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沉香》 chapter.1 南方的冬天,湿冷阴蛰,没有鹅毛大雪满目白皑,却不吝啬寒风刺骨如针入肉。 这样的天气,李陌姜怕冷,一般是拒绝出门的,她将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略嫌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视线,不经意瞥漏几缕目光,九分懒散外一点困倦。 永远是睡不醒的模样。 她甩了甩头,朝着马路对面走来的顾维樑用力挥了挥手。 “伪娘!” 街头人来人往,足踵肩摩里她一声大喊伴着一长一短两声车笛,莫名和谐。 顾维樑一脸黑线,拉起帽子盖住头,淡定的从李陌姜身边经过,顺手揪住她的围巾,拖走。 “死生姜长本事了啊?敢公然挑衅小爷?!” “疼疼疼疼!” 李陌姜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趔趄着站稳,猝不及防灌了一口寒风,忙拉好围巾蒙上脸,白一眼边上人。 “今天火急火燎叫我出来干吗?没好事你就死定了!” 顾维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扯开嘴角露出一排白亮的牙。 “当然有好事儿了,你不是惦记着大闸蟹嘛,今天有人请客。” “谁啊?” “不知道,是我爸以前国画班的学生,好像姓许吧,还是个天才。” 李陌姜若是对绘画知晓零星半点,哪怕只提及姓氏,他的名字也早该如雷贯耳了。 可她偏偏,半点不懂。 想多问两句,顾维樑斜她一眼,不耐烦了:“你怎么话这么多?我哪认识他,那是我爸以前的学生,你去了就知道了。” 李陌姜悻悻耸了耸肩:“不问就不问。” 毕竟有吃的就好。 a市松江饭店的大闸蟹是顶有名的,虽然价格贵的出奇,但就算平日里也难得订上位子,现在正逢年关,没想到顾维樑领着她穿过大大小小的饭桌径直上了三楼雅间。 李陌姜拔下围巾,盯着门牌上金光闪闪的大闸蟹,舔了舔嘴唇,转头看着顾维樑,眼里闪烁的光芒几乎要晃瞎他的眼。 “待会儿别拦我,我要一个打二十只!” “你丫有点出息行不行!”顾维樑一巴掌拍上她脑门,特大爷的说,“起码五十只!吃不完打包!” “对!” 李陌姜推开门,脸上如狼似虎的笑容顿时一僵。 一个立正,果断鞠躬。 “叔叔、阿姨好!” 顾爸爸笑一笑,顾妈妈朝她招手:“怎么才到?过来坐。” 李陌姜假笑两声,就近在门边的位置坐下来。 “阿姨我坐这里就行。” “妈,你也知道她的吃相,三百里开外寸草不生,让她坐角落里最好。”顾维樑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 李陌姜一脚踹上他的椅子:“那你丫还离我这么近!” 顾爸爸淡定喝一口茶,悠悠接话:“他皮厚,陌姜你啃不动。” 陌姜大笑,举杯以示盟友:“顾叔叔今年长高点了。” 顾维樑个子虽然高,明显是随了妈,至于顾爸爸的身高,一直都是个秘密。 “哪里哪里,”顾爸爸笑的和蔼可亲,“倒是陌姜你又胖了。” 比起毒舌,顾爸爸是老姜。 顾维樑捏着她脸上的肉用力扯了扯:“攒点肥肉好过冬啊!” “顾伪娘!”李陌姜咬牙切齿,正要反扑...... “顾老师。” 身后的门忽然打开,少年极清润的嗓音冲淡了室内的暖气,李陌姜讷讷回头,半边脸还未脱离顾维樑的魔抓,龇牙咧嘴的未曾看清身后的人。 “到了啊。” 顾爸爸跟顾妈妈起身迎上前,顾维樑跟李陌姜自也不敢继续坐着,一并随之起身。 顾爸爸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以前国画班的学生,少年天才,这次华夏杯绘画大赛少年组的冠军...” 少年天才?!李陌姜抓住的关键字,这典型别人家孩子的代表啊!于是怀着看国宝的心偷瞄了他两眼。 高挑清瘦的男生,一张脸清俊得如同画纸,浓郁或惨白,未曾着墨,便是这般一尘不染清逸留白,他面容清秀如雾,一双眼睛却星亮得出奇,纯粹干净,如同初雪洗净的天空,莫名竟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回忆的闸门摇摇欲坠,她下意识的想躲。 “...这位是我儿子,顾维樑,这位是世交故人的女儿......” “我知道,”那双星眸里闪烁零星微芒,静静望向李陌姜,“陌姜,不是孟姜,是陌姜...” 他声音潺润似水,又似流年...冲淡浓墨,打湿画卷,推波助澜撕开那一层皮,嘶——记忆呐,那是上古凶兽啊。 chater.2 从五年前开始,李陌姜的年华就已经老去,记忆于她是洪水猛兽,是梦靥,是青天白日里不能言及的黑洞。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似又什么都没看,空落落的,那一段被故意丢弃的时光。 半晌,她咧开嘴,眼底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笑意,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哟,一转眼小家伙都长这么高了。” “你们认识?”顾维樑一脸奇怪。 “以前认识的弟弟,”李陌姜笑眯眯的望着许迟,“那时候怎么没看出来小迟是天才呢。” 谁在溺亡时伸出手? 谁在黑暗里打开一盏灯? 笑容与光一同刺进他眼里,最后,人走灯熄...... 