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小乔出嫁了》 第1章 楔子 这世上,真有平行时空吗?不然,怎会常常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邂逅,却总觉似曾相识;明明是此刻的片段,却好似早已在梦里发生;明明隔着万水千山,却好似岁月蹉跎,仍把他乡认作故乡。 乌干达虽处赤道,却四季如春,时值盛夏,却夜凉如水,推开小窗,眺眼望去,月亮山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上弦月的晕染下,安静地守护着小镇的睡眠,沁凉,黝黑,深沉,亘古不变。一如乔乔的家乡,即便绕了大半个地球,她依然能触摸到那些年少的,柔软的,熟悉的时光。 小时候,乔乔在丽江的古城长大,她的家,就在玉龙雪山脚下,从她小小的卧室仰头望过去,便是挺拔的雪山,巍峨,苍翠,神秘,像一个巨大的怀抱,隔绝她于红尘浊世——她不喜出门,也不善言谈,除了看书,看山,乔乔的世界,再无风景。 乔乔生得美。高中时,朗诵《赤壁怀古》,念到“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总有男生故意把这几个字拖得绵长而响亮,所有人都哄堂大笑,独有她却无动于衷,因为她不明白这笑声里的意义,于男女情事,她迟钝地近乎无知。比如她会疑惑一部“泰坦尼克号”的沉船上,有那么多动人的生死相依或离别,为什么卡梅隆导演偏偏要挖掘了一个俗气的爱情故事,还被全世界追捧。 都说男女天生对异性有好奇和感知,她却没有任何类似的感觉,许是身体发育迟缓的原因,19岁之前,当其她女生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神神秘秘、分外小心自己身体的时候,她还傻傻地分不清超市里卫生巾和尿不湿的区别,当别的女孩在阳光下绽放韶世光华,笑靥如花的吐露芬芳,乔乔的世界,却是闭塞的,狭窄的,单调的,没有颜色和味道。18岁了,她还未曾来过初潮,未曾买过一块卫生巾,未曾缺席过任何一堂体育课,她的身体,迟缓,稚嫩,如同她少女的肌肤,阳光下,轻盈而透明。 又或许是父母的言传身教。在乔乔的记忆里,从无见过父母之间于感情有鲜活生动表达,他俩都不苟言笑,最近的距离,便是晚饭后,同一盏台灯下,沉默不语,隔桌备课和批阅作业。乔乔的父母均是中学老师,爸爸教语文,妈妈教政治,除了辅导女儿的学业,他们更严厉于女儿的品行。在他们给什么乔乔便信仰什么的年代里,她被模糊性别的培养。他们要她循规蹈矩,她便不越任何雷池,他们要她努力读书,她便年年名列前茅;他们希望她学医,她便考上了广州医科大学的本硕博连读;后来,因为成绩突异,在广州的第三年,学校有去宾夕法尼亚大学当委培生的机会,乔乔的父母希望她能去,她便听话地争取到了这个机会,去美国,完成深造。 这便是乔乔18岁以前的人生,好学,顺从,简单,却干干净净。 除了埋头学习,她的人生履历,泛善可陈。 没有爱过父母以外的人,没有去过比家更远的地方。 有时想想,如果她能,和别人一样,有完整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如果她能,早早地情犊初开,如果她能,越过那道雪山,看到更远的风景,如果她能,对人事能有那么一丁点敏感热情,那么今天,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乔乔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命运,都不会比眼下亡命天涯更不堪。 