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囚妃》 第一章 私自出庄 当今天下分为四个独立的小国,赫连,西齐,乌赫,图梯四国,四国中数赫连国国力最为强盛,又地处整块大陆的腹地,资源富饶,地大物博,一向以中原礼仪之邦自居。而其他三国年年要向天朝岁贡,但天朝多年来居安思危,文武并治,仍旧是兵强马壮,国运昌隆,为其他三国望尘莫及。周围还有一些番邦小国,30几年来一直唯天朝赫连王朝马首是瞻,岁岁纳贡朝贺。 赫连国当今武林分为四派,武学世家慕容家族,医药世家即墨氏,五行世家端木氏,兵器世家段氏家族。而武林第一世家就是慕容家族,慕容氏的家主为历代武林盟主,而今慕容家族的当家人就是慕容重天。慕容家族拥有历代武学精要的秘笈,武功纯阳至刚,历代武功传男不传女。 慕容重天有二子一女;慕容夜轩,慕容夜歆,以及小女儿慕容夜翎。有江湖传言慕容重天娶了当年武林第一美女医药世家的独生女即墨听雪。听说这个家世显赫的武林第一美人因难产生完小女儿慕容夜翎就香消玉殒了,慕容夜翎于是成了慕容家族的珍宝,父兄族人呵护备至。而神秘的慕容小姐却从小就完全与外界隔绝,13年来未曾出庄一步。于是江湖上的人也渐渐地将这位慕容家的大小姐淡忘了。 “小姐,你在哪啊,小。。。。,救唔唔。。。”一个纤细的的身影弓着身子,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一个闪身串到了后门,一把抓起前面的小身影,气沉丹田,身姿轻盈地跃过墙壁,稳稳地落到了墙外的地面上。慕容夜翎一把松开了颤巍巍的雪雁,潇洒地抖动袖口,一把羽扇啪地在胸前展开,一声雪色男装,身姿修长纤细,玉环束发,额前随风飞扬的碎发掩映下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玉颜,此时正朝着面前一脸呆滞的雪雁极其魅惑地一笑,饶是风情万种,绝代芳华。 可谁知竟听到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哭声“呜呜呜。。小姐,你怎么可以穿成这样,老爷少爷会。。唔唔”还好慕容夜翎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小声点,要是被爹爹发现我饶不了你,还有你就不想出庄啊,听下人们说外面可好玩了,小姐我够义气才带你的,你要不想去就拉倒,呐、我要放手你可得老实点啊要不然等我回来就让爹爹把你给嫁了。”慕容夜翎轻轻地移开紧紧捂在雪雁嘴上的玉手,双手悠然地环在胸前,一脸奸计得逞地朝单纯的小雪雁坏笑,对她这个贴身丫鬟姐妹她可是一向都能蛇打七寸。 “小姐,你。。。。呜呜,你就知道欺负我。”;眼看雪雁意志有所松动,慕容夜翎又恩威并施“乖雪雁,跟小姐我出去,我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雪雁一听好吃的好玩的原本满是泪痕的小花脸上立马绽放出好奇与兴奋,夜翎一脸无奈地拿出绣帕为她擦拭干净。 心中哀叹一声毕竟也是小孩心性。如果当年她没有被卖到慕容家也许就不会像自己这样被禁锢在这个牢笼里了,至少可以拥有自由。而自己作为慕容家的女儿一生下来就注定没有自由可言,只能做一只乖巧的金丝雀,抬头望见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夜阑居的一片小小的天空。 “小。。。小姐”雪雁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夜翎的袖口,夜翎回过神之后,一脸轻佻地用羽扇挑起雪雁的小巧玲珑的下巴,“小。。。。什么啊?雪雁,嗯?”单纯的雪雁被自己家小姐魅惑人心的笑容给怔住了,直到头顶一记“重创”,才发现自己又让小姐生气了,赶紧忍痛扯开一抹讨好的笑,甜甜的脆声到“呵呵,小公子”结果头上又受一记猛敲,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一脸黑线的自家小姐,一脸莫名“什么小公子,是公子!干嘛加个小字啊,真是的,记住了啊,再叫错我回来就把你嫁了。” 谁知雪雁心中早已经不把这个威胁当回事了,自家小姐才舍不得把自己给嫁了呢,每次就会拿这个来吓唬她,6年来没变过。她早已见怪不怪了。于是偷偷在心中纠结一把,给自己壮壮胆,却突然被自家小姐一把搂住轻盈地飞出了雪雁5年从来没出来过的慕容山庄。“傻丫头,你可得抓紧本公子啊,哈哈哈”一边戏谑的在雪雁耳边吹气,脚下也没闲着,没过多久就只剩下余音袅袅了,早一不见了佳人踪迹 今日是武林大会几乎全庄子的人全去了慕容家的溪枫别庄,尤其是慕容庄主与夜翎的两位哥哥全部不在庄内,慕容夜翎又怎可放过这种机会呢?还好慕容家女儿虽然不能学慕容家正宗的纯阳纯刚武学,却可以学习轻功与点穴手法。慕容夜翎的两个兄长一向极其疼爱妹妹,将顶尖的轻功心法送与自己的宝贝妹妹。 慕容夜翎的母系家族乃堂堂即墨世家,所以夜翎小小年纪就习得一手妙手回春般的医术。然而慕容夜翎如果知道自己这次的贪玩竟然使自己人生完全脱轨,彻底地在今后的人生中失去自由,她是否会对今天的一切后悔莫及呢?然而命运的齿轮一旦启动就无法终止,而属于她慕容氏的人生轨迹才刚刚开始。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而,那场属于灯火阑珊处的邂逅注定了日后将会演绎出一段爱恨情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奇异相士 这要说京城第一酒楼那就非望江桥畔的望月楼莫属了,说起这望月楼,京城人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可是几百年的老字号啊! 这不人还没走近望月楼就能听到里面清清楚楚地传来一阵阵悠扬清雅的琵琶声,伴着女子珠圆玉润般的清脆嗓音,就那绝妙的弹唱声可真是声声入耳,令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啊。 慕容两人一踏入望月楼,只见门口迎客的小二先是抬头一脸怔楞,不过两人也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不过小二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啊!须臾的功夫便立马恢复正常,前来热情的招呼两人。 “两位公子赶快里边请!”顺便拿出一些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木牌子,想必是菜单之类的东西。两人也不看菜单,只见夜翎给雪雁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雪雁立马会意,清清嗓子,抬头就问小二:“咳咳,那个小二哥!你们这里可有什么拿手好菜?” “回两位客官的话,说起我们望月楼那可是这京城第一酒楼啊,那什么山八珍、陆八珍、海八珍可是应有尽有。在这儿不管是那地上爬的,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客官您能说的出来就绝对包君满意。”小二一边眉飞色舞的报出一堆菜名:“您瞧瞧,这有芙蓉虾、七星翡翠鱼丁、红烧鹿筋、金钱香菇……”一边手脚利索地将夜翎二人引入内堂。 “好了好了,请小二哥先替我们找一间雅间吧”其实作为天下第一庄的慕容山庄,广揽天下奇珍,什么样的美味没见过!慕容夜翎早已对那些所谓的稀罕物件视觉疲劳了。 不过是看在雪雁早就对这天下第一楼的美食显现出一副垂涎不已,拭目以待的迫切样,于是才赶紧打断小二的喋喋不休。而且慕容夜翎对吃的倒也是一向颇有研究,乍一听这从小二嘴里源源不断地报出的菜名,又看看小二那副不卑不亢,自信满满的架势就知道这家店的掌厨必然应该是属于非凡之辈。 由此看来这望月楼的能力可不是吹出来的,也绝对是一般小酒楼所望尘莫及的。 谁知这边小二却显出一副一脸为难的样子“客官,这实在是对不住啊,本店的雅间那可是要前一天就得预定的,您看!今日早已被预定完了,要不小人先给两位小公子找个幽静一点的地方将就一下吧!”夜翎看小二也真真是一脸的诚恳与歉意的样子,也就不再为难他了。 于是,两人就顺着小二的指引,随意地在明晃晃的大堂的一处较为僻幽的地方坐下“小二哥,那就快去上你们第一楼的招牌菜吧!对了!顺便再上几道经典点心!”这要吃肯定是要吃人家的镇店之菜,其实在慕容山庄里夜翎什么东西没吃过,不过是不想扫雪雁的兴罢了,况且自己也想尝试着换换外面的口味。 “好嘞,两位客官稍后片刻!”只听得小二对外一声吆喝,就立马有人前来上茶点,这种工作可真是安排得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啊。这第一楼的效率也果然不是盖的,这眨眼间的功夫眼前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开始陆陆续续地上桌了,顿时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两位公子,这就是本店的出了名的八宝脆皮鸭,芙蓉虾,红烧鹿筋,福寿延绵,七星翡翠鱼丁,还有这玲珑玉兔包,水晶冻皮,桂花酒酿丸子。。。。。这酒是本店自酿的桂花琼酿,本店免费赠送。还请两位慢用,小人就先退下了。”看着这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色,雪雁一对杏眸睁得老大,终于待得店小二将这些五花八门的菜品一一介绍完,早已忍不住举箸跃跃欲试。 “哇!小姐。。哦不。公子这个八宝脆皮鸭可真是名不虚传啊!就连咱们慕容。。。额!咱们家可都吃不到的呢!饿死我了!恩!好。。。好吃好吃!”难得某人在被食虫完全侵脑之后还能把口误给反应并且及时给纠正过来。 慕容夜翎轻轻摇头,一脸宠溺又无奈地朝满嘴塞满食物还不住的支吾几声的雪雁露出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某个饿死鬼投胎般一股脑猛吃的家伙,心中不禁一阵郁闷:敢情雪雁在他们慕容家受虐待了不成!还是自己这个主子太抠门,至于把自家的丫头饿成这样嘛? 她甩甩头纷纷将这些个奇怪的念头一股脑的抛到脑后,举止优雅的随意挑几样点心微微尝了几口,尽量将那些雪雁爱吃的菜不动声色地轻移到某个有食性没人性的家伙面前。 自己则只是微微地闭上眼,轻轻地将手中满满的装有桂花酿的酒樽端起,举至鼻前,一股子桂花揉合着酒香的淡雅气味顿时就迎面扑鼻而来,让人顿感心旷神怡,这可真真是应了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不愧是独家秘制的极品花酿!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一结完账就相携离开了望月楼。夜翎倒是没吃什么,只是雪雁却因吃得太急太多,直向自家小姐囔囔着吃撑着了,一路上雪雁那小脸上的表情那可是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慕容夜翎开始还趁机一脸无良地戏谑了她一通,不过最终还是无奈地带上她的宝贝丫头随意地在午后较为清净的街道上闲逛一番。突然在街道尽头的一处极其僻静的地方,隐约可见是一人一桌,与喧闹的周围环境仿佛显得是那么得格格不入。 慕容夜翎顿时一时兴起,啪地展开手中的羽扇,翩翩然地向前走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凤凰命格 两人一前一后凑近看,只见眼前的中年男子一头华发,约摸50岁上下的样子,一身质朴玄色,只见他双目微闭,正襟危坐,随意地轻摇折扇,一脸云淡风轻。近看倒也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与飘逸出尘,给他原本较为平凡的面容增添了不少神采与亮点。 “两位小姐这可是想要测字?”原本正闭目养神的突然男子睁开眼,抬头看着夜翎主仆两人幽幽然道。这可把慕容夜翎两人给吓了一大跳,夜翎赶紧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语气微微有些戏谑的中年男子。 心中却是纳闷不已,难不成是自己的男装扮相太失败?还是眼前的这个江湖术士还当真有几把刷子?慕容夜翎按下心中的众多疑惑与不安,强自镇定,缓缓地收起原本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始左右打量眼前的男子,一时间使整个气氛倒显得有些尴尬与局促。 “小姐!这个人还真是神啊!这样都看得出来啊!”夜翎身后的雪雁早以按耐不住心中的感慨与震撼,从夜翎身后伸出脑袋,睁着一双雪亮的眼眸,将眼前的男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那副凛然正义的模样还真是越看越有几分味道呢。 “老朽看这位小姐姿容倾世,举止非凡,浑身上下可是尽透着一股贵气啊,小姐命里注定是个有福之人啊!要不请坐下小姐随便写个字,让老朽为小姐算上一卦,要是算不好,老朽就分文不收可好?”老者见这两人不言不语,单单是直愣愣地只顾着盯着他的脸一阵猛瞧,也不发飙翻脸,倒是耐心地对慕容夜翎好神气地说道,竟然还满脸自信地扬言要为她测字算卦。 “那就有劳了!”慕容夜翎见他一脸诚恳与自信,心中原本的疑惑也渐渐地淡去,反倒对这位奇怪的相士心生些许好奇,对他的真本事也不禁有些拭目以待了!便顺着老者的话杆儿,心想不妨就此趁机探探他的虚实。不是说真金不怕火炼嘛!反正自己以前也没见识过。 于是拉着一脸兴奋的雪雁一起就势端坐在老者对面,顺手接过老者递过来的纸笔,低头一番思量之后,在那微微有些泛黄的纸张上跃然地写下一个清秀隽永,苍劲有力的“翎”字。 写罢,只见慕容夜翎轻轻地放下笔,抬手拿起纸张微微吐气将纸上的墨迹吹干,然后递还给对面正悠然摇摆着折扇的老者。只见他接过放到桌上之后,微微眯眼,一手捋着山羊胡须,一手轻扣桌面,微微低头细细地端察着。 谁知他却突然神色一变,就连原本悠然地摇扇的动作戛然而止,一双枯瘦如柴的手竟然也因过分的刺激而显得有些微微颤抖。老者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紧紧盯着慕容夜翎,片刻之后,直到看得慕容夜翎都有些毛骨悚然,头皮发麻,还止不住一个劲地摇着头低喃道:“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也不知他此举到底在是宽慰他人还是自欺欺人!不过他的这副架势倒将一旁的慕容夜翎搞得一脸不知所措,一颗心也是上上下下,几乎都快悬到嗓子眼了。 “咳咳!小姐可否伸出手,让老朽看看小姐的手相?”不过须臾的功夫,老者原本异常激动的情绪便又逐渐地恢复了平静。慕容夜翎被他刚才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乍一闻言倒也乖乖地挽起衣袖,将一双柔胰伸到老者面前,一双美眸也是紧紧地看着老者,却只见他缓缓地轻抬起慕容夜翎的玉手,将其掌心向上,一脸专注,神色凝重地细细端详着。 “这真是极其稀有的命相啊!老朽相命30几年来,一生阅人无数,倒是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命格!小姐请看!您刚写的这个“翎”字,左令右羽,小姐身携凤凰令,天生凤凰命格,双羽浴火。小姐如果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日后必定是要母仪天下的命啊!那可真是贵不可言呐!今日老朽真是三生有幸!竟然能碰上小姐您这样的贵人!可是单从您的手相看,这命线纵横交错,即使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富贵荣华,无尚荣光,却也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啊。而且您命里注定了是红颜薄命,命途多舛啊!实在是可惜!可惜啊!这么怪的命盘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老者说完在心中可真是唏嘘不已,惊叹连连! 而这边的慕容夜翎早就让他刚刚这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断言给惊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倒是一边听得迷迷糊糊,一脸莫名其妙的雪雁及时反应过来,这还真是应了那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老头!我说你到底在疯言疯语什么呢?我家小姐命里注定贵不可言那是一定的,可。。。这母仪天下,凤凰命格也就算了,不过你那什么命途多舛又叫什么话呢?您老这不是在危言耸听嘛!我家小姐日后必定是福泽延绵,又怎么会。。。你别胡说啊!”只见原本乖乖的坐在那儿的雪雁一脸激动地站起身,瞪着一对杏眸,双手叉腰,高高地俯视着正襟危坐的老者,语气听上去颇有些不善。 不可否认,其实她也是在极力用强势与不屑来掩饰那颗因老者的一番话而略微显得有些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心。可是自家小姐天性善良,就算是有时候会心血来潮地对她这个小丫鬟来一番捉弄。可是小姐一直把她当成姐妹,这几年来对她那可是万分宠溺,一点都不拿她当成是下人。现在一听到眼前这个江湖术士竟然口出妄言,信口雌黄,简直是怒不可遏。 “这位姑娘如果不信的话,老朽也没有办法。不过那的的确确是你家小姐命里注定的劫数!老朽又怎敢胡乱断言!不过只要你家小姐找到了命定之人,却也不乏解救之法。所谓“双羽浴火”,顾名思义,那必然是一凰一凤,不过依老朽看小姐的姻缘线缠住了您的命线呐!小姐一生注定了情路坎坷。老朽也只能够在此奉劝小姐一句,凡事尽量放宽心,切莫强求,一切随缘!不可有太多的执念啊。命中的劫数日后遇上有缘人自会自动化解,老朽也就言尽于此,还望小姐切记这番忠告啊!”老者显得一脸的无奈与惋惜,说完这番话,竟无力地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慕容夜翎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一抹从未有过的不安涌上心头,一阵失神之后,也默然不语。于是静静地起身在桌上轻轻地放上一大定元宝,俯身恭敬地向老者拜过之后,便撇下此时正一脸愤懑不平,欲言又止,只单单瞪着老者的雪雁,默然离去。那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与哀伤,就连脚步也有些虚浮无力。 “哎!小姐!哎呀!等我啦!”雪雁微微转过身一见眼前早已没了自家主子的身影,便立即起身,撒开腿慌慌张张地向前追上去。心中对老者更是一顿横批,都怪他,好好地干嘛要净说那些个疯话!这下好了,把小姐气跑了。也不知道小姐听了这番话会不会胡思乱想?一想到这儿,心中更是一阵郁闷,早知道就不带自家小姐出门了,刚刚还好好的,这才多大点的功夫啊!那些个江湖术士就会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急于离去的主仆两人并没有发现,就在她们离去片刻,原本闭着眼的老者突然又倏地睁开眼,静静地目送着她俩渐渐远去的背影。又低头望向刚刚慕容夜翎亲手所写下的“翎”字,一脸惋惜之情,心中更是哀叹不已!最终也只是将一切化作一声轻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黯然归庄 夜很静谧,黑幕笼罩下的大地,一派祥和,倒也显现出一番别样的典雅与柔和。在那如水般的皎月与几点稀疏星光的掩映下,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举家欢聚,万家灯火,只是偶尔可闻得几声断断续续的犬吠与打更声,周围静得仿佛都能让人窃听到夏蝉的低语。入夏后的夜间,不复白日的酷热与闷沉,就连那拂面而来的徐徐凉风,怡人沐神,沁人心脾,也竟会让人感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而此时慕容夜翎主仆二人却仍旧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地上那两抹被微弱光线拉长的纤细倩影显得有几分萧瑟与孤寂。 慕容夜翎自打下午在那相士处听得那一番谆谆告诫后,心中涌现出的那股莫名的不安更甚!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左肩上赫然就有一只与生俱来的火凤,尤其是火凤那对栩栩如生的凤眼一直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而这件事就连作为她贴身丫鬟的雪雁也是不得而知的,更不用说外人了! 然而那个素未谋面的老者却是那么肯定地一口断言她是凤凰命格!如果是这一切都只是恰巧被他乱蒙一通给侥幸中矢的,那也就算了!可是她左肩的火凤又是怎么一个说法?那也太悬乎了吧!她到现在都还觉得难以置信,恍然如梦一般!她敢说她这一辈子受的震撼加起来也绝对都没有今天区区一日来得多。 相对于慕容夜翎的一脸沉寂与凝重,身后的雪雁却是一脸为难与焦急,她自是不知慕容心中所想,她此刻心中所想的却是现在到底该不该提醒一下小姐时辰啊!眼看这街道上愈加冷清,小姐离庄都这么久了,要是被人给发现了,小姐是铁定没事,最多是一顿小小的训斥。 可是自己可就完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一想到慕容家的邢管家那一张千年不化的寒冰脸,还有那堪比刑狱司的雷厉风行!想想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难怪庄主这么看重他老人家! 雪雁原本耸拉着的小脑袋猛地抬起,怯怯地望向自家小姐的背影,顿时是一脸的悔不当初啊!真不该受自家小姐那花言巧语般的引诱。一想到回去之后即将到来的严厉惩罚,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众多形形色色的刑具。不禁偷偷瑟缩了一下脖子,就连四周刚才还觉得惬意怡然的夜风也尝出了几分森冷与凉意! “小姐!天色不早了,你看这路人都散了!我们也回去吧!要是让庄主与少庄主他们给发现了,咱们就惨了!”雪雁语气中都带着浓浓的乞求了,一张小脸上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局促样,就连水眸上的那两道秀眉也有些微微轻蹙。 她这心中也就郁闷了,她家小姐这都魂不守舍地在街上闲溜达一个下午了,她要是再不赶紧出个声,她家一向喜欢心血来潮地小姐该不会想在这儿安营扎寨将就一晚了吧?还是赶紧地把小姐先给哄回去,这才是正经事!否则自己的小命可就真的堪忧啊! 听得身后某人如蚊蝇般的的小声抱怨,慕容夜翎方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脸上硬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倏然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雪雁的那张苦瓜脸,不禁感到心情大好,心中一扫之前的烦闷与郁结,顿生几分戏谑。咳,她家雪雁还真就是个活宝!偶尔逗逗她也不失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啊。 “哦!原来都已经这么晚了啊!雪雁,你怎么也不提醒一下你就小姐我啊!要是回去晚了咱们可就惨了啊!”慕容极力忍住笑意,收起一脸戏谑,端的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正经模样,可是心中那个雀跃的小人都快要窜出来了。 “呜呜。。。那可怎么办啊?小姐,呜呜。。。求你快回去啦!”雪雁一经某个无良人士的吓唬,顿生心生恐惧与慌乱,这眼泪水儿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外冒。 可这晴天霹雳般突然来袭的哭声倒把原本一脸无良的慕容给吓得花容失色,顿时一阵手足无措,赶紧掏出绣帕拭去她小脸颊上的泪珠儿,忙连连低声安抚道: “笨啊你!不会有人胆敢没有本小姐的命令就踏入我的夜阑居的啦,再说了,今天爹爹与哥哥们都被武林大会的大事缠的忙不开交,不会回庄的啦!小姐我保证他们即使发现了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了啦!乖!快别哭了,我不吓你了还不成么?天塌下来也有你家小姐顶着,绝对跟你占不到边!”夜翎在心中叫苦连连,哀嚎不断,满脸的挫败与无措。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泪腺发达的小丫头,天知道她慕容大小姐可是真正的属于那种只会威胁人不会哄的主啊! 不过看来她哄人的成果还是颇丰的,瞧!这不某人正小声抽泣着,顺便用袖口往自己那张泪迹斑斑的小花脸上使劲抹了一把,眨巴了两下哭红的小眼,那让人一个头两个大的哭声终于消停了!慕容夜翎也在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摆脱被自家那傻丫头给魔音袭耳的命运了。顺带着偷偷地往额头抹了一把冷汗!无限感慨道:哄人可真是怎一个累字了得啊! “小姐,我。。。我有点害怕啊!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啊!该不会被。。。啊!唔唔。。”两个人偷偷地走到慕容山庄夜阑居的后门,雪雁刚想对慕容说恐怕是被人发现了,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腰上一紧,倏地双脚离地,眼前一花,耳边呼啸着的尽是擦身而过的疾风。 漆黑夜幕下,隐约可见两抹白色的纤细身影凌空贴着一排排的屋顶极速而过,一眨眼就如同雁过无痕般的不见了踪影,仅仅只是微微带动着周遭空气的一阵短暂逆流。让人不禁以为是自己一时恍惚间产生的错觉。胆小恐高雪雁害怕得刚想紧闭上双眼尖叫出声,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双脚早已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又惊觉自己的一双手竟然还紧紧地死抓着小姐的衣襟,手心还不争气地冒出几滴冷汗,赶紧如同触电般的松开手。在看到眼前自家满脸黑线的小姐皱不拉几的雪缎外衫时,赶紧地收起自己的那双罪魁祸手,顿感一阵羞然,真可谓是无地自容啊!不过心中也在轻轻感叹道:自家小姐的轻功好像又精进了不少啊。不过刚才发现自己又被自家小姐故伎重演给带着用轻功翻墙而过时还真是一阵后怕啊!不过她抬头突然发现眼前可不就是她熟悉的夜阑居嘛,刚想迈出去的脚步有些犹疑,又撇过头偷偷地观察了自家小姐的表情,真真是一脸的无谓啊!原本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就放下了。看来小姐还真是有备而去,倒是害的自己白白地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可是怀着侥幸心理的两人所不知的是就在她们前脚迈出慕容山庄的那一刻,就有一批慕容家的黑衣死士紧随其后,暗中保护着,而另外几个早已去禀报尚在溪枫别庄的慕容重天。 而这一批人就是慕容家不为人所知的暗卫十二黑煞,他们从小就被非人般地训练,保卫慕容家的子孙。然而十二黑煞一向却恰恰是慕容家家主的贴身暗卫,一向不准擅离职守,一生只认一主。然而为什么会去保护慕容夜翎呢?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的诡异呢?然而直到最后慕容家被灭族也没有人能知晓其中的隐情!之后慕容家的十二黑煞也居然销声匿迹,不过江湖上的人却从未忘记过这批令人闻风丧胆的死士。不过在13年之后,这十二黑煞竟然又重现江湖,帮助三皇子慕容寒羽扫平了三国叛乱,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珠落成殇 夜阑居,临水而建,环山而居,又地处慕容山庄的一处谷地,四季沐春,幽静闲雅。全木制的骨架与古朴的建筑风格,整个居所悠悠地依偎在清清的落月湖畔,四周翠竹丛丛,星星点点地点缀有几处珍奇药草。整片居所在晨风的轻抚下带有几分灵韵飘缈,使其显得有几分返璞归真,仿若仙人之居。而且由于慕容夜翎不喜除了三大丫鬟之外的生人擅自出入于自己的居所,使得这里愈加显得清冷,却另有一番超然脱俗之味。 居室内墙上一大扇镂空雕花圆窗正对着远处的湖景,一张紫檀卷草纹长案靠窗而置,案几上只摆了一盆极品墨兰,那盛开的花瓣在熠熠晨光的映照下发出水光般的晶莹润泽,清香宜人,典雅清幽,实属当世少见的珍奇品种。 案几左侧则安然排放着四个高高的紫檀棂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全是慕容夜翎平时闲暇时刻最喜爱涉猎的典籍,远远看去还真像一个小型书库,而且你若仔细一看会愕然发现这些竟然几乎都是治国之论,治军兵法,还有药理书籍,而且许多竟然还都是当世孤本。 真的很难想象:一个慕容家深居浅出的大小姐竟然会对当今时势,安邦治国如此地感兴趣!可想而知:如果她身为男子,这种海纳百川的胸襟会做出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宏功伟业啊!这也是为何最后一介女子的她竟然能亲自培养出赫连寒羽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物,那是她人生中最为得意的弟子,也是最后带给她无穷无尽痛苦与遗憾的根源所在。 书案上左侧摆的是各式的文房四宝,架上挂着样式材质各异的几支毛笔,每支均做工精细,材质珍稀,堪称珍品,而右侧摆的则是一九鼎纹龙雕花青铜香炉,据说还是商代时期的皇室专用物,上面细密分布的小巧孔眼里正缓缓地升腾起袅袅烟雾,丝丝缕缕,晕开一室的罗兰诞香。 各式各样家具器物错落有致的摆放在各处,尽显质朴雅致而不觉半点奢华庸俗。慕容重天知道女儿酷爱字画,便将天下的名人画作收集起来,赠与慕容夜翎赏玩。而且慕容夜翎自己也对字画颇有天赋,在人物丹青画上可谓是早已炉火纯青,游刃有余,足以与名画以假乱真。所以这里现在悬挂的字画绝大部分出自慕容夜翎之手,然而在今后皇宫的十几年岁月里,慕容夜翎再也没有作过画。至于原因那就是后话了! 穿过细细的珍珠垂地帘,俨然是一张钿花凤纹四柱架子床,四周均挂了纯白色的轻纱罗帐,完全笼在一室的清香飘逸中,正面用兰花式的金钩轻挽着,“小姐昨夜睡得可好?怎么气色会。。。”雪雁一早就来端来清水与青盐服侍小姐就起,谁知这厢刚一撩开轻盈罗帐,就瞧见一脸憔悴苍白的慕容夜翎,于是不安地脱口问道。 经雪雁这一说,慕容夜翎不禁又联想起昨夜那扑朔迷离却又真实得可怕的梦境,尤其是那声言犹在耳如同癫狂般的怒吼,顿时让她心中顿生一阵不自然,脸色就更是在不知不觉中苍白了几分。不过当她将眼角的余光扫过雪雁时,看向她那满脸的关爱与担忧,就硬是不动声色地将那一幕幕让她心惊肉跳的场景强自压下心头,朝雪雁微微摇头致意,嘴角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只是那笑容太过牵强与苍白,仅仅只是嘴角的微微扯动,不过还是成功地骗过了单纯的雪雁。毕竟美人即使是一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也会惑人心智,恍人心神的,更何况是慕容夜翎这种绝色的美人呢? 一顿梳洗完毕之后,慕容夜翎特地让三个丫鬟将早膳搬去坐落在湖心中央的幽澜亭,看着满桌子精致可口的早点,一时间竟然让她感到索然无味。不过为了怕身边这几人又要大惊小怪一番,于是还是勉强就着自己一向最爱的芙蓉糕与百合银耳莲子羹,随便简单的用了一些就让人给撤了下去。 她放目远眺,只觉得眼前这片湖光一色的美景竟能让人感到一种别样的和谐与融合,于是就连原本纠结着的心也在潜移默化中开始舒展。轻轻地依偎在亭内的木质躺椅上,微微眯眼,感受到周围四溢的阵阵茶香,沁人心脾,就单单连闻香都让人别有一番雅致与韵味,轻轻小啜一口,顿时齿颊留香,妙不可言。 视线幽幽然地落到此刻身处的亭台,有着别致的木桥紧紧相连的对岸,就连那碧蓝色的水,白色的玉阶,翠绿的浮萍,褐色的围栏,犹如在这刹那间融成了一体。如果一辈子能过着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那该有多好,与世无争,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仅仅只是这样一番想象就会让人不禁心生苦涩与无奈。 夜翎如同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夜翎肤白如雪,那张秀丽无双的脸上此刻却是面无表情,隐隐中可见几分忧色。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躺椅上,微闭双眸,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覆盖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手中俨然是一串祖母绿的佛珠,如玉般的纤纤玉指此刻正若有似无地拨动着珠子,她几乎完全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突然,只听得“咚咚咚”一阵连续的珠落地的清脆声响。原本闭目的慕容夜翎倏地睁开眼,短暂的失神之后,只是不动声色地弯腰伸手将落在自己裙裾上的两颗珠子轻轻地拾起,安然地放到手心中细细地端详。 她的手轻轻地抬起,纤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只听得“噗噗”两声,原本躺在手中的珠子已经悄然落入湖水中,一道道涟漪不断地从内向外扩散,晕开点点波澜,须臾片刻之后,湖面又再次恢复宁静。而慕容夜翎则只是又复闭上双眸,只是看似平静的心却如同那片湖水一般,表面无风无澜,实则波涛汹涌。 不过说她自欺欺人也好,胆小怯懦也好,总之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平凡的日子。如果她真的命中注定情路坎坷,那她就索性一辈子不嫁!只要是她慕容夜翎想做的事情即使是为世人所不容的,她也不会去在意!就连父兄三人都不知道她慕容夜翎柔弱恬静的外表下禁锢着一个叛逆不羁的灵魂。 心中一阵释然之后,慕容夜翎悠然地从躺椅上站起身,只听得身后一阵惊愕般的抽气声,轻轻地转过身只见雪雁一手托着一盘四季水果,却傻愣地呆立在那儿,一脸的惊慌与无措。慕容夜翎不明地打量着她,用眼神示意为她解惑,谁知雪雁就是没反应。 大家想知道雪雁为何如此失态?呵呵下回分解!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不祥之兆 “小。。。小姐!这东西怎么会断啊?天哪!这。。。这可怎么办是好啊?”雪雁早已慌得连话音也开始颤巍,因为那撒了一地的祖母绿佛珠可是小姐出生时庄主的挚友弘音法师赠与的,还是人家千般嘱托,万不可离身的物件啊! 可是她的视线准不准地落在地上那堆早已散架了的佛珠,现在这可都洒成这副德行了,该如何是好啊?这可是大大的不祥之兆啊!完了!这下真的是完了!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这两个可怕的字眼,以至于现在她压根就不忍也不敢去目睹它的惨状。只是希望自己能自我催眠,来个眼不见为净! 心中暗暗叹道:她家小姐可真会下得去狠手啊!这种绝世的宝物小姐不心疼她还替她心疼呢!更何况整个慕容山庄的人都知道:那是人家得道高僧的圣物啊!这要是不小心给损毁了,那可是会犯众天怒人怨的啊!那东西对于小姐来说可是堪比护身符啊!要是日后小姐有何不测又该如何是好啊? 看到了雪雁的满脸惊慌与忧心,也听出来了她语气中流露出的微微嗔怪,原本一脸淡然的慕容夜翎也已在心中意会了些许。她微微垂下美丽的眼睑,入目的是尽是满地的狼籍,那些翠绿的珠子撒得到处都是。她当然知道这串18佛珠对于她的重要性,要不然幼时父亲也不会严禁自己私自摘下了。 可是刚才自己怎么就如同是着了魔一般,竟然完全不受自己意志地控制,随手就将手心中的那两颗珠子给抛入了眼前的落月湖中,那么地毫不犹豫,果断潇洒!可是现在想想:后悔吗?她不禁将手轻移到心口扪心自问道。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吧!她仅仅只是顺着自己心的授意而已。她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心的深处还是会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呢?好像在看到那两颗佛珠叮咚落水的声音时,原本沉重的心居然会有些释然。虽然心还是有一阵纠结,但那应该仅仅只是内心深处发出的惋惜之情吧!毕竟这串不同寻常的珠子即使褪去了佛家圣物的光鲜外衣,却仍不失为一件无价的稀世珍宝啊! 相传这18祖母绿佛珠可是当年国寺相业寺,百年来的镇寺之宝,历代也只传给掌门主持,而弘音大师在20年前就已经是四国闻名的得道高僧,而且凡是经他所预言的事几乎十有八九最终都会成真。 父亲说当年母亲是难产才生下自己后,使得刚出生的自己心脉受损,气血不足,气若游丝,就连身为神医世家家主的外公都竟然束手无策。 而就在自己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刻,是当时云游在外,恰巧途中路经慕容山庄的弘音大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救活了她,并且临走时还将他身上那串从不离身的掌门佛珠取下,并亲自戴在了她身上。正因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父亲对其感激涕零,而父亲也因此结交了这一位亦师亦友的知音。 当然!这些事都是她后来听父亲说的,自己的印象中反正是一出生就戴着的物件,在之前还真是一无所知!而且据说弘音大师也在2年前圆寂坐化了。记得父亲当时还因痛失挚友而不禁扼腕哀悼,悲叹不已。 可如今,自己竟然把它给生生的毁了!真是辜负了大师当年的一片苦心。可是。。。。心中涩然苦笑:如果这东西真是自己的保命符,那又如何?她慕容夜翎如果命中注定了有那一劫,又怎可避免呢?命里有时终须有!逃也逃不过! 何况她也不喜欢强求!如果让她选择,那么她宁愿选择坦然面对,即使最终被伤得遍体鳞伤她也不会言悔!这就是她的命! 突然,视线中竟然出现了雪雁的身影,只见她低垂着头,弯着身子,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洒落的佛珠一一拾起,又一个个放到嘴前轻轻吹去上面的浮尘,细细地将其装入手中原本装有香料的绣袋儿里。 不知为何,慕容夜翎突然感到有些眼涩,就连刚想出口的戏谑话语也一时感到哽在喉头,微微有些语塞。她家那个傻丫头该是在怕自己会因此而遭祸端吧! “小姐!你快帮我找找另外两颗珠子啊!怎么只有16颗?还有两颗呢?找到了我好帮您重新找根绳串好啊!”雪雁两手不住地在地上摸索着,两眼睁得雪亮,可是就是没发现另外两颗!当她疑惑不解的视线触及那片落月湖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脑海,该不会是。。。。顿时她将希冀的眼光投向自家小姐,可是。。。。 只见自家小姐一脸歉然,心中隐隐地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就是不想承认!可是。。“雪雁!”慕容夜翎醉人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地响起,仿若来自遥远的天边的呼唤,那么地透着浓浓的无奈与苦涩。 闻言,雪雁的身体禁不住轻轻一颤,心中的疑云也渐渐地消散开来。一张小脸也敛去了笑意,脸色有些凝重。不知为什么此时心中今日七上八下的惶恐不安。看到雪雁不言不语的样子慕容夜翎知道小丫头生气了,是因为担心自己吧!呵!至少此刻身边还有人会担心自己!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及眼前这片平静无澜的碧水时,心中不禁感到阵阵酸涩,一股怪异的苦涩感在心头逐渐地弥漫开来,命里无时莫强求!莫强求啊!脸上却依然带着淡然的微笑,脸色无异。 周围的空气沉闷得快要窒息了,沉重地似乎能把人压垮。两人各有所思,不言一语,当雪雁抬头准备起身时,却真好看见慕容夜翎轻移莲步,袅娜生姿般的身影走到亭子的围栏旁,轻轻地将她纤细的身子依偎在亭柱上。慕容夜翎此刻正心平如镜,神清似水般的低头看着湖面,若有所思。一头飘逸如绸的长发在徐徐晨风中肆意地轻盈飞扬,让她顿时给人一种脱俗美与张扬美。只是须臾片刻之后,只听得她的樱唇轻轻地吐出一声幽叹,声音似有若无,清灵空远。似在遗憾,又似在迷茫。 目之所及,远处的河岸边仿佛也正缓缓地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烟纱,眼前的一切也渐渐地开始显得那般地朦胧与虚化。心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而自己心中万般纠结不就是因为看不清,看不透这大千世界嘛!原来自己终究也只是一个不能免俗之人啊!做不到心外无物的超然境界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狭路相逢 “雪雁,对于刚刚在里面所听到的,你怎么看?”两个纤细的身影从清晨喧闹的茶馆中走出来,白衣少年织锦银衣,容颜精致绝伦,在顾盼生辉间流露出摄人神采,此时正一脸趣味地侧首望着他身侧的那个青衣瘦小的身影,状似随意打趣地问道。 没错!这两人正是再次偷溜出庄的慕容夜翎主仆二人。只见雪雁却是一个劲地低着头数着脚尖,俨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样子,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到小姐出声,便愕然抬头地望着自家小姐,微微张口,却是一脸无辜与茫然。 天啦!她在心中把自己一通臭骂!她竟然在小姐面前走神!真是欲哭无泪!她刚才脑子里想的’全是怎样才能把自家小姐尽早给哄回去!她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要一掌拍死自己,一拳捶死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定力居然又被小姐给骗出来了。现在可千万别把小姐惹毛惹急了,万一被她一气之下给甩了,她可没脸一个人再回慕容山庄!邢管家不剥了她的皮才怪!小身子偷偷地哆嗦微颤了几下。呜呜。。真是欲哭无泪啊!她现在都开始有些羡慕秋素与秋水两位姐姐了!就算到时穿帮了也可以假装毫不知情,不知者不怪啊! 慕容夜翎见雪雁一张小脸上,神色忽明忽暗,变幻莫测,表情也颇为丰富,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对此她嘴角轻轻一抿,倒也并不在意,只是若无其事地回过头随意地扫了一眼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群。耳边突然回响起刚才听到的一段话: “你们可知道今日咱们上皖城南的芦殇湖畔会有一场四艺会,据说咱们这里最有名的京都琴棋书画四大才子也都回去捧场啊!还请来了孔尼书院的山长张炳贺与四库府的文道昕作为评判,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啊!”“哎!你说的可是要在那有名的落雨画舫上举办的四艺会?难怪今日去城南的文人雅士络绎不绝啊!听说那四大才子可是把整个芦殇湖与落雨画舫给重金包了下来啊!真是大手笔啊!”刚才茶室中那两个离她们较近的中年男子的对话霎时在慕容夜翎耳边回响着。 四艺会?四大才子?芦殇湖?几个陌生的词浮上脑海,这不免勾起了她的几分兴趣与好奇。今日本来是看昨日哥哥一脸讳莫如深,想借着难得的外出机会好好打听一番所谓的“绝色美人图”。因为昨日一向心思细密的她敏感地捕捉到了哥哥脸上一闪而逝的几分凝重与忧心,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却仍旧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江湖上并没有像哥哥所说的那样对那张美人图显得兴致勃勃,议论纷纷,就连一向龙蛇混杂,畅谈天下奇闻轶事的茶馆都倒好像是根本不知其事一般。 心中不禁升起一团疑惑:难道二哥只是开玩笑随口说说的,或许压根就没有这回事!想到这里慕容夜翎就不禁不过下一刻她就在心中暗暗否定了这种可能性。虽然二哥平日里不拘小节,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一向很有分寸!所以她敢说这次这件事绝对不会是江湖谣传,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也就是说一定是出现了某种神秘力量,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强制性将其压下,扼制了事态的恶性循环。慕容夜翎被自己脑海中突然闪现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原本润色的脸上顿时一阵煞白。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可是现在江湖上除了名扬天下的四大家族还有谁有这么通天的本事,竟然可以控制舆论的走向!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不过!现在她最感兴趣的可不再是那所谓的美人图了,而是刚才那两个喝茶的文士口中无意中影射出的四艺会,从小到大她还真没见识过那种大场面!所谓的四大才子,想必定是二哥曾与她说起过的京都的四位鼎鼎大名的公子莫棋然,叶书卿,沐琴殇,冷画魂四人了吧。 她的夜阑居也藏有几样这几人的真迹,这四人分别以琴棋书画四字命名,倒也可谓是术有专攻了。想自己平日里闲着无事也会端起心思,对其纷纷进行一番细细揣摩。尤其是那冷画魂的画作,较为酷爱丹青之法的她早已临摹得几乎可以与其真迹以假乱真,就连他自己看了想必也是很难分出真假的吧! 于是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期待,眼波也在悠然婉转间也显出几分兴味。于是几步走近附近一卖字画的老者,俯身恭敬地作了个揖后就彬彬有礼地向他柔声问道:“老人家可知道那芦殇湖怎么走?” 那原本闭目端坐的老者咋闻得耳边传来这犹如清泉玉琼般的温润声音,不禁惊愕地抬起了那张丘壑纵横的苍老面孔,眼见面前的白衣小公子: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空灵脱俗地仿若仙人一般,顿时就楞在那儿了。就连本想脱口而出的职业客套用语也被生生地卡在喉间,欲语不得。 也难怪!他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没见过这么姿容出彩的绝美少年!忍不住抬头细细打量:只见眼前少年白衣似雪,飘逸出尘,那绝美的菱唇微启微合,于是也没具体听清少年的问话内容,就鬼使神差般地抬手随意向某处指了指。 “谢过老人家了!雪雁!我们走!”慕容夜翎侧头向老者所指的方向飞速地扫了一眼,又迅然回头对老者微微报以一笑,在桌前轻轻放下一定银子,便一把抓起身边雪雁的小手,轻盈的身形一转,那一青一白便如风一般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直到听得桌上传来“咚”地一声轻响,那一脸呆滞的老人才渐渐地缓过神来,下意识地低头朝声源处寻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白花花的银锭子,正安安稳稳地静躺在身前的桌前。心中不免一阵疑惑,微微张口,嘴皮微微抖动:“这。。。哪儿来的银子?”难不成。。。。。抬头刚想问那位如仙般的公子可是看中了何物,却愕然发现眼前除了熙熙攘攘的行人,早已不见了那两道明亮的身影。 不禁心下一阵讶然,这年头竟然还有白给钱的,还是美丽如斯的人?于是嘴里不禁念念有词道:“现在的少年人真是……竟然还长如此好看吗?”突然耳边好似回响起什么,老者的脸色猛地一变,刚想起身追上前去,两眼着急地扫视四周一圈,却发现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不禁捶足挫胸,单手懊恼地抚上额角,一脸愧色,苍老的身子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中。看他都做了什么啊!竟然。。。。念及此处,眼睛便不禁出神地投向自己刚才所指的方向,真是南辕北辙啊!那可是城北的方向啊。想到此处更是愧疚连连,抬眼波及眼前的那定亮闪闪的银子也不禁感到有些讽刺,心中的自责更甚! 后来慕容夜翎也无数次地设想,如果当时老人家没有指错路,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一系列她所无法承受的事情?然而命运没有如果,于是两条本来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就在那个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错误地相遇了! “小姐!这地方怎么这么偏僻冷清啊?不是说那些文人雅士都云集荟萃这里嘛?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被自家小姐携着一路飞遁的雪雁早已磨光了耐性,眼见此处根本不像人家口中所说的那样,小嘴上不禁抱怨连连。 此刻慕容夜翎秀眉深蹙,心中也早已疑惑不已,经雪雁这么一抱怨,不禁停下脚步,只见两个微显疲惫的身影轻盈地落到了地面。慕容夜翎扫视四周一番,眼前是条大道,人烟较为稀少,略显冷清。这是什么地方? 的确有问题!难道是自己走错了?还是老者指错路了?微微眯眼,一番思索后,顿时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到这里,慕容夜翎不禁露出一番苦笑,看来自己这种容貌的确是害人害己啊!可是现在怎么办?已经反其道一路疾奔行了这么多的路了,眼看天色已近正午了,肚子也早已有些饥肠辘辘了。 可是这里可是除了空荡荡的大道,就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更别说什么酒楼茶寮了!这次可真是被乌龙事件给弄了个哑巴亏。有苦也说不出啊! 轻轻扫了一眼耸拉着小脑袋的雪雁,不禁心生愧意,就伸手从怀中掏出刚才在茶楼让小二打包的一小包金丝莲蓉酥,拉过雪雁的小手,放入她手心中。雪雁一脸惊讶地呆呆地抬头望着自家小姐那歉然的笑容,心中有些涩意。小姐总是把她当妹妹看待,一点委屈也舍不得让她受!有时她都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可是小姐,而她只是一个丫鬟!托着莲蓉酥的手有些微颤,手指不由地收紧。微微垂下眼眸,掩住眼眸中的水意,而心中的某种信念愈加坚定。这辈子!她要永远地陪着小姐,那也不会去!迷离的眼眸渐渐地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思绪飘远。 没有人知道,6年前那个被人拐卖,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当最后被管家带入了那个富丽堂皇的慕容山庄时,她孱弱的小身子在眼前那堆陌生的人面前瑟瑟发抖。怯生生地不敢抬头,缩着脑袋,满脸的惊恐之色。这时却听到一声异常动听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精致小巧的镶金线滚边的绣花鞋。 “把头抬起来。”犹如一阵温柔的风轻轻地拂过心头,竟然神奇般地抚平了她心中的慌乱。也不知怎么回事咋一闻言的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抬起她那张怯懦的小脸,本想偷偷地瞥了一眼眼前的身影,却在看到此人庐山真面目时,身子如同被雷击一般怔在那儿。 以至于当那个美丽梦幻的人嘴角微启时,她竟然如着了魔一般轻轻地向她点了点头。当时只见美丽的女孩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只记得是那般地绝美,透着清纯。只听得身前那糯糯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凛然与决绝:“爹!我就要她了!以后她就跟着我了”我就要她了!当时的小姐绝对不会知道这四个字对于一颗如同浮萍一般四处飘零的心来说意味着什么! 后来直到她被下人姐姐领了下去梳洗时才从那人满口欣羡的话语中知道了:那就是慕容家的小姐,也就是她将来的主子!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然而她却始终无法忘怀!至今刻骨铭心。那时候她就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自己的命以后就是小姐的,小姐就是她的全部! 慕容夜翎见雪雁一脸深思的模样,便也随她去了。自己则缓缓地走到路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伸手掏出干净的绣帕俯身平铺在地上,轻轻地坐下,双手抱膝,反正现在也早已疲惫至极,在这种鬼地方也管不了形象了。于是微微闭目打算再次阴凉处养精蓄锐一番再行启程。谁知耳边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马蹄声,凝神倾听,马蹄声渐渐清晰开来,隐约传来阵阵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有马车!慕容夜翎心中一喜,立马起身,睁眸放眼望去,只见视线里尽头出现了一个形似马车的模糊轮廓。果然!不到须臾的功夫,那两头飞奔的骏马的身影便已然跃入眼底。远远望去,车前驾车的好像是两个黑衣劲装的男子,马车样式也倒普通,外表也不见怎么豪华。 但是慕容夜翎却愕然发现这两匹拉车的马是少见的,通体雪白,高大肥骏,这可是书上记载的极其稀有的西域瘦驼马!那里是一般富贵人家用得起的。她也是曾在一本前人记载的西域游记中听过这个名字,后来哥哥们见她对此颇感兴趣,不知道从哪儿千方百计地弄来了一匹送与她。可是那是远远比不上眼前的那两匹啊! 只见那两匹马的就连迈出的步伐竟也是如出一辙,同进同出,更难得的是它们就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简直可以说是在并驾齐驱!那马车行驶平稳,在这不甚平坦的大道上却是如履平地一般。 慕容夜翎眼见这辆马车的车速也是不急不缓,终于慕容夜翎心中一阵思量,微微计较之后,还是咬唇快速地做了一个今后令她追悔莫及的重大决定。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初次邂逅 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一个突兀越身,纤细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脚尖就已然轻盈地落到了大道中央。 午后秋风吹拂着慕容夜翎如墨般的头发,透着一股子张扬的飘逸,她抬起头直面那辆正朝她迎面驶来的马车,倒是显得一脸无畏。可是这个突如其来地拦在马车前方的身影却是杀得那两个正驾着车的男子有些措手不及,还好两人眼疾手快地及时收紧了缰绳,这才避免了这场无妄之灾的发生。 