许迟微微笑了笑,转头对顾爸爸说:“顾老师,座。” 不一会儿大闸蟹端上来,顾爸爸与许迟聊着艺术绘画,探究工笔手法。 许迟仍旧不太爱说话,每次都是简单几个字,却也言简意赅点名扼要,顾妈妈不时也搭上几句,加上她一向也嫌海鲜腥,味道重,这一桌的大闸蟹自然尽数归了李陌姜跟顾维樑。 陌姜秉承着吃不完打包走的念头,先瓜分地盘,火速抓了几只入碗。 “伪娘我们说好,对方碗里的不准动!” “切,不动就不动。”顾维樑看了一眼她螃蟹山似的碗,禁不止直翻白眼,“生姜你会胖死你知道吗?” 陌姜嘴里塞着蟹腿,含糊不清应道:“胖‘实’就胖‘实’...”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突然伸过来拿走了陌姜碗里一只螃蟹,陌姜忍不住皱眉,看着一脸淡定与顾爸爸谈笑风生的许迟,暗自腹诽:要吃不会自己拿啊! 抬手又抓了一只入碗。 嘴上这只却咬了半天都没攻克下来。 顾维樑看不下去了,摇头劝谏:“生姜,你的牙干不过它的壳,用刀吧。” 念及她实在手残,顾维樑打算好心帮她开一只螃蟹,就吃亏点,分半边肉了。 他刚伸手过去,一只手却更快的将一碗剔好的螃蟹肉推到了陌姜身前,极自然的又拿走了一只。 陌姜愣愣盯着身旁的许迟,他用餐巾拭了拭手,一面答顾爸爸的话,一面动作娴熟的剥开蟹脐... 李陌姜默默的往碗里再添了两只大闸蟹,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整个碗往许迟那边推了推... 一顿晚餐吃下来,李陌姜与顾维樑皆是撑得不行。 出了饭店大门早有美术馆的车等在门口。 许迟有些抱歉:“晚上要回美术馆,不能送老师...” “你有事先去忙吧,今天还是要谢谢你没忘记老师啊。”顾爸爸望着眼前的得意门生甚是欣慰。 许迟朝师父师母一一颔首,目光落在李陌姜身上顿了顿:“我要走了。” “路上小心,”李陌姜朝他摆摆手,顺口叮嘱了一句,“晚上要早点睡觉啊。” 许迟含笑点头:“知道了。”转身坐上车。 待到来接许迟的黑色小轿车驶离,顾爸爸长叹了口气,望一眼顾维樑,摇头往前走。 “唉,儿子比儿子要气死老子啊。” 顾妈妈快走两步追上他,护犊心切:“怎么了?我儿子那也是人才啊!” 李陌姜抬头看一眼顾维樑,学着顾爸爸叹了口气:“小迟是天才,你顶多就占个二。” 还没来得及逃之夭夭,已经被顾维樑揪着围巾逮住了。 “生姜,你是想死是不是?” 李陌姜朝着他手脚并用,嘴里也没闲着:“顾叔叔救命!” “混小子,说了多少次不准欺负妹妹!” 顾维樑怕爹,这招屡试不爽,陌姜拍开顾维樑半软的手,笑容嘚瑟:“那我就先回家啦,伪娘拜拜。”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跑走了。 顾维樑放下刚抬起的拳头,抽了抽嘴角,这丫头逃跑的速度永远飞快。 chapter.3 a市是有名的不夜城,李陌姜站在窗前,从十七层楼望下去,霓虹与广告牌琳琅满目,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是永不歇息的怪物,连夜幕也是亮的。 这也是她不离开a市的原因吧,一天到晚,好像都是白天一样。 她伸了个懒腰,仰躺着自由落体式倒在床上,长长舒了口气:“啊!一天又过去了,睡觉!” 三两下裹紧被子蜷缩成一团,就像婴儿在子宫里时的状态。 即便满屋灯光如昼,她好像也没办法舒展身心入睡。 她支起头望着桌上的相框,里面的女孩还年幼,肉乎乎的脸上隐约可看清长大后的轮廓,身旁的父母,恩...典型的慈父严母呢。 “今天晚上梦谁呢?”陌姜伸手轻点了点相片上的人,一番思虑,郑重决定,“妈你太凶了,爸牙花子都笑出来了,今天晚上就梦爸爸吧。” 她重新躺回床上,咧嘴大笑,尽力学着爸爸的样子露出牙花,直到嘴角僵硬才缓缓收小了弧度,清风卷起了窗帘,她的声音几不可闻,落在风里,细细碎碎,好像也泛着泪光,和那些几不可见星光一样。 “梦要是真能听话就好了,我想梦谁就能梦见谁就好了。” 五年以来,她如愿梦见父母的次数,似乎,屈指可数。 馆内静谧,落笔沙沙的声响就清晰可闻,在秒针转动的咔嚓声里不免冗长乏味。 许迟轻揉了揉眉心,桌上还剩下两张未审阅的画卷。 “小迟,还吃得消吗?” 美术馆的工作人员看着他面泛倦意有些不忍心:“这些明天早晨就要交上去,要不然我去给你泡杯咖啡?” “不用了,”许迟朝他礼貌的笑笑,转头看一眼墙上的壁钟,“李叔,我去休息,画稿,明天早上赶,来得及。” 李叔面露难色,许迟已经起身走进了里间休息室。 “这孩子...”李叔忍不住苦笑,把桌上审阅完的画卷仔细收拾好。 天色将亮未亮,霓虹谢幕,冬末的苍穹一线白芒微染,陌姜将脸凑近窗前,呼出的热气触碰上冰冷的玻璃面,迷雾蒙蒙。 她食指轻动,在雾气里画了一片雪花,而后伸了长长一个懒腰。 “啊,又活过一天。” 陌姜常去的早点铺离住的地方隔开两条街,她一向畏寒,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才敢出门,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走到目的地也已经冻得不行。 “阿姨,一碗炸酱面加一笼肉包,还要一杯豆浆。” “好咧,里边有位置。” 时间尚早,店里生意却已经忙活开了,陌姜勉强在角落里发现一张空桌,取下围巾,摘下耳罩,望眼欲穿的等着早餐上桌。 老板打开蒸锅,顿时热气升腾,雾袅袅的,朦胧了来往的光景,蒸汽的云雾里人的面容也看不明晰,声音却是好辨的。 “老板,一碗面。” 少年嗓音淡淡好听,还带着睡眠不够的几分倦意。 “小迟!”陌姜大声喊。 少年闻声抬头,陌姜挥了挥手,看见他隔着雾气朝她微笑摆手,迈步走过来。 “早上好。” 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陌姜拆开筷子递给他:“你怎么在这儿?” “美术馆就在附近,刚交完画稿就过来吃早餐了。” 见他眼底泛着青倦,陌姜颇有些心疼无奈:“昨天又忙了一宿?” “没有,”许迟摇摇头,温和笑着,轻声解释,“昨天晚上睡得挺早,设了闹钟,画稿,今天早上起来赶完。” “真乖,”陌姜拍了拍他的头,眉眼弯弯,“以后也要早点睡觉。” 许迟有些为难。 陌姜哑然失笑:“当然了,为了画画,小迟可以晚一点睡。” 以前传说中许家的儿子,不说话,不理人,不睡觉,只爱画画,后来,慢慢变成了,许家的儿子,不爱说话,很有礼貌,不爱睡觉,只爱画画。 她跟许家,都已经很满足了。 chapter.4 相比陌姜丰盛的早餐,许迟一碗清汤面显得很穷。 陌姜夹了个肉包放进他碗里。 “多吃一点。” 许迟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包子,抬头看着李陌姜:“什么馅?” “肉馅啊...”李陌姜答完才想起许迟不吃肉,一伸手臂,将包子从他碗里夹进了嘴巴,摇头晃脑的叹气,“这么多年,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没变呢?” 许迟看着她一脸惋惜的模样,笑了笑,夹起一个肉包咬了口,笑容温暖:“有变化的,现在可以吃一点。” 陌姜看着他将一个肉包一口口吃完,过去那个沉默小少年,在记忆里慢慢鲜活起来。 连接过去与现在的许迟,好像轻而易举就能将那些泛黄的老旧画面涂上浓烈的色彩,一下下撞击她的心脏。 半晌,陌姜笑起来,喃喃自语一般:“过了五年了...我们小迟,好像长大了呢。” 第一次见到许迟,是一个月高高天黑黑的夜晚,她嘴里叼着冰棒兜里塞着小零食,从便利店出来往家走。 如同无数个正常的夜晚一样,经过许家门前,漫不经心的扫一眼紧闭的大门,悠悠路过。 一向安静屋内却陡然传来一声巨响,惊得她一抖,手里冰棒险些滑掉,颇有些疑惑转头一看,手里冰棒彻底被吓掉。 二楼窗台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双脚悬空,神色漠然似乎看着她,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好似见惯世事,沉冷清郁,无波无澜的面容,又像从未入世,凉薄如空气一般。 屋内冲出来一男一女,见到这一幕,女人险些晕过去。 “小迟,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快下来啊!” “小迟你别吓妈妈,不是跟妈妈说好明天去看画展吗?” “小迟你别乱动!爸爸这就上去!” 那是许家搬来这附近一年,她第一次看见许家人,许爸爸跟许妈妈的叫喊也吸引了附近不少人前来围观。 “唉呀,这是许家那孩子?怎么坐在那上面,摔下来可怎么好?” “听说那孩子精神有问题,这下该不会是发病了吧?” “他爸妈怎么把他关在家里,这样应该送去医院啊......” “谁说不是呢......” 周围流言纷起,许妈妈苦苦哀求,许爸爸已经上了楼,似乎跟坐在窗台上的少年说了什么,陌姜看见他笑了笑,忽然张开了手臂。 许妈妈失声惊叫,脚下一软瘫倒在地,李陌姜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五六米高的地方照他这个姿势跳下来,打个折也是个重度残废。 周围有人报了警。 “小迟...小迟,你别吓妈妈啊!小迟!” 许妈妈已经泣不成声,有附近邻居上前将她搀扶起来,陌姜看着心疼,犹豫了一下,走进许家院子,没人留意到她。 消防队赶过来还要一会儿,能拖多久是多久。 “嘿,你好!”陌姜仰头朝窗台上的少年挥手,禁不住声音有些发颤,“我是住在这附近的。” 窗台上的人置若罔闻,李陌姜吞了吞口水,决定继续找话题。 “...那个,你明天要去看画展吗?我也要去,我...我特别喜欢画,尤其是梵高画的那个...那个毕加索...” 少年垂头看她一眼,皱了皱眉。 有反应了! 李陌姜顿时来了精神,再接再厉。 “你也喜欢梵高吧,太有缘了,咱们明天一起去看画展吧。” 少年轻轻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不要。” “别这样嘛,自己去多无聊,这样,我负责带零食,你就负责边看边吃好了。” “不要。” “...都是艺术爱好者,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就在李陌姜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之际,守在屋内的许爸爸小心挪上前,趁其不备,拦腰将他从窗台上拖下去,而后反身锁紧了窗户。 李陌姜心惊胆战的等着后戏,被制止的少年却格外安静,二楼没有再传来半点声响。 她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平安落地。 第二天许妈妈就提着大包小包前来拜访,说明了昨天晚上李陌姜的英勇事迹,并且委婉表示希望两家多走动。 