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夏金桂》 第1章 混乱 疼,全身都在疼,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疼痛。这是夏月娥刚恢复知觉时候的第一感受。 这个该死的司机,到底是怎么开车的?夏月娥没有睁开眼,在心里大骂了一句,接着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夏月娥忍不住呻|吟出声,耳边传来纷乱的声音。 这医院是怎么回事?一个手术室里这么乱?夏月娥想睁开眼皮告诉医生自己已经醒了,但眼皮怎么都睁不开。夏月娥想抬一抬手,手也如千斤重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自己难道活不了了?一阵恐慌从心中生起,以至于夏月娥完全没注意身边人的说话。 “姐姐,奶奶是不是已经醒了?”一个站在床边的十来岁的小丫鬟,有些怯生生的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说话。 这个丫鬟年纪要大些,打扮的也要更好一点,她并没理身边的丫鬟,而是看向床上的人,床上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这丫鬟眼里,眼皮的抖动,手指的微颤。 难道说药不死她?丫鬟一眼看见旁边的枕头,如果,趁这个时候,把枕头放在大奶奶鼻子上,是不是不消一会儿,她就再醒不过来了? “你胡说什么?奶奶没有醒。”主意打定的丫鬟对身边小丫鬟呵斥一句,小丫鬟再次抬头看向床上人,声音更低:“可是,奶奶的手指明明在动。” “我说她没醒,就是没醒。”丫鬟扬手打在小丫鬟脸上。 小丫鬟吓的不敢再说话,用手捂住脸,低头轻喃:“是,宝蟾姐姐。” “你出去,去告诉太太,就说大奶奶只怕不成了,让赶紧去请亲家太太过来。”宝蟾定一定神,低声吩咐小舍儿。小舍儿又往床上看了一眼,没敢再说什么悄悄地退出屋子。 现在,就是现在。宝蟾紧紧咬住下唇,上前一步拿起枕头,只要把枕头往她的口鼻处一闷,就成了。连替死鬼都有。 宝蟾唇边现出一抹冷笑,大奶奶,大爷在牢里已经出不来了,你就该殉夫而去,还有那个秋菱,你们三个,到了地下,就好好过日子罢。 宝蟾的手拽着枕头一角,使力那么一按。夏月娥觉得口鼻处被什么东西蒙上,顿时无法呼吸,濒死的恐惧让她的口中开始发出嘶哑的声音。 “医生,医生。”夏月娥觉得口鼻处被蒙的越来越紧,越来越恐慌,那曾沉重的双手也抬起来,开始舞动。 宝蟾见夏金桂竟然还能舞动双手,双眼一凛,手中的力气更大。 到底是谁,要在这个时候杀死自己?夏月娥此刻脑中十分清醒,一个个在脑中列出嫌疑的人,是自己的叔叔还是自己的丈夫? 猛地夏月娥口鼻处一松,空气重新进到夏月娥的口鼻处,夏月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手已经悄悄地握成拳,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面前到底是谁这样大胆,敢趁这个时候要了自己的命。 “太太。”宝蟾已经把枕头放好,上前恭敬地扶住薛姨妈的手:“太太您惦记着我们奶奶,我们奶奶要醒了,感念太太的恩德。也该……” 薛姨妈身边的同喜有些奇怪地看一眼宝蟾,怎么这才一上午,宝蟾就和原来完全不一样,毕竟夏家这两个主仆,性情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 薛姨妈可没有同喜想的那么多,她只是紧紧皱着眉看向躺在床上的夏金桂,要真醒不来,又要打人命官司了。想起家里这一年多来遇到的事,薛姨妈就感到心口一阵阵疼,对儿媳的怨气也越来越重了,想来就是因为娶她时候时辰不对,才闹出这些事来。 夏月娥喘息了一会儿,努力把眼睛睁开,对上的是薛姨妈充满怨气的眼。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面前的薛姨妈,还有她身边人的打扮,还有这屋子的打扮,夏月娥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一睁开眼,不是病房也不是手术室,身边更不是医生护士,也不是夏月娥想的要杀死自己的人,而是一群古装人物。 而且,连这屋子,都是古色古香的。难道说自己穿越了?夏月娥闭眼又睁开,面前的情形还是没有变。不,穿越在科学上是无法解释的,也许是另一个阴谋,设置大型摄影棚把自己放在这里,好让自己混乱,他们就可以掌握自己的一切。 对的,一定是这样。夏月娥清清嗓子,刚要说话,担心阴谋被戳穿的宝蟾已经坐在夏月娥身边,对夏月娥柔声地道:“大奶奶,您醒了,太太特地来看您。” 大奶奶,太太,这样的称呼,果然是在摄影棚里面。就是不知道是在什么影视城还是他们临时租的什么大院子。夏月娥的脑中飞快转着,眼睛就往别的地方扫去,这屋子造的还不错啊,都没看到明显的电线插座什么的,那看起来就该是他们租的什么大院子。 宝蟾见夏金桂不说话,眼睛只在那咕噜噜地转,宝蟾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是不是大奶奶已经知道自己要杀了她?这要真知道了,依大奶奶的脾气,还不知道会怎样对自己? 宝蟾心中想着,面上笑容更加谦卑,小舍儿端着药掀起帘子走进来,宝蟾忙起身接过药来到夏金桂面前:“奶奶,吃药了。” 这戏做的可真够全套的,连药都有,夏月娥的眉又皱起来,到底什么时候爆发呢?要这会儿爆发,他们肯定会说这是真的,就是穿越,既然如此,就照他们的剧本演下去。 夏月娥伸手拿过药碗,一口喝干,原本以为这药只是做样子的,不会太苦,可入口一股苦涩让夏月娥差点把药喷出来,一想到药一喷出来就会被人发现,夏月娥咬牙把药咽下去。先麻痹他们几天,等以为自己是真的穿越了,到时再从这院子走出去,走到大街上就能拆穿他们的阴谋了。 夏月娥把药碗放下,面对的是众人惊讶神色,夏月娥有些奇怪地看向宝蟾,这个从服饰来看,应该是自己的丫鬟,就是不晓得叫什么名字。 “怎么了?”虽然喉咙很疼,但夏月娥还是努力开口说话,宝蟾从震惊中醒过来,上前接过碗赔笑:“宝蟾服侍奶奶也十多年了,从没见奶奶这样爽快喝药,因此才呆了。” 宝蟾?原来这丫鬟叫宝蟾,这名字有点熟,想起来了,这不是红楼梦里,夏金桂她丫鬟的名字?夏月娥的眉微微一皱,没想到他们的剧本还演了一出红楼梦呢,既然她是宝蟾,那自己的角色就该是夏金桂?那个泼妇? 见夏月娥眉头微皱,宝蟾忙递过一碗白开水:“奶奶先漱口。”小舍儿也把漱盂端过来,这做派,还真是仿了红楼梦里面的,他们的智商怎么突然变高了? 夏月娥心里嘀咕着漱了口,宝蟾把夏月娥又扶了躺下,一直坐在那的薛姨妈眉头皱的更紧,看来自己这个儿媳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想着薛姨妈就站起身,对宝蟾道:“好好照顾你奶奶。” 宝蟾应是,薛姨妈的说话声传到夏月娥耳里,夏月娥才猛地想起,好像还有个扮演自己婆婆的人在这屋里,要按了一般剧本,儿媳是该对婆婆恭敬的,可既然自己被设定为夏金桂,那就照了夏金桂对薛姨妈的态度吧。 夏月娥的眼重新睁开,对薛姨妈的背影懒懒地说了一句:“太太慢走。” 已经跨出门槛的薛姨妈又叹了一口气,扶着同喜走了,宝蟾见夏月娥闭上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要殷勤服侍呢还是…… 夏月娥打了个哈欠,困意渐渐涌上来,看来那碗药里面放了安眠药,其实不该喝药的,可要是不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既然他们花了大价钱安排这么一出戏,想来也不会让自己莫名其妙死去,毕竟有些东西,自己不签字他们是拿不到的。 夏月娥心里想着,渐渐沉入梦乡。见夏金桂没来找自己的麻烦,宝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奶奶并不知道醒来之前自己的举动,这样也好,只是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夏月娥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白天,醒来时候屋里已经掌了灯,宝蟾正把托盘里的药和粥放在小几上,见夏月娥睁开眼,宝蟾忙上前扶起她:“奶奶醒了,先吃药,吃完了再喝几口粥。太医说您慢慢养几天就好。” 睡了一个白天,夏月娥觉得比自己刚开始醒来时候精神好很多了,身上也没那么疼了,任由宝蟾端过药来,慢慢喝干,漱口后正要喝粥就听到外面传来哭声。 接着同喜掀起帘子走进:“奶奶,亲家太太来了。” 亲家太太就该是夏金桂的妈,他们真是完全照剧本走,夏月娥把粥碗放下,抬头望去,梳妆台上的镜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掀开了镜袱,夏月娥看见镜子中照见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妇,生的艳若桃李,然而,这张脸,并不是自己的。 第2章 宝钗 “亲家太太,您先请。”同喜掀起帘子,恭敬地请夏太太往里面走,夏太太用帕子捂住嘴,大哭着走进门里,就要上前去抱床上的夏金桂:“我的儿啊,这家子这样对你,一个妾都敢杀你,快跟娘走,娘带你去打官司。” 夏月娥呆呆地任由夏太太抱着,还是看向镜中人,一笑,镜中人也跟着笑,皱眉,镜中人也皱眉,甚至,夏月娥推开夏太太,挣扎着要下床去拿镜子,要瞧个究竟,这个人,到底是谁? 夏太太被女儿推开,又见女儿要挣扎着下床,心中不由哎呀一声,难道说她真要去打官司?这不过就是说出来吓唬吓唬薛家,好再诈些银子的说法。 因此夏太太急忙擦了擦眼泪,就去拉夏金桂:“女儿,女儿,你先躺好,那个秋菱,还捆在那里呢,总要等你好了,再发落。” 说着夏太太脚就重重一跺,咬牙切齿地说:“都犯了这样的罪,就该活活打死。” 夏太太越说,夏月娥的心越慌乱,特别是,镜中人的样子,让夏月娥越发肯定,这只怕不是一场戏,而是真的穿越了,不然就算最好的整容技术,也不可能毫无瑕疵。 夏月娥见自己无法下床,颤抖着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下巴,脖子,夏月娥摸的很仔细,然而一点点疤痕都没摸到。 夏太太见夏金桂颤抖着双手在抚摸脸下巴脖子,有些奇怪,接着就对宝蟾道:“你还不赶紧把镜子拿过来给你姑娘?