编的人不写字,只是设摆一些事物东西,叫人猜。猜的人也不能空口说,要拿自己的同来。”谢映登摇了摇头:“这可有点难。”柴绍说:“也没什么难的,等会儿我猜几个,几位哥哥看看。” 就见一个仆人由打幔帐里端出来一个四方的灯笼,往桌子上一放。就见这灯笼四面糊着白纸,里头点着一只小蜡头儿。年青公子说:“诸位,这个是头一手儿,哪一位猜猜?”秦琼说:“贤弟,这可就看你的了。”柴绍说:“别忙,我得琢磨琢磨。”里边不住的招呼,可是没人出来猜。年青公子说:“怎么,有这么难吗?您甭怕,猜不着我们也不要您什么东西,就只是玩玩。” 柴绍琢磨了一会儿:“有了,几位哥哥,我进去试试。”说着迈步进了席棚,跟那年青公子一抱拳:“公子请了。”年青公子也一抱拳:“请了。您是要打这手儿灯虎儿吗?”“不错。打不中请公子不要取笑。”“公子太客气了,您请吧。”这里棚外看热门的人可就都目不转睛地盯上柴绍了。 就见柴绍把右手的袖面高挽,走到那盏灯笼正面,哧!左面,哧!右面,哧!把三面的白纸全给撕了,然后转身向外,走了三步,又转回去,把里面的纸,哧!也给撕了!大伙儿瞪大了眼睛,都看傻了。柴绍问:“请问公子,我这灯虎儿打着没有?”“恭喜公子,您打着了。这串铜钱您拿着,钱不多,发个利市。”柴绍说:“那我谢谢了。”拿起桌子上一串铜钱,往外就走。 外边看热闹的人不干了:“这位公子呀,你既然把灯虎打着了,可得说给我们听一听,叫我们明白明白,长点儿见识呀。要不我们就光剩下傻看了,那还有什么意思?”柴绍说:“诸位,这个灯虎啊,是四书上的一句话:三思而后行,再思可矣。”大伙一听:“哟,这撕呀思的,怪不得他把这个灯笼撕了三回,走了三步回去又再撕一回呢。”有听明白的在外边叫了声“好”。 柴绍出了席棚,秦琼说:“行,柴贤弟,还真不赖。”柴绍说:“这都是些雕虫小技,算不了什么。”齐彪说:“什么三思再思的,我们都没听明白,这灯虎太文,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快去看灯吧。”谢映登说:“看灯不猜灯谜有什么意思。老齐你不知道,灯谜也有好玩的,走,咱们边走边看,得便找个好玩的灯谜猜给你看看。” 几个人边说边往北走。正走着,老远看前边围了一圈子人。齐彪说:“准定又是这调调。”谢映登说:“过去瞧瞧。”几个人挤进人群,见里面是个老头儿,旁边摆了张桌子,上面有一个泥人,旁边放着一把刀,一碗酒,一串铜钱。又立着一个红纸牌,上面写着:打成语两句,花银一串铜钱。围观的人不少,但还没有人猜出来。谢映登说:“老齐,看见没,这个就挺有意思。我猜给你看。”走上前去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又拿起那把刀“咔嚓”把泥人的脑袋砍掉,然后拿起旁边那串铜钱,冲老头儿一拱手:“谢谢老人家了。” 老头笑着说:“这位爷猜中了。您跟大伙说说谜底吧。”谢映登说:“这谜底是‘吃酒带醉,图财害命’!”围观的人听了齐声赞叹。李豹一拍大腿:“这灯谜猜得好,有吃有喝,还白捡一串钱花。”齐彪大嘴一咧:“有意思,再遇见了我也得猜猜。” 谢映登出来哥六个接着往北走。远远地就看见道边有个卖元宵的小摊。一对老夫妻发那儿忙活。锅里煮的元宵冒着腾腾热气。锅边放着个盛钱的木盒子。再旁边是条桌板凳,条桌上放着碗筷。老头儿拿着铁勺敲着锅沿,在那里吆喝:“吃元宵啊,个儿大面粘馅儿甜的大元宵啊!” 齐彪心说:“以碰上这调调了,我照方吃炒肉,也连吃带拿钱。”上前去一把抢下老头儿的铁勺盛了一碗元宵,也不坐,站在那里连吹带吃,一转眼一碗元宵下肚。再看齐彪,把碗往桌子上一放,伸手把人家的钱盒子拿过来,把钱“哗啦”,倒自己袖子里了!然后是转身就走。那老头长这么大没遇见过这事,又搭着齐彪长得五大三粗,老头站在那儿看着,都傻了。一见齐彪拿了他的钱,老头不干了:“哎哎,我说这位爷,您吃元宵饶不给钱,还把我们的钱拿走了,您这不是明抢吗?” 齐彪把睛一瞪:“什么明抢,我猜中了!”老头儿说:“您猜中什么了?”“你这个灯谜我猜中了。你听听对不对。你这个是‘元宵个大馅儿甜,让人看着真眼谗,一嘴一个吃一碗,掌柜高兴倒找钱’。”老头气得浑身哆嗦,都说不出话来了。后边秦琼他们先还以为他是饿了吃元宵呢,现在听他说是猜灯谜,可把大伙给乐坏了。 秦琼赶紧把齐彪拦住:“贤弟,快把钱还给人爱,人家这是做买卖,不是猜灯谜。”齐彪一听:“怎么到这这儿就变了呢?”无奈何把钱还给了老头儿,又付了吃元宵的钱。李豹拉着齐彪说:“哥哥,快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连我都跟着寒碜!”柴绍说:“哥哥,您不是说出来要比那大姑娘还老实吗?小弟可没见过抢人东西的大姑娘!”齐彪把眼一瞪:“待着吧你们,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卖了。” 哥几个说说笑笑地接着往北走。没走几步,又见那边树底下围着一圈子的人。李豹说:“二哥,这里又有什么玩意儿?咱们去看看吧。”谢映登说:“就你们这么走法,咱们这一宿也走不到越王府,还看什么百兽朝麟灯,光看小热闹了!”柴绍说:“看什么不是看,过去扫一眼也好。” 几个人挤过去一看,里面是个把式场子,场子里有一棵大柳树,柳树底下站着一条梢长大汉,高有丈二,膀阔腰贺,光头没戴帽子,挽定了牛心发纂,头似麦斗,面如锅底,抹子眉,豹环眼,塌鼻梁,翻鼻孔,大嘴岔儿,边鬓络腮的短钢髯,穿一身紫灰短打扮,好威武的一副相貌。旁边树枝上吊着一个三尺多高的大灯笼,里面点着蜡烛,照得挺亮。灯笼上糊的白纸,写着斗大的两个红字:卖弓。树下倚着一张大得出了号的弓。 就听大汉说:“诸位,大家伙儿围着我,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呀,就是个卖弓的。这张弓,您看见没有,名为神臂弓,乃是铜梢、铁把、钢弦。要卖多少钱呢?不多要,白银五百两。那位爷说了,这么贵,五百两银子买张弓!这您可就错了,有道是货卖识家,要用得着,还真就不在乎这几百两银子。而且,您要想省钱,那你把弓拉开,拉个满,弓开如满月,这张弓您拿了走,我是分文不要。要是说了不算,乃是匹夫之辈!我是又叫做卖弓访友,诸位听清楚了吧!哪位要买弓?那位想拉弓?请啊,请啊!” 王伯当、谢映登一见这人,不由得就是一皱眉:“他怎么跑这儿来了!”秦琼说:“贤弟,你们认识这人?”王伯当说:“二哥,不瞒你说,这人也是老合!”秦琼一惊:“他也是绿林,怎么单二弟没跟我说起过这人?” 王伯当说:“我们认识他也是才不久的事。他叫雄阔海,胯下黑煞兽,掌中镔铁棍,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前些日子,他聚焦了三千多名喽罗兵,占据了金顶太行山。单二哥不是统办绿林吗,就派我到他山寨邀他入盟。二哥你猜怎么着,他还不服单二哥,他让单二哥先去拜他,然后再拉他这张神臂弓,拉开了,他归单二哥管,拉不开,他要管单二哥。 “你说这不扯吗?单二哥是什么脾气啊,我回去一禀报,他当时就要上太行山,让魏、徐两位道长给拦住了。徐道长说:‘同为绿林人,当义气为先,许他不仁,不许我们不义。再一说,咱们绿林,有他也五八,没他也四十,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单二弟你这么气冲冲地上了太行山,一个不对付你们两个就许刀兵相见,谁胜谁负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事不值得。咱们这么办,招呼下去,是他的买卖咱们就先给劫了,绿林中的大小事件暂且先不兜搭他,把他晾一阵子再说。’就这样,单二哥就暂时没管他。没想到他今天跑到京城卖弓来了。这张弓当初我在金顶太行山见过,劲儿是不小,一般的人还真拉不开它。” 秦琼、王伯当、谢映登在这里低声嘀咕,场子里雄阔海不住地邀人下场拉弓。齐彪心说:“猜灯谜我不会,拉弓射箭我可内行。猜灯谜没得彩儿,弄把弓回去玩玩也不错。”他也没听清王伯当跟秦琼他们说的是什么,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卖弓的,你把弓摘下来,我给你拉个满。” 雄阔海由打树上把弓摘下来,递给齐彪。齐彪接过来,就觉得这弓格外的压手。齐彪丁字步站好,左手握弓背,右手拢弓弦,斜眼看着雄阔海:“我说朋友,我可要拉了,你刚才说的,我要拉开了这弓怎么着来着?”雄阔海一瞅齐彪这五大三粗的样子,心说:要坏,我这张弓可没为他来的。但事情逼到份儿上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你要能拉个满,这弓就奉送了。” 齐彪乐了:“这就结了,你上眼!开!开!开!”右手使劲,连拉三次,那弓纹丝没动。齐彪这仍可绷不住了,招呼李豹:“兄弟,进来搭把手。”李豹也是个浑人,纵身进场:“咱们哥儿俩拉!”两人一个抓弓背,一个拉弓弦,一齐喊着号子:“开!开!开!”还不错,就听那弓嘎吱吱慢慢地开了个半满,憋得齐彪、李豹哥儿俩脸红脖子粗,再也拉不动一分一毫了。 雄阔海乐了,过去一把把弓夺过来:“行了两位,两个人拉我这张弓!快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外边看热门的人跟着起哄喊倒好:“好呀!”“好呀!”齐、李二人耷拉着脑袋就出来了。 雄阔海说:“诸位,还有进来拉弓的没有?可是这么着,估摸着能拉得开你再进来,别像刚才那俩小子似的,那就没意思了。我会的是英雄豪杰,可不是狗熊饭桶!”谢映登说:“二哥,您听见没有,这小子可骂街呢!”齐彪说:“这小子太欺负人了,二哥,你得帮我们找回这个面子。”王伯当沉着脸说:“你还有脸说呢,你也不打听打听里边是什么人就往里闯,除了惹事你还能干什么!” 秦琼心说:这雄阔海敢跟单雄信叫号,也算个人物。今天遇上了,我会得会他。说了声“我进去瞧瞧”,迈步进场,一抱拳:“壮士请了。”雄阔海一看进来个黄脸汉子,生得是气派不凡,也是一抱拳:“请了。”“壮士以弓会友,真是英雄豪杰。不过常言说得好,光说不练嘴把式,壮士既然以弓会友,也该自己先拉一拉这张弓,让我们也一睹壮士风采。您说是不是?”雄阔海一听就乐了:“你当说自己拉不开在这里说大话呢。好,你来观看。”说着话丁字步一站,双手分分合,只听得嘎吱吱声响,就见弓开如满月,连拉了三个满,再看雄阔海是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不喊好的,心说这人的气力可真是不小。雄阔海弓拉完了,看着秦琼:“朋友,你看,我按你说的把弓拉开了,你呢,是不是也试试?” 秦琼心说:这主儿的膂力实在是够可以的,看来我还真不一定能成,得了,既然下场了,试试吧。又是一抱拳:“当初我也吊过两天膀子,我试一试,不一定能拉开,也是抱着壮士交朋友的想法才出来的,拉不开壮士不要笑话。”雄阔海把那张弓往前一递:“你这人说话有点意思。