也常常想,如果这一世,没有遇见那个人,遇见那段情,或许今天,她会和这世间大多数女子一样,柴米油盐,相夫教子,守着一个也许平凡但善良的男子,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相濡以沫,现世安稳;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带着幼女,辗转于异国他乡,疲惫地应付生计,及世间无常。 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那些绝境与天堂,还有那渗入骨髓的思念,将乔乔一遍遍推至回忆的边缘,想忘却永远也忘不掉,它们如强悍的伤疤,汲取她灵魂里所有的养分,直至此生,此身,形容枯犒,尸骨无存。 她这一辈子,历经沧桑,看透世情,最贫穷过,最富有过,最风光过,最落魄过;曾被人捧上天堂,也曾被人踩入泥底;曾被这世上最薄幸的男人苍凉过,也曾被这世上最善良的男人温暖过。 到如今,心如齑粉。 第2章 年少轻狂:初到费城 2006年的秋天,18岁的乔乔只身来到费城。 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漂洋过海,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空,乔乔俯视下面海浪堆积的细白浪花,层层叠叠,一汨一汨的,连绵不绝,像巨大的蓝色绣织上摇曳的淼淼流苏。天无边,海也无际,第一次,她知道了什么是海阔天空。这对一个从小面对大山长大的女孩来说,一切都显得是那么新奇,呼吸中,似能闻到海洋清新的海藻气息,混合着平流层凛冽的味道,乔乔不禁有些期盼费城的六年时光。 只可惜,这种期盼在她真正踏上美国土地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她买的联程机票,在纽约肯尼迪机场转机,中间有一个半小时的转机时间,按理说绰绰有余,但她在国泰航班上的座位序号挺靠后,下飞机的时候,等前面的人收拾行李陆续出机舱,轮到她时,时间已过大半个小时。乔乔提着行囊小跑出通道,又顺着指引,来到海关排队通关。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乔乔在心里无奈地摇头,可是除了等待,眼下也没有其它办法,她只有顺着队伍慢慢前挪,慢慢等。半个小时后,乔乔终于顺利出关,又赶紧顺着指引马不停蹄地小跑至第二航站楼。去往费城的航班是当地的delta,可乔乔一看前面安检的队伍,便顿时觉得完了,当天抵达费城时指定赶不上了——正值美国的秋季入学时分,各种肤色的学生拥挤在机场,人头攒动,单单安检的蛇形队伍,已绵延数百米,想顺利搭上机票上的航班,几乎不可能。 乔乔觉得很沮丧,她没料到除了广州火车站,原来纽约机场也有这么多人。正当她手足无措时,一个亚裔男子从她身边匆匆经过,乔乔犹豫好久,问还是不问了?眼看他渐行渐远,就快消失不见,乔乔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追上前去,从后面拽住男子的夹克。 “你好。”她打招呼,想了想,又慢慢说道,“hello。” 她不确定他是否中国人。 男子回头,见到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白皙的小手抓住他衣服的下角,眼里全是迷茫与犹豫,还有欲语还休的羞涩不安。 他心生好感,不禁微笑,用纯正的普通话说道:“你好。” 耶!乔乔在心里欢呼,说实在的,她一开始很担心自己蹩脚的口语。 她虽然过了六级,出国前也曾特意恶补雅思托福,但所学却全是哑巴英语,考试英语。 她把护照和机票一股脑地全掏出来:“很抱歉,因为我第一次来美国,还有我今天必须赶到宾大报道,可眼下我一定会延误,请问我该怎么办?” 男子看看她的机票,又抬手看看腕表,指着左边的服务台说:“你可以去那里,找她们帮忙,她们会让你优先登机的;如果实在赶不及,她们也会为你安排免费转乘下一趟航班。” 