你姑娘向来爱美,定是害怕那□□有毒,毁了容貌。” 宝蟾连声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把镜子捧在夏金桂面前,夏月娥抬头仔细望向镜子,这会儿比方才瞧的更仔细,镜中人的脸,的确是一张很陌生的脸,皮肤白皙细腻,眼角鼻子下巴脖子,最容易留下疤痕的地方,都毫无瑕疵。 自己,真的穿越了?这个信息给夏月娥带来的打击无法描述,她伸手指着镜子中的人,觉得舌头都快发不出声了,木然转向夏太太:“这是谁?” “金桂,这是你啊。”夏太太以为女儿是余毒未清,还在糊涂着呢,话音刚落,就见夏金桂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双眼圆睁看向床顶。这模样吓到了夏太太,她急忙俯身凑到夏金桂耳边连声呼唤:“金桂,金桂。娘在这呢,娘给你做主。” 娘?夏月娥的眼珠转向夏太太,此刻才仔细打量了夏太太,见她四十上下年纪,虽说一脸的精明,可这眼里,分明写着对女儿的疼惜。 红楼梦中对夏太太的描写夏月娥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不过在夏月娥心中,能养出夏金桂这样泼妇的娘,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母亲,可这会儿,见了夏太太眼中实实在在的疼惜,夏月娥心中的鄙视,已经在慢慢消散了。 “奶奶,亲家太太素日是最疼您的了,您赶紧和亲家太太说说委屈,还有秋菱,她这会儿还被捆着呢,奶奶,秋菱她……” 宝蟾见夏金桂一脸被打击过度的模样,以为夏金桂身体开始恢复,那些事儿也记起来了,立即半是劝说半是撺掇,要夏金桂赶紧发话,把香菱给打死了。 秋菱?这个名字让夏月娥的眉微微一皱,仔细回想这会儿该是红楼梦中的什么剧情?还不等夏月娥想清楚,小舍儿已经跑进来:“奶奶,姑奶奶这会儿来了。” 姑奶奶?薛家有两个女儿,宝钗宝琴,如果是宝钗,那这会儿,就该是宝钗出嫁后,那就是书上写的,夏金桂想药死香菱,结果反而药死了自己的那出,也只有这样,才有自己附身而来。 “嫂子。”门帘已经掀起,宝钗走进门来,见夏金桂呆呆地躺在床上,夏太太和宝蟾小舍儿围在她身边,并不像平常那样刁蛮。宝钗不由一愣,随即就想只怕是夏金桂的药力还没退,于是宝钗上前行礼叫了一声。 这一声算是把夏月娥的魂给叫回来了,她的眼转向宝钗,见宝钗二十上下,面若银盘,唇如涂朱,眉头微皱,却不失端庄。果真是能和黛玉齐名的美人,夏月娥的眼转向宝钗的衣衫,见她是半新不旧的家常穿着,想来,贾府现在的情形,宝钗也尽知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写下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句子的姑娘,这会儿有没有一丝后悔? “嫂子?”宝钗见夏金桂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语,瞧这神情也不像是要来寻自己麻烦的,心中更加奇怪,又叫了一声,这一声稍微有些高。夏太太要护女儿,忙对宝钗道:“你大嫂的身子都还没好全,好姑奶奶,要有什么事儿,等以后再说罢。” 宝钗对夏太太应是才对夏太太道:“这事,是我疏忽了,亲家太太既然在这里,问亲家太太拿个主意也是一样的,不如就请亲家太太往我妈妈上房去,好……” 宝钗的话没说完,就被夏太太打断:“好姑奶奶,我晓得那秋菱来你们家日子长,你们心疼她也是有的,不过呢,怎么说她也是做了这么胆大包天的事,要我说,舍不得打杀了,就卖了。” 宝钗的脸微微一红,刚要再说,夏太太又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自然,你们家从来都是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不过也要瞧瞧是什么时候。” 宝钗的眉皱的更紧,晓得这一回只怕是保不住香菱了,想来,也只是她命苦。宝钗在心中叹了一声,面上微笑没变:“既然亲家太太这样说,那我也不好驳回的,只等我再去禀一声妈妈。” 夏太太面上笑容有些得意,头微微一点:“这样才是正经人家做事,要我说,这样的人,活活打死都是该的。” 宝钗面色尴尬地应了一声,对夏金桂道:“嫂子,既如此,您也就好好养病。” “不是香菱。”已经接受了自己就是夏金桂这个事实的夏月娥此刻脑中无数念头闪过,但现在先保住香菱才是,这一开口吓的宝蟾手中的镜子差点掉了,急忙把手中镜子放在桌上,对夏金桂道:“奶奶这是糊涂了,这屋子,除了奶奶和香菱,就只有我们几个,难道我们胆子更大?” 宝钗有些奇怪地瞧宝蟾一眼,夏金桂把被拉过来盖上,对夏太太道:“娘,不是香菱,是我……” 既然已经附身而来,那原主的好的坏的,就都要受着,夏金桂一咬牙就道:“是我拿错了,把那药老鼠的□□,当做盐放在汤碗里了。” 这让宝蟾松了一口气,宝钗更感奇怪地看着夏金桂,这样的话,怎么都不像是夏金桂能说出来的。夏太太是个盲目疼女儿的,女儿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既然说是女儿自己弄错,夏太太已经伸手打了宝蟾两下:“都是你,服侍的不好,哪能把这些东西混放,亏的这回你们奶奶被救回来了,若是没救回来,你们犯下的罪孽,到哪世都填不回来。” 宝蟾不敢忤逆,连声应是,夏金桂说完这几句话,感到十分忧伤和疲惫,难道要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面对着这个烂摊子?想着,夏金桂叹气把被盖的更紧:“我乏了,想歇着了。” 夏太太急忙伸手把女儿的被头再扯一扯:“你好好歇着,今晚,娘不走了,就在这陪你。”夏金桂无力再反对,眼一闭就沉入梦乡,但愿醒来时候,自己已经在医院里,而不是在这个屋子里。 宝钗对夏太太告退后就走出屋子,同喜已经在外面等着她:“姑奶奶,菱姑娘的事儿,怎么说?” 宝钗对同喜皱眉:“今儿的事儿,可奇怪了,不过嫂子说了,这事不怪菱姐姐,赶紧把她给放了。” 同喜应了一声就往后面跑,宝钗想去瞧瞧香菱,又觉得夏金桂今儿特别奇怪,还挂念着薛姨妈,要去提醒自己妈一声,宝钗也就往薛姨妈上房去。 薛姨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灯下,见女儿进门就上前拉住她的手:“宝钗,怎么说?你大嫂骂你没有?” 宝钗安抚地拍拍薛姨妈的手:“嫂子今儿和气的很,还说不是香菱做的,我让人把香菱给放出来了。” 薛姨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在宝钗搀扶下坐下,抬头见宝钗一脸疲惫,薛姨妈叹气:“这事儿,按说不该,都是我无能,才让你操心了。” 见自己妈妈又开始自怨自艾,宝钗急忙安慰:“妈妈,不要这样说,我是您女儿,孝敬您是应该的,况且老太太,太太听说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都催我赶紧来呢,只是他,”宝钗的眉微微一皱,薛姨妈关切地道:“女婿又怎样了?” “没什么,不过他总还是有些傻气,要我安慰着才会安稳,不然我早过来了,也不会到这会儿。”薛姨妈明白宝钗这话只是安慰自己,不由又叹一声。 第3章 盘算 薛姨妈这一声叹息,让宝钗的鼻子不由一酸,只是这会儿不是落泪的时候,这边安顿好了,还有婆家等着自己支撑。宝钗努力让面上笑容浮现:“妈妈,您也别太担心,等哥哥的事一了了,那时候就……” 这样的话,也只有自己安慰自己了,薛姨妈又叹一口气,打断宝钗的话:“还能了结什么?刑部都已经审结下来了,宝钗,不过就是等着……”这回宝钗的泪真的落下,想起前两日王太太让贾琏出去外面打听的,这会儿到处都是弹劾贾家的,中间还关系着自己哥哥的案子,宝钗顿觉风雨飘摇,不管娘家婆家,都有些难以支撑。 莺儿已经走进:“太太,菱姑娘来了,说要给太太和姑娘磕头。”宝钗忙把眼中的泪拭掉,对莺儿道:“你去告诉菱姐姐,说她身上也不好,等……”话音未落,一脸憔悴的香菱已经被小丫鬟扶着走进,香菱一走进屋子,就要挣扎着给宝钗薛姨妈跪下,宝钗忙起身扶起她,温言安慰了几句就道:“方才嫂子醒了,说并不关你的事,你还是过去她屋里,给她磕个头。” “宝钗,你也晓得你嫂子的脾气,她还病着,这要万一……”薛姨妈的话并没说完,见宝钗对自己摇头,薛姨妈叹口气没有再说,香菱已经被丫鬟扶着往外面走,薛姨妈坐在那里没有动,只瞧着香菱背影:“也不是我说,这要能换个过来,这家里,也安静许多。” “妈妈。”虽说屋内全是薛姨妈的人,宝钗还是提醒薛姨妈,薛姨妈又叹一口气:“罢了,都这会儿了,我还提别的做什么?我瞧着这会儿你嫂子也睡了,亲家太太也安静了,你先回去罢。” 宝钗嗯了一声,站起来却没往外走,薛姨妈晓得她担心什么,拍拍她的胳膊:“你毕竟是出了门子的人了,虽说你婆婆、太婆婆,都疼你,可也不能失了分寸。”宝钗叮嘱同喜一句,不外就是要有什么事,就赶紧来告诉自己这样的话,也就缓步离开。 宝钗走出屋子时候,见香菱正被小丫鬟扶着从夏金桂上房外面走过来,宝蟾停下脚步,香菱抬头勉强微笑叫了声姑娘,宝钗伸手拍拍香菱的肩:“大嫂这会儿睡下了?” 香菱没有开口,开口的是旁边的小丫鬟:“今儿也奇了,大奶奶让小舍儿出来说,说菱姑娘病着,不用再进去磕头,让菱姑娘好生歇着,还说等明儿太医来了,叫太医给菱姑娘好生瞧瞧,开几个方子,好让菱姑娘调养好身子。” 这还真稀奇,夏金桂自从进了薛家的门,除了刚成亲那几天哄了薛蟠,就没有安静的时候。宝钗的眉头不由皱紧,总不会是夏金桂还想再做点别的?不过瞧着香菱一脸的憔悴,宝钗也只有让她先回去歇着,等把身子养好再说。 香菱离开,宝钗刚走出一步,就见周瑞家的匆匆走进,瞧见宝钗就停下脚步恭敬地道:“二奶奶,宝二爷见天黑了您还没回来,闹着要您赶紧回去呢。”宝钗嗯了一声,脚步已经加快,家里,可还有个傻气十足的丈夫呢,婆家的事,也只是看起来好些罢了。 夏金桂听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被内躺好,方才香菱来的时候,夏金桂很想起来看看香菱到底生的怎样的美貌,才能把弯男掰直,让薛蟠做下第一桩人命官司。但见旁边的宝蟾一脸紧张,夏金桂就收起了这个心思,还是等过两天再说。毕竟现在首要的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然后再想办法脱离薛家,毕竟贾府很快就会被抄家,而薛家也逃不掉,自己可不想跟着过苦日子。 