那就给你试试?” 秦琼接弓在手,就觉得这弓的分量实在不轻。当下站了个骑马蹲裆式,左手抓弓,右手牵弦,深吸一口气,手上用力,耳轮中就听吱嘎嘎一阵响,秦琼慢慢地把弓拉了个满,这是勉强拉开了。秦琼右手一松,弓弦嘎嘣一声,回到原位。看热闹的人齐声叫好。 雄阔海哈哈大笑:“好朋友,这弓你拉开了。我说话算话,这弓你拿走,分文不要。”说完这话斜眼看着秦琼。秦琼双手交还铁弓,连声说:“壮士太客气了。这弓我是勉强拉开的,绝没有壮士那么举重若轻,没事人似的。虽然我拉开了这张弓,但我用不了它,还是壮士神力方能用得这张弓。壮士神力,我实在佩服。”雄阔海又是一阵大笑:“实不相瞒,我来长安卖弓,是为着一个人来的。但现在听阁下刚才一席话,真是好朋友。你这个朋友我姓雄的交了。在下姓雄名阔海,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秦琼刚要回答,突听不远处铜锣开道,人声呐喊:“天宝大将军巡街啦,闲人闪开啊……”围观的百姓都往道路两旁躲闪。雄阔海脸色一变,拿起铁弓,对秦琼说:“实不相瞒,我就是来会这天宝大将的。咱们以后有缘再见。”说完了,拿着铁弓就迎上去了。 这时候东边开过来一队人马,头里是一对气死风灯开路,后边有二百御林军,中间一匹高头大马,上坐一员大将,押着队伍慢慢走来。越走越近,渐渐地看清了,就见这天宝大将平顶身高九尺开外,面如古月,两道长眉直插入鬓,二目圆睁如同朗星,四字阔口,双耳有轮。再看打扮,头戴黄金打造荷叶盔——这盔讲究:上面高扎簪缨,珠缨倒洒,周围相衬八宝轮螺伞盖,配着二龙斗宝的金抹额,顶门一朵黄绒球,突突乱跳。身披一件锁子连环龟背大叶鱼鳞甲,前后护心镜,内衬紫征袍,巴掌宽的狮蛮带,肋下配剑。胯下一匹浑红兽,头至尾一丈二,蹄到背八尺五,马挂威武铃,鸟式环得胜钩上挂着一条七曲凤翅镗。又见他胸前挂着一面金牌,上面有字,离远了看不清楚。在他身后打着一杆坐纛旗,黄缎子银心儿,上首横着青绒字:京营节度使,镇殿大将军,下边白月光里绣着“宇文”两个大字。这天宝大将生得威武,穿得气派,再加上这些兵丁仪仗相衬,真个是威风凛凛。 这天宝大将是谁啊?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宇文化及的二公子官居镇殿大将军的宇文成都。且说宇文成都押着队伍正走着哪,突听道旁有人高声叫喊:“卖弓呀,卖弓啦!”宇文成都心想,别人看到我带着队过来了,都悄没声地闪在了道旁,这谁呀这么放肆?心里想着,扣镫勒马,转脸观看。这时候队伍可就站住了。 就见道旁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还在那儿吆喝哪:“卖弓啊,卖弓啊。诸位,我这弓可是铜梢、铁把的钢统弓啊!要买是纹银五百两。谁要能拉个满,我是双手奉送,分文不要啊。我这可是卖弓访英雄。有没有人能拉得开,有没有?哎呀,真就没有?可叹这偌大长安城,枉为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就没有一个能拉得开我这张弓的?实在叫我好笑呀,啊,哈,哈,哈,哈……” 宇文成都心想,这小子够狂的呀,这都叫上号了。老远一瞅他那张弓,心想:许是个有本事的,想在这儿闹个晋身之路。要真是那样,我收到麾下岂不是好?这样想着,吩咐:“传那个卖弓的人,叫他拿着那张弓,到马前回话。”手下兵丁走近雄阔海:“嘿,大个儿!你还在这儿嚷!将军怪罪下,走吧,拿着弓跑我回话去吧!”雄阔海一听:行,我正等着你呢。拿着弓就跟过来了。四周的百姓又是害怕又是好奇,静悄悄地站在道路两旁看着。 雄阔海来到宇文成都马前,把弓横着往地下一放,双手抱拳:“将军在上,卖弓人参见。”宇文成都见雄阔海立而不跪,又看看地上那张大弓笑道:“卖弓的,这弓是你的?”雄阔海点头说:“啊,是我的。”“你能用这么大的弓?”“将军这话说得怪,我的弓我当然能用。”宇文成都点点头:“这么说你应该是有为而来了?好好好,自古道是学会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你这样做,正是大丈夫所为。今天你遇见你家将军就算是来着了。你只要能把这张弓拉十个满,我就认可你的本事,就让你在我帐下做个大将,今后立了大功,就可扬名显亲了,你看如何?” 雄阔海一听,他拿我当求官的了,嘿嘿,你可不知道,我是你们当官的祖宗!冷冷一笑:“将军,你会错意了,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卖弓访友。想买我的弓,成,拿五百两雪花银。不想花钱,也成,要能把我这张弓拉三个满,这分文不要,白送。就这么简单。” 宇文成都一听,这眉毛就是一挑:“我明白了,你明知道我要来查夜,这是真的来叫号来了,你跟我说,你此来是不是为了这个——?”伸手一托胸前那面金牌。现在离得近了,雄阔海看清楚了,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是八寸见方的一个鎏金牌子,朱砂红笔写就几行字:中间竖写的两个字最大,是“御赐”;两边是现行竖排的小字:“世间横勇无敌手”,“天宝将军第一名”;上面还有一行横排的四个大字“天宝无敌”牌子做的是大气别致。雄阔海还真没敢跟宇文成都挑明了叫号:“将军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是为它而来,我就是卖弓访友,没别的意思。” 宇文成都哈哈大笑:“卖弓的,我一不问你姓什么叫什么,二不问你住在何处,三不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上进之心?如果我按你说的拉开了这张弓,你愿不愿意到我帐下听差?”雄阔海还在那里装傻充愣哪:“将军你这话我不明白,我就是一个卖弓访友,没别的意思。你要把我这弓拉三个满,我这张弓就给你了。至于听差不听差的,咱不好那口。你要拉不开我的弓,你还查你的夜,我还卖我的弓,咱们什么事也没有。” 宇文成都有点生气了,心说这个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啊。又一想,现在这天下有点不太平,这小子别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吧?他不肯跟我,这张弓我得给他毁了,要不真让他拿着这张弓到处为非作歹,那还了得?嗯,我就给你露上一手,也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想到这里冷冷一笑:“好,既然如此,卖弓的,我也跟你说一句大话。你这张弓我不但能拉三个满,我还能把他拉折扯碎,你是信也不信?” 雄阔海一咧嘴:“将军,不瞒你说,我还真就不相信。”雄阔海心说我走南闯北这些年还没遇到一个人能把我的弓拉三个满,宇文成都你这话说得可太大了。宇文成都一托那面金牌,笑着说:“你不冲这这面金牌来的吗我要拉不折你的弓,这面金牌就归你了。不过咱可得有言在先,我要拉折你的弓,你可不能记恨,你得到我帐下当差!”雄阔海根本就不信,把嘴一撇:“那我倒要开开眼界了!” 宇文成都说:“卖弓的,拿弓来。”雄阔海把铁弓递过去,宇文成都接弓在手,先掂了掂份量,深深地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你来看!”两脚踹蹬,稳坐马上,左手持弓,右手拢住弓弦,双手较力,连拉了三个满,然后弓交右手,左手拉弦,又拽了三个满,这是左右开弓连拉了六个满!围观的百姓不住叫好。 就见宇文成都大叫道:“看清了!”双臂用力,把弓拉满了,右腕内旋,左手外拧,两臂一错,耳轮中就听嘎嘣一声,那弓可就折了。看热闹的老百姓是彩声雷动,把秦琼他们哥几个看得也是挢舌不下,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神力! 宇文成都在马上用弓弦提着那断成两截的弓背,微笑着说:“怎么样,卖弓的,你服是不服?跟不跟我走?”雄阔海站在那里都呆住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他是真急了,一跃而起,大叫道:“好你宇文成都,你毁了我的铜背弓,我还有镔铁棍,这事咱们没完,你等着,爷爷回去取了镔铁棍再来会你!”破弓也不要了,转身挤出人群就不见了。宇文成都张张嘴还没等喊出来,雄阔海就不见了,宇文成都摇了摇头:“儿郎们,咱们走!”领人马接着查他的夜去了。 秦琼说:“这天宝大将的力气可太大了。只可惜那位雄朋友去得急,没能深谈。看这样子,他是要闹事,可这天宝大将如此神武,我真有点替他担心哪。”谢映登说:“二哥,这事咱想管也管不了,您哪,甭看三国替古人担忧了。咱们还是逛咱们的花灯。” 这时候人群也都散了,哥儿几个说说笑笑地接着往前逛。正逛着呢,远远地就见由打北巷口里出来一乘小轿,急走如飞,前边还有十几名打手拿着开道:“闪开,闪开,先叫我们过去。”哥儿几个停住了脚步,注目观瞧,就见那小轿飞也似的从街道那过就过去了。隐隐约约还听到小轿里有女子哭喊的声音。 王伯当听到这声音好耳熟,愣怔间,就见那边巷口冲出一个老者,扑倒在巷口。后边跟出一大群人围拢过去,就听得有人相劝:“老哥啊!人家官大势大,你就是告状打官司都没有用啊!还是认命吧!”那老者大叫道:“天哪,你天叫不叫我活哪——” 这回王伯当听清了,虽然离得远,声音不大,但这喊声叫在王伯当耳边就像响了个炸雷也似,王伯当大叫一声:“哎呀,原来是你!”大步往前就走。却不知里面那老者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十五回遇强梁杜女悲落难 打不平群雄闹帝京 王伯当听到人群里面老人说话的声音像在熟人,大踏步往人群里就闯,秦琼哥儿几个跟着他一起就挤进了人群。就见里面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正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老头儿这个狼狈啊:头发胡子都让人拉扯乱了,衣服也给撕拽破了,脸上身上还带着斑斑的血迹。王伯当上前扶住老头:“伯父,您让我好找啊,您先别哭,孩儿王伯当在此!” 老头儿猛然止住悲声,揉揉眼睛,恍恍惚惚地看不清,端详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天哪,我不是做梦吧,你是伯当?”王伯当点点头:“正是孩儿,伯父,您先别哭,这是怎么回事,您给孩儿说说。”老头拍着大腿说:“孩子,你怎么不早来几天哪?你不来不要紧,可把我们一家人给害苦了。就在刚才,婉娘让人给抢走了!”王伯当一听,双眉一竖:“什么,婉娘让人给抢走了?就是刚才那乘小轿?”老头儿抽抽搭搭地都说不出话来了,光点头了。 