乔乔感激地冲他弯腰:“谢谢。” 男子看着她像小兔一样离去的背影,不禁又笑了。 乔乔,护照上可爱的名字,还有她可爱的面容,他记住了。 第3章 年少轻狂:我是刘仪 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乔乔如愿搭上去往费城的飞机,扣上安全带的刹那,她长长地舒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纽约到费城,航程不过二十几分钟,好在乔乔全无睡意,看着脚下的城市如同画卷一样慢慢在眼前逼近舒展,乔乔之前的郁闷一扫而荡,她又开始变得兴奋。年轻,新奇,向往,当真一点时差概念都无。 乘坐机场快线到达大学城站,一下车就有很多中国的留学生义工帮忙带领新生入学,办各种繁杂的手续。义工中男生居多,却大抵醉温之意不在酒,这不乔乔刚一下车,一大帮男生就纷涌而至,手忙脚乱地抢乔乔的行李。乔乔虽于男女情事不太敏感,但这么多年,终究也懂得避嫌,她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见远处站着一个女生,带着“宾大中国”义工的黄帽子,抱着双手闲闲得看这边热闹,也不靠近,姿态甚是潇洒。乔乔便拖着行李,从男生包围中挣脱出来,走到女生跟前,这才发现女生好高,足足高出乔乔一个头。 “你好,我是乔乔。”乔乔伸出手。 女生看着她,有些惊讶——和惊艳,慢慢伸出手,“你好,我是——刘仪,刘备的刘,仪器的仪。”蓦地又抽回,“和女生握手,感觉怪怪的,而且这是美国诶,又不是井冈山会师。” 乔乔不明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刘仪笑笑,她的冷笑话本来就很少人能懂,于是接过乔乔的行李箱:“别介意。对了,你读哪个专业?” “医学院。” “哈哈,这么巧,我药理的,研2。” 乔乔也觉得惊喜,出国前都说宾大遍地都是华人,尤其是商学院和生物工程类学院,果不其然。 “你哪里人?”刘仪又问道。 “云南,丽江。” “我浙江人,来宾大两年了,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刘仪大喇喇地揽住乔乔的肩,在高挑的刘仪身边,乔乔显得格外娇小。 “你多大了?”刘仪问。 “18岁,”乔乔想了想,又补充道,“马上19了。” 很多人不相信,她这个年纪就能来美国读医学院,别人的18岁,也许刚刚结束高考。 签证的时候,那个负责面试的美国老太太反复取下眼镜打量她:“你确定是医学院而不是生物医学?” 要知道,美国的医学院从来都只招收美国人,还有少少的加拿大人。 乔乔拿出所有文件,以及银行出具的回国保证金回执,再三向老太太解释,她只是委培,将来一定会回来报效自己的祖国,她不可能,也不愿意留在美国。 签证最后还是下来了。只是乔乔的出国费用在申请流程审批上出了点小小的问题,导师王教授要她先自己垫上,待项目费用批下来便马上转给她。 第4章 年少轻狂:傻女孩 刘仪最初也不相信,她26才好不容易熬到研2,眼前这小女孩,18岁便一步登天,运气好得简直另人发指。 但运气从来都是实力的一部分。刘仪喜欢有眼缘的人,第一眼,她就觉得乔乔漂亮,清新,像春日花蕊,沁人心脾。 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地穿过博物馆,来到校园的南面,刘仪指着一栋白窗红砖的大楼说:“听说过吧,摩根楼。” 乔乔点点头,看着眼前古朴却又不失庄严的教学大楼,尽管之前在网上已流连多次,但真正近距离看到它,那厚重的历史感,还是让她叹为观止。 参观完医学院,刘仪又带着乔乔去了国际学生办公室办理入学,领了学生卡,去交宿舍费的时候,刘仪问道:“你住校还是住外面?” 乔乔疑惑:“有得选吗?不是说新生必须住校?” 