只是夏月娥知道,就现在这个身份这个世界,女人只有嫁人才可以,或者就去做尼姑,再不然就过继个小孩,然而夏月娥既不想去做尼姑,也不想过继孩子,关键是过继也没理由。 算来算去,也只有脱离薛家,再想法重新嫁人这条路了,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夏月娥嘀咕了一句就闭眼沉入梦乡,睡吧睡吧,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夏金桂对香菱和颜悦色的事,薛姨妈当晚就知道了,不过薛姨妈想的和宝钗想的差不多,只怕夏金桂背后还有点什么别的算计。当第二天薛姨妈得到通报,说夏金桂在太医给她号过脉后,又让太医去瞧瞧香菱,还叮嘱一定要给香菱好好瞧瞧,那些药也不用心疼银子,要什么药就去抓什么药的时候,薛姨妈整个人都愣住了,连声问同喜:“真的?你大奶奶真这样说?” “自然是真的,太太,您还不晓得,今儿我还听说,大奶奶还劝亲家太太先回家去,说她已经好了差不多了。”同喜的话让薛姨妈念了声阿弥陀佛才疑惑地道:“你瞧着你大奶奶,怎么和原先不一样了?” “太太,我想着啊,只怕大奶奶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被阎王斥责了,才有了悔意。”同喜胡乱编了个理由,这理由却进了薛姨妈的心:“这话说的也是,哎,要是早这样,蟠儿也不会……” 说着薛姨妈又落泪了,同喜急忙安慰,又说了许多夏金桂这会儿好了,以后一家子过起日子来,那才叫好的话。薛姨妈在那听着同喜描述的未来,心里渐渐泛起喜悦。 这会儿夏太太却在那对夏金桂皱眉:“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叫我回家,你想啊,他们昨儿可以给你下药,明儿呢,谁知道是不是就拿刀杀你?儿啊,你要晓得,我养你到这么大,可不是让你来给别人家作践的。” 这样的话夏金桂今儿醒来和夏太太说让她回家之后,夏太太就说过好几遍,夏金桂不由有些头疼。从书上来看,夏太太也是个糊涂老太太,宠夏金桂宠的都快上天了,这会儿家里产业消乏了,还想着依靠女儿过日子。要实现离开薛家的计划,首先就是要把夏家的产业重新归拢起来,虽说那个夏太太过继来的儿子夏三也不是很靠谱,但有总比没有好,到时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让夏三出面归拢产业,再给夏三娶上一房靠得住的媳妇,夏家的日子过起来了,自己才能顺利离开薛家。 因此先打发夏太太回家,再仔细清点下夏金桂剩下的嫁妆,瞧瞧还能拿出多少银子,才是长久之计。但没想到出师不利,夏太太竟然如此固执。要如何说服夏太太回去?夏金桂还在想辙呢,小舍儿就走进来:“大奶奶,梅家的姑奶奶回来了,说来探病。” 机会来了,夏金桂眼珠一转,就拉着夏太太的袖子撒娇地道:“娘,您瞧,他们家现在还是这样排场,一会儿又来人探望,要是瞧见您在这里,他们是不会说什么,不过呢,底下人不晓得要怎样说嘴,到时岂不辜负了娘您的一片心。” 夏太太是真没想到这一层,那眉又皱紧,夏金桂趁热打铁:“娘,您瞧,我身边还有好些人呢。”说着夏金桂压低声音对夏太太:“再说了,这一家子的下人,都听我的,娘您担心什么?” 夏太太想想也是,伸手戳夏金桂脑门一下:“真这样就好了,罢了,我吃了午饭就走,还不晓得你兄弟在家,怎样盼望呢。” “娘,兄弟也不小了,也该给他寻门亲事了。”夏金桂趁机提出,夏太太的眉一皱:“这,倒也是,不过你兄弟那样,哎,也找不到什么好姑娘。” 夏太太这话倒真直爽,夏金桂不由愣住,既然这人如此不靠谱,怎么夏太太当初就过继了?不过这些都是后来可以慢慢问的,要紧的是夏三一定要像书上说的,对夏金桂是忠犬啊! 宝琴已经走进来,见夏金桂母女坐在那说话,夏金桂也没起身相叫,宝琴的眉不由皱了皱,方才薛姨妈还说夏金桂只怕改了,但这样瞧着,夏金桂才不会改呢。宝蟾咳嗽一声,夏金桂抬眼见屋内多了一个人,晓得这只怕就是薛宝琴,书中浓墨重彩却没有后续的人物。夏金桂不由仔细打量起宝琴,真是个美人儿,原来果真不是曹公在书上的意淫啊。 宝琴已经走到夏金桂面前,对夏金桂福下去:“嫂子好。”不等夏金桂说话,宝琴已转向夏太太:“亲家太太好。”说完宝琴就自顾自坐下,瞧来薛家的人对夏金桂的怨气够重的,夏金桂心里嘀咕一句,面上已经堆起笑:“二妹妹好,二妹妹许多日子不见,近来可好?” “我常回家来的,不过是嫂子不肯见我罢了。”宝琴的话让夏金桂又眨了眨眼皮,瞧来宝琴的脾气和宝钗不大一样。 第4章 缘由 不过夏金桂并不想和薛家的人关系和缓,在这个时代,从夫家脱离那是要真正撕破脸皮的,再想关系和缓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的事儿。因此夏金桂浅浅一笑,什么都没说就躺了下去。这让宝琴的眉皱的更紧,方才薛姨妈还说这位嫂子性子变了,瞧着这做派,还是她夏家的女儿。想着宝琴就往夏太太面上瞧去。 宝琴眼里那丝不屑虽然收的飞快,但夏太太还是瞧见了,夏太太见夏金桂重又躺下,不由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就对宝琴道:“哎呀呀,从没听过这小姑子回家来,还要做嫂子的主动去见小姑子,哪家不都是小姑子先去……” 不等夏太太说完话,宝琴就已笑了:“亲家太太这话倒提醒我了,想来亲家太太当初归宁薛家的时候,都是主动去见伯母和我娘了。”这一句让夏太太的脸不由一红。夏金桂虽然闭着眼睛像在那养神,脑子却转的飞快,原来夏太太是薛家的女儿,但从宝钗宝琴的教养上,还真看不出来,也不晓得夏金桂这教养缺乏,是夏家的问题还是薛家的事儿? 宝琴赌气说了那么一句,又觉得这样太过失态,三个人都不说话,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宝蟾前来请问午饭要不要摆上来,宝琴也就趁机站起身:“嫂子还是慢慢养着罢,我这就告辞,去陪伯母吃饭去。” 说完宝琴也不管夏金桂回不回答,匆匆一福就离开。等宝琴走了,夏太太这才站起身走到门口,掀起帘子对着宝琴的背影吐口吐沫:“怎么说我也是你姑妈呢,连声姑妈都不叫,一口一个亲家太太,还说什么有规矩,我呸。” 夏金桂已经在宝蟾的搀扶下坐起身,小舍儿端来洗脸水,夏金桂任由宝蟾给自己擦着脸,对夏太太懒懒地道:“娘,这些小气又什么好生的,您还是快些过来,我们一起吃完了饭,您回家去,琢磨琢磨怎么给我兄弟寻房媳妇。” 夏太太走过来坐下,刚拿起筷子听到这话就讪讪地放下:“寻媳妇倒不是个什么难事,只是银子……” 银子?夏金桂看向夏太太,当初看书的时候就有这个疑惑,薛家的银子哪里去了,是有个去路的,不外就是被薛蟠败光了,但夏家的银子到哪里去了,就很奇怪,按曹雪芹的说法,夏太太也不算不能干,带着独女还能把这生意支撑起来,这可是在古代,死了老公没有儿子又富有的女人,简直就是块无主大肥肉。没被宗族啃光还能支撑家业的女人是很了不起的。等到了后四十回,夏家就突然生意消乏,夏太太还过继了个十分不堪的夏三做儿子,只能理解为高鹗对夏金桂不喜欢,于是为了解决掉她就用了金手指。 可这会儿听着夏太太的话,似乎夏家是真真切切的没银子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夏金桂瞧着自己,夏太太的脸不由一红,轻声道:“你瞧着我做什么?咱们家的情形你还不晓得?原先你二叔在的时候,他还是个好人,也肯帮衬,咱们家这才支撑下去了,这会儿你二叔的心也冷了,不肯帮忙,那些伙计见了我是个女人,就跟个无脚蟹一样,前年送进宫里的桂花,先是被说不如往年的好,那银子到这会儿还没要回来呢,没有银子,这门生意怎么做的下去?” 夏太太这一说夏金桂就明白了,看来夏金桂还是要比夏太太明白一些,而夏太太只怕也和薛姨妈差不多,是个只精于后宅的人,不,就这两天看来,薛姨妈连后宅都要靠着宝钗帮忙。不过只要还有别人家欠自家的银子就好。要账这种事,哪个做生意的人没经历过? 夏金桂想着就给夏太太打了一碗粥:“娘,您先吃饭,吃完饭回到家里找来媒婆,说给兄弟娶媳妇的事儿,家世长相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人能干,会说话。”夏太太接了粥碗却没往嘴边放,还是一脸忧心忡忡:“咱们家这会儿,自然还是要靠亲家帮衬的。” 说着夏太太压低声音:“就说这边,还……”夏金桂笑盈盈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夏太太嘴里:“娘,您放心,我有主意呢。” 夏太太见女儿满面笑容,身不由己地把那粥咽下去,夏金桂也端起碗吃饭,抬头却见宝蟾若有所思地望着这边。夏金桂的眉不由一挑,宝蟾已经急忙低头,现出一脸谦卑来。这个丫头,绝对有事瞒着自己,夏金桂又想起刚醒来没睁眼的那会儿,突如其来的,口鼻处像有什么东西紧紧蒙住的情形了。 这个宝蟾,是留不得了,不过现在自己身为薛家大奶奶,要处置宝蟾,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等哪天,寻个机会把她配了人就是。夏金桂的眼收回,和夏太太说笑着继续吃饭。 宝蟾觉得自己紧握的双手手心处全是汗,大奶奶这一醒过来,虽然相貌还和原来一样,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原先还敢和她强几句嘴,现在偶尔对上她的眼就有些害怕,不敢再像原来一样,敢强嘴了。 宝蟾的心思,夏金桂压根不放在心上,吃完饭送夏太太回去时候,夏金桂千叮咛万叮嘱,等到夏太太去相看那日,要告诉自己,自己也要亲自去瞧瞧这未来的弟媳妇。夏太太不晓得夏金桂的目的,满口答应了。 送走夏太太,夏金桂刚要闭上眼再养一养神,自己这会儿还是病人,不用去婆婆跟前伺候。虽说之前的夏金桂也没有去婆婆跟前伺候,但那总会被人说闲话,这会儿可不同。 “奶奶,您想去瞧瞧以后的舅奶奶,是不是……还有,二爷这边,也说要把二奶奶接过门了。”宝蟾见夏金桂闭目养神,担心夏金桂疑惑到自己身上,索性再来进几句言语,激起夏金桂对邢岫烟和夏三未来媳妇的怒气,好让自己脱身。 宝蟾这吞吞吐吐,透着不实在的话让夏金桂睁开眼,瞧着宝蟾不说话。宝蟾觉得心都快要跳出腔子了,堆着笑上前对夏金桂道:“奶奶原先,不是……” 原先的夏金桂是想过勾搭上薛蝌的,后来勾搭不上薛蝌,又想和夏三勾搭上手,薛蝌也就算了,夏三这样一个不堪的人,也不知夏金桂是怎样的饥不择食?夏金桂斜了宝蟾一眼:“什么原先不原先的?” 