王伯当火往上撞,挤出人群,飞身来到巷口找那乘小轿。可这时候那小轿已经走远了,就剩街上来来往往看灯的人流了。秦琼哥儿几个也都跟了出来,见王伯当还在这儿找哪。齐彪李豹一齐嚷嚷:“哥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把我们都搞糊涂了!”秦琼说:“三弟,刚才那位就是你要找的杜伯父?”王伯当脸色惨白,点点头说:“正是他老人家。二哥,兄弟今天可能得请大家帮忙了。”秦琼说:“咱们兄弟还用得着说这个,现在那轿子是找不着了,先问问杜伯父是怎么回事吧。” 哥儿几个重回人群,那杜老者也让人给扶起来了。王伯当问他:“伯父,您觉得怎么样?婉娘是怎么让人给抢去的?” 这时候杜老者心神稍微定下来点,还把破旧的衣服捋了捋,大家见这杜老者白脸膛,黑胡须,长得还十分的俊雅。杜老者听到王伯当问,看着王伯当,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说:“孩子,你让我们婉娘等得好苦啊,要是你早来几天,也不会有这档子事啊。唉,这是天意该着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家就在这小巷子里头,有话还是家里说去吧,你也见见你伯母。”秦琼、柴绍等人招呼看热闹的:“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围观的人慢慢散去,哥儿几个扶着杜老者就进了杜家。 还没进大门,就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哭声,那是杜老者的老伴。等进了屋门,就见家里门歪窗斜,盆朝天碗朝地,乱七八糟,一片狼籍。杜老者冲他老伴喊:“别哭了,快别哭了,你看是谁来了?”老伴止住悲声,揉看眼睛看王伯当:“哎呀,这不是伯当吗,我的儿呀……”这就又哭上了。 王伯当一时也顾不得劝她,先跟杜老者介绍了秦琼他们,又问:“伯父,我进京一个多月了,就是找不着你们,你们怎么搬到这儿来啦?婉娘怎么又被人抢走了?”杜老者一声长叹:“这也是天意该着啊。那年你打死了南门守备王大人,逃出长安,这一去就是好几年。要说我们姑娘那可是好样了,这些年有多少人来说媒提亲,我们姑娘都不松口,她是铁了心要等你啊。去年你派人来送信,可把她乐坏了,我们也准备好了举家出京去找你。 “没想到这时候祸事到了。那天婉娘跟她娘到街上买东西,不成想碰上了当朝丞相宇文化及的三公子宇文成祥。这小子可不是好东西,仗了父兄的势力,成天的寻花问柳,抢男霸女。他一见婉娘就起了歹心,当天就遣人来说媒,要娶婉娘做小。我们当然不能答应啊。当天晚上宇文成祥就带人来抢人了。幸亏我们得到消息早,提前躲了出去,宇文成祥来了没找到我们。 “孩子,我现在真是后悔死了!要是当时我们就光出长安去找你就好了,可就因为还有几处的欠账没收到,心疼这几两银子,当天没走,只提防着宇文成祥搬了家,没让宇文成祥找到。可是等账要完了,再想走也走不了了,宇文成祥在四个城门口都安排了人,我们出不去。宇文成祥在城内到处找我们,我们也四处搬家躲他,算是没让他找到。孩子,这些天我们这么东躲西藏,你当然找不到了。 “没成想到底让宇文成祥这小子给堵上了。宇文成祥见到我们一家子,二话不说,就是一阵乱打,接着叫来一乘小轿就把婉娘给抬走了。孩子,你没福啊,要是你早来一步,就没这档子事了。”说完了,杜老者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了。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王伯当听的肺都快气炸了,在地上一跃而起:“伯父,您别哭了。我这就去相府,一定把婉娘给接出来!”秦琼插了句嘴:“三弟,你先别着急,这事得从长计议。”王伯当倒不是莽撞的人,点头说:“二哥这话说的对。不过我现在这脑袋都炸了,想什么也没头绪,就请几位帮我筹划筹划吧,反正我就指望朋友帮忙了。”杜老者冲大伙一揖到地:“几位英雄一定要想办法救出我的孩儿啊。我老头子这里给您们见礼了。”大伙赶紧扶住杜老者:“伯父您千万别这么客气,我们跟伯当是过命的交情,这事我们一定全力帮忙产。” 秦琼问柴绍和谢映登:“两位贤弟,你们看咱们怎么着才能救出杜姑娘?”谢映登说:“宇文成都的本事咱们刚才都看着了,不知道他的兄弟本领如何,不过就一个宇文成都就够咱们受的了。这事是得好好盘算一下。”柴绍说:“咱们要是救出杜姑娘,惹的乱子就小不了,两位老人家不能再在城里住了,得先把他们安置好了,要不然出事就麻烦了。” 秦琼想了想:“咱们这么办,我们哥几个去相府救人,柴贤弟,你和两位老人家安置一下就回客店,把要紧的东西带好了去西门外找个偏僻的地方等我们。杜老伯,京城我们不熟,你说个地方,等我们救出杜姑娘去和你们会合。”杜老者说了个地方,大家都记住了。谢映登说:“还有咱们手底下那些人,现在找他们是来不及了,柴贤弟你给店掌柜的留个话,让他们直接回大羊山,话怎么说你自己想,反正别让人起疑心就成。”柴绍把这些事在心里过了一遍,一点头:“行,这事就交给我了。几位哥哥,你们救人,可要多加小心。”哥儿几个计议已定,当下分手。秦琼、王伯当、谢映登、齐彪、李豹兄弟五人打听清楚了道路,直奔相府。 宇文化及的相府在西城大街,哥儿几个按着打听好的道路往前找。走着走着,远远地看到前边一座大宅院,楼阁高耸,大门前边扎了一台百鸟朝凤灯,看灯的百姓是人山人海,就是这儿了。齐彪骂了声:“这灯是他妈好看,咱都没见过。这些王八蛋是真能折腾啊。”又见相府大门关闭,旁边一个角门开着,有两个家人靠在门边也不知是站班还是看灯。秦琼说:“这么大相府就这么两个人看门?”谢映登说:“是有点怪,不过人少还不好吗?” 书中代言,宇文化及有两个儿子,长子宇文成都,次子宇文成祥。虽然宇文成都治下威严,但架不住他的兄弟宇文成祥是个浪荡公子,常把一些不三不四的混混痞子往家带,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又赶上这两天开皇天子病重,丞相宇文化及久住宫中,不大回家,宇文成都忙着查夜巡街,也不常回来,家里更没管的了。今儿晚上相府里的家人卫士一看管事的主人都没在家,门前又有不少看灯的老百姓,主人回来必有声音,就全上门房、账房赌钱去了,只在门口留了两个老实头照看门户。就留在门口当班的这两个家人也是一会看看花灯,一会瞅瞅门房里赌钱的热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 王伯当压低了声音问:“兄弟们,咱们怎么进去啊?”李豹说:“这还用问哪,按咱们绿林的规矩,不是从门口硬闯就是翻墙头啊。”谢映登一瞪眼:“待着你的吧。就咱们这几个人在京城里能来硬的?四下里到处是花灯,亮得就像是大白天,能翻墙进去?还有,你小点声,怕露不了底怎的!” 谢映登突然说:“二哥,我有一个办法,说不定能混进去。”大伙忙问什么主意,谢映登说:“宇文成祥既然是个花花公子,想必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断不了会有些朋友来找他胡闹,咱们就装成他的狐朋狗友,说和他约好了今晚来府里耍钱,说不定就混进去了。”秦琼说:“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宇文成祥刚抢了杜姑娘回来,他在家里,要是家人一通报,咱们还是混不进去呀?这能成吗?” 王伯当在一边乐了:“二哥,你也糊涂了,咱们装的宇文成祥的朋友,都是些不讲理的王八蛋啊。他要是通禀,咱们就装做不耐烦,一个大嘴巴扇过去,他们就老实了。您看他们那样,心思都不在正经事上,老谢这招准成。”谢映登笑着说:“这打人的事,老齐最合适,你长得凶嘛!不过你可别高兴得说漏了底。”齐彪说:“谢哥派我的这差事可美得很,大伙放心,肯定把那个不长眼的打得找不着北。”王伯当说:“二哥,咱们这些人就数你是官面上的人,这事得你打头,才做得像。”秦琼低头想了想:“好,咱们一起过去试试。” 哥儿几个商量好了,由秦琼打头,就奔相府门口来了。那俩看门的一看过来这几个主儿一个个相貌堂堂,衣冠楚楚,一齐弯腰说:“几位爷,请问您们有何贵干?”秦琼也真能装,昂着头撇着嘴,大大咧咧地说:“你们家二公子请我来府里玩玩,这小子在不在家,没的不是放了爷的鸽子吧!”两个门丁陪着笑:“哟,爷,您还真来着了,我们二公子刚回来。您稍等,小的这就往里通禀去。” 谢映登跟齐彪使了个眼色,齐彪上前去,抬手就给了俩门丁两个嘴巴:“我操你姥姥,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公子上哪儿去要过通禀?要通禀跟我们一起进去见你们二公子!”转身跟秦琼一哈腰:“公子您请。”秦琼憋着乐,哥几个是大摇大摆就进了相府。齐彪这俩嘴巴把两个门丁都给打蒙了,两人捂着腮帮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得,怪咱们倒霉,又碰上二公子不讲理的朋友了。”其中一个还讨好往里喊哪:“哟,对不住了几位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们二公子在五进的后花园,几位往里请吧。”连道儿都给指明了! 哥儿几个进了大门,四下观看,见这相府院落宽广,因为是元宵节,四下的楼台殿阁都亮着灯光,连院子里也亮着几盏天灯,照耀得整个相府亮如白昼。那些房间里都是灯光晃动,人影摇摇,还掺杂着呦五喝六的嘈杂声。这些人都在各玩各的,偌大的相府,进来了五六个人,竟没有一个人过前盘问。 大伙按着那门丁的指点往里走,进了三四道门,一瞧到了一座后花园,花园北屋是大厅,东西还有两个角门,连带着两个小院。几人先看北屋正厅,里面就只亮着灯悄无一人。秦琼说:“还有两个小院,咱们分头去找,谁找着杜姑娘,就把她救出来。出来后咱们还在这儿会齐。记住,尽量不要弄出动静来,那个宇文成都咱们惹不起!”李豹说:“我和老齐一路。”谢映登说:“不行,你们两人都是捅漏子的大王,让你们两个在一起非出事不可。我和你们两个一路,让二哥和王三哥一路。”王伯当说:“就这么办啦。”哥几个安排好了,谢映登带着齐彪、李豹奔西角门,秦琼、王伯当就进了东角门。 秦琼、王伯当进了东角门,四下观看。院子里是假山花池子,再那边有所小楼,楼上也亮着灯光。两人侧耳倾听,楼上隐约有女人哭叫的声音。王伯当低叫一声:“是这里了!”大步上前。秦琼低声说:“三弟,你沉住了气。”两人绕过假山石花池子,直到楼下,一瞧是座三间的书楼,顺楼梯上去,这时已经走到切近,知道是个姑娘在低声哭泣,王伯当听得真切,不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听这情形,还没出什么事,天可怜见,自己来得还不算晚。