不过那两人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一见这个白衣少年竟然敢当路拦驾,心中顿时升起一团熊熊怒火,但又顾及到此时尚在车内安歇的主子,于是生生地将这股无名火压下。但是两人的眼神却是得理不饶人,同时凌厉地投向此刻正仿若未觉,一派悠然的少年,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尖锐的刀子的话,慕容夜翎想必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两位兄台!打扰了!今日小弟与家仆迷了路,这地方又没有马车,不知可否。。。。”“大胆!不想死就给我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兄弟二人不客气!”“惊扰了我家主子,这罪你担当得起吗?”这厢慕容夜翎话还未说完,就让一个决绝的声音给断然打断。慕容夜翎闻言嘴角有些微微抽搐,好狂妄的口气!他以为他家主子是谁?皇帝?还当罪不起?真是荒谬至极! 后来每当慕容夜翎忆起这一幕时也经常会忍不住一阵唏嘘感叹,没想到她当时随便这么一说,最后竟然真的成了真!所以当她再次见到赫连易政时会显得那么地惊慌失措,花容失色!这不知算不算是命运弄人。当时她真是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纵是万般滋味在心头,却也无语凝噎!也许就在那场初遇时,一切便已成定局! 慕容夜翎垂在两侧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攥成一团,微微垂眸敛去眼中的怒意,换上一副诚恳真挚的态度,扬起纤细的脖子,直视车上那个冷酷萧瑟的身影。清灵澄澈的目光,绝美无双的容颜,绝美的身姿顿时让那个原本凶神恶煞的人泄了底气,刚刚还凌厉尖锐的眼神转眼间就化为呆愣,就连刚要出口的恶言恶语也伴着吞咽的口水生生地给吞进了肚子里。脑海中就只有一个问号,这美少年是仙人吗? 也是!面对这样一个绝色出尘,气质如仙般的美玉少年,任凭你再是铁石心肠,冷面无情,也是断然做不成对他恶言相向的举动的。一眼扫到两人的呆愣状,慕容夜翎不禁在心中轻轻嗤笑,这就是所谓的美色惑人吗?原本她看两人一脸正气凛然,武艺非凡,心中还不禁对这两人隐隐有些欣赏。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两个徒有其表的凡夫俗子罢了!于是眼神中也微微地流露出些许不屑,要不是为了与雪雁和自己可以赶得及去看那城南的四艺会,她才懒得跟这两个人浪费唇舌!在这种冷酷无情的人面前,她慕容夜翎也不屑再低声下气了,索性就连话也懒得再说,转身就想走。看人脸色还不如等她养足了精神自己赶路! 回过神的两人,眼见美少年此刻眼中流露出的鄙夷之意,让两人都不禁有些心虚与愧然,简直都不敢去直视那少年清澈明静的眼眸。因为任何举动的伪装都会在这样的眼神下原形毕露,只剩下丑陋与鄙俗!此刻慕容夜翎那满脸的不屑反倒是化为一记记眼刀子,狠狠地射向他们二人。何况这少年一副未及弱冠的模样,又会对他们有什么威胁呢?这样想来倒真是他们太过小题大做,草木皆兵了!显得太小人了! 这两人本来也是江湖出身,生性洒脱,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对这个弱质纤纤的少年疾言厉色,毫不客气!心中不免有些歉然,自从10年前跟了自家主子后,逢事还真是越来越扭捏!几乎都快忘却自己当年飒爽的江湖本性了!现在,竟然变得每次一闻到风吹草动神经就处于高度警惕状态! 眼下见那美少年正欲离开,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黑衣男子刚想向其急言问道,却听得车内传来一阵低低地笑声。两人不禁有些傻眼了,脑子一下子有些短路,这。。。这是自家一向不苟言笑的主子发出的笑声吗?霎时车前的两个人十分默契地相互对视一眼,那是满脸的惊愕与震撼!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突然车帘处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骨分明,只见那严实的车帘被那只手一把撩起,须臾,便见里面微微向外露出一张温润如玉般的俊颜。“前面的公子请留步!我家主上有请,曲风!秦峥!还不快让这位公子上车!别耽误了行程!”轻柔不失威严的声音,让原本已经转身的慕容夜翎愕然回过头。 那一刹那,她明显捕捉到了眼前男子眼中流露出的瞬间惊讶!不!那分明是惊艳!男子原本即将缩回的身子也就那样有些局促地僵硬在那儿了。然而等慕容夜翎再次看向他时,他的脸上又早已恢复了淡然与从容,仿佛刚才的那抹惊艳之色是她的一个幻觉。不过他倒是不再与慕容夜翎对视,丝毫没有出言征得她的同意便已然面无表情地重新钻入车厢内。 这下轮到慕容夜翎疑惑不解了,这个人就这么自信她不会出言拒绝吗?还是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种客套话?不过!他还真是猜对了!眼下附近也没有马车,她别无选择!不过这个温润男子的气势还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啊!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不为她慕容夜翎绝色姿容所动的男人,单凭这一点就让慕容对他刮目相看了! 后来,当慕容夜翎无意中以玩笑的语气提及这件事时,本想拿一脸淡然的夜暮水寻趣一番。然而夜暮水却是一脸正色地对她坦然道,当时他的确被她绝美的容颜给震撼到了,甚至当时他心中就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极端矛盾,不该让主子见到她!那种不祥的预感甚至有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当他抬眸望见那风姿绰约的少年一脸的纯真与无邪时,竟然感到有些哑口无言。所以最终他只好把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咽回,不想再纠缠于此,索性就一个转身钻入车内,来个眼不见为净!因为他说他实在是无法拒绝一个有着如此清澈如水般眸光的少年。 而那个时候他两人的身份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场面也显得有些尴尬。两人在历经沧桑之后,早已不复当年的心态。所以即使是提及当年的趣事也早已疲惫得连一丝假笑都挤不出来了!一切只剩下回忆!回忆! 慕容夜翎也是见好就收的识时务者,绝对不会为了死要面子而去活受罪!在这个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的鬼地方,她反正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眼下还不赶紧抓紧机会!她可不想在这里以天为盖地为庐地过夜啊!何况她一向不会亏待自己。 于是就一把拉着一旁傻愣着的雪雁,快步走近车驾前,轻轻地撩开帘子就顺势钻了进去,直接将外面那两个一脸惊愕的黑衣男子给无视掉了!留下他俩在车外你看我我看你!露出一脸的莫名其妙!最终还是摇摇头,狠狠地抽了一记马臀,马蹄声咋起,马车应力向前疾驰,身后扬起阵阵尘土。 然而当慕容夜翎一头扎进车厢内时,才愕然发现了车内的另一个身影。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抬头时赫然映入眼帘的那一幕: 眼前端坐的俊美男子约摸20刚出头的样子,身穿紫衣华服,身躯修长,乌黑的头发用纯金发冠束着,刀削般的五官,深邃的轮廓,剑眉星目,薄唇微掀,一脸似笑非笑。令慕容夜翎震撼的是眼前的男人完全将他身上的优雅与傲然气质演绎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而他那双幽深如星辰的黑眸此刻正熠熠生辉,一脸兴味地锁定着她,在她脸上,身上来回地扫射,就像一个贪婪的猎手在巡视自己心爱的猎物一般,那灼热的眼神令慕容夜翎顿感一阵不自在。 她不动声色地别过眼,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挫败! 不知为何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一丝戏谑竟然让慕容夜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在他那双深邃通透的黑眸下仿佛世间所有的伪装都是一种枉然之举。其实,慕容夜翎倒也不怕被他看出女子身份,只是那个男人的眼神实在是很霸道!隐约中带着一种不可拒绝的凛然霸气。她见他时脑海中产生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男人不简单!也绝对不好惹!否则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 从这个男子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浑然天成的霸气与生俱来尊贵优雅就不难看出此人必定是地位非凡之辈。这辆车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太起眼,但是一进来才发现是别有洞天啊!障眼法!只见里面布置得十分精致典雅,舒适宽敞,该有的物件应有尽有,车厢内弥漫着丝丝缕缕郁雅的紫檀香混合茶香的香味,怡然沐神。 慕容夜翎顺着茶香一眼扫去,只见刚才那温润男子此刻正一脸悠然地在桌前神情异常专注地煮着茶,只听得一紫砂壶内此刻正发着“噗噗”的沸水声。顺着他的视眼望去:那壶盖上萦绕着浓浓的白雾,袅袅地升腾着。闭眼微吸一口气,鼻翼间充斥着香郁的茶香,沁着一股淡雅。 想不到此人竟然有着与她一般的兴趣,喜欢反其道而行秋日煮茶!世人都爱冬日煮茶,然而她就不以为然,倒是觉得秋日煮茶也另有一番风味。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同道中人! 思及此地,慕容夜翎不禁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那道风轻云淡的身影。为什么他总是能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仿若心外无物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坏坏地想着:等哪天她定要他那张面瘫似的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打破那张一成不变的面具脸! 此刻的慕容夜翎一脸深思,只顾着心中的小算盘,却忽略了她身边那个霸道紫色身影那道紧紧相随,异常灼热的视线,更别提当他看见慕容夜翎对着夜暮水露出一脸痴痴然的样子时,凌厉地寒眸中一闪而逝的妒意!透着幽幽的冷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不明势力 夜阑居的药舍内,夜翎正在全神贯注地研习外公传给她的医书,忽而微微皱眉,忽而会心一笑。 舍内有几口药罐内正噗噗地煎熬着,罐盖上方漂浮着一圈圈螺旋式升腾着的白雾,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草香。 夜翎纤细玉润的手指轻轻地翻过一页,只是忽然秀眉深蹙,微微咬唇,视线久久地落在书上同一个地方,眉目间有些纠结。 “欲引池中穴,针灸于十五络脉?”究竟是哪十五络脉?要强大内力的高手为其打通全身经脉,引气汇于池中穴,辅以银针,据她所知:列缺,偏历,丰隆,公孙,通里,支正。。。。此乃正常人之12大穴。还有三处究竟是什么? 夜翎玉指轻抬,微微摩挲唇角,一道灵光闪过,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对了!是脾之络!任脉之络!还有督脉之络!” 于是,夜翎嘴角露出释然一笑,这时鼻翼间充溢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她神色微变,蛾眉微蹙,麻利地放下手中的书籍。 起身向味源处走去,一手拿起厚实的棉布,将尚在药炉上煨着的药罐一一取下,置于桌面晾凉,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稔。 恰巧这一幕正好让乍一脚跨进门的慕容夜歆看到,不禁噗嗤一笑,忍不住出言戏道:“哎呦!真是你二哥我的罪过!我说我家小妹怎么亲自出马熬药来着?倒还挺像回事的啊!丫鬟们呢?怎么能让小姐动手?哥哥我替你待会儿好好收拾她们啊!” 夜翎闻言转过身,万分鄙视地瞥了自家一脸欠揍样的二哥一眼,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最终状似无奈地微叹一声,向慕容夜歆轻轻挑眉,反驳戏言道:“那二哥想怎么收拾我的丫鬟啊?二哥可别把您尊贵的黑手伸到我这儿啊!你有你那各有千秋的十二金钗还嫌少啊,妹妹我这儿就总共3大丫鬟,我说二哥你就别惦记着了!”夜翎没声好气地嗔睨了夜歆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是不缓不急地进行着。 没多久就见夜翎微微松了一口气,拿起一旁白皙的帕子轻轻地拭手,随意地打量着一旁伫立的慕容夜歆,颇为无心地问道:“二哥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吧!说吧!又有什么需要小妹我效劳的?对了!你可别再来坑我的雪玉生肌膏啊!上次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两瓶一定又全让你给白白糟蹋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着呢!这次我可事先言明啊!除了这件事其他都行!” 夜翎不冷不热地一席话劈头盖脸地甩过去,顿时让夜歆有些莫名地心虚,偷偷地掀眼打量了自家小妹一眼,真是丝毫不讲情面呢! 于是,唇角扯开一抹讪讪地微笑,上前几步走近夜翎身旁,脸上故意露出一丝受伤幽怨的表情,眉眼间却全都是戏谑之意: “啧!啧!啧!瞧我家翎儿说的什么话!天地良心啊!二哥我可不敢白白糟蹋妹妹你的东西!二哥只不过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送给端木家那小子了!哎我说!妹妹!你还真不知道!那小子听说那是你亲手所制,就差没把它奉为神物供着了!那叫一个宝贝啊!妹妹!爹到底有没有跟你说起过那件事啊!其实你不妨好好地考虑一下!”慕容夜歆字里行间地吐露出几分蛛丝马迹,却见自家小妹对端木凌风的爱慕之情貌似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出言问道,还不忘小心翼翼地轻扫了一眼夜翎。 却见自家小妹的脸色状似有些异常,却是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淰。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不禁疑惑道:难不成妹妹看不中凌风?还是妹妹只是像父亲所说的那样。。。。 其实他也是在见了端木凌风之后才体会到什么叫相见恨晚,自己与他还真是一见如故。那小子真可谓是人中龙凤,长得那是好没话说,尤其是他的五行术!真可谓是出神入化啊!无论是在武艺切磋上还是在言谈举止上都与他兄弟俩不分伯仲,不相上下。 更难得的是他甚至在父亲出声质问之前先父亲赔罪,行三叩首大礼请求父亲将小妹嫁与他。当时他那坚定诚恳的表情至今仍旧历历在目,虽然他并未见过小妹真人,但也看得出他的真心诚意。当时他就想着要是小妹嫁给此人,日后生活定是幸福美满的。 而且他心中更是明白昨日父亲对此动心的缘由,他家夜翎曾被得道高僧预言日后命格贵不可言,而那16字预言一直是父亲心头的一根刺,如同恶梦一样纠缠着他们几人。 所以父亲大概是想将翎儿嫁入端木世家,彻底断了与皇室的联系,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不过!眼下看这仗势,妹妹已经微露不耐之色,于是他也只有识相地及时收住话音,轻轻地移开目光,心中却是抱怨嘀咕连连: 父亲大人可真是看得起你儿子我啊!他家翎儿一向外柔内刚,超有主见,哪会被他简单的三言两语给随便糊弄过去!瞧瞧翎儿现在的那张冷脸,真是堪比千年寒冰。要是把她惹火了!指不定他日后就别想让他家翎儿给他制药了! “二哥!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妹妹记得上次哥哥不是说你房里的沁如,蕙质兰心,温柔贤淑,不是还想过要纳其为妾嘛!依我看啊!不如直接扶正算了,哥哥意下如何啊?要是怕爹爹固执门第之见呢,就让妹妹我亲自找父亲替你去说说?怎样”夜翎一席话,可谓是一针见血,慕容夜歆闻言脸色微变,可谓是闻风丧胆,几欲临阵脱逃。 他家小妹可真是够狠,就会找人死穴下手,要是让父亲听到自己这番混话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微微收起心中的胆颤,夜歆一脸无奈地瞥了一眼夜翎一脸得逞的小样,在心中暗暗佩服着,同时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道: “妹妹你就别开你二哥玩笑了!你二哥我这漫散性子你还不清楚?你二哥我还想逍遥几年呢!您老人家可别为二哥的事操心了!对了!最近江湖上也许会有些不太平,父亲与大哥都正头疼着呢!你可别自己去充愣头青当靶子啊!还有!把你那杂七杂八的小心思收敛一下,最近别再随便出去了!”慕容夜歆言及此地,剑眉微蹙,双眸中是满满的认真之色,语气也颇为凝重。 他心知自家妹子现在是关不住了,总是会趁大伙不在偷溜出去,但是一想到父亲前日里的叮嘱,不得不出言告诫。 其实翎儿对这次端木家之行的目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早在半年前父亲就已然敏锐地察觉江湖上出现了一股不明势力,其势力的庞大可怕程度尚不得估量,只是父亲的密探已探得是与朝廷势力有关,具体事项却是尚不得知。 但是以父亲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来看,这股势力定是冲着他慕容家而来的,这也难怪父亲会吊起十二分警惕心,甚至还秘密地前往端木家暗中商讨此事。 夜翎倒也毫不在意慕容夜歆知道自己私自出庄的事,只是眼见自家二哥突然一脸正色的模样,又隐约听懂几分其话外之音,当下也是收起戏谑之色,心下不免有些忧心。 她微微垂眸,静静地思索道:难不成江湖上有人蓄意挑起武林争端? 不过,凭四大世家在江湖上的势力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而且谁都知道慕容家在江湖上的龙头地位坚不可摧,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是。。。朝廷!对了!只有它才有实力与慕容家一决高下。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慕容家一向不涉及朝堂琐事怎么会让其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呢?只不过江湖与朝廷一向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说是朝中之人准备向她慕容家下手,又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只怪她一向对江湖事与朝派之间的事漠不关心,现在她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抬起头,一双疑惑不解的水眸定定地望着眼前一脸惆怅的慕容夜歆。 慕容夜歆让自家小妹盯得不禁有些不自然与心虚,见她此刻正一脸不解地望着他,顿时恍觉父亲特意叮嘱过自己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此事,自己这么就不小心说漏了嘴了! 于是,只好发出几声讪讪地干笑,妄图掩盖蒙混过去;“呵呵!妹妹也不要太过在意!有父亲和你两位哥哥在,只要妹妹安心呆在家中,自然不会祸及你了!妹妹你就放宽心吧!对了二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妹妹有空就来二哥那儿串串门,到时顺便带点清心丸啊!哥哥我先在此谢过了!”话音刚落,慕容夜歆就已一个闪身夺门而出,药舍内早就不见了其踪影。 夜翎闻言撇撇嘴,心中不禁有些岔气与愤懑,她这位二哥开口可真是不客气啊!清心丸!那得要收集多少味珍贵药材才能制得! 上次他还对她谎称自己练功时有些心绪烦乱,三言两语就将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辛苦制得的几瓶清心丸全都给骗了去!她现在想想都气得牙痒痒,真恨不得。。。。。。 入秋后的傍晚有几分萧瑟的凉意,慕容夜翎临窗而立,纤细欣长的身影在晚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与飘渺,双眸静静地远眺着远处寒山,仿若失了神,平静的面容下心绪却是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就连身后有人渐渐地靠近她也浑然未觉。 “小姐!你可别站在风口处啊!仔细着凉!我给小姐准备了晚膳,小姐还是先吃点东西吧!”雪雁一进门就见自家一身白衣的小姐,孤身立于窗前,青丝飘袂,恍若仙人一般几欲乘风归去,心下一急,不禁开口打断道。 夜翎闻言悠然转身,朝雪雁轻轻点头道:“好吧!那就在房里用吧!你也别再忙活了!一起来吃!小姐我可是一整天都没见着你人影了!怎么?会情郎去了?”夜翎言辞间微微有些委屈,眉眼幽怨地轻瞥了雪雁一眼,见到雪雁闻言的那副羞淰脸红的模样,不禁轻挑唇角,眉间却是露出几分坏坏的笑意。 “哪。。。哪有啊!我可是一直在着呢!什么叫情郎啊!在。。在哪呢?小姐就知道编排我!我才没有呢!奴婢对小姐那是绝对忠心耿耿的!”雪雁一眼捕捉到夜翎嘴角的那丝戏谑之意,顿时恍然大悟; 小姐又在耍她了,于是也便厚着脸皮装模作样地睁大水眸,环顾四周,对着夜翎很配合地露出一副诧异的呆样。 夜翎让雪雁那副模样给逗笑了,却是很快地收起笑意,向雪雁微微示意:“行了!别对我耍嘴皮子了!还不快去,小姐我要饿死了!”话落,便走入内堂用膳。那个本文也许比较慢热!但是!本人保证尽量加快进程!不过亲们也知道只有将前边伏笔埋好,彻底地交代清楚,我才好下手动笔,不是? 所以请大家务必耐心等待!下一卷《奈何飞入帝王家》就快到了!和我一起坚持下去吧!表嫌它太慢啊!!!这一卷也快进入尾声了!很快的!额我保证啦!为我打气吧!fighting!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晴天霹雳 “小姐,小姐!”门外,雪雁似急惊风一般地冲了进来,嘴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唤着,一手扶住门框,微俯着娇小的身子,轻轻喘气。 满脸惊慌失措地望着眼前还有闲情逸致正悠然地下着棋的小姐,一身素衣,那般的静谧出尘的剪影,白玉无暇的侧脸,她心中顿时掠过一丝不忍。刚要出口的话音竟一下子卡在喉间,心下一急,欲语不得,顿时憋红了那张娇嫩的小脸。 “怎么这么慌张?出什么事了?”在夜阑居内悠闲地独弈的夜翎闻声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立刻抬眼看向来人,仍旧双眸专注于眼下的棋盘。 一手将手中的白子稳稳地落在棋格上,细细地斟酌着棋局,一手端起一旁茶几上的香茗轻轻地抿了一口,放下,向来人淡淡地漫不经心地问道。 “庄主刚刚派人来了!说。。。说皇宫……宫里来人了,此刻正在庄内候着,还特地指明让小姐你亲去接旨,庄主让你赶快梳洗一下去正殷阁!”雪雁此刻头脑一片空白,机械化地重复着宿锦的传话。 脑海中更是混混沌沌的,此刻她的耳边回响的只有宿锦姐姐冷冰冰的话语。许是被宿锦说那些话时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给吓到了,当下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消化这个惊天消息,撒腿就跑向夜阑居。 许是路上跑得太快太急,现在就连一句简单的话竟也说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 雪雁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眸,仿佛都不敢相信刚刚从自己嘴里吐出话,下意识地捂上了小嘴。 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细细地斟酌着字字句句。心下一阵忐忑,可是宿锦姐姐的确是要她立马召小姐出去接旨呢!这不!现在人家还在夜阑居外候着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等一下!脑海中倏地闪过什么! 小姐?接旨?皇上?天哪!将这三个本来毫无关联的词串联起来,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那个面无表情的宿锦姐姐还等在夜阑居外,要马上亲自引小姐过去。 这下她算是完全懵在那儿了!放于身侧的小手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却是恍然未觉。 慕容夜翎闻言神色怔了怔,手上动作跟着一顿,原本夹在两指尖的棋子蓦地受力下落,“咚”地一声,白玉棋子重重地落于木制地板上。 夜翎顿时从失魂中惊醒,倏地别过头,一对惊愕的水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此刻还楞在门口的雪雁。但在看到了雪雁眼中的那抹认真与急色的时候,脸色不由得刷地一阵苍白,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口升起,马上攥紧了夜翎的心。 慕容夜翎轻轻地拂开面前的棋子,漠然起身,低低地垂下眼睑,将美眸中的震惊与痛色深深地掩盖起来,神色恢复如常。 来不及细细思量,慕容夜翎便对着门口发愣的雪雁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淡静的表情,诡异地平和的语气,幽幽道:“过来!帮我梳妆!”低低的声音,轻柔得仿若羽翎,却是透着满满的绝望与无奈。 雪雁闻声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姐,不放过她绝美无暇的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此刻的小姐表现得太过冷静,甚至冷静得有些反常!想到她家小姐那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深深地蹙起柳叶眉,沉重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去,她从未觉得这短短的两三丈距离竟然会如此得漫长。 慕容夜翎端坐在菱花镜前,任由身后雪雁的巧手摆布,片刻,一个简单雅致的发髻便呈现在眼前了,后边长发紧紧地披在夜翎背上,显得那般地清逸缥缈。 雪雁将手中的步摇轻轻地插入如墨般的秀发中,霎时却感到眼角一阵酸涩,眼眶有些发红,她轻轻咬唇,极力地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不着痕迹地别过眼。 慕容夜翎抬头,怔然地望着镜中的女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即使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是掩不住的绝色无双。 心中不禁呐呐地自问道:这就是她慕容夜翎吗?不知为何!此刻她的脑海中跃然映出的是一年前那个相士给她的那句“情路坎坷,红颜薄命”。 这遥远缥缈的八个字当时也许她也并不以为然,然而此刻却是如同魔咒一般,不停地在她耳边回旋,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让她几欲晕眩过去。 在一阵心烦意乱之下,只见她衣袖轻拂,一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一扫而光,胭脂水粉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鲜红得令人感到心悸。 夜翎颓然无力地伏在梳妆台上,将脑袋深深地埋进纤细的臂弯,双肩轻颤,无声地呜咽着,她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不满与怒意。 雪雁一下子让慕容夜翎这副失态的模样给怔住了!自她来到慕容家,至今也服侍了小姐6年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助脆弱的小姐。真是想不到让那个江湖术士一语中的,心中不禁划过一阵绞痛,眼中的蒙蒙雾气倏地化作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从面颊上悄然滑落。 泪眼朦胧间,浑然未觉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地将夜翎搂在怀中,突然雪雁破涕为笑,双手倏地放开夜翎,屈膝蹲坐于夜翎身前,眸光渐渐地飘向别处,按下心中的不安,对自家小姐婉转安慰道: “呵呵!小姐!也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小姐莫要伤心了!也许是我们多想了!一定不会是那样的!就算是庄主。。。庄主不会答应!他一定不会答应的!我们有慕容家做后台,就算是皇帝也会忌惮三分的!小姐放宽心!咱们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对了!还有二少爷!他最疼小姐了!一定不会眼睁睁地。。。。”雪雁越说越语无伦次,一番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现在人家可是指名道姓地要慕容家待字深闺的小姐去接旨,那可是皇帝的圣旨啊!更何况以她家小姐这样的倾国之貌又怎能逃得过。。。。 闻言,慕容夜翎渐渐地从臂弯中抬起头,微红的水眸定定地望着面前硬挤出一抹僵硬笑意的雪雁,微叹一声,幽幽道:“雪雁!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你让我怎可释怀?知道吗?其实在当初听了那个算命的老人一席话之后,我的心中一直有一根刺,现在终于是到了这一天了!” 慕容夜翎此刻双眸仿佛失了焦距,说着,便伸手将身上的衣物往一边轻轻地一带,衣襟从光洁如玉的肩膀处滑落,露出光洁如玉的左肩,只见那片雪色玉肌中央赫然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振翅欲飞。 雪雁见此简直是如遭雷击,顿时被惊得噤了声,满脸呆滞,樱唇微微轻颤,视线久久地落在夜翎的左肩,怔楞不语。 慕容夜翎见此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阵阵凉意,自嘲地苦笑,神色木然地再次伸手将滑落的衣物带起,正好衣襟,稳稳气息,镇定下来。 轻轻转过头,望着镜中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不过是一身皮囊!只此而已!她对自己如是说道。 雪雁轻轻地拭干眼角的泪水,伸手拉起夜翎,来到内室,挑了一身素雅的纱衣,又将那白色绣着细碎花边的锦绣纱裙给夜翎穿上,淡青色的玉带束腰。 眉若远黛,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丽质天成,修长纤细的身姿美得缥缈,仿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时间竟然看得失了神。 主仆二人两两相对,却是无言以对,唯有心中阵阵惆怅肆意滋长,晕开丝丝无法溢于言表的苦涩。 突然屋内的竹风铃发出一阵清越的声响,两人闻声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向声源处,怔了怔。 还是雪雁一下子先反应过来,赶紧夺门而出,不一会儿,就见慕容夜歆高大挺拔的身影嵌在门框中,淡淡的光线下如同一道冰封的剪影,那高大的身影微微有些沉重与苍凉。 慕容夜歆定定地站在门口,专注地望着屋内小妹靓丽的背影,一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剑眉深蹙,星眸中忽地闪过一丝痛色与怜惜,嘴唇微微抖动,却是久久地开不了口。 慕容夜翎其实早就感应到二哥的气息,没有人知道她从小就以脚步的节奏感来区分来人身份。 所以,她悠悠地转过身,赫然露出一张绝代玉容,眉目婉转间,满目芳华,纤腕清冷,就连一向见惯了美人的慕容夜歆也不禁呼吸一滞,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四个字:倾国倾城。用在他家翎儿身上真可谓是名副其实啊! 想到这儿,他心中蓦地一颤,难怪。。。。 可是自家的小妹尤其是轻易认命之人啊!到时候就怕她倔脾气一上来,不惜鱼死网破!心下顿时涌起一阵惧意! 要是到时候迫不得已,恐怕小妹不肯就范!不过!就算是拼上整个慕容山庄,他们父子三人也不会允许有人去伤害翎儿!否则他们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下的母亲! 夜翎见自家二哥只是望着她失神不语,一贯淡漠的脸上忽地涌起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不动声色地掩去心底的那抹哀伤,朝自己的二哥轻扯唇角,淡淡的浅笑,而即使是这么一个勉强的笑容也是那般地恍人心神。 “小妹!你。。。真美!”夜歆抿着唇,一脸怔怔地凝视着雪衣飘袂的夜翎,情不自禁地幽幽赞言道。 世人皆知他们慕容家出了名的出美人,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家小妹的绝色姿容恐怕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不自己那位痴心的无缘朋友也不会为了翎儿竟然。。。。。 可是自古美人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三人一直将翎儿保护得严严实实,十四年了!如今的翎儿越来越风华绝代,就连他堂堂的慕容家恐怕也庇护不了她了! 想起刚刚他临走前,一眼瞥见父亲眉目间的那抹无奈的神色,心下更是一凛。 他差一点忘了,庄内还有人等着对小妹宣旨呢!真是好大的阵仗!镇国将军离逍奉旨亲自驾临慕容山庄。 立意显而易见,至于宣不宣那道圣旨也只是形式罢了!元复皇帝赫连易政的目的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慕容夜歆不禁有些理解父亲的那抹疲色,他们小小的慕容家又怎可与皇室为敌? 这么多年来,他们慕容家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势大滔天,富可敌国,想必已经是那个皇帝的一颗眼中钉肉中刺了吧!这些年,元复帝羽翼渐丰,广招各地能人,雷厉风行地肃清朝政,早已扫清了朝中不安势力。 就连当年盛名一时的权相柳震声也早已是皇帝的老丈人,他的女儿柳颜容虽然是已故皇后,但是却是生有一子即是当今太子赫连寒墨,所以说现在他柳震声与皇帝可是彻底的一条心。 现在他又开始向武林第一世家他慕容家下手了吗?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忧心,眉间愁云密布,眸色有些阴沉。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慕容家的百年基业!否则。。。。。他慕容家将不惜一切代价! 慕容夜翎闻言神色一顿,嘴角的笑意有些微僵,如水般的眼眸掠过一丝隐痛,唇角闪过一抹自嘲;“二哥说笑了!”清冷的声音却是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疲惫与脆弱,这个人仿若被一团无形的忧伤层层笼罩着。 “二哥!走吧!别让贵人就等了!那样我等可真是当罪不起了!”慕容夜翎清丽的声音有些空洞,幽幽地仿佛从黑暗中飘来。 倏地,夜翎眼神一凛,眸光掠过正殷个方向,随即身形微动,轻点足尖,轻盈的身姿凌空而起,身形如电一般消失在慕容夜歆与雪雁眼前。 夜歆见此也毫不含糊,清越的身影紧跟而上,两抹幽光倏地掠过落月湖,只留下尚在发呆的雪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进宫前夕 二 阳春三月,此时的紫薇山上一派喜庆涎涎,火红的纱帐随着微风轻拂,再次重温一个月前慕容家小姐及芊之日的喧闹与热腾。 庄内仆人行色匆匆,忙不停歇,却莫不是笑逐颜开,满脸喜色。不过!不同于与及芊日,今天的这个特殊日子日后却是被史家称为紫薇出嫁,被其载入了赫连王朝史册,与元复帝后一起被深深地埋入帝陵。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和煦的春风送来满地醉人的药草清香。落月湖畔柳絮飘飘,犹如烟雾蒙蒙,雪花纷飞,似仙似幻。 此刻的夜阑居却是仍旧如同一贯的冷清,夜翎的三大丫鬟此时正在奉慕容庄主之命,为自家小姐沐浴梳妆。 内室夜翎一人独自置身于浴池,潺潺的水,激起朵朵水花,双手捧起一抔清水自头顶缓缓地淋下,顺着光洁的肌肤蜿蜒开来,可谓是温泉水滑洗凝脂。 美人出浴,在玉足踏上雪雁及时轻轻地为夜翎披上一袭薄衫,秋水与秋素两人见此几步上前,双手麻利地用几条厚厚的棉帕将夜翎湿润的长发轻轻地拭干。 雪雁转身拿过衣架上的那身雪色裾袍,看着那身华美绝伦的衣袍,纤细的指尖微微轻颤,努力仰头将眼眶中的点点泪水逼回去,当她再次回过身的时候,秀丽的小脸上依旧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伺候完夜翎沐浴后,三人将夜翎的衣物依次为其穿戴完毕,三人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夜翎玉白滑嫩的肌肤上,那雪色肌肤在阳光照耀下,发着淡淡的莹光,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脸如白玉,颜若朝华,身形婀娜,那修长的身姿婉约出尘,宛若水中洛神。 三人将她小步引至梳妆台前,三人围成一圈上下其手地将其微湿的秀发分散成几小撮晾干。雪雁刚要拿起梳子为小姐顺发。 这时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悄然来到垂眸端坐的慕容夜翎身后,三人纷纷一怔,呆愣愣地在一旁不知所措。 慕容夜歆对此却是毫不在意,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眼前那抹显眼的雪色倩影,凝眸看了看镜中面无表情的小妹,一袭乌云般的秀发披肩,全身雪白,冷漠的面容秀美绝俗。 于是,压下心中的苦涩,轻轻别过头微微向窘迫的三大丫鬟递了一个眼色,秋素二人见此噤声,默然退至一旁,微微垂首,听候吩咐。 雪雁见势,眸光一转,及时将梳子放到了慕容夜歆的手掌中,用乞求的眼光轻轻地望了一眼微微有些怔楞的慕容夜歆,眼见慕容夜歆会意,顺手接过梳子,嘴角微微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复又匆匆低下头,屈身退了下去。 慕容夜歆再次上前几步,挺拔的身影轻轻地靠近那抹乖巧的纤影,眼眸定定地看着那昏黄的镜面上。 只见那绝色玉人乌黑如墨的头发轻轻地披在肩上,微微有些凌乱。于是抿了抿唇,自顾自地拿起一缕秀发,用牛角梳慢慢的仔细梳理起来。 这时,原本紧闭眼眸的慕容夜翎身形微动,其实她早在身后响起了那节奏感熟悉的脚步声时,就已然紧紧地阖上眼眸,一抹清泪从眼角轻轻地滑落,留下丝丝凉意。 心中却是一片翻腾,复杂难言,唇间轻颤,无声地唇语道:二哥! 慕容夜歆重新缓步绕到她身后,双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抬眸,对着镜中地玉人打量了几眼后。垂下眼睑,拂起一把青丝,温柔的梳理起来。 他的动作缓慢而仔细,嘴角始终含着温柔的笑意,魅惑的双眸紧紧地锁定着手中,神色异常专注。 青丝在他修长的指缝间不停地穿梭,又滑落,他再次伸手,将其细心地一一拾起。 慢慢地拾起一缕结成一团的青丝。梳子轻斜,慢慢地顺着头皮顺势向下梳去,望着手中不住地滑落的青丝,再望一望镜中女子绝丽出尘的玉容。 不禁一阵恍惚,翎儿长得越来越像去世的娘亲,绝色之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的神韵,无不是母亲的影子,让他不禁理解到父亲不敢在此时出现在翎儿面前的用意。 父亲一定是怕自己触景伤情,想起死去的娘亲,心生不舍,不忍翎儿就此黯然离去,嫁入那个鬼地方。 定定心神,强抑制住心头的不舍,望着手中的那片如云墨发,他轻启薄唇,低低地吟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他吟得很慢很慢,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唱起一支遥远的歌谣。但是如果你仔细聆听,不难发现那话音间隐含其间的一丝颤抖,与几不可闻的哽咽。 慕容夜翎一怔,她听庄内的下人说过,知道这歌谣是女儿出嫁前,母亲为自己的女儿梳理头发时所唱的祝福语,象征着女儿长大出嫁,日后生活美满。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话会从二哥的嘴里听到,听得不由痴了,紧闭的眼眸处更是添了一分几不可见的泪意。微微僵直着腰板,静静的任自己的二哥为细细地整理着长发。 空荡荡的心中却是一片茫然无措,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灵魂。莹亮的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缓缓地睁开,那一瞬间泪水如潮涌一般地凝聚在眼眶中,却是始终倔强地含在眸间,不肯滑落。怔怔地眼前镜中映出的模糊身影,那般地亲切熟悉。 “我家翎儿终于长大了!”慕容夜歆见夜翎睁开眼眸,抬眸,视线久久地落在菱花镜中,在镜中与夜翎静静地凝望着彼此的面容,久久不言语。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间停滞。慕容夜歆首先别开眼,怔怔地望着远处窗台上那盆悄然绽放的水仙,语气幽幽道,透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与缅怀! 夜翎闻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双唇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身侧的玉手紧紧地攥成一团,尖利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却是浑然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然而一直以来竭力遏制的情绪终究是彻底崩溃,决堤。 她倏地转身,张开手紧紧抱住了他,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顺着脸颊缓缓地滑落,渐渐地泛滥开来。 她双肩轻轻地颤动,双手却是紧紧地环在自己二哥的腰间,缓缓地收紧,好似生怕一个不经意,这个唯一的依靠也终将会离开自己,绝尘而去。 将满是泪意的小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不住地轻轻抽泣,泪水润湿了慕容夜歆的衣袍,微风轻拂下,沁着一抹微微的凉意,凉如骨髓。 “翎儿!爹爹他们。。。。也许不去送你了!”慕容夜歆微微撇开眼,不敢低头去看自己怀中的无助女子,隐忍的眸中有几分不忍,却仍旧是道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慕容夜翎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环在慕容夜歆腰间的手倏然无力地滑落,强自按压住心中的不适与钝痛。 伸手轻轻地推开自己的二哥,转身静静地凝视镜中的容颜片刻,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缓缓地起身,垂眸,掩去眸底的一丝受伤与脆弱,眼角滑下最后的一滴泪。 复又抬眸,身姿悠然轻转,眸中却已是一片清冷,仿佛已经看破了尘世一般,淡然,无谓! 慕容夜歆望着自己的小妹,眸中掠过一道惊艳之色,眼神有些迷离失神,眼角却又一丝酸涩。朦胧的雾气中,那飘逸纤长的身影,,风姿绰约,举世无双的姿容,: 面凝鹅脂,唇若点樱,不点而朱,眉如墨画,自然天。双目晶晶,如月射寒江,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 一身雪色的裙裾,更寸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在这浑浊朦朦的视线中更是显得格外的轻盈缥缈,如雨中清荷,孤山薄雾,说不出的空灵轻逸。 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二哥!翎儿有件事求你,送妹妹我最后一程,好吗?”慕容夜翎双唇轻启,朝自己的二哥嫣然一笑。清亮的眸子却是那般地清冷,如同她的心一样坠入寒潭,冰冷至极。 慕容山庄山门下,穿戴盔甲的人马整整齐齐地站成两列,分立于两侧,前方中央是一人一马,一袭玄色战衣,面容冷硬,威严肃穆,寒眸却是定定地凝视着从山上一路拾级而下的一高一低两抹身影。 视线中,两人同样出色的身姿渐渐地清晰化,只见:白衣峻拔的绝色男子轻轻地引领者一抹雪色无双的纤长身影朝他们方向渐行渐近,女子脸上蒙着轻纱,整个人在恍惚间仿若神女一般,纤尘不染。即使是那层薄纱也是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绝色与高贵凛然的气质。 慕容夜翎微微抬眸,面纱下的唇角却是露出一抹不可掩饰的讥讽与厌恶,心中自嘲道:皇家的迎亲阵仗可谓是气势恢弘,让人受宠若惊啊!不知道那个皇帝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还是单单只是做给她慕容家看? 原来!她竟然成了皇帝掣肘慕容家的最好筹码!真是让人感到讽刺!荒谬! “二少主!今日本将应你所请,先行送娘娘进宫,还请彪骑将军也莫要耽搁!即刻入京赴任!不得有误!否则恐怕到时皇上会怪罪于你!”高大的战马上的离逍一个翻身越下,薄唇间声音冷冽铿锵,掷地有声。只见他几步快走至慕容夜翎面前,微微俯身:“末将离逍恭请娘娘上车!” 慕容夜翎朝他微微抬手,轻轻点头示意,悠悠地转过头,朝自家二哥轻声道:“妹妹先行一步!二哥!拜托大哥替我们好好照顾爹爹!二哥也莫要再行耽搁了!日后有机会皇宫再会!”慕容夜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轻不可闻,如同唇语一般。 “将军!谢谢!”此刻的慕容夜翎眼神真挚,语气诚恳,她真的是出自真心地感谢这位一开始让她不喜的年轻将军。她知道是他擅自同意了让她的要求,格外开恩让贴身丫鬟雪雁等三人继续留在慕容山庄,允许她独身一人进宫。 皇宫太过黑暗,前程迷茫,她一个人陷入那滩泥沼也就罢了,她绝对不会允许她的雪雁,秋素,秋水随她去那里受苦,将自己一辈子的青春都埋葬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坟冢。 牺牲她慕容夜翎一个人就够了!足够了!她对自己如是说道。 不去管离逍冷漠俊脸上的那抹震惊,慕容夜翎绝美的身姿倏地走至华美富丽的马车前,踏上面前的长凳,轻轻地回头,朝身后的慕容山庄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仿佛要在这一刻将其彻底地铭刻心中。 水色眸光一凛,断然别过头,车内侍女早已体贴地为其撩开车帘,慕容夜翎见此,微微弯腰俯身,钻入车内。 那道纤丽的身影消失在慕容夜歆的视线中,他心中一涩,微微别开眼,却是愕然的扫到两道熟悉的背影。 紫薇山上,两道高大漠然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最高处,两人的视线久久地落在那辆明黄的香车之上,怔楞不语,僵硬的身躯仿佛已然入定,化为石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那个空灵今天好厉害竟然写出这么肉麻的文抽筋中票票表忘俺不想每天碎碎念啊亲空灵谢过了只要票票飙升空灵码字才能更加快马加鞭啊 各位看完文给空灵一点小小的评语没有事的随便写点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踏入皇城 “将军!启程吧!”马车内的慕容夜翎微微阖眸,朝外淡淡的道,语调异常轻柔而深沉,语气却是十分地坚定,声波直直地穿透帘账,向外散去。 马车外的离逍闻言,冷俊的面容上神色一凛,一个越身上马,缓缓地举起右手,隔了半饷,冷硬的嘴角才传出声音,寒眸轻轻扫过众将士,高大俊拔的身形凛然威严,声音掷地有声道:“启程!” 两侧的将士纷纷领命,阵型快速地向中间的马车靠拢,将其彻底地夹在中间。随着离逍的一声令下,众人整装待发,启程。 富丽堂皇的宫车内,慕容夜翎身形微微一震,面庞上淡淡的薄纱紧贴着脸庞,眸中一丝隐动。 耳边似乎传来了爹爹与哥哥们宠溺温柔的呼唤, 和煦的春风之下,车上微微拂动的窗帘处轻纱微扬,一阵温热的风轻轻吹起薄薄的面纱,温柔地拂过脸颊,她略显得迷蒙的眼神,下一刻便警觉的泛起了清醒之色,随后淡淡掩盖了其中的锋芒,几缕苦笑爬上脸庞。 即刻,便又恢复淡然,闭目凝神,只听到从窗外传来阵阵马车轮骨碌转动和马蹄的有力节奏的声音,手却是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锦帕,手心微微沁着一丝寒意。 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疯狂的执念,将自己的心封冻起来。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看!她给自己在慕容山庄的生活就此画上句号!前面等待她的是茫茫迷途,犹如置身九霄,身在云中不知处! 她慕容夜翎何其有幸!镇国将军离逍亲自为其开道,而他的亲卫黑羽军,则是为其保驾护航!想必赫连皇帝真的将自己当成控制慕容家族的一颗最好的棋子! 绝美的容颜在薄纱下若隐若现,魅惑清丽的瞳眸微闪,眼底却是一片冷然!绝丽的身影在宽敞华美的宫车中散发着一股清冷,竟然让人不寒而栗! 车上的四个模样俏丽的侍女,见此纷纷怯怯地垂首,不敢与之对视!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情不自禁地飘向那抹如同冰雕一般的身姿,心中惊叹连连:真是个冰肌玉骨的冷美人,难怪还未进宫就已然被荣封为妃! 突然,耳边渐渐地传来了喧闹的声音,那般地熟悉的叫卖声,吆喝声。。。。。当初与雪雁偷偷地溜出慕容山庄的一幕幕往事仿佛还历历在目,想到当初她家雪雁被她故意作弄的小模样慕容夜翎面纱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开一抹绝美的弧线。然而下一刻那抹来不及淡去的笑意却是倏地凝固在嘴角,心中一阵涩意油然而生。 她的思绪渐渐地飘远,清冷的眸中仿佛隐现一丝水光: “翎儿!你。。。。。”当时,自己以践行酒为名为雪雁二哥她们亲自斟酒,自己首先将其一饮而尽,然后她的那几个姐妹都眼角含泪,仰首饮尽。谁知没隔多久,雪雁三人的身形就开始微晃,然后自己面前一一滑落至地。她想自己永远也忘不了她们闭眼昏迷前望着她时的复杂眼神; 掺杂着浓浓的不舍,自责,悔恨,害怕。。。。。。。 尤其是雪雁,那对清丽的水眸久久地凝望着她,幽怨,痛楚,失望,受伤。。。。眼角滑落一抹清泪,然后纤细的身躯缓缓地倒地,陷入昏睡。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抬眸,眼见二哥当时也是满脸的震惊,双唇微微轻抖,却是久久不语。 “二哥!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另一件事!”她一贯清澈的嗓音此刻却是微微有些沙哑与哽咽,她将视线重新转移到地上沉沉昏睡的三人,轻轻地深吸一口气,语气幽幽道: “她们三人自小就跟着我这个主子,可是二哥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们四人相依为命,早已情同姐妹,不分彼此了!我曾经答应过她们。。。日后一定会为她们的终身大事做主,让她们可以嫁给自己心爱之人!所以。。。二哥!嘱托大哥与爹爹,她们三人在我走后就是自由之身了,她们的卖身契我也早已交还给她们了!让爹爹他们好好安顿好她们,就当是翎儿最后的要求了!”她当时强忍着心中的痛楚与不忍,逼着自己狠下心肠,别开眼不去看地上的人,可是眸中却是早已润湿一片,视眼间有些模糊,混沌!然而她的心此刻却是一片清醒,坚定。 没错!她们三人的酒杯口被她抹了一层“三日醉”,所谓三日醉,顾名思义,就是让人不知不觉地陷入昏睡的药,中者昏睡三日不醒。那是她以前闲着无聊时研制出来的药,本想自己日后闯荡江湖时可以用来傍身,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它最后竟然用在了。。。。。 嘴角露出一丝自嘲般的笑意,心中喟叹道:人终究是不能胜天啊! 她知道雪雁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因为她先背叛了对她的承诺不离不弃!可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落得与自己一般境地,终生监禁在那个牢笼,不得自由,老死宫中。她又于心何忍?就让她恨她一辈子也好,反正她们这辈子恐怕是相见无望了,那么她再背一个罪名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原谅她的自作主张,她只是希望她们能够代替自己延续自己的那个美梦,永远地幸福下去! 日后即使她与她们相隔千里,她也会为她们默默地祈祷,祈福! 最后在二哥将的协助下将三人轻轻地安置到她闺房内的床榻上,最后深深地将她们的容貌铭刻于心间,绝然转身踏出夜阑居,再不回首! 就在慕容夜翎陷入深思时,车窗外突然传来几句窃窃私语,却是一字不差地传入夜翎的耳中: “哎!这不是。。。不是那个镇国将军嘛!”“嘘!老兄!你轻声一点啊!不要命啦!”“怎么了!是离逍将军啊!我。。。唔唔!你干嘛啊!陈老弟!”“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可是皇家的宫车啊!这两百将士可是这个啊!”“什么?是。。。是黑羽军?离将军的亲卫军?”“小声点!你不怕惹祸上身啊!” 