宝蟾急忙垂手而立,夏金桂对着宝蟾勾一勾手指,宝蟾往前一步,夏金桂凑到宝蟾跟前,声音透着一丝甜腻:“我瞧着,你是不是因为大爷出不来了,想着没有为他守的道理,想要嫁人?” 宝蟾一时猜测不出来夏金桂的目的,膝盖一软就跪下:“大奶奶,奴,奴怎会想着嫁人呢,奴是大奶奶的人,是生是死是荣是辱都要靠大奶奶。” 夏金桂居高临下地看着宝蟾,心里在琢磨薛姨妈到底有多纵容儿子,才会连这样两个一眼就看得到底的人欺负的话都说不出来?接着夏金桂对宝蟾微笑:“起来吧,横竖你记得今儿的话就是。” 宝蟾刚要磕头起身,就听到上面的夏金桂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可要记得,生死荣辱都要靠了我。” 宝蟾没想到夏金桂突然重复,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夏金桂,夏金桂笑的意味深长:“宝蟾,要记住哦,别忘记。” 宝蟾觉得舌头有千斤重,这不该是一句表忠心的套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晓得这不过是哄人的话。可是这会儿,夏金桂的意思却不是当做套话了。宝蟾觉得自己把自己逼到无路可去的地步,只有咬着牙,磕头下去:“是。” 夏金桂又是一笑,重新躺下去:“我乏了,要歇歇,你在门口守着,凡有人要来探望,就说我睡了。” 宝蟾急忙给夏金桂把被子盖好,放下帐子,自己端了个板凳坐到门口,一边做针线,一边想着心事。薛家的院子里一片安静,薛姨妈在窗口见了,对宝琴笑着道:“你瞧,这会儿多好,安安静静的。” 说着薛姨妈就叹气:“要是早先就这样安静,蟠儿也不会……” 见薛姨妈又要落泪,宝琴急忙安慰几句,又道:“我方才听说,我哥哥要娶嫂子了?”这一句让薛姨妈点头:“你们父母的服都已满了,你哥哥的亲事定的又早,按说早该完婚才是。只是因着你大哥的事要你哥哥去奔忙,这才耽误下来。这会儿你都出阁了,你大哥那边,只怕也没指望了,让你哥哥完婚,到时我也好有个帮手。” 说着薛姨妈又开始哽咽起来,宝琴又安慰几句,就有人来报,凤姐打发平儿来瞧夏金桂。 第5章 夏家 宝琴接出去,和平儿各自叙了几句寒温,宝蟾已经来说夏金桂歇下了,不见人。平儿也不以为忤,先去给薛姨妈请了安,又去瞧过了香菱,也就告辞。 平儿一走,梅家又来接宝琴,薛姨妈送走宝琴,见夏金桂的房里还是安安静静,不由又叹一声,但愿以后,夏金桂就像现在这样,再不吵闹,十分安静。夏金桂这一歇,就歇了四五天,这几天里面,贾府的人流水样的来探望,夏金桂都给来了个不见,贾府的人也不奇怪,照了这位奶奶的脾气,肯见才是奇事。 因此来人大都是给薛姨妈请过安,还有几个去见了香菱之后就当走过了这个过场,再不打发人来了。 封建社会大家族里面,真是规矩繁多。夏金桂见这两天人来的少了,在心里感慨一句,想着夏太太那边只怕也寻好媒人了,想着自己再不能装病了,也好打扮了起来,先回趟夏家,和夏太太把夏家的账都给拿过来,该讨的去讨,该归拢的去归拢,也好让夏家的生意重新做起来。 因此夏金桂唤宝蟾来给自己梳洗打扮,又让小舍儿去和薛姨妈说,自己要回娘家一趟。宝蟾给夏金桂梳着头,见夏金桂并没有别的吩咐,忍不住开口:“奶奶原先回去,都要带上些东西。” 东西?夏金桂不由往自己梳妆台和箱子里面瞧去,这两天夏金桂也没闲着,把自己箱子柜子都给开了,里面的衣料首饰衣衫,都检查了一遍,还找到了一本账,上面记着夏金桂的嫁妆和这几年的开支情况。 虽然上面的记账字码夏金桂不大看得懂,但半蒙半猜,夏金桂还是猜出了一些。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夏金桂这些嫁妆,除掉衣衫首饰,还剩下千把两银子呢。当然在原先的夏金桂眼里,这千把两银子都是死的,但在现在的夏金桂眼里,这千把两银子,可是能派大用场的。不过,最好还是先回夏家,看了夏家的账本,再把欠下的银子给讨回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自己手里的银子。 此刻听到宝蟾提醒自己要带东西回夏家,夏金桂的眉不由一皱,看来夏金桂和夏太太一样,都只在意后宅的事儿而不晓得外面的世界。真是好气又好笑,就算在家里斗赢了又怎样,也不过就是这三斗稻子两升米的东西,外面的天地才大呢。 不过夏金桂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又斜了宝蟾一眼:“我是回娘家,空手来回,谁又会说我一个不字?赶紧收拾了,我们赶紧回去。”宝蟾急忙应是,手上已经麻利起来。小舍儿走进屋里,把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对夏金桂恭敬地道:“大奶奶,太太听得您要回去,这是几样点心,说带给亲家太太的。” 夏金桂示意宝蟾把点心收起,在镜中瞧了瞧自己,果真是个美人,才十八|九的年纪,这样的人品相貌,又有银子,为什么眼界就这样想,除了薛家的男人就想不到别人了?夏金桂自恋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理一理衣服,扶着宝蟾的手走出屋子。 都有好几天没见太阳了,今儿天色又好,一走出屋子,夏金桂用手挡在额前看向太阳,宝蟾已经拿过扇子给夏金桂支在眼前,夏金桂刚走下台阶,就见一个做妇人打扮的二十上下的美人走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行礼:“大奶奶好,我已经养好了,大奶奶要出门,合该来伺候。” 这说话的姿态,再加上宝蟾见到这美人的时候面上现出的一抹不屑,都让夏金桂知道,来人必定是红楼梦中命最苦的一个,香菱。看着这个年纪不大,容貌美丽,却被命运折磨的有些死气沉沉的姑娘,夏金桂并没说话,只是瞧着香菱。 “秋菱,你还好意思到奶奶跟前来?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夏金桂不说话,宝蟾却忍不住了,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宝蟾比夏金桂恨香菱还要多恨几分。秋菱,秋菱,这个女子,除了随波逐流,仿佛不能做什么事。此刻宝蟾呵呼着她,她除了面色更苍白之外,没有别的动作。 夏金桂收起心中的叹息,对宝蟾道:“菱姑娘也是好意,你这样大呼小叫做什么?”宝蟾被夏金桂制止,急忙低头不语。香菱的面色却更苍白了,也不知道这位大奶奶,和颜悦色后面,是不是藏了别的心思?只是,除了叹一声自己命苦之外,香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夏金桂已经看见香菱握住帕子的骨节已经泛白,在那微微摇头就对香菱道:“我出门,向来不用这么多人伺候,你好好地伺候太太,就跟伺候我一样的。”香菱急忙屈膝应是,后退半步,避在路边,让夏金桂先走。 夏金桂走出一步,回头看向香菱,见她身子在阳光之中,更显单薄。这是一个可怜的,被命运摆弄无法挣脱的姑娘,夏金桂心中的怜悯更深,然而夏金桂更清楚地知道,对香菱,自己无能为力,即便把她放出去,重新嫁人,香菱也不会过的好,她像一只笼中的鸟,习惯了在薛家,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的。 自己只能用夏金桂的身份对她好一点了。香菱见夏金桂停下脚步看向自己,以为夏金桂又要呵斥自己,急忙站的更加笔直,现出谦卑相来。 “我觉得,香菱这名字不错,从此后,就还是叫香菱罢。”夏金桂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带着宝蟾离去。宝蟾还不忘狠狠瞪香菱一眼,这才扶着夏金桂离开。香菱没想到夏金桂丢下的竟是这么一句话,抓住帕子的手再次握紧,名字有什么要紧?叫香菱也好,秋菱也罢,都不过是别人喊着,自己就要应着。 只有英莲,甄英莲,才是自己心中,从没忘记过的名字。怎么会忘了家乡在那,叫什么呢?只是不敢提,不能提,提了就是一顿打,一顿骂。久而久之,心就死了,只当这世上,从没有过甄英莲,只求这无常,快些来到,好让自己在这世上不再受苦。 “菱姑娘。”小丫鬟见香菱在院子中间怔怔站着,动也不动,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香菱这才回神过来,对小丫鬟微笑:“走吧,我们去服侍太太去。”小丫鬟点头,接着就笑了:“奶奶果真和原来不一样了,不但对菱姑娘你笑,还说,你从此以后,还叫香菱,真好。” 好吗?香菱又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就往薛姨妈的屋子走去。 夏金桂感慨了会儿香菱的身世,等马车从宁荣街转出来,上了大街时候,夏金桂的注意力就被大街上的繁华给吸引了,她掀起车帘,瞧着外面,从路人身上的衣着,小贩们的吆喝声,还有他们报的价格开始判断起这个王朝的富裕程度来。 从目前来判断,这个朝代应该处于繁华期,而且还不是繁华初期,往来的人面上带的笑让这个判断更正确了。这样就太好了,要知道不管在任何时期,人们都不会放弃美的追求,更何况是桂花这样在中国传统中,属于十分吉庆的花。 夏金桂觉得,这把牌其实并没那么烂,还是有反转的余地。幸好自己不是成为四春中的任何一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夏金桂都没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下,宝蟾已经跳下车,等着扶夏金桂下车,但等了许久夏金桂都坐在那一动不动,宝蟾只好出言提醒:“大奶奶,到了。” 古代的城市就是小啊,这么一会儿就到了。夏金桂忙收起思绪,扶着宝蟾的手下车,夏家门里已经走出一个男子,对着夏金桂满面都是笑:“妹妹,你回来了。”这是夏家?虽说薛家的住处小了些,不过他们毕竟是客居,住的是贾府的房子,夏金桂还能表示理解。 但这夏家,先不说这巷子不算太宽,勉强能算城市中产阶级住的地方,就说这房子,看起来也不大,还有门口连个正经守门的都没有,只有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厮站在那里,不时把鼻涕往上吸一吸。这夏家就这样落魄?至于眼前的夏三,因为早知道他上不了台盘,夏金桂的落差倒没那么大。 “妹妹,你怎么还不进去?”夏三见夏金桂下了车只在那皱眉看着不进门,有些惊讶地问。