刘仪解释道:“住校安全,但费用高,且喜欢住校的大都是鬼佬,刚来你肯定不习惯。咱们中国人一般喜欢住外面,便宜,生活也方便。要不这样吧,你先在我那住下,明天去系里报道后,再慢慢外边找房子?” 乔乔点头,从小到大,她习惯听从。 刘仪又大包小包地把乔乔带到38街附近,两人找个了中餐馆随便吃了点面条,乔乔请客,刘仪也不推辞。只是看着眼前的小女生抿着菱形小嘴慢慢地进食,也不说话,只是安静而认真的进食,她不禁有些好奇:“乔乔,你说我俩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相信我,也不怕我把你拐了卖了?” 乔乔睁大眼睛,愕然道:“你会吗?” 刘仪哑然失笑,摇摇头:“不会,这么漂亮的女孩,我可舍不得卖给别人,我留着自用。” 餐馆老板似和刘仪很熟,见状开玩笑道:“刘仪你什么时候变口味了?” 刘仪道:“谁叫你不给我介绍帅哥——也是,宾大除了你,谁还敢称帅哥,可惜你虾头名草有主。对了,等下拿多点饼干给我女朋友吃。“ 被称作虾头的老板笑笑道:”吃你的吧,什么时候能少得了你的。“ 他果然给了两个女孩很多的幸运饼干,乔乔觉得很好吃,便不停地吃。 刘仪目瞪口呆:“一大碗牛肉面,两包饼干,天,你难道不怕长胖?” 乔乔茫然道:“可是很好吃啊。” 刘仪长叹道:“当我没说。” 乔乔吐吐舌头。她喜欢这个个子很高头发却很短的女孩,热情,爽朗,浑身透着侠义。 饭后,乔乔跟着刘仪挪到了她的“家”---如果那也算家的话,衣服鞋袜散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厨房堆积着厚厚一叠披萨和汉堡包的外卖盒,书本和讲义,还有cd扔得到处都是,乔乔踮起脚尖,小心地寻找落脚之地。 刘仪把被子往里一推,空出床上一小块地方,拍拍,招呼乔乔说:“随便坐吧,不好意思哈,家里乱得很,没想到会捡回一姑娘,来不及收拾,你就先凑合凑合。” 乔乔依言在她旁边坐下,两人挨得很近,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都失笑。 刘仪扫扫乔乔的头:“傻女孩。” 友谊就此种下。 第5章 年少轻狂:又见面了 第二天,刘仪先是带乔乔去交了各种费用,又去系里报道,然后再带着她熟悉餐车出现的地方及校内交通站点,围着偌大的宾大打转,一天下来,两人累得几乎散架。 吃饭的时候,刘仪打了个电话:“昕,你那还有地吗?” “就一刚来的小姑娘,内地的,云南丽江人,18岁,医学院的。” 捂着电话,刘仪悄悄问乔乔:“只有阁楼了,但价钱很便宜,一学期只要1000美金,冬天还免费供暖,只是没有独立卫生间,上厕所要下去一楼,可以吗?” 乔乔闻言直点头,钱是她的软肋,特别在交完诸如书费、保险费、考试费等各种费用后,她已所剩无几。 就这样,趁着夜色,刘仪带她到了位于45街区的朋友家。昕开门的时候,看到乔乔,不禁一愣:这不是肯尼迪机场那个手忙脚乱的中国小女孩吗,他看了她的护照及入关信息,刚还正想着有时间去会会这个可爱的女生呢,没想到,她却自己找来,这算不算有缘?可乔乔显然不记得这个机场上对她伸出援手的漂亮男孩呢,没有重逢的惊喜,她只是友好的,略带拘谨地看着这位新房东。 刘仪打量着阁楼的简陋:一床一桌,桌上一盏小台灯——便是全部家十。她个子高,一抬头就磕到房顶的横梁,“晕啊,”,她低声埋怨:“这能住吗,霍比特人都住得比这宽敞。乔乔,你还是先回我那挤挤吧,明天咱们再找。” “不不不,没有比这更好了。”这是真的,乔乔自小便对这些没有概念,她的卧室,也和这阁楼一样,永远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一张书桌,然后就是无数的书本,再无其它;上大学以前,她甚至连一面镜子都不曾拥有。 更重要的,这里便宜啊。晚上,乔乔在昏黄的灯光下打开钱包,一遍一遍数着自己单薄的余额,数来数去,几次之后,她长叹口气,下楼敲开房东的门。 “你好,”她有些赧然,“打扰你,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昕把门推开,微笑着示意她进来。 乔乔摇头,她把手在背后交缠叠住,犹豫好久才吞吞吐吐说出:“是这样的,我带的钱不够,房租我可不可以一个月一个月地交?” 昕点点头,不假思索:“没问题。” “谢谢!”乔乔由衷的。 来费城才两天,她不仅交到好朋友,还遇上一个好房东,这都是好的开始,乔乔越发喜欢这座城市。 她高兴地和昕挥手再见,雀跃离去。 昕看着乔乔上楼,刚洗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空气中还弥漫着玫瑰的,少女的香气;简单的一件白t恤,一条牛仔裤,一双帆布鞋,就把她18岁的青春彰显地清新无敌。 这么美好的女孩,在这喧嚣的城市,会有怎样的际遇? 他好奇于自己对这女孩旺盛的好奇心,他已经好久不曾关心除了这房间之外的世界,然后他又发现自己竟然也好久不曾走出这个小房间。时间如藤蔓般爬过这座古老的建筑,犹如夕阳西沉,然后缓缓停驻。 自从纪子离开。 第6章 年少轻狂:困境 1 在阁楼的第一晚,乔乔失眠了。 房间很冷,由于是秋天,政府尚未供暖,但费城的昼夜温差很大。乔乔蜷缩着身子,依然冷得无法入眠。阁楼本没有窗户,为了多塞进一个住户,房东遂在墙上挖了碗口大的洞,残余的月光挤进来,益发显得清冷孤寂。乔乔想家,想爸爸妈妈,想她在广州的老师和同学。但她克制自己不打电话,除了时差,她更担心那昂贵的漫游费用。 她哆嗦了一晚上,直至月光渐渐暗淡,东方微微露出鱼露白,她才勉强合眼。 第二天一早,她就奔往daffy‘s买了一床厚厚的棉被,这又花去她微薄存款的大半。生存已是燃眉之急,她去留学生中心和兼职中介登记了求职信息,这些都忙完后,乔乔才去宾大课堂开始她真正的委培生生涯。初到费城的新鲜感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不适应,语言,学习,陌生的人群,拮据的生活,都让18岁的乔乔疲于应付。而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熬的是晚上,夜深人静,乔乔在那盏时刻准备闪爆的昏暗灯光下,边写功课,边就着凉水啃着硬邦邦的面包,孤独和无助像费城深夜的寒冷,渗入骨髓地疼痛。 她去找过昕,希望他能换一盏台灯,但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偌大的两层楼,住着八个留学生,且都是华人,港澳台和内地不等。但他们的房间常年紧闭,乔乔住进来一个星期,都未曾有机会和他们谋面。费城是座安静的城市,但生活节奏其实很快,这种快,像是暗流,看不到却能感觉到它的汹涌澎湃,尤其是宾大的留学生,奖学金竞争格外激烈。都说进宾大不易,而要从宾大顺利毕业,更加不容易。 乔乔不想向父母伸手,为了她出国10万元的保证金,家里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乔乔不忍心,也不可能再求助于父母。也没找刘仪,尽管刘仪来探望过她几次,问她是否有困难,还带乔乔去了虾头那里吃了几次饭。但乔乔最怕麻烦别人,尤其还是对自己好的人。 国内导师王教授在邮件里告诉她,委培项目会暂时代缴她在宾大六年的所有学费,但生活费和其它杂费等,报批还在走流程,批不批得了还未定,至少目前,她得靠自己度过难关。 乔乔有点骑虎难下,回去吧,出国前已经缴了大笔保证金;留在这里,却是举目无亲地异常艰难。她像从温室一下子被移植到雪域寒冬,生存环境与之前比简直是霄壤之别。来美国前,她从无为一日三餐烦恼过,甚至连碗都很少刷,母亲心疼她纤纤细手,除了握笔和书,她几乎没雨碰别的东西;而来到这里,什么都得靠自己,稍稍松懈,便有可能饿死异乡。 