这时候,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幽幽道:“看来车中之人身份绝对非同一般啊!”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人的声音紧紧地接上:“可不是!能够让离逍将军亲自护驾的人,这世上还有几个啊?”他的声音更是在人群中引以一片共鸣,底下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不可开交,大胆地揣测车中人的身份。 车中的慕容夜翎闻言却是讥讽地一笑,她的确是身份非同一般,一个顶着皇妃身份的囚犯,多么特殊的身份,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想笑呢! 这时,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抽气声,众人纷纷侧首,视线不约而同地落至他身上,只见那个一身江湖侠士打扮的男子,双眸紧紧地盯着那一口口硕大的红木箱子上的红叶标志,微微蹙眉,不解地低低道:“那不是慕容家的标志吗?怎么。。。。慕容家!”突然他眼前一道灵光闪过,双眸间满满的不可置信,怔怔地望着那对渐行渐远的人马,久久地不得回神。 此时,车内的慕容夜翎不知出于心中的缅怀,还是想再最后一次看看繁华的上皖城的闹景。于是,不去在意车内四个侍女的惊愕与惶恐,玉手轻轻地挑起车窗上那层细细的纱帘,微微侧首探到窗前头。 眼前的街道仍旧是一派暄腾的场景,朴实的布衣,相依为命的老夫老妻,你侬我侬的小夫妻,还有那纯真孩童。。。。。。一切的一切都仿若未变,仍旧是一年前的模样。只是,她微微垂眸,心下苦涩道:自己的处境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戏剧性变化,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复又抬眸,隔着薄薄的面纱,凝眸平视,视线一一扫过眼前的一草一木,突然,人群中一对墨黑莹亮的眸子倏然跃入她的视线。那是一个在人群中异常耀眼的少年,一袭淡青色,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地显眼。却是隐隐地透着一抹孤独,落寞。清雅俊秀的脸上却是一片冰冷,黑眸中微微闪烁着一丝痛楚。 少年视线在与车内的慕容夜翎不经意间相撞的那一刹那,她明显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的不甘与绝望,那抹掩不住地哀伤与幽怨地眼神,即使是在许多年之后,她仍旧是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心如一滩死水的眼神,一颗少年的心碎裂的声音! 想到这里,慕容夜翎不禁一怔,玉指轻颤,慌乱地放下帘子,闭眼,努力将那一抹让人心不忍视之的眼神彻底地从心中擦去。 那少年是谁?为什么一个陌生人的她用如此哀伤的眼神看着她,他也是心殇之人吗?原来今日心痛的不单单只有自己一人啊! 希望那个人终究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吧!至少。。。。他不像自己!何其有幸!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四章 宫闱秘史 一 夜翎自从那日从临渊宫回来之后,反复思量之下,几日来便一直对外口称身体欠安,足不出户,明渊宫更是宫门紧闭,完全与外界隔绝,拒绝各宫妃嫔的一切来访。 赫连易政从太监那里一听说此事,长眉斜挑,并不作声,俊颜上却是浮起一丝无奈,心中低低道:那丫头想必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来逃避他!可是他又怎么能允许!既然她想玩,夜儿!朕就奉陪! 于是,当下便携太医院一干人等,亲自驾临明渊宫。既然夜儿对此乐此不疲,他也不妨陪她找点乐子,只要夜儿不要玩得太过火,他是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慕容夜翎比他更加有先见之明,竟然早一步就遣灵素几人坐镇寝宫门外,将堂堂圣驾给硬生生地挡在寝宫外。 “皇上!这。。。娘娘吩咐奴婢们在此候驾,娘娘说她自己抱病之身,不宜见驾!还请陛下见谅!”饶是一向镇定的灵素,这时也在赫连易政那阴晴不定的龙颜面前,惊得几欲腿软。 闻言,赫连易政唇边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负手而立,一双幽洌的黑色眼瞳闪着耀眼的摄人光芒,此刻正掠过眼前的几人,定定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宫门。 看来夜儿这次还真是跟他杠上了!竟然敢来真格的!就连欺君之罪也敢做得出! “大胆!圣驾在此!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敢口出不敬!来人!给我拖出去!”一旁刘国忠眼见赫连易政嘴角那一抹诡异莫测的笑意,心下一惊,恐陛下龙颜大怒,殃及他人。当下便敛了脸色,及时出声呵斥,将矛头指向眼前的这个胆大的宫女。 赫连易政淡笑着轻轻抬了抬手,将几个欲要上前的太监挥退,遂淡淡地睨了眼前的宫女们一眼,眸光一敛,目光凌厉地瞥向一旁的故作镇定的灵素。 “既然你们是你们家娘娘的意思,那朕也就不勉强她了!传话给你家娘娘,就说她既然抱病在身,那就好好休养,可别再辜负了朕的一片美意!”易政邪肆的薄唇缓缓勾起,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气散漫,话里却隐含芒刺。 易政黑眸微眯,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锐芒,明明是那般地漫不经心的眼神,轻轻地扫过在场之人,却是森寒得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奴婢谨遵圣上旨意!奴婢替我家翎妃娘娘叩谢陛下隆恩!”灵素及时反应过来,轻咬下唇,狠了狠心,躬身下跪谢恩道。 她的语气倒还是显得颇为镇定,心中却实在是暗暗叫苦连连,手上也早已是冷汗津津。在心中偷偷地抹了一把冷汗,她家娘娘可真是看得起她啊! 赫连易政见眼前的宫女虽是强自镇定,却也是实属难得,竟然敢和他周旋至今,眼眸中不禁露出一抹欣赏之色,看来他的夜儿真是极善于人尽其用,各尽其才啊。 就单单是刚才那宫女口中的一番措辞,也可谓是合情合理,滴水不漏。看来夜儿真是对他有备而来啊!竟然连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惜搬了出来,真是让他佩服啊! 赫连易政俊脸上仍旧是笑意盎然,眸底却是讳莫如深,隐隐有狂潮涌动。 “你们几人就留下!好好替翎妃娘娘诊断,定要尽心竭力,不得有丝毫差池!每日按时三诊,一次不可落下,直到娘娘凤体无恙为止!不可懈怠!”赫连易政倏然转身,脸色骤沉,冷冽的森芒一一扫过那群战战兢兢的太医,冷声命令道。 低沉的声音状似平淡如水,冷冽的眸色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下方双膝跪地的灵素此刻在心中暗暗打鼓,这就是帝王的威慑力,难怪娘娘会找出那么一出说辞,还反复交代她不可面露怯意,看来皇上还真不是能够轻易敷衍的主啊! 而且皇上真是会拿捏分寸,大蛇七寸,太医要是真的一日三次地光顾她们明渊宫,想必娘娘又要迫不得已使出杀手锏了! 是夜,明渊宫外宫灯盏盏,亮起满殿的橘黄光辉。宫人们见主子尚未安歇,自然也是各司其职,恪守以待,丝毫不敢心生怠慢之意。今日陛下对自家娘娘的在乎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陛下临走前反复交代要妥善照顾好娘娘,他们心下更是不敢小觑了自家娘娘。 明渊宫内殿,屋顶上九颗硕大的夜明珠高悬一角,熠熠生光,照得满室亮如白昼。 这一切还是托皇帝的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有意吩咐,那日的赏赐中就有这九颗稀世罕见的夜明珠。她还未开口,就已然有人将其全数装饰到了她寝宫的屋顶之上。 转念一想,她一向喜欢深夜看书,这样也就省的到时候还要点上宫灯,于是,就欣然接受了。何况皇宫中夜晚不可随意打灯,这是宫中规矩,倒也是解决了她的一个大麻烦! 一番沐浴之后,夜翎便一脸悠然地侧倚在软榻上,借着满屋亮堂的闪闪光耀,认真地翻着手中的书卷。孜孜不倦地研读着。 心中却是对赫连易政不住地诅咒痛骂,这个卑鄙的家伙看来是看穿了她的鬼伎俩,想用这种方法逼她就范,还真是够狠的!这不!她刚刚用自己从家中带出来的秘药稍稍在自己身上做了一点手脚,好不容易终于把他们打发了! 可是,今日是解决了!可是明日他们还得遵从皇命,准时来她明渊宫报道,为她诊脉。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那个家伙在作怪,让她不好安生。 思及此地,原本淡然的眸光深处掠过一道冷色。 不过!有一点她想不明白,既然拆穿了她的伎俩,又为什么愿意配合她演戏?是他想简单地试探自己一番?还是想让她对其放松警惕? 夜翎抿起唇角,心中低低地沉吟道:如果是第二种假设的话那他就太过可怕了! 一袭柔滑的白色寝袍,松松垮垮地披在她身上,玲珑有致的身躯若隐若现,漆黑乌发垂散在胸前,目光专注于手上的书本,在淡绿色的光晕下显得那般地缥缈。 “灵素!你进宫多少年了?”夜翎手上的动作依旧,嘴上朝一旁侍立的灵素随意问道,语气淡淡的,双眸紧紧地锁在手中的书本上。 “回娘娘的话!奴婢从14岁进宫,至今已有5年了!”灵素被夜翎的突然出声惊了一跳,随即呐呐地接口回话道,心中一阵疑惑,也不知主子这是何意? “哦!5年了!那么灵素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原来灵素比本宫还要年长5岁呢!&夜翎轻轻地颔首,随意的口气中微微有一丝戏谑,双眸仍是未离开过书页。 “娘娘说笑了!奴婢不敢当!不知娘娘的意思是?”灵素也不知主子这番话是何意,心下也是不敢擅自揣测,不禁抬眸不解地望向埋首于书卷的夜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嗯!不错!本宫刚刚进宫,难免有众多的不明之事!不知灵素你可愿意为本宫讲解一二?”夜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轻轻地放下手中的书卷,举眸回视,语气颇为慵懒散漫,只是眼神却是一派清明认真。 “奴婢惶恐!娘娘想知道什么奴婢自当会如实以告,不敢有丝毫隐瞒!只是不知娘娘想要了解什么?”灵素心下一惊,垂眸细细斟酌片刻才向夜翎低低问道。 “呵呵!灵素!不必如此紧张!本宫只是随意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懂吗?”夜翎启唇低笑,温言安抚道,遂忽地低叹一声: “只是本宫对这璃宫的宫闱之事毫不知晓,所以仅仅只想要稍稍了解一下。今日这里只有咱们两人,你就不必忌讳,将你所知道的全数告知于本宫就行!”夜翎倏地抬眼看着面前似乎有些忌惮的灵素,须臾便又悠悠然收回视线,轻言以道。 今日她已经决定既然入了宫,就不能束手待毙,一定要知己知彼方能从容对敌。所以她用完晚膳就将所有人如数打发下去,单单留下资深老练的灵素。 灵素此时只觉得耳边那轻柔的话语不容人抗拒,浑身被主子盯得发悚,微微瑟缩了一下脖子,心下嘀咕道:皇上与翎妃娘娘可真是想象啊,单单是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能看得你缴械投降! 夜翎见她左右忌惮,不敢开口,唇畔的笑容一点点敛去,清眸中一片冰雪凛冽,沉声问道:“怎么?灵素这番不言不语可是不愿?那么本宫也不好勉强于你!不过!本宫今日还真是必须知道!所以。。。。” 夜翎微微顿声,撑着软榻扶手缓缓地站起,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近她,嘴角含笑道:“灵素!别怕!本宫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尽管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向本宫一一道来,不可有丝毫隐瞒!”此刻的夜翎唇边的笑意不减,那张绝色的脸上一派亲切无害,声音异常的轻柔。 见她仍是踌躇犹豫着,夜翎嘴角笑意一僵,沉着面色,明眸光冰冽如泉,冷声道:“灵素!知道那个叫做狡兔死走狗烹典故吗?你要知道你与本宫的命运也是绑在一起的,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吗?”她的声音明明是那般地轻柔动听,清泠如水一般。 可是这几句话,听在灵素耳中却是字字冷厉,心头不禁狠狠一震。微微咬唇,抬眸直视自家微微有些动怒的主子,完全一副豁出去的凛然模样,正声道:“娘娘!奴婢知错!只是宫闱秘史一向为宫廷忌讳,但是如果娘娘定是要知道,奴婢正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娘娘明示?” 夜翎见目的达到,眸中紧紧地升起一丝暖色,唇畔绽出一抹淡淡的嫣笑:“就你所知,一一道来,不可遗漏!”慕容夜翎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莫测表情与赫连易政有多么相似,仿佛他们本就是同根生,所以以至于日后。。。。。 世间上一向不容两个势均力敌的物体存在,因为不甘落后,所以水火不容。 亲们空灵好乖啊!今日简直是小蜜蜂啊!二更啊!给空灵表示一下啦!谢过!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宫闱秘史 二 “坐到本宫身边来!”夜翎悠然转身,躺回到软榻上,眼眸深处氤氲着几许凝重疲倦,轻轻地阖上眼帘,低低地吐出七个字。 “是!那奴婢就先为娘娘讲讲现今后宫中的那几位较为得宠的妃嫔还有她们背后的家族吧!”灵素闻得主子的示意,也不敢再有所忌惮,身形缓缓地靠近夜翎,抿了抿唇,轻轻地坐到了夜翎身侧的矮凳上,偷偷瞥了一眼闭目不语的主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夜翎闻言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等着灵素的下文。 “除去宫中那些分位较低的小主与采女,当今皇上现在有四妃,九嫔,四妃中现在也只有钟毓宫娴妃和齐烨宫淑妃,还有就是娘娘您了,至于那位据说当年很得陛下宠幸的皎芸宫芸妃早在5年前仙逝了。九嫔中现在较为得宠的是秦昭仪与云贵嫔,不过那位秦昭仪自从去年小产之后,便一直精神不振,身体欠安,皇上也已经好久未驾临峮嶙殿了。至于那位云贵嫔她是已故柳皇后的亲妹妹,也就是当今左相的小女儿,进宫也有几年了,只是一直未有所出,所以皇上迟迟不与封妃。”灵素言及此地,话音微微一顿,见夜翎仍旧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便壮着胆子继续慢条斯理道: “除去早夭的,圣上现在有五位皇子,13位公主,当今太子殿下是前皇后的唯一子嗣,也是当今左相柳震声的嫡亲外孙。而二皇子是钟毓宫娴妃所出,二皇子一向与太子交好,所以也颇受圣上器重。至于那位三皇子是已故的芸妃所出,不过,自从5年前右相被皇上撤职拿办之后,一时间失去了母家势力的庇佑,皇上也就一直对他不闻不问,所以三皇子在朝中并没有地位,墙倒众人推,三皇子这些年一直幽居在废宫,不得擅意出入。四皇子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采女所出,因为母亲地位低下,在宫中也是没有多少地位。五皇子是沁樱殿沈昭容所出,沈昭容的同胞哥哥是现今御林军统领沈雄,现在较受圣上器重,所以五皇子子凭母贵,又机灵聪慧,自然也是颇受陛下宠爱。”灵素微微顿声,眼角余光瞥见主子脸上尚未有任何表示,不疾不徐地再道: “其实自从当今皇上亲政以来,皇上的子嗣并不多,所以前几年有大臣进谏陛下广纳官家女子,充盈后宫,延续子嗣。只不过圣上一直对此持不冷不热的态度,好似漠不关心。所以娘娘您是皇上这两年来唯一正式迎进宫的皇妃。以眼下陛下对娘娘您的重视程度来看,娘娘日后必定是福泽延绵,宠冠后宫!”灵素见主子对自己的几句恭维之语那副淡然不语的漫散模样,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悸。 夜而翎只是阖眼闭目,浅浅笑着,默不作声。静默片刻,她才轻声开口问道:“灵素!你好像漏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就比如皇后与芸妃的死因,灵素好像有意一笔带过,本宫就恰恰对其很有兴趣!”夜翎睁开微合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挑起眉梢,斜睨着面露怯意的灵素。 那明眸深处的一道冷芒让灵素冷不禁地微微一颤,顿时惊觉自己有所失言。一眼扫见主子的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遂又按下心中的拘谨与惶恐,轻轻启齿道: “娘娘!圣上的瑾容孝圣皇后柳皇后也早在四年前甍了,据说当年柳皇后一直患有心悸症,自从生了太子殿下之后更是伤了元气,一直无法复元,所以柳皇后大概是旧疾而甍。而皎芸宫的芸妃娘娘是。。。。是”灵素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一变,突然一个噤声,小心翼翼地抬眼扫了一眼此刻正若有所思的主子,脸上更是浮上一抹为难之色。 闻得话音戛然,夜翎不禁疑虑地抬眼,见眼前的灵素仿佛颇有忌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眸一想,微微有些了然,随即淡淡开口道: “灵素!本宫说过今日就你我二人,言语间不必有所忌讳,说吧!本宫不会事后怪罪于你!” 夜翎话音一落,也不去理会灵素的满脸纠结之色,便又阖目倚靠着软垫,静待下文。 灵素听得主子一席话,也就相当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遂敛去脸上的那抹怯色,心下微微挣扎片刻,便向夜翎徐徐道来: “奴婢遵命!娘娘!至于那个芸妃是中毒而死的!”她的声线很低,却是字字清晰地落在夜翎心间。 夜翎猛地睁开眼眸,蛾眉微微一蹙,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一丝疑虑,不可置否地朝灵素挑了挑眉,无声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芸妃娘娘是当年右相的掌上明珠,在皇上还是太子时就已然是太子侧妃,皇上一登基就被封为四妃之首,在圣上刚刚亲政之时,颇受陛下宠爱,在后宫中的风头甚至盖过柳皇后。后来又诞下三皇子殿下,一时间更是成了璃宫炙手可热的人物。而且当时右相在朝堂之上颇有一番势力,当时朝中甚至还有右相党官员齐名上谏,纷纷要求皇上重立太子。”灵素不急不缓地向夜翎将当初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一一道来,不敢有丝毫隐瞒。 “那位芸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夜翎将所有的片段一一串联起来,总觉得这是一个关键的突破点,便微微侧首,向灵素正声问道。 “是。。。是陛下亲自赐了芸妃娘娘毒酒一杯!”灵素的声音有些颤微与咯嗒,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对夜翎如实道来,清秀的面容上隐隐显现一丝惧色。 夜翎闻言神色猛然一变,眸中闪过一阵不可思议,怔怔地望向灵素。瞬间又收回视线,面色恢复如常,心下却已是惊撼连连,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真是让人不敢置信!他竟然会对一个弱女子下这么狠的手!不管怎样她毕竟还是他曾经的枕边人,他儿子的母亲! 民间之人尚念及一夜夫妻百夜恩,而堂堂皇室竟然会做得如此狠绝。真是炎凉寡情,看来在皇家的确是没有温情可言啊! 微微撇开心头的一阵不适与惆怅,微微抬眸,一脸波澜不惊地朝灵素淡淡地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罪名,陛下要如此残忍地置她于死地?这么丝毫不念夫妻情义!”咬字“夫妻”二字时,夜翎的心中却是掠过一丝战栗,难道自己也终究逃不掉这种宿命吗? “娘娘!奴婢斗胆一言!试问皇室之内又怎会有情字尚存?奴婢在宫中少说也有5年了,虽说奴婢资历尚浅,但是这种事情见得也不算少了!何况!当时芸妃娘娘是被她的父亲右相大人所牵连,皇上甚至没有经过宗人府剥夺芸妃娘娘皇妃头衔,将其定罪!娘娘!其实芸妃娘娘是个绝美温柔的女子,在后宫中一直安分守己,不问政事。只是皇上终究是不爱她,一旦触动了陛下的利益,也终究是逃不过被牺牲的命运。更何况在这后宫之中又有几人是真正的得宠,还不是因为家族与朝廷间利益的驱使与结合。不过!奴婢相信以娘娘您的美貌与智慧,日后必是前途不可限量!陛下一定会垂青娘娘!”灵素倏地起身,双膝跪地,垂首低低道。 她的头始终低垂着,夜翎看不见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只见那微微颤动的睫羽在她的下眼睑处轻轻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然而夜翎此刻却是眸露赞赏之色,视线久久地停驻在灵素那张清秀的脸上,心下暗叹一声: 她慕容夜翎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灵素看似低调沉默,却是不乏是一个可造之才,日后她要想在宫中生存必然要培养自己的心腹,而她灵素就是合适的人选! 夜翎的眸光一凛,嘴角渐渐地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灵素!你很聪明!不过有一点本宫并不认同!就是再绝色的容貌也是不能轻易地留住一个男人的心,这一点即使是在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帝王之家!色衰而爱弛!宫中女子的青春韶华又能维持多久的隆宠!所以即使是本宫也绝对不会是个例外!知道吗?”夜翎轻轻别过脸去,目光渐渐地飘远,明眸中闪过一丝哀伤。轻柔的声音掷地有声,却是不难听出其中的几分寂寥与无奈之意。 听出了自家主子言语间的落寞,灵素惊愕地抬头,微微张了张嘴,见主子一脸深思的模样,终又闭上,垂眸不语。 夜翎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唇角微扬着淡雅的弧度,低声叹息:“所以本宫现在倒是羡慕你们,一旦满了25岁便可出宫恢复自由之身,不像本宫。。。。只怕是要终生呆在这九重宫阙了!”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清澈如水般的声音此刻却是那般地清冷无波,恍若自喃。 灵素垂首敛眉,温声开口安抚道:“娘娘是有福之人,自然不落无福之地!奴婢相信娘娘会是那个例外!”她的嗓音低低的,眼神却是紧紧地锁定在夜翎脸上,满脸的认真之色。 夜翎不可置否地一笑置之,清眸敏锐地扫过她,才轻轻启口道:“灵素!日后这种话不可再说!否则就是本宫有意留你性命!恐怕也是爱莫能助!知道吗?”她轻柔的声音仿佛带有一丝警告之意,语气却是那般地漫不经心。 灵素闻言不禁语塞,深思半晌,才又低声恭顺道:“是!奴婢谢娘娘提点!奴婢记住了!” 夜翎但笑不语,神情似颇为满意,朝灵素随意地点了点头,幽眸中却是掠过深沉的思绪。重又阖眸,掩去眼眸中闪烁的那丝复杂之色,心下一阵暗涛汹涌: 原来这个看似明艳华丽的璃宫还真是处处玄机,遍地陷阱。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那万劫不复之地!看来她日后的日子也是不会太过安宁!毕竟“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八章 针锋相对 深夜渐深,月光下所有宫阁殿宇的琉璃华瓦,粼粼如星光下的碧波烁烁。 夜翎在后室中磨磨蹭蹭了许久后,好不容易才算是平复下心中的怒意,身上换上了一袭轻柔的丝质宫装,微微敛神,这才迈步朝外走去。 前殿内,背身玉立的男子,一身明黄锦衣,驻足于窗边高大案几旁,黑眸幽深,视线久久地停驻在那盆极品墨兰上,鼻翼间钻入几缕淡淡的墨兰香,似乎要透进骨髓肌理中去。 男子面朝着紧闭的窗口,负手而立,出神地望着盛开的几朵墨兰,若有所思。邪魅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他与生俱来的狂傲姿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柔和的淡然与静默。 此刻,身后隔着帘子的夜翎自然看不见他那张一贯狂妄霸道的俊脸上萦绕的淡淡愁思,更加看不见他邪魅的眼眸中无意间流露的一抹无奈之色。 夜翎看着帘外明黄男子孤身而立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他身上散发的一抹不为人知的寂寥与孤独!撇去心中突然萌生的那种叫做“同情”的莫名感受,夜翎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挽起面前的帘子。 赫连易政仿佛陷入了深思,以至于他竟然第一次没有灵敏得感应到身后珠帘轻轻拨动的脆响。夜翎见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的动静,秀眉一拧,满怀疑惑地莲步走至男子身后,按下心头的一阵不适。 只见她正正神色,微微欠身,朝眼前背身而立的男子盈盈一礼,泠泠的妙音顷刻柔柔地溢出: “臣妾见过皇上!刚刚臣妾尚在沐浴中,所以要是对陛下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您恕罪!”夜翎垂着首,轻柔的声音低低地飘出,让神游中的赫连易政猛然回过神,只见他眸色一变,不动声色地收回寒眸中流露的一丝罕见孤寂和感慨。 闻言,皇帝转过身来,眉角轻扬,唇线微动,淡淡扬唇哂道:“爱妃真是知书达理之人!不知爱妃刚刚在里面忙活些什么?还以为爱妃要让朕在这儿等几个世纪呢?爱妃难不成想在里头呆上一辈子?” 夜翎闻得男子的这番戏言,心中不免一突,低垂着的眼睑处掠过一道狐疑之色:他到底想说什么?要是真想开罪与她就干脆一点,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刚刚一时受惊,不免心下忐忑,生怕自己的容色惊了圣驾,因此不敢妄自出迎,仓促见驾!请陛下见谅!”夜翎一番话讲得头头是道,不着痕迹地掩去了低垂的俏脸上那满满的厌色。 让赫连易政一阵语塞,微微挑眉,望着眼前低眉顺耳地俏立的女子,眸光一动。 “呵呵!爱妃可真是会为朕着想啊!爱妃如此有心朕又怎么能够再行怪罪于你呢!”易政眸含笑意地看着她,语气颇为体贴与戏谑,见夜翎垂目不语,眸中燃起一道恶质的芒色,再道:“不过!如果朕没有记错!爱妃似乎说过你并不惧怕于朕!你自己亲口对朕说过‘自古有道明君赏罚分明,自然不会为难与你’,可是为何此刻爱妃却说自己心下忐忑?难不成爱妃将朕当成那无道暴君了?” 男子的口吻颇是漫不经心,只是微眯的眸子却是久久地锁定着低首而立的夜翎,隐隐闪烁着一丝微芒。 夜翎闻言一惊,心里暗忖着帝王言语间的话外之意,细细斟酌,却终是苦思不得,额前的几缕细发遮去了她眸中的一道寒芒,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爱妃难不成要一直用前脑勺对着朕吗?”赫连易政见她仍是沉默不语,见不得她这番将他忽视,遂出言淡淡戏道。 夜翎心中一个激灵,仓皇地敛去眸中的异色,抬起头,正视面前的邪肆男子,好巧不巧地一眼扫到男子嘴角还未来得及收起的那抹戏弄之笑,心下一怒,脸上却是半分也没有表现出来。 “臣妾不敢!陛下自然是明君,只是臣妾终究是一弱女子,女儿家的怯懦也是情有可原的!圣上明鉴!臣妾绝对没有藐视君驾的意思!”夜翎眸色清明,语气铿锵,字字 易政以手抚了一下刀削般的下巴,似乎是沉思,眸底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沉吟半晌方开口哂道:“呵呵!原来爱妃还是一个弱女子?不过朕怎么总是觉得爱妃身上有一种堪比男儿的凛然气概,足以肩挑万钧担。爱妃切勿妄自菲薄,爱妃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本事!在朕看来朕的翎妃堪称巾帼不让须眉之第一人!”男子的话语伴随着一阵沉沉的低笑,让夜翎眉心更蹙,根本不知他这番举措究竟是出于何意? 不过!她当下盈身一欠,沉声道:“陛下过奖了!臣妾万万不敢当!臣妾与那‘巾帼’一词可是相差甚远!更何况臣妾一介妇人又怎么能够格用那‘第一人’之称!众所周知!天下第一人自然是圣上您了!还请皇上莫要折杀了臣妾!”夜翎目光不闪不烁,脸上一片认真,话音低柔婉转却是丝毫没有惧意,向一脸不正经的皇帝直言不讳道。 赫连易政见夜翎虽是用词恭谨,却是不难听出她的语气咄咄,颇有些不善,不禁举目朝她望去两道视线在空气中相碰,火星溅发。 两人隔着空气互视一眼,两道夜翎见皇帝唇边的笑意略略一凝,剑眉微挑,便见好就收地别开眼。 “爱妃说的是!是朕用词不当!呵呵!不过爱妃的确魄力非常人可比!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叹这世间除了爱妃你!朕还真是没有见过能与朕如此针锋相对,而面不改色的女子!”赫连易政的语气倒是闲适轻淡,只是黑炯的眸子却是紧紧地盯着夜翎平静无澜的清眸。 “爱妃若是身为男儿身,朕必定会重用与你,而以你的才华智谋日后必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易政一个旋身,顺手推开窗户,几丝微凉的夜风徐徐而入,吹散满室的肃穆与拘束,带来一袭淡淡的樱花香。 “听说爱妃也是爱花之人,不知爱妃可是喜欢明渊宫的这片樱花林?”赫连易政话锋一转,背对着夜翎,淡淡的启口幽幽道,突兀地一席话让夜翎不禁惊愕地抬起头。 “回陛下的话!臣妾自然是喜欢!”夜翎也不知他这么一句话究竟是何意,当下随意地出言答道。 “爱妃看这片樱花!开得多么鲜艳,多么张狂!堪称是璃宫的一大胜景!只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它明艳背后的血腥与残酷!” 夜翎闻言,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抿唇不言,只是低低垂首,默默而立,侧耳倾听。 “这里原是前朝景瑞皇帝最喜爱的妃子如贵妃的寝宫,可是几百年前,这里却是一夜之间化为一片灰烬!这个宫殿的主人与她的一干侍女全部葬身火海。呵呵!据说后来这片灰烬之上竟然寸草不生,直到后来我赫连王朝成了这座宫殿的主人,才奇迹般地崛起了一片樱花林,年复一年,经久不衰!爱妃!你看!这花色多么艳丽!”赫连易政的声音渐行渐近,直到夜翎见到视线中多出的人影,才缓缓地抬起头。 只见男子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夹有一朵樱花,火红的花瓣,妖冶明丽,不可方物。 “爱妃可是知道这如血般的花色需要什么吗?”易政将手轻轻地凑近唇角,低下头,缓缓地吐气,手中花朵顷刻间被吹散,与夜风携手飘远开去。 “只有鲜血!血腥才能唤醒这些花的美丽与芬芳,璃宫的鲜血流得越多,这些花开得愈加鲜艳!爱妃知道吗?璃宫中的没一处光鲜的角落都是这般地血腥!”赫连易政再度悠然转身,深邃的眸光渐渐地飘远,冷冽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几乎微不可闻。 明渊宫地势本就是高于宫中其他地方,男子站在窗前极目远望,连绵的宫阙楼台如山峦重叠,起伏不绝。 这片是属于朕的江山!朕既是它的主人,更是它的守护者!所以。。。。。赫连易政的寒眸深处隐隐有一团漩涡涌动。 “爱妃!朕是皇帝!所以有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中上演这一场场腥风血雨!因为只有这样朕才能维持璃宫的基本平衡与安宁!”不过!夜儿!朕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赫连易政在心中暗暗加上了这句,俊脸上满是阴沉与凝重。只见他不顾身后之人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道: “自古成帝王者,必是浑身浴血,踏着血色地毯一路通向那九龙金座,所以朕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希望爱妃终有一日能够明白朕的所作所为!日后,在这偌大的后宫,能够与朕说得上心里话朕希望只有爱妃你一人!” 赫连易政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低眉不语的夜翎,眸色异常温柔,只是夜翎始终是没有看见。 夜翎撇撇嘴,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这位天子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樱唇微动,却是无语! 亲们!今天空灵再次声明!快要见到何意帅哥啦!呼呼!撒点票票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章 嫔妃纷至 二 “既然人家如此诚心诚意,那就和本宫一起出去会会她们!也别辜负了她们的一片好心!”夜翎闻言一怔,垂眸片刻,然后云淡风轻地抬眼,朝眼前两人浅浅笑道。 心头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发堵,面色却是极快地恢复过来,敛去眸中的一抹异色,不待青雁与灵素回话就已然甩手潇洒离去。 “主子她。。。灵素姐姐!主子就这样。。。”青雁惊愕地转过头看着神色不明的灵素,满脸的疑色,轻轻地扯了扯灵素的袖口,嘴上呐呐地问道。 只见灵素微微咬唇,心下一阵思量之后,便伸手利落地挣脱开青雁的小手,径直朝主子的背影快步追去。 “哎!灵素姐姐!等等我啦!”青雁见灵素一把甩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朝主子奔去,当下心中一急,不禁出口惊呼道,脚步却是不由控制地朝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夜翎此刻的心思简直叫做复杂难言,昨日被人戏弄,她胸中正憋着一股恶气正愁得没处撒,竟然还有自动送上门来的!既然人家自动来找她的茬,那她就奉陪到底! 只见她眉心深蹙,满脸不郁地走在通往明渊宫前殿的宫道上,不去理会身后之人越加凌乱急促的步履声。 她没有忽略自己在听到“九嫔二妃”这个称呼的时候,心上突然涌上的一股莫名的酸涩,那个被她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现实此刻却是被人生生地掘了出来:她嫁的男人是皇帝,自然是拥有无数的女人,而她也充其量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只是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心头酸涩?这个问题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得出满意的答案! “啪!”地一声清脆的掌掴声,伴随着女子的怒骂:“大胆奴才!你们想还反了是不是?本宫和各位娘娘好意来拜访你们家翎妃娘娘!你们这些奴才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挡我们几位娘娘的驾!还不速速放行!”夜翎人还未到,耳边就清晰地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子怒骂声,不难联想到那位女子此时那张脸上伴随着的狰狞表情。 想到这儿,她不禁眉头一皱,绝色的玉容隐隐有些动怒!看来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她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照样有这些女人寻上门来没事找事! 突然停下脚步,向紧随其后的灵素沉声问道:“这是谁?”夜翎的头并没有转过去,让人看不见她的面色几何,泠泠的音色更是让人听不出其内含的情绪,只是身后的灵素却是极其灵敏地听出了主子语气中的那丝极力抑制的怒意。 心下一个激灵的同时,眸中却是掠过一丝安慰之色:她家主子果然深藏不露,深谙宫中生存之道! “回禀娘娘!这就是齐烨宫的淑妃娘娘!”灵素微微低下头,恭声如实答道。 “淑妃?贤淑的淑?呵呵!还真是让人大开眼见的贤淑啊!真是名副其实啊!看来咱们皇上真是慧眼独到啊!”夜翎面色不改,挑眉玩味地低语道,只是言语间的讥讽之色却是淋漓尽显。 灵素闻言更是心中一惊:她家娘娘果然绝非池中之物!淡然的性格下禁锢着一个不羁的灵魂!不过!日后要想在璃宫中生存,这一点城府是不可或缺的! 闻得主子字里行间的讽刺意味,微抿的嘴角微微有些止不住的抽搐:可是主子的胆子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试问天下间还有哪个女子胆敢如此出言不逊,嘲讽当今圣上? “走吧!咱们要是再不出现!大概她们这群人非把本宫的明渊宫给拆了不可!不过!”夜翎话语一顿,美眸直视前方,眸中闪过一道凛冽的冷芒,嘴角上浮上一丝诡异的笑容,继续道:“本宫也不是吃素的!” “几位娘娘!奴才们受皇命在此,不可让闲杂人等靠近明渊宫!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娘娘们见谅!”突然一道不卑不亢的男声朝几人掷地有声道,有效地阻止了宫门口那些华贵骄横女子的无理取闹! 男子的声音有些冷硬,乍一听得‘皇命’二字,不得不让人忌惮却步,可是偏偏就有仗着自己的身份不识时务的人。 那黄衣华服女子闻言,神色变了又变,原本白皙的丽颜爬上一丝铁青之色,轻轻瞟了一眼男子,转而轻蔑道:“大胆!你还敢拿皇命来压我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那女子见男子仍是面不改色地挡在她面前,明艳的五官微微扭曲,柳眉倒竖,伸出气得发抖的玉指,朝身侧的一干侍卫怒吼道: “来人!你们都是死人吗?竟然任由他对本宫如此不敬!还不赶快滚过来!把这个该死的奴才给本宫立刻拿下严办!”可见得那一帮侍卫仍是面无表情地各守其职,对其指使置若罔闻,女子脸上气得涨红,神色已然是阴沉至极。 又一眼扫到四周看好戏的众女子眸中的嘲笑之意,心下顿觉羞愤与侮辱,女子终是气不过!美眸一转见眼前的罪魁祸首竟然还一脸的嚣张模样,更是怒意难平,直接把矛头重新指向男子,将火气一股脑儿撒在他身上。 女子被气得龇目欲裂,玉手蓦地扬起,眼见就要再次掌掴到眼前男子的脸颊上,却被一只大手抓住,玉手硬生生地凌空顿住。 “娘娘!奴才皇命在身!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还请您好自为之!奴才们恕不奉陪!”男子将女子的手不着痕迹地甩开,利眸直视怒发冲冠的黄衣女子,沉声警告道,。 男子绷着脸,褐眸灼灼,如烈焰炎炎,棱角分明的脸微有扭曲,是可忍孰不可忍! 黄衣女子此时的脸色已是由红转黑,牙根咬得喀喀响,再顾不得宫礼,怒极而斥:“你。。。你大胆!”她显然已经为男子的冷然之色所震慑,气得舌尖都在颤抖! 夜翎闻声,心下对这个男子有些欣赏,不禁抬眼远远望去,只见前方一群环肥燕瘦的女子一股脑儿堵在她明渊宫门前,将她的宫门为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一道娇媚的女子声音从人群中悠悠地传出,只见那粉衣女子扭着水蛇腰款款地行至满脸铁青的淑妃身旁,一边将手放在淑妃身后为其顺气,一边柔声安慰道: “淑妃姐姐切勿动怒!你先消消气!咱们是什么人?犯不着跟这班不识趣的奴才们一般见识!”女子说完又抬眸轻蔑地淡扫了眼前正身而立的冷漠男子,微微眨眸,故作惊愕道: “哟!我说这是谁呢?那么六亲不认,目中无人?这不是我们的禁卫军萧副首领吗?”也不待男子出声,女子继续柔声道: “行了!既然萧副统领你是皇命在身,咱们也就不好让你难做!只是我们这一行人既然都这么来了,总得让我们看看那翎妃娘娘才和皇室规矩不是?否则明日不知道那些杂碎宫人怎么传我们的闲话呢,你让咱们的面子往哪儿放?何况总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你说是不是?”话落,粉衣女子扬眉觑他,笑意盈盈。 这位粉衣女子显然比刚才的黄衣女子懂得变通,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一番温言软语说的倒也是头头是道,合情合理,让人不好拒绝! 夜翎脚步稍停,眉心紧锁,视线直接掠过那群莺莺燕燕,微微仰头,望着在日照下闪着金光的金漆殿名明渊宫,心下苦笑:原来是这张显眼的匾额给她招祸来了! “娘娘说的请恕奴才不能从命!圣上有令!璃宫上下谁也不可随意靠近明渊宫一步!违令者!斩!”男子眸色冷冽地回视粉衣,冷眉倒竖,语气森寒逼人。 男子皱起剑眉,最后的那个‘斩’字音几乎是从牙缝中崩裂出来的,森冷的字眼顿时让眼前这帮嚣张骄横的女子吓得纷纷面如土色,隔了好久面色适才缓过来。 这番话让原本怒气滔天的黄衣女子顿时泄了底气,一时间有些忌惮语塞,只好恨恨地剜了一眼面前不识趣的男子,冷声哼道: “哼!瑾妹妹!我说你也别用自己的热脸倒贴人家的冷屁股了!你没听见人家萧副统领口口声声都是自己皇命在身,哪里是咱们惹得起的?算了!我看咱们要是再不识趣,人家都要把咱们就地正法了!看样子日后这璃宫恐怕是没有咱们说话的份了!” 黄衣女子仍是端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子,语气更是咄咄逼人,暗含威慑意味!犀利讥讽的言辞间挑拨意味不言而喻,让人实在是招架不住! 粉衣女子面色微僵,却也是不甘示弱,强自按下心头的怨气,冷笑一声,反唇讥讽道: “淑妃姐姐说的是啊!看来人家萧副统领的眼里只有皇命二字,咱们这些嫔妃的话自然是无足轻重!现在就连淑妃姐姐您,人家萧副统领都不放在眼里,那妹妹们自然是更加人微言轻!无足轻重了!”粉衣女子说完,顺带用眼角得意得轻瞥了一眼此刻反而被她挑起怒气的淑妃。 心中暗暗冷哼道:淑妃!就你这点道行还想玩挑拨这招?咱们彼此彼此!既然我吃了暗亏,那么咱们谁也别想讨到好! 女子话音刚落,就听得男子躬身俯首道:“奴才不敢!还望娘娘明鉴!” 淑妃闻得粉衣女子字里行间的讥讽与不屑,美眸更是添上几分阴霾,原本美丽的容颜已然扭曲到狰狞的地步,眸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冷芒,视线紧紧地盯着男子,咬牙忿忿道: “呵呵!萧副统领如今有圣上给您撑腰,还有什么不敢的!依本宫看倒真是我们这些人自不量力才对吧!” 男子面色微微沉了下去,也不再和她啰嗦,炯目如炬,盯着她,冷声复言道:“奴才不敢!” 男子直接忽视淑妃美丽脸孔上的那抹恨色,微微屈膝拱手一揖,但语气却没有分毫放软,依旧硬邦邦:“既然如此!奴才就恭送各位娘娘了!” 夜翎见众女子虽是满脸讪讪,眉眼间却是难掩愤然之色,心下一叹:看来这次这笔账日后定是要算到她慕容夜翎头上了!皇帝这些日子来的赏赐不断,自然让人心生妒意。 看来自己是注定了树大招风,不得安宁啊! 夜翎见那些麻烦已然离去,也不去避讳身后的灵素,隐在高高的宫墙后的曼妙身形一个闪身,如一缕轻烟一般地彻底消失在灵素的视眼中,徒留一抹淡淡的萱草馨香在原地久久地萦绕。亲们!亲们!你们最近太伤空灵的心了!呜呜呜!空灵码字好辛苦!为什么都米有鼓劲的亲啊!难不成是空灵最近写得不合大伙儿心意?呜呜呜!票票表忘就行!呜呜呜呜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一章 深宫重逢 明渊宫位于皇城第二高处,有三道宫门依次接通,地势层层递增,蜿蜒于璃宫内的人工山樱云山上。廊环四处,皆金钉朱户,画栋雕梁,覆以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 整个前殿台基、勾槛、屋梁处处绘有象征高贵身份的凤凰图案,高阁栋宇,亭台楼阁,精致典雅。从整个明渊宫高处俯视整座皇城,入目之景更是让人觉得巍峨壮丽,气势滂沱。 明渊宫内,四名小太监此刻正猫着腰,瘦削的身影快速穿过回环相通的曲折游廊,领头的小太监突然抬眼,正好望见此刻在明渊宫中殿的黄衣宫女的背影,脸上原本十万火急的神色渐渐地缓了下来,马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疾步挨近宫女身后,微微倾身,细声戏言道:“蒙筝姐姐安好!小苏子给姐姐请安了!” 蒙筝正在向几个小宫女交代主子刚刚下的指令,突闻得身后略含笑意的话语,惊愕地转过身,却见是临渊宫刘公公手下的小太监,秀气的小脸扬起淡淡一抹笑,朝眼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不疾不徐地反唇戏言道: “哟!看我真是眼拙啊!这不是咱们刘公公门下的第一红人小苏子公公嘛!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哪敢受您这份大礼啊!”听似玩笑意味的语气却是略略有些发沉。 蒙筝说完,还顺带绷着脸,掩住嘴角即将泄露的一抹窃笑,偷偷地瞥了一眼小苏子。 果然成功地看见小苏子原本不正经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顿时满脸苦色,撇下身后的三名小太监,径直朝朝蒙筝凑近几步,轻声求饶道:“姐姐莫要调笑于我了!小苏子给您赔罪还不行嘛!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小苏子一般见识了!是小苏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姐姐您老人家!您就给小苏子一点面子吧!” 小苏子被蒙筝一番话削得满脸尴尬窘色,又碍于身后的几人,于是偷偷凑近一脸无动于衷的蒙筝,低声下气地耳语道:“蒙筝姐姐!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小苏子错了还不行嘛!” “噗嗤!”只见蒙筝无法抑制地嗤笑出声,见小苏子那副莫名其妙的怔楞样,心中大呼畅快!顺便腹语一声:总算是报了上次的一箭之仇了!哼!谁叫这小子在自家主子第一次见圣驾的时候在临渊宫宫门前拦着她们姐妹四人,竟然敢连哄带骗地把她们姐妹四人打发了回去,简直是可恶至极! 虽然,事后她们也能从那些蛛丝马迹中看出那是圣上的旨意,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当然要找这个家伙好好地怨怼一番了! “行了!不和你小子耍嘴皮子了!说吧!今日又是刮的什么风儿竟然把您给吹来了!”蒙筝收敛了嘴角的那抹嬉笑,正正神色,朝满脸局促的小苏子轻挑秀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咳咳!姐姐今日是刘公公要小苏子来知会你家翎妃娘娘一声!娘娘的二哥慕容大人昨夜刚刚入皇城,现在圣上正在召见他呢!不知娘娘要不要去见上一面!”小苏子见蒙筝敛了神色,也丝毫不敢再行耽搁,当下将此次来意如实道来。 “什么?你。。。你怎么不早说啊!娘娘的二哥?天哪!这等大事你小子还敢磨蹭着现在才说!”蒙筝一听立即变了脸色,双手叉腰向小苏子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突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疑惑地问了一句:“后宫一向不准男人进入的!这。。这可是圣上首肯的?” “哎哟!我的好姐姐!是陛下首肯的!要不小苏子一个奴才哪有这等胆子?我说姐姐您赶紧地去给娘娘通报啊!刘公公还等着娘娘的回复呢!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啊?反正小苏子话儿传到了!姐姐!我也要回去复命了!姐姐还是抓紧时间向翎妃姐姐告知一声吧!小苏子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退下了!谢谢蒙筝姐姐了!”小苏子见蒙筝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立即出言打断道: “姐姐还不快进去!再磨蹭就要错过了!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啊!”说罢!不再多言,便匆匆携着身后三人,沿原路折回临渊宫复命。 蒙筝心下一阵计较思量,脸上爬上一抹急色,赶紧将手头的活儿匆匆地交代下去,便撒腿向内殿跑去。 “什么?”内殿内,夜翎倏地转过头,满眼不可置信地向蒙筝扬声问道:“二哥?我。。我二哥入宫了?”身旁四人明显听出了自家主子言语间的轻颤。 “回禀娘娘!是刘刚刚身边的小苏子公公刚刚来传的话,说是娘娘您的二哥慕容大人今儿个入宫,圣上特赐娘娘与之在宫中一聚,刘公公让娘娘自行拿主意,不知娘娘要不要见上一面?”蒙筝小心翼翼地回着话,轻轻地用眼角瞥了一眼主子的脸色,见她一脸失魂的模样,一时间也不敢过于造次,垂首默立。 “灵素!快去准备帮本宫沐浴更衣!蒙筝你赶紧去给刘公公回个话!就说让慕容大人到明渊宫一趟,本宫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快!快去!”夜翎沉默片刻,眸光一动,急切地扬声向身旁的两人吩咐道,脚步已然向后室行去,不再去理会身后四人的面面相觑。 美丽的脸上早已不复往日的淡然与镇定,嘴角挂着一抹惊喜之色,紧紧地绞在一起的玉指更是止不住地轻颤;二哥!是二哥!他来了! 傍晚时分,明渊宫内慕容夜翎一袭水蓝色宫装,微微阖目,闻着扑面而来的淡雅,玉指轻叩桌案,在清脆节奏声中静静地凝神等候着亲人的到来。 她此刻之所以不敢睁眼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反复朝门口张望的失礼之举。 现在的她是皇妃,不再是那个能够与自家二哥无拘无束地嬉笑玩闹的慕容家小姐!人言可畏,在这种隔墙有耳的地方尤其是,她不得不防! 更何况这次皇帝破例让二哥深夜留宿皇宫已然是格外开恩了!她也不能为他招致麻烦,惹来别人的闲言闲语!后宫的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眼下这种情形大概更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可是直到入了夜,桌上的茶盏凉了又续,续了又凉,一心等候的夜翎还是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那个身影。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心下一阵思量,倏地睁开眼眸,朝门外的灵素大声唤了一声;“灵素!” 候在门外的灵素闻言,立即迎了上来,见主子眉头紧紧锁起,立即关切地出声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奴婢?” 夜翎水袖中的十指紧握,交绕在一起,轻瞥了一眼面露关切的灵素,沉吟半晌,欲言又止,遂朝她微微摆手道:“本宫没事!”话音未落,又再次吩咐道:“再去沏上一壶热茶!” 灵素见自家主子明明意不在此,强装的镇定之下到底还是掩不住的急色,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奴婢现在就差个人去临渊宫给娘娘传个话?慕容大人大概是要事缠身,不便脱身!奴婢让人去给娘娘催催可好?” 几步踱至窗口,迎面袭来的夜风拂起她的衣带裙角,翻飞如蝶。她用手指绕着衣带,站了半晌才轻声询问道:圣上现在何处?可是还和慕容大人一起?” 灵素心知自家主子明明意不在此,嘴上却还是如实答道:“奴婢不知!”见主子神色不明,又小声加了一句:“不过!按理说陛下此刻应该还在临渊宫批改奏章!要不奴婢亲自去找刘公公问问?” 夜翎闻言一阵沉默,脸色微微有些不郁,最后还是缓了缓神色道:“算了!别去了!本宫一个人在这儿就好,你先下去!帮本宫准备几样点心!至于那些菜就撤了吧!” 灵素见主子满脸失望之色,暗暗着急之下,却也是无法,遂柔声应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准备!” 夜翎别开眼,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心下一叹:看来今日二哥大概是来不了了! 可是心中却仍是不肯死心,垂下眼睑,掩去黯然之色,随即再次闭眸继续静候。 窗外仍旧是夜风依旧,相比于明渊宫的静谧,此刻的临渊宫却又是另一番场景,一场风暴隐隐酝酿着,一触即发。 大家期待夜歆与易政的对手戏吗?空灵二更开始!亲们别着急!好不好!就快了!先看看腹黑皇帝与不羁二哥的戏码!大家就明白了!封贵妃宴就要到了!呵呵!寒羽在下下章出现!耐心啊!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帝心莫测 明渊殿内,一黄一白两个倨傲不凡的男子默然对峙着,看似平静的场面却是暗潮汹涌,导火线一触即发。 此时的赫连易政一身金黄龙袍,端坐在那九龙纳祥鎏金檀木椅上,顺势放下手中的奏折,邪肆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朝下方垂首而立的慕容夜歆瞥去,轻轻摇首低笑一声,突兀的笑声顿时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呵呵!慕容爱卿可是对朕的旨意颇有不满啊?为何迟迟不来赴任?爱卿!可否给朕一个合理的说法啊!”说罢,不待沉默的慕容夜歆回话,便已然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视线若有似无地轻扫几眼案几上的奏折二字。 赫连易政口吻颇为随意慵懒,下垂的黑眸却是迅速地泛起一道凛冽蓝芒,杀气渐浓,冰寒慑人。 他慕容夜歆竟然敢临时抗旨不遵,姗姗来迟,这般虚与委蛇的架势,他要不是看在夜儿的份上,哼! 慕容夜歆闻言一惊,聪慧机警如他,自然是听出了皇帝的话外之音,立即反应过来跪地请罪道:“圣上明鉴!微臣当初没有即刻赴任实在是因为家中尚有要事,无法脱身!现在慕容山庄一切已然安顿妥当,故而特来向圣上上书请罪!还请陛下恕微臣怠慢之罪!” 慕容夜歆双膝着地,朝此刻一脸悠哉的帝王垂首恭声,心中却也是忐忑万分:这次的确是自己有些藐视圣意之嫌,这位皇帝可不是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看来这次有些失策!要是他故意拿此事件借题发挥开罪于慕容家,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皇帝似满意地扬唇淡笑,悠闲地抬起一手,淡淡的轻笑道:“爱卿言重了!还不快快请起!”慕容夜歆闻言神色有些怔楞,疑惑地抬眼,入目的是赫连易政一脸无害的笑容,只见眼前的明黄男子悠然起身向自己走来,一副意欲伸手扶他起身的架势。 夜歆心下更是一惊,还未等皇帝向他靠近当下一个轻跃起身,白色的高大身影已然稳稳地立于皇帝几步之遥,微微倾身,躬身一礼,正声道:“微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赫连易政见慕容夜歆那副与夜翎一般无二的淡然性子,心下一动,忍不住想:不知夜儿现在在干什么?