夏金桂瞧向宝蟾:“我娘就住这样的地方,你怎么从没和我说过?”宝蟾被夏金桂这一问问的有些糊涂了,但又不敢驳回夏金桂,只低声道:“我,我……” “妹妹,先进去吧。”夏三急忙打圆场。夏金桂也不理他,扶了宝蟾的手走进门内,好在里面院子收拾的还算干净,院中一棵桂花枝繁叶茂地,堂屋上也挂了门帘,夏太太扶了一个婆子站在院里。夏太太身后还站了一个丫鬟,看来这婆子丫鬟和小厮,就是夏家现在剩下的下人了,还真是败的很彻底啊! 第6章 劝说 这样的人家,娶媳妇还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夏金桂心中叹了口气,望向夏三,夏三见夏金桂瞧向自己,笑的更加谄媚,嘴一张,那黄牙就露出来。怎么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猥琐?夏金桂觉得头又开始疼起来了,这样的男人,要个靠谱勤快的姑娘嫁给他,夏金桂自己都觉得是推那姑娘进火坑,而夏三要娶个不靠谱的,懒惰的,那就是夏金桂自己给自己挖坑。 见夏金桂用手扶住额头,夏太太还当夏金桂身子没完全好,上前拉着夏金桂的胳膊:“快进屋歇歇去,哎,你叫个人过来就成,何必又自个过来,上回你来过了,还说……”夏太太想起自己女儿那骄纵的脾气,又把话给咽回去。 原来夏金桂以前来过,难怪宝蟾会一脸奇怪地瞧着自己。不过夏金桂也急忙顺着夏太太的话说“上一回来,那是许久之前,我都快忘了这屋子是什么样了,这回过来,倒吓了一跳。还和宝蟾说,她怎么就忘了提醒我?怎么说我也是做女儿的,给你们再赁一处房子,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这一句话就说的夏太太泪涟涟的,用帕子点着眼角:“我的金桂,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哎,我也想呢,后来你婆家事儿这么多,我也不好开口,再说这些时日,你常让人送些吃的用的来,也就够了。” 见夏太太又泪水涟涟,夏金桂不由有些头大,不知道是古代女人泪点特别低还是夏金桂遇到的人都是这样的,怎么说不上三句话,就要用帕子擦眼泪,难道不哭她们就不会说话了。好在夏金桂也不是会安慰别人的人,夏太太掉了几滴泪,就和女儿走进屋里。 这屋子里的家具,应该是夏家自己的家具,虽说木头上的漆掉了,螺钿小箱子上的螺钿也缺了角,那椅袱看起来更是用了许久的,颜色一点都不鲜亮了。但乍一看还有几分气派,能骗的了人。 夏金桂打量了下屋里摆设,和夏太太坐在炕上,夏三赔着笑在下面椅子上坐下。丫鬟端来了茶,夏三接过茶亲自给夏金桂送到手上,才搓着手说:“前儿薛家那边送信来,吓的我和娘都哭了,原本我也过去了,谁知荣国府的琏二爷来寻我说话,就没进去见姐姐,姐姐身子好了,真是大好事。” 从这说的话上来看,夏三也不算不会说话的,只是这形容,怎么就那么猥琐?夏金桂喝一口茶,见茶色也不够透亮,这夏家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夏太太让丫鬟端来几样点心,又对夏金桂道:“你想吃什么菜,我让人去做,恰好昨儿杀了只鸡,白煮了,还剩下一半没动呢,我让人把这鸡炸了,你和我喝一盅。” 嗯,记得书里的夏金桂就好油炸了骨头下酒,看来这爱好还夏太太还是纵容着女儿的。不过夏金桂这会儿可没心情喝酒,就着把茶杯放在炕桌上,对夏太太笑着道:“这酒先不忙喝,我就想问问娘,前儿和娘说的话,娘寻了媒人不成?” 夏三本来就张着嘴巴在听夏太太和夏金桂说话,听到这话,嘴巴张的更大了,夏太太见夏三这一脸的呆相,迟疑一下才对夏金桂道:“这事儿,我是寻了媒人了,不过这媒人说,那样小户人家的姑娘,只怕担不起家来。大户人家的姑娘,正经说,我们这会儿去求,人家也不肯把女儿嫁来。倒是想着,不如去求那种寡妇。” 求娶个寡妇?夏金桂倒不会反对,不过听夏太太这话,只怕夏太太不愿意,果然夏太太已经皱眉:“我们家,怎么说也是有名声的人家,求不得大户人家的,难道那样中等人家的女儿也求不得。我想着,倒不如去求个贾家族里的。说来也是老亲,顶多我们这会儿落魄了些,但嫁过门来,两口子好生把家做起来,也不会让人家女儿受苦。” 看来夏太太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和贾家绑在一起,那是,在外人眼里,贾府现在还正是兴旺时候,那想过没有不多时候,就被抄了家,夺了爵,所谓的兰桂齐芳,不过是高鹗的yy罢了。要按曹雪芹的本意,不过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夏家这样败落的人家,当然是抱上越粗的大腿越好。 当然这些话夏金桂不会和夏太太说,只能用别的话打消她的这个念头,否则和贾家绑的越紧,到时就越难脱身。 夏金桂的眉只微微一皱就对夏太太笑着道:“那娘可打听过,贾家族内,有哪个姑娘合适?”这一问就把夏太太问住了,她还真没打听过,她还是没败落前的富家太太的想法,只要有了这个念头,去和荣国府的当家人一说,除了宁荣二府的,剩下的贾家族内的姑娘,那不是任由自己家挑吗?哪还想着去打听打听? 夏金桂见夏太太愣在那里,笑的更甜了:“娘,这不光是兄弟一辈子的事儿,还是您后半辈子的事儿呢。我虽有心孝敬您,但我毕竟是个嫁出去的女儿了,除了能常让人送些东西给您,接您过去住几天之外,别的也就无能为力了。娘您怎么说也是要和兄弟住一起。要是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却不过面子,让人去说,那家子又不敢驳老太太的回,把女儿嫁过来。这女儿心里不情愿,到时……” 夏金桂故意停下不说,夏太太已经有些迟疑,夏三却开口道:“这话说的不对,我是做儿子的,要媳妇对娘不好,我自然要管教媳妇。” 哎,这个夏三,还真是个马不知脸长的人物,不过这话夏金桂当然不会直说,只对夏三摇头:“这就是男人不懂后宅的事儿了,你就算有心孝敬,可常出门在外,这儿媳是和婆婆长住的,到时候面上过的去,可细微处要寻点什么事儿出来,你这做男人的也不知道。” 一句话说的夏三又低头了,夏太太的眉皱的更紧。夏金桂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对夏太太的声音放的更柔:“这是其一,其二呢,老太太也不晓得这族内的姑娘,哪个好,要是寻了个不好的,连面子都不要的。到时娘难道还和她天天嚷叫不成?” 都说人是丈八灯台,只照别人不照自己,夏太太也不例外,虽说夏金桂那悍妒的名声在外,可在夏太太瞧来,那可都是薛蟠做的不好,还有薛姨妈,怎么没早早地就把美妾给打发了?偏生要在房里留这么个人?这会儿听到夏金桂说要娶回来个不好的,夏太太可没有半分想到夏金桂头上,只在那琢磨,这样的媳妇可一点都不好。 夏三在旁察言观色,他虽没多少见识,可也晓得娶贾家族内姑娘的路,只怕行不通了,因此大着胆子开口:“这,只怕不会这样吧?” 只要说服了夏太太,夏三的想法,夏金桂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她只对夏三微笑:“瞧瞧,这媳妇还没过门呢,就护着她了。”说着夏金桂就用帕子捂住嘴低头微笑。夏三被夏金桂说的头低低的,不敢再说一个字。 夏太太仔细一琢磨,这天下的男子,肯听枕头风的人还是多,况且这个儿子又是过继来的,并不是自己亲生的,自然是要先听自己女儿的。因此夏太太对夏金桂点头:“果然还是你想的周到。只是这样一来,难道我们家真要娶个寡妇?” “这娶寡妇也没什么,要是这寡妇样样说的来的,我们家这会儿,还真不好挑。”说着夏金桂抬头瞧一眼夏三:“还有一句,这说媳妇说媳妇,只怕也是要去给人相看的。等我回去,让人送两块衣料来,还有牙刷、青盐。也要从头到脚打扮的光鲜,再把牙齿刷了,舌头刮干净了,都说门面门面,门面打扮好了,也好给娘挑个好媳妇回来。” 这话让夏三刚抬起的头又低下去,夏太太已经叹气:“哎,这也怪我,自从搬到这来,我见这屋子,这摆设,再想想我们家原来的光景,哪还有心去想这些。” “等娘娶了个能干的儿媳妇回来,那时娘就享了儿媳妇福,那时,就好了。”夏金桂两三句话说的夏太太心花都开了,拉着夏金桂的手说长道短。夏三也在旁边插几句嘴,一时屋内倒也和乐融融。 说了会儿话,夏三就出去街上买些东西,等夏三走了,夏太太才指着外面对夏金桂悄悄地道:“实在说,这人我也没看上,就看中他老实了,但没想到这么上不了台盘。”说着夏太太又要叹气,夏金桂急忙阻止夏太太叹气,趁机道:“娘,咱们家原先的那些账,可在不在,要在,拿了账本,去讨账也好。不然的话,这过日子,娶媳妇,怎么也要银子。” 第7章 媒婆 夏太太倒没想到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女儿会问账本的事儿,愣了下才道:“账本自然是在,那天你二叔原原本本交给我,后来的账房也把账拿给我了,可我也瞧不来账,全糊涂。”都是薛家的女儿,怎么宝钗就会瞧账对这生意十分明白?看来薛家养女儿还真是随心所欲,各不相同呢。 夏金桂腹诽了一句薛家的长辈才对夏太太笑着道:“既然账本还在,那娘就拿出来给我瞧瞧,可有什么没结的账,也好结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夏太太当然不会拿出来,只带着女儿起身,走到自己房里,打开箱子拿出一沓子账本来:“这只是历年的总账。” 夏金桂打开一本账,上面记得清清楚楚,又道后面几本也是如此,再到最新的两本,显见得就是糊涂账了,开销大大增加,卖桂花苗的账,却迟迟收不回来,就算有收回来的,也是小笔小笔的,大笔的账,就这样挂在这里。 夏金桂越瞧眉皱的越紧,夏太太见女儿拿起一本又放下一本,夏太太原本就瞧不懂,这会儿还是不懂,只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地说夏二叔如何如何的不好,都这么些年了,竟把账那么一总,自己过日子去了,请来的账房也是白吃饭不干活的,白瞎了她一年五十两银子的俸禄。还有那些伙计们,一个比一个懒。 夏金桂任由她絮叨,把夏二叔过目过的账都交给夏太太,拿起新的那两本账:“娘,这两本,我带回去,仔细瞧瞧。”夏太太疑惑地问:“你瞧它们做什么?就算有收不回来的账,我们家里现在这个样子,也……” 原来夏太太还是晓得一些的,不过她这样怕事,一味只想着抱亲戚们的大腿让他们解决问题,这不是夏月娥的风格。素来夏月娥信奉的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只有靠自己才能屹立不倒。