秦琼一看王伯当激动的样子就知道人找着了,赶紧低声说:“三弟,别慌,先看看,最好能悄不然地把人救出去。” 王伯当强压心头狂跳,点了点头。哥儿俩来到楼栏杆里,在窗户上捅了个小窟窿,往里观瞧。一看婉娘在屋里靠北墙椅子上坐着,左右站着四个婆子,旁边还有十几个丫环使女。就听婉娘说:“天子脚下,你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我给抢来了,还讲不讲王法!” 一个婆子说:“唉,我的傻姑娘呀,王法都是跟老百姓讲的,这相府里什么时候讲过王法呀。”又一个婆子说:“姑娘,快别不知足了,相府这么阔的人家,你就是打着灯笼拍着门也找不着啊。现在我们少爷看上你了,这可是你前世修下来的福份呀。”“是啊是啊,姑娘,你要是从了我们少爷,以后可就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呼奴使婢,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姑娘,你可算是掉到福窝里了!”“你瞧我们少爷是多么的惜香怜玉啊,还叫了我们这么些人来劝姑娘你,姑娘你可不要不识好歹,真要是一会儿我们少爷歇过乏来,来个霸王硬上弓,你可是白挨了苦,末了结果还是一样啊。” 婉娘说:“你们快不要嚼舌根子了,你们就是说下大天来,我也是个不从,至大我也就是撞死!”姑娘说着冷不丁站起来往墙上就撞。早有丫环把她抱住了。为首那小子大长脸一沉:“死丫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咱话可说在头里,你要是不从,可就是个打死的命了!来呀,给我打!” 窗外的王伯当早就忍耐不住了,秦琼四下看看,除了这屋之外别无人迹,一推王伯当:“进去救人!”哥儿俩一推那两扇荷叶门,一齐进到屋内。丫环婆子一看进来两个陌生人,就是一惊:“你们是什么人?”王伯当仓啷啷拔出宝剑:“别出声,谁喊谁死!”一个婆子两个丫环一看这阵势,一齐高叫:“哎呀,快来人哪,有……”底下的话还没喊出来呢,王伯当手起剑落——全刺死了!剩下的丫环婆子再没人敢喊了,吓得光剩哆嗦了。有几个胆小的白眼一翻,呀地一声,吓死过去了! 王伯当说:“二哥,让她们用腰带互相捆绑起来,别忘了还要把嘴堵上。”秦琼应了一声:“听见没有,想活命就拿布头把嘴堵上,再拿腰带自己捆起来!”这些丫环婆子哆嗦着互相堵嘴捆人,不一会儿功夫,都结束停当。 这当口王伯当就奔婉娘去了:“婉娘,我救你来了!”婉娘见是未婚的夫婿到了,那真是百感交集啊,颤抖着声音说:“伯当,真的是你吗?我这不是在梦里吧!”王伯当一把抱住婉娘:“婉娘,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杜婉娘一颗心儿猛然落到了肚里,伏在王伯当怀里低声哭了出来。王伯当拍着她的肩头,也低声抚慰着她。 秦琼说:“三弟,此地不是久留之所,先别讲这些儿女之情,咱们赶紧走吧。”王伯当说:“好。婉娘,你别哭,跟我来,咱们一起出去。”婉娘说:“伯当,我落难相府,你能到这虎口前来相救,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不过这相府是是非之地,又是天子脚下,人家权大势大,你带着我一个文弱女子,行动不便,能顺利脱险吗?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不用管我了,你走吧,只求你出去后替我在爹娘膝前尽孝。伯当,你走吧,你我来世再见。”王伯当说:“婉娘你哪里话来,我来救你,怎能抛下你不管。你不用担心,我来了好几个朋友,人多力量大,一定能把你救出去。” 秦琼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咱们快走。”王伯当说:“二哥说的是,咱们先去找老谢他们。”不由分说,拉着婉娘就走。婉娘金莲脚小,力弱难行,勉强跟在王伯后面。三个人刚然下到半截楼梯,就听外面有群脚步声响,为首的一个人说:“小子们,你们也跟我上楼瞧一瞧复查,看看公子爷我今天得的这个怎么样呀?”秦琼三个人大吃一惊。这当口楼梯已经下到一半,外面人声也到了切近,再躲可就来不及了,这可是真正的狭路相逢了。 婉娘脸白如纸,颤声说:“这人就是抢我的那个宇文成祥。”王伯当剑眉一竖:“二哥,既然碰上了,咱们就给本地除了这一大害吧?”秦琼低声说:“三弟,不能意气用事,杀个宇文成祥没什么,那个宇文成都咱惹不起,能不杀人最好别杀人。”王伯当说:“得了吧,二哥,打墙也是动土,动土也是打墙了,都这时候了,您还想息事宁人哪,现在走了个对过,咱们躲得过去吗?” 秦琼微一沉吟,说:“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给他们来个冷不防,干净利落,完事就走人!”秦王二人互相点点头,几步抢下楼梯,就埋伏在了门后。秦琼是赤手空拳,王伯当带着剑,轻轻地拔了出来。婉娘没经过这样的场景,一颗心儿提到了嗓子眼。 外面人群也到了门口。随从奉承着那个宇文成祥:“今儿个这个姑娘真是可心漂亮,不怪公子找了她这么久。”“是啊,公子这次的艳福可享大了。”那宇文成祥说:“是吗?也不知里边劝得怎么样了,都进去看看。我要是可了心哪,每人赏十两银子。”“谢公子的赏,准保没错。公子您请。”俩家奴边说边开门,这手刚一推,那门啪地一声自己开了,紧接着寒光一闪,俩家奴连人都没看清,就倒地上了。 宇文成祥正畅想着美女相会哪,突然打从楼里蹦出俩男人,头前一人手持利剑,后边那人拾起死了的家奴掉地上的一把剑,护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正是自己抢来的婉娘。宇文成祥哪见过这个呀,当时就木那儿了。王伯当一见宇文成祥是火冒三丈,伸手点指:“呸!你这小子,倚仗着你家的势力,欺压良善,强抢民女,竟然欺负到你家爷台身上来了,今天爷就管教管教你!” 王伯当越说越气,不由得就怒从心上起,上前抬腿一踹,下踢宇文成祥胸口上,这小子咕咚一声仰面朝天就栽那儿了。王伯当一上步,踩住了他的胸口。这时候宇文成祥是满嘴乱叫,什么大喊什么了:“大爷,爷爷,我的活祖宗,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马喽!”“什么,饶你!”王伯当脚下一用力,就听噗地一响,宇文成祥欧地一声,脑袋一耷拉,鲜血就打嘴里边淌出来了。 从秦琼、王伯当出楼房杀家奴,到王伯当一脚踩死宇文成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也太快了。后边跟着的随从刚一愣神,俩家奴死了,少爷也完了,可了不得了,这要等丞相将军爷儿俩回来,大家还有好啊。几个随从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哪,有响马呀!”“不得了了,少爷让响马给杀了!” 秦琼、王伯当连声呼喝,刺死了好几个人,可也拦不住这几个人的叫喊。王伯当一看形迹露了,这当口不能再犹豫了,两只手指往嘴里一放,吹了个口哨,只听吱的一声脆响直刺夜空,他这是在招呼谢映登哥仨。时间不大,谢映登带着齐彪、李豹奔进院中,老远就看见秦、王二人身后的婉娘,谢映登问了声:“三哥,嫂子接到了?”王伯当点点头:“兄弟,点子露了,扯呼。”这是绿林的黑话,意思是让人看见了,赶紧走。 可是来不及了。刚才这些动静早把相府里的人都惊动了。宇文化及的相府里也养了不少护院教头、打手,今天得闲,有的去玩牌了,有的去找相好的丫环姑娘去了,大家正乐着呢,突听得家奴们的叫喊,知道出事了,赶紧的提了兵刃,招呼了人众就赶过来了。秦琼等人聚齐了刚想走,就见院外进来二三十号人,知道不容易脱身了。 进来的教头打手领头的两个人一个拿刀,一个持枪,边往里走边喊:“响马在哪里?响马在哪里?”迎面看到躺在地上的宇文成祥,两人脸都黄了,再看看秦琼哥几个,更不答话,刀枪一举,这些人嗷嗷地叫着就冲上来了。谢映登齐彪李豹三个人也不答言,提着佩剑就上去了,谢映登接住了那个使刀的,齐李二人架住了使枪的,秦琼王伯当招架着那些打手。乒乓一阵乱响,谢映登手起一剑,刺死了使刀的教头,就奔那使枪的来了。那使枪的一见不妙,高声叫喊:“响马厉害,快去放号炮!快去请天宝将军!大家都上哪,拖住这些响马,等天宝将军来了就好办了!”众打手家奴有几个出去叫人、放号炮,剩下的人是一拥而上。 秦琼说:“几位兄弟,不宜恋战,冲出去!”王伯当一皱眉:“二哥,三弟,你们先挡一挡,婉娘她不能走路,我归置一下。”秦琼说:“好,我们替你挡着,你快一点。”这时候外边的号炮可就响了。王伯当对婉娘说:“婉娘,你行走不便,这样,你趴在我背上,我用丝绦把你绑住,咱们一起走快当点。” 婉娘听着外边的连声号炮,看着围在身边的家奴打手,脸色惨白,低声道:“伯当,咱们能冲得出去吗?”“有我这些好朋友,我们一定能冲得出去。婉娘,这次咱们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婉娘摇了摇头:“你们带着我这个累赘一定冲不出去的。你不用管我了,你们走吧,只求你能替我照顾我的二老爹娘。”王伯当急了:“我死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抛下,别罗嗦了,你趴过来,我们一起走!快点!” 这时候已经隐隐听得外面人马声响,看来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切近。婉娘突然脸色一变:“爹爹,你怎么来了?”王伯当一回头,就在这一刹那,婉娘伏身一冲,照王伯当手中手剑就扑过去了,这一下子宝剑是穿胸而过,眼见是活不成了。 王伯当大叫一声,俯身抱住了婉娘,这眼泪就掉下来了。这时候婉娘还没有断气,那血可从嘴角流下来了。婉娘挺着最后一口气说:“伯当,看来我们是有缘无份,下辈子再做夫妻吧。请你照顾我的,我的……”一口气没挺过来,气绝身亡。 王伯当连声大叫,泪下如雨。没想到寻找妻家,千辛成苦,却得此结果。抵抗着教头打手的围攻的秦琼等人心中无不慨叹:真是烈女啊!但这当儿危急万分,容不得王伯当痛抒胸怀,谢映登叫道:“三哥,咱们得快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王伯当点点头,把婉娘平放在地上,拔出宝剑,跪在地上,王伯当说:“婉娘,你放心咱们爹娘我一定都照顾得好好的。婉娘,你不会白死的,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说着解下大氅,盖住了婉娘头脸,又看了一眼,猛一回头,提剑往外就冲。这时候王伯当的眼都红了,拿着宝剑见人就砍,见人就刺。众教头打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是当者披靡,众人是四下闪避。 