眼前浮现女子玉面粉腮的模样,邪佞阴鸷的眸色转而渐渐地柔和。 “爱卿太过客气了!怎么说爱卿好歹还算是朕的小舅子,爱卿大可不必对朕如此得诚惶诚恐,按民间的说法朕还算是你的妹夫呢!爱卿你说是也不是?呵呵呵!” 皇帝低沉的笑声不断,仿佛愉悦至极,可那幽深如潭的眼底却是毫无笑意。 须臾,见慕容夜歆漠然以对,黑眸中异色愈深,嘴角却是拉开了一抹温润的弧度,戏言道:“爱卿!朕听人说爱卿可是文武全才之人,难得的人中龙凤!实可谓是我赫连之福啊!朕一向爱才惜才!故而下旨让爱卿入仕为国效力!不知爱卿对朕此番安排可是甚有异议?” 见夜歆仍是不出声,赫连易政抿起薄唇,眸色愈发阴沉,眸中隐隐火苗动窜,却是被他极有技巧性地压了下去。 “陛下!慕容山庄上下对您的隆恩莫不是感恩戴德!何况慕容家世代从商不从仕,此次圣上皇恩浩荡,特赐我慕容家无尚荣光,臣等感激不尽!哪还敢有什么异议?请圣上明鉴!” 慕容夜歆一副不卑不亢的凛然之色,抬起头正视面前的帝王,一贯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此刻却是满是认真之色,字字铿锵有力,不带半分虚假。 赫连易政闻言,脸色微变,剑眉斜挑,颇不经心地玩味道:“哦?感恩戴德?是吗?呵呵”四个咬字清晰的字眼伴随着男子的低低笑声轻轻地划过空气,却是让慕容夜歆清明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看来!圣上真的是不愿意相信于他慕容家无心政事的诚心,想必此刻他也毋庸多言。既然如此,他就只好言尽于此,不管他信与不信,只要慕容家自己行得正做得正,难不成还怕他的刻意为难? 赫连易政一眼扫见慕容夜歆的神色变化,眸光微烁,嘴角拉一道诡异的弧度。 转身踱步至窗台,负手而立,不着痕迹地话题轻轻地移开,朝身后垂首立于身前的慕容夜歆淡淡道; “爱卿!今日朕特地恩准翎妃为你接风洗尘,不知爱卿意下如何啊?”身后的慕容夜歆自然是看不见皇帝眸中的那抹不经意间流露的暖色与柔意。其实,每次一谈及夜翎,赫连易政就连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反常情绪。 慕容夜歆闻言一愣,心下顿生惊喜,可是一想到面前等候他答复的帝王,随即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之情,自若应对道: “陛下的美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微臣身为外臣自然是不好与后宫女眷相会,这是璃宫的祖上规矩,微臣叩谢皇上之恩!只是此举实在是于理不合,微臣不敢妄自僭越!”慕容夜歆再次屈膝叩谢道,却是极快地掩去了低垂的俊脸上一闪而逝的一抹无奈痛色。 “爱卿真是太过拘谨了!向爱卿这等人物应该是洒脱不羁才对,怎么今日在朕的面前倒是显得如此拘束?可是朕太过严厉?才致使爱卿失了常色?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朕的不是了啊!”赫连易政状似轻叹一声,那副无限惋惜的模样,倒真是若有其事。 只是皇帝凌厉的眸光却是径直射向慕容夜歆,半响,眸色渐暗,淡淡地睨着眼前依旧伫立的慕容夜歆,稍软了面色,道:“爱卿如此为朕与翎妃考虑,朕心甚慰,既然如此,那么朕就不便勉强爱卿了!” 慕容夜歆愣了愣,随即曲膝一礼,顺杆儿接话道:“谢圣上体察!还请圣上替微臣向翎妃娘娘请罪!” “哈哈哈!爱卿!翎妃可是你的亲妹妹!又怎会怪罪于你,朕的翎妃恐怕到时候反而会怪罪于朕呢?呵呵!”赫连易政蓦地转身虚扶起慕容夜歆,随即大声笑言道,笑声颇为肆无忌惮,眸中却是洋溢着一抹温色。 慕容夜歆正好巧不巧地一眼捕捉到皇帝眸中的那抹宠溺之色,看得他胆战心惊,心下更是掠过一阵疑惑:皇上难不成。。。。他爱上了翎儿?可能吗? 下一刻,他就在心中苦笑着否定道:翎儿倾国之貌,皇帝再怎样也是个男人,又怎么能够逃得过美色的诱惑?只是以色事人终究是女子的悲哀啊! 赫连易政敛了笑,眉宇间渐渐地泛起一丝倦意,脸色却仍是深沉莫测,喜怒难辨。 “爱卿既然已然准备妥当,那明日便自行到兵部赴任就职,不可再行怠慢!可别再辜负了朕的厚望啊!”赫连易政黑色眼瞳闪着耀眼的摄人光芒,唇边勾着优雅淡笑,低沉的语气却是暗藏锐芒,让人不寒而栗! “微臣必将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定不负圣上厚爱,圣上尽可宽心!”慕容夜歆神色不变,低眉敛眸地朝皇帝正声道,字字情切,忠心可表日月,可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只好心中微叹:真是伴君如伴虎!帝心莫测啊!倒真是难为了翎儿了!在这样一个男人眼底下定然是处处受制,步步为营!其中艰辛自然是不言而喻。 那个!咳咳咳!各位!亲们!现在空灵隆重宣布:咳咳!寒羽要出来啦!呼呼!票票!空灵的票票!表忘啦!呵呵!今日可能不更了!不过!四十三章哈哈哈内定好了!寒羽的出场!亲妈空灵一定会异常看重的!所以!让空灵在纠结一把啊!期待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三章 误入废宫 话说这厢的慕容夜翎可谓是望断秋水,见自家二哥久等不至,撇去心中的苦涩,细细思量之下也不难意会二哥此举之深意: 一来,此举可以避免为她带来后宫之人的嫉恨,招致祸端;二来,也不至于让圣上觉得她慕容家心怀不轨,里通外和。 毕竟她慕容夜翎已然是宫中女眷,与二哥一介外臣会面自然是于理不合! 只是她心中遗憾的是二哥此刻正与她区区几墙之隔,却是碍于情势,无法见面,实在是让人心寒! 而她慕容夜翎又岂是那轻易妥协之人,于是,不动声色地将灵素几人打发下去,待得几人退下去。夜翎眸光一动,便倏地起身,将自己从慕容山庄带来的一个大箱子打开。 只见她暗暗深吸口气纤手轻轻挑起一件黑色夜行服,美丽的剪瞳中一扫之前的怨色,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微微定了定神,手脚利落地将衣物穿至身上,见自己手上戴着的绿色手钏,几欲伸手捋去,微微蹙眉深思,又将其深深地掩进了较为紧窄的袖口。 漆黑的夜色的掩护下,只见明渊宫的宫墙上一道黑影倏然划过,婉若袅袅黑烟一般销声匿迹。 夜翎一路飞檐走壁,又生怕会让路上巡逻守卫的禁卫们发现,便不敢直接按照上次去临渊宫的路线,于是稍稍地绕了一个弯。 本想从另一头绕个原路抵达临渊宫,可是她太过低估璃宫的建筑物的迷惑能力了,也太过高估自己的方向感!她被眼前的建筑物弄得傻眼了: 这是什么建筑构思啊!像迷宫?每一扇宫门怎么都一个模样啊!就连建筑物的外形也是颇为相似,根本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啊! 她现在就是想按原路返回恐怕也是不能了!在心中暗暗低咒一声:该死! 夜翎所不知的是当年赫连王朝开国之初,皇帝出于皇室与自身安全考虑,更加是为了避免了前朝余孽的行刺或者乱臣贼子的逼宫事件的发生。 于是,赫连开国皇帝赫连君啸就听从了当年国师邬塞图的建议,下令将璃宫除了三大殿的所有宫墙建筑外形都改制为同种规格形状! 黑夜行刺,在漆黑夜色之下,一个对宫中路线不熟悉的人绝对是分不清南北的! 这样就可以给那些侥幸得以闯入璃宫的刺客布下一个迷魂阵,让那些人即使能进得璃宫,也绝对不能活着离开,将其生生地困在璃宫,瓮中之鳖,实可谓是一招断其后路的绝招! 所以这么多年来,璃宫之内一直是相安无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刺杀事件!除了赫连国几代帝王的民心所向,更是得益于这么一道“请君入瓮”的宫廷防卫措施。 夜翎俯视四周一圈,发现此处宫殿群稍稍异于其他几处,好像失修已久的模样,也没有其它几处来得亮堂。淡淡的月光下,倒显得有些凄凉萧条,也许是上次听得皇帝一席话的原因。 夜翎背后袭上一阵阴寒,只觉得皇宫内的冤魂怨气好像全都萦绕在此处,黑压压云一片,就连迎面而来的夜风都有些阴沉冷森,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气沉丹田,身形飘然地落于宫墙的过道处,屏息聆听周围动静。突然,只见她眸色一变,顾不得多想,轻盈的身子已然一个闪身,隐在墙角的阴影处。 屏住气息,将纤细的身子紧紧地贴在宫墙上,那抹黑色的身影与那片投在地上浓黑的阴影刹那间融合,几不可见。 随即,果然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临近,伴随着男子的声音。 夜翎听觉极其灵敏,耳闻周围的一丝风吹草动,黑色面纱下的唇线微抿,心下一阵思量,隐匿密处的黑影微动,一个凌空越进身后的那道宫墙。 脚尖稳稳地落地,甫一抬首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身形微顿,视线久久地移不开,脚步有些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心下却是疑惑重重; 这座宫殿出奇的幽静,四周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地上长满了过膝的杂草,稀疏的斑驳树影错落有致地投在微亮的地面上,却是那般地凄冷阴森,不难看出这座破败萧条的宫殿已然是后宫中所谓的“废宫”。 一阵疾风,在夜翎的头顶上某处发出“吱吱丫丫”的声响。 夜翎不禁抬眸从声源处望去,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头顶上那块摇摇欲坠的匾额,还有上面那几个掉漆的大字皎芸宫。 微微垂下眼帘,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灵光,夜翎神色猛变,不敢置信地再度将视线锁定在那三个字之上,久久地怔楞。 还记得几日前灵素的话:“皎芸宫的芸妃娘娘当年颇受圣上宠爱,后来被陛下钦赐毒酒一杯,令其自行了断。。。。”女子怯怯的声音仿佛还言犹在耳,此刻看到眼前之景,不得不让人感慨帝王薄幸! 谁能想得到,眼前这座破败不堪,凄凉如斯的宫殿就是当年那个隆宠之至的女子的寝宫所在,谁又能将受宠二字与眼前这番惨景相联系起来? 这么偌大的一座宫殿就这么孤零零地矗立在璃宫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就像那个已然陨逝的女子一样被人渐渐地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皎芸宫!多么美丽的名字:宛若皎皎之明月,沁如靡靡之芸薹。想必当年那个男人是用心为它的主人所取的名字,更是亲手留下的墨宝。 而现如今却是因为长久无人入主,而渐渐地失了颜色。真可谓是忆昔日盛时宫殿,今难掩破败萧条。 夜翎此刻在想:这么一座宫殿都破败成如此,宫人们却是也不加以修缮,这一切大概是皇帝嘱意首肯的,否则又怎会。。。。 如果不是今日的误打误撞进入此地,她大概至死都不敢置信在尊贵的皇城深处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凄凉另类景象! 走近那座黯淡的宫殿,这里曾经的春意融融,繁华似锦,都伴随着那个曾经笑意明媚、皎洁灵巧的女子的逝去而落寞。 皇宫中的每座宫殿,一旦失去了它供着的受宠的女主人,便会不可遏制的黯淡下去,即使曾经再金碧辉煌的也莫不是逃不过这种兴衰交替的命运。 一路拾阶而上,低头看着底下的昂贵石料打磨制成的台阶,台基,石板,上面依然清晰可见的繁复雕纹,让人不难联想到这座宫殿昔日的富丽与辉煌! 按下心头的震撼,夜翎此时心中一阵矛盾,她明明清楚:作为宫中之人,有时候知道太多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相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更是可以让人置身事外,避免惹上一身腥! 可是她隐约中感觉到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自己的脚步,心下一阵斗争之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脚步不受控制地跨了进去。 入目的仍是一片衰败之景,撇开心中的踌躇,绕过紧闭的前殿,到了阴森的后苑,刚要迈出的脚步却又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 淡淡的月色下,满园的雪色,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那般地白玉无瑕,让人恍惚间进入了梨园。凉风携着淡淡的梨花香扑面而来,轻轻地拂过面颊上的肌肤,留下丝丝凉意,阵阵花香。 白的铁骨冰心、傲然漠世,鹅黄的清秀典雅、出尘脱俗,此番景致哪是团团簇拥的繁花艳俗能比的上的。夜翎深深吸了口这清雅绝伦之气,顿觉神清气爽。 徐徐幽步,打量四周,只见不远处几盏破旧的灯笼颤巍巍地悬挂于檐粱屋角处,暗淡的光亮微微抖动,仿佛一丝微风就能吹灭。 夜风吹拂满园的梨花,漫天飞舞的花瓣,恍若柳絮翩翩飞,在空中勾勒起道道雪色弧线。夜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片片白色轻盈地落于手掌间,一阵微风带起女子面颊上的黑纱,女子却是浑然未觉,视线久久地投注于手心。 突然,鼻翼间仿佛飘来几丝淡淡的焦味,夜翎神色一激,立即环顾四周,却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眉心微皱,心下疑惑道:难道是自己产生错觉了?可是明明。。。。。 这时,夜翎的耳边仿佛传来了一个女子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万分突兀,夜翎一个闪身,纤细的身体匿于粗壮的廊柱身后,凝神倾听。 “哎呀!三皇子!您这是干什么啊?奴婢不是跟您说过,咱们璃宫之内是不准夜间焚香拜祭的,这可是大大的晦气!娘娘在天有灵见您有这份心,一定会谅解您的身不由己的!快回寝宫安歇吧!这里就交给奴婢来处理!要是让人发现就不好了!您身子骨又弱,年底的伤寒未愈,可别再被夜风吹坏了!”女子的话语虽然沙哑得让人感到阴森,可是从字里行间不难听出女子的真心与着急。 隐在暗处的夜翎却是神色大变,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赫连易政的第三子,那位被毒死的女子所生的三皇子,又联想到此刻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传说中的皎芸宫! 原来灵素说的那位三皇子就被禁在他母妃的寝宫,可是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儿子,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虎毒尚且还不食子,是什么样的心结让皇帝如此的记恨,竟然置骨肉亲情于不顾! 夜翎不禁对那位神秘的三皇子有些好奇?当她想继续听下去时,那头却是没有了声音,心下不禁疑惑道:明明人还在的啊!怎么会一下子这么安静? 心头突然闪过一个骇人的想法:难道!难道这个三皇子是哑巴? 咳咳!空灵现在正在纠结中!亲们耐心等候!接下来就是!咳咳!先把票票给空灵奉上啊!留点墨宝啊!那个寒羽不受赫连易政的宠爱!所以后来。。咳咳!夜翎利用了他完成她的报复计划!没有想到的是。。。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四章 你不怕死? “三殿下!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奴婢来收拾!”未等到另个人开口,那道沙哑的女声再次迫切地响起。 可是另一个人仍旧没有发声,一度沉默不语。空气中只有女子的轻叹声,久久地回荡在漆黑的夜幕下,几分凄凉与无奈。 夜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从廊柱之后稍稍露出半头,放眼望去,虽然有些模糊,却是依稀可见得一高一矮两个背影。 淡淡的月色,勾勒出两道显得不是很清晰的轮廓,一般的清瘦纤弱,尤其是那个孱弱纤细的小身影,让人不禁有些莫名的心酸。 难道那个瘦弱的孩子就是当今皇帝的三子? 夜翎屏住呼吸,想继续窃听下去以验证一下刚才的猜测,可是等了许久仍不见动静,生怕自己被人发现惹上无端麻烦! 夜翎匆匆地将自己重新藏入黑暗中,脊背轻轻地靠在柱子上,垂下眼帘,将心中的疑惑与震撼过滤一遍,终是陷入沉思,久不能回神。 半晌,也不知那厢女子的说话声是何时止住了。她又侧耳听了一会儿,耳边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头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两人大概是已经走了! 只是心中却是说不清的滋味,感慨道:没想到那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主!血浓于水对于一个身处高位的王者来说竟是这般廉价! 谁知还没等她转过身,脖子上就已然一紧,只听见背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地道:“你是谁?” 她浑身僵住,双脚定在了原地一般,心下一时间乱成一团,脖子被人掐住,唇舌微微一动,却是欲语不得。 敏感的肌肤可是清楚地感觉到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异常纤细,指尖却是冰冷彻骨,隐隐散发着一抹阴寒之气。 夜翎微微后仰着头,两侧低垂着的双手发狠地握紧,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用仅有的意识强迫着自己不要挣扎,静观其变。 脖子上手的主人见夜翎不答话,轻轻地冷哼一声,手上一个用劲,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快说!你到底是谁?你派你来的?是不是赫连易政那个魔鬼?” 魔鬼?赫连易政?夜翎不禁有些不解。虽然看不见身后女子脸色的表情,可是从她怨毒阴冷的口气上看,她貌似恨极了皇帝,甚至有些欲杀之而后快! 夜翎感到颈中被勒得喘不上气,微微挣扎,垂下的两手突然抬起,用力去掰脖颈上的那只手,却是奈身后之人不可。 她清晰地感觉那缠绕在脖间的力道越发加重,像一条巨蟒一般将自己的脖子缠得死死的,胸腔里的空气似被瞬间抽空,心肺胀痛得几欲崩裂。 月光下,她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她的齿根因极度的忍耐而发出“喀喀”声响。 今日难道她慕容夜翎就要香消玉殒于此处?心中却是释然一笑,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于是,轻轻地阖上眼眸。 这时,耳边却是传来一个糯糯的声音,急声道:“嬷嬷!快松手!”孩童清灵稚嫩的声音,让人不难看出孩子的善良,这也是夜翎对那个孩子最初的记忆! 所以,直到最后她都无法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孩子生生地毁了他们几人的人生! “可是。。。三殿下!她是。。。”女子环在脖颈上的手微微有些松动,夜翎感到颈上的束缚越来越弱,轻轻地喘了一口气,身子却仍是不敢妄动! “嬷嬷!快放手!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孩子的音量微微有些提高,急切之意溢于言表。 “奴婢。。。遵命!”女子瞥了一眼身旁那个孩子满脸的急色,心下一阵斗争之下,还是微叹一声,别开眼,恨恨地松开手,将夜翎一把甩开。 “咳咳……”夜翎被禁锢的脖子一经解放,身子微微下俯,猛咳了几声,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明亮清眸染上了几缕血丝。 夜翎又咳了会儿,才顺过气来,沙哑地道:“我。。。咳咳!我没有恶意!我。。。” “哈哈哈!哼!没有恶意?坏人脸上要是写上坏字那还叫坏人?真是可笑!”女子倏然开口,冷冷地打断夜翎的话语,语气见满满的尽是不屑与讥讽。 按下心中的忐忑与怒意,夜翎缓缓地抬首,刹那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对异常明亮澄澈的黑眸,在微弱的光线下,那水水的明眸显得那般地清澈纯净。 夜翎的视线紧紧地锁在那对莹亮的明眸,心下却是愕然,皇宫中竟然还有这般出尘不染的人。 视线不由得扫向孩子的脸孔,顿时一惊,神色猛变,心头被深深地震撼到: 眼前的男孩子约摸7或8岁的模样,纤细孱弱的小身板轻柔地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刮跑,一张苍白的小脸如同玉雕一般,精致的五官散发着柔和与暖意。 不难看出这个孩子长成之后的风华绝代! 微微垂眸,心中愕然道:刚刚就是眼前这个美丽的孩子及时出声救了她! 脑海中有一道光亮倏忽闪过,她不敢置信地再度抬头。细细地打量孩子的容貌,将记忆中赫连易政的面容一一比对,却实在是无法将这个如此干净的孩子与那个邪魅冷绝的男子联系到一起!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快说!不要以为三殿下开恩让我放了你,你就肆无忌惮了!不想死就从实交代!否则。。。”女子凄厉沙哑的声音顿时打断了夜翎的遐思,字字阴寒,威胁之意尽显无疑。 她不禁皱眉,倏地抬眸直视眼前的女子,当视线触及她那张脸时却是猛然一惊,慌忙地别开眼,及时伸手捂住了嘴,才止住了口中即将发出的尖叫。 她垂下头,按下心头的惊惧,将视线重新投到眼前那张让人感到惊悚恐怖的脸: 女子的脸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深深浅浅的刀痕依稀可见,不难想象得出当年皮开肉绽的惨景,加上女子此时凌厉犀利的眼神,让人不禁有些胆寒。 夜翎不忍地低垂眼帘,心里有股涩涩的感覚滑过: 是什么样的人对一个花样女子下如此的狠手!竟然毁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容貌,美丽的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地重要! 夜翎看得有些怔怔,嘴唇微微一动,却是良久无言。 “怎么?你不觉得害怕吗?嗯?”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残颜,不禁让原本失神的夜翎悚然一惊,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 可是那张脸的主人却是步步紧逼地朝她靠近,残破容颜上那双阴鸷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直到脊背生生地撞到身后的柱子上,她已然无路可退! “你怎么不说话?我的脸好看吗?哈哈哈哈!你还是不害怕是吗?哈哈哈!”女子嘴里溢出一连串凄厉疯狂的笑声,可是夜翎却是明确地看到了女子猩红的眸色以及眼角的那抹微亮的水意。 笑音刚落,她将自己那张可怖的面孔渐渐地凑近夜翎失了血色的玉颜,眸光一冷,阴森的眸子上下扫视着夜翎如玉般的肌肤,啧啧称道: “啧啧!你瞧瞧!多美的一张脸啊!真是倾国倾城不过要是像我这样被划上几刀,不知是如何一番场景呢?真是让人期待啊!呵呵呵!” 夜翎被她阴冷的威胁之语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神却仍旧是倔强地瞪着眼前如同恶鬼一般可怕的女子,坦然直视,清冷的眸光不躲不闪。 “如果我心怀歹意,那你就杀了我便是!”夜翎镇定地朝她反唇回道,清明的眸子仍旧是那般地淡然,她这副对生死仿佛置之度外的凛然模样却是让眼前的女子原本阴森狰狞的面容一柔。 “那你是什么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嗯?”女子的语气明显轻了不少,却仍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眸子紧紧地锁定着夜翎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微动 。 “我。。。我是。。。”夜翎不禁有些语塞,一时间倒真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身份与托词,垂下头,睫羽轻颤,最终还是闭上眼朝女子淡然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就行!” 女子闻言神色猛然一变,凌厉的视线上下扫视着眼前绝美女子脸上的淡然与坦诚,心下却是像被什么狠狠地一撞: 眼前这个女子容貌绝色无双,即使是她家芸妃娘娘在世也是万万比之不过的!此女子深夜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那个狗皇帝还对她家传说中的宝藏念念不忘?所以才派出眼前这个女子来暗探? 女子垂下眼睑,眸中闪过一道阴残无比的冷芒:若真是如此!那么此女绝对不可留! 咳咳!空灵今天可怜!没有网线!呜呜呜!就随便更了一章!看看吧!咳!这个女人有故事的1!呵呵!票票表忘啊!不许霸王空灵!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六章 疑惑重重 夜翎心中一阵思量,按照当初进宫时匆匆记住的路线,黑色的身影一路趁着漆黑的夜色与朦朦的雾色掩护,向皇城北边的宫殿群飞身掠去。 此刻她心中又惦记着就寝时辰逼近,恐明渊殿内生变,脚下步伐愈加疾速。 其实,她由于一时紧张大意,忘了她的明渊宫就坐落在皇城较为显眼的樱云山上,偌大的宫殿即使是在淡淡的月色下仍是能够一下子抓住人的视线。 深宵露重,透衣清凉,身侧一阵夜风急速拂面而过,轻轻地带起她漆黑长发,随风飞扬。 那突起的山脊倏然跃入她的视线,隔着夜色一阵眺望,嘴角轻抿,眸光微亮,一个利落的飞遁。 黑影已然一个飞身越进高高的宫墙,贴着宫殿屋脊轻盈的身影如电般一掠而过。 在微微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宫殿前一个旋身下落,足尖稳稳地落地。 双脚站立于明渊宫殿堂前的檐下廊道,她的脸上忽然生了几许迟疑之色,眸光微闪,使原本即将迈出的步子蓦地一顿,再次收回。 也不知她出来这么久有没有被人发现,其实要是只是被她明渊宫的四女发现,那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怕那个经常喜欢神出鬼没的家伙,突然心血来潮驾临她明渊宫,那她可就惨了! 不过!以眼下的情况看,应该可以排除这个可能了!堂堂圣上要是深夜驾临此处,那么定不会像眼下这般冷清!何况要是皇帝发现自己失了踪影,还不大发雷霆,想必此时她的明渊宫早就被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了! 正思虑着,眼角余光瞥见左侧廊尾似乎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暗淡的光线下,一袭粉衣若隐若现。 那女子似乎显得十分踌躇,纤细的身影隐于梁柱后,轻步徘徊着,眼眸还止不住地向四处张望。 夜翎躲入檐下阴影,放眼细细一看,在见到女子被月色晕染的熟悉面容时,心头一松,却是抿唇不语,淡淡觑了粉衣背影一眼。 身形一动,倏地游移至粉衣女子背后,嘴角微微一动,却是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啊!唔唔!”可怜的灵素一直处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之下,刚刚一个转身,却见眼前人影一闪,瞬间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了嘴巴,脸色骤然苍白。 正要反手奋力挣扎,却听耳边传来女子柔柔的声音,一时间怔在哪里,原本嘴里的支吾声也戛然而止。 “灵素!别叫出声!是我!”夜翎无奈地轻轻地放开手,嘴角凑近灵素的耳畔轻柔地出声安抚道。 “主子!主子您回来了!您吓死奴婢了!您刚刚到底去哪了!奴婢一进门就不见您了!您怎么穿成这样?您。。。。” 灵素耳闻身后女子熟悉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蓦地一个转身,见自家主子一袭黑衣,半掩在漆黑夜色中的脸上神色不明,心下不免一惊,话语一滞。 还好她及时捂住嘴止住几欲出口的惊呼声,随即又放开手,向夜翎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垂眸,心下却是不解道:她家主子刚刚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这副打扮,难不成主子她去了陛下的临渊宫?可是主子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啊!就像。。。像个刺客似的! 要是让禁宫中巡逻的侍卫们见了,还不把她当成刺客,给就地正法啊!不过!突然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片段闪过,她心中一阵释然:她倒是忘了自家主子。。。。 忙按下心中的疑惑与惊慌,抬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魂不守舍的夜翎,满脸的紧张之色,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了! “没事!本宫刚才只是随便出去散散步!让你担心了!想必你也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夜翎此刻满脸是疲色,微微朝灵素摆摆手,嘴里不温不火地朝灵素淡淡道。 “可是。。。是!主子!奴婢告退!”灵素本来见自己主子脸色貌似有些苍白,心下一阵担忧,刚想再行出声询问,却被自家主子眼眸处的那道凛色惊得将欲脱口而出的话音生生地咽回肚子里,诺诺地称是,遂转身离去。 夜色已深了,偶有几许轻风隐隐送进一阵花香,清冷的廊道上只剩下一抹黑色的纤影,几许寂寥! 夜翎借着四周暗沉的微光,目送那抹粉色的背影沿着宫道一路穿过那道黑沉沉的宫门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深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最后头也不回地转首离去。 明渊宫内殿,夜翎紧闭寝宫的宫门,将身上的黑色夜行服利落地一一除去,换上一袭轻柔的寝裙,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细细打量自己一番,却是被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惊了一跳,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佛珠呢? 转念一想,面色顿时一僵,脑海中将刚才的一幕幕场景一一回放,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情况,她的眸光倏地一亮:兴许是刚刚不小心落在那里了,可是。。。。 失魂落魄般地缓缓落座于睡榻之上,眼波再次渐渐地黯淡,还是算了吧!就算是真的在那里,她也不敢再次踏足那个让她心有余悸的鬼地方! 心下一顿挣扎之下,她还是禁咬唇瓣,将心中的那丝不舍与愧疚尽数散去,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别再去想了,神色再度恢复自如。 静下心来将刚才心中的疑惑与猜测依次细想一遍,将那些将要豁然明朗的疑问与那些一直以来藏于心间即将呼之欲出的答案一一对号入座,睫羽微微抖动,心中顿时一阵了然,只是眸色却仍是一片漆黑,脸上的神色更是复杂难言。 原来那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芸妃之子三殿下!那样一个善良温润的孩子竟然就是那个灵素口中所述的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生生囚禁在禁宫的皇子。 不知为何,现在她一闭上眼那抹纤弱的背影与那双莹亮清澈的瞳眸就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心中有些酸涩,就算是被自己的父亲如此不公地对待,那个孩子仍旧是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真是难能可贵! 还有那个神秘的毁容女子,她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芸妃生前的宫女,那么她又为何会被人如此残忍地毁去容貌,她那般地神志不清,皇帝又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一个疯癫女子呆在他的璃宫一隅? 更重要的是此女身负武功,皇帝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容忍那样一个严重威胁他安全的因素存在? 夜翎想到这里,不禁眉心紧锁,苦思不得:难道皇帝手中也有皇牌!力量强大到足以牵制一切因素的变动!否则那个女子为何对赫连易政既恨又惧,万般忌惮! 忍不住想起进宫时灵素曾经坦露过的只言片语,心中却还是被一团团的疑云紧紧地萦绕,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一点是她所不知道的,或者说是被灵素所漏掉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番田地,芸妃仅仅只是因为被自己的父亲牵连才被废甚至是被赐死?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室内极度的沉默,脑海中渐渐地萌生出几丝睡意,却被袭面而来几丝室内冷风吹散殆尽,敏感的肌肤顿时一阵激灵,昏昏欲睡的大脑瞬间清醒。 原来是半掩的窗户被轻轻地吹开了一角,几丝夜风长驱直入,瞬间席卷走满室的暖意。 夜翎被突如其来的沁凉激得一下子没有了睡意,微微柔柔胀痛的太阳穴,她也不打算安歇了! 身子缓缓地向后贴去,却是被脊背上的一丝钝痛惊得咝声,微微侧身,单手支起,斜斜依偎在睡榻上冷然望着不远处案几上的那副字帖,上面铁画银钩般的四字‘淡若芷兰”,是她几日前闲来无事之下随意写下的。 可是眼下,她是越看越觉得它们是那般地刺眼心惊,四字黑色的墨迹在莹绿色的光线下渐渐地晕开一纸墨色混沌,神色迷蒙间,眼前仿佛袭来一片一张墨黑色的巨网,将她彻底地禁锢住。 这个威严壮丽的璃宫表面上看似平静,可是里面却是暗藏汹涌,进宫至今才区区几日,可是那团团疑雾已然将她彻底地笼罩住,那般地密实,让人挣扎无望! 心下愈加忐忑,原本顺其自然的心态已然在潜移默化中蜕变,可是,她担心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在身不由己之下随波逐流,最终被这座宫殿同化。 “淡若芷兰”这四字她真的就能做得到吗?其实她在心中苦笑,她自己的个性她自己清楚: 她慕容夜翎从来就不是任人欺凌的善主!只要人不犯她,她也比不犯人!可是如若不然,那么。。。 倘若真的论及谋略权术,心机城府,她慕容夜翎也绝对不会输于任何人! 她翻过身,忍着背上的伤痛,缓缓地将身子放平静躺,一手抚上额角,疲惫地阖上眼帘,掩去了刚刚眼眸中骤然而逝的那道冷芒,嘴角其实流露出一抹与厌倦神色不符的诡笑。 她只想在这璃宫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既然逃不掉!那么她就欣然接受这份命运的安排。 夜色渐渐地散去,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璃宫中的宫人早就开始准备伺候主子的事宜,可是又有谁知道明渊宫的慕容夜翎却是彻夜未眠? 起身向一个床边走去,从枕下的暗格中摸出一个瓷瓶,瓶口微微倾斜,将药水沾到手指尖上,然后忍着强烈的刺激,将其均匀地涂抹到脖颈与手腕上的青紫处。 她踱步至半开的窗前,彻底地推开窗户,迎着敞开的窗户,放任自己的青丝在柔柔的晨风吹拂下凌乱飞舞。黑亮的双眸静静地眺望着低处的宫殿群落,视线落及那片晨光下泛着金色的琉璃瓦,陷入深思,久久地伫立在窗台前,仿若瞬间石化! 长长的睫羽被清晨的露水微微染上一层水雾,微凉,睫羽轻轻地扇动,夜翎的眸中一阵清明! 璃宫内的一切丑陋与罪恶就像那片夜色掩盖下的幽灵,也只有在漆黑的夜色中,它们才敢那般肆无忌惮地现身作乱。 而一旦聊以庇护的暗夜逝去,它们又再次藏身于宫殿深处,所以在世人眼中的璃宫仍旧是那般地华丽明堂,恍若仙境! 最后她突然敛了神情,漆黑的杏瞳飞快掠过些什么! 哈哈哈哈!亲们!空灵今天人品爆发啊!呵呵!多更了这么多!哇哈哈!亲们一定别霸王空灵啊!记得票票!喂喂喂!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七章 端木凌风 三日后,临渊宫内,慕容夜歆神色怔楞地望着眼前那个高高在上却又让人不可捉摸的俊逸男子,眸中掠过一丝疑惑:他今日在下朝之后就被刘公公将自己召来此地,却实在是不知皇帝究竟是所为何事。 只见他唇角微微一掀,旋即又抿了去,终究是伫立一旁,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臣子的身份没有质问皇帝行为的权力,所以只能保持缄默,等着皇帝亲开金口主动为其解惑。 上座的赫连易政一脸似笑非笑地随意觑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意,在那般绝美的容颜却是显得诡异莫测,甚至带有几分寒意。 赫连易政仍旧是散漫地笑着,忽地敛了神色,目光掠过下首的慕容夜歆,然后收回视线,低了嗓音:“慕容爱卿可知今日朕特意召你前来可是为何?” 慕容夜歆望向那个邪肆的帝王,见他一改以往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下更是不解,遂低垂了眼睑,向皇帝如实答道:“回陛下!微臣不知!” 慕容夜歆的回答好似早在赫连易政的预料之中,只见他微微眯起邪魅的黑眸,眼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慕容夜歆,一脸慵懒地用手指轻扣身前几案,时有时无,却是足以乱人心神。 赫连易政见慕容夜歆那副疏离谨慎的模样,但笑不语,只是微微低垂的眸中闪过一道异色,嘴角更是不自觉地勾起,心下倒是对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有几分期待呢! 沉默许久,赫连易政一眼瞥见殿门口刘国忠的熟悉身影,不动声色地向自己的心腹使了一个眼色,嘴角的弧度愈加明显。 刘国忠立马会意,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子倏然转身,退了下去。 “呵呵呵!不知爱卿在家时可有什么相交甚笃的挚友?”慕容夜歆被皇帝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惊愕地抬头望着皇帝。 见慕容夜歆没有出声答话,赫连易政敛了笑容,继续正色问道:“怎么?难道堂堂的慕容山庄二少庄主竟然也是与朕一般的孤家寡人?” 慕容夜歆早已听出皇帝语气有些不善,遂上前一步,俯身恭声道:“陛下!微臣自小不爱与陌生人有过多的接触,不过,说到朋友倒是也有几个,只是他们都是江湖上一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微臣与他们也往往只有一面之缘,倒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匪浅之类,充其量也只能说是有几分熟识。” 慕容夜歆说到此处,眸色要几分微不可察的黯淡,这半月来挚友二字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千方百计地试着将其淡忘,谁知今日竟然又让皇帝生生地将这个疮疤揭开,心中也只剩下阵阵钝痛。 “哦?是吗?那么爱卿也算是与朕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过!爱卿此番说法真是让朕匪夷所思啊!看来朕今日有必要让爱卿见上一人,不知爱卿见过之后会是如何感受?”赫连易政语气中带有几分恶质的戏谑,低垂的眸子更是划过一道冷色,寒意尽显。 “来人!传门外之人觐见!”赫连易政视线掠过满脸疑色的慕容夜歆,向殿外扬声道,字字铿锵。 “陛下!不知。。。。”慕容夜歆闻言有几分怔楞,刚要出声询问,便听得殿外有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顺着皇帝的视线向外看去,不禁怔在原地。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也来了? 带着满满的疑惑将视线投注到那个正一步步向他这个方向走来的俊朗少年,试想从他的身上得到答案。 可是却是惊愕地发现那个他一直以来视为挚友的少年竟然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向上首的明黄男子走去,缓缓地下跪行礼道:“草民端木凌风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明朗清澈,高峻挺拔的身躯即使是下跪于地仍旧不损半分他与生俱来的高贵,脊梁仍旧是那般地笔挺,一言一行,不卑不亢。 只是他却敏感地察觉出眼前那个少年身上已经有什么在开始悄然改变,明明那般熟悉的面容却是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呵呵!端木公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赫连易政习惯性地眯了眯眸子,眼角余光正好瞥见慕容夜歆眸中的震惊与不解,不动声色地敛去眸中的一抹得意。 只见他面带笑意地朝端木凌风抬手示意,遂又朝外扬声吩咐:“来人!给慕容大人与端木公子看座上茶!” 下一刻便有太监几人搬着檀木椅子匆匆而入,将其各安放于皇帝的下首两侧,躬身阖门而退。 “两位!请!”赫连易政见他二人怔立不动,遂向其随意摆手,示意其入座,不必过于拘礼,俊脸上仍旧是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谢陛下隆恩!”两人异口同声地朝皇帝谢恩之后,只见端木凌风已然毫无顾忌地领命入座,而慕容夜歆仍旧有些出神地望着皇帝,满面疑色。 赫连易政剑眉轻挑,唇畔亦浮起似有若无的淡笑,颇有几分看好戏的味道。 不过,瞬间他便又再度恢复帝王的威严与从容,轻轻咳声,淡淡的目光落在仍旧保持着站姿的慕容夜歆身上,抿唇一笑: “呵呵!慕容爱卿可是因为见了故人太过欣喜,以至于将朕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 明明带着戏言与玩笑意味的话语却是让人冷汗津津,不寒而栗,更加别说帝王隐含在背后的弦外之音。 “微臣不敢!谢过陛下!”慕容夜歆出声自行请罪后,也不去看皇帝微变的脸色,遂十分识相地落座于下首,微微低垂着眼睑,一副洗耳拱听的模样。 赫连易政见此在心中轻轻冷哼,淡淡地朝他应了一声,俊脸上面色稍缓,阴霾不再。 随即别开眼,目含笑意地随意问道:“朕的意思想必端木公子已然明了,不知端木公子今日可是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草民今日既然来拜见陛下,自然是应承了陛下之言,端木世家今日能够蒙得陛下如此看重,是祖上积福!日后我端木世家必将唯陛下之命是从,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以报陛下此番恩德!” 端木凌风蓦地坐直身子,眸色渐锐,直视着皇帝赫连易政,一字一顿地铮铮利落道,锐利的眸光中满是真诚与臣服,让人不禁动容。 “哈哈哈!好!端木公子果然是人中翘楚!朕自然是相信端木公子的诚意!端木公子大可放心,日后端木世家与慕容世家一道效忠于我赫连王朝,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家族!” 闻言,赫连易政竟朗声大笑,眸中笑意更深,随即又轻瞥了一眼漠然不语的慕容夜歆,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慕容爱卿意下如何?” 慕容夜歆不知皇帝为何又将矛头指向自己,但是皇帝已然开口,他自然是不好再行缄默,在心中轻叹一声,遂抬首朝皇帝温顺附和,低垂的眸中却是嘲讽一纵即逝:“圣上英明,此乃我赫连王朝之福,社稷之幸!” 心下却是咯噔一声:看来皇帝是要扶持另一个武林势力来削弱甚至取代他慕容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而端木家无疑是他最为看好的合适人选。 慕容夜歆在心中苦笑:皇帝这招‘取而代之’可真是高!他竟然想到要完全架空武林的极端势力!甚至于不惜一切! 慕容夜歆的目光不由得投向面前那个一脸淡然的俊秀少年,眸光微闪,眸中更是不禁带有几分复杂难言: 凌风!你真的要如此吗?完全不顾你我兄弟情谊? “爱卿不愧是朕的知音!慕容世家与端木世家历代交好,朕听说端木公子的母亲还是慕容爱卿的姑母?不知是否属实啊?若真是如此,那更是一桩妙事啊!两位说是与不是?呵呵呵!” 皇帝低沉的笑声不断地从喉间溢出,仿佛真的是那般地乐见其成,可幽深如潭的眼底毫无笑意。 视线游走于下方静默不语的两人,帝王幽蓝至黑的眸子一闪,渐渐地收敛了笑意。 “回禀陛下!正是如此!凌风的母亲乃是微臣的姑母!”慕容夜歆首先起身俯身向皇帝如实承认, 赫连易政闻言,薄唇慢慢勾起,似笑非笑:“但愿日后慕容爱卿与端木公子要更加齐心协力为我朝效力,以慰朕心!两位皆是人中龙凤,可千万别让朕失望!” 话及此地,皇帝俊容一凛,眼神深沉了几分,不待两人附声应答,嗓音低了下去,凭添几分厉色:“朕对你们两大世家皆是寄以厚望!可不希望日后两家任何一方怪朕厚此薄彼!这一点还请两位牢记于心!” 慕容夜歆闻言剑眉微不可见地一紧,敛去眸中的那丝讥讽,温声利落地应道:“微臣必将谨记今日圣言,定永世不忘!” 听出皇帝言辞间的意有所指,下首的端木凌风眉心亦是忍不住蹙起。原本清澈的眸中泛起同样嘲讽的光芒,却是转瞬即逝,随即朝皇帝淡声道:“草民亦是!” 赫连易政见两人此刻的恭顺,遂敛去眸中的严厉之色,轻轻一叹,黑眸中却状似染上一丝无奈:“两位也知道如今我赫连王朝自古以来就是世家与皇室分而共治,互不干涉!今日朕已然是打破了这层祖宗规矩!可是也是迫不得已啊!两位亦是明眼聪慧之人,想必定是能够深察朕的此番苦心!” 不得不说,赫连易政是个绝对合格的演员,此时的他又不复刚才的凌厉与强势,眉宇间反而带有几分淡淡的忧色与惆怅,让人不禁恍然。 “呵呵呵!端木公子既然诚心归附于朕,那么朕又怎可亏待于你!端木凌风听旨!”一番声情并茂的嗟叹之后,视线一一扫过两人,皇帝黑眸一闪,薄唇一闪缓缓弯起,朝端木凌风忽然扬声道: “端木公子精通天文历法,奇门五行之术亦是独步天下,你端木凌风倏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那今日朕就封你端木凌风为我赫连王朝的国师!不知端木公子可是满意?”话落。下座的两人均是神色一怔,举眸望着上首一脸正色的明黄男子,久久地不得回神。 赫连易政将眸光落于呆愣的两人身上,微微一笑,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两人,随即就收了回来,低垂眼睑,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男子微挑的嘴角却是那般地邪恶与戏谑!各位亲们~呜呜呜!空灵的电脑坏了!呜呜呜呜!哭死!安装的闪讯出故障了!害的空灵没有办法上网更文!罪过罪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八章 忆往昔少年 殿外伺候的太监引两人出了临渊宫前阁,两个修长峻拔的身影一前一后沿着漫长的宫道扬长而去。 两人均是低垂着眼,走着自己脚下的路,别无他话,气氛静谧得让人感到诡异。 偶有身侧与其擦身而过的一干宫女腼腆着一张张粉脸怯怯地用余光偷瞥一眼那两个俊逸的背影,心下唏嘘连连:璃宫中竟然又来了一个如斯俊美的男子! 狭长的宫道两侧渐渐地驻满了宫人,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满目陶醉迷离而不自知! 而身为肇事者的两个男子却是对此恍若浑然不知,依旧静默不语,数着自己脚下的步子,两人仿佛像说好了一般,总是保持着同样的节奏与距离缓缓而行。 身后的慕容夜歆微微抬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眼前的少年纤长的背影,眸色复杂。 心下思量之下,几欲张口,复又阖唇,将心中的疑惑尽数吞入腹中,继续审视着迈步前行少年。 而他不知的是身前之人仿佛早已料到身后的人在看着他,俊秀的脸上面色不变,只是少年红润的薄唇却是微微一抿,拉开一道诡异的弧线。 “凌风!”身后之人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闷,脚步戛然而止,倏然出声打破了空空荡荡的宫道上的死寂气氛。 身前之人脚步一滞,轻轻挑眉,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仿佛一切尽在他所料一般,微微敛去眸中的一抹诡异的得意之色。 翩长的身影缓缓地转身,面色如常地静望着眼前的男子,眼眸深处却是露出迷茫之色,仿佛在等着男子未完的后文。 此刻的慕容夜歆眼眸深沉不见底,心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少年的一声轻咳彻底打破了他的沉思,远驰的心神突然被拉了回来。 夜歆抬眼见眼前的少年一如往昔的俊秀淡然,便在心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薄唇微微开启,想了半饷,终是轻轻地开口道:“你怎么也来上皖了?” 少年闻言,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按下心中几欲迸发的讥讽之言,遂不着痕迹地别开眼,垂眸淡淡道:“上皖可是天子之所,自然是人人向往的宝地!不知慕容兄这么问可是何意?” 少年的声音一如记忆中那般地清澈温润,只是脸上神色半明暗,似笑非笑,分不出是喜是忧,是欢是愁。 慕容夜歆被少年一声轻渺的“慕容兄”一惊,心下顿时苦涩难言,还记得当初两人一见如故之时,他一向是口口声声地叫唤他为二哥!可是如今却是。。。 敛去眸中是那丝苦涩,夜歆缓缓启齿道:“凌风!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还在对当初的事耿耿于怀?”说完,他神色复杂地看向眼前的少年,眼神中满含的都是审视。 端木凌风毫不经意地淡然一笑,好整以暇地轻瞥一眼此刻正紧紧地锁视着他的慕容夜歆,略去心中的阵阵冷笑,冷然道: “慕容兄言重了!我端木凌风只是一介布衣,自然是高攀不上慕容小姐!哦!对了!如今可不能再称其为慕容小姐,而应该是翎妃娘娘!慕容兄!那些往事不必再提,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少年的话语貌似自卑自贬,实则暗讽犀利,如此一番矛盾的言辞却又让人无法出言辩驳,视线投及少年,依旧是那般地云淡风轻,淡然出尘。 慕容夜歆脸色骤然一沉,心下更是百回千转,此刻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袭上心。恍惚间,总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上仿佛有什么在萌芽,少年清澈如许的眸光深处仿佛有漩涡涌动,心下顿时一凛。 平稳一下情绪,慕容夜歆复又暗叹一声,满脸无奈地开口道:“你能够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那天你离去之后,我与父亲大哥三人还怕你。。。。现在见你没事,也就放心了!” “慕容兄莫要再提及此事!还是把心思全身心地投入到陛下所嘱托的正事为好!那些琐事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端木凌风微微侧首,一脸平静地望着面怀歉意的慕容夜歆,心下掠过一丝不屑,面色却是一派真诚坦然。 “想不到你竟然受封于皇命!此事姑母可是知晓?”慕容夜歆见谈及那个话题有些唐突,遂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将刚才心中的疑问如实抛出。 话音刚落,端木凌风脸显错愕,瞬间便又恢复过来,状似不经意地轻笑反问道:“呵呵!如若不是,那慕容兄以为呢?”少年的心情仿佛很愉悦,低低的笑声不断。 见慕容夜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端木凌风垂眸忖思片刻,浅笑又扬起:“难不成慕容兄以为小弟是在开玩笑?与当今天子?”清朗的音质却是泛着一丝淡淡的哂意。 “凌风!你可知道从今往后你端木世家就不能再率性而为,而是要生生世世受命于朝廷,听命于圣上!如今你又身兼国师一职,更是百官表率!你不后悔?” 慕容夜歆双眸紧紧地凝视着那个有着如水清澈气质的少年,不放过他面色表情的一丝微动,凌厉的眸光仿佛要探入他的心底。 端木凌风并没有正视慕容夜歆,轻轻地别过头,嘴角残留的清澈笑容顿时敛去。 少年半边的侧脸被落日的余晖镀上一层金芒,面部线条勾勒出少年优美的轮廓,显得那般地清雅,然而少年的眸子却是森冷淡漠,只是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端木凌风从来不会意气用事,也绝对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追悔,我以为慕容兄应该了解我才对!原来并非如此!”少年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却是字字清晰地落在慕容夜歆心间,在心湖击起点点波澜。 冷然的话语打断慕容夜歆的凝视,少年将视线投到那个面色惊诧的男子,清澈的眼神此刻深沉无比,一望无底,脸上早已没有昔日如水笑容,只有一片冰冷。 惊诧于他骤然的改变,慕容夜歆不禁有些怔然,半响才启口哑然道:“凌风!你。。。。。”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少年眸底的那片漠色无形地挡了回去,久久不语。 “慕容兄!小弟刚至京都,尚有众多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先行一步!告辞!”端木凌风不待夜歆回话,已然径直前行,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那一抹青色的衣角渐渐地隐没于宫道的拐角处。 此时的慕容夜歆回过神,目送少年决绝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最后不禁轻叹一声: 看来凌风他终是介怀此事!可是他为何要答应皇帝入仕?难不成真的仅仅只是为了自身的家族利益?可是一旦他端木家族与朝廷攀上关系,那就真的身不由己了! 