因此夏金桂只对夏太太敷衍一笑:“娘,这些我带去,自然有我的道理。等我瞧出了里面的门道,再让人去讨债,给你讨些银子回来,您说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可夏太太不大相信这帐能顺利讨回来。夏金桂也不唤人进来,只把账本那么一卷,放进自己怀里,就扶了夏太太:“娘,我饿了,吃了饭我也该回薛家了,不然外面人瞧着不好。” 听到女儿说饿了,从来都是娇惯女儿的夏太太自然拉着夏金桂出去外面吃饭。 夏家的饭菜还算精致,看来这个婆子之所以还被留下就是因为做的一手好菜,果真这世上,还是要有专业技能,夏金桂吃完午饭,和夏太太说了会儿话,正打算离开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夏太太可在?” 夏太太听了听就对夏金桂道:“巧了,媒婆来了。” 媒婆来了也好,免得还要再跑一趟,媒婆已经走进屋里,见了夏太太手一拍正要说话,就见夏太太身边坐着个穿金戴银的美人,这美人坐姿还十分端庄,唇边虽然含着笑,可却觉得有股煞气。 这媒婆急忙收敛起来,不敢像原先对夏太太一样,屈膝对夏太太福了一福,就对夏太太满面堆笑:“这位奶奶就是太太您的千金?简直跟画上的人儿似的。” 夏太太十分得意于媒婆的夸奖,瞧了夏金桂一眼,这才得意地道:“这就是我那女儿,嫁到薛家,是薛家的大奶奶。” 媒婆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趴在地上给夏金桂磕了一个头。夏金桂倒没想到媒婆就这样给自己磕头,想叫她起来呢,又记得这好像也是常见的事儿,还在犹豫的时候媒婆已经自己起来,也不敢像平常一样大喇喇地坐在夏太太身边,而是在椅上斜着坐了小半边,对夏太太道:“原来您千金还真是薛家的大奶奶。” “哪有什么真的假的,我不也姓薛?”夏太太这话说的既得意又气闷,得意的是媒婆总算相信不是自己夸口,气闷的是现在家里的这情形,真不能说句响亮的话。 “那是,那是。”媒婆连应了几声才对夏太太皱眉:“这可不好了,原先我给您家说的,是个有许多嫁妆的寡妇,这会儿您家里有这样的亲戚,只怕配不上。”媒婆见风使舵的本事还真不错,夏金桂的头微微一抬,对媒婆故作好奇地问:“我还不晓得,您给我们兄弟,说了个什么样的人?” 媒婆见夏金桂这样问,急忙转向夏金桂:“这人呢,要说年龄也不大,今年才二十,生的也好。手里呢,也有个上千银子。”夏金桂晓得媒婆的话,总是要打上几个折扣的,说是上千银子,能有三四百银子就不错了,当然这在市井人家,也算很好的一份嫁妆了。 因此夏金桂哦了一声就道:“那她既有这许多银子,为何不招个女婿呢?” 媒婆哎了一声就道:“奶奶您还不知道呢。她嫁的,也是个有钱人家,嫁过去三年丈夫就一场急病没了,她公公要她守,她先还应了,谁知婆婆伤心儿子没了,也没了。这下没有了婆婆,小叔子今年也十六了,没有娶媳妇。也不知为了什么,她不肯再守,上了公堂,求官断了许她再嫁。” 说着媒婆皱眉:“好像是说什么,公壮叔大,瓜田李下。”光这几句话就可以脑补出不少狗血剧情了,不过这会儿不是脑补狗血剧情的时候,夏金桂还在琢磨,夏太太就已经皱眉:“原来是这样的人,这样泼辣,只怕降不住。” 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想着调|教儿媳,果真是典型婆婆。夏金桂瞧一眼自己的娘才对夏太太道:“娘,话不是这样说,这女子既然敢上公堂,又说出公壮叔大的话,想来必定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况且她之前还肯答应守节,也是对前夫情深意重,这会儿突然变卦,定是有些不能为人道的事儿,再说了,她写这样隐晦,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彰显恶行,也是个要脸面的人。” 夏金桂说一句,媒婆点一下头,等夏金桂说完,媒婆已经拍着巴掌笑了:“果真薛奶奶会说话,我就想不出这些。实话告诉夏太太罢,这人也晓得经了这么一桩事,只怕有人不敢娶,因此才托了我。” 这话的潜台词显而易见,如果不是因为这么一回事,夏家人家还未必看的上,这说的也是实情,夏金桂也不以为忤。夏太太还在思索,夏金桂已经道:“既然如此,那还请这位婶婶,帮我们约一下,等到后日,我请她去天齐庙烧香,如何?” 这就是要相看了,媒婆张开的嘴巴还没合上,夏太太就已经皱眉对夏金桂道:“这事,还是……” 夏金桂已经拍拍夏太太的胳膊,对夏太太道:“这事,就这么定了。”说完夏金桂转向媒婆:“还请这位婶婶费心。”媒婆反应过来,站起身拍着手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那边问问。后日什么时候?” “就午时吧。”夏金桂想都不想就来了这么一句,接着又加一句:“若那边应了,就请婶婶去薛家……”说着夏金桂叫声宝蟾,宝蟾急忙从挖面走进,垂手而立。夏金桂指着宝蟾:“寻我这丫鬟,和她说。” 媒婆连声应是,还不忘拉着宝蟾的手,称赞了几句果然是美人,就匆匆离开。宝蟾被媒婆拉了下手,眉头已经皱紧,等媒婆走了,刚想开口夏金桂已经站起身:“宝蟾,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回去后准备准备,后日我们去天齐庙烧香。” 夏金桂现在的话,宝蟾越来越不敢反对了,应是后就匆匆出去外面吩咐。夏太太这才找到空:“金桂,毕竟是个寡妇。” “娘,您也听到了,生的不错,还有银子,我们家这会儿,还真没什么好挑拣的。再说兄弟这个样子,娘,结亲是结亲,不是结仇。”这几句话说的夏太太又没了声音,夏金桂又和她说了几句闲话,也就上车回薛家。 回薛家的路上,夏金桂摸一下衣服里面的两本账,回去看帐,看看还有什么能收回来的银子,后天还要去天齐庙,想来,那个要另嫁的寡妇,想寻的丈夫,只怕也是个挡箭牌吧。夏金桂掀起帘子,看向外面,太阳已经往西边移去,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了阵脚,也不能随波逐流。夏金桂念着父亲生前告诉自己的话,闭上眼,不管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要怕。 夏金桂做完心理建设,抬头见宝蟾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夏金桂的眉微微一挑,宝蟾急忙重新垂下眼帘。夏金桂没有再说什么,心中下了决定,这丫头,留不得了。 第8章 误会 宝蟾见夏金桂重又闭上眼睛,伸手拍拍心口,怎么觉得大奶奶越来越奇怪,和原来不一样了。难道说现在的大奶奶不是大奶奶,而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了身?宝蟾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夏金桂道:“宝蟾,等媒婆来了,你可要和她好好说。” 宝蟾急忙恭敬应是,马车已经停下,宝蟾扶夏金桂下车,就见大门处,那个媒婆已经等着了。瞧见夏金桂下车,媒婆眼睛一亮就上前:“大奶奶回来了,小的已经在这等了好一会儿,说大奶奶还没回来,早晓得小的就到夏家那边寻大奶奶了。” 夏金桂只对那媒婆点了点头,对宝蟾使了个眼色,自己扶了婆子的手就往里面去。媒婆也乖觉,不敢跟上前,只在那拉着宝蟾说长道短。 夏金桂走进院子,见院内廊下,站了好几个丫鬟婆子,这些丫鬟婆子瞧着有些眼生,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客?按了古代规矩,夏金桂该进房换了衣衫就要去给薛姨妈请安,说自己回来了,不过夏金桂既然已经打定要离开薛家,自然也不会去敷衍,只对婆子吩咐一声,让她去告诉薛姨妈,自己已经从夏家回来了,就径自进了房。 婆子去禀了薛姨妈,正在和薛姨妈说闲话的宝钗眉不由皱紧:“妈妈,嫂子哪里比原先好了,还是不管礼仪,按说……” “我晓得你是心疼我。”薛姨妈拍拍宝钗的手,接着微笑:“这会儿她安安静静的就好了,别的,我也不求什么了。”宝钗了然一笑,莺儿已经走进,对宝钗道:“二奶奶,方才宝蟾比舅奶奶进来的晚,我问了一句,才晓得舅奶奶寻了个媒婆来,让宝蟾去传话呢。二奶奶,这无缘无故,怎么寻起媒婆来?” 香菱正从里屋拿着东西走出来,听到莺儿这话,香菱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那些针线掉了一地。莺儿啊了一声急忙上前去捡。 宝钗眉头紧皱对香菱:“菱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香菱未曾开言泪就落下:“姑娘,只怕大奶奶想把我卖掉,才寻媒婆来的。”媒婆从中说合,卖掉别人家的丫鬟也是常见的,宝钗并没想到这一层,听了这话眉头微皱。 薛姨妈已经对香菱道:“香菱,你别哭,有我呢,就算大奶奶再刁蛮,难道她还能不经过我把你给卖了,你又不是宝蟾,是她带来的,你是我给蟠儿的。” 香菱那泪怎么都止不住,如果真的再次被卖掉,那只有一死,进地狱都好过现在这样飘零的日子。然而香菱也晓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只能接受,没有反对的余地。香菱渐渐哽咽起来:“身世飘零,好容易在姑娘和太太身边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大奶奶没来之前,大爷对我们也还好,现在,我……” 宝钗忙让莺儿扶了香菱坐下,用手敲敲额头,并不是不能保住香菱,然而好容易平静下来,如果再起波澜,也是一件烦恼的事。 莺儿见宝钗沉吟,思索一下就道:“其实,我有个主意,就是不晓得二奶奶和亲家太太听不听?” 宝钗示意莺儿快讲,莺儿的脸先红了红才对薛姨妈道:“都说舅爷只怕出不来了,虽说二舅爷在外面日夜奔走,可做事也是要有个退路,若……”莺儿的脸更红了,瞧了香菱一眼只是不说话。 宝钗先于薛姨妈想到了,这主意不能说不错,只是香菱身体不好,跟了薛蟠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身孕,现在送到牢里,万一把她小命送了,那才没法说呢。香菱已经听懂莺儿的意思,抬起一双泪眼对薛姨妈道:“太太,这主意,之前怎么没想到?” 说着香菱就跪在薛姨妈和宝钗跟前:“太太,姑娘,你们对我恩重如山,我愿意的,若上天垂怜,能给薛家留下个血脉,也不枉太太和姑娘疼我这么些念。” 