秦琼说:“谢贤弟,你带着他,不能由着他性子乱闯!”谢映登说:“是。二哥,咱们往哪边冲?”秦琼说:“五进院子咱们已经进了三进,走后门近。而且大队人马也得先去前门,咱们走后门。”哥五个发一声喊,往后就冲。这几个就像是老虎一样,那些教头打手哪能拦得住啊,五个人这么一冲,就冲出相府,来到了大街上。众教头打手不敢不追,又不敢迫得太近,远远地在后边大喊大叫地跟着。 这时候街上早乱套了。到处听得地方官人嚷叫:“逛灯的人们,快躲开吧,城里出了响马啦!”看灯的人都炸了,本来街上的人就挤得密密麻麻的,这时候里边的人往外跑,外边的人看里挤,东边的人往西奔,南边的人往北逃,女哭男叫,人声鼎沸,乱成了一锅粥。有的地方灯火牌楼被挤倒,引着了街边的店房铺户,立时火光四起,烈焰飞腾。 混乱中谢映登拉着王伯当问秦琼:“二哥,往哪边走?”秦琼说:“柴贤弟在东门,咱们奔东门。快走!”哥几个玩命似地往东就跑。越跑街上行人起少,后边还远远地跟着相府的教头打手。不多久,已然到了东门附近,哥几个远远地看到那座九龙门,一阵狂喜,心说只要出了这座五龙门,官军就再也奈何不了我们了。 正乐着呢,突然对面人喊马嘶,一彪人马横在街口,挡住了去路。哥几个停住了脚步,这时候旁边还有官人在那儿吆喝呢:“城里闹响马啦,逛灯的百姓们哪,有亲的投亲,有友的奔友,无亲无友的赶紧找店房哪。天宝将军下的令,城门关了,谁也出不了城了,再在街上逛可小心当响马拿了啊!”逛灯的百姓躲藏得更快了,不一会儿,街上就没什么闲人了,把秦琼哥几个可就给晾出来了。 秦琼一跺脚:“嗨!咱们错了,出了相府离西门最近哪,已然捅了这么大漏子,咱们怎么还能那么自由自在地返回东门出城哪,得先出城再说啊!”谢映登也说:“对啊,怎么没人想到啊。得了,既是错了,就到哪儿说哪儿吧。”秦琼说:“也只能如此了。现在该怎么办哪?” 这时候拼杀了一阵的王伯当丧亲的那个冲动劲过去了,他四下看了看,说:“咱们已然到了东门,只能冲过去了。这支人马不多,就一个将官,擒贼先擒王,咱们先收拾这小子,杀了他兴许能就着官兵的一个乱劲儿冲过去。”“对,就这么办。”哥几个商量定了,就奔着这彪人马过来了。 此时已到三更,对面这彪人马掌着火把,照得四下里是亮如白昼,灯光影里就见对面是队步兵,当中一将,全身披挂,胯下马,掌中枪,马后有人打着一杆三角旗,白月光里头有“左堂”两个字。这员将官看着秦琼等人伸手点指:“呔,你们是干什么的?宇文将军有令,全城戒严,要是百姓,赶紧回家,要是响马就束手就擒,也免得妄受刀枪之苦!”他这里话间还没落地呢,后边远远地追着秦琼他们的相府教头打手跟这边喊:“张将军,别放过他们,他们就是大闹相府杀死二公子的响马!” 秦琼他们气大了,但这功夫也没时间理会他们,哥几个脚下丝毫不停,直冲张将军这彪人马,王伯当手提宝剑,冲在最前面。张将军闻听教头打手之言,更不答话,抬手摘枪,枪花一抖,迎着王伯当面门就扎。王伯当见枪到了,往旁一闪,挥剑就削这马的前蹄,耳轮中就听那马唏溜溜一声叫,一尥蹶子,那张将军仰面朝天地就从马上折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下。这一下子摔得,枪也扔了,盔也掉了,甲叶子也散了,差点没背过气去。王伯当更不容情,大步上前,不等他起身,双手攥住了剑把,往下一扎,正扎张将军面门上,立时丧命。 王伯当一个照面宰了张将军,秦琼哥儿几个齐声喊喝,往前就冲。这帮官兵喊着:“哎哟,可了不得了,响马把咱们将军杀啦——”官兵没了领头的,人心不一,有的上前拦截响马为将军报仇,有点见响马厉害要躲,这样一帮人怎么挡得住秦琼这几只惹毛了的老虎,给秦琼等人一冲,就散了。 秦琼等人赶紧奔西城门,还没走出两步远哪,突听人声呐喊,城门左近又闪过一支人马。这支人马可多,当先一将,金盔金甲,手提凤翅镗,赫然就是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宇文成都催马往前赶,高声喊叫:“响马慢走,宇文成都来也!” 秦琼一看:“哥几个,这是天宝无敌大将军,跟刚才那个左堂不能比,咱们不是个儿,赶紧往回跑吧!”哥几个翻回头来往东跑。相府那些人还在后边跟着哪,没想到秦琼他们又折回来了,本来本事就差得远,又是猝不及防,秦琼等人丁点劲儿没费,就冲过去了。这些教头打手可算见着本主了,等宇文成都马到切近,上前禀报:“大将军,这几个响马大闹相府,连二公子也让他们给害了,大将军千万别放过他们。” 宇文成都一听脸都气白了:“什么,他们闹了相府,还杀了我二弟!”他巡街时听到号炮声响,又闻报京城里闹起了响马,就先传令关了四方城门,然后率人马搜检响马,结果就在这儿把响马给堵上了。他可不知道这些人闹了相府,还杀了他兄弟,这时候听到家人禀报,更不细问,是催马紧追。 这时候街上已然没有行人了,所以秦琼等人跑起来是毫无阻拦,当下是玩了命地飞奔。可哥几个强煞都是两条腿,宇文成都那胯下可是少有的宝马良驹,又要报杀弟之仇,更是全力追赶,就这样,越追越近,不一会儿就听到宇文成都鸾铃声紧,这是快追到身后了。谢映登说:“别在大道上跑了,这太显眼,赶紧钻小巷子!”哥几个一听,对,钻小巷!转身下了街道就钻进了一条小巷。 这小巷还挺长,哥几个左一弯,右一曲,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弯,走到尽头一瞧坏了,敢情这是个死胡同,前路不通。齐彪、李豹这个埋怨哪:“老谢,你怎么往这儿带我们哪,这不是找死嘛!”谢映登说:“废话,我也没来过呀!”秦琼说:“别拦嘴了,赶紧说怎么办吧!再晚一会儿宇文成都该追进来了!”王伯当说:“说不得,只好跳墙过去了。”可几个人往上一看,这墙也太高了,足有丈二,几个人都没有上高的本事,上不去。秦琼说:“看来里面是个大户人家,咱们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别生往里闯,往外跑吧,也许宇文成都正往里追,一个冷不防能让咱们冲过去。” 几个人一听,也只能这样了。重又往外跑。大伙还憋着冲宇文成都一个冷不防哪,哪知总也没碰着。哥几个边跑边纳闷,心说:“这宇文成都不追了?”眼瞅着回到了胡同口,往外一看,坏了!怎么,人家宇文成都根本没往里追,在胡同口横镗立马,在那等他们回来哪。宇文成都见秦琼等人出来了,也乐了:“响马,你们回来了,你家将军在此等候多时,现在拿命来吧!”李豹还傻呼呼地问哪:“嘿,你怎么没往里追啊,我们还打算冲你一下呢,得,没冲着。” 宇文成都说:“这是个死胡同,你们进去不还得出来,我乐得在这儿等你们,也等我手下的弟兄,别等会儿抓人的时候人手不够,再让你们跑了。还行,你们没跳墙奔那边,真要是进了那家,更有你们受的,那边是长平王府,长平王手下四大金刚那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将,哪一个收拾你们几个都跟玩似的。嘿嘿,要是让长平王抓住了你们,多少也算扫了我宇文成都的面子,现在你们替我保全了面子,等会儿收拾你们的时候我也多少留点情面,少让你们受点罪。”宇文成都追得急,把手下人马都给落在后面了,他在这里慢条斯理地说话的功夫,那些人也都跟上来了,在宇文成都后面列开队伍,堵住了巷口。 秦琼心里直发愁:这宇文成都不光是勇猛无敌,还广有谋略。他和我们有那么大仇,也不是死追不放,还要等手下来了好一网打尽。现在论打,打不过人家,论人,没人家多,就是论心眼,人家也不差,再一个,真要像宇文成都说的那样,胡同那边是个将门,这连条退路也没有了,这才是真正的逃无可逃的困局绝境哪。 这时候秦琼他们倒是沉住气了。王伯当提着宝剑排众而出,用剑拽着宇文成都:“宇文成都,久闻天宝无敌将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见面不比闻名,人谁无死,我们哥几个死就死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就只一样,没能死在英雄豪杰之手,却死在无耻小人的手里,实在是件憾事。” 宇文成都听这响马出口不俗,不由闪目细看,微微一笑:“我宇文成都跟随当今天子久战沙场,是不是英雄用不着你一个响马评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得杀了你给我兄弟报仇。现在我只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搅闹我家,还杀了我兄弟!” 王伯当说:“宇文成都,就冲你说这话你就不配称英雄。你那兄弟是个什么玩意你还不知道。你兄弟依仗着你爸爸是丞相,你是天宝大将军,就强抢我的未婚妻室,难道我不应该救我的家人?如果你家有姐妹,让人给抢了去,随便地侮辱,你答应不答应?!” “这……”宇文成都闹了个张口结舌,迟疑了一下说:“你就是为这个大闹相府?”王伯当紧钉了一句:“正是,宇文成都,你道该是不该?”宇文成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凤翅镗当空一举:“那你也不能杀人哪?废话少说,你拿命来吧!”催马上前举镗就砸。 王伯当是连声冷笑,往旁一闪,宝剑顺着宇文成都镗杆就反削上去。宇文成都凤翅镗一立,用足了力气往外一封,就中当地一声响,王伯当的剑就飞了,王伯当跟着一个趔趄,向前就倒。宇文成都马到切近,弯腰来抓王伯当丝绦——他想把王伯当生擒。 秦琼哥几个都知道宇文成都的厉害,王伯当一上去大伙就盯紧了,这时候齐声呼喝,一拥而上。宇文成都往旁一拔马,笑着说:“好,你们一起上吧,今天教你们心服口服。孩儿们,都不要上,你们只管爷打翻了拿人!”说完了催马上前,是以一敌四。王伯当捡起了被磕飞的宝剑,重又加入了战团。宇文成都在马上挥舞着凤翅镗,虽然对手有五个人,他那样子还是跟玩似的。 这样打了没三个照面,齐彪李豹的兵刃就飞了。这俩主儿退下去捡了兵刃回来又上,就听当当声乱响,五个人的兵刃满天飞,宇文成都大镗飞舞,从容地圈着五个人,明摆是是老猫戏鼠。秦琼一看不是事儿,大叫:“我来断后,你们快逃!”宇文成都笑了:“想跑,门儿都没有,你想断后,就先打你!”凤翅镗虚晃一招,秦琼咳地一声大叫,往旁一闪,宇文成都镗杆反抽,正扫中秦琼小腿,秦琼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宇文成都纵声大笑,镗尖来挑秦琼,想把他甩出去让手下捆人。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突听炸雷也似一声喊:“宇文成都,你看棍吧!”宇文成都听到脑后风响,他打了半辈子的仗了,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来人力气不小,吐气扬声,举镗往外一架,只听当地一声巨响,那人就从宇文成都马旁过去了。