这反倒激起了乔乔年轻的斗志,长这么大,她还没听说过有人会活生生地饿死自己。 食物,机遇,到处都是,只要自己肯努力。 第7章 年少轻狂:困境 2 其实乔乔心里已经很感激,美国医学院不是谁都有机会进去的,除了苛刻的录取条件,还有那昂贵的学费足以让所有人望而却步。她不像这个国家的子民,可以申请政府贷款来完成学业。如果这次不是国家委培,她做梦也没想到能有机会来到这殿堂级的医学院进修。 她也曾面试过她在宾大的导师——席勒教授的助研,但席勒教授看了她的履历后,对她的年龄及口语能力表示怀疑,要求她先融入美国生活,打工历练一段时间再说。 “中国的同行都说你行,乔乔,向我证明你自己。” 乔乔骄傲,什么也没说,只朝席勒深鞠一躬,便转身离去。 捉襟见肘时,她手里只剩下8美元,于是去虾头店里换了几根萝卜和面条,炖了一锅,用这点口粮,乔乔足足撑了5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第六天,中介那边给了回复,她终于找到了工作,是离学校5个街区远的24小时便利店,由于语言及经验的缺乏,她只能先上夜班。这样最好,白天上课,晚上赚钱。 每天下午6点,乔乔匆忙收拾完书本,从图书馆出发,骑车穿过偌大的宾大,到达工作的地方,卸货,装货,盘点,陈列,几口啃完一个面包后便换上工装,开始6个小时的夜班生涯。费城不像广州,这里夜得很早,晚上8点一过,街上便长空浩荡,人烟稀少。刘仪曾担心她的安全,但乔乔不以为意,这座城市虽然充斥着黑暗和罪恶,但她只是一个学生,还是个特别穷的东方学生,而且,她这样的学生竟然还不少。 和她上同个夜班的,是一名来自西班牙的拽大女生,米琪。没客人的时候,两人就用蹩脚的夹杂着各自母语口音的英语交流着,常常一半靠手势,一半靠揣测。 两人分享着食物,工作,还有对这个国家的一点一点地犹如蜗牛爬行般的了解。 刘仪有时会过来看她,开着她的甲壳虫,摇下车窗,在门外唤她:“乔乔——” 她总是极力游说乔乔参加她的兄弟会姐妹会,却总被乔乔婉言谢绝。刚来宾大的时候,乔乔曾陪她去过一次他们的聚会,几乎全是华人,天南地北,高谈论阔,乔乔却感觉融不进去,无论是男生言谈必及的布什家族和敞篷车,还是女生私下比较的爱马仕和卡地亚等,那一切,对乔乔来说,都充满了陌生的遥远。 她更愿意呆在她不足5平米的阁楼里,看书,看笔记,看碗口大的窗户里挤进来的清冷月光。 就这样,乔乔渐渐适应了费城忙碌却很充实的生活。她用自己打工的钱,缴纳房租和食物,竟也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除了累,但乔乔不怕辛苦,她最害怕的,是因手头不济而要走投无路的绝望无助。 第8章 年少轻狂:出事了 费城的冬天来得很早,10月一过,温度便骤然降到摄氏几度,寒风凛冽,乔乔骑车的手也长出了冻疮,踩单车便变得分外困难。第一场大雪后,这个中国南方长大的女孩,第一次见识到了高纬度城市的寒冷,她放弃了自行车,没赶上末班车的深夜,她便步行回家,就着街角零星的路灯,和一地的洁白雪花。 出事的那天晚上,正值费城一年里最冷的隆冬,暴风雪不断。便利店里时不时地有流浪者进来蹭暖气,待身子暖和后重新上路,很自觉,所以乔乔一般也不赶他们,有时还会递上一杯热水。米琪说她多事,骂那些流浪汉懒猪。 米琪说她的国家最多这种流浪汉,还曾有人专门写了一本小说《小癞子》,堪称流浪文化的始祖;而巴塞罗那的老城区里,除了汇集全世界去朝圣高迪的街头艺术家,还有几乎全世界的流浪汉。米琪不喜欢他们,说他们的懒惰是滋生她的祖国所有罪恶的温床。 那天午夜快打烊的时候,冲进来一个年轻人,东亚肤色,这样的天气,却只穿一件贴身的背心和牛仔裤,抱着双肩瑟瑟发抖;也不说话,只不时地边搓手哈暖气,边用双眼鹰隼地打量两个女生,那份狂狷和傲气,好像他才是这个空间的主人,她们反成了不合时宜的入侵者。 