李妈妈笑容得体,应对自如,送走客人,转身差点把李陌姜打出内伤。 ‘你这死孩子,上去一通胡说八道,万一人家真的跳了,你是要负责任的你知道吗?’ 李陌姜躲在爸爸后面,探出个脑袋不满反驳:‘他不会跳的,我之前中考成绩出来,妈你要揍我,我不是也爬到窗户上去了?你还不是照样把我抓下来揍了一顿。’ ‘他跟你能一样吗?!’李妈妈一挥鸡毛掸子,吼道,‘你贪吃怕死,我一顿红烧肉就骗你下来了,许家那孩子是自闭症!不准你再去他家!’ ‘你都收了人家东西了!’ ‘大人的事,面子上总要过的,我跟你爸会处理好!你要是敢跑他们家去,看我不把腿给你打断了!’ ‘孩他妈,消消火啊,’李爸爸出来打圆场,‘让她去其实也没关系,我看许家人也怪可怜的,那孩子也没个玩伴走动,她多去走走也好。’ ‘老李,我不是没有同情心,我家也只有这一个独生女,’李妈妈叹了口气,瞪一眼陌姜,‘虽然成绩不好,又好吃懒做,好歹也算个女儿......’ chapter.5 ‘老李,我不是没有同情心,我家也只有这一个独生女,’李妈妈叹了口气,瞪一眼陌姜,‘虽然成绩不好,又好吃懒做,好歹也算个女儿......’ ‘妈!’ 陌姜不满。 她哪里好吃懒做,成绩不好了?...就算有,也是一点点! 李爸爸笑着拍了拍陌姜的头,对李妈妈说:‘别担心,我女儿我还不了解吗?她那么怕死又贪吃,一有危险绝对跑得飞快。’ 陌姜:‘......’ 以后的日子里,在李爸爸的默许,李妈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许家的强烈欢迎下,陌姜成了许家的常客。 许迟的房门经常是紧闭的,将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难得碰上一次门虚掩着,陌姜自是不会放过机会,蹑手蹑脚溜进去。 窗子已经被封死,拉上窗帘更透不进半点亮光,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模糊映出房间内物什的轮廓。 这个房间很大,也很空,一张床,一个画板,而后是各种绘画的颜料工具散落一地,墙壁也是他的画纸,上面布满是五颜六色的涂鸦,很是壮观。 陌姜进去的时候,许迟正背对着她在画画, 他背影清瘦,穿着居家t恤,外面套的衬衣扣得乱七八糟,头发嫌长,似是很久没打理过,该有些滑稽好笑,但少年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神凝聚,专注的神情与这般不修边幅的打扮倒是格外相衬。 明明十二三岁的少年,画画的时候却有优越于成年人的沉稳。 陌姜拖了小板凳,坐在他旁边看他画,本是怀着一颗欣赏的艺术的心,看了半天,甩甩头,自觉挪开。 艺术这个东西,凡人玩不来。 转头见他床上实在是乱得入不了眼,索性替他收拾了。 许迟的床很大,也很柔软,只是床单跟被子上都染了颜料,却不难看,勉强也算是随笔之作,颇有几分随意凌乱美。 陌姜拍了拍枕头,整张脸埋陷进去。 ‘啊,好舒服~’ 翻个身,盖上被子,望一眼还在画画的许迟,美滋滋的合上眼。 ‘休息五分钟。’ 屋外倾城的日光正盛,屋内却灯光柔软,仿佛夜幕眷顾此处,刺目天光也无踪迹可循。 陌姜听着画笔沙沙声,慢慢均匀了呼吸...她这一觉睡得很好,如果不是睡到一半被一个重物压住。 她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压出来了,一时间喘不上气,她用力推了推身上‘那块石头’,‘它’却岿然不动。 陌姜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入眼却是少年安静的睡脸。 欣长的睫毛垂下来,呼吸均匀,起伏规律...丫的,这小子压着她睡着了。 陌姜费力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 ‘喂,你能挪个位置睡吗?’ 毫无反应。 ‘你妈叫你吃饭了。’ ‘...’ ‘天亮了。’ ‘...’ ‘你要是再不起来,别怪姐姐对你不客气!’ 她狞笑三声,方要行动,那厢许迟翻个身,皱了皱眉:‘吵。’ 陌姜费力把脚抽出来,顺便对着熟睡的许迟轻轻踹了一脚,勉强算报仇。 起身准备走,见他半边身子还挂在床下,看不过眼,上前将他搬到床上睡好,又扯过被子替他盖上,临走前看一眼凑到画架上看了一眼。 皱眉想了会儿,挠挠头,得出结论。 ‘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chapter.6 哪怕现在,李陌姜也欣赏不来艺术画作。 跟着许迟在美术馆逛了一圈,哈欠已经迷了眼。 “这一幅,仿画库茵芝的白桦林,色彩运用......” 许迟转身望一眼身后的陌姜,她半眯着眼睛,强打了精神盯着他手里的画卷,点头应声:“好画,好画。” 画的什么鬼? 她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才会一时好奇,跟他逛美术馆。 许迟自是知道她心思,笑了笑,方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一人自外匆匆而来。 “小迟啊...” “李叔。”他放下手里的画,礼貌的点了点头。 陌姜回头望着来人,五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微有些发福,满面的笑容甚是可亲,不由得也笑了。 “叔叔,您好。” “你好你好,”李叔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揶揄笑看向许迟,“这是小迟的女朋友?” “不是不是,”陌姜忙摆手否认,“我是他姐姐。” “姐姐?” “以前的邻居。”许迟补充道。 李叔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小迟跟同龄的女生一起,认识很久了吗?” 陌姜正要答话,许迟已经淡淡转移了话题:“李叔,画稿,怎么样了?” “馆长说了对你很放心,”李叔忽的想起什么,“对了,你入学的事情馆长跟美术系的主任已经安排好了,也通知了你家里人,开学去报名就行。” “麻烦了。” “什么入学?”李陌姜有些好奇。 许迟回答:“之前在国外进修,年末才回来,所以,只能这个学期入学。” “你也在a大?!”陌姜欣喜的拽住他袖口,“太巧了,我也在a大!以后就是学弟了,放心,学姐会照顾你的!” “既然姐姐也在学校,那就更好了,”李叔对陌姜笑道,“你也知道,这孩子不太喜欢跟人说话,我还真有点担心他在学校的生活呢,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叔叔再见,”陌姜热情摆手,目送李叔离开,转头望向许迟,一脸兴奋未退,“小迟,我带你去学校逛逛吧。” 许迟轻轻抬手,将袖口的衣服从她指间抽离,朝她抱歉的微笑:“我待会,要忙,改天好吗?” “喔...”陌姜点头表示理解,“那许阿姨跟许叔叔会过来吗?” “他们应该抽不开身。” “这样啊...”拉长的尾音里满是遗憾,她是真的想念许妈妈,还有她做的菜了。 她记得那时候许爸爸是医生,工作繁忙,常常不在家,而许妈妈为了照顾许迟辞掉了工作,之前是一家星级酒店的特级厨师,做的一手好菜。 陌姜自然是不忘天天饭点准时报到。 ‘阿姨,您做的菜太好吃了!’ 家里空荡久了,而今有人陪着一起吃饭,许妈妈看陌姜的眼里自然也满是疼爱。 ‘好吃就多吃一些,小迟不爱吃东西,他爸爸也不常在家,家里整天就冷冷清清的。’ 陌姜抬头看一眼楼上紧闭的房门,小心翼翼的问:‘阿姨,他几天没出来了?在房里干什么呢?’ 许妈妈低头吃了口饭,眼眶泛红:‘有三天了,他还能干什么,锁着门在画画呢,也不让人进去,经常一关着就是好几天,我只能把饭菜放在门口,每天不知道要热几回。’ 有这样一个孩子,做父母的肯定很辛苦。 陌姜看着许妈妈的模样心里难受。 ‘阿姨,我送饭上去吧。’ 许妈妈也不拿她当外人,将为许迟准备的饭菜端给她。 陌姜在许家顿顿吃肉吃得欢,许妈妈给许迟准备的却是清汤素菜,陌姜望一眼桌上的炖鸡,朝着许妈妈眨巴眨巴眼睛:‘阿姨,不给他加点肉吗?’ ‘小迟不吃肉。’ 这样寡淡的人生还不吃点肉,更加没味道了。 陌姜一脸郑重的夹了两块肉塞进饭里:‘阿姨,营养不均衡是不行的!’ 她肯定许迟那小子是没吃过肉才会拒绝这种人间美味,等他尝过了,一定停不下来! 她端着饭菜站在紧闭的房门前,轻轻咳嗽了两声,温柔地敲了敲门,轻声细语:‘小迟,吃饭了。’ ...... 屋内无半点异响。 再接再厉。 ‘小迟,吃饭啦!你妈妈做了特别好吃的菜!’ ‘小迟,开门呐,吃完再画吧!’ ‘许迟!就算是毕加索不吃饭也会饿死的!’ ‘天已经黑了,吃口饭吧!’ ‘...姓许的!你再不开门我就要踹了!’ 喊到最后,偃旗息鼓,士气低落。 陌姜背靠着门滑座下来,盘起腿,用筷子扒拉开饭里藏的一块肉,塞进嘴里,抬手随意拍了两下门,哼哼唧唧:‘开门啊开门啊,再不开门我就把你的这份一起吃完了...啊!’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陌姜来不及防备,歪倒在地,碍于姿势困难,挣扎着却一时爬不起来。 许迟面无表情的跨过她,端起餐盘,看一眼饭里的肉,用筷子挑出,扔下了楼,动作流利一气呵成。 陌姜直瞪眼:“你不吃扔给我啊!丢下去干吗?!” 见他又要关门,陌姜索性一个翻身,滚进了屋内。 许迟皱了皱眉,拉开门,望着李陌姜:‘走。’ 陌姜反身扑上床,抱着被子不撒手,挤出乖巧的笑容:‘我保证会很安静,不会打扰你画画。’ 许迟也不打算多理会她,关上门,就着地板坐下,埋头安静吃饭。 ‘你这样不吃肉是不行的,’陌姜手脚并用,幽幽凑上去,一本正经的瞎掰,‘你知道为什么很多画家后面画不出东西吗?都是因为没吃肉啊!’ ‘...还有啊,你知道为什么很多画家到了晚年才成名吗?那是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晒太阳,不晒太阳连光都没有,怎么能灵光一闪呢?所以小迟啊,跟姐姐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呗!保证你灵光闪个不停!’ 许迟往里侧了侧身。 陌姜发挥厚脸皮精神,继续进攻:‘小迟啊...唔...’ 许迟转身塞了一个饭团进她嘴里,眉头轻皱:‘话多。’ 陌姜勉强咽下嘴里的饭,顺手抹掉嘴角的饭粒,哼哼道:‘话多的人才容易长命呢。’ ‘信,笨。’ ‘你这个小屁孩!’陌姜一巴掌拍上他的头,‘说不了几个字,怎么字字都不是好话呢?’ ‘疼。’ 许迟皱眉瞪她。 陌姜嗤笑,在方才拍的地方揉了揉,顺便揉乱了他的头发。 ‘小迟,你多大了来着?’ ‘十二。’ ‘我比你大两岁,你上几年级?’ 许迟看她一眼不说话,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坐回画板前。 