宇文成都猝不及防,这一下也让人给震得马往后退,勒住丝缰闪目观看,眼前多了一人,身材高大,一身的短打扮,手提一根齐眉镔铁棍,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卖弓的。 这卖弓的雄阔海是怎么来的呀?原来宇文成都拉碎了他的神臂弓,他恼羞成怒,回住的店房取兵刃要跟宇文成都一决雌雄。伙计也知道他卖弓访友的事,见他回来了就问:“爷台,您出去卖弓访友,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您那位高朋访着了吧。”雄阔海说:“小二,实不相瞒,我此来不是访友,我是来找仇人报仇来啦。现在我的仇人找着啦,我现在是回来取兵刃找报仇去。”伙计心好,虽然不明就里,还是劝他:“爷台,什么大仇啊,要叫小的说,和气生财,又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要没什么深仇大恨,您就算了吧,这种气等闲呕不得,弄不好就得把命搭上,那多犯不上哪。” 雄阔海说:“小二,你不知道里边的事,甭劝我,我是怎么说就一定怎么办。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些话呢?只因为我这仇人势力大,我此去不一定能怎么着。我骑来的这匹黑煞兽是宝马良驹,烦你给我照顾照顾。我要是此去能报了仇,我还回来取马结账,还有重谢;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一去不回,多了不用等,你等过三天,这马就是你的了,它怎么也值个几百两银子,你想办法给它卖个好人家,别屈着它,马钱就是你的了。反正你里外都亏不了。我看你们这店也还实在,所以才托付给你们,你们可得给我把这匹黑煞兽昭看好喽,要不等我回来我可不答应。”伙计说:“好咧您哪,爷台,我们这是家百年老店,绝不能对不住老客。您那马就是再多放两天也成,差一点您找我说话。” 雄阔海把马安置好了,找着铁棍出了店房,来到街上就去找宇文成都了。可宇文成都职在巡街,行无定所,刚才是碰上了,现在再找可不容易了。雄阔海找着大棍在街上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正找着哪,忽然街上行人四散,喊声嘈杂:“可了不得了,城里闹响马啦,大伙快跑啊!”“天宝大将军捉拿响马啦!” 雄阔海一愣,为什么?因为他本身就是绿林响马啊。他心说:“没听说有合字进京啊,这是谁呀!”拉住几个行人一打听,才知道有几个响马大闹丞相府,杀了丞相的二公子。雄阔海想:“这不正好吗,找着宇文成都,又能寻寻他的晦气,又能帮绿林朋友们的忙,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交几个朋友哪。”边想边提着大棍满大街找宇文成都。找来找去就看到宇文成都立马街道一旁,堵住一条小胡同口,正和几个人交手呢。再一细看,那几个人正是卖弓的时候碰到的几个想交没来得及交的朋友。雄阔海这才出手解了秦琼之危。 宇文成都横眼看着宇文成都:“想不到你也是响马,可惜啊,可惜。”雄阔海说:“可惜什么?”宇文成都说:“可惜你一身好本事,却自甘下流,沦为响马。也罢,我看你们这些人都还有些本事,给你们一次机会,除了杀害我二弟的凶手,其他的人我可以免你们一死,你们可以都到我帐下听差办事,你看如何!” 雄阔海看着秦琼:“哥儿们,闹了半天大闹相府这档子漂亮事是你们干的?”秦琼点点头。雄阔海是仰天长笑:“好,痛快,痛快。宇文成都,你为我们可惜,我们还为你可惜哪,可惜你一身本领,却为这肮脏朝廷卖命。今晚你拉折了我的神臂弓,你的力气我十分佩服。但我还想会会你的凤翅鎏金镗。有什么话等你赢了我再说吧!”说着抡棍就砸。 宇文成都微微一笑,举镗往外一封,当地一声,把雄阔海崩了出去。刚才雄阔海的第一棍宇文成都有点猝不及防,稍吃了点亏,这次是正面交锋,宇文成都打得是神定气闲,一镗封出雄阔海这一棍,更不迟疑,凤翅镗一横,一招横扫千钧,雄阔海身子往下一伏,躲开了这一扫,两人就打在了一处。雄阔海毕竟是马上将,现在是在步下,本来本领就不如宇文成都,打了没十几招,就接连遇险。秦琼一看不妙,大喝一声:“朋友别慌,我来助你!”提着宝剑加入战团,两人双战宇文成都。宇文成都独斗双雄,凤翅镗仍然是进攻多遮拦少。这时候胡同口人马越聚越多,眼见情况越来越是不妙,不知秦琼等人到底如何脱险,且听下回分解。 十六回秦二郎夤夜入王府 长平王临难护旧亲 十六回秦二郎夤夜入王府长平王临难护旧亲 王伯当一看情况不妙,招呼谢映登、齐彪、李豹:“大事不好,快接应二哥他们撤!”齐彪李豹俩傻人也有坏主意,两人各从地上拾起块砖头,齐彪看看李豹:“你上我下!”李豹点点头,两人一齐往上冲,李豹还叫了声:“嘟儿哎,你着法宝吧!”砖头就扔出去了。宇文成都忙乱中一低头,嗖地一声,砖头从头顶上就过去了。他可不知道,躲了上边,还在下边哪,李鹏对准宇文成都马头就是一砖头,这马哪知道怎么回事啊,疼得一声暴叫,前蹄立起,连连后退。说时迟那时快,雄阔海一棍扫过,喀嚓声响,那马两条前腿就断了。宇文成都扑通一声就栽那儿了。 雄阔海要上前补上一棍,秦琼一拉他:“卖弓的,再不走可就走了了,一齐走吧。”拉着雄阔海和王伯当哥几个就往胡同里跑。齐彪边跑边问:“咱还往里跑,那是死胡同,还是跑不了啊!”王伯当说:“先看看两边有没有人家,有人家就好办?”也怪了,这么长胡同,两边连户人家也没有,几个人一直又跑回胡同尽头。王伯当这个泄气呀:“这京城也邪性,还有这样的胡同!”李豹说:“现在怎么办哪,还是上不去呀!” 谢映登看了看四周,说:“老齐,你块头大,我踩你肩头先上去,再把大伙拉上去。快别犹豫了,再等一会儿那宇文成都该追过来了!”齐彪一咧嘴:“怎么就该我倒霉呀!”蹲下身去,把谢映登给驮起来,谢映登在齐彪肩头使尽了力气往上一窜,双手勉强搭住了墙头,双臂使劲,上去了。几个人解下鸾带,接在一起,由谢映登一个一个地拉上去,哥几个在墙头上往下看,下面看样子是座后花园,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这时候后边响起了宇文成都的声音:“儿郎们,往里追,有出来的就拿箭射!”军兵们连声叫喊:“拿响马呀,别让他们跑了呀!”秦琼一咬牙:“哥几个,跳!” 这六个人跳进了后花园,俯着身子,高抬脚轻落步,小心冀冀地往前摸。绕过一溜假山石,到了一片竹塘前,四下里是鸦雀无声。几个人靠在假山下,稍作歇息。王伯当说:“朋友,今天咱们凑到一块儿就是有缘,我看你象是咱们合字儿。”雄阔海说:“谁说不是哪,咱们并肩字儿。哎,你们是哪山的呀?”齐彪乐了:“我们哪山的?老朋友会面了。你是金顶太行山的雄寨主吧?”雄阔海一愣:“啊,你怎么知道?”李豹也乐:“哈哈,好小子,你弄张弓说事,唬我们总瓢把子,我们总瓢把子没当回事,现在好了,今天在这长安城灯市上卖了碎铜烂铁了!看你还拿什么说嘴!”秦琼说:“你们哥儿两不得无礼。大家共了这场患难就是好朋友,好朋友不带这样的。” 雄阔海看着秦琼,也不着恼,笑着说:“我这点底全让你们给摸去了。说句实话,看来你们是单雄信的手了。别看单雄信自吹什么总瓢把子,咱在金顶太行山还真就不怵他。不过这位朋友跟我很对脾气,请问这位朋友是哪山哪寨的?”王伯当说:“这位不是合字,但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他就是山东好汉神拳太保小孟尝秦琼秦叔宝!”雄阔海赶紧抱拳拱手:“哎呀,是秦二哥,久仰,信仰!”秦琼也抱拳说:“不敢,雄寨主的神力我秦琼实在佩服。大家都是好朋友,我跟雄寨主介绍一下。这是咱南路的瓢把子勇三郎王伯当,这是西路的瓢把子神射手谢映登,这是大羊山的齐彪李豹。”大家都见过了,是名道仰慕。 几个人说得正热闹,突听一人说道:“你们这些响马真正大胆,竟然在我们王府里话起家常来了!”哥几个大吃一惊,回头看时,见灯笼高挑,竹塘边站了一排家人,各持刀枪,当先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长得是豹头环眼,颏下黑压压的一部钢髯。这老头儿手里提着一条短鞭。秦琼等人心说:得,这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可这王府里的人发现得也太快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六回2 王伯当说:“还愣着干什么呀,跑吧!”那老头儿说:“跑,往哪儿跑!响马们,你们进了长平王府就跑到头了。识相的乖乖的束手就擒,别让我老人家费事,不然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秦琼一抱拳:“这位爷,我们不是响马,这次大闹相府,实在是有下情不得不然。请老人家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们大伙都会念着您老的大恩。”老头儿连声冷笑:“你们想得倒美!天宝将军就围在王府外边,里边有我们王府人等,要叫你们这么几个响马逃了,我们就都别混了。”这里正说着,后边有人说话:“老王,是什么人闯进来了!” 大伙往后边一看,从前院过来一个老者,就这老者六十多岁,头戴员外巾,身穿团花紫皮袄,外罩披风,腰横八宝团珠带,足登粉底官靴。往脸上看,面色淡紫,宽天庭,重地阁,剑眉虎目,直鼻阔口,颏下一部银髯。这老者笑呵呵地是威严中透中三分慈祥。那老王说:“王爷您怎么出来了,是几个小小的响马,让天宝将军给追到咱们府里来了。王爷您就看我们怎么拿响马吧,也算节下一乐。”那王爷点点头,旁边家人端过把太师椅,他四平八稳地坐那了。 老王转身对秦琼等人说:“你们几个上吧,只要你们能有人对付得了我这把老骨头,我就能做主,放你们走。”大伙一看,这是不能善罢了,王伯当要和老王放对,秦琼一拉他:“我先来。”往前走了几步:“老人家,您见谅,我们这是被逼得在您面前献丑。”老王冷笑着说:“明明是响马,偏这么闹虚文,少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提鞭纵身就上。秦琼横剑相迎。 这一动上手,秦琼是大吃一惊。别看这老王身材高大,动起手来那是快如疾风,一条短鞭力道十足。秦琼心说:“得亏我在幽州和我姑爹表弟又学了半年,要搁以前,我还真不是这老头儿的对手。这京城真不愧是天子脚下,藏龙卧虎呀。”秦琼使的是把夺来的长剑,他没认真学过剑地,只能施展家传的锏法勉强应付,锏法中还时不时地掺上两招罗家枪法。家伙不顺手,开始的时候还能将就着招架,打了十几招,秦琼就不行了,几次是险象环生,有一次老王的短鞭擦着秦琼脑门就过去了,差一点就交待了。看得王伯当、雄阔海等人一颗心只在嗓子眼附近跳。 可老王那脸上的表情却有点怪,是越打越纳闷,手上的招数也慢了下来。又打了十几个照面,突然后面观战的那王爷叫了声:“住手!”