米琪见是肌肉男,便热情地招呼,乔乔则有些害怕,这种天气这种打扮,她本能地认为这个男人精神有问题。肌肉男并不理会米琪,径直拿了杯子热了杯牛奶,几口喝完,似才缓过气来,摊摊手,对她们说:“今天没带钱,改天再付。” 乔乔还是第一次见到吃白食都吃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一时间目瞪口呆。米琪一听,便想按下面的警铃,被乔乔止住。乔乔心想他要真是坏人,瞧这男人身材,她们两个小女生只怕不是对手;而且这样的天气,待警察赶过来,这里估计早已成犯罪现场,报警也只会刺激他,搞不好还尸首异地,反不如息事宁人,打发他了走才好,也就几个面包的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啥事,这是乔乔来美国后,面对这个枪支泛滥的国家,学到的第一个避世技能。于是,乔乔低声对米琪说:“让他走,他的账单我付。” 男人耳尖也听到了:“真的?!”他夸张地挑挑剑眉,继而真的拿了几块面包,自顾自地又热了杯速溶咖啡,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就把收银台当餐桌使,在乔乔和米琪生气地注视下,狼吞虎咽起来。 他像是饿极了,几口便把食物消灭得干干净净。待肚里终于有点存货后,他拍拍手,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正喷在乔乔头上,乔乔只觉得头皮都快炸了。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的紧张,对她伸出手:“好心的女孩,借你电话使使。” 米琪对乔乔又使眼色又摇头:不要给,不要给。 第9章 年少轻狂:来者不善 虽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乔乔早已耳闻这个城市的不安全,深夜很多这样的惯犯,打家劫舍,游荡街头。但她当时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与手机相比,乔乔更担心他抢劫店里的钱财,而这关系到她这份辛苦得来的工作的前程。最终,犹豫再三,乔乔还是把手机给了他。他倒是没跑,拿过去,拨个电话,一开口,乔乔便瞬间石化。 “你丫的在哪,快滚过来接我。” 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中国普通话啊。 “怎么啦?让人拿枪追着呗。” 还有枪!乔乔的心更紧了。 “在一便利店里了,正被两妞当成打劫的。——劫什么色啊,你兄弟我正饥寒交迫了。再说,”他回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两个女生一眼,米琪听不懂,乔乔则一脸的紧张,“再说没色可劫呀,一金发妞,贼胖,一妞稍顺点,但一看就是棒子,长得跟流水线出来似的,而且还是没长开,特清汤寡水的那种。” “你丫废什么话,赶紧下床,姑娘重要还是兄弟重要,你丫自己看着办。——喂,给我带几件衣裳。——这哪呢,你等等,”他转头用英语问呆呆站着的两个女孩,“这是哪?” “市场街往西40街街头。” 乔乔一字一句的用普通话回答他。 他一愣,随即讪笑道:“嘿,这还一小老乡呢,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呀。丫头,你也中国的?” 乔乔嘟着嘴:“是。你可千万别说你也中国的,我们中国人才不干这种事。” 男子呵呵笑道:“不干哪种事?咱中国人难道不用吃饭,咱中国男人难道不用泡妞?” “你,你吃白食!”还有一句话,乔乔害怕不敢说,她想说,中国人里可没他这般无赖嘴脸。 “很多人说我吃独食,却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吃白食,”男子好似来了兴趣,挂了电话,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刚来的吧,一看你就刚来的。” “你怎么知道?”乔乔没忍住。 “刚来的都有股味。” “什么味,泥土味吗?” “妹妹,可别这么妄自菲薄,咱中国好歹也是泱泱大国,早就胜利进军占领了第五大道,现在整个曼哈顿都是咱毛爷爷的天下了。你身上那股味呀,”他凑过来,竟像狗一样深深地在乔乔身上吮吸,“是什么味了,这么青涩好闻?” 乔乔一阵恶心。忙把他的头用力按回去,又惊又怒:“你干什么?” 他又笑了:“闻香识女人。我总得记住我的救命恩人不是。” “你属狗的吗,要用鼻子闻?” “瞎说,狗鼻子只闻得到狗尾巴花味。你又不是狗尾巴花。” 乔乔哭笑不得:“那你闻到了什么味?” 第10章 年少轻狂: “芳香的处~女味。” 乔乔的脸顿时火辣辣地烧,又恼又羞,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乔乔再迟钝也知道,这个男人正用言语轻薄她。 见乔乔不理他,男人转身就和米琪聊开了。 “下班后一起喝一杯吧,我们四个,我有一朋友,我还有一辆法拉利车。” 这撒谎的水平,可真给中国人丢脸,明明连买面包的钱都没有。 米琪撇撇嘴,也表示不相信。 “我也有辆魅影,不过是玩具车。”米琪说。 “我还有贾斯丁的演唱会票,yip坐席。” “可我喜欢的是布兰妮。” “他俩不刚散了吗?” “贾斯汀的错,他不肯结婚。” “瞎说,明明是布兰妮不愿意减肥。” 刚刚还惴惴不安的米琪,此刻竟和他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八卦,这姑娘的心该有多大。要知道米琪对帅哥,特别是这种强健型帅哥一向没有抵抗力。不过,不管怎样,紧张的气氛总算稍稍松懈。乔乔悄悄走开,离他们远远站着,看着墙上的挂钟,只希望能快点下班,结束眼前这一切。 好在他再无纠缠她,只在前台和米琪聊天,两人还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自动门应声响开,一微胖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卷入一室的冰凉风雪。他一进门就朝正侃侃而谈的男人挥一拳,又用眼角余光在米琪和乔乔身上扫了一圈,快速而犀利,同样的嚣张,同样的旁若无人。 “你丫泡妞就不能近点吗,纽约上千万的女人,还不够你上?” “怎么说话呢,当着女同胞的面,满嘴三级片,也不嫌丢人。”之前的男人笑意吟吟地接住他的拳头以及和拳头一起扔过来的衣服,也不避嫌,就在两个女孩眼皮底下穿上。 “嫌丢人你还这德行,袒胸露乳的,活脱脱一个午夜牛郎,还是不收费倒贴的那种。你说是吧,”跟来的男人直直地盯着乔乔,“女同胞,他这样的货色白送你要吗?” 乔乔别过脸,不敢出声,更不敢与他们目光有接触。眼前这两个男人咄咄逼人的放làng形骸,让乔乔备觉难堪。 她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 “人一雏呢,你别吓着她。” “这年头还有这么好看的雏?晨这你可得努力,这可是米国,肥水不能流外人田。” “这不正疏通着嘛。”被称做晨的男人低下头,迁就乔乔的高度,凑到她眼前,“丫头,要不给个机会,下班后一起去喝一杯?” 乔乔涨红着脸,低声嘟噜道:“臭**!” “说你呢。”晨的朋友指着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小名?”晨哈哈大笑,“走吧,风,再不走,估计这小姑娘的脸都能红到吐鲁番了。” “哪去?” “回去呗,给哲电话,看他睡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