陌姜伸手拽他:‘刚吃完,你歇会儿。’ 许迟盯着袖口上的手,皱紧了眉,用力甩了甩,没挣开。 ‘松开。’ ‘你这小孩就不能好好说话?老是皱什么眉毛?’陌姜从地上爬起来,彼时她与许迟差不多高,平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像初生的婴儿一般纯净,只是总皱着眉,有几分不相符的沉郁。 而今,少年长成,挺拔俊秀,她堪堪只及他肩膀,于是微笑了,踮起脚,伸手,轻揉抚开他习惯性皱起的眉心。 “怎么还是喜欢皱眉?” 许迟安静望着她,唇角轻轻上扬:“比以前,好很多了。” 那时候与他等高的陌姜,也是这般伸手揉开他眉心,力道却不知轻重。 ‘屁大点人,老是皱眉干吗呀?’ 他一愣,吃痛不悦,伸手去挡,奈何十四岁的李陌姜,常年吃肉,身强力壮,他的反抗无效。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李陌姜去许家的时候都会遭到不明飞行物的袭击,而那些不明飞行物大多都是——用过的画纸、画笔、颜料盒...... 岁月莽撞,齿轮转过这些年,她与他,被时光推着长大,幸与不幸,相较之前,却都好了许多。 chapter.7 人生,有多少种可能呢? 他的人生,好像只有一种可能,拿着画笔,才勉强靠近宁静。 许迟轻轻放下画笔,落地窗外,霞光初起,冰冷的大厦高楼错落有致,冷光映晖,倒映在他眼里,波澜沉寂,光影无声。 他瞥一眼身前耗费了几个小时完成的画作,轻轻皱眉,后来画的日出,似乎都比不上那年在山顶上画的那幅了。 现在那幅画,大概还被挂在父母的卧室吧... 正失神间,搁置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并不急着接,转上将画架上的画取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做完这些,电话那端的人仍耐着性子等接听,他上前拿起手机。 “妈。” “小迟啊,醒了吗?” “恩。”电话那端有些吵,许迟抬手揉了揉眉心。 许是听出了他声音里困倦,许妈妈长话短说:“还没起来吗?明天你入学,爸爸妈妈可能赶不回去了,因为最近几天航班都满了......” “没事,”许迟淡淡打断,轻声说,“注意身体,尤其是爸,别太累。” “妈妈知道,你也要注意休息,妈妈这边太吵了是不是?那妈妈先挂电话了。” “好。” 电话那端传来忙音,耳边又恢复了清净。 这些年,他仍旧不喜吵闹,只是耐吵的能力好像越来越强,毕竟,说起吵,也没有人比得过她了。 那时候成天像个米虫一样,一有机会就往许家钻的李陌姜,爱热闹,爱吃,爱睡,还爱说话,尤其爱跟许迟说话,只要他房门没有上锁,就逃不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不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话那么多,也不理解,习惯,会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只是最初的时候,大概...嫌弃居多吧。 ‘你要去哪里?’ 许迟没理她。 李陌姜上前帮他收拾画板,厚着脸皮继续问。 ‘跟我说说呗,你要不说,那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许迟声音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画画。’ ‘可是阿姨去买菜马上就回来准备做饭了,’今天晚上貌似会做红烧排骨,陌姜吞了吞口水,‘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你自己不安全,我到时候再送你回来。’ 许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不知想了什么,半晌轻点了点头:‘好。’ 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说‘不要’,陌姜心里激昂感慨,果然,这些天没白来他家,没白给他当饭友,终于跟这小子混熟了,被他当自己人了!李陌姜,你就是这么人见人爱! 别骄傲,低调低调... 没等她乐完,一床被子劈头盖脸压了下来,她勉强挣扎着露出个脑袋,就看见许迟将枕头一起塞了过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李陌姜满脸问号:‘你这是要干吗?’ ‘写生。’ ‘写什么生啊?’ ‘日出。’ 李陌姜看一眼窗外,夕阳西下余晖脉脉,内心几乎是奔溃的。 姑娘勉强挤出个笑容:‘我们商量一下,你今天改画日落行不行?就那个谁,达芬奇还是谁画的那个挺有名的日落。’ chapter.8 姑娘勉强挤出个笑容:‘我们商量一下,你今天改画日落行不行?就那个谁,达芬奇还是谁画的那个挺有名的日落。’ 许迟皱了皱眉,纠正:‘莫奈。’ ‘爱摸谁摸谁!大哥,现在都快六点了,去哪里找日出啊?!’ ‘山上。’ 后来,他背着画板如愿登上山,而李陌姜背着帐篷跟枕头,手脚并用,爬上山顶时已经累的半死不活,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望着头顶繁星灿烂,银河潆洄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这些天在他家吃的肉,今天一次性掉光了。 