老王虚晃一鞭跳出圈外。那王爷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走了几步,看着秦琼,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琼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王爷,我们不是响马,我们是山东济南府来给越王上寿的差官。”王爷点点头,有点失望:“你们是山东来的?你姓什么?”秦琼说:“小人姓秦,他们都是我的同僚。”王爷眼前一亮:“老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带他们到书房,我有话要问。闲杂人等就不要在这里凑热闹了,都散了吧。”说着转身走了。老王说:“行了,几位,跟我来吧。” 事出意外,秦琼等人都是一头雾水,心说刚才还要拿我们,现在说不打就不打了,怎么说变就变哪。但几个人一看老王这身手,再看看那王爷的威仪和家人的势派,知道要讲打,不易打出这座王府,现在人家多少有点以礼相待的意思,虽然不知道是福是福,也只能跟在老王身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六回3 几个人心中有事也不敢抬头乱看,跟着老王来到书房,见这书房陈设非常简单,迎面一墙的书,窗前一张紫檀木的书桌,王爷就在书桌后面的太师椅上坐着等他们呢。几个人过来躬身施礼。王爷摆摆手,让他们站在了一边。王爷说:“老王,天宝将军拿他们不着,肯定要到咱们府里来找人,你派两个伶俐点的到门上支应着点,我要问这几个人话,就他们把天宝将军拖一拖。”老王点点头:“王爷,我这就去办,不过就拖也拖不多久,王爷你这事一两句话不一定能说得清,请王爷心中有数。”王爷点头。老王出去了。 王爷看着秦琼:“你姓秦,叫什么?”“小人名叫秦琼。是山东济南镇台衙门的武功郎。”“哦,你叫奏琼。可有表字。”秦琼心说这王爷怎么问这么细啊。心里想着嘴上应答:“小人表字叔宝。”王爷点点头:“秦琼,我你,你是怎么到的镇台府呀,你以前在哪里当差?”“王爷要问,我十八岁在历城县衙学习当差,后来上司堂官看我也还老实,就提升我到镇台将军麾下了。”王爷微微一笑:“你就在县衙办事怎么得力,也不至于高升到镇台衙门吧。这也罢了。秦琼,你老一辈是做什么的?” 秦琼心说,这王爷问得这叫个怪啊。这问起我的祖宗八代来了。可这事不能说呀。这是在大隋朝的京城,我要说我是南陈丞相的后人,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嘛?可我又不会撒谎,这让我怎么说啊! 这时候那老王回来了,一看秦琼在那儿犯了嘀咕,他插了一句:“姓秦的,我家王爷瞅着你像我们一位故人,有心照看于你,你可不要自误,实话实说吧。” 秦琼心里打了个愣:“故人?什么故人?得了——”他把心一横,心说,要提起我的老一辈,也不比你这王爵差,是福不是祸,也不能太给老人丢脸,当下说道:“要说我的老辈,打我祖父起到我父亲,全在南陈为官。”“哦,他们姓甚名谁?官居何职?”“我祖父姓秦名旭字东明,官居南陈太宰,我父亲秦彝秦鼎臣,官居南陈马鸣关总镇。” 再瞅那王爷是老泪纵横,旁边那老王也眼中含泪。老王爷又问:“噢!孩子,我再问你,你那萱堂可还尚在?”——萱堂是问秦琼的母亲。秦琼心里纳闷,口上答应:“蒙您老人家问,家母尚在。”“她老人家身体可好?”这越问越怪了。秦琼说:“她老人家身体尚好。” 老王爷上下打量着秦琼是越看越亲,又问:“孩子,你可知道,你还有一门老亲?”秦琼心说:“这是问我姑姑姑爹了。可是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别就这么把姑爹给说出去。”当下回答:“秦琼不知。” 老王爷看着秦琼,含泪说道:“你不知道我是你什么人,一时想不起来,我也不怪你。我只问你,你可知道你母亲的家世?”秦琼脑袋嗡地一下子:“我外祖名叫宁禄臣,他老人家也在南臣为官,他老人家一世无儿,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就是秦琼的高堂老母,还有个姨娘,只不知现在流落何处?”“孩儿,你那姨父姓字名谁,你的高堂老母可曾跟你说过?”“听我母亲说,我姨父也在南陈为官,姓邱名瑞,只是南陈亡后我们母子亡命天涯,没了他们的下落。” 老王爷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孩儿,我就是邱瑞邱梦龙。秦琼,叔宝,太平郎,我的儿啊!天可怜见,今日教我得见你秦门有后。” 老王躬身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的一桩心事今天算是有了着落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六回4 秦琼心中也有预感,这时泪下如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孩儿秦琼见过姨父大人。”王伯当、谢映登等人这才明白,今天这事处处透着怪,原来是老亲哪。 邱瑞伸手拉起秦琼:“孩儿,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找你们,总也找不着,你们怎么到了山东了?”秦琼就把家中这些年的景况简单说了一遍。邱瑞点点头,又问:“刚才看你剑法中有着罗家枪法的影子,看来你是见过你那位姑父了。”秦琼又把发配幽州的事略略禀报,只瞒过了单雄信一节。邱瑞说:“原来你是这么到的镇台衙门。老王是我帐下四大金刚之首,想当年在沙场上那是万夫不挡哪。你能跟他交手,身手不错。好,好,孩儿,你如此英雄,想我那老恩相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可恨老罗艺,找着了你也不跟这通报一下。日后见面,我一定要问问这个老东西。”秦琼说:“孩儿发配幽州,沦为配军,也许我姑爹怕给姨父你老人家添麻烦,所以暂时没有跟你老人家讲这件事。”邱瑞说:“秦琼,咱爷们什么时候怕过麻烦?这点事又算得上什么麻烦?再说你我份属至亲,就有麻烦,我也得担承一二,要不还要我这个姨父干什么?” 秦琼不敢再说,问道:“姨父大人,你怎么会到了隋朝为官呢?”邱瑞说:“这事我跟你姑父看法不一样。当看陈后主设美人十院,纵情声色,那是个无道的昏君。开皇天子吊民伐罪,救黎民于水火,统一华夏,这是大好事啊。别看我是领兵打仗的,可我也盼着国家早日统一,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所以我和我的一个老哥哥也是南陈的水军提督双枪将定彦平就归顺了大隋,大隋天子封我为长平王。这些年也算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你姑父跟我不一样,他还要为南陈尽最后一点忠心,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他好像就和我生分了。也许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姑父更像是借这个名义割疆据土,我看他这事办得可不大漂亮。” 老王爷见着至亲是真高兴啊,该说的不该说的,滔滔不绝地说个不了。秦琼也不能评说两位老人的功过是非呀,只能缄口不语。这时见是个空儿,说:“我姨娘身体一向可好?得便孩儿能不能给她老人家磕个头?” 正说着,门上来报:“天宝大将宇文成都求见。”邱瑞说:“你看我把宇文成都这事给忘了。看来前头他们是拖不住了,老王,你再去拖一拖,就说本王已经睡下,等我起来就去见他。我这里也得把事情弄明白不是?”老王答应一声去了。 邱瑞说:“孩儿,咱们先把宇文成都应付过去再见你姨娘吧。你不给我介绍你这些朋友们吗?外边宇文成都为什么追你们呢?” 秦琼心想:“我还是实话实说吧,要不我也像我姑爹一样得让老人家怪罪下来了。不过,也不能说得太多,毕竟他老人家是大隋朝的当朝王爷。”想到这里说:“这些人都是孩儿江湖上朋友。”一一说了王伯当等人的姓名,又说:“孩儿的的确确是奉唐帅的军令进京来给越王上寿的。孩儿这些朋友是顶我们镇台衙门的差官的名进京来办点私事。今晚事情办完了,大家出来逛灯散心,遇见了不平的事,路见不平大家就管闲事,结果管出漏子来了。姨父,这些事你也不必细问了,您府上有没有没人注意的旁门小道,我们赶紧走,为这些事连累了姨父您老人家就不值当了。” 邱瑞说:“秦琼你这是什么话!捅了什么漏子,说出来我替你担待。只要没出人命,什么漏子都不在话下。”秦琼苦笑着说:“还真就有人命。”邱瑞一愣:“那就更不能让你走了。你当宇文成都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轻易地就跑了!这会儿他早把我这王府给围上了,想过这关得费点事。孩儿,今天既是越上我了,你们秦家门里千顷地就你这一棵苗了,我能让你给人偿命吗?甭管我怎样弯转周折,这事我是管到底了。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得跟我说说,我好惦量惦量该怎么办。”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六回5 秦琼就把宇文成祥怎么抢王伯当的未婚妻子,自己一行人怎么进相府救人,怎么逃进这长平王府,简单说了一遍。邱瑞点点头:“这宇文成祥是该杀,怎么成都会有这么个兄弟呢!孩儿,这事不怪你们,姨父更该护着你们了。你放心,我这府里的家人都是我领兵打仗的心腹,合府上下那是铁板一块,你进了我府里就决不会有事了。你们几个就进后花园那竹塘躲躲,外面有我应付,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来,全有我呢。” 秦琼还要再说,邱瑞一摆手:“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再耽搁一会儿宇文成都该闯进来了。你们快躲出去吧。”秦琼和王伯当等人趴在地上给邱瑞磕了个头:“姨父,那你就多费心了。”几个人都躲进后花园那竹塘里去了。 这边邱瑞叫进几个家人,跟大家说:“刚才闯进府来的那是我外甥,我外甥到我家了能让他叫别人给拿去吗?”众家人齐声叫喊:“绝不能!”邱瑞点头说:“好,那大家去把后院他们进来的痕迹清理一下,然后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切全看我眼色行事。” 大家都出去了,真是人多好干活,不一会儿工夫,把墙上的脚步印和掉的灰皮全用笤帚扫掉了,然后沿着小路边扫边往后退,一直扫到花园门这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最后把花园门给关上。