当今皇上的意图已然昭然若揭,就连他自己也不再去花心思掩藏自己的目的与野心,只是为何那般睿智的凌风要甘愿成为皇帝掣肘慕容家的工具? 当初那个淡然无欲的少年为何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虽然面容依旧,只是总是隐隐然有什么在开始改变。少年的音色不再是往常的温润,眸色不再是清澈见底。 慕容夜歆苦笑道:赫连王朝的国师!呵呵!当今圣上可真是慷慨!竟然将这样一个富有象征性意义的职位赋予一个仅仅17岁的少年!只是不知他究竟意欲为何? 而此时的端木凌风却是蓦然转身,视线情不自禁地投向皇城一个方向那个璃宫中的第二高建筑物,一想到那个自己心仪的女子此时正是身居此处,目光不禁有些痴痴然。 可是须臾之后,清冷的眸光中却是迸射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凌厉与决绝!他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一团,纤长的手上青筋毕露,他咬牙在心中暗暗道: 慕容夜翎!我端木凌风在此发誓!有生之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终究会得到你,而不是。。。。一张虚无缥缈的帛画!我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存在,所以你欠我的必然要还!当日紫薇山上的耻辱我也必将一一向你讨回! 想到此处,少年唇角轻扯开一抹诡异的弧度,绝美的笑容森冷异常,与其那张俊秀的面容实不相符,却是转瞬即逝。 别开眼,少年再度恢复先前的儒雅淡然,仿佛刚才那抹凌厉与冷森都是视觉的假象。 空灵今天憋足劲!还是码字啦!呼啦啦!票票!亲们别忘就行!咳咳!用别人的电脑真是不爽啊!偶的闪讯!哭ing!话说偶的收藏竟然活活掉了4个?呜呜呜!亲们别这样啦1daji!绝对是打击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九章 一任群芳妒 “贵妃娘娘!奴才先在这儿恭喜娘娘了!圣上不日将在贵妃宴上为娘娘您正名!还请娘娘静候佳音!”刘国忠面带喜色将手中的明黄圣旨一收,恭敬地递到此刻正跪在地上发愣的女子。 只是目光在触及女子抬头那一瞬间露出的冷漠面容时,原本欣慰的脸色瞬间瓦解殆尽,心下更是疑惑重重:这个女子似乎没有一个宫中女子受封时该有的喜色,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心中凛然一激,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难不成这个女子另有所图?否则她又怎么会将世间女子视为毕生荣耀的东西弃如鄙履? 只是眼前这个小女子她究竟图的是什么?要知道贵妃的头衔在今日无后宫主位的璃宫中意味着什么?暂摄六宫!后位空悬,日后极有可能就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女子清冷的声音幽幽地在空气中蔓散开去,一如机械一般地俯首叩谢皇恩!,慕容夜翎在灵素的虚扶下缓缓地起身,平静地看了一眼眸色复杂的刘国忠,不语。 刘国忠被女子清冷的眸光惊得浑身沁寒,意识瞬间回到大脑,轻咳数声,有些局促地将手上的烫手山芋郑重地交到夜翎手中,眼角余光扫到女子绝丽的容颜,口中不禁幽然道:“娘娘终究是有福之人!” “刘公公!有劳您了!”夜翎一边淡淡向刘国忠微微颔首,一边用眼神示意灵素打赏,灵素早就心领神会,赶紧将手中的赏银不着痕迹地塞到刘国忠手中。 刘国忠一眼瞥见宫女的举动,也不去客气推脱,自然而然地顺势收下,心中倒是甚感欣慰:此女不仅容貌绝色,更是深谙宫中为主之道,真是难能可贵! “娘娘!后日乃是国师特意选定的黄道吉日,陛下要在那日为娘娘您隆重举办封妃大宴,到时候娘娘您在璃宫中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无人可比!”刘国忠将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下达之后,便躬身悄然告退! 而身后的慕容夜翎却是被他的几句话震得呆立在原地,始终维持着那个姿态,久久地怔楞。 “奴婢们在此恭贺贵妃娘娘千岁!” “奴才们拜见贵妃娘娘!预祝娘娘日后隆宠不衰!” 待得刘公公一行人离去,整个明渊宫的宫人们无不喜出望外,一片哗然,一时间恭贺声,跪拜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整个明渊宫刹那间被一层浓浓的喜庆笼罩。 而慕容夜翎闻言却是蓦地一震,低眸凝望手中的明黄,握住圣旨的手收紧力道,直到玉指关节处暗暗发青,仍旧是浑然未觉。 心中冷笑道:好一个贵妃!皇帝真是越来越慷慨了!先是破例纳妃,再是隆封贵妃!接下去又会上演那一幕,呵呵呵!她慕容夜翎真是有些期待呢! “娘娘!皇上对您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呢!放眼整个璃宫上下,哪个妃嫔小主能够拥有娘娘您这番的荣宠?”蒙筝被这喜讯惊得忘乎所以,心直口快地将心中的不可抑止的惊喜 夜翎闻言轻楞,忽而又轻笑出声,只是低低的笑声中却是隐带涩意,嘴角那抹暗含讥讽的弧线愈加明显,唇间淡淡地反问道:“是吗?” 女子的声音轻如细语,却是久久地回荡耳边。只是她并没有看着眼前之人询问,而是低垂着眼睑,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盯着脚下光滑锃亮的地板,她的眸光有些涣散,没有一丝焦距。 “对啊!对啊!呵呵!奴婢真是为娘娘高兴!”蒙筝似乎还未意会到自家主子脸色的阴郁,错愕地轻扫了一眼主子,乐呵呵地在那儿自乐不已。 夜翎微微皱眉,转眸轻瞥了一眼尚且不觉的蒙筝,随即又一整面色,眼神渐渐地转为暗淡,将手中的圣旨顺势交与灵素,幽然叹息一声,便转身离去。 众宫人顿时被自家主子的冷然之举怔住,纷纷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那道飘然远去的身影,心下更是不解地自问道:难不成主子不屑贵妃的封号?天哪!这也太。。 背身离去的夜翎仿佛早已猜到身后宫人的揣测,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隐含冷意的眸光不由得投注到四周这片陌生而华美的装饰,心底更是掠过一阵凉意,冷入心扉。 女子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冰雪瞬间冻住,沉沉的落下去,沉入无底深渊,眼底一片迷茫,甚至带有一丝罕见的脆弱。 而此刻的临渊殿内,刘国忠将刚才慕容夜翎的反应如数向上座的皇帝上报之后,便被陷入沉思的皇帝晾在一边,他小心翼翼地偷瞥一眼低垂着眼睑的帝王,又垂下眼睑,默然不语。 赫连易政此刻平静的面容之下,可谓是百感交集,一方面,他的确是被夜翎的淡漠之举怔住了,甚至有些震怒,试问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女子对此番恩宠波澜不惊,视若无睹?他虽然爱她,可是如果他的夜儿如此辜负他的用心良苦,那么他亦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而另一方面,他心中又忍不住对这个无欲无求的女子发出来自内心的钦佩之意,他看中的女子果然非同一般,视世间荣华为粪土!真乃高风亮节! 只是他在心中暗暗道:夜儿!朕可以容忍你对他人冷漠,但是对于朕!绝对不行!朕可以给你三千宠爱,可以为你打破璃宫内的平衡,可是前题是你能够回应朕为你付出的感情,如若不然,那么一切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朕是皇帝!帝王的权威不容任何人质疑与挑战,否则即使朕再怎么爱你,依旧不能够姑息放任! 男子俊美的容颜上集聚了太多的戾气,黑眸亦是染上一层阴鸷,使得男子绝色的容貌显得邪魅至极。 “皇上,皇上……”刘国忠轻轻唤着他,他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敛去眸中不该有的情绪,却仍旧是垂目不语。 “呵呵呵!翎贵妃真是只说了这句话?没有别的?”帝王喉间突然溢出数声低笑,缓缓地抬起头,浓眉轻挑,异样的黑眸中显出几分兴趣的样子来,示意刘国忠继续细说下去。 “呃?回。。回禀陛下!娘娘就说了这么一句”刘国忠闻言愕然,飞快地轻瞥一眼似笑非笑的皇帝,有些发愣,一向擅于揣摩圣意的他一时间竟然猜不透帝王言语中的那层深意。 赫连易政不可置否地朝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刘国忠立马会意只身退下,威严肃穆的临渊殿只剩下皇帝一个孤漠的身影,几分寂寥,几分无奈。 放下手中的物件,起身缓缓地踱步至窗前,迎着西下的落日霞晖,孑然而立的身影在锃亮如镜的玉石地板上投下一道绝然的斜影,在橘黄的光色下被渐拉渐长。 望着不远处的明渊宫,冷硬的眸色顿时泛起一抹柔和的迷离之色,那里住着一个女子,一个时时刻刻影响着他一言一行的女子。在认识夜儿之前,“慕容”二字一直是哽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不除不行! 只是如今这个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仿佛已然偏离了原本预定的轨道,有什么在悄然改变着,只是正如夜暮水所说的是他自己在自我逃避罢了。 这也是为何他到现在都没有碰夜儿的原因,他真的有些害怕自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亲眼见识过,所以知道那个女子不仅有些绝色无双的容颜,更有一颗聪慧过人的玲珑心,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也许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之举就是当初执意将那个女子纳入后宫,否则也不至于陷入此番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何尝不知夜儿就像是男人无法摆脱的一个美丽的梦魇,更是一朵让人上瘾的曼陀罗,男人一旦碰触,就会被烙上了不可磨灭的魅咒,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可是他不会后悔自己的举措,那样一个女子世间那些凡夫俗子又怎可与之匹配,只有那 其实,这次他之所以封夜儿为贵妃,与其说是听取了夜暮水的建议,倒不如说是顺从了自己的一片私心。没错!他想给那个淡然一身的女子世间最好的一切,因为只有那样一个女子才值得他赫连易政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无条件地赠与。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女子究竟稀不稀罕他的这份恩赐,正是他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将他与那个女子的心越推越远。 亲们!大家可怜可怜空灵嘛!瞧瞧!这票数实在是够让人喷血的!惨不忍睹啊!呜呜呜呜!现在都没有写下去的激情啦!文冷!心更冷!冷入骨髓啦!表看霸王文啦!空灵都要哭啦!偶已经9天没有网上啦!再怎样下去估计要over啦!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一章 贵妃盛宴二 慕容夜翎脸上的惊愕失色,自然而然都被身畔一直默默地凝视着她的皇帝尽收眼底。 赫连易政微微蹙眉,记忆中这个女子一贯是持着不为身侧暗风所动的清冷性子。 世间竟然还有东西让这个女子如此失态,虽然只有一瞬便又恢复自如,却是被他尽数看去。 揣着心中的好奇与疑惑,顺着夜翎刚才的视线向下望去,入目的是一个如玉般的少年黯然独饮的场景,眸色微微一变,心下掠过一丝不快! 再将视线重新投到身侧的女子脸上:女子绝色的容颜上一片淡漠之色,微微扇动的睫羽之下,一对美目静静地望着某一处,眉心微蹙。 赫连易政心中顿感一阵释然,他的夜儿虽然状似在看着底下端坐的众人,可是只有他知道她的眸光是涣散淡漠的,没有一丝焦点。 视线直接掠过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眸光一转,最终还是落回到那抹淡青色的身影,若有似无地随意打量:少年如玉,皎皎如月。 想起刚才夜儿的一阵失神,心下一突,就连带随意打量的眸子也泛起十分的认真之色。 许久,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轻轻地带起女子安放于腿上的纤手,不顾女子那一瞬间的僵硬,拍了拍手中女子的手背,身子微微一倾,朝满脸窘色的女子低哂道: “不知爱妃在看何人?竟看得如此失神?”与男子戏谑的语气不符的是他那双邪肆的黑眸始终紧盯着面前女子的面部,眸中丝毫没有玩笑之色。 “可是又见着故人了?”皇帝见夜翎低垂着眼睑,默然不语,眸色一深,随即又状似了然地出言提醒,只是言语中的戏谑讽意却是尽显无疑。 “回陛下!臣妾刚刚有些晃神,还以为自己见着故人了!不过细细看去,倒是臣妾看错了!”夜翎抬眼朝面色不明的男子匆匆一瞥,复又别开眼,低低地回复道。 “哦?是吗?不知爱妃指的可是那位身穿淡青色的少年?”赫连易政见夜翎有意闪躲他的眼神,面色一沉,眸中顿时露出一丝不郁之色,转瞬即逝。 夜翎满脸愕然地顺着皇帝的视线向下望去,入目的是那个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的少年,心下一惊,面色却仍旧是如常。 赫连易政捕捉到夜翎眸色的微变,心中顿时有些凝重,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身侧强作镇定的女子,心下一动,不禁出言反问道: “爱妃可是认识此人?”他利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微动,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诡笑。 “臣妾不识!”夜翎愕然抬首,望着帝王那副神秘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微微摇首,如实答道。 “呵呵呵!看来爱妃诚不欺我!慕容家的小姐可真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啊!” 帝王的语气渐渐地流露出一丝戏谑,只是在夜翎看不见的地方,黑莹的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自嘲之色。 “陛下这是此话何意?臣妾的确是从未见过此人!还请圣上明鉴!”夜翎闻言,秀眉微微一皱,索性面色一冷,朝面前的皇帝反唇辩驳道。 赫连易政见淡漠的女子语气间流露出的一丝微怒,无声地扬高唇角,心下顿时掠过一阵得意: 今日总算是在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一丝异样了,虽然是动怒之色,却也不乏美感! 细细地咀嚼女子刚才的言辞,随即朝她不可置否地莞尔一笑,眸色中隐含一丝恶质的笑意。 “端木爱卿!”皇帝眼光隐约一沉,陡然扬声,将众人的视线一齐投注到那个端坐于下方首席的神秘少年。 众大臣对这个一夜得名的少年亦是颇为好奇,虽然隐约知道一些关于少年的家底,可是就单单凭他一个武林世家少主的身份亦是无法胜任国师要职,所以对皇帝此举心中难免突生好奇之心。 要知道陛下做出的决定还没有失算过!就拿当年的两个少年来看已然知晓,圣上极其知人善用!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眼前的少年能够脱颖而出,一举博得圣上重用与信任,必定是非凡之辈! 想到这里,众人的目光中渐渐地染上一丝审视之色,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 “微臣端木凌风拜见圣上!见过贵妃娘娘!”被万众瞩目的少年闻声轻放下手中的酒樽,利落起身,绕过案几,上前几步,垂下眼睑,正对着高处的皇帝俯身一拜。 清澈的音色掺和着少年的清冽与男子的低沉,说不出的悦耳清灵,高大修长的身躯微弓,却是丝毫不损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众人寻声望去,见正中央巍然屹立的欣长的身影,半明半暗的俊脸在夜色的烘托下显得那般地清冷孑然,一如遗世独立! “端木爱卿不必多礼!朕听说爱卿来京任职不过数日,就已然将国师府内大小事项安顿完毕,不知爱卿在京师住得可还习惯与否?” 赫连易政望着下首的少年,端着一脸的正色,一本正经朝他嘘寒问暖道。 “谢陛下体恤!只不过微臣本是江湖之人,并无过多的身外之物,何况陛下赐下的国师府内应有尽有,一应俱全!并没有什么好添置的!” 少年抬眸,清澈的眸光中满含着感激之色,语气一片坦诚。 “爱卿言重了!只要爱卿竭力务实,为朕尽心谋事,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赫连易政徐徐勾起薄唇,神色一凛,眸中一片认真之色,低沉的声音带有几分不可掩饰的霸气! 这番话与其说是单单说给端木凌风一人听,倒不如说是说给场上所有人听的! 一席话彻底地让在场众人悄悄地打了一个寒颤,帝王的话外之音已然是再明显不过!纷纷瑟缩了一下脖子,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子寒气。 “微臣定将尽心尽力,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臣等亦是!” 少年一席话下去,众人顿时纷纷起身,朝上座的皇帝跪拜明誓,齐声呼应,谁也不甘示弱。 “哈哈哈!好!”头顶突然爆发一声雄浑高亢的男声,伴随着男子狂妄的笑声,久久地在众大臣耳畔回响着。 “众爱卿快快平身!众卿家由此忠心,实乃我朝之幸,社稷之幸!众人齐心协力,想我赫连王朝必将千秋万载,永世长存!” 帝王笑声刚落,便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眉宇间的凛然霸气让人不禁顿生臣服之心! “对了!不知端木爱卿可是认识朕的翎贵妃?说来两位好像还是表兄妹的关系吧?” 赫连易政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出奇地平和,带着一丝戏谑的调侃。 “想来今日爱妃与端木爱卿还是首次在宫中会面!这倒还真是朕的考虑不周!朕自罚三杯!” 帝王端起手中满满的一杯烈酒,仰首饮尽,杯口倒置,滴水不落!接着一杯复又一杯。伴随着最后一个铜樽的砰然落桌,三杯如数饮尽,杯中见底。 众人被帝王的一席话与奇怪举止一惊,心中倒是愈加迷糊了:这新任国师是端木世家的少主,这一点现在可谓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不过这怎么突然又与出身慕容世家的贵妃娘娘扯上表兄妹的关系了? “爱妃!端木爱卿既然是你的表兄!爱妃要不要向他略敬薄酒一杯,为其接风洗尘?” 帝王故意放慢语速,像是有意拖长音调,黑眸却是紧紧地盯着夜翎,覌察着她的反应。 心中却是对他们两人的这一层关系万分反感与排斥,尤其是想起去年年末江湖上风传的那件事:端木家少主被慕容家小姐二次拒婚! 思及此处,心中疙瘩顿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见帝王眸色蓦然一变,凌厉的眸光一闪而逝! 亲们!空灵百忙之中竟然还来更文!哦!买高的!亲们稍稍表示一下啦!空灵今天真是辛苦啊!喂喂喂!没有人鸟我的!偶的《珠兰清落》毛遂自荐一下!应该是不错的!哇!各位!有空去顺便看看!票票!表霸王偶啊!本来就够惨了!受不住打击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二章 宴后风波 “是!臣妾谢皇上恩典!”夜翎闻言僵住,惊愕地扫了一眼皇帝,望望其面色,却见他一脸的似笑非笑。 眼底顿时升起一片迷蒙,心底更是在纳闷着:这个人!这么平白无故,猝不及防给她来一下子!他又想干什么?看戏?做什么让她陷入这般尴尬和难堪的境地? 想到这里,她秀眉微蹙,不禁抬眸,再次认真地扫了一眼身边的皇帝。 但在接到了那个邪魅男子那个状似首肯的眼神之后,也不再故作矜持,百般推脱,遂理所当然地遵旨谢恩,顺其意照办。 其实,她心中一直以来对那个叫做端木凌风的少年是抱有一种亏欠心理的。 虽然两人未曾蒙面,可是当初父亲的话还言犹在耳,即使她慕容夜翎再怎么冷血无情,心中到底是还是有些难以释怀的,毕竟她真的是丝毫没有给那个向她提亲的少年留有一丝情面。 那般地绝然,直言拒绝!不给人留有一丝希冀,何况他端木家与慕容家还是百年世交!他端木凌风按辈分来说还是她慕容夜翎的表哥! 单单是这层非同寻常的关系,她做得也的确是太过不近情面! 而赫连易政一直在观察者夜翎的反应,见她如此爽快地应声,眉眼间掠过一丝郁结之色,心火一炙,心中更是疙瘩顿生。 遂擎了桌上的杯盏,慢悠悠地举至唇边,微抿了一口,舌尖上充溢着淡淡的苦涩。 垂首,目光却是越发阴沉深幽,一股幽深的漩涡隐隐然形成。 他极力压制住心中的莫名怒气,握着酒樽的双手倏地攥紧,抬眼间,俊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侧首,朝夜翎微微颔首。 无奈,夜翎起身,顺手接过刘公公托盘上满满的酒樽,绕过御案,红润的嘴角噙着一抹疏离的笑意,一路拾级而下。 在万众瞩目之下,夜翎迈着优雅的步子,在臣公首席前站住,抬眸首次正视眼前这个如风般的少年。 微微别开眼,心下是说不出的滋味,苦涩,尴尬,愧疚。。。。 而慕容夜翎不知道的是端木凌风,那个看似淡然的少年,此刻心中并没有像他表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清冷。 没有人知道,在皇帝提到要让那个如仙般的女子向他敬酒之时,他的手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水微微飞溅到了他的衣袖上。 冰冷的酒水,粘在皮肤上,一如去年的那场雪,冷入心扉! 夜翎垂眸,晚风吹拂,前额几丝碎发悄然滑落,掩在碎发下的水眸中平添几丝朦胧隐泽,深深邃邃,淡而无波,漠而无澜。 望着手中的酒樽,盛着一觞琼光,晃晃漾漾,似一湖界水,泊于梦与现实的分渭。 微叹一声,嘴角微微一扯,绝美的笑容映在手中那幽幽的碧觞中,举杯,抬眸朝面前的少年柔声启唇道: “早闻夜翎有一房表亲,夜翎在家时就已然听得兄长屡次提及端木表哥,表哥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才得以见得表哥真容,真是失礼了!谨以此酒,还请表哥莫要怪罪小妹才好!” 说完,不待端木凌风反应,夜翎一闭眼,端杯将其饮尽。 在场之人莫不惊愕地望着那个绝色女子高高抬起的下巴,空中那一道柔美中透着坚毅的弧线,实在好看得叫人叹息。 夜翎微微皱眉,暗叹一声:好烈的酒!刺得她口舌一腔辛麻,酒香细密,渐渐攀进了鼻腔,袅袅盘而不去。 上座的皇帝直直望过去,眸子绞住她绯红玉润的侧脸,目光烁烁,眸中暗潮涌动,意味不明。 而端木凌风亦是很快地从惊艳中回过神来,漠然地掀起眼睑望着眼前的女子,低低地应了声,少年清澈的声音响起: “贵妃娘娘好酒量!贵妃娘娘一声‘表哥’可真是折杀微臣了!请恕微臣不敢当!”只言片语,却是不卑不亢,从容以对,隐然傲气不得不让人咋舌! 他的这席话,夜翎的心里便“咯噔”一响,隐约抓住了什么似的,登时心湖入石,一石浪千重。 端木凌风遂恭顺地接过桌案上的酒盅,仰头喝尽,拢眉,心中却是陡然袭来一阵苦涩的凉意。 好一声表哥!呵呵!慕容夜翎! “呵呵!端木爱卿!朕的翎贵妃可是难得对人心生好感,她既然对你如此赞誉,更是证明了朕的眼光果然是没有错!何况爱卿莫要忘了朕的翎贵妃可是你的表妹!兄妹间哪还用这般见外?” 见他们两人甚是生疏,赫连一阵心中的巨石一落,遂扬声戏言道。 “是!圣上所言甚是!”端木凌风垂眸,长长的睫羽微微扇动,眸中有两抹暗暗的影波,他在心中冷冷一笑: 呵呵!皇帝今日这番奇怪的举止可否理解成是在吃醋?故意借此机会提醒他,他们两人的身份?兄妹!好一个兄妹! 夜翎月似蛾眉,芊芊娉皱,绝色的脸上一片淡然,心却被紧紧一揪,层层不安的波澜汹涌而上。 今日怎么感觉皇帝的这些话都暗含芒刺,句句隐含话外之音!她为何忽觉眼前迷雾重重,光影迢迢? 半晌沉默,抬眸触到皇帝似笑非笑的魅眼,倏地挪开了视线,终于缓缓吐了口气。 而场上的其他人心中亦是揣测纷纷,面色各异,夜风霭霭几度,心口便随着几番起伏。 遂喟叹一声:皇家的事儿哪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好操得上心的?更何况那可是皇帝的家事!他们更是没胆子去妄意思忖,还是喝酒!喝酒! 明渊宫内,夜翎一番梳洗之后便草草地打发了四婢,只身一人,推开窗户,迎着几丝夜间的凉风,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那座最高建筑,微微眯眼,瞳色渐渐地变深。 突然联想到皇帝今夜的奇异举止,眉间更是深蹙,那个男人一向不会这般出其不意地给人下套,若非师出有名,他应该是不会去尝试的! 所以说他今夜之举竟然所谓何意,实在是让人费解!难道说,真的仅仅只是体恤到他们表兄妹久未蒙面!让他们得以趁机叙旧?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乾坤! 微微拢紧衣襟,拢了黛眉,优美的唇线淡淡的滑落,心内更是百般滋味。 夜风携裹着一袭萧瑟,夜翎忍不住阖目一叹:果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暗夜无痕,空余一声轻轻地叹息声,幽幽远荡! 而此刻国师府,同一片夜空下,一袭白衣在凉亭中独饮,一个修长的身影隐没在漫漫夜色之中,几分萧条,几分落寞。 皇帝刚才之举无意也好有意也罢,却是实实在在触到了他零星的伤口,刺痛激得他浑身一震,心中愤懑难当,直到现在心还有一丝钝痛。 他不禁伸出手指,比划着当空的一抹凌月,却发现自己怎么做还是触摸不到! 只见那秀逸的少年黑眸中波光一闪,一时又渐渐沉淀聚敛,唇线愈加冷硬化。 今日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女子,然而她却已是皇帝的女人,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真的就那样活生生地站在他跟前时,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满脑子运转的只有一个意识! 这个女子本该是他的!是他端木凌风的!他曾经为了那个女子第一次顶撞自己的母亲,为了她,他甚至可以将他骨子里的傲气尽数敛去! 甚至于顶着风雪,硬生生地跪在慕容山庄山门前,只求她的亲睐!可是。。。 想到此处,少年眼波一横,眸中恨意乍现,渐渐地衍生出一抹狂意,眸中一片猩红。 手下微微运劲,手中的陶瓷突然就发出“啪”地一声,手指渐渐地收紧,最终碎片在他手中化为一抔细末,随风飘逝。 状似随意地轻轻拂去手中残留的细屑,少年唇角绽开一抹诡笑,森冷异常! 浅浅扬起唇角,唇边笑开,心却不由自主的发紧,眼眸处更是溢出一抹恨意: 没有人可以肆意地耍着他端木凌风玩,慕容夜翎你欠我的!必然要还!如果你一个人还不了!就拿你们整个慕容山庄来还! 顺手拿过另一个空杯,执壶满上,优雅地端起,垂眸,微微抿了一口,任由一丝淡淡的苦涩在舌间蔓延! 一杯复又一杯,没有人知道就在今夜,一个俊逸的少年心境究竟经历了怎样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远处,星光渐次暗淡,于遥远的深蓝色天际被吞噬殆尽,挣扎着一闪两闪。 各位亲们!收藏回来吧!好不!空灵最近是忙了一点啦!最近又开了新坑!命苦!累死!体谅啦!哈!哈!票票给点!收藏回来吧!悲催一下下啦! 顺道看看空灵的《珠兰清落》!空灵在此说一句!不错的清穿文哦!大家给点力啊!呜呜呜!都没人鸟我吗? 顺便问一下!那个端木凌风咋样啊! 喜欢寒羽的亲们请注意!你家亲爱的羽童鞋要出场喽!明日见!哇咔咔!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四章 深宫密函 天蒙蒙亮,临渊宫的宫人就已然候在外头待命,四位贴身侍婢心中有些疑惑道:平时也不见自家主子起晚过,怎么今日到了巳时还未起身。 不过,除了灵素,其他三人心中莫不是疑惑重重,只是主子不起,她们这些做宫女的也不好去擅自叫醒主子,只好捧着手中的什物,本本分分地站在原地。 又过了许久,其他三人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伸长脖子努力往内殿张望着,只是眼前隔着三道门帘,根本看不见内室的景象,侧耳细听,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三人各自捧着青盐银盒子、漱盂、铜盆巾帕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开始低着嗓子,窃窃私语,心里暗想纷纷。 灵素对她们的臆测恍若未闻,垂首而立,嘴角紧抿,怀中抱着一篮子,里头装着几支沾着露珠儿的梅花,只是默然静候在外厢。 若是细细一看,不难发现,早春乍暖还寒之时,几人的衣衫都略显单薄,因着早起还浸了些水露,使得色泽愈加鲜艳。 慕容夜翎早在进宫的第二日就私下定了一个规矩,没有经过她的召唤不得擅自出入内室,所以她们只能在外等候主子起身后的召唤,不敢逾距半分。 “灵素姐姐!要不。。要不您先进去看看主子起来没?咱们在这儿瞎候着也不是回事啊!拜托了!姐姐!”一贯急性子的蒙筝等得有些沉不住气了,见里侧久久地没有动静,心里顿时袭上一阵无措感,一眼瞥见神闲气定的灵素,忍不住将希望的目光投向她。 闻言,灵素抬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眼见众人都将期待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沉默了一下,视线一一扫过三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 “主子这几日睡得不太安稳,你们都给我沉住气,别去吵到主子休息!” “姐姐主子从来没有这么晚起过!该不会是病了吧?姐姐您倒是拿个主意啊!您就偷偷地进去看看!好不好!灵素姐姐!”青雁见灵素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下一急,秀气的眉拧起,一边嘴上向灵素苦苦哀求,一边向一旁的蒙筝暗使眼色。 “对啊!灵素姐姐!求求你了,快进去看看吧!”蒙筝见青雁对她挤眉弄眼地打暗号,当下一个会意,马上趁热打铁般地附和着。 “这。。。也罢!那你们几人先在外候着,我就先悄悄地进去瞧瞧吧!你们几个也别闲着!把洗脸水再去温温暖,咱们主子不爱用凉水洗脸!我估摸着这会子主子大概也快要起身了!” “我们知道了!姐姐快去吧!我们这就去” 她踩着厚厚的地毯悄悄地进入内殿,习惯性地走到案几旁,将瓶子里的花换下,换上几支新鲜的梅花,再捧上一捧百合香进熏笼内,一时间落地青兽熏笼内散发清香阵阵。 一切动作都在轻手轻脚地进行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良久,方长长地舒了口气。 轻轻地走到门帘前,深吸一口气,提手撩开一角,隐约可见床铺平整,却是未见自家主子其人,心下不免愕然。 来不及细细思量,灵素一个闪身进入内殿,璎珞珠帘卷罢又垂,她往床上细细一看,面上渐露急色,心下更是惶然: 主子昨日夜里不是回来就歇下了吗?现下人去哪了? 视线不经意间扫到窗边的一个素白色的衣角,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然放下,一下子又想到什么,面色立即转换成恐慌,低下头忙不迭地说: “奴婢们耽搁了主子梳洗,还请娘娘恕罪!” “不碍事!是我自己的不是!看了一早上的风景忘了时辰了!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行了!你让人进来吧!”闻声,夜翎回眸看灵素,嘴上淡淡道,眸底却是一潭深碧。 “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娘娘早膳要用些什么,奴婢让她们现在为您准备去!” “不了!随意就行!” 夜翎微微摆手,朝她淡淡地吩咐几句,便又转回身,独身一人,继续凭窗眺望着远处,只是茫然的视线却是没有一丝焦点。 几许晨风迎面而来,带动窗棂上悬挂的竹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着优柔的余韵,室内一片的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梅花香。 这厢,灵素刚走到廊道拐角处,迎面就撞上来一个人,她揉着撞疼的肩膀,抬头正想数落身前这个敢在这里横冲直撞的莽撞家伙。 刚要开口教训一番,入目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她扫了一眼此人的穿着,一张眉清目秀的脸,一袭上青色宫侍服,心中恍然:原来是个新来的小太监! 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此人,于是,目光中带上了几丝戒备与审视! 随即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问道: “你是咱们临渊宫的?” 灵素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小太监,直盯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方才作罢。 见那人也在打量着她,貌似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架势,不禁秀眉微蹙,不冷不热的语气中夹有一丝狐疑。 “请问这位姐姐可是翎妃娘娘身边伺候的灵素?”谁知,那小太监并没有直接回答灵素的问题,倒是出口反问了她一句。 灵素见他答非所问,不禁一愣,随即又满脸认真地问道: “我是灵素!你可是新来的?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生的样子?我好像以前没有见过你!” 灵素眯了眼,绕着他环视了一圈,最终在他身前站定,冷着脸正视着他,嘴上咄咄道。 “奴才常青!不久前入宫的!姐姐也算是宫中老人!自是不识得奴才!面生是自然的!”那小太监一见到灵素颔首承认,如看到救星一样松了口气,三步作两步上去,脸上却带着一丝急色。 “哦?刚入宫的?刚入宫怎么就被派到咱们临渊殿来的?难道管事公公不知道来咱们临渊宫伺候的必须是宫中老人吗?这又是怎么着?” 灵素句句紧逼,凌厉的眸光牢牢地锁定着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太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灵素姐姐!咱们能不能到借一步说话?”那人先是面露难色,然后见灵素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无奈之下只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 直到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几步凑近灵素跟前,耳语几声,手指顺势往两人身后的假山丛一指。 “你小子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的?犯得着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灵素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不禁在嘴里不满地嘀咕抱怨几声,脚却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假山内,里头一片昏暗,只有几丝阳光透过头顶的细微小孔,在石壁上泛着波澜不惊的暗哑之光。 “行了!别看了!说吧!这儿没人!”灵素半信半疑地随着小太监走进身后的假山,再次狐疑地瞥了一眼那人,努努嘴,出声打断那人的动作。 见他此番瞻前顾后的谨慎样,越看越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她微微蹙眉。 电掣雷鸣的一刻,脑袋里转过一个令她恐怖的念头,忽然神色一冷,脱口便斥道: “给我老实交代!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该不会是哪宫主子派来的吧?” 她见那小太监支支吾吾,面露惶恐之色,面色一沉,心中更是大凛,逼近那人几步,重声问道:“快说!是与不是?” “不不不!姐姐!我。。。奴才是。。是慕容大人的人,咱们可是自家人!姐姐莫要怀疑于我!” 小太监常青被灵素一声重喝吓得面色一白,急急地摆手否认,只是愈是着急澄清愈是把话讲得疙疙瘩瘩,断断续续,这番语焉不详的模样更是让人感到嫌疑颇深,不得不防啊! “慕容大人?可是娘娘的兄长?那你。。。”灵素满不在乎地扫扫衣袖,摆出一副好一整遐的模样,倒是想听听从他嘴里能够吐出什么说辞,可是一听到他嘴里吐露出‘慕容’二字,心下一咯噔。 可是转念一想,便心下一松,心中也顿时有些了然,只是嘴上仍旧是不动声色地朝他继续逼问。 “嘘!姐姐小声些!不瞒姐姐!奴才今日是受大人所托给娘娘带信来的!昨日大人早朝之后,让奴才将消息递给姐姐您!奴才见姐姐每日里必经此地,想来碰碰运气!这不奴才在这儿都久候多时了!” “信?什么信?那你还不快拿出来!”闻言,灵素倏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嘴上急言敦促道。 常青左右看了看,仿佛在斟酌字句,隔了半响,终是伸手入怀,掏出一截密封的信筒,悄悄地塞入灵素的手中。 灵素垂下眼,仔细地扫了一眼手中的信笺,见其上写有‘吾妹亲启’四字,心下骇然,只是面上却是不动半分。 将信小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灵素正正神色,抬眸,再次揣度着他的神色,似乎一时也拿不到主意。 半响,她才吁了一口气,朝那满脸不安的小太监摆摆手,轻轻地开口道: “行了!我马上去交给主子!你先下去吧!你走后我再出来!” 灵素生怕两人一起出去,万一不小心被有心人看到,添油加醋一番,也不知道会给自家主子惹来怎样的麻烦,只好错开离去。 “那奴才先行一步,告辞!” 灵素对他点点头,突然想到自家主子还在等着梳洗,又急急地叫住欲要转身的背影,脱口细细地吩咐道: “哎!等等!你去让蒙筝她们几人准备一下,给娘娘准备梳洗早膳!” 小太监转身朝灵素微微颔首,只身离去。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五章 暗夜相会 入夜之后,夜翎在灵素四人的伺候下用完晚膳,待得手捧食盒的宫人鱼贯而出之后,殿内只剩下四女,垂首而立,静候自家主子的吩咐。 灵素收紧袖口,将袖中的信筒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偷偷地瞥了一眼自家主子,面上微露急色。 夜翎此时正好看向灵素站的方向,见她一反常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遂不动声色地挥退了其他三人,只留下灵素一人。 “咳咳!灵素可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说与本宫听?现在这儿没有其他人了,说吧!什么事?”待得三人退出去之后,夜翎沉吟了片刻,将视线投向灵素,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见灵素还是一脸犹豫踌躇的模样,便莞尔道: “怎么?难不成还是什么私房话?还是灵素你藏私藏得连本宫也不能告知?” 虽然自家主子脸上波澜不兴,可是这状似轻松的口吻,却把原本就左右为难的灵素吓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急急道: “不。。不是的!娘娘是。。。娘娘!您看这个!”灵素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匆匆地瞥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夜翎,一咬唇,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卷信笺,上前几步,俯首递到夜翎眼前。 “这是?这是什么?”疑惑地皱起眉头,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信,但是夜翎见一向小心谨慎的灵素今日这番反常的紧张模样,遂多了一个心,正色地问道。 灵素默然不语,只是将手中的信筒再往夜翎眼前递了递,抬眸向夜翎悄悄地使了个眼色。 夜翎忍住心中的诧异,顺着灵素的示意将视线落到了信筒之上,四个熟悉的字体‘吾妹亲启’赫然映入眼帘,她心下一突,心里顿时像被重重打了一锤,她倏地从座上站起,抬头看向灵素,满眼的不可置信。 手指微微颤抖着将密封的信筒打开,取出信笺,轻轻地抖落开来: 今夜亥时,上皖紫竹林,不见不散!兄:夜歆 二哥!是二哥! 夜翎沉吟片刻,倏地收紧手中的信笺,心中兴奋不已,却又碍于灵素在场,不好将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轻咳一声,定定地望着灵素,眯着眼,沉声问道: “这东西从何处得来?可是我二哥亲自交与你的?”夜翎细细一想,虽然这字体是二哥的字迹,可是这么一份不明不白的东西,她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 后宫之中,这种手段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稀奇事,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遂将心中的疑惑抖出,一一向灵素盘问道。 “娘娘!这是今日早上奴婢去给娘娘传膳的时候碰上的一个自称是常青的小太监交给奴婢的!奴婢见那小太监面生得很,就是怕这是个陷阱!为了娘娘的安全起见所以迟迟不敢向娘娘您禀报!娘娘恕罪!” 灵素见夜翎眼神犀利地看着自己,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要将她看透那般,心下一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坦言道。 “起来吧!我也只是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何况。。。。”夜翎俯身扶起地上的灵素,顿了顿声,再次扫了一眼手中的信笺,淡淡地开了口: “这的确是我二哥的笔迹,别人是模仿不来的!何况我与自家二哥自小一起学习书法,他的字迹别人也许会不识,难不成我还能认错?” 她踱步走到一个一尺来高的戟耳白瓷香炉旁,那焚着百合香的巨大熏笼内是一团火红,夜翎将手中的信笺卷成细筒状塞进冒着袅袅白雾的烟孔内,须臾,信笺便在熏笼内缩成一团,彻底地化为灰烬。 夜翎隔着升腾的香气云雾,怔怔地望着某一点,脸色凝重,隔了许久,她闭了闭眼,在心中苦笑道: 二哥还真是看得起她,竟然把她约到宫外!罢了!她就貌似走上一遭吧!大概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依着二哥的性子大概是不会惊动她! 来不及细想到底是出了何事,夜翎倏地睁开眼,一个转身,一边径直往内殿走去,一边示意呆愣一旁的灵素进来服侍。 呆立一旁的灵素会意进入内室,吁出一口长气,心中却是忍不住啧啧赞道:她家娘娘做事真是一丝不苟,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片刻之后,从隔着外间与内间的水墨山水绢画屏风后走出一个黑色劲装的高挑女子,不同于女子的淡然,尾随其后的一个粉衣侍女却是满脸难色。 偷偷地瞥了一眼一身黑衣的主子,灵素几番欲言又止,又不敢妄然开口,只好低下头,可是反复深思熟虑之下,终是忍不住抬眸,轻声谨言: “娘娘!宫中戒卫森严,娘娘此番贸然之举还需多多斟酌啊!奴婢担心。。。” “行了!毋庸多言,本宫去意已定!”灵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夜翎出言打断,见灵素面露委屈受伤之色,夜翎心下不忍,遂拉起她的手,柔声安抚道: “灵素!我知道你是为了本宫好!不过!你不必为本宫担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说道这儿,夜翎神色一凛,盯着灵素微露惶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记住!任何人来都要替本宫挡着,无论用什么理由,一律不准放进!” 灵素浑身一僵,咬着嘴唇,一番犹豫之下,强忍住声音的颤抖,壮着胆子呐呐地问道: “可是。。可是万一陛下驾临咱们临渊宫可如何是好啊娘娘?奴婢仅凭一人之力恐怕是挡不住圣驾啊!如是陛下盛怒之下硬闯,奴婢们也是拦不住的!” 夜翎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半分声色,见灵素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动声色地松开她的手。 随即别开眼,望着夜色渐浓的窗外,微眯了眼,目光闪烁着未定的情绪,收回视线,朝惊魂未定的灵素淡淡道: “这。。。这样吧!要是陛下来了!你就说你家娘娘歇下了,放心!你这样说,陛下定是不会再行为难与你的!记住,千万不要面露慌张之色,陛下聪明绝顶,可是不好随意糊弄的!” 说道皇帝的聪明绝顶,夜翎不禁在心中苦笑几声,他何止仅是聪明绝顶这么简单?恐怕该用深不可测四字才名副其实吧! 灵素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主子成竹在胸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什么,便勉力问道: “奴婢冒昧问一句,不知娘娘何时可归?奴婢也好做好心理准备!” 夜翎见自己的侍女如此地心思缜密,甚是宽慰地点了点头,面上微微一笑,柔声安抚道: “我尽量早些回来!你自个儿千万要小心,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是见苗头不对就见机行事,总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本宫不在宫内,知道吗?” “奴婢谨遵娘娘懿旨,娘娘且去吧!奴婢必定不负娘娘所托!” 灵素闭了闭眼,也完全豁出去了,反正她与自家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现下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了。 夜翎回眸朝她满意地颔了颔首,转身走到外殿,眼见四周无人,向上空一个轻跃,黑色的身形在夜空中转瞬即逝。 灵素目送她离开,叹了口气,转身回内殿,走到窗户旁,头抵着窗棂,默默想着: 但愿娘娘能够早点归来,陛下要是突击般地驾临此地,她哪能应付地过来? 罢了!还是留守阵地照娘娘临走前的吩咐做吧!希望陛下今夜去别的娘娘那儿才好啊! 亲们!接下去那章是关键性部分哦!夜歆会劝夜翎要一个拥有皇室血统的孩子!嘿嘿!夜翎开始为难了!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章 圣驾离宫 三月二十七,是由钦天监与国师共同为皇帝定好的祭天吉日,一早圣驾就在御林军与骁骑营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璃宫。 百官中除了一小部分人,几乎全部随圣驾而行,此次祭天仪式非同寻常,故而上至圣上下至百官都不敢掉以轻心。 由于赫连王朝百年来定下的祖宗家法,除了皇后的妃嫔女眷一律不准出入神庙与祭祀场地。而众所周知,当今圣上的原配皇后早已仙逝多年,圣上在原配皇后逝去之后再无立后之举。 如今,后宫中除了九嫔二妃,以及其他的一些贵人小主什么的,就只有一个刚获封不久的翎贵妃。而贵妃再大依旧不是皇后,所以圣上此行并没有带上任何后宫女眷。 由贵妃领首的一行后宫佳丽在一番盛装打扮之下,一早就候在城楼之上,目送圣驾,待得圣上离宫之后更是要沐浴焚香,三日茹素,与陛下同甘共苦,共同为社稷百姓祈福,以此彰显后宫女眷的贤德。 慕容夜翎立于高高的城楼之上,放目远眺,入目的皆是一片耀眼夺目的明黄色。黄账迎风拂动,彰显着帝王无上的威严与神圣,阳光下,烁烁的金光抖动,晃得让人感到不可逼视。 金龙小旗,五色龙纛,双龙黄团扇、黄九龙伞、九龙曲柄黄华盖。。。。皇帝的车驾两侧是皇帝的贴身侍卫以及随驾的御林军,车驾之后乃是骁骑营的持刀护卫与百官大臣。 慕容夜翎的心思只在下方那道几乎要被人群湮没高大挺拔的身影身上,她从一开始登上城楼就在人群中急急地搜索着自己的二哥,她看到自己的二哥骑在一匹高峻的白马之上,昂首以待,高大的身影,迎风而立,一袭将军盔甲,银色战袍,凛然正气,完全不同于她记忆力随性洒脱的二少爷。 她垂下头,低低地吁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悲哀而又宽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怪怪的。可是照着如今的情况来看二哥是真的认命了,也完全能够融入这官场的生活了。 耳边仿佛响起了二哥不久前与他相谈时交代嘱托的事情,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烦闷。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远处那明黄色之上,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邪魅俊美的脸孔,戏谑的眼神。。。。。 她甩甩头,有些慌张地垂下眼,手中紧紧地捏着一方锦帕,微微有些湿冷。 看来,是时候好好地考虑一下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一味地逃避,只是自欺欺人,终究不是办法! 可是,慕容夜翎不知的是此刻黄账里有一双阴鸷的黑眸正透过帘账微开的缝隙,紧紧地锁视着城楼上的一袭明黄色贵妃服色的她,眼中有些阴晴不定。 明渊宫 晌午之后,简单地用过午膳,夜翎打发众人,独留下灵素一人在旁服侍。 艳阳下,暖暖的阳光穿过头顶上盘龙错根的紫藤萝枝干洒在身上,闲适地窝在竹榻上,手中捧着一本诗集,随意地涉猎泛读着,打发无聊的时光。 四周满是抽芽苏醒的植株,偶尔一阵微风随来,裹携着一股淡淡的绿叶清香,淡雅宜人,丝丝入脾。 清新的空气中寂静得只闻得轻轻地呼吸声,以及偶尔来至沙沙的书页翻阅声。 灵素在一旁的石桌上为主子沏了一杯暖茶,走近递给夜翎,见左右早就被娘娘遣退,心中一番挣扎之下,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夜翎,咬着唇问道: “娘娘真的要去相业寺上香?可是眼下圣驾刚至京郊神坛,娘娘冒然出宫恐怕有所不妥啊!还请娘娘您三思啊!娘娘现在是贵妃,后宫的典范,一言一行可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奴婢说句犯上的话,这后宫中的女人们哪个不巴望着娘娘出错啊!” 闻言,夜翎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眼,不声不响地放下书,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放回她手中,颔首细细道: “灵素所言甚是,只是你有所不知,眼下江南大旱,百姓受难者甚多,陛下食不知味,亲力躬行。本宫自然也是断然不可置身事外,独享一方安逸,何况礼佛进香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相信陛下也是绝对不会怪罪于本宫的!” 她看了看依旧一脸懵然的灵素,轻叹一声,闭上眼,沉吟片刻,道: “现在江南的灾情相信你也早有耳闻,京师人心惶惶,生怕灾情波及江北,可是一方受难,我等既是王朝之民又岂可幸灾乐祸,置身事外?现在陛下都出动了,更是可见失态之严重!怎能让人安心?但愿佛主保佑我朝这次能够得以蒙主庇佑泽因,逢凶化吉!不要累及万千百姓才好!” 灵素虽然依旧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但是从主子的言语与神态中她还是可以体谅到主子的用心,她点头,感言道: “娘娘菩萨心肠,心系黎民百姓乃是我朝之福,方才是奴婢多虑了!” 其实她的一席话并不是恭维之词,虽然眼前的主子一贯是云淡风轻的淡然漠然,但是心里还是知道主子的脾气秉性的,内心良善,外表冷淡。 夜翎睁开眼,重新拿起一旁的诗集,随意道: “无碍!你也是为本宫着想!” 灵素腼腆地浅笑,正要说什么,突然脑海中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敛神,俯身向躺在椅上的主子请示询问道: “娘娘!那事不宜迟,奴婢这就下去吩咐礼部为娘娘准备出行事宜!” 娘娘定是要趁圣上离宫的机会出宫进香的,那么也就是只有三的时间,虽然有些仓促,不过应该还是足以让她下去一一吩咐打点好! 而且京师南郊的相业寺是皇家寺庙,应该是一应俱全,也没什么好费心张罗的,寺里僧人也不多,且都是一些得道高僧。 记得当年的第一代主持还是一个赫连王朝的开国元勋,代主入佛门,福泽社稷,为王朝的世代绵延祈福,所以相业寺一直来是赫连王朝的国寺!相业寺的主持更是地位非同一般,拥有‘见君驾不跪’的特权! 早些年圆寂的弘音大师更是受万人敬仰的得道僧人,经他预言的事情,总是那么地灵验! 所以相业寺百年来一直是赫连王朝的后宫女眷与王公贵族们们礼佛还愿的胜地,香火鼎盛自是不用说的! 灵素转过身正要移动脚步,就被主子及时叫住: “慢着!不准向外声张!咱们轻装出宫,一切从简就成!” 脚步生生地钉在那儿,她转过身,见自家主子脸上满是认真之色,并不像是随口说说而已,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等她理顺思绪,她惊住了,诧异道; “那哪成啊娘娘!您。。您堂堂贵妃身份怎可出行没有凤撵仪仗,那成何体统啊?” 她虽然算不上是宫中的老人,但是好歹也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头了,在她的观念里,皇妃礼佛哪个不是按着皇家的规矩来摆排场的,怎么可以那么随便简陋,失了皇家面子不说,也会让人落下话柄的! 何况,她家主子可不是一般的嫔妃,那可是皇贵妃之尊啊,怎能这般委屈自己?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主子的意图,不去声张,不去搞什么排场,那怎么去进香啊! 夜翎自是知道灵素心中所想,她微微掀起眼睑,接触到灵素满是疑惑的眼神,朝她淡淡道: “本宫又不图那些个经世虚名,只是图个心安理得罢了!再说什么仪仗?那花费的可都是百姓们的救命钱,本宫哪有脸面大摇大摆地去礼佛?这不是欺世盗名嘛!行了!一切能省就省!就按本宫说的去做!” 话落,她垂下眼,视线重新投注到手中的诗集之上,只见上面是一首唐代元稹的诗: 自顾顽滞牧,坐贻灾沴臻。