待到休息好,她翻身起来手脚麻利的搭帐篷。 ‘我把帐篷搭好,你今天晚上就睡里面,等天亮了我就叫你。’ 回头瞥一眼许迟,他背对着她站着,夜风扬起衣摆,勾勒出的身形轮廓过分清瘦,在风里也摇摇欲坠。 陌姜看得心惊,想伸手去拉他,方触及他的衣角,许迟已经敏锐的避开,回头看她的目光里满是戒备。 陌姜愣了愣,被他这么冷冰冰的盯着忽然有些难过,悻悻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转身拍好枕头放进帐篷里,而后静坐在一边,身前万家灯火明媚映衬夜色阑珊,景致倒是真美,山风清凉拂面,她闭上眼睛,轻轻吸了口,重重吐出。 他是自闭症的,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一开始就知道会辛苦呀,不高兴什么呢? 再睁开眼,又是活力四射的李陌姜。 她兴奋的提议:‘小迟,我教你认星座吧。’ 爬起身,一转头,身后山风刮过,空荡荡的,许迟早已经钻进了帐篷。 陌姜勉强扯了个笑容,自我安慰:‘没关系没关系,他自闭症的,我主动点,我主动点。’ 走上前拉开帐篷,里面的人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 许迟画画的时候是真不睡觉,一连好几天撑着眼皮,一旦画完,精疲力尽,倒马路中间都能睡着。 陌姜认命的替他盖上被子,拉好帐篷,蹲在门口。 夜风暖暖的吹,她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挣扎着,缓缓地,亲密接触...... 醒来,阳光耀目,朝霞金灿点燃漫天云菲,壮美得令人心醉。 而那少年,执了画笔,沐浴金光下,认真描摹。 陌姜难得安静的站在他身旁,看看画,看看天,崇拜感汹涌。 待到许迟停笔,她率先一步取下画架上的完稿。 许迟对这幅画并不满意,伸手想抽回,却看见李陌姜的笑脸,连同朝阳温暖的光一同刺入眼里。 盛辉里的少女高举着画纸兴奋的朝他喊:‘小迟,这画太棒的!比实物还好看!你是拍出来的吗?一定还用了滤镜吧?’ 许迟愣愣看着她,半晌,握了握空气,收回手,憋出一个字。 ‘笨。’ ‘以后有时间教我画画吧,好不好?’李陌姜望着他满是期待,是人生里难得的认真。 许迟只觉得阳光刺目逼人,微微侧了头,沉默一会儿,轻吐出一个字:‘...好。’ 他期期艾艾,默然凉薄,度过了许多年的光阴,对日后的岁月,原本,并无憧憬,也无安排希冀... 后来许迟常想,那时的李陌姜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他是鼓起多大勇气,才敢给人一个允诺。 chapter.9 开学的日子,a大门口永远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挤作一团。 李陌姜眯起眼睛在人堆里寻找罗素素的身影,费力搜索了半天,终于看见那抹娇小的身影拖着行李拿着包,奋力自人群里挤出来,口里大声呼救:“生姜,快点来帮忙!” 陌姜快步上前接过一个包,顺手拖起箱子,转头见罗素素还提着另外两个袋子,禁不住黑线:“你怎么这么多东西?” “你不住寝室当然不知道过年来该带的东西有多少,”罗素素朝她翻了个白眼,提起手里的布袋在陌姜眼前晃了晃,“这里面是酱板鸭和酱猪肘,还有我妈做的你超级喜欢吃的卤豆干!” 李陌姜将罗素素手里的布袋提过来,义正言辞,一脸正气:“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让我们亲爱的素素提呢?这种粗重活交给我就好!” 罗素素顺手从她那里提过箱子,毫不留情的嘲笑:“你就这点出息。” 四处望望,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顾维樑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昨天晚上玩游戏玩晚了,要下午才来,”陌姜挤眉弄眼的朝她笑,“一个寒假不见想他了?” “想多了吧你,我就随口一问。”罗素素尴尬看天,以示清白。 陌姜笑道:“行,那小子敢不来接罗姑娘大驾,作为社会主义新一代,今天晚上就罚他请客,我陪吃。” 自大一年会上看见罗素素跳了一支孔雀舞后,顾维樑就对她一见钟情,知道她是陌姜好朋友,更是一天三回拿陌姜做由头,故意在罗素素面前晃荡,开始好歹还编个理由,后来,他的开场白一般都是:‘大家同为社会主义新一代,一起吃个饭吧。’ 吃个饭都上升到了国家高度,政治问题上李陌姜一般都很积极,于是在他们两长时间的暧昧里,心安理得的当了两年闪亮的电灯泡。 罗素素也是把她看得通透:“除了吃你也就没别的惦记了。” 笑笑闹闹一路,经过公告栏前罗素素忽的顿了步子。 “怎么了?”陌姜不解,顺着她目光望去,看见了宣传部干事选拔大赛的海报。 罗素素走上前两步,盯着海报上的插画:“生姜,他们这是印上去还是画上去的?” 宣传部的插画一直饱受诟病,今天这一幅超出正常水平太多,陌姜也持保留态度伸手摸了摸,墨迹未干,倒是画上去的...余光瞥见插画底下的作者名字,顿时笑了。 “是画上去的,作者名字在下边写着呢。” “谁画的呀?”罗素素凑过来看了看,顿时抬高了分贝,“许迟?!真的假的?那个天才画家?他已经沦落到要来我们学校画插画了?!” 