邱瑞一看全弄妥当了,说:“好了,大家跟我去见天宝将军。”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六回6 翻回头再说宇文成都。雄阔海一棍打折了他的两条马前腿,宇文成都栽落马下。今晚宇文成都带来的手下没什么大将,大家眼看着那些响马逃进胡同,没一个人敢往前追,都簇拥着过来照看宇文成都。宇文成都这时候盔也歪了,甲也斜了,鎏金镗也摔出多无,还好身上无伤。在大家的搀扶之下,宇文成都挣扎着站了起来,再看那些响马,影儿都没了。 宇文成都气得脸都白了,他打少年时候先跟着开皇天子,后跟着靠山王杨林和二殿下杨文,那是南征北战,东挡西杀,手下打败的大将都成百上千了,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他一面吩咐家人回府给他换马——他的鎏金镗太沉,一般的马还骑不得——一面吩咐手下召集人马,先把面前这座长平王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是这样想的,响马逃进王府不要紧,这长平王府里的家人都是跟着长平王千征百战的军士,王府的人十有八九就能把他们给拿下,就怕王府里的人一时没发现,再让响马给逃出来,所以得先布置好人马把王府给围住,不能再让响马跑了。 等他都安置好了,家人把他的座骑也给牵来了。宇文成都领人马转到长平王府门口,吩咐兵丁叫门。几个兵丁气昂昂地就过去了。宇文成都叫道:“慢着。”那几个兵丁听到宇文成都叫都回来了:“大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你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叫门非让人给崩回来不可,这门不能这么叫。”“啊?”兵丁们都愣了:“大将军,您贵为京都节度使、镇殿大将军、天宝无敌将,咱们办的又是巡夜拿响马的公务,还得像受气小媳妇似的赔着小心?” 宇文成都一乐:“我教你们一个乖,这领兵打仗的主儿脾气都各色,像我这么好说话的没几个。尤其里面这位老王爷,那性情就好比艮萝卜、辣葱、独头蒜,又叫一面理儿,不翻篇儿。再一个论官衔他管着我,论岁数他也管着我,又搭着他和我老父亲不大对眼,虽说他对我还可以,今儿个也得小心着点。天这么晚了,把他惊动起来,本来就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再要把他惹翻了,这贼咱还拿不拿?得,也不用你们叫门了,我自己来吧。” 宇文成都甩镫下马,上了台阶,先扶盔,再弄甲,浑身上下都整理完了,看看没毛病了,这才用手啪啪啪拍打门环。这刚拍了没几下,就听门里头有人说话:“嗨嗨嗨,拍什么呀,认准了吗,认准了你们家祖坟你再拍,别拍错了!”宇文成都一皱眉,扭头跟手下一指门里,那意思是你们听听这话茬儿,甭说王爷不讲理,连他手这些家人们全都不讲理。宇文成都冲里边喊:“我是宇文成都,有事要见你们王爷,请贵价开开门。” 里面家人吱纽一支把门找开了,出来两个家人,一见宇文成都赶紧过来见礼:“见过宇文将军。”——他们倒不胡乱拿架子。宇文成都点点头,微笑道:“两位不必多礼。”宇文成都那些手下一看,还行,我们大将军也不算太掉价。 宇文成都说:“我有事想拜见你们王爷,麻烦哪位给往里说一声。”那俩家人躬身说:“行,我们替宇文将军往里通禀。不过宇文将军您老知道,我们王爷从来都是军法治家,规矩大,不能请您老进府,您老只能在这里等。要不您老门房里坐会儿?”宇文成都摆摆手:“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立等。请两位快一点。”“好了您哪。对不住了,您老就在这里等吧,很快就有回音。”俩家人一个守门,一个一溜小跑着就进去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六回7 这一等时候可就大了。慢慢地宇文成都可就有点不耐烦了,问那个家人:“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你们可不要误了某家的要事!”那家人点头哈腰的说:“宇文将军,这您可得见谅,许是天太晚我们王爷睡下了,都知道我们王爷规矩大,您想这时候谁敢打搅他,总得瞅机会看时候不是?”宇文成都有点憋不住了,刚要发作,那家人突然说:“得啦,甭急了您老,那边来了。” 宇文成都往后面一看,进去的家人出来了,后边跟着一人他认识,是长平王驾前四大金刚之一的王虎成,两人同在军中共事。宇文成都一拱手:“王将军请了。今晚你也在府里?”王虎成也一拱手:“宇文将军请了。今晚军中无事,我回王府伺候,这都是老规矩了,你也知道的。刚才这家人进去,王爷已然睡了,他没敢叫,找着了我,我跟王爷一说,王爷把这小子一顿臭骂,说怎么能让天宝将军在外边等着呢。王爷让我先出来,他更衣之后就出来迎接宇文将军。来来来,咱们先里面说话。”宇文成都让手下继续盯着各处路口,自己带着一小队兵丁就进了王府。兵丁们都留在院中,宇文成都带着两个亲随就时了大厅。 厅中落座,宇文成都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在追几个响马,不承想他们慌不择路,逃进王府了,一者拿贼是我职责所在,再者也怕贼惊了王爷的驾,所以不得已搅扰府上。其实要知道王将军在家,这点小事根本不必惊动王爷的,你老不就能作主吗。” 王虎成点点头:“成都你这嘴就是会说。不就几个响马吗,都是小事,真要是他们逃进王府,都不用成都你们费事,就凭我们府里这些家人,也跑不了他们。可我在里边没听说进来贼啊?不过凡事也还是小心为上,既然成都你们看见进来贼了,咱们就该找找。本来这事我就能办,可现在已然惊动了王爷,王爷还说要亲自来接你,成都,我再卖句狂,这是我们王爷看你天宝将军还不错,要是你那老父亲来,我们王爷许是连理都不理。成都,要不要等王爷来了再搜查,我听你一句话,反正在府里我说话还顶点事,王爷也绝不会怪我多事。” 王虎成这话连捧带损,里边还绕着宇文成都的父亲,闹得宇文成都都没法接话茬了。他心想,左右都是搜,长平王也没拦的道理,我这么长时间都等了,再等长平王一会儿也没什么,何苦拿着官盐当私盐卖哪,真要让老邱瑞挑了理这事还许不好办了呢。得,再等等吧。 宇文成都耐着性子又等。看官您比宇文成都明白,邱瑞哪是在更衣啊,这都是设好的套路,拖住宇文成都里边好问话办事啊。宇文成都一边和王虎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边抬眼往四下看,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当口儿,手下的兵丁不住的回报,说各处都没见响马的踪影。宇文成都这心里啊,就像有个火苗子在那儿一拱一拱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六回8 又等了老长时间,就听得后面脚步声响。宇文成都心想,老王爷你可算是来了。就见随着脚步声响,长平王邱瑞从后边出来了。宇文成都赶紧站起来:“成都见过王爷。这么晚还是打扰王爷,成都先行请罪。”邱瑞摆手笑着说:“成都,你太客气了,咱们爷们用不着这个。都是底下人不开眼,到后边不叫我,让成都你久等了。我已经骂过他们了,成都你可不要怪我倚老卖老?有什么事咱们坐下说吧。” 宇文成都陪着笑容说:“王爷你也太客气了,成都可当不起,再说了,王爷面前也没有我的座位。”邱瑞说:“成都,咱们爷们交往也不是一两天了,用不着整那虚头八脑的。要论品级,我这里是不该有你的座位,可我很看重成都你这个人,和你爹不一样。坐吧。”宇文成都心说,这老王爷和那王虎成一个样,全是好的坏的都有。说了声“谢座”,坐下了。 邱瑞说:“成都,你找我有什么事呀?”宇文成都说:“王爷您今晚在家高卧没出去不知道,街面上闹起响马来了。我捉拿响马,追到您王府后面的死胡同,是我无能,让他们给逃进王府了。我求见王爷,一是禀明此事,二者也怕响马惊了王爷的驾,就是扰了府里的家眷,也是成都我的罪责不是?所以我要跟王爷请命搜府拿贼。” 邱瑞一拍桌子:“竟有这等事?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闹起响马了?这还了得?可是,我怎么没听到什么动静哪?成都,你们看清了,他们逃进我府里来了?”宇文成都说:“瞧清楚了,不光是我一个人,是我手下这些人等大家全都看见响马逃进来了。” 邱瑞点点头,想站起来又坐那儿了:“成都,只要他们逃进我府里了,就绝逃不出去。不过我得问问,这响马是怎么回事?怎么好不秧地闹起响马来了?”宇文成都只得耐着性子又把前事简单说了一遍。邱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边点头一边还在那儿问哪:“这响马怎么就敢大闹相府,还放了把大火,连你的兄弟都给害了?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成都红着脸说:“王爷,您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这事起因也是因为我二弟行为不轨,但你要是行侠仗义你不能放火把我家烧了啊?再一说,就算我二弟有千般不是,也不能让外人能宰了啊?王爷您说,这事于公于私,我不都得管吗?所以,今天也得请王爷您帮我个忙,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些响马给拿住,替我二弟报仇!” 邱瑞听宇文成都这么说心里也有点儿嘀咕,心说:我这外甥这个仇结得可够大的。看来今天这事也不大好糊弄。心里这么想,嘴上还得招呼:“是,这事不真不能耽误。虎成,你陪着成都赶紧去搜响马。无论如何也得秦成都把响马拿到。不行,虎成,你快取我的双鞭来,我跟成都一起搜查。”宇文成都说:“哎呀,王爷,您就别受累了,成都我担待不起啊。”邱瑞说:“照你这么一说,这些响马可都不白给,不是有句老话吗,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一个人多一双眼,还是小心为上。真要是让响马把你给暗算了,明儿见着你爹我说什么呀!”宇文成都说:“既然如此,我多谢王爷了。” 其实邱瑞他哪有这好心啊,他是这么盘算的,真要是你宇文成都把我外甥给搜出来了,我在后面你照你后脑海来这么一鞭。打死了你我就说是响马干的,也怪不到我头上。您看见没,就为秦琼这么个头一次见面的外甥,老邱瑞也豁出去了。这里边不光为的是亲友之情,还得说是秦琼的老一辈对邱瑞的恩情大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