薛姨妈本来就爱落泪,见香菱这样更是泪落如雨,把香菱一把拉起来:“我的儿啊,难得你这样有孝心,要上天真的可怜我们薛家,你有了身孕,我以后,就跟亲闺女一样地待你。”香菱靠在薛姨妈怀里,早哭的不成样子。 宝钗只在那沉吟,薛姨妈哭了一会儿抬头对宝钗道:“怎么,你觉得不好?” “菱姐姐有这份心,的确不错,不过妈妈,菱姐姐才病了起来,若……” 不等宝钗说完,香菱已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对宝钗道:“姑娘,我晓得,这件事十分重大,我定会好好吃药,把身子保养的好好的。”香菱执意要去,宝钗倒不好再说,薛姨妈也点头:“这话说的是,若是换别个不难,不过我们家这些年不顺,焉知不是我们无意中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又何必再糟蹋一个姑娘?香菱原本就是你哥哥的人,她又有这份心,再者前儿太医也说过,换个方子,调养些时日就可。好好地调养上个把月,再送去,岂不两便。” 既然薛姨妈也这样说了,宝钗也不能再反对,让莺儿扶着香菱下去歇息,就和薛姨妈商量该怎么和夏金桂说,薛姨妈的主意,总要等到人送去了再说,宝钗反对,说等人送去了,还不晓得夏金桂要怎样闹的个天翻地覆,就等送人那天,把夏金桂请来说了,到时她就算闹,就让她把宝蟾送去,替了香菱。 薛姨妈点头称赞女儿这主意好,觉得这边事已经了了,就问女儿宝玉这段时间如何。这夫妻间的事,宝钗也不好和自己娘说,只含糊答应着,又说再过些日子,贾政就要从江西学政回任,到时也可瞧瞧,薛蟠的事还有没有什么回转。 薛家母女二人在这商量着,夏金桂可不晓得自己被人误会了,她换了衣衫,睡了个午觉,起来梳洗时候,问过宝蟾,知道那个寡妇已经答应后日午时在天齐庙见。夏金桂也就懒懒地打个哈欠:“这才是大事呢,我原先也糊涂,没想到这样的事,真是白耽误了这些时候。” 宝蟾口里应着,手里的梳子不小心重了,夏金桂奇怪地看眼宝蟾:“你今儿是怎么了?”宝蟾的脸红了又红,才对夏金桂道:“奶奶这些日子,和原先是不一样,原先您不是说……” 宝蟾这一提醒,夏金桂倒想起来了,记得书上说,夏金桂曾饥不择食,看上夏三,想和夏三勾搭一下,无奈夏三不懂。夏金桂穿过来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觉得这一定是高鹗的黑,要知道后四十回,高鹗几乎是黑遍了所有人,哦,除了宝钗邢岫烟和薛蝌没有黑。其他只分黑的程度不同。 高鹗这样的古代男人,绝对不喜欢夏金桂这号的,勾引薛蝌也是高鹗写的,薛蝌也就算了,毕竟人还不错,夏三那是个什么玩意,高鹗也要让夏金桂去勾引,简直是黑到极点了。夏金桂想着脸就一沉,斜睨下宝蟾:“我这两日都没说你,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宝蟾急忙低头:“大奶奶说的,我不明白呢。”夏金桂伸手扭宝蟾的脸一下,别说,这十七八岁姑娘的脸还真好摸,触手滑腻,难怪红楼梦中总喜欢写扭一下人的脸。夏金桂的手离开宝蟾的脸的时候,面上似笑非笑:“你怎么连什么话该提醒我,什么话不该说都忘了?那些事,不过是我一时糊涂,这会儿我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当然晓得那些事不对,要好好地过起日子了。” 夏金桂的话,宝蟾连一半都没有相信,但不敢说个不字,只恭敬应是,重新给夏金桂梳着头。夏金桂梳好头,小舍儿就来问,说厨房来问今晚大奶奶要吃什么菜。古代富家儿媳,只要不去侍奉婆婆,不去管家,这小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夏金桂想了几个菜,让小舍儿去和厨房说了,又把账本拿出,仔细看起账来。 宝蟾见夏金桂在那看帐,看的还十分专心,心里那丝不安又泛起,想了想才对夏金桂道:“奶奶,今儿姑奶奶回来了,您不是……” “姑奶奶嫁在荣国府,说起来还是一个宅子呢,要回来,连大门都不用出,回来有什么稀奇?”要说对荣国府,夏金桂最感兴趣的就是大观园了,想看看这个园子,和和珅家的园子有什么区别。毕竟和珅可是红楼梦的脑残粉,建个宅子都要往大观园上面靠。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好时机,夏金桂也就先把这个念头放在一边,继续看着账。 见夏金桂一点都不在乎宝钗,宝蟾咬一下唇对夏金桂继续道:“大奶奶,姑奶奶对菱姑娘,可是不一般啊。” 夏金桂漫应一声,夏家的这些账,已经看出了几分,哎,这些伙计还真是欺负夏太太不会看帐啊,这种一眼就能看出哪里有问题的账,还有许多该收的款项,如此明显,夏太太母女就这样任由人去,真是,不败你家败谁家啊? 第 9 章 夏金桂在心中叹息一句,飞快地计算着,这些该收的款项,还有哪些能收回来,还有几笔不小的,每一笔都有上千银子,这里一千银子,那里八百,加起来也有上万两了,难怪夏家能被称为桂花夏家啊!这些银子多的不说,只要能收回一半,就足够解决夏家现在面临的问题,然后再想办法,和宫中专门负责这块的人重新搭上线,这样的话,夏家的生意就会重新做起来了。一想到做生意,夏金桂就开始热血沸腾了,虽然说现代社会的很多规则不能应用在古代,但做生意很多都是共通的,夏金桂仿佛看到无数银子向自己飞来的美妙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着夏金桂把账本一合,明儿在仔细瞧瞧,还有后日可要瞧瞧这寡妇是不是个敢担事的人,到时两人合作,让夏三在前面做个招牌,真是想想就美好。夏金桂带着甜蜜笑容抬头,看见宝蟾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夏金桂眨了眨眼才对宝蟾道:“你瞧着我做什么?我饿了,方才小舍儿不是已经去厨房传晚饭了?” 宝蟾被夏金桂的话说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张了张嘴才道:“奶奶,我是说,姑奶奶回来,香菱……” “姑奶奶要待她好,就由她去罢,横竖她也不能越过我去。”夏金桂答的漫不经心,宝蟾整个人都怔住了,这个夏金桂,绝对不是服药之前的那个夏金桂。那个夏金桂,只怕听了这句,就要拍着桌子,怒骂起来。 夏金桂把账本收好,回头,又见宝蟾的眼,夏金桂的眉微微一皱,伸手抬起宝蟾的下巴:“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告诉你,我就是你的主子,你就是我的丫鬟,什么都改变不了。”改变不了?宝蟾被夏金桂话里明白含着的威胁吓的身子一软,差点瘫下去。 夏金桂望着宝蟾,继续微笑:“等过几天呢,我给你寻个好人家,你就嫁过去罢。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会给你备份嫁妆。”宝蟾的腿好不容易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对夏金桂勉强笑着:“奶奶说什么,我不明白呢,再说我是大爷的……” “你首先是我的人,其次才是大爷的人。”夏金桂打断宝蟾的话,把手放下,坐回椅子上对宝蟾冷笑:“你要是不信呢,等明儿我就去和太太说,让你去牢里服侍大爷,要是运气好,得了身孕,到时候你生下孩子,那时我还一样能处置你。” 宝蟾的嘴巴张了张,满头是汗不敢再说,夏金桂翘起二郎腿,语气平静:“你可仔细想了。不然……” 不等夏金桂说完,宝蟾就跪下:“奶奶,小的明白,小的生是奶奶的人,死是奶奶的鬼。”夏金桂没有说话,小舍儿已经带着婆子掀起帘子端着饭菜走进,夏金桂没有动,只对宝蟾以目示意一下,宝蟾急忙站起身,帮着小舍儿把饭菜摆好,恭敬地服侍夏金桂用饭。 夏金桂瞧着宝蟾的动作,唇边现出冷笑,夏家的人果然都是差不多,只晓得用小手段,不知道用实力碾压。宝蟾的那点心思算计,简直一眼都能看穿。不,这或者不是夏家的风气,该是夏太太从薛家带来的,没见薛姨妈也不敢压制下人吗?还要宝钗这个没出阁的女儿来帮忙管家。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不过不能再想了,还是好好地把夏家的账本瞧清楚了,再去寻下夏太太,列出哪几家的银子能收回来,还有后日还要去瞧那寡妇,但愿运气好,这寡妇是个可托付的。至于这宅子里面的事儿,谁让去算就算去,自己才不耐烦应对。 听说夏金桂要去天齐庙,薛姨妈忙不迭地答应了,这个儿媳,现在这样安静就已经是求来的了,况且现在家里事也不少,还要给香菱调理身体,薛蝌的婚事,也该办了,要把尤氏请过来,商量着日子。 等薛蝌把香菱送到牢里去服侍薛蟠了,回来就可以给薛蝌完婚。别说夏金桂只是去个庙里,就算回娘家住几天,薛姨妈都会答应。夏金桂去天齐庙前,来给薛姨妈请了安,刚要走出就见同喜端着碗药走进来。 夏金桂不由停下脚步看向薛姨妈:“太太病了,怎么没听说?” 这药是薛姨妈寻太医给香菱开的补身药,为免夏金桂发现大闹,薛姨妈都是让人熬了端进自己屋里,再让香菱来喝。这会儿听到夏金桂问自己,薛姨妈的心不由往上一跳,接着薛姨妈才勉强笑道:“这是我年纪大了,需要补身,倒不是病了。” 薛姨妈真不会说谎,瞧这会儿这样局促,夏金桂是不相信薛姨妈这样的人会像有些人分析的,面上对林黛玉好,背地里害了林黛玉,毕竟她真要有这样的手段,也就不需要宝钗来帮她管家,更不会连夏金桂这样的儿媳都无能为力。 夏金桂只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就扶了宝蟾的手走出,薛姨妈见夏金桂走了,这才拍拍心口,真是颠倒了,世上只有儿媳怕婆婆的,哪有这婆婆被儿媳压制的不敢说话的。想着薛姨妈又叹一口气,让同喜赶紧去把香菱叫来,这药可是要趁热喝,药效才好。 夏金桂扶了宝蟾的手走出院子,迎面见一个四十不到的妇人带着从人走来,瞧这妇人的打扮就知道她不是什么下人,夏金桂还在思索,这应该是谁,凤姐没这么老,邢夫人没这么年轻,那就是尤氏? 果然这妇人已经笑着开口:“薛大奶奶这是要往哪里去?” “要去天齐庙烧香,大嫂子这是要来和太太说话?”夏金桂猛然想起还有一位李纨,李纨虽然年纪不大,不过长年寡妇生涯,说不定会显老。因此把那个珍大嫂子的珍字给咽下去,只叫了个大嫂子。 尤氏见夏金桂竟这样和气,微微愣了下才对夏金桂道:“是有事儿寻姨太太。”姨太太,那就是尤氏,李纨可是要叫姨妈的。夏金桂忍不住又往尤氏面上瞧去,虽然年华已逝,但还是可以看出尤氏年轻时候生的很美,难怪会被色鬼贾珍看上,娶做填房。 