李陌姜常常怀疑罗素素年级第一的成绩多半是因为阅卷老师改错了分数。 “...不是,他是这个学期来入学,可能被宣传部的人叫去帮忙了吧。” 毕竟自好转之后,许迟的脾气好得简直气死人,求他画个插画肯定也不会被拒绝。 罗素素仍旧表示难以理解:“春季学期入什么学?” “因为他夏季学期在国外进修。” 罗素素一脸狐疑:“你什么时候跨过奇葩界,关注起艺术界的事来了?” “...他是我以前邻居家的儿子。” “你居然还有个这么金光闪闪的青梅竹马?!” 陌姜凑近她,神秘兮兮的说:“低调一点,其实,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低调个鬼!”罗素素受到巨大震惊,几乎是弹起来大叫,“必须马上认亲!这么值得嘚瑟的事,我替你去登报广播?!” 李陌姜抱着行李,转身,默默往前走... 罗素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别人说什么她都信。 chapter.10 少年天才画家许迟入a大美术系就学的事,被美术院做成横幅宣传,不到一天,传遍了整个a大。 陌姜本想去美术系看看许迟,这一路上光看见两旁醒目的大红横幅了,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他们怎么不用车载大喇叭满a市去喊?” 况且许迟低调惯了,估计要因为这个困扰一段时间了。 顾维樑也表示不能理解。 “不就是新生晚入学嘛?搞这么夸张干什么?” 罗素素分赏他们一人一记白眼,煞有其事给他们上教育课:“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虽然a大美术系是不赖,也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撑场面,但是许迟现在已经成名,完全可以在国外深造,还要回来上课,这就是新闻啊,明年招生一定会火爆的!” 陌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小迟可以跟他们收个广告费吧?” “然后再请我们吃一顿大闸蟹!”顾维樑兴奋地补充道。 两人对视一笑,默契击掌。 “英雄所见略同!” 罗素素默默的离他们远一点...这两人上辈子绝对是在一块儿饿死的。 待他们赶到美术院,正好是下课时间,三三两两的美术生从里面走出来,陌姜怕看漏了,仔细盯着门口,终于看见许迟的身影缓步从院内走出。 “小迟!” 她兴奋地朝他挥手。 许迟抬头看见陌姜,微愣了愣,而后轻轻一抹笑,大步走近她身前,眉眼温和。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陌姜拉过罗素素跟顾维樑,介绍道,“这姑娘是我闺蜜,罗素素,要叫学姐,这位你认识了,顾老师的儿子,叫他伪娘就行。” “死生姜!”顾维樑瞪她一眼,转而向许迟伸出手,“你好,天才,别听她瞎掰,我叫顾维樑,维和部队的维,栋梁的梁加个木字旁。” 许迟点一点头:“我知道。”扫一眼他伸来的手,却并不动作。 陌姜在顾维樑掌心里拍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也知道懂礼貌了,小迟他不喜欢肢体接触,你就见谅吧。” 许迟抱歉道:“不好意思。” 顾维樑抽回手,大喇喇的笑道:“没事,我其实也不太喜欢跟人肢体接触的,只是看见你格外亲切,就热情了一点。” 陌姜抽了抽嘴角:“你看谁不亲切啊?第一次见到素素,就差没用双面胶粘上去了。” “死生姜,三天不修理你就上房揭瓦!” 顾维樑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揍她,陌姜猛地弹开,对着他后面喊了声:“顾叔叔好!”趁顾维樑回头之际,拉着许迟就跑,“素素,我们后街火锅店见,你跟伪娘快点来啊!” 罗素素哭笑不得,跺了顾维樑一脚:“你们两一天不闹真是会死!” “死生姜打小就闹,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教好!”顾维樑表示痛心疾首。 罗素素摇头叹气,一样爱笑爱闹,成天里无忧无恼,这两人倒真像是亲兄妹。 “对了,你之前认识那许迟吗?” “不认识,也就开学之前他请我爸吃饭的时候见过一面,不过他跟生姜关系倒是很好,说是之前邻居家的弟弟。” “是吗?不过生姜之前住哪儿啊?”罗素素好奇的追问。 跟陌姜自大学认识以来只知道她自己一个人住,从未听她提起过家里的事。 顾维樑神色有些不自然,避开罗素素的目光,摸着肚子喊饿:“我要饿死了,素素咱们快走吧!” “每次说到生姜之前的事你就打岔。”罗素素皱眉瞪他。 见忽悠不过去,顾维樑难得正经了神色,认真的望着罗素素:“素素,生姜的事情,她如果不说,你也别去过问。” 五年前的李陌姜,现在想起来,也只让他觉得难受。 现在这个会跟他斗嘴打闹,爱吃爱笑的李陌姜,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哪怕只是表面,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皮囊之下的心灵,死灰遍布,早已寸草不生。 不揭开,她若好过,那么,谁也别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