上羞朝廷寄,下愧闾里民。岂无神明宰,为我同苦辛。共布慈惠语,慰此衢客尘。 灵素伸长脖子,顺着夜翎的视线而去,心中一阵了然,似是多少能够明白主子这番不合章法的举动的真正出发点,原是为了苍生百姓啊! 垂下眼,轻轻地叹了一声,嘴上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是。。。。娘娘!这出行仪仗可以省,可是到时候娘娘的安全谁负责?娘娘千金贵体哪能出半点纰漏?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向禁军大人调用一些武艺高强的侍卫来护驾?” 虽然明白了主子的用心,但是在她心里还是主子的安全重要,要是出了上面纰漏,谁敢担当得起这个罪名。而且这次又没有事先请示陛下,更是有违宫中规矩,一旦出了意外,那牵连的人可就多了!所以她还是壮着胆子向主子如实吐露心中的担忧与想法! 夜翎听了,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抬首道: “不必了,眼下我二哥也随着圣驾出行了,禁卫军是用来护卫皇室的,哪能随便拨?你马上去尚人间,只要知会一下常青,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灵素完全惊呆了,这。。。。主子的意思是不要侍卫随行护驾,她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主子,支吾道: “可是娘娘。。。这好像。。。” 夜翎见她话说的疙疙瘩瘩的,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呆相逼露,微微皱了皱眉头,挑了挑眉,扬声道: “怎么了?本宫方才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还是你对此还有什么异议?” 灵素见主子面露不快,心中猛地一个激灵,忙欠身请罪道: “奴婢该死!奴婢无状冒犯了娘娘!娘娘恕罪!可是奴婢担心娘娘的安危,奴婢。。。。” 夜翎瞥了她一眼,沉默不语,许久,放下手中的诗集,才缓缓地启口宽言道: “好了!地上凉,快起来吧!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灵素!你是为了本宫好本宫心里知道,不过这件事你大可不必担心,不是本宫夸口,普天之下能够拿下本宫的人恐怕也是寥寥无几的,本宫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凭着本宫的一身轻功要想在危难之际保命还是绰绰有余的!好了!傻丫头,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吩咐下去!记住越少人知道越好!下去吧!” 灵素听了,顿时一脸恍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心中自骂道: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虽然别人不知,可是她可是见识过自家主子出神入化的轻功的,而且,前几日她从主子的有意透露中也多少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的事情!此刻,她真想狠狠地拍拍自己的脑子,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事儿! 那个叫常青的小太监可不是寻常人,连她都被他那副清瘦怯懦的外表给骗了,要不是那日见他深夜从明渊宫一个利落地遁身,就失了人影,她还真是不知道这个家伙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感情她一直以来是被蒙在鼓里的,那小子倒是藏得很深啊!要不是娘娘不避讳她,多多少少都如实向她吐露了一些始末缘由,她还真就被耍了! 她暗笑: 也是!她家娘娘可是出身武林第一世家,怎么会没有暗卫保护,那些人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哪还需要那些宫中的侍卫出手,完全是多此一举! 她舒了口气,朝主子微微一笑,颔首道: “是!奴婢马上去准备!” 夜翎朝她挥了挥手,躺会去,闭上眼,手中拨动着那串失而复得的佛珠,脑海中闪过一丝光亮。 她倏地睁开眼,抬起手,将手中的珠子凑近眼前,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淡笑! 她还真是忘了这回事了,这么久了,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可是还欠人家小孩一个人情与一个承诺呢! 她低头自哂道:要不是今日无意间突然忆起这件事,她还真是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呢! 是该去看看他,虽然他住的地方是荒凉的冷宫,但是每次看到那个孩子清澈的眼眸,她总有一种被净化的感觉!那是皇城里唯一没有被利欲熏心的人!现在就连她慕容夜翎,一向不屑那些手段的人不久之后,迫于无奈之下也会昧着自己的良心,本性,意愿。。。去做那些她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 住在那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毕竟远离了后宫的勾心斗角,失了竞争逐鹿的资格,换得一方安逸,未尝不是一件因祸得福的事儿! 住在那里的人远离纷争,被人遗忘,因此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活得这般的劳累! 她重新无力地闭上眼,空气中只余下一声轻叹,几许无奈,几许自嘲,她低低道: 好累!真的活得好累! 哈哈哈!下一章寒羽同学要出场!吼吼!拿票票砸死我吧!不要客气!嘿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一章 与君一席话 入夜,到了璃宫中的掌灯时分,宫闱深处,一片宁和。 内殿,刚刚出浴的夜翎披着头发,一袭素色寝袍,在头顶的夜明珠璀璨夺目的晕泽下,显得有几分慵懒。 她稍稍巡视一下左右,见四婢依旧垂首待命,微微皱了皱眉,她朝她们挥了挥手: “灵素!你们也早些安置!都下去吧!” 灵素微微有些惊讶,平素主子一向不这么早睡的!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让她们退下了?不过疑惑归疑惑,主子怎么说她们做奴婢的照做就是,没有为什么! 她上前低眉道: “那主子您也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进香!可别累着了!奴婢们先行告退!” 夜翎点了点头,转过身,朝身后摆摆手: “嗯!你们先下去吧!” 其他三人也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随着灵素躬身一福,阖门退了下去。 等到听到身后传来阖门的咯吱声,原本已经转过身的夜翎重新侧身向身后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匆匆地换上一袭黑衣,随意地将发丝往上一束,别上玉簪,俨然一个翩翩少年郎!只是眉眼间却是带有几分魅惑与邪美。 夜翎对着落地铜镜一照,满意地一笑,她有些好笑地想: 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谁还能有那个眼力劲认出她来,谁能把她与那个心目中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联系到一起?恐怕她一旦被那些侍卫当场抓住就会被当成刺客,给就地正法了吧!那小子可真会给她出难题啊! 不过,她慕容夜翎可不是失信于人的小人,但愿那小子还在,要不然她可就真的白白赴约了!这牺牲可大了去了! 打开后殿的窗户,一阵冷风袭来,她微微有些瑟瑟,抬头望了望天上,大概是过了戌时了! 夜色早已深沉,被灰白云层遮掩的月亮,渐渐游走而出,露出如玉盘般皎洁的光芒。 黑色的矫影倏地一闪,兜起一涡含香的回风,几片开得绚烂的樱花花瓣穿过半开的窗棂,翩然入室。 西苑冷宫就是这点好,因为里面住的都是些被皇帝遗忘的人,也就构不成那些后宫得势的主子们的眼中钉,故而夜间巡逻的侍卫也不多。 夜翎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当初一口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要是让她去夜闯临渊宫她可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够全身而退,可是这里就是信手拈来的小事儿! 不过,谨慎还是必要的,何况那里可是住着一个武功高强的疯妇,想她上上次她差点栽在她手里了,真是让人不得不防啊!所以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冷月高悬,洒在白色梨花树林中的月光,透着清冷落寞,使得原本就破败的小苑愈加显得凄凉。 借着夜色,藏身于飞檐之上,黑衣完全融合到漆黑的夜色中,她往下轻轻地一瞥,却是被远处的一个小小的身影惊了一跳! 她故意不出声,一直在上头静默着,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人,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小孩到底在做什么! 可是她在上面待得都快肢体僵硬,昏昏欲睡,视线中,底下那个身影依旧没有移动半分! 她在肚子里嘀咕一声:真是沉得住气啊!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在想些什么,低垂着脑袋,只有那片如墨般的黑缎发丝,在淡淡的月色下,散发出银色光泽。 她撇了撇嘴,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身子向下轻盈一跃,无声地落到了那个小孩身后。 她见眼前之人依旧没有一点反应,细细打量了一番,她在心中轻叹一声: 这个羸弱的孩子虽然没有那个男人的那种凛然霸气,但是不知为何,从背影上看,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气质倒是蛮像那个男人的,都有一种孤寂! 从赫连寒羽身后突兀地传来一个戏谑打趣意味浓郁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整个闷沉的气氛: “小孩子深夜不睡,以后可是会长不高的!” 夜翎明显看到眼前的身影颤了颤,却是又止住不动了,她有些疑惑,正要上前一探究竟,却见那个身形一动,倏地转身,美丽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猛地眨了眨眼,惊喜,满满的写在脸上。 夜翎看得他嘴巴抖了抖,惊呼道: “是你!” 她有些莫名,见到她有必要这么受宠若惊吗?何况他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要真是刺客,看他还笑得出来! 她身形一闪,转瞬已至他身前,一把捂住他微张的小嘴,向他使了个眼色,微微蹲下身,气闷地低声警告道: “嘘!你轻一点!你想让我被人发现啊!” 话落,她还特地朝自己四周望了望,直到确定无人方才缓缓地放开手,顺带着恶狠狠地瞥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小孩! 谁知,人家非但没有露出半分怯懦之色,而是朝她了然一笑,轻轻地扯了扯女子宽大的袖子,细声道: “呵呵!你放心!嬷嬷这几日身体不适,早就歇下了!不会出现的!” 夜翎被人一语言中心中所忧之事,还是一个小孩子,心中自是十分尴尬不快,甩开手,双手往胸前一叠,别过头,轻嗔道: “切!我才不怕她呢!” 赫连寒羽见眼前的女子死要面子的样子,觉得很是逗趣,他从小长到现在虽然见过的人不多,可是还真是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姐姐! 明明对嬷嬷很是忌惮,却仍是装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暗暗摇头,有些无奈! 夜翎转过头,瞥了他一眼,把人家嘴角上尚未来得及掩饰的淡笑自动忽视,也想拿他打趣奚落一番,于是,半是玩笑地随意问道: “对了!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该不会真的在等姐姐我吧!” 谁知,她才说完就见人家身子一震,然后倏地垂下了头,不声不响的。 她眯了眯眼,蹲下身,扶住他单薄的肩膀,迫使他正视她,见人家依旧没有出声,微微有些不快道: “喂!你干嘛这么不说话!” “该不会。。。被我说中了?你真的在等我?” 慕容夜翎双手顺着窄窄的肩胛缓缓地滑了下去,伸出一指,指着自己,满脸的不解! 那孩子抬起头,盯了她半晌,方才朝她点了点头,又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低低道: “嬷嬷说你身份不简单,说你那些话都只是骗我哄我玩的!” 夜翎一听,面色一青,颤巍巍的纤指直指着他的脑门,气急道: “你!” 谁知,那孩子又突然抬起头,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坚定之色,他朝她神秘地一笑,盯着她怒气横生的美眸,一字一顿道: “不过!我不信!我相信你回来的!你答应我的!” 果然,见夜翎僵直的面色终于松了松,他在心中偷偷地轻笑一声,这个姐姐果真有趣!之前,他还一直以为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现在看来,在宫里压抑着自己的真性情过活的人还真是不少! 只见眼前绝色的女子嫣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受用地点头道: “那是当然!我才不会骗人!尤其是小孩子!” 小孩子?一听到这三个字,眼前的男孩子美丽的小脸微微一僵,弄得夜翎愈加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又在哪里惹到这个小家伙了! 她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肩膀,小声道: “喂!你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我难道说错什么了吗?” 许久,才听到一声细如蚊蝇般的声音: “姐姐究竟是什么人?” 他倏地抬起头,黑炯的眸子里满是认真之色,语气有些不稳,似是在心中反反复复地挣扎了许久才决定问出口的! 夜翎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心虚,微微侧过脸,讪讪道: “我不是说了!我。。我是刺客!” 男孩摇了摇头,垂下眼睑,低低地笑出了声,许久才抬起头,直视着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女子,状似遗憾道: “哦?刺客?别的先且不论,只是父皇一早离宫,王朝上下皆知,就连身处闭塞之所的人也是略有耳闻!如果你真的是刺客,那么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白来一趟了!” 夜翎眯了眯眼,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尚且年幼却是生的一副玲珑心的男孩,黑眸中迸射出一抹威胁的光,她也盯着那双黑亮的眸子,俯下身,凑在他耳畔,用着诡异莫测的语气,低笑道: “呵呵呵!姐姐告诉你!小孩子聪明是好事儿,不过要是太过机警,就不太好了,既然你说相信我,那就不该心存怀疑戒备之心,要不就显得不够真诚,咱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原本以为这个孩子听了之后定会面露胆怯之色,再不敢刨根究底地追问她,谁知,人家只是抿了抿小嘴,脸色不变,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姐姐究竟是什么身份,您是我父皇的妃子吗?” 夜翎听他问道这个点上,暗地里有些佩服这个孩子,果然不愧是皇帝的儿子,的确心思缜密,一语惊人!实在是让人不敢小觑!看来她之前自以为的论断要被推翻了,这个孩子不简单,这么小就已经这般机警敏感,是个人才! 她听了也不生气,面上不露半分神色,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哦?何以见得?” 男孩子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她的脸,认真道: “你长得很美,依父皇的个性,他是不会放过你这样的绝色!” 夜翎听了,只觉得这席话很是好笑,她轻轻地咳了一声,别过头,脑子里有些恶质地设想着: 不知道到了将来某一天,这个孩子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故而,茫茫夜色中,夜翎并没有看到一丝黯然之色悄悄地爬上了男孩俊秀的小脸上,让人感到有些不解,诡异! 想到眼前这个孩子是皇帝的儿子,她在心里有些愤愤道: “哼!不愧是他的儿子!你小子还真是了解你父皇的秉性!” 所以她回过头,一脸似笑非笑地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故意拉长声音,对他卖关子道: “不过。。。” “不过什么?” 夜翎见他那张小脸上微露着急之色,心中暗笑,本想吊着他的胃口,只是嘴上却是不急不缓道: “呵呵!这么心急?不过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也许将来真的承你吉言,我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顿了顿,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地撇嘴道: “不过,现在我还不是!” 天可作证,她的确还算不上是皇帝真正的嫔妃,因为皇帝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地碰过她,民间都是圆了房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她自然现在还不算是皇帝的女人。只是迫于形势,她才顶着那个沉重的头衔! 孩子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重新盯着她的脸审视了大半晌,突然又想到什么,方才疑惑道: “那你怎么能够在皇城中如此随性出入?” 夜翎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对上他愕然不知所措的呆愣样,笑得有些促狭: “小子!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轻功是用来干嘛的?还有你真的希望我是你父皇的女人?那样你现在还能跟我这么没大没小地说话?难不成你真想叫我一声母妃?呵呵呵!” 笑声一滞,她突然朝他认真地问道: “对了!你在这里也没有受那些宫女太监的气?他们有没有扣克你们宫里的物件?” 原本夜翎只是将心中的担忧和盘托出,随意问问,谁知,人家一听却是刹时变了脸色,怔怔的看着夜翎,良久他才冲她轻轻一笑,自嘲道: “姐姐在说笑吧!这儿是冷宫!无人问津的!哪会有人有这等闲情逸致来扣克这儿的东西?” 夜翎看他俊美的小脸露出那种落寞自嘲的神色,微微有些心疼,嘴上却是责怪道: “什么?无人问津?那。。那你们靠什么过活?你们吃穿用度怎么解决的?” 突然脑海中出现一种可能,她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生怕伤害了人家小孩子的自尊心,于是在心中斟酌一番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难不成你们宫里那些个宫女奴才欺负你们?谁借他们的胆子?你可是。。。” 她的话还未完,就被那个孩子突然打断: “可是什么?皇子?” 未等夜翎回答,他就垂下头,低笑道: “呵呵呵!姐姐也是宫中之人,怎么就不明白宫中的生存法则,墙倒众人推。在这里,没有人会来在乎你是不是皇子,一旦被父皇划为禁区的地方,他们又怎敢踏足?” 虽然夜翎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从他状似淡然的语气中,她还是敏感地感知到了他压抑着的苦涩! 突然间,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与他如此的相似,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似是被他一句话堵得有些冷场,她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可是你毕竟是皇上的亲儿子,他们凭什么就认定你会永远被囚禁在这儿?” 赫连寒羽抬起头,嘴上渐渐地浮上一丝苦涩,他转过身,闭上眼,朝着身后的夜翎开口道: “我从记事开始就在这儿住着,从来没有见过父皇的样子,也不敢在嬷嬷面前提及父皇,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机会离开这儿!何况父皇也不会让我离开这里!” 夜翎悄然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踌躇地问道: “那你。。。你想离开吗?” 他的下垂的睫毛微微一颤,倏地抬起头,黑眸中一道亮色划过,转瞬又回到黯然失色,落寞怅然的静静看着夜翎,紧绷的小脸上不见一丝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神色,而是审视,警惕,苦涩。。。。。 夜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收回视线,在心中叹了口气,许久,她才在空气中听到他的声音: “那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且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姐姐是聪明人,应该也是对我母妃家族的事情有所耳闻的吧!父皇当年能够留我一命,也是看在我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还有我母妃临终前的乞求! 夜翎身形猛地一震,从他痛苦压抑的表情上不难看出,显然,这件事这一直以来就如同解不开的死结,紧紧缠绕在这个尚且稚龄的孩子心理,箍得他几欲窒息! 此刻,她忽然感到自己正被一股惶恐不安的情绪所笼罩,心里隐隐抽痛,却是感到有些莫名! 她噎了噎口水,有些苦涩,屏息敛神,就这么静默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呐呐地问道: “你。。你恨你父皇吗?他把你囚禁在这儿?你心里怨恨他吗?” 她见他不答话,只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惊觉也许自己问的有些残忍,于是继续换了一种方式宽慰道: “其实,你有没有设想过,你父皇当年决定把你囚禁在这儿未尝不是一种保护你的方式!” 果然,男孩一听,倏地抬起头,眸光流动,双眸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微动,似是在确认她的话的可信度。 “此话怎讲?” 夜翎咬咬唇,闭上眼在脑中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终于脑海中闪过一道亮色,她倏地睁开眼,飞速地整理一下语句,对他细细道来: “你想啊!要是当初他没有把你囚禁在这儿,也许你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可是。。他。。父皇他毕竟杀了我的母妃!”他猛然察觉自己有些失言,慌忙将头偏向一边,抿着嘴角,不再言语。 月光静静地洒在他的脸上,在露在明处的半边脸上,夜翎隐隐看到了他微微莹泽的水眸,微颤的身子,心中不免顿生怜悯。 她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肩头,转过身,几步走至廊栏旁,负手而立,声音有些飘渺: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些过往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你父皇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一个父亲,他也有他的无奈!” “而且,听说你母妃当年很受他的宠爱,想必他也是爱你母妃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乍闻得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声音,夜翎有些微怔,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孩子的语气里挖掘出胆怯二字。 她利落地一个转身,对上那双睫毛微颤,微微有些不安与怯意的眸子,颔首道: “所以你别灰心,你父皇总有一日会放你出去的,但是前提是你要有自保的能力,要不然你还是呆在这儿来的安生!” “你所应该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到了可以保护你自己,而你父皇也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的时候,就是你出头之日!我保证你肯定会出去的,你相信我吗?” 四周一片寂然,一阵微风拂过,吹起夜翎脸侧的发丝,孩子垂下头,略微沉吟半晌,并未表态,久到夜翎都快有些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我相信!” 夜翎看着那双神采熠熠的眸子一扫之前的沮丧颓然绽放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奇光,那张俊秀的小脸上一片坚定,她微微一怔,张了张嘴,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许久,她上前将孩子瘦弱的身子搂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发丝,语气温柔,一字一字告诫道: “那就好!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中,所以在自己没有聚集足够的力量之前,擅自暴露自己是一种愚蠢,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被人暂时的遗忘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别人死都想不到自己最终失败的缘由才是真正的本事!隐于人后,含而不露,敛尽锋芒,韬光养晦!做到这十六个字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明智!知道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记住!你是皇帝的儿子!这一点是别人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一时的失意不代表永远的失败!以不变应万变,只要自己坚持住心中的念想,就能把一切都看开!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孩子,定是能够领悟我的话!” 怀中的孩子默不作声,一动不动,乖顺地窝在女子温暖的怀中,微抿着嘴角,下垂的眼眸深处划过一道不为人知的眸色,坚毅,果断! 夜风袭来,卷起两人的衣衫,此刻的一大一小静静地迎风伫立,气氛平静无澜,只是两人心中皆是波涛澎湃!各有各的感悟!各位!今日再次失眠!咳咳!我豁出去了!更文!念在空灵这么辛苦的份上!表忘了给我留下票票!摸摸!嘿嘿!话说!俺是个实在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章 夜游庙会 二 这时,隐约听到两个卖河灯的小贩压低的说话声,只听得一人煞有噱头地说道: “听说今夜城南紫月河畔会有京都四大花楼的花魁娘子聚集,那可是百年难遇的艳景啊!哎!我说老弟你要不要同老哥一同去凑凑热闹!” 花楼?不小心捕捉到这两个敏感的词,夜翎的秀眉一蹙,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皇帝,联想到他的后宫三千佳丽,有些不快地冷嗤道: 天下间的男人还真是一个模样! 再次扫了一眼身侧对此仿若未闻的男子,撇撇嘴,这个男人拥有天下,对这些世间的寻常美色自然是视若无睹的,要想让这种男人另眼相待,除非有惊世之才,或者就是倾国之貌,否则。。。。 他是个骄傲的男人!第一次见到他,她就不喜欢他那副视天下苍生于掌中玩物的狂傲! 这厢,只听得那人很是嘲讽地切了一声,然后冲那个青衣的中年男子很不客气地泼冷水: “我的老哥哥哟!您还想来人家万春苑的蓝依姑娘钦点了您做情郎?还是想和人家一场老夫少妻不成?可别介啊!那些姑娘仗着自己的身价,”那人伸手指指自己的头顶,努努嘴,继续冷嘲热讽道: “那眼睛都长到这儿去了,哪会看你一眼?再说,我家那婆娘要是知道我去那儿非得跟我闹个没完不可!” 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他脸色煞白,好似突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连拍自己的额角数下,嘴里还叫嚷着: “哎呦坏了!今儿个还得陪她上广源寺呢!”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家伙行当,在那个听得一愣一愣的中年人肩头拍了拍,认真道: “得了!我还是乖乖地收摊回家!小弟就不奉陪了!您自个儿乐着,回头给我说说就好!” 说完也不管那人一副莫名的样子,朝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朝自己家的方向疾步离去! 经他这么一折腾,那中年人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见那小子小跑着的背影,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霍地起身追了几步,嘴里还不住地叫唤着: “哎回来!。。。我说,老弟!你跑什么啊?”见人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着回家,他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还朝人家的背影不甘心地诱哄着: “你家肥婆娘哪能跟四位美人比啊?哎。。。”见自讨没趣,于是收起手,一脸遗憾地摇头,自言自语道: “罢了!罢了!算你傻小子没眼福,回头可别怪哥哥我没告诉你啊!” 这时,身边突然露出一张脸,那人见那中年人一脸不爽的样子,嘿嘿笑了几声,赔笑着: “我说刘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家里那个母夜叉,哎哟喂!那叫一个厉害!那婆娘瞪上一眼,他就不敢吱声,要是他跟你去了,回去准没命!” 见那中年人面色有些松动,他心中一动,不禁故作幽怨地哀叹一声,别有所指地说到: “哎!你怎么就单单邀了他,也不知会小弟一声,忒没义气了吧!今日生意不做了,老哥哥您捎我一程!也带上小弟去开开眼见!” 说到这里,还眨眨眼,嘴角噙着一抹淫笑,总算是露出了男人的劣根性,手指还顺带比划了一下。 果然,那中年人一见有同道中人,立马缓了郁闷的脸色,朝那年轻人挤挤眼,朝他肩头狠狠地捶了一记,嘴上还不忘叫嚷着: “算你小子识货!行了!便宜你了,还不赶紧的?哥哥带你小子见世面去!” 那年轻人见人家愿意带上他,马上连连点头哈首,露出满口黄牙,挤眉讨好地应道: “哎!谢老哥哥喽!” 夜翎淡淡看了那两个离去匆匆的背影一眼,摇摇头,这世间的男人啊! 不欲再闻,视线一转,不经意间落到了身侧木架上悬挂着的同心玉环,脚步稍稍一滞。 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回响: “小姐!这可是同心玉!您可别小看了它,这世间因缘可都寄托于这小小一枚之上呢!以后小姐有了心上人就一定要将它赠与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象征世间美满姻缘呢!” “怎么?我的雪雁该不会也愁嫁了,这番说法倒是新鲜,小姐我呢,一向慷慨,既然我家雪雁嫌弃我了,那我就忍痛为我家宝贝丫头好好物色物色,好给你挑个如意郎君啊!” “哎呀!小姐最坏了!就知道开雪雁的玩笑!我除了呆在小姐身边那也不会去!我赖定您了!” 眸中一酸,微微仰首,让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倒流,朦胧的视线中,一张清丽的容颜顿现,可是,女子嘴角的明媚笑容突然变成一对隐隐带有幽怨的眸子。 她闭上眼,在心底轻唤:雪雁! 身后的赫连易政见她停下脚步,双眸似乎在盯着双眸地方,异常专注,不禁有些好奇,走近几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一件成色很是普通,做工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同心玉环?眼中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心下疑惑道: 宫里双眸稀罕宝物没有,这丫头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正当夜翎看得有些出神时,一个和蔼的声音传来: “公子!给心上人买个物件吧!” 她微微一愣,心上人?新鲜词?敛尽脸上的悲切之色,顺着声音的走向,她转目朝身侧看去,只见那男人正与她并身同立。 此刻见她看向他,男人朝她微微挑眉,一脸兴味地回眸凝视着她,看到他脸上出现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她心中突生一股无名怒意,转过头,看向一脸期待的中年妇人,歉然一笑: “您误会了,我不。。。” 可是不等她说完,身旁原本面无表情俊脸立马一沉,明显一脸不爽的样子,他冷着一张脸,目光紧紧地锁定一脸不自然的夜翎,朝那有些不知所措的妇人一字一顿地宣告: “她是我妻子!” 落音铿锵,字字如山!男子充满独占欲的目光扫过女子微颦的眉峰,嘴角在不经意间浮起一道隐然笑意。 夜翎无奈地垂下了眼帘,满脸黑线,恨不得马上冲上前去跟人一一澄清,只是碍于面子与男人说一不二的霸道,只好作罢!可是她在心中暗暗骂道: 谁是你妻子?她算是他哪门子妻子?这人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这个男人就知道占她便宜! 妻子?那妇人一脸惊愕,目光在一脸娇怒的女子与 一脸得逞之色的男子脸上来回扫过,心念一转,顿时一脸恍然,看来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啊!难怪这位年轻的夫人不喜人家这么称呼她呢! 不过,那妇人痴迷的目光停留在风姿卓然的男人身上,暗暗啧道: 这位相公可真是真真的好相貌啊,她忍不住将视线投向那俊美难言的冷面男子,想她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这么俊朗贵气的男子!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蒙着轻纱的女子脸上,瞥见那依稀可见的优美轮廓,心中暗暗道:看来这个女子也定是一个绝色无双的佳人啊! 可是,怎么这位夫人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倒是那 男子原本冷硬的线条渐渐地柔和下来,一脸温和地看着身 侧的女子,完全不复方才对待生人的冷然淡漠。 这对夫妇还真是一对奇异的组合! 见场面有些尴尬,见两人神色各异,她应景般地笑了笑,不禁出言调解: “哦!原来是尊夫人呐!老身见您没有绾发,还以 为。。。瞧老身眼拙的!那么这位爷给您夫人买一件吧! 这同心玉就不错,夫妻同心,是个好念想!对了,今日可 是咱们上皖城百年难得的庙会!” 她伸手朝人流涌动的地方指去,笑道: “瞧瞧这满大街的姑娘,哪个手里不拿着河灯与香袋!今日广源寺里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就是已为人妇的夫人,趁这好日子,求子嗣求姻缘,那叫一个热闹啊!两位要是还未得子,也可以去拜拜,这广源寺求子一向灵验。”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眼前不就有一对现成的新婚,马上凑到夜翎耳边,目光无意间落到男子微微警惕的黑眸,心下一寒,暗想:这男子真真骇人,不过,谁叫她一贯是一个少根筋的女人,自动无视这种眼神的威慑力。 见眼前不甚高兴的女子,还以为是人家小夫妻闹矛盾,于是很是热心地朝她小声道: “我说,夫人不妨去也上一去!这反正。。。” 夜翎脸上一红,不等妇人唠叨完,就隐隐猜到下文了,于是清咳几声,有些慌乱地打断夫人的喋喋不休: “夫君!妾身突然想到还有事,咱们还是先走吧!” 话音刚落,就一把抓起身侧男人的大手,风一般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步履匆匆的模样,丝毫没了往日里的淡定。 赫连易政被夜翎这么一突袭,眼中微光一闪,扫到夜翎脸上尚未褪去的红晕,心中了然,于是,嘴边的愕然转瞬便演化成无边的笑意。 夫君?他没有听错吧!呵呵! 夜翎一脸郁闷地瞥了一眼身边笑得有些欠扁的男人,心中有个暴跳的小人蠢蠢欲动来着,不用细究她都知道这个男人在笑些什么,该死!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她狠狠地掐掐手指,真是丢人! 她也顾不得什么君君臣臣了,索性将其抛之脑后,朝某个一脸憋笑的人凉凉地扫上一眼,嘴角狠狠一抽,没声好气道: “您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看着夜翎一脸敢怒不敢言的隐忍模样,易政有些失笑,这个丫头也会有吓得弃甲潜逃的时候,看来这个话题是她的死穴呢! 虽说刚才隔了一小段距离,可是他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对周遭的动静一向较寻常人敏感,所以那妇人所说的话字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朵。 自然知道夜翎脸红为哪般! 他宠溺地看了夜翎一眼,摇摇头:还真是一个未解人事的小丫头,以前还以为她能够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呢,原来也是有弱点的! 他勉为其难地收敛脸上的戏谑,很是体贴地冲夜翎点点头,嘴角噙着一抹恶质的笑容: “好!那为夫就不笑夫人了!” 夜翎眼皮一跳,顿感不妙。 果然,某人靠近她,朝她很是暧昧地挤挤眼: “对了!夫人!咱们要不就听老人家一言,去广源寺拜拜去!没准还能得个儿子,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夜翎额角青筋直冒,这一刻,她真的有些怀疑,此刻的赫连易政是否是他人假扮的,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看不惯他嘴角的揶揄,有些恶毒地想着,她要是在这里将这个人前人后两个模样的皇帝给一棒子敲昏过去会有什么结果? 最后,还是理智战胜冲动,她认命地垂下眼,不动声色地转移目光,直到男人识趣地敛了笑意,才暗地里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家伙平素里阴晴不定,您别这会儿见她笑,没准儿回头冲你瞪眼呢。所以,跟这人在一起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累字了得!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花灯高悬街头,在两人的身上洒下一片跳跃的烛火光斑。 古有诗云:“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心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到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夜翎见每个少男少女脸上洋溢的笑意,不禁有些欣羡,其实她的年龄不比他们大多少,可是她却已是嫁作他人妇的人了,她的人生中所错过的何其多? 随着人流的脚步,夜翎被易政拉着朝前走着,略去容色不说,两人就如同一对寻常男女,突然,夜翎的眼前一亮,她径直脱离男人的手,朝那方向走去,也不管身后男人脸上的不解之色。 “玉轩居?” 夜翎没有出声答复,只是朝某个疑惑的家伙神秘一笑,举足踏入,小脸上有一丝兴奋隐动。 见两人朝一家庄子走去,暗处的两个黑色的影子微微眯起双眼,提起万分警惕,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们视线中,相互对视一眼,一脸犹豫。 这会儿两位主子都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范围,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但是如果逼得太近,陛下一定会发难于他二人,秦臻有些头疼地想到。 他苦着一张脸,一时有些拿捏不定主意,正好一眼瞥见身边一脸淡然的曲风时,心中更是着急,终是忍不住朝他努努嘴,问道: “曲风!主子他们进了玉石店,你看咱们要不要跟上 去?” 曲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痛苦模样,顿感新鲜,努力憋着笑,尽量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稍稍动动嘴角: “哼!你要是想被主上训斥你就去吧!” 然后,便不再理会一脸纠结的秦臻,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家玉石店。 秦臻见曲风完全无视自己,心中大怒,但为了主子安全考虑,还是忍不住罗嗦了一句,就是口气有些冲: “可是!万一有个差错!谁来担着?” 曲风见秦臻这老小子生气了,心里暗笑不断:这家伙是不是老了?里面那两位主子那脑子可不是常人可比,要想让他们在别人手里吃亏,恐怕也是不易的! 用眼角余光清扫满脸焦色的秦臻,无奈地摇摇头,真是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咳咳! 见曲风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秦臻大为关火,压低了嗓子冲曲风瞪瞪眼,低吼道: “哎!曲风!你小子!我跟你说来着呢!” 曲风索性不理会秦臻的碎碎念,微微侧过脸,只是一张隐在暗色里的脸上,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后面还有三!咳咳!这次貌似有些长!本来想全部传上来的!不过,反正空灵一贯啰嗦惯了!索性就拆成两部分吧!继续支持偶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一章 后宫风云 灵素一边给夜翎打着扇子,一边紧锁着眉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娘娘,垂下头,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却被夜翎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半睁开眼,淡淡地问道: “怎么了?” 灵素下垂的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她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夜翎: “娘娘可知道现在外头出了什么事?” 她心里还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她不想娘娘因为这桩事而伤心落寞,另一方面又想借此来激起自家娘娘的斗争心,不要让人小觑了去! 她眼神中有些怜悯,沉默半响,方才轻叹道: “景月宫的景贵人娘娘怀上龙嗣了!” 夜翎的长睫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看了一眼灵素,雾茫茫的眼眸深处一片迷蒙,似乎回过神来,她轻轻“哦”了一声,垂下眼睫,低喃: “景贵人?” 绝代的容颜上一派清冷,没有一丝裂痕,除了一瞬间的茫然,只见她嘴角一弯,抬眸朝一脸愁绪的灵素莞尔一笑: “这不是好事一桩吗?陛下的膝下子嗣本就单薄,妃嫔们为陛下开枝散叶也是本分所在!咱们应该为陛下高兴才是,你怎么就一脸愁眉不展?” 看着夜翎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虽然心里一早就有了准备,但还是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灵素气得涨红了脸,一脸恨铁不成钢,幽怨地瞥了一眼一派清闲自得的娘娘,朝天翻翻眼,没声好气地埋怨道: “也就娘娘您会想得这么通彻,你看看这宫里各处的娘娘们,听了这个消息哪个不是恨得牙痒,也就主子您心善!” 夜翎看着灵素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无可奈何的着急样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她心里并不是如同脸上所表现出的那般无所谓,而是也有一丝疙瘩的,不过,那又如何?毕竟那个尊贵的帝王并不是只娶了她一个,除了现有的,还会有更多的妙龄女子前仆后继地入住后宫,所以,她告诉自己,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她不是深宫中的怨妇,而是慕容夜翎,她有自己的骄傲与底线。 见灵素还是有些面色纠结,她淡淡地笑笑,温声宽慰道: “好了,宫里的女人本就可怜,能够侥幸得子也是她的造化!” 她这时候有些同情心泛滥,以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她们不仅仅是可怜的女人,更是与她共享夫君的女子,不是她理解中的柔弱女子,她们对于权势的虎狼之心不亚于男子对于功名利禄的狂热心,而她却是在同情自己的所谓‘情敌’。 想到这儿,夜翎自嘲一笑,她果然足够慷慨的!也足够没心没肺的! 灵素在一旁欲言又止,一双清亮的目光只牢牢盯着面无表情的夜翎,终究还是忍住了,垂下眼,咬住唇角,继续为夜翎打着扇子,只是看似静默的两人的心却早已飘向不知名的地方,各有所思。 那日之后,天气开始渐渐地回温,夜翎喜欢在这个季节收集一些花瓣来泡茶喝,于是就在自己宫内的后院让人搭了一个藤萝架,一早就吩咐人将自己的茶具挪过去。 午后,遣退了一干左右,夜翎一身素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躺椅上,手上捧着一杯百合枸杞茶,微微咪了一口,抬眼间就见灵素行色匆匆地朝她而来,她眉心一蹙: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同时,她也在好奇,是什么事情能够让她身边这个一向从容镇定,沉稳老成的灵素如此方寸大失,完全没了一贯的样子,心里生气一丝不安,她皱起眉头,大概是出大事了! 灵素听出了夜翎话中的不满,马上后知后觉地收敛起脸上的急色,只是语调因一时的激动而显得有些微颤,她加快脚步走到夜翎跟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娘娘!”待到夜翎抬头看向她,她才抿了抿唇,垂下脸: “景贵人…孩子没了!” 原本夜翎还有些不以为然,以为又是什么贵人,小主之类的怀上龙嗣了,她早就见怪不怪了,谁知灵素竟然曝出这等石破天惊的大事,她惊了惊,一脸诧异地与灵素对视一眼,: “什么?” 要是她没有记错,前几日不是还说那景贵人怀了陛下的子嗣,怎么才区区几日就发生这种事情? 深思之后不得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在这种黑暗肮脏的皇宫,又有什么毒辣的事情不会发生呢?只是单单除了孩子,保住了大人的命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夜翎心下一些唏嘘,却也只能报之以同情与怜悯,为那个女人,也为那些以往‘不小心’落胎的女子,看来后宫女子间的争斗并不是不见血的。 只是,她摇摇头,大家各凭本事争宠倒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去生歹心祸害人家未出世的孩子未免显得太过恶毒了一些。 “今早景贵人突然就下红不止,等到宫女们将太医带到景月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灵素说完自己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可是听一名在场的宫女说,景贵人那叫一个血流不止,好几盆的血水从景月宫端出来,还有那女人凄厉的嘶叫声,那血腥的一幕,想必任何看过的女子都会吓得面无人色。 想那景贵人也算可怜,进宫几年好不容易怀上,却又出了这种事请,不尽没了孩子,差点连自己都赔了进去,往后的日子指不定怎么过呢?宫里的人一向喜欢踩低作践人,明眼里不好亏待了去,背后指不定给那些不受宠或者失宠的主子什么气受呢? 夜翎静默片刻,问道: “那…那景贵人呢?” 一下子失了自己的孩子应该是痛不欲生的吧,她有些哀悯,心中有种说不明道不白的苦涩,这就是嫁入帝王家女子的悲哀吧! 灵素叹道: “她还未醒呢?” 夜翎不禁为她感到有些庆幸,没有清醒也算是好事,否则醒来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保住,指不定会怎么折腾自己,再说,才一个医者的角度来说,她刚刚小产的身子也不允许她情绪过于激动的。 她缓了缓神,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那陛下…” 她顿住了话音,然而话中寓意却是不言而喻,灵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夜翎的脸色,才开口道: “陛下去看了她,不过好像很快便走了!好像是朝中还有什么急事,奴婢听刘公公说,陛下现正和一班内大臣在前殿议事,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 毕竟陛下的女人多的是,虽然失了一个孩子未免有些惋惜,却丝毫不会影响陛下的情绪,何况陛下正值风华,还怕没有孩子? 再说,那景贵人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陛下一向对宫中的女子雨露均沾,没有什么大的偏颇,除了自家的主子,灵素虽然未解情事,却也在宫中摸爬打滚好几个念头了,这男人看自己喜欢女人的眼神她还是懂的,她坚信陛下对自家娘娘一定的极为喜欢,甚至可能是爱,虽然她不明为何陛下至今都不碰娘娘,却隐隐明白,陛下是有难言苦衷的。 她的心头突然浮起一个可怕的假设,若是这次是娘娘出了事情,恐怕陛下就不会这般漠然置之,而是…,决不罢休! 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夜翎,只见她微微垂着眼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午后的阳光透过藤萝间的缝隙,温柔地洒在那一袭白衣之上。 夜翎将还剩半碗的冰燕粥往桌上一搁,用锦帕拭嘴,突然抬头吩咐道: “青雁,你去把常青找来,本宫有事找他!” 青雁微微有些讶然,却也很自觉地垂下眼, “是!” 没过多久,一袭青色太监服的常青由青雁领着向夜翎宫赶来,由青雁进去通报,自己则恭恭敬敬地侯在门外,隔着一道屏风,常青向夜翎行礼: “奴才常青参见娘娘!” 夜翎遣退身边的人,绕过屏风,在常青闻声抬眼的那一刹间,如临水御风一般翩然走来,姿态飘逸,步履之下宛若莲花盛开,他微微有些晃神,直到夜翎裙裾上的百凤祥云落入视野间,才惊觉自己竟然看得出了神,忙收敛起脸上不该出现的表情,垂首以待主子的吩咐。 他听到主子清冷冷的声音幽幽传来,隐隐带有一股子男子的霸气: “常青,本宫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他不敢再揣摩主子的心思,忙应道: “请娘娘吩咐便是!” 夜翎朝下首跪得笔挺的人满意一笑,明明是一派平和冲淡的风姿,语气却是隐隐带有一股子强大的压力,她弯了弯嘴角,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他,又沉声道: “记住,要谨慎行事!而且本宫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才领命!” “去吧” 夜翎缓缓地走到窗口,望着远处坐落的一丛黑压压的宫殿群,隐然感到一阵厌恶,她抬头望望天,天际零零星星地镶嵌着几颗疏星,抖动着微弱的光,没多久便被一片突如其来的乌云盖了过去,不复存在。 她低嘲:在如此强大的力量面前,自己不就是那身单力薄的疏星吗? 钟毓宫 娴妃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朝对面一脸悠闲地品着极品乌龙的淑妃看了一眼,朝左右的下人摆摆手,一并屏退,待到宫殿里只剩下她二人,她才凝气眉,突然沉声开口,语气中隐隐有些严厉与兴师问罪的意味: “嫣儿,这儿就你我二人,你也否糊弄我,你告诉我,景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淑妃在心底冷嗤一声,面上却是装作一脸无辜相,委屈地瞥了一眼自家的表姐,故作不明: “姐姐!你在胡说些什么?恕嫣儿听不懂!” 娴妃见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使劲地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喟叹一声,转而便面色肃然: “好!那咱们就开门见山了,那件事是不是你动的手?” 她没有直接道出心中是的话,以‘那件事’一笔带过,只是语气却是有些沉重。