夏金桂的眼往尤氏脸上扫去,尤氏也往夏金桂面上瞧,这还真是换了个人,不过尤氏也不会把今天的目的给说出来,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也就各自分开,往两边走。 “奶奶,这珍大奶奶,可是二爷和邢家的媒人。”宝蟾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薛蝌那么好,比薛蟠好的不是一点两点,怎么就白白便宜了邢家那丫头。那丫头生的不如自己,又是依附邢夫人的。 “哦,你这样忘不了二爷,那等二奶奶进门了,我送你去服侍你二爷好不好?”夏金桂的话让宝蟾一下红了脸,接着宝蟾低头,呢喃:“我,我是奶奶的人。” “既然知道,就别瞎想了,再说了,就算真送你去,二爷也不会收。”夏金桂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继续往前走,宝蟾叹一口气,追上去扶夏金桂上车。罢了,现在,还是好好地服侍夏金桂吧,主就是主,奴就是奴,就算真有个孤魂野鬼在夏金桂的身上,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夏金桂可不管宝蟾那曲里拐弯的心思,这一路上的繁华让夏金桂很喜欢,这才是红尘万丈,才是如自己这样的俗人想过的日子,至于什么拯救的,夏金桂想都不要去想,只要自己能过舒服就好。 车很快就到了天齐庙,王一贴早就带了徒子徒孙迎上来,这样一半在红尘一半说修行的人,夏金桂在现代也见过不少,怎么敷衍夏金桂更是了如指掌,说了几句就进了大殿,参拜过那些塑像,意思意思上了香,夏金桂也就到了云房歇息。 宝蟾送上茶点,茶和点心都是夏金桂从家里带来的,庙里也有素斋送上,夏金桂吃了几口,觉得这素斋也就一般般,剩下的让人撤下去,好散给众人吃,刚洗过手,婆子就进来回,媒婆来了。 这才是今儿的重头戏,夏金桂把懒洋洋的姿态收起,端正坐好,宝蟾小舍儿也各自一边一个站定,媒婆就引着一个妇人走进。妇人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夏金桂抬眼细瞧,见这女子二十上下,打扮的很干净,发上一色银饰,身上穿着素服,举动平静,不见急躁。 相貌自然没有媒婆吹的那样好,但也生的周正,不是那样惹是生非的。真是便宜了夏三。 夏金桂在那打量的时候,那女子也在打量着夏金桂,这女子一边打量,一边心里暗自称奇,都说这位薛家大奶奶难以纠缠,可这会儿瞧着,也是个美丽女子,说话温言细气,举动处处有礼。 第10章 合缘 两人互相打量的时候,媒婆已经满面堆笑上前,对夏金桂道:“薛大奶奶,这就是魏娘子。”接着媒婆又要对魏娘子说话,魏娘子已经抬起一只手阻止媒婆:“不必了,想必这位就是薛大奶奶,久仰了。” 是个豪爽女子,我喜欢。夏金桂险些喊出这么一句,让面上笑容更甜,对身边的宝蟾道:“还不快些请魏娘子坐下?”宝蟾急忙上前虚扶一把,小舍儿已经在夏金桂旁边放下一个褥子。魏娘子对夏金桂微微一笑,也就坐下。 这离的近了,两边瞧的更加亲切,夏金桂瞧这位魏娘子是越瞧越满意,还没开口媒婆就又要上前说话,夏金桂叫声来人,一个婆子走进,夏金桂对婆子道:“你带着这位婶婶,去外面逛逛。宝蟾,再换杯茶来。” 众人应是各自去了,只留下小舍儿和魏娘子的小丫鬟站在门口听使唤。 “薛大奶奶想是有话要问我?”魏娘子的话让夏金桂笑了:“果然是个爽快人儿,我们呢,也不说什么暗话。我家那个兄弟,性情如何,大家都晓得的,只是不知道魏娘子你,怎么就肯……” 夏金桂没有说完,只把眼皮微微一抬,等着魏娘子解释。 魏娘子又笑了:“都是外人误会,原来薛大奶奶并不像传言中那样不讲礼。”这外人还真没误会,不过那都是前尘往事了,夏金桂在心中说了这么一句才又对魏娘子微笑:“这些话,也不用再说了。实话和你说罢,我一见你就喜欢,我们家这会儿真是风雨飘摇时候,我有心想让我们家重新枝繁叶茂起来,只是我一个出嫁的女儿,总不好十分再做主。” 都是聪明人,又何必多说,魏娘子哦了一声就对夏金桂笑道:“既然薛大奶奶明说了,那我也就老实告诉你罢。我呢,自然也想再嫁一个人品相貌都是上上选的,只是一来我是寡妇,二来呢,我原先夫家,有些事也不好说的。我这才着急要嫁。要按薛大奶奶说呢,你那兄弟人品相貌都差,但对我来说,却是另一种说法了。夏家原是旧家,现又有贾薛两家好亲戚,嫁过去,我原先夫家自然不会再啰嗦,此其一,其二,薛大奶奶也不要往心里去,夏家再败,也还有些底子,等过去了,我是个管家的人,到时再收拢旧账,这日子,也不愁过不起来。至于男人……” 魏娘子欲言又止,只笑了笑。哎呀,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夏金桂忍住心中快要溢出的笑对魏娘子道:“果真是个爽快人儿。夏家有了你,我就再也不担心了。”魏娘子也浅浅一笑,夏金桂见了她的笑容,想问点再隐私些的事儿,不过今儿才初见,也不好问的这么私密,也就收起心事,问了些闲话。 原来魏娘子父母都已亡故了,家里的嫂嫂也不算太贤良,拦着魏娘子的兄长不许他出头,这也是魏娘子答应要守的缘由,谁知后来又经了些事,魏娘子也不是那样任由人欺负的,这才请人写了诉状,出头要嫁。 听完魏娘子说的话,夏金桂不由叹息一声:“这世道,对女人就是不公。”魏娘子也叹息:“实话说呢,我没了丈夫之后,守着这些嫁妆,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也不是不成。只是这世道,见了寡妇有了这些嫁妆,眼里就像滴出血一样,定要从你身上撕咬一块肉出来。” 这话夏金桂也深有感慨,这还亏的是在京城,若是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只怕魏娘子这样的寡妇,早被逼死了。夏金桂安慰魏娘子几句,又为夏金桂开脱几句,说都是原先年轻有些不懂事,这会儿大病一场,倒觉得有些事不用去争,要紧的是要为自己打算。 这也算是夏金桂半露出自己的意愿,魏娘子想要再深问问,今儿是初会,也不好再多问。夏金桂也想着先和魏娘子关系搞好了,在夏家有了强有力的臂膀,以后自己要从薛家脱离就容易多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宝蟾端着茶点走进,各自喝了一杯茶,吃了块点心,夏金桂也就先告辞,魏娘子也晓得夏金桂这是要回夏家告诉夏太太,站起身道:“姐姐这一回去,还请……” “要按我的本心,巴不得立时就把你娶进门来,哪还会耽搁?”这一句说的魏娘子面色微红,婆子又带着媒婆回来,媒婆见她俩面上都带笑,晓得已经有七八成了,这媒钱不会飞了,笑的脸上开了朵菊花,还不忘对夏金桂道:“我是跟了薛大奶奶去夏家听信儿呢,还是等大奶奶命人来唤我?” “你就跟了我回夏家,免得再跑一趟。”夏金桂这话喜得媒婆心花都开了,说了这句,这亲事就要成了,想着媒婆就对魏娘子说了句恭喜。魏娘子只浅浅一笑,送了夏金桂出云房,两人各自道别,夏金桂也就登车而去。 宝蟾见夏金桂满面欢喜,想说话又不敢张口,坐在夏金桂身边偶尔抬眼瞧夏金桂。 夏金桂放下手瞧向宝蟾:“你可是觉得,这魏娘子瞧着是个厉害人,娶回去,这要万一……” 宝蟾的神色顿时现出慌乱,接着就道:“奶奶看好的人,自然有她的好处,我,我也是胡乱猜测。”夏金桂只对宝蟾笑笑,没有说话,这动作更让宝蟾心里发慌。转眼就到了夏家,宝蟾扶夏金桂下车,夏金桂将要进门时候,才对宝蟾道:“闭好你的嘴,要我听见你说了什么,就……” 尽管夏金桂语气平静,也没说要做什么,但宝蟾还是吓的一哆嗦,夏金桂已经用手拢一下斗篷,走进院门,夏三正好从堂屋里出来,夏金桂停下脚步对夏三道:“兄弟,恭喜了,这女子,真是九成九的好,只有那一厘不好,不过呢,也够了。” 夏太太在屋内听到夏金桂的话,晓得这一厘不好是为什么,不由叹了口气,眉头皱了皱。夏金桂已经掀起帘子走进,见夏太太皱眉就坐在夏太太身边:“娘,我们家,这会儿要的是能当家理事的人,而不是要一个一朵花似的,什么都不会的人来。”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是你兄弟头一遭娶媳妇,就……”夏金桂已经挽住夏太太的胳膊,语带撒娇地道:“这又有什么要紧?”说着夏金桂把手松开:“难道要为了这一点,就要重新寻一个不如的人来?” 夏太太本就没有主见,又宠夏金桂,听了这话就对夏金桂:“听你这么说,这人,讨了你的缘法?” 夏金桂点头:“不但如此,要说人才,她是远比我们兄弟好的。”说着夏金桂就拉住夏太太的胳膊摇了摇:“娘啊,你就答应了吧。这还要往哪里去寻这么好的人了?” 女儿是自己亲生的,娶个合她缘的人回家来,也不错。夏太太很快在心中做了思量,对夏金桂道:“这话不妥,日子是你兄弟过的,还是要问问你兄弟。” 说着夏太太就叫夏三进来,夏三自从听说给自己娶媳妇就很高兴,等到听见夏金桂说魏娘子人品相貌都很不错,夏三自己在心里琢磨着,这世上自然是有十足的人,然而自己这样的人,想讨个十足的只怕也讨不着。倒不如就听姐姐的话,讨了魏娘子。 等听到夏太太问自己意思,夏三的嘴一咧,瞧着夏金桂笑:“姐姐说这人好,那这人就必定不错,娘,我讨了媳妇,定会好好地孝敬您。” “你要敢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啊,定不饶你。”夏金桂的双手往腰上一叉,做出个恶样来,夏三嘻嘻笑了,夏太太也放心下来,罢了,既然如此,那就娶吧。 夏金桂趁热打铁,让人把媒婆叫进来,夏太太拿出夏三的庚帖,接了魏娘子的庚帖,又定下五天后夏太太去魏娘子那边下插定。媒婆拿了庚帖,又揣了夏太太给的一吊铜钱,笑嘻嘻地走了。 夏金桂见一件大事了了,另一件事儿也要去做,叫住想要出门的夏三:“我且问你,你可会讨债?” 夏三和夏太太都被问的懵懂,夏三伸手指着自己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夏太太对夏金桂迟疑地:“这哪里有债,何处去讨?” 夏金桂把这两本账是随身带着,这会儿就拿出来,打开,指着几处账目:“娘,这里还有几家欠我们银子,这条子也在这里。娘,我算过了,光这些欠的账,就有上万银子。” 话音刚落,夏三就从椅子上跌下来,夏太太的眉皱紧:“怎么坐没坐相,好生生的就跌下去?” “上万,上万银子?”夏三嘴巴张大,看向夏金桂一脸不可置信地问。这夏三真是上不得台盘,按说对这样富户,上万银子哪算得上什么大数目?但对夏三来说,只怕就是从没见过的数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