不是她不信自己的表妹,就是因为太过了解她要强的个性,才不得不问出自己的心声,生怕嫣儿真的一时冲动下犯下大错。 淑妃优雅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嘴角隐然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虽是面色微变,一双媚眼微挑,语气中的温度却是骤降: “听姐姐的言下之意是已经认定了是妹妹干的?” 娴妃咬着下唇,面色极为凝重,她忍不住一把拉住淑妃的手,好声好气道: “嫣儿,姐姐也想相信你,可是…。” 她话音一顿,有些为难地垂下头。 淑妃在心底冷笑一声,垂下眼睑,不再看她那副好言说教的虚伪样,眼中的冷意愈加,半响,她一脸哂然地抬起头,直视着娴妃,手上微微一动,不着痕迹地挣开她的手,突然极为讥讽地笑道: “哈哈哈!姐姐既然已经给妹妹定罪了,那我还费什么唇舌,看来我是百口莫辩了!” 娴妃微微一愣,有些尴尬地收回空空的手,神色认真地盯着难掩怒容的淑妃看,郑重其事地再次确认道: “难道真的和你无关?”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胶在淑妃身上,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微动,似要看向她的内心深处。 淑妃冷冷地看着她: “姐姐,妹妹虽然没有你聪慧,可也不傻,这种摆明了的事情妹妹会去做吗?” 虽然她也有嫉妒那个贱人的好命,可是她还未动那些个念头,就有人等不及下了手,对她来说,不管是谁干的,总之也算是为她除了一块绊脚石,她乐见其成。 娴妃听她这么向自己保证,轻轻松了一口气,心底的一块巨石也算是落下了,见自家表妹面色有些不善,惊觉自己可能伤到了她的自尊心,便收起了凝重的面容,柔声安抚道: “没有就好,你也别放心上去,我也是急糊涂了,生怕你一个不沉气下,犯下这种傻事!” 淑妃掀起眼帘,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冷哼: “我是什么身份,那贱人算什么东西?我还犯不着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贵人而大动干戈,脏了自己的手!” 她惊觉自己语气太过,于是缓了缓,继续: “再说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难不成我还活得不耐烦了?” 娴妃点点头,突然又正色道: “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那会是谁干的?景贵人一向也算守本分,也不见她与谁树敌?” 淑妃刚才受了气,一肚子的不快,听娴妃这么说,撇撇嘴,忍不住凉凉道: “姐姐您都想不出,那妹妹就更是一头雾水了,大概是她自个儿不小心,动了胎气,谁知道呢?这种事在宫里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姐姐你就否操这份心了,连陛下都不去深究的事儿,咱们在这儿费什么心思?” 娴妃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妹,摇摇头,一时感到有些无力与失望。 暗室内,男子修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地显现,他隐在阴影处,额前的黑发挡了眸中些许戾气,看着离他几丈之遥的人,冷冷开口: “这件事你干得很好!” 低沉的声音,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却是有种让人不可小觑的强势。 不过,那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于是很快便又恢复冷静,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人?老奴有一事不明,还望您不吝赐教!” 那人骤然抬首,一道微弱的暗光,一张苍老的脸在弱光下一闪而过,让人诧异的是明明的白发老者,却面白无须。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中一道精光掠过,很快便在男子森冷的视线下,低下了头。 男子冷冷地笑了笑: “你想问我明明与那个女人无冤无仇,却又为何要向她下此毒手?” 老者抿嘴未曾言声,只是沉默。 那男子也不介意,低低地玩味着重复自问道: “为何?”好像真的在纠结些什么,他的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喉间低低地笑出声,声音却是骤然冰冷: “当然是她当了我的路,碍了我的眼,怎么?你还想细究下去?” 老者再也无法强自镇定,微微颤了颤肩: “老奴不敢!” ------题外话------ 貌似空灵好久没有更啦!给各位亲赔罪!奉上一章!天气好热!寝室都没有空调!电脑要烧起来了!好烫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五章 祭灵人 第八十五章祭灵人 暮色沉沉,原本幽寂的慕容家偏苑里,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内,嘴里慌慌张张地喊着: “不好了,刑管家,西苑—西苑那个疯女人——不见了!” 邢管家原本握笔的手一顿,凌厉的目光扫过手足无措的家丁,蓦地甩开笔站起身,有些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 “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么?少主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要——”他蓦地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要万无一失!”他看向周边战战兢兢的这些人顿觉碍眼的很,真想破口大骂废物! 这里的下人们一向少见他动怒,都吓得把头埋得低低的,邢管家一看这些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阴沉的眸子里满是阴霾,他蓦地抬眼,语气中满是火药的味道: “你们一个个还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丛景找来!” 他心中惴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少爷现在远在南边,事不宜迟,京中能够主事的也只剩下宫中的那位了,他稍稍斟酌,此事非同小可,他做不了主,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得赶紧把这件事告知于小姐! 位于京师北部百里的栖凤坡是个千年风水宝地,当初本朝太祖初定天下便请国师与丞相两人帮着选新王朝的万年吉地,两人花了好几年的功夫,经过层层删减找了好几块地终究觉得有些遗憾,最终两人在一次回京途中途经这栖凤坡时,两人无不被它钟灵毓秀的纯然贵气所震慑。 此坡虽然只是一处低矮连绵的山地,却是在京都的正北方,位于紫宸星所处的位置,站在最高处可以鸟瞰整个京都,而且从远处看山,感觉它的轮廓酷似一顶皇冠,两人顿时茅塞顿开,最后一直拍案,圈下了这块地方作为赫连王朝的万年福地。 诺说几百年前的栖凤坡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土坡,那么现在的栖凤坡就像是完全地脱胎换骨一般,只是白日里的威严肃穆一旦退去,也只剩下夜晚的孤独萧瑟。 站在山脚下拾级而上,蜿蜒的神道,孤独的碑亭,表情深沉的石像生,静静地弥漫着庄严而神秘的气息。就连那汉白玉的柱子也只剩下月影下的惨白。然而这里的地底下却是埋葬着这个王朝的那些过眼云烟,浮华与权欲交织的糜烂终究还是长眠于此,白骨累累,终究化为一抔尘土。 放眼望去,在那赫连家族历代君王的魂归之处,享殿与宝顶之间的甬道上,枯黄的桐叶铺了厚厚一层。风过,卷起,翩飞,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那无数被逼殉葬宫女的低泣,而那块记述着一朝帝王功勋的神圣功德碑,就那么孤独地伫立在那里…… 秋意阑珊,夜晚的山头,突兀的轮廓,显得有几分萧瑟诡秘,也有烛火通明处,是神殿,内里有专人看守,里头的烛火永远不会灭掉,赫连王朝几代君王都长眠于此,因此赫连氏在此驻军一万,几百年来,这些守陵人的后代前仆后继,其一为的就是守陵,二则是为了护住王朝的龙脉,让王朝千秋万载。 历代君王甫登基就开始为自己圈定百年后的安息之处,此事也算是君王登基继位之后的一件头等大事,如今的皇帝赫连易政早在当初甫继位为君之日始就命工匠们为其修建万年吉地——景陵,而如今皇帝继位已十一年,陵墓也早已经初具规模,而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第一个葬入景陵的竟然是元复帝当年的宠妃——皎芸宫芸妃,那个叛臣奸佞的女儿!她就葬在帝陵的左侧妃陵寝第一排第一个。 也许会有人曾经浪漫地编织着一段痴情帝王情深不寿的传说,然而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英雄美女的桥段,一旦染上了帝王政治的晦暗色彩,再美的传说也只是一个虚幻血腥的梦—— 又有谁知那坟茔之下深埋的秘密? 秋季已至,凉薄的西风侵袭着山头上清劲的松柏,呼啸而过的风贴着泛黄的枯草频频掠过耳际,似呜咽,又好似四下里低回的羌笛,只是怨得却不是杨柳,而是无边无际的空漠。 这苍凉巍峨的所在,便是元复帝位自己所建的园陵——景陵。 夜色掩映下,隐约可见老槐树下,影影绰绰是两个晃动的影子,伴有耳边沙哑粗噶的醉言醉语: “嗝——真是好酒啊,莫老弟,还是你家婆娘知道心疼你,哪像我家那位,哎?”原来是给皇陵看守的士兵!那人用言语调侃着自己的搭档,好不艳羡! 喝着喝着,顿觉头重脚轻,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地仰首再灌了几口,突然醉眼朦胧的瞬间,头顶似有一片黑影,转瞬即逝。他使劲眨了眨眼,大着舌头地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的伙伴: “我说莫老弟,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咱们飞过?” 他旁边那人切了一声,自顾自地喝着酒,没声好气地骂了他一句: “你丫把马尿灌脑子里去了吧,也不看看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皇陵!这里是皇陵,这会儿半夜三更地,哪个不在家热炕头上抱着自家婆娘热乎着,谁会脑子被驴踢了没事大半夜地到这个鬼地方来!” 他恨不得直接蹿上这个猪头一脚,要不是自己家里没背景,他哪至于混到如斯田地,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身边喝得烂醉的家伙,心中更是愤懑不已! 他旁边那位大概也被触到痛处,酒醒了小半,看了看天上那几颗稀疏的星,有些心有戚戚焉地哀叹了一声: “也是!就咱们兄弟几个命苦啊,这大半夜地还得看守着这个鬼地方!” 他旁边那人最烦这个没完没了的家伙,直接用酒壶去堵住他的臭嘴: “行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这话也敢说!有酒还堵不了你的臭嘴!” 那人一向没心没肺,有便宜就占,不花钱的酒不喝白不喝!当下把刚刚冒尖的郁闷抛之十万八千里: “对对对!来,咱们哥俩儿接着喝——” 漆黑夜下,老槐树下的声音渐渐地沉寂下去,没多久便无声无息了。 月下草,泛着凄凉孤寂的惨淡,满山坡的薄荷清凉若有似无地飘散,香径尽头的幽柏在月下投下一片漆黑的浓荫,月影微动间隐约透出一抹纤细的黑影,那黑影久久地伫立着,一步步拾级而上,偌大的景陵,却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在一座圆顶的坟茔前,那抹身影止了脚步,慢慢地屈膝跪了下去,月光掠过她的脸,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仿佛一张鬼魅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墓碑前显得格外阴森,女子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墓碑上的铭文,那是她曾经的主子,她原本清灵的声音其实早已在宫里就毁了,可是如今她一开口,沙哑的声音中却是无尽地温柔: “小姐!奴婢终于有机会来看您了!” 仿佛轻喃,仿佛在叹息,她的身子缓缓地靠到了冰冷的墓碑上,闭上眼,泪水划过脸上的道道伤痕,她已经无法自抑,沉寂许久,她才又缓缓地开口: “奴婢该死!过了这么久才来——”她哽咽着止了声,肩头止不住地颤抖—— “您放心,三皇子他现在很好,那个人竟然答应把他寄在慕容贵妃的宫里,奴婢的身子自己是知道的,虽然答应过您要一直陪着三皇子,可是——”她的声音顿了顿,手轻轻地扶上墓碑,似是解脱一般地叹息: “奴婢的日子终究是不多了,很快——,很快,奴婢就会来陪您,至于三皇子——在慕容贵妃的教养下他应该不会吃亏的,那个女子——她——奴婢相信她会好好照料三皇子的——” 她自问这一生也算是阅尽百态,生于豪门长于苦难,什么荣辱都尝过,在识人上也算自信,虽然看不透那个清冷的女子,却也知道那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子,她清冷的眼里满是对世间荣华的不屑于抵触,这样的女子,她愿意赌上一次! 这些年里,每当她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元府那一个个枉死的冤魂,陈旧的记忆早已成过往云烟,若不是答应了小姐的临终托孤,她早就不堪其辱毅然就死了,只是—— “这么多年过去了,奴婢一直撑着这口气守着咱们三殿下,如今,他长大了,他小小年纪就已睿智冷静,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份傲人的家世背景,现如今凭着咱们殿下的才智和慕容家的力量,他已经不需要奴婢的陪伴了。可怜那慕容贵妃如今什么都有,就是迟迟没有子嗣,要想在宫里立足脚跟,她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何况她说得对,奴婢不能陪殿下一辈子,更不能成为殿下的包袱白白拖累了他,至于慕容贵妃,您放心,奴婢出宫前夕逼她当天盟誓,她发誓会照顾好殿下,奴婢这一生从不轻易信人,对人对事半分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不过这次相信奴婢没有看错人,但愿她是为值得托付之人。” 她苟延残喘至今,也算是偷来的日子了!她应该惜福的不是?如今也是时候了—— “奴婢如今这副残败的身子,想来也是没多少光景了,小姐,奴婢始终为您不值,您至死都爱着的那个男人,原本以为他是真的冷心冷血,可没想到他竟然会为那个女子做这些,可是慕容家的那个小姐对他,呵呵…。”女子嘶哑的声音一顿,叹了一声,颇有些敬佩的意味: “那个女子倒真真是个冷心的……。”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只是轻蔑一瞥,便已看得再清楚不过,慕容夜翎,那个女子不是一个轻易用权势温情攻势撼动的人,也许赫连易政最后——呵呵,她有些讥讽地扯起唇角,注定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想到这里她的嘴角绽开一丝报复的快意… 殿下一定会替我们报仇! 喃喃地抚挲着墓碑上的纹路,她可怕的脸上竟然绽放出美丽的缱绻,指骨间磨砺着石碑,有些刺痛,心中却是油然生出一种宁静: “至于那个秘密,您放心,老大人,您,还有咱们整个家族都不会枉死的,他这些年一直留着奴婢的这条命还不是惦念着能从奴婢嘴里套出当年的秘密——哈哈哈——他赫连易政简直是妄想!他终究别想得到!” 语气开始有破碎的不稳,仿佛伤疤被揭开般血淋淋不堪回首,女子靠着墓碑无声的笑,眼角却是淌下了凄凉的泪,残破的容颜,沟壑狰狞,几许惨淡: “奴婢早就是个已死之人,他要不是见了奴婢的‘尸体’又哪里会放心把殿下交给慕容氏,您放心,殿下他一定会平平安安,何况,奴婢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她慕容氏要是敢食言而肥,亏待殿下,必然不得好死!” 她一向不是个良善之人,只是恩怨分明罢了,当初在她家破人亡之际,是丞相救了她的命,而后小姐待自己亲如姐妹,殿下视自己为亲人,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原本在他们枉死之时她就该随之而去,也算还了这份恩情。然而,小姐临终前千难万难地保下她的这条贱命,她不能白白辜负了她的嘱托,这些年里,几度熬不过去,拼命撑着一口气,心中却有有太多的放不下,太多的无奈,她也想亲眼看着殿下长大,但是为了大局着想,只是她不能再继续留在慕容家的别庄—— 她若是不能成为殿下的助力,那也绝不能变成他的拖累……。 长天如墨,星子无言沉黯在夜空里,被浓浓的云层湮没,似乎在躲避人世间的血雨腥风。 宫院寂寂,滴漏幽幽的响着自己的节奏,回荡于寂静的宫墙内。太液池的水色、清冽幽凉,倒映着暗淡月光,一池菡萏已谢,残叶零落地浮在水面上,祭奠着萧条。天上明月,地上寒霜,大抵如是。 秋夜霜重,寒的刺骨,又是一夜宵禁时,宫门戛然,层层阖上,宫闱内多数院落的烛火都已然熄灭,除了守夜的禁卫军依旧执勤站岗,多数的宫女太监妃嫔都已沉入梦乡,只有宫院深处,几盏将熄的残灯仍在秋夜寒风中不死心的挣扎。 银色月华透过窗棂,淡淡地描摹着满室的冰冷奢华,寝宫内诡异地沉寂,夜翎缓缓地睁开眼,侧首看了看身边静谧酣睡的男人,思绪渐渐地沉淀下来,她锁眉沉思,清幽的眸子在夜里显得格外地清冷: 那个女人竟然逃了出去!她不是担心她的去向,而是担心寒羽,万一她生死不明,那个孩子问起她的时候,让她如何交代啊,她不禁有些怒上心头!那个装疯的女人分明是不相信自己! 可是依着她的身子状况,她又能去哪呢?她懊恼地闭上眼:都是自己失算了,竟然被那个女人给摆了一道,原本日防夜防居然忘了防她自己,扪心自问,自己也算对她仁至义尽了,是那个女人太不识好歹了!现在对于寒羽自己还能敷衍挡过去,可是以后呢?依着那孩子的聪明,总会嗅到不寻常处,她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蛾眉深蹙,她又开始头疼了——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是生是死,各安天命,她也算是尽人事了—— 让夜翎没有想到的是,再次相逢竟然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了,转身回看过往,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题外话------ 空灵最近在找工作呢,忙得像陀螺,各位姐妹们,我错了,这几天痛定思痛,写!@继续写!谢谢各位厚爱——写的有些少,我会继续的——接下去我打算报电台工作,大概要惨了,我是旅游管理专业毕业的,完全不搭啊——肿么办?姐妹们支持我吧!给我正能量!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六章 双喜临门 第八十六章双喜临门元复十二年是个被牢牢记入史册的一年,连一向吝啬于渲染的史学家都不惜用浓墨重彩去给它润色,说起来,这一年的开春便是一个好兆头。 赫连王朝的帝陵园区内,一个年过半百的守陵人竟然无意间在先帝爷穆陵的宝顶上发现了一块状若祥云的巨大灵芝,他是个机灵会来事的,在帝陵混了近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等奇观异象,当下觉得这事非同小可。 于是乎当夜便呈给了守陵的将士,那些人都是一群郁郁不得志,一向苦于没有出人头地的契机,这下一看,一个个激动地手都在颤抖,这可是万年的祥瑞啊! 这叫什么,这就叫做天意! 眼下南边战事紧张,双方打打停停已经僵持了近半年的时间,因为战事不顺,的皇帝自然心情不顺,所以一年一度的万圣节也就在当今圣上那张‘一切从简’的一纸令下于惨淡中划过,年末的时候南征大军迟迟未有捷报传来,尽管朝廷一向严禁百姓妄议朝政,京中早已经有些风言风语,却也总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趁机骚动滋事,企图误导民心搞内乱。 这下有了这个,天降祥云,如此祥瑞的降世无疑是正好堵了悠悠众口,安抚民心,这是天顾我朝,天佑赫连,于是守陵的侍卫长觉得事不宜迟,这东西可是非等闲之物,要是送的迟了那么一时半刻的,上面一旦追究下来,恐怕就要人头落地了,于是当机立断,让人派了一百号人护着,快马加鞭星夜送去皇宫。 当夜,夜翎还未有睡意,就让身边几个丫头先去歇下了,独留灵素一人守夜,她正在翻阅一本《水经注》,就见灵素匆匆走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娘娘,刚刚有人来报,说先帝爷的皇陵长了一朵祥云,陛下大喜,打算明日去宗庙祭祖,刘公公方才让人来传话,陛下要您随行,娘娘!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天降祥瑞,可是百年难遇的事情!” 灵素以为娘娘听了这个消息必然也会惊喜万分,皇帝这几日心绪不佳,已经有三日未出自己的议政殿了,每日里,那密报南边战事的折子被人不远万里呈上,每日一封,从不间断,现在基本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战事的棘手和紧张了。 灵素一脸期待,谁知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仿佛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或者说她早已了然于胸,她有些不敢置信,娘娘虽然足不出户,却依旧对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一丝敬佩油然而生,难道娘娘的耳目已经达到这种地步? 但是娘娘一向不会在那些事情上多说,既然她没有告诉她,肯定有她的道理,这么一想,觉得心中释然不少,夜翎也知道,依着灵素的聪慧一定是心里不舒服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随手搁下书,语气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那你下去准备一下,对了,顺便把常青给本宫叫来——” 一提起常青,灵素刚刚开始释然的心一酸,心中难免有些吃味儿,最讨厌那个家伙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家伙,长得一张清秀无害的脸,不知道多少人被他的伪装给骗了去! 不过,不得不承认,娘娘的眼光,那家伙话不多,办事倒是真的很有一手!难怪娘娘这般重用他! 不知道为什么,灵素自问自己对任何人都能心平气和,唯独看不惯那个家伙!时不时找他的茬,期望看到他那张僵尸脸碎裂的一幕,只可惜,某人道行高,脸皮厚,还喜欢装聋作哑,任凭她怎么逗他,怎么捉弄他,都收效甚微—— 其实,这时候的她又怎么明白,冥冥之中,自有一番注定,世间的丝丝缕缕,万般皆是缘与孽,只是那时的她虽然聪慧过人,却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月华清明,如乳如烟的月色,淡淡地照在夜翎宫殿前的玉阶之上,如水泻地,在春夜里,显得十分柔和明亮。 外头似有人影一晃,然后是殿门发出咯吱微响,带进一袭微凉的夜风,徐徐吹得殿中鲛纱轻拂。 内殿沉静,那个绝艳的女子默默地斜倚着坐在罗汉榻上,万年清冷的脸上,竟然也难得绽开些许笑容: “做得很好,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 常青依旧一袭内侍青衣,恭恭敬敬地垂首谦恭: “奴才不敢居功,多亏了娘娘的这方锦囊妙策,奴才充其量不过是给您打个下手罢了!” 他的声音淡淡,但是夜翎却知道,此人本性如此,即使得了再多的赞誉,依旧云淡风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单就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刮目相看了,她听了点点头,慢慢地支起身子,然后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嗯,不骄不躁,常青,你是个人才,让人屈身宫闱实在是委屈你了!你能够在那种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办好,可见你的能力,只是,你身为我慕容家十一代职司,留你在本宫身旁不免有些大材小用,你要是想回我二哥那里,也未尝不可,等他这次从南边回来,我便和他说说——” 平心而论,夜翎此番话,七分真意,三分却是试探,她不是故意侨情多疑,而是人心是个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她自负聪明又如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很多时候,她还是会有诸多顾忌,她毕竟还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是真心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迫于无奈之举,那样,她难免会感到内疚—— 常青听了她的话,脸上表情不变,只是原本垂下的头蓦地抬了起来,原本佝偻的腰背也挺得直直的,他一反往日里的沉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主子,眼里划过一丝决然,一字一句宛如宣誓: “常家世世代代都是慕容家的职司,奴才的职责就是守护慕容家的人,只要娘娘不嫌奴才愚笨,奴才愿意为马前卒誓死常伴您左右。但如果您觉得奴才不堪重任,才要奴才走,那么奴才也没脸回去,主子还是直接赐奴才一死还得干脆!” 夜翎被他这般看得尴尬,她倒是没想到一向寡言深沉的他居然也这般言辞激动起来,大概是触到他的底线了,他大概以为她不相信他的忠心,其实他的忠心她又何尝不知,只是—— 她微微别开眼,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柔了声宽慰: “这话说重了,你的忠心和能力本宫都看在眼里,可是宫里毕竟是——罢了,竟然你有这份忠心,本宫更加不会亏待了你就是。”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一凝,话锋跟着陡转,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不过你是你家里唯一的男丁,若是常伴本宫身边自然无法成家,本宫听闻你家里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您放心本宫已经让父亲认她为干女儿,本宫会亲自给她备好丰厚的嫁妆,让她日后风风光光地出嫁,你意下如何?” 她虽然知道他的职责和对慕容家的一片赤诚,只是,这份情太重了,他一个大好男儿,原本有着无量的前途,而不是为了她屈居内廷,甚至——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是扮作区区内侍!以他这般能力,她留他在身边未免委屈了他,这不是让明珠蒙尘么?她担不起如此深情厚谊,如果只是因为父兄的命令他才来到这里,那么她只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常青这会儿倒是平静了,他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里的目光烁烁,似是有些动容: “奴才卑贱之身能得娘娘如此厚待,日后定为您万死不辞!” 是啊,像慕容夜翎这般为身边的奴仆着想的人,放眼天下,又还有几人做得到这个地步?常青的几代祖上都是侍奉慕容家的死士,他父母早亡,从小和妹妹两人被收养在庄内,若说他还是什么顾忌与不舍,那就是他唯一的亲妹! 如今得了贵妃主子这般的承诺,他心中的感激自是不言而喻的! 夜翎看着他决然坚毅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声,她何其罪过,让这些原本大好年华的能人伴她走进这个如同坟茔一般的宫廷,罢了,就当她慕容夜翎欠下的,这份情她记下了,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端木凌风神色淡漠地看着手中的信函,他捂在胸口的指尖微微发颤,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信纸缓缓地放入烛火之上炙烤,看着火疯狂地吞噬着手中的信笺,恣烈上串的火光染红了他幽幽的眼,他漫不经心地拂去手上的灰屑,然后仰首冷冷地笑了: “呵?祥瑞?赫连易政,你道真的连上天都眷顾你么?呵呵——” 慕容夜翎!你果然好样的! 牵涉到自己亲哥哥的性命与家族的命途,所以终于按捺不住,忍不住要出手了么?他有些兴奋,终于逼得她亲自出手了! 也是,难怪自己这般高兴,这个游戏单单他和皇帝两个人坐庄又怎么玩得下去,怎么也得再拖几个人下水才是! 笑着笑着,他心底由生一股强烈的涩意与恨意,是啊,他早就知道她一向是这般聪慧的女子,她给她的除了痛苦,就是惊喜!只是,这般冷情的女子,也有自己在乎的人,她不惜全力也要护着,但是如果不入她的眼,任凭你千般折腾,万般能耐,也终究是一场空——就如同他一般,她何尝正视过他? 心腹清谷在一旁看着自家少主半隐在阴影处的脸,还有那有些瘆人的笑声,心中总有些不详,他突然觉得自家主子的性情在最近一段日子里好像越发诡异难测,眼前的他就像一个疯狂孤注一掷的亡命赌徒,唯一的赌注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可是他的筹码却是整个端木家族还有他自己的一生! 他有些不忍地别开眼,目光有些复杂地落在地上的纸灰—— 那个女人,果真是一个祸害! 近日里,春雷滚滚,沉沉的天,就连空气都湿闷得让人顿生郁结,夜翎这里日里一直神色恹恹,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偌大的宫殿里传来一阵熟悉又讨厌的味道,夜翎虽然还是闭着眼半靠在榻上,眉间却依旧开始蹙了起来,果然没多久就听到灵素一如既往的口头禅: “主子,您该服药了——” 夜翎已经怕了这位的碎碎念,她的无敌磨功在灵素面前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毅力,天天晨昏定醒地盯着她喝这些苦不拉几的黄汤水,她佯装顺手拿起一本书,随手指了指身前的矮桌,敷衍道: “搁那儿吧,本宫待会儿再喝!” 灵素哪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在某人无数次劣迹斑斑的拒药史的摧残和磨练之下,她几乎已经对主子的每个理由和敷衍彻底免疫了,她保持着恭敬的姿势,托着底盘,眼观鼻鼻观心地见招拆招: “可是陛下一再交代,定要看着趁着热气服下,不得有误,娘娘最心善了,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连皇帝都给搬出来了,一想到他,夜翎忍不住皱眉叹息,顿时更是显出万般无奈,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这个油盐不进的丫头,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本宫又没说不喝,看把你吓得,拿来吧——” 灵素满意地抬头一笑,就知道,一提皇上主子一定妥协,一想到上次主子不肯喝药,陛下那暧昧得让人脸红的举止,她就忍不住笑出声,不过她真是没想到一向威严肃然的皇帝竟然会用那般缱绻的方式来哄自己娘娘喝药,果然百炼钢难敌绕指柔! 夜翎几乎是拿出一副壮士上断头台的架势端起那碗让她甚是无奈的药汤,痛苦地闭上眼,一饮而尽,在那股苦涩在味蕾间蔓延前,灵素很是机灵地往她嘴里塞了颗蜜枣,她看着自家主子明艳的脸,很是欣慰: “太好了,主子近半年来气色愈加好了,奴婢看啊,用不了多久,必定完全康复,奴婢听御药房的姜太医说了,这可是极其稀罕的雪糁娃娃,千金难买,可遇不可求,陛下愣是不惜重金在民间悬赏为娘娘找来,陛下对娘娘的心,到底是不同的——” 夜翎拿了帕子拭嘴,见她这般三句话不离皇帝的好,忍不住开口打趣: “最近拿了陛下什么好处了,看你最近的嘴,十句中八句不离这个话题——” 灵素撇撇嘴,很是不认同主子的无所谓,她也算是在宫里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的老人,皇帝的真心和假意还是分得清的,历朝历代所谓的宠妃往往是帝王在权势与利益的双向衡量之后的一点小小恩惠,哪有什么真心可言,充其量是各自肚肠,无论是皇帝,还是所谓的宠妃,大都是利益的结合,可是陛下对自家主子真是没话说,连她都忍不住为陛下抱屈: “那是事实嘛,璃宫内外谁人不知陛下疼惜娘娘!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夜翎脸上僵了僵,她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搁到了托盘里,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声: “其实本宫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他——又何必呢?如此难免有劳民伤财之风,万一招人口舌,岂不是坏了陛下向来的勤俭之风,那本宫岂不是难辞其咎?” 皇帝的内疚与补偿,也许是真心的,只是她真的无所谓,就算真的如同御医所言,一生难以生育,也没什么大碍的,何况,她私心里并不想生下孩子,她一个人把青春埋葬入璃宫也就算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如同她这般不由己,如果注定了要以惨淡收场,那她宁愿他不曾来过—— 灵素自然是不知主子心中还有这层顾忌,对于她来说,如今整个璃宫唯她主子一人独大,主子这般不争不抢的性格可不行,你不犯人人还是会来犯你的,她不以为然道: “娘娘,看您说的,且不说陛下所做之事无人敢说三道四,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里,丈夫疼爱妻子也是天经地义,何况皇家!” 虽然在皇家要想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些不切实际,历代皇帝中又有几个人做得到?但是如果陛下一心护着娘娘,那么对于主子来说,也算是日后在宫中生存的一大砝码。 记忆分明的瞬息里,她永远也记得,那一日,他与她的初见,人生若如初见,便永远不会有今日这般的‘心不由己言不由衷’,不过是一场无心的偶遇,当时不觉得怎样,然而世事的纠葛,竟是皆由此而起,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有些讥讽地弯了弯唇角,她没有点破灵素的美好幻想,只是,她只要一想到皇帝一面对她无微不至,一面又不停地刁难针对她的家人,她就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要是这就是所谓的宠爱,她宁愿不要! 每当想到他的温柔,她却又骤然害怕起来,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恐惧一起吞没了她,她怕自己泥足深陷下去,最终不可自拔—— 她从不怨天尤人,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为何明明还是花样的年华,可是她却感觉自己就像半截子入土的人,早已经把一只脚踏入坟墓——只是在苟延残喘,垂死挣扎罢了, 也许对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来说,皇帝的宠爱是如此的来之不易,她慕容夜翎真不该如此矫情,可是她只觉得心中一片空无,那些寻常女人渴求的东西,她真的不需要,她所求的只是‘择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罢了! 她困倦地想着,那样倦,终于不愿再想了,有些东西既然命中注定,那么坦然接受就是!一想到这里,心中豁然不少,她对着灵素粲然微笑: “好了,你的一张嘴啊,本宫是越来越说不过了——”她无力地摆了摆手,不想过多的纠结在这种让人伤感的事情上,及时转移开话题: “对了,殿下今日境况如何,本宫听说他自从师从吴江子之后,与之甚是投缘,最近在一心专研音律,你帮本宫看着他,必要时叮嘱,万不要醉心于此,落下课业才是。” 那个是孩子让她有了责任心,既然她给了别人承诺,那么有她一日,便护他一日,生死荣辱,不过如此,每次一见那个孩子,被他那双澄澈的眸子专注地望着,她总有一种自己还被需要的责任心,感觉自己还有活着的感觉和意义。 灵素点点头,她何尝不知道那些皇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有多么的不可理喻和疯狂猖獗,她垂下眼,只是眼底染上一层阴翳的忧色,不过在主子面前自然只能极力宽慰: “娘娘大可放心,咱们殿下是个有主意的,别看他入学最晚,奴婢听太学的国子监和师傅们说,殿下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愣是再长的策论。不仅可以过目不忘,而且分析起来亦是头头是道,颇有一番别出心裁的见解,师傅们都很喜欢他。” 那个孩子品性好又早慧,又有几个人不喜的,只是,树大招风啊,尤其是身份如此敏感的皇子,更是步步维艰,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难保不被人小题大做,让人穿小鞋,宫里肮脏的事情多了去了,只要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出来的。 夜翎了然地颔首,嘴角忽然生了一缕哀凉的微笑,他与她何其的同病相怜: “只是本宫怕他太过优秀啊,要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皇子们还小,若是再大些,恐怕免不了明争暗斗一番——上次他作的画是不是被二皇子给撕了?还不就是因为太傅的一句赞词,被记恨上了,他不说倒也罢了,连你也不吭声,难不成还想帮他一起瞒着本宫?” 灵素自知这件事是瞒不过自家主子的耳目的,也就坦然地如实以告了,她小心翼翼地忖度着主子的脸色,嘴上忍不住为三皇子辩解抱冤: “娘娘,殿下也是怕您知道了心情郁结,太医都说了,您需要静养。” 夜翎也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重得她每走一步都忍不住要反复推敲,步步为营,因为那是一种无形的信任,她慕容夜翎这一生不怕别的,就怕辜负了别人,她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辜负别人的重托。 “本宫既然答应了别人要好好照顾他,自然要事事亲力而为,护他不受欺负,只是毕竟有很多鞭长莫及的地方——” 她的唇角泛起一点黯淡的忧伤,每次,只要一想到他的身世,她就觉得心中涩涩,感怀际遇的同时,更多衍生的是悲凉,皇家的情谊何其凉薄! 她轻轻侧脸,注目那窗外开得如彤云般的桃花,那彤色染上她白玉般的面颊,平添了几分和婉宁静的神气,她闭上眼,不愿再去看那般如火般恣意与张扬! 时值仲春,偶有微风吹进来,无数的纱帷被吹得翻飞扬起,看在夜翎眼里,就好似那支离破碎的可笑人生,被命运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肆意拨弄。 良久,她到底还是轻轻地呢喃了一声,轻不可闻: “终究是身不由己啊——” 这几日,宫里一改往日的阴霾与低调,皇帝大小赐宴无数,夜翎心中了然,定是因那南边那一封封的捷报,她前不久也已经收到二哥传来的消息,如今已经胜利在望,赫连王朝的军队几乎已经直逼蛮族城下,皇帝这次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决然,若是蛮族首领不肯赴京签下城下之盟,就命大军,不惜全力攻城! 夜翎虽然有些不忍,但是兵不血刃一向是一个理想化的状态,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够做到?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历来都是用血肉垒成的! 由于她身为皇贵妃,所以尽管皇帝体谅她的身体,没有此次传召赴宴,但是此次推诿未免落人口舌,何况身为后宫位份最高的女人,她只好当仁不让地硬着头皮主持宴会大局,打理一切事宜! 园里的桃花纷谢了之后,阳光透过那些枝桠,被分割成无数璀璨的光点,落在地上,斑斑驳驳。 气温渐渐地回温,她时常困乏好不容易偷得几日清闲,也算是喘了一口气,这一日,她心情颇为不错,正在练字怡情,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他,她一抬头,就见隐身遁迹了好些日子的少年正半隐在阳光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这孩子前几日一直在吴江子私办的宫商阁研习音律,她很是高兴,于是搁下笔,含笑着迎了过去: “寒儿,这几日你课业劳顿,好久未见你身影了,今日你难得有空,不如陪我用膳吧!” 这孩子,才几日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不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长身体果然就跟柳树抽芽似的,原本比她矮半个头的孩子,如今已经和她一般高,她原本的身形原本就属于女人中高挑的了! 那孩子见了她,涩然一笑,便很快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请安: “是儿臣一时疏忽,还望母妃恕罪!” 夜翎看着他日渐明朗的五官,温柔地笑了笑: “呵呵,看你多心的,我哪会真的怪你,你一心学业,得太傅赏识,亦是给我长脸,我倍感欣慰,夸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 看着他瘦高的身形,她突然想起,这个时候这孩子应该刚刚回来,肯定还未用午膳,于是马上让人吩咐下去: “灵素,快去吩咐小厨房,去多几样殿下喜欢的,把本宫去年入夏埋在树下的葡萄果酒拿出来,快去——” 夜翎望向俊秀的少年,温声问道: “寒儿,你最喜欢吃什么点心?我下次做来给你吃,今日就暂且借花献佛一番,改明儿你有空过来前先让人告知我一声,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或者让你灵素姑姑给你送去也行!” 少年的眉目是那般的明丽,他的笑虽然淡淡的却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见夜翎这般的温情以待,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不敢劳累母妃,儿臣——儿臣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母妃不要为儿臣费心了——” 夜翎知道这个孩子的性情,不是个特别挑剔的孩子,索性就主动替他做主了: “既然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那就做几样我喜欢的,好了,你这孩子,跟我还客套个什么?” 夜翎的话音未落,她的身后就朗朗地传来一个戏谑的笑声: “夜儿怎么这么偏心,朕都还未尝过你亲自做的点心,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殿内的两人俱是一愣,然后很快地反应过来,几乎异口同声地向来人请安: “臣妾——” “儿——” 皇帝今日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刚下朝就直接过来的,夜翎也有好几日未见他了,听说他这几日几乎除了大宴群臣就是和军机处那帮大臣在议政厅处理前线传回来的折子,现在基本上战事的结局越加明朗化,夜翎也发现了,皇帝今日的心情明显大好,心中更是肯定了一分。 皇帝见他们两个如此一板一眼的多礼就感到一阵头疼,忙摆摆手阻止道: “行了,都给朕坐着,不必多礼,不介意再给朕添副碗筷吧?” 夜翎敏感的发现身边的少年神色有些局促,便主动出声打破尴尬: “陛下此时也还未用午膳?” 她原本只是客套地问问,顺便让气氛稍微融洽自然一些,谁知皇帝却一本正经地颔了首,支着一只手轻轻地揉着眉间: “刚和几位大人出议政厅就发现误了时把午膳给耽搁了,本想随便凑合一下,突然想起最近朕忙于国事,两日没来看你,就顺道过来了,顺便来你这儿打个秋风,没想到你们母子倒是自己先吃上了——” 夜翎坐的近了,自然没有错过他眼底不小心流露出的一丝疲惫,细细看来,他的眼睑下隐隐浮现出一圈青紫,显得有些憔悴,这半年来,他的容颜实在清减了不少,她有些不忍地别过眼: “本想忙于国事也要注意保重龙体才是,刘公公他们几个是不敢来打扰您商谈国事,您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说到这里,她朝灵素一个眼神示意: “灵素,吩咐下去,速去做几样陛下喜欢的菜式,口味清淡一些,快去准备!” 皇帝顺手揽过她,轻柔的替她拂开被风吹散的发丝,一举一动都贯穿了帝王的优雅与庄严,满园都是他明朗的笑声: “呵呵,还是夜儿深知朕意!” 高高的宫殿窗棂之外,燕子扑棱翅膀的声音都在树梢间柔软的传来。 因为殿外阳光大好,又是春风怡人,皇帝让人把午膳搬到了夜翎宫内的园子里,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秾丽的春色一蓬一蓬盛开在金色艳阳下,绿肥红丰,满目浓艳娇娆。 凉亭下,石桌上,并不是什么珍馐,也是一些寻常的菜色,三个人平静地举箸用膳,除去夜翎的胃口不济,以及少年人的一些拘束,皇帝倒是好胃口,也是啊,他连日来几乎都没怎么休息,现在总算是闲下来一会儿,夜翎这边的小厨子做菜颇有一手,自然是难得的胃口大开。 仲春时节,苑内杏花飞扬如轻红的雨雾,三个容貌冠绝的人难得同席,只是饭间却不见多话—— 饭后,夜翎心念一动,想起上个月晒制的水果干,就去亲自给他父子二人泡了一壶清热去火的水果茶,用的是前年琉沙国进贡的玻璃杯,透明的壶盏,多色的水果片随着滚水的热流浮浮沉沉,三个人难得地享受着这片来之不易的宁静。 那明明昧昧的光影,把三个人兀自沉默的侧脸都勾勒得格外静寂了。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夜翎听到皇帝低沉地咳了一声,然后是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寒儿,最近在太学里你学了些什么?” 夜翎也知道这父子俩的尴尬,毕竟两人真正如此面对面地谈话还真是未曾有过,她悄悄地把目光投向那个一向寡言的少年,谁知少年却是出乎冷静,从容应对,目光清澈如静湖无澜: “回禀父皇,沈太傅刚教了几段骈文。” 皇帝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你的几位太傅说,你的几篇骈文做的不错,刚入手就已经学得这样,也是难能可贵,不错!” 他一向对皇子的课业颇为关注,想起前几日偶遇吴江子时的情境,他忍不住将目光认真地投向这个长得有些过分精致的少年。 一般人遇到圣上如此赞誉,自是喜不自禁,但是少年却是神色一派自然,一如既往的淡淡道: “是太傅们谬赞了,儿臣只是学了一些皮毛罢了!” 皇帝突然觉得这个孩子似乎对于这些东西有种近乎冷漠的不屑,心中不禁有些哑然,吴江子是什么人能够入他眼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只是,虽然眼前这个是自己的儿子,可是他却看不透他,那澄澈眼底似乎无欲无求一般,他有些心惊,这般年纪的少年竟然让他都感到看不清!还有那眼底的淡漠,要么是真的不在乎,要么是比之可怕万分的极致伪装,若是后一种,那么这个一向不在他视线内长大的儿子,倒让他有些心生警惕了! 他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心底疑虑骤升,不过多年的浸淫,他早已能够做到尽管胸中万千计量,脸上却是不动半分声色,他看着那个少年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应对,朗笑着点点头: “不错,小小年纪已谙晓‘满招损谦受益’的深意,父皇很高兴,前日里,朕路过书房的时候正好遇上你们的沈太傅,听他说你最近正式拜入吴江子门下,在跟他学琴,好小子,他可是从不随便收门徒的,就连来给朕的皇子们授课也是随心所至,完全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过,在这么多的皇子中他偏偏挑中了你做关门弟子可见你的天赋异禀,这也是你的造化,不过——” 他话音一滞,脸上升起肃然之色: “也不可因沉迷于此而荒废了课业,朕一向赏罚分明,入秋的时候你们太学都有秋试,到时候朕要好好地考考你们兄弟几个!从现在开始,你们几个可都得给我收收心多下点功夫!” 王者的目光似有些复杂,不知道是期望关爱居多还是试探防备居多,少年垂下美丽的眼,眼底一道微光一闪而逝: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绝对不敢起懈怠之心!” 看着少年温顺乖巧的样子,皇帝沉吟了片刻,才满意地点点头: “好!刘国忠,待会儿把朕搁在御珍阁里那把焦凰送到三皇子住处去——宝剑赠英雄,就赏给了你!” 夜翎心中一喜,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忙推了一把沉默的少年,恬静微笑着提醒道: “寒儿,怎么傻了,还不快谢谢你父皇!” 少年的眉目间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好像受到皇帝如此赏赐的不是自己一般,他收起了眼底的不屑之色,顺着夜翎的意思恭敬地拜谢皇恩。 夜翎在一旁欣喜难言,只要如此这般下去,迟早有一天,这个少年也可以得到原本属于他的尊荣!是啊,在这宫里,所有人的荣辱都由眼前这个男人一手掌控,万千荣辱系于一身! 仿佛所有人都像是可悲的风筝,不管飞的有多高,然而那根掌控命运的线始终都被牢牢握在一个叫做赫连易政的男人手中。 只可惜,她被一时的欣慰蒙蔽了那颗原本清明的心,她没有看到少年眼底的冷漠与不屑,她以为事在人为,可是十几年后的残酷事实告诉她,那缘与孽交织的后续,都由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暮春已至,午后的时光在春日的缱绻里静静地流淌,夜翎宫主殿内,碧玉水帘里环佩叮当作响,仿佛是一条游走的小溪一般流动着去了,又转回来。 外面是宫侍们放轻了的脚步细碎声,屋内实在是太静了,就连外面那些人的脚步和呼吸都仿佛摄人心魄,没多久,只见一只素白细巧的手挑起碧玉的串珠,流苏仿佛流水一般退去,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幅美不胜收的海棠春睡图,虽然被这般艳色给迷了眼,但是她很快便清醒过来,自顾自地撩起水晶帘,走了过去,温声道: “娘娘,是时候用午膳了,您都快睡了两个时辰了!要是陛下知道你最近老是误点,又该责怪奴婢们伺候不周了,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 榻上的睡美人睁开朦胧的眼,灵素忍不住惊叹主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沅媚与魅惑,任是她一个女人也被她那一眼看得有些脸红,夜翎其实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可是这几日也许是时值暮春,春乏袭人,她经常连上午都会睡个把时辰,她看了一眼外边,好像今日睡得的确有些过了,于是慵懒地起身,还不忘回过头去调侃灵素几句: “打住打住啊,怕了你了灵素嬷嬷,别念叨啦,本宫被你念得头都大了!随便上几个清淡一些的小菜,本宫没什么胃口,最近老是困乏,看来不能再老是呆在里面!” 她皱皱眉,总觉得最近自己有些不对劲,好像很容易疲乏,她想也许是自己最近懈怠了,得找几件事情做做,突然灵光一闪,她有些兴奋地抓起灵素正给她更衣的手: “明天你和本宫去沈昭仪那里,好久没看到她了,顺便正好可以带寒儿一起去看墨儿!墨儿年纪尚幼,沈昭仪也一直深居浅出的,他还没见过这个弟弟呢” 灵素被主子孩子气的举止给逗笑了,也忍不住打趣主子: “呵呵,娘娘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啊,那五皇子也是和您投缘,一看到您就赖在你怀里不肯下去,我看啊连我们沈昭仪都要忍不住嫉妒您的好人缘了!” 夜翎不甚在意笑了笑: “你就知道取笑本宫,还不快去准备午膳——对了拿一碟青雁那丫头腌渍的青梅子,最近嘴里老是没味,正好开开胃——” 夜翎的话音刚落,灵素的脸色就变了变,她有些复杂地看了主子一眼,有些不确定地弱弱试探道: “娘娘——奴婢寻思着,您——您该不是——有喜了吧?” 灵素的话好比平地炸开的惊雷,夜翎原本正在用漱口水,乍闻之下,水一下子呛到嗓子眼里去了: “咳咳咳——” 灵素急急地上前帮她拍着背,有些担心地吐露自己近几日的疑惑: “娘娘您这个月月信还未至,奴婢开始还以为是吃了那几副药的一点副作用,也没怎么留意,哎呀,是了是了!不行!我得去传太医!” 其实她早就想召太医来了,可是一想到主子的性子,也不敢冒然,可是这几日越看越觉得似那么回事,心中更是肯定几分,她心里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主子什么都有了,如果这个时候再为皇上添上一位龙子,那么母凭子贵,至今悬空的后位岂不是囊中之物? 夜翎的身子完全僵直了,稍稍平缓的气息一下子又开始急促起来,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听到灵素后面的话,此刻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就连灵素什么时候招来了太医都没有意识到: 自从出了上次的大事后,御医院整班人马大改组,现在皇贵妃慕容氏的脉案一向由李太医负责,他隔着薄纱帘帐,端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恭恭敬敬地接过侍女灵素递过来的红线,细细地为贵主诊脉,他眉间渐渐地绽开喜色,然后稳稳地跪下道喜: “微臣恭喜贵妃娘娘,娘娘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夜翎有些激动地撩开帘帐,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是此时她哪还有心情顾忌那些,她的脸上神情复杂,说不清是喜色居多还是—— “李太医,本宫——真的” 李太医乍见这位贵主面容,惊了一瞬,很快便又低下头无比肯定地保证道: “微臣哪敢那这种事糊弄娘娘,千真万确,不过娘娘体虚血亏,未免影响胎儿,还需好好温补调理才好,是药三分毒,娘娘从今日起,那些闲杂的草药就停了吧,微臣马上回去给娘娘开几道滋阴补血的药膳给您送来,您换着吃几副,既能开胃,又能补身,微臣先行告退,傍晚再来给娘娘诊脉!” 李太医自然知道那件事情的,这位贵妃年纪轻轻头胎就小产,身子自然受创,如今能够再度怀上龙嗣如此激动也是情有可原,在后宫里再受宠也比不上有个孩子做依傍来得牢靠,虽然三皇子被过继给了慕容贵妃,只是那终究是别人的孩子,哪有自己的孩子贴心? 灵素早已经被这个大喜事给乐得有些昏昏然也,但她还是很快从惊喜中回过神,亲自备了重金答谢太医,让蒙筝三人进来服侍夜翎歇下,还亲自去太医院拿安胎药回来煎制,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她心中有喜有忧,娘娘被人暗害过,现在万事都得小心谨慎,她不愿意假手于人! 她一时高兴得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了,走到门口时嘴角的笑意还未淡下去,忙招了人过来,细细叮嘱吩咐下去,然后让两个太监马上去正渊宫给皇帝报喜: “来人,快来人,快去给陛下报喜!” 赫连易政温柔地搂着怀中的女子,他的眉间一扫几日来的抑郁,眉眼间满是毫不掩饰的喜色: “哈哈哈!夜儿真是朕的福星,刚刚南边传来捷报!希图哈已经投降了,我军正在整顿谈判,不日南蛮首领希图哈就要和他的儿子随我朝凯旋大军进京谈和!你二哥果然好样的,这次回来无论是军中将士还是那些绿林好汉,朕一律论功行赏!夜儿如今又为朕怀上了龙子,真是双喜临门!哈哈哈——” 他很久没有这般畅快了,自他登基以来,这是他最为高兴的一年,这一年他得到的太多了,抱着这个女人,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如同一般的凡夫俗子一般,如此的期盼,如此的欣喜,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感情,让他有种陌生的忐忑,好怕自己太过忘情,上天会突然收走他到手的幸福! 夜翎往日只见过他或沉凝端肃,或和悦微笑的样子,却从未见他如此不加掩饰的笑意,真如春风绿了江南岸一般风采。 皇帝笑道: “夜儿,如今南面已成定局,你的兄长立了不小功劳,半年多不见,朕知道你一定很想念他,何不写封信去慰藉一番。” 出征在外不可私自通信,尤其是在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之下,可是现在得了圣谕自然不同,夜翎知道这是他的法外恩典,她静静地任由他抱着,他的怀里有种清洁芬芳的气息,似矜缨中淡淡的杜若清新。 她放任自己享受着这一时刻的宁静,渐渐地弯起了唇角,柔声道: “臣妾二哥能得陛下重用为陛下效力是他的造化,这千千万万的将士都是有着家眷的,臣妾又怎能让陛下破例呢,臣妾知道他平安就足矣!” 她目光微转,半真半假地睨了他一眼: “再说看陛下您说的,您怎么就肯定臣妾肚子里的是龙子不是龙女呢,臣妾比较喜欢女儿!” 她觉得皇宫太过黑暗了,她怕!如果是女儿,以后还可以嫁出去,至少不用被一生拘在宫墙深苑之内,而且不用担心她会成为帝位角逐的牺牲品,但是如果是儿子,依着子凭母贵,那么一不小心都将是万劫不复! 赫连易政手上一僵,然后更加搂紧了夜翎,他吻了吻她如玉般的额角,眼底划过一丝复杂,语气无比的坚定与沉重: “朕说是这一胎儿子就一定是儿子!” 是的,这一胎必须是儿子! 夜翎闻言心口微微一震,然后陷入良久的沉默,低声涩涩地呢喃了一句: “陛下不喜欢女儿么?” 她咬着红唇,一双凌波妙目从他面上横过,似怨似嗔。 皇帝菱角分明的唇贴着她微凉的额际,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得能沁出水来,那样复杂的目光,柔情里诉说的是一种激烈到痴狂的情感,他的眼神似有片刻恍惚,渐渐地绵延至不知名的远方,良久,她才听到他低低的出声: “夜儿乖,你这一胎必须是儿子!” 朕要堂堂正正给你天下间最尊贵的名分!有了儿子,就可以堵那悠悠之口,让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朕的身边! 少时读书,书言人命危浅,如同蜉蝣,瞬息即死。既然生命苦短,刹那昙华,所以由不得自己犹豫,只怕稍一迟疑,已是白驹过隙,时过境迁。 他希望,他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达成自己的心愿,为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尽一份心力。身为帝王,尤其是一个有野心的帝王,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在众生之巅睥睨人世浮沉是他一生的毕生追求,他已经位列九五之尊,然而这远远不够,他要的是九州一统的大归一,可他又难免心生希冀,自己可不可以不做孤家寡人,如果,如果他能够贪心一些,可不可以让这个他真心喜欢的女人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俯瞰苍生? 只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他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时代,一颗心早已被磨砺得无坚不摧,很多缱绻的情话,他以为怀里的女人一定是明白的,可是他忘了,女人心海底针,他错就错在错过了太多开口的时机—— 夜翎有些心寒地闭上眼,唇角泛起一丝悲哀的笑,她突然不想去看这个男人突然陌生的脸,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期望什么,永远—— 殿外,桃花疯狂而执著的从朱墙中斜逸而出,艳色逼人,花瓣零落坠下,随着东风的节奏细细铺满宫道。 永巷的尽头,陈明德领着一群新晋的宫侍匆匆而过,漫天狂舞不息的残瓣,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看起来就像一场绯红的雪。 他嘴角讥讽一笑,极尽艳色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免不了繁华落尽万事空—— 他仰首看了看天,目光深邃,不知为何,凭着多年来的敏锐嗅觉,他突然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果然没过多久,原本还是艳阳天的天空,迎来了一声春雷,今年暮春的最后一场雨,似乎来得有些迟了—— ------题外话------ 这次真是大篇幅啊,亲们!久等了!我总觉得自己最近的文风被自己的心情影响了——哎,落笔之处,放眼望去,比比皆是一个字“愁”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七章 凤临国寺 第八十七章凤临国寺璃宫里,自从慕容贵妃怀子的消息一出,后宫上下一时间可以说是人心惶惶,陛下钦点了五位太医院的太医晨昏定省地上夜翎宫给贵妃诊脉,还亲自下旨,贵妃体弱,需要静养安胎,禁止一切闲杂人等出入夜翎宫,。皇帝如此一番兴师动众,大肆铺张之举,自然有人心生嫉恨,一时间,后宫里的那些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哪个不是恨得咬断牙槽,可是下一秒又被残酷的现实拉回理智,心生后怕: 慕容家的那个女人本就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何况,因着上次小产的教训,现在陛下几乎把夜翎宫保护成了铜墙铁壁一般,不相干的人根本没法踏足那里半步!如今看这形势,要是她此次一举得子,加上她身后的家族依傍,恐怕,到时候封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对于夜翎来说,此时的她无疑是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非但心里没有半分惊喜,反而有一种隐忧,毕竟树大招风啊—— 其实夜翎这几日虽然免去了应付那些虚情假意的探望,可是却被自己宫里的几个大惊小怪的丫头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现在更是夸张,说是怕她伤神,就连书都不让看了,一时间,她终于体验到什么叫做苦不堪言,偏偏人家有皇帝的口谕,让她好好地‘静养’。 宁静的午后,百忙中抽空的皇帝再次亲自驾临夜翎宫,今天他倒是一反往常,反而他让太监们在凉亭里摆了棋盘,上了茶水点心,夜翎近日里不复困乏,精神倒是不错,见他难得有如此雅兴,自己也好久没摸棋盘了,一时技痒,也就乐意舍命陪君子了。 夜翎下了一颗白子,淡笑着说:“和陛下下棋总是要耗费一番脑汁的…” 赫连易政却是摇首,从容的拿起一颗黑子稳稳地放在棋盘上: “可是朕每每总是险胜于你。” 夜翎不可置否,但笑不语,只执着一颗白棋,自顾自地落子。 皇帝见她不语,看了看棋局,思忖半晌,把黑子放在白子下面,叹息: “夜儿终究是志不在此。” 夜翎淡笑着眨眨眼,颇有几分俏皮的意味,倒是恍了帝王的眼,突然觉得,眼前女子的脸倒是生出了几分可爱,平日里的那副冷若冰霜也仿佛不翼而飞。 其实他忘了,她也不过虚龄15罢了,若不是无奈入了宫,她原本—— “那么陛下觉得臣妾应该志向何处?”她眼里划过一丝漠然,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抬眼间映入帝王眼帘的依旧是盈盈笑意。 “臣妾如今不是帝国最让人羡慕的女子么?世间女子毕生所祈求的东西,臣妾都已经有了,陛下,臣妾一向不贪心,如今臣妾怀着陛下的孩子,又享有陛下无与伦比的隆宠,臣妾已经知足了——” 轻轻地摩挲着指尖的棋子,有种惺惺相惜的悲怜,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颗棋子,言不由衷的感觉,真的已经渐渐地让她由麻木变成习惯,以至于在这个男人面前她都能演的如此坦然,仿佛嘴里讲述的根本事不关己一般。 天子的目光一颤,然后渐渐地幽深,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忧伤,以至于低沉的话语有种叹息般的无奈: “是啊,你不贪心,可是朕却希望你能够贪心一些!” 夜翎眼观鼻鼻观心,目光投在男人霸气的战略布局中,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沉默了—— 若是此刻她能够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定会惊讶地发现,帝王一贯冰冷的眼眸里此时却盈满一种莫名的温情,只可惜她没有抬头—— 错过了—— 最后棋局依旧是皇帝险胜一招,帝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夜翎,她这般的女子究竟还有什么算计不出的,整盘棋局,招招都是他进她退,他攻她守,他每一招都是暗含杀气,她却是淡然以对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一招都能恰到好处地化解他的杀招,虽然每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如她预计的一般,在最后一步,表现出力不从心的惋惜。 其实她的这般小心思皇帝怎会看不出来,他自幼师承名家,虽不敢夸口自己棋艺举世无双,但天下间能够出其左右的人倒也屈指可数,而她非但能够对自己见招拆招,而且仿佛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她的计量中,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女人的棋艺之精湛早已在自己之上,虽然早就知道她与他对译喜欢放水,可是这个女人实在是聪明得有些可怕。 想到这里,帝王的脸色有些微变,自古后宫的女人太聪明总是免不了犯皇帝的忌讳,前朝之鉴,女主祸政之事也不在少数,不过,皇帝凝神端望着执棋不语的夜翎,摇摇头,决然地否定这个可笑的想法,这个女人,虽然才智过人,却不善于宫中钻营,也不懂得因势利导,如此淡泊,若说她这样的人会去恋眷权位,他是不信的! 所谓“登高而招见者远,顺风而呼闻着彰”,这个丫头饱读诗书,怎会不知这个浅显的道理,好风凭借力,送我如青云,他这个东风天天在她跟前晃悠,也没见她多生出几分热情来,也许,对此,她大概是不屑的吧—— 不过,这个丫头胆子太大了些,想他赫连易政又岂是那种输不起的男人?至于她这般藏拙?这般放水? 皇帝一眼示意下,太监们将棋局撤了开去,灵素很机灵地给帝妃上了她亲手做的冰藕雪莲粥,得益于陛下的隆宠,从大老远的极寒之地重金往贵妃寝宫运冰块,所以,就算是时值盛夏,外面是酷暑难当,夜翎宫里依旧是一片凉意。 碗里的碎冰折出莹白的亮光,一片雪藕含在口中,烈日炎炎下那恼人的燥热也都仿似悄然不见。 夜翎这几日一直恹恹的不在状态,时值酷暑,更加食之无味,没用几口就搁下了,皇帝倒是难得的好胃口,一连用了两小碗,虽然身不居庙堂,夜翎却深知他的辛苦,家事国事大小事,也真是难为他了。 自古帝王凡几,莫不是贪图安逸,穷奢挥霍之辈,难得出几个有为之人,却也只是一时勤勉,又有几个能够持之以恒? 夜翎用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审视着眼前的帝王,帝国的主人,她的丈夫,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个心系黎民,勤勉图强的好皇帝。 一室寂静,只剩下棋子轻敲棋盘的声音,皇帝悠然地收走了几颗棋子,眉眼微抬,突然开口道: “你哥哥还有七日就要凯旋而归了,朕打算那日在宫中设宴,封你哥哥为正二品的御前都指挥使,年前把他推到前线实在是朕万般无奈之举,这次他回来,朕打算让他留在京中入职,你也不必因他身陷险地而忧心忡忡,夜儿觉得意下如何?” 夜翎略略低了头,眼底划过一丝讥诮,只是很快就掩去了,婉转看向皇帝,她婉约一笑: “臣妾一介女流,哪懂得这些前朝之事,陛下的决定总是不会错的,您如此体谅臣妾,善待臣妾的亲族,臣妾代兄长谢陛下隆恩——” 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帝王此举何意?是在向她解释么?呵呵,真是用心良苦,难为他了—— 夜翎微微阖上双目,心底长叹一声,其实他不用这般费心费力, “不过臣妾听说这次希图哈也跟着进京了?陛下打算如何安置他?” 他默默半晌,指节轻叩,悠然反问道: “当然以天朝上邦礼遇相待之,夜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夜翎看了看棋盘,指尖拈了两粒白子,犹豫了一下,一左一右放下,淡淡地开口: “臣妾听说这个希图哈只是一个平庸之辈,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够把我天朝大军牵制了足足有大半年,很是好奇罢了——” 皇帝听了蹙了眉头,不知是不是此话触到了他的忧心之处,他重重地把一粒黑子压在棋盘上: “厉害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对了,这次陪他来的就有他的三子希律,希图哈的这个儿子,呵呵——”他很快地收了笑意,他抿了抿嘴,眼神冰冷地盯着两军对垒的棋盘,一字一顿道: “不简单啊——” 看着皇帝肃穆冷酷的眉眼,夜翎虽然觉得,也许这才是属于他的表情,一个属于帝王的表情,杀伐专断,也许他偶尔对自己的柔情蜜意也只是一种生活调剂罢了吧。 她摇摇头,甩去脑海中不该生出的念头,盯着黑白相间的棋盘,眉眼微皱,略微思索了一下,有意无意的道: “听陛下这么一说,想必这个希律倒是个人物,只不过,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如今审时度势之下,他既然决定踏入天朝和谈,就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如果不懂得掩饰他的野心,那么将被毁灭的远远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听着她的幽幽细语,皇帝抿起嘴点点头,不过,眼底却依旧没有一丝笑意: “你说的没错,不过朕倒是真想见见这个人,只要他识时务懂进退,虽然难免有放虎归山之嫌,朕倒也可以法外开恩放他一马,要是桀骜不驯,呵——” 笑声嘎然,只是其中的话意不言而喻,帝王的目光变得黯沉,嘴角似乎牵出一抹邪味笑意,他拈着棋子轻叩棋盘,划过一个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子。 不知为何,夜翎对此刻的他有些莫名的抵触,这是一个充满野心的霸道男人,与她所求甚远,她不愿看到他这副面容,那种嘴角沾了血腥味的笑容,让她有些排斥,她别开眼,虚虚地叹道: “陛下有信心又何惧养虎为患,何况,您早知道他是虎仔,就算没有他终究会有别的力量崛起,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的目光凝在错综繁杂的棋格上,沉了声: “不管如何,他能够在最后关头主动求和,避免屠城殃及无辜,也算有德,南边那块地方自古以来动乱不已,力量角逐此起彼伏,陛下要的是他们之间力量的互相牵制,只有这样才有所谓的和平可言——” 他笑着点头对此表示认可,双手拢于宽大的袖中,悠闲阖眸,飘逸的发丝随风轻轻地颤动,面容恍若天人,看着他这一刻恢复过来的温和优雅,夜翎不禁有些失神。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少个面? 他神色未动,连眼皮也没有抬起,拈起一颗黑子放于棋盘上,然后眼睛紧紧地看向夜翎,柔声叹道: “是啊,你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王者的路自古以来就是献血铺就的,夜儿可是觉得朕有些心狠手辣,麻木不仁?” 夜翎直盯着他的眼眸,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忍,她知道,这个男人此刻心中的纠结,自古王者路的确本就是血肉铺就而成的,他再是明白不过,只是,这个问题让她如何回答,她苦笑不已,陛下,您为何总是置臣妾于这种两难的境地呢? 心底漫生出无声的叹息,她沉吟片刻,旋即柔声道: “您有自己的顾虑与无奈,臣妾只是在感慨百姓无辜罢了,其实身处苦寒偏塞的地方,百姓都是最希望和平的,不管统治者如何,他们终究是最大的受害者,陛下有着一颗远大的包容之心,那么可否也照拂一下这些人呢?一场战役的成败输赢其实又有什么重要的,就像您与臣妾的棋局一般,终究只是一时快意而已。”她幽幽地将目光转向他,神色流露出一丝悲悯与凄怜: “陛下放眼天下,所看到的东西应该远远不会局限于此才是,臣妾幼时学过一首关于棋的诗: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陛下能宽厚以待,偏塞蛮族小民自然无不感怀天朝皇帝圣恩浩荡——人心筑就的堡垒远比战争来得稳固——” 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眯起眼睛,低声叹息着呢喃着,他笑了笑,眼角神色奇特,目光在夜翎那张美若神女的脸上游走,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然后将其揽入怀里,三分感慨七分柔情: “还是夜儿最知我心——” 只是他没有看到夜翎面无表情的脸,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在心中不断地摇头: 不!陛下,您我乃是枕边人,可是臣妾依旧看不透你,真的看不透—— 帝王心难测—— 他摩挲着夜翎日渐高耸的肚子,在夜翎耳边温声道: “今日离逍进宫来报喜,她的妻子元音公主昨夜给他诞下一名男婴,他请求朕给他的嫡长子赐名,你觉得起个什么名字好?” 夜翎在他怀中讶异地抬眼,兀自谦让道: “臣妾以为只要是陛下赐的名字都自是再好不过了。臣妾才疏学浅,离大人又如此重视此事,怎可越俎代庖?” 皇帝早知她这个个性,万事不喜欢出头,不过,他倒是有些怀念这个女人的文采,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听你这般推诿,朕倒更加不愿放过你了,你一向也赏识离逍此人,难不成还不愿意给他儿子赐个名字?” 夜翎被皇帝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应承下来: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臣妾以为这是离将军的嫡子,将军又是如此忠于我朝之人,妾身以为可取‘承司’‘司’同‘嗣’,其一可寓陛下仁德不忘善待重臣之子,希望他子承父业,为国效忠,其二,也寓陛下希望离将军日后子孙绕膝,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正如皇帝所说,她的确欣赏离逍此人,为他的长子取名,倒也是颇费一番思量。 皇帝听了眼珠一转,低低地回味着这个名字: “离承司?”他的话音突然顿住,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容满面地颔首沉声: “不错!” 他一个拍手,朗笑着回身,招来身边的太监,大声吩咐道: “去,把这个即刻送去将军府,再去库房把年前雪域进贡的三颗血灵芝赐予元音公主!” 夜翎目光落在一旁的灵素身上,她皎洁的脸上除了落寞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具体却是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好似欣慰,夜翎细细地审视着她的脸,她的眼,都说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可是最后她愕然发现,那双眼里什么都有就是独独没有一丝嫉妒—— 她突然心生悲怜,真是个傻女人—— 忽然风起,宫殿檐角上沾着的露珠正微微拂动,像是泪珠凝聚在这五光十色的红墙绿瓦间不肯离开。晨曦薄薄的还未散去,淡淡地笼罩着大半个京都,一切放眼望去都是雾色朦朦的。 想起那日去看沈昭容,无意看见她搁在桌上的一块没有绣完的绣件,随手拿起来看,绣的是“百子图”的图样,针工精巧,针脚细密,绣得栩栩如生。 夜翎自打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她是被父兄当成男孩子教养标准长成的,诗词歌赋,无所不精,他的二哥曾经自豪地夸口,他家夜翎若说文采那是足以高举庙堂,辅君安邦定策的,但是对于姑娘家必会的功课之一——女红,却是真的一窍不通。 她见过五皇子身上穿的小衣服,据说都是出自昭容之手,夜翎看得心中羡慕不已,于是在这段养胎的时间里,也总是时不时缠着灵素教她,虽然手法生疏,到也不乏有那么一些意思了。 随着肚中孩儿的渐长,她这几日越发食不安寝,总感觉自己没有饿的感觉,着了太医把脉,说是胎位愈加往下,压迫肠胃,导致食欲不振—— 这一日,夜翎闭目斜倚在靠榻上,一手微抚小腹,嘴角蔓开一丝温柔,她突然睁开眼,看到灵素一反常态地木讷地看着她的小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不禁失了笑意,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灵素几下,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灵素,怎么这几天心不在焉的?” 灵素一惊,抬眼间被主子明澈的眼神弄的心上猛地跳了一下,她脸色一白,低了头,有些喏喏: “主子,奴婢没——没有——” 夜翎何等聪明,再说她怎么会看不懂灵素的心结,她在心中叹息不已,真是个傻丫头!何苦这般折磨自己,放不开也不是罪啊! 世间情爱果然累人累己—— 夜翎认真地看着她,看到她不断闪躲的眼,不禁有些心酸,她知道她的苦: “那为什么这几日老是神思不属?本宫知道你的心结,灵素,本宫承诺你的永远是有效的,要是你后悔了当初的决定,随时都可以和本宫说,你对本宫尽心尽力,本宫都看在眼里,如今你的年纪也是时候放出宫去,只要你愿意,任何入得了你眼的良人,本宫都可以为你做主——” 夜翎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明示暗示地向她许诺,只是这个丫头一直装傻—— 灵素极力避开夜翎洞彻一切的目光,低声嗫嚅道: “我——奴婢没有——” 夜翎顿觉无能为力,她苦笑着摇摇头,灵素这般冷静自持的人何曾这般失态,她坐直了身子,眼神如炬,不打算这般容易放过她,她也是时候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真心了: “看来那个人你还是——没有忘了啊——” 闻言,灵素纤细的身子怔了怔,面色刹那间褪尽,她惶恐地垂下眼: “娘娘,奴婢卑贱之身,绝对不会有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奴婢只愿终身伴在您身旁,奴婢哪里也不去!” 夜翎闭上眼,无力地摇首叹息: “何必呢,灵素,你比我幸福,你至少还有选择的余地,至少还有本宫给你做主,你要是还想嫁——” 她的话未落,就被灵素给出声截断了: “娘娘!” 哽咽的声调完全走了音,她低埋着头,手指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角,忍着颤音语气急促道: “奴婢想起昨夜和青雁她们几个给咱们未出世的小皇子画了几个成衣样式,看奴婢的记性,奴婢马上去拿给您过目——” 说完,她就脚步踉跄地仓皇跑了出去,寥落地走在宫道上,她抬眼望了望天,阳光竟然在瞬间分外的刺眼,刺得双目生疼,竟辨不出方向。 闭眼间,一滴泪滑落,她狠狠地攥着手心,指甲盖嵌进了手心的肉里,引起一阵剧痛,她忍着痛一字一句地警告自己: 他就是烈日,她注定只能驻足仰望——本不该有奢望的,只是为何这般心痛? 一见萧郎误终生!如若未见,那该多好! 这日清早起来就开始下雨,起先只是淅淅沥沥的如牛毛一般,后来竟是愈下愈大,渐成覆雨之势,哗哗如柱,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瓦铛急急的飞溅下来,撞得檐头铁马丁当作响。 滂沱大雨瞬间冲散了连日来的酷热,天地间的草木清新之气被水气冲得弥漫开来,一股子清冽冷香。 夜翎望着眼前如千丝万线织成的细密水帘,只是默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小家伙已经快六个月了,一想到这是和她心脉相通的孩子,她的眉间不禁染上一丝母性的温柔。 御医为她诊过脉,也坦言相告过,她虽然身姿修长,只是无奈骨骼纤细,骨盆较一般女人要窄,若是生产,恐怕会有些难度,夜翎清楚地记得当时太医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男人就按捺不住地沉声警告: “朕把贵妃和皇子全权交给尔等,尔等就得确保贵妃和皇子无恙,若是渎职,后果自负,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那一刻她的内心,说没有一丝震动是假的,只是夜翎还是忍不住蹙了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为难人家呢? 这一日,皇帝在夜翎的书房里批阅折子,她沉默着为帝王研磨,眉宇之间暗含一丝轻愁,突然低声开口: “陛下,臣妾想去相业寺还愿,顺便为未出世的孩儿祈福。” 皇帝的笔尖一顿,他斟酌了片刻,抬眸轻轻说道: “那待朕过几日闲下来,咱们挑个好日头,就陪你一起去——” 夜翎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答应下来,不过她早有准备最好的借口措辞,她抿了唇,不自主的又低下了头,淡淡的苦笑了一下: “陛下国事烦劳,臣妾一介女流非但不能帮衬,也绝不能拖累陛下,还是臣妾独行的好,何况陛下也是走不开的,现今时局敏感,臣妾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听了锁了一下眉头,不过一瞬又舒展开,温和地笑道: “那就让端木爱卿陪你通行吧,你身子越发重了,记得要万事小心!” 听到这个名字,夜翎不禁忍不住反感蹙眉: “陛下——” 皇帝眼睛微抬,好似诧异夜翎脸上的不满,奇道: “怎么了?” 夜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尴尬,她垂了眼,心一横,咬牙道: “端木大人也是杂务缠身,臣妾不敢劳烦他,陛下随便派几个可信之人就好——” 皇帝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自然,深知她细腻敏感的心思,不甚在意地柔声说道: “潜芝他一向沉稳多智,有他一路护你朕方可安心,夜儿听话——” 夜翎小脸闪过一丝懊恼,皇帝看得有趣,他对这个丫头极有耐心,虽然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却也知道她的别扭,于是牵住她的手略紧了紧: “朕这些日子无法抽身,让他陪着你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你也顺便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夜翎眉梢微微一挑,讶异道: “潜芝?” 皇帝看她那副浑然不知的模样,顿觉好笑,这对表兄妹,竟然陌生疏离到这个地步,他摇摇头,向怀中的丫头耐心地解释道: “潜芝就是端木爱卿的字?夜儿不知?” 闻言,夜翎更加尴尬地无地自容了,她敷衍地笑了笑,几许勉强—— 不知为何,她突然对着这次的出行有些抵触了,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求下来的恩旨总不能为了那个让她莫名恐慌的男人而作废吧? 算了,就索性视若空气吧——随行的人那么多,她有何惧? 九月初九是个好日头,这一日,从皇宫驶出一对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明黄的车驾,显然是身份极贵的人,若是细心的人会发现,虽然人不是特别多,有着低调的奢华,但是不管是车夫或是护卫,都不是泛泛之辈,午时二刻,相业寺的主持亲率众僧在山门口迎接贵妃的凤驾。 晚膳后,夜翎一袭素衣,撇下众人,独自走进大雄宝殿,其实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虔诚的信徒,她总觉得那面慈目善的佛祖总是端着一副淡淡的笑,冷冷地看世间凡人于情爱纠葛,富贵荣华中辗转挣扎,无喜无悲—— 殿里弥漫着幽幽的檀香味,沁人心脾,她还来不及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就被突然映入眼帘的背影惊到了,她眉间一蹙,本想掉头就走,但是心里也知道,依着他的听力,恐怕早在百步以外就听到了她的动静,她这般明显的排斥躲避倒显得失了皇妃的风度。 那人的也是一袭白衣,身姿修长峻拔,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佛光,她微迷起了眼睛,好像有些失神,大殿里一时寂然,好半会儿,她才落落大方地戏谑道: “本宫没想到端木大人竟也是信佛之人?” 夜翎的讶异也在情理之中,一直以为她的这个表哥脾性古怪,凡间世俗皆不入他眼,没想到—— 闻言,端木凌风优雅地转身,果然眼底没有一丝惊讶,他早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味道,看着夜翎眼底的纠结,他自是明白夜翎心中的复杂,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娘娘不知的事情还多着呢?对于微臣,您又了解多少呢?” 他的声音像天边漂泊的流云,缓缓地展开,充满了某种魅惑的磁性,当然前提是少了他眼底的那几分微不可察的讥意的话。 夜翎听不惯他这种讥讽十足的话语,遂蹙起眉,冷冷扫了他一眼:“大人此话何意?” 端木凌风依旧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风度,将目光投向夜翎,轻描淡写地弯了弯唇角: “都说慕容贵妃聪慧非常,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是娘娘可曾想过,您年少时的难得迟钝,曾负了多少少年心?” 他的眼神明澈,仿佛一柄雪亮的寒刀,锋芒毕露,在佛家净地,用着异常复杂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直视着眼前的女子。 听他话中含刺,越说越过分,夜翎眼眸冷了一下,生硬地别过脸去,注定避开这个让人尴尬动怒的话题: “大人说笑了,世人谁人不是难得糊涂?本宫亦非免俗,皆为凡尘一尘埃,何能如同圣人一般独留清醒在人间呢?” 夜翎四两拨千斤,虽然字字惭愧于自己的世俗,实则却是暗讽眼前人少了世间的人情味,端木凌风自小聪明绝顶,哪会听不出她话中的讥嘲,他盯着女子冷然的侧脸沉吟不语,眼眶深处似乎有莫名的情愫在涌动,半晌才冷笑道: “原来如此,呵呵——看来是臣糊涂了,微臣谢娘娘解惑——” 夜翎亦是用冷笑回之,冷冷地对上他挑衅的眼: “世人都说端木大人宁静淡泊,宛若出世之人,几近无欲无求,天地间自在洒脱,自然不懂得我们这些俗人的无可奈何,本宫此番,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她的口气不疾不徐,只是眼神早已冷下不止三分,端木凌风却浑然不在意她冰冷的眼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里飘飘浮浮,不知该落到哪一处。 他心中苦笑,明明相隔不过数步之遥,可这咫尺之间又如天涯一般,其中的差距又岂止是鸿沟壁仞? “不知娘娘的所求为何?” 他转头看着她,好看的眸子映出夜一样的迷离光泽,他本就是一个绝色的男人,这一点慕容夜翎不得不承认,此刻他眼底的光芒就连夜翎都忍不住侧目。 他俊美得连魔鬼都会叹息的面庞,如同一幅铺开的水墨画,只可惜太冷淡了些。此时沉浸在些微的烛影下,如披了一层斑驳陆离纱丽,迷离而让人忍不住叹息,辗转观望。 若是少了那么一些阴阳怪气,倒也不乏赏心悦目,只可惜—— 她回过神来,垂眸低吟了一句: “本宫的所求?” 眼底升起一阵茫然,她闭上眼,空气中似乎飘散开她淡淡的叹息: “莫约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 听了慕容夜翎的话,就连端木凌风这般的人都不禁一时哑然,这个女人若不是真的不恋权位荣华,就是虚伪,否则,当初又为何那般无情决绝,想到这里,他的薄唇牵起一抹冷笑: “娘娘这般荣华尊贵,只可惜,您所求的东西越是简单却越是得不到,不知您可曾后悔过?” 他的眼里有一丝莫名的感伤,只是夜翎看不到,她只是下意识地感到来自这个男人身上的敌意,兀自防备着,这个男人地位超然,谁都知道皇帝重视他,也是如此身家,如此才华,难怪乎—— 虽然他的眼神刀尖一般咄咄逼人,夜翎脸上却是笑意不减,冷冷的对上他挑衅的眸,只是搁在袖下的双手却握得生紧,一字一句地缓缓道: “端木大人今日似乎颇有些放肆了吧?” 端木凌风亦是眼神不变,浑不在意只是缓缓地牵动嘴角道: “微臣若是娘娘,也许会跟佛祖求一些实际一些的东西,比如说——皇子!” 他咬牙吐出最后两个字,那原本琉璃般的眸色伴着音色暗沉下两分,看她的眼神除了有着幸灾乐祸的报复感,似乎还多了些深意,他薄薄的嘴角扬起一道冷酷的弧度: “您说是吧?” 看着慕容夜翎高贵无情的脸上出现一丝落寞的裂痕,他感到无比的畅快!这一刻,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一边是残忍地享受着凌迟她的快乐,一边又犯贱地为她感到心痛—— 被人击中软肋,心中强烈地升起一种被讽刺的感觉自心头溢散,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她想起了二哥几次三番的暗示,这个男人真是——不简单! 抚平思绪,夜翎慢慢收敛起脸上的不快,不在意地轻笑,似乎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一场过眼的烟雾,瞬间便淡了,散了,她笑了笑: “本宫多谢大人提点,只是人各有志,大人心中无悲无喜,已然超脱于红尘之外,早已入了无所求境界,不过你所不屑的东西却正是本宫这等世俗之人所奢求的!” 话落,她没有再给端木凌风出言反驳的机会,收了眼底的锋芒,冷淡地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好了,本宫也乏了,就不打扰大人赏景了,大人自便——” 话落,不去理会那人的脸色几何,自顾潇洒迈步跨出殿门,拂袖而去—— 端木凌风嘴角讥诮的笑意慢慢消失,望着那人运去的背影,眼神越加幽深,眸底崩射出一股冷意,他的身后是冰冷的佛像,冰冷的眼神,冰冷的笑容—— 他怒对那尊佛像,冷笑: 怎么?连你都要嘲笑于我么? 不过,他不屑地别过眼,狂妄地在心中冷笑,你这般绝情绝爱的死物,如何有资格嘲笑我等? “阿弥陀佛,端木施主面含戾气,此乃极凶之相,相由心生,心魔顿生,若无法释怀,必然为心魔所噬,尝尽世间红尘之苦,历尽情劫,此劫乃孽起前世,施主若不能避过,便是陨星沉海、堕入轮回,——” 无悔大师从殿外迈步进来,他悠然地剪着烛花,遥远的声音颇有几分悲悯,端木凌风蓦地转过身,目光凌厉的看着面目慈悲的大师: “堕入轮回?” 他扯了扯嘴角,兀自玩味着这四个字,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邪佞。 “呵呵——大师言重了吧?” 无悔动作一顿,慈悲地看向这个眉宇张狂肆虐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佛慈悲,要是施主及时醒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若是施主能够舍下前尘孽缘,我佛倒可以渡你一程——” 回头是岸? 他渐渐地笑了,何处是岸?苦海? 不!他身处地狱,早已麻木,不过只是他一人的伤,何须闲杂人等多言讥嘲,端木轻蔑地扫了无悔一眼,然后侧眼看着院内盛开的牡丹,目光渐渐飘远,须臾眼底浮上一抹冷色,说道: “多谢大师好意,不过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是躲不过的前世劫,是福是祸,在下一味承受就是,一味避之又有何用?我等乃是世俗之人,大师一介出世之人,何必为我等多操那份心呢?” 话落,怫然而去,那副决然的模样,看得身后的老者不住地摇头叹息。 无悔大师缓缓地拈着手中的佛珠,失落地收了眼底的悲悯,转身望向殿内中央的佛像,垂下眼,轻轻地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世间劫皆出于人的执念—— 佛堂外暮色已起,宫女们添灯举烛,烛光摇曳,夜半寂寥,在噼啪声中,青灯已经燃到了尽头 窗门虚掩,几缕清香随风飘了进来,夜翎心里莫名烦乱,自顾自地披上云丝披风,也没去惊动任何人,独自从寺院后门走了出去踱至廊上,寺内有一处庭院桂花开得异常繁盛,在澹澹的月光下如点点的碎金,香气馥郁缠绵。 不过她无心赏花,只是望着满地细碎凋落的金桂,一脸心事重重。 月影之下,她黑发如绸,衬得那张皎洁的面孔恍若有淡薄烟雾笼罩,流转顾盼之间,竟有几分不真实,那种虚幻又真实的美丽,简直能叫人屏息。 入了秋,夜风吹过身上不由得让人漫起一层寒意, 信步踱了一圈天色已然不早,她本想转身回房,只是目光流转间,眼角飞快地闪过一片衣角,脸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光茫,她低声喝道: “谁人深夜鬼祟于此?” 衣衫摩挲间,从廊柱后缓缓地走出一个纤柔的身影,夜翎眯了眯眼,冷冷地看向那人。 贵妃美丽的脸上看不出喜恶,语声轻慢地俯视着地上跪着的侍女: “你是何人?本宫貌似不曾见过你?” 月光如流水,轻扫着她长长的眼睫,折射出一息轻薄透彻的光芒,映在她美若天人的脸上转瞬流转。 “回禀娘娘,奴婢贱名和婉,是新进宫的宫女,原先是在御茶阁侍奉的,几日前被总管大人指派随驾服侍娘娘。” “御前侍女?难怪本宫见你有些面生。”夜翎停顿了一会,低头看着脚下堆得厚厚的落花若有所思。 那名叫和婉的宫女倒是难得地落落大方,兀自跪着回话,见贵妃突然沉默,也没有放肆地抬头打量,自顾自地维持着卑微垂首的低姿态。 夜翎失了一会的神,良久,她视线转向地上的人,缓和了下神色,挥一挥手,声音隐隐透出疲倦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 那名叫和婉的宫女依言悄然退下,夜翎眸色复杂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深深透了口气,翩然转身反方向而去,后来乘着月色,她又在寺院的大雄宝殿逛了一圈才回院中。 釜中的水微微沸起,腾起的水汽阻隔在两人之间,夜翎看着灵素娴熟地举手取茶,投入釜中,叶芽遇水舒卷,徐徐在水中沉浮,她恍然忆起一些零零星星的片段,不觉轻声叹息。 水沸已经三度,浙起沫饽,翻然如堆云砌雪,灵素见自家主子神思不属,抿了抿嘴,垂首小心翼翼将茶沏入茶盏,端到主子面前,说道: “娘娘,是时候了,都已经三度了,再等,可就过了火候了。” 夜翎看了她一眼,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这个丫头虽然聪明,终究是急躁了些—— 她呷了一口,任茶水在口中留香,神色极舒坦,对于灵素的出言提醒,她表现得极为安然自若,她自然知道灵素话中的深意,今早陛下的人已经在催她回宫了,好像都已经是第三回了,要是她再托词推延,估计下次来的就不是皇帝的近侍,而是他本人了吧—— 夜翎闭上眼,轻启樱唇,吐气如兰,清幽带了点暖意: “不急,再等等吧——” 看着自家娘娘不疾不徐的散漫态度,灵素有些莫名与不解,她仔细想了想,再看向主子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明亮的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她闭了闭眼,有些为陛下不值,若真是如她所猜测的这样,主子将陛下也想得未免也太过—— 她再将目光投向自家主子,她眉目沉寂,一手轻抚小腹,举止温柔,只是她的眼神未免太过清冷了一些—— 她知道娘娘并非无情无义,只是她也许只是在乎她在乎的人,爱她所爱的人,只是很多人,不在这个范畴之内,例如——陛下。 挥掉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她收敛了脸上不该出现的神情,夜已深了,她抿了抿唇,默然躬身退了下去。 火红的烛蜡滑落,雅居内幽幽青灯发出一声哔啵声,夜翎拔下头上的银钗轻轻地挑着烛芯,虽然看不到灵素的表情,但也察觉得出她对此的不满,无奈地笑了笑,她固然聪明,只是,她只看得到皇帝人前对她的柔情蜜意,何尝看到过陛下在人后对她的无情,不过,她看着那微窜的烛火,嘴角浮起一道冷酷的弧度: 只要有人敢动她慕容家族,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不管那人是谁! 与慕容家为敌就是与她为敌,陛下,希望您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若是有诸多的选择,她也绝不会放任自己走到那一步—— 灵素看懂了她的眼神,却看不懂她的心,现在这个时刻最为敏感,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绝不允许出半分差池,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她虽然万分不愿拿这个孩子当筹码,但是二哥说的没错,若是她生下了帝嗣,那么对于慕容家来说不仅是无上的荣光,而且也可以减轻皇帝对于慕容家的忌惮,亲上加亲之下,皇帝更加没有理由对慕容家动手! 就算是为了家族,她也绝对要保下这个孩子!宫中风波诡谲,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古以来宠妃滑胎之例比比皆是,人要是生出歹心,任你如何严加防范,依旧能够被其找出空处,致命一击—— 说她动机不纯也好,小人之心也好,这一仗,她无论如何输不起。 眼下,她还是在宫外毕竟安全,毕竟这一次,她真的是输不起! 不管她本意如何,结果都是残酷的,她与慕容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想让皇帝彻底的对慕容家放松警惕,一个留着他赫连家族血缘的皇子,足矣—— 端木凌风虽然话讲得犀利了一些,但是却是分毫不差地戳到了她的痛处,她的确越发在乎这个孩子,就像二哥说的,若是这是一个儿子,那么,一切也许都将会不一样—— 她抚着小腹,轻轻地呢喃: 母亲一定会尽力保护你! ------题外话------ 好久没写了,对不住啊各位亲,白白辜负各位的定力支持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八章 血泊帝子 第八十八章血泊帝子 年关之时,帝都泛寒,山寺尤甚,若天再湿点,下了雨,飘下来的便是大团大团的雪了,相业寺屋檐上,冰棱闪着微微银光,寒气逼人。 拗不过倔强的夜翎,无奈的皇帝在数十封书信密令未果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仅带了数十骑,星夜驰马赶赴相业寺,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 现如今国家局势正是关键时刻,他白日里半点脱不了身,只能趁着夜色,去看一眼心中惦念的丫头。 男人几乎一身深沉的黑,虽已束冠,但几绺长发仍松散脸侧,反衬容颜愈发倾世美俊,散极洒脱不羁的魅力,帝王深沉的眼中蕴着一抹轻柔光绪。 那张姝丽之容,近在咫尺,近得指尖伸直,便可触及,胸口忽然涌动起什么,目光凝为一点,仿佛要将她吸入其中——。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 甫一见到灵素身后的高大身影,夜翎在惊诧之余倒是颇生几分感动,她已经记不清他已经多少次派人明示暗示请她回宫去待产,在被她婉拒后,皇帝虽然心中不快,但是赏赐的东西还是络绎不绝地被送进来,夜翎无奈之余只好欣然笑纳,毕竟自己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她要是再拒绝,估计依着某人霸道的性子,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她绑回去。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两个帝国最尊贵的人却是相顾无言,皇帝突然造访,饶是机敏沉着如灵素也有些措手不及,还好她机灵,见皇帝神色间难掩疲惫,马上想到陛下这般微服出来,路上车马劳顿定是连晚膳都没用,赶紧让人备了一些素斋,夜翎虽然已经用过饭,但还是陪着皇帝稍微沾了沾筷子。 夜翎在寺中的日子里几乎酷爱素斋,灵素几番反抗无果,考虑到她肚里的那位,只好硬着头皮上报了去,在征得皇帝点头后,几个丫头成天里就顾着琢磨着给夜翎换着花样做素菜,就差把香菇做出熊掌的味儿了。 夜翎在这里,白日里礼佛养性,又有丫头们这般精细地照料,虽然身上依旧清减,但脸色却是格外的红润,皇帝一边吃着夜翎平时最爱的几道菜,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小女人,虽然不见人家说的丰腴,倒也气色不错,当下给了灵素几个一个赞许的眼神。 回头好好赏赐! 几个丫头人精似的,想到皇帝忙里偷闲巴巴地来看一眼主子不容易,定要知冷知热问几句,她们自然不再杵在两口子碍眼,得了皇帝赞许的几人当下交换了一下眼神,几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须臾便已无踪。 皇帝果然是会看眼色的丫头! 房内寂静,一干人等已经退下,沉默片刻,他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不愿回宫?” 夜翎手上的筷子一顿,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怎么答复。 皇帝却是无比的执着于这个问题,利眸紧紧地锁住她,无声地压迫,势要在今日讨她个说法不可。 还以为这个丫头要继续装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却淡淡开口了。 “没什么,只是在这里呆着,伴着梵音,沐着佛香,臣妾觉得心安,于孩子也是极好的——” 皇帝脸色变了变,内心顿感无比惊撼,甚至夹着微微恼意:这什么话?敢情在他身边呆着就不能心安? 刚要开口,视线却是扫到她澄澈如许的双眸,一肚子的羞恼不快顿时泄了气,只能颇为头疼地用食指轻点夜翎光洁白皙的额头,几许无奈,心中暗骂一声: 没良心的丫头! 枉他这般在百忙中还不忘惦念着她的衣食起居,恨不得不假手于人,亲力亲为去照顾她,要不是这几个月自己忙着犒劳南归的将士和接见南蛮使者,他早就—— 夜翎被他冰冷的指尖凉到,认真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瘦了不少,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更加突显轮廓线,看开这几个月,他的确不轻松啊!据说希律和希图哈打算在京中过完年再回去,想必,他已经找到了维持双方力量的平衡器了! 在昏黄的光晕下,原本应该你侬我侬的甜蜜气氛,却被一股子沉默替代,皇帝沉静地凝着眼,看着小女人高耸的肚子,应该快要8个月了吧,他不禁生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憧憬,本来在来的路上准备的话匣子突然都觉得没了必要,这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就在这儿,他身边—— 虽然他已经有了不少孩子,可是那不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矛盾的心理,就像一个毛头小伙儿似的,诚惶诚恐,又惊又喜,及时当年初为人父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太医的话依然在耳,此胎必定是男胎! 他与夜儿的孩子!那该是多么优秀的孩子! 他几乎想要不顾夜翎的意愿强制带她回宫,在接下去的两个月里一起与她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可是又想到她的脾气,只能在退步之后再妥协。 不过这个月就放任她,下个月,必然要带她回去!他无比尊贵的皇子可不能出生在寺庙! 他忍不住避开她的肚子,轻柔地将她罩在怀里,下巴轻贴着夜翎的头顶: “夜儿,朕——”很想你—— 后面的三个字很快消失在他呢喃般地叹息中,帝王白日里肃穆冷硬的面具破裂,在这个小女子面前,他总是有着用不完的柔情。 夜翎被他完全拢在胸前,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没有忽略那微不可闻的三个字,她脑海晃过短暂空白,像被他那难得一见的认真语气所震慑。 朱唇抿成一线,恍凝一条微微漾颤的波纹,她在心里不住地叹息: 别对我这么好! 如许廖夜,如许寂氛,空中焚香飘荡稀散,窗外冷冷月光穿透倾洒,夜翎不知皇帝到底何时离去的,等她醒过来已经是天微微亮了,额角似乎还留有一丝温软的触觉。 若不是室内微微的龙涎香,霸道如他,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寺内因帝王的特许,专设了暖殿一座,地下烧着火龙,任外面天寒地冻,室内却是一派暖意融融,暖如春室。 夜翎裹着银狐大麾,纤手随意地摆弄着二哥从关外给未来外甥物色来的奇珍异宝,哥哥不知为何婉言谢绝了陛下的封赏,执意在年关将近的这个时候去了一趟漠北,夜翎惊诧不已,可是哥哥只留只言片语:待甥儿出生之日,兄必归来,吾妹勿念!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个二哥多大的人了,做事依旧这般风风火火,不按常理出牌,把玩着手中的玩具,她都不敢想象这个孩子将来将会多么的受宠,定是离众星拱月不远了,拜两个光棍哥哥所赐,慕容家第三代的第一个出生的就是她肚里的孩儿了,孩子现在已经八个月了,听懂接生的老嬷嬷说肚儿尖尖必定是儿子,听到这个,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兴奋得天天围着她的肚子打转,整日里笑得眉眼弯弯。 皇子?尊贵? 不过,对于这点夜翎倒是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对她来说,是男是女都好,反正都是自己的孩儿。 大概是察觉到她微妙的情感波动,肚子仿佛又被轻踢了一下,她有些无奈,真是个调皮好动得过分飞孩子,小家伙现在每天都在她肚里时不时闹腾一下,还未出世就已经显示出如此蓬勃的生命力,她合上眼睑,在心里柔柔地想着,几乎出了神,完全未意识到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的走近—— 夜翎被头顶的阴影惊到,不禁抬眼,恰对一双从上深深俯视自己的狭长眸子——竟然是他! 幽邃,沉黯,寂静,仿佛一泓历久弥香的玄墨,浓得化不开,深得无穷无尽,由上凝视,几乎要倾洒而出地注入她眼底。 又仿佛,那是黑暗归处,映不出尘世万千,照不出事物变幻,只余无边无际的漆黑,牵引着人坠入、迷陷,久久,如斯沉沦。 她从未见过一个同时拥有着如此一双如斯沉静眼眸和一颗如斯复杂的心的人! 端木凌风! 夜翎的视线有片刻失神与恍惚,下一刻,她有些反感地皱了皱眉,这里虽不是皇宫但毕竟男女有别,他竟然又不经通传就擅自进来!外头不是有侍卫和丫头们么?即使他身份特殊,也是个男人,怎么也不拦着点! 夜翎刚要斥责灵素几个,眼前的男人已经云淡风轻地开口: “灵素姑娘这会儿正在经室在佛前替娘娘抄经文。” 依稀是记忆中低雅的嗓音,无波无绪的声调。 夜翎一滞,顿时心沉如海! 被他这般直剌剌地,轻描淡写地直指心中所思所想,她难免有些恼羞成怒,同时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看着他那双通透一切的眼,她似乎有些窒息。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 夜翎几乎有半个多月足不出户了,原本以为他已经不再寺中了,没想到——不知是有意无意,她总是希望能够尽量避开这个人, “那不知大人这般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夜翎的语气虽然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客套,眉宇间已经有些不耐烦隐露,察觉到她的波动,他悠悠地望来,不过咫尺,却让人觉得似从暗端遥遥望来,无尘起波澜,无光暖交错,却依旧能隔空摄物,拈心指尖。 夜翎见他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有丝不快飞逝而过,不过她还是按捺着性子冷冷问道: “现如今朝中政务繁重,陛下忧心国事,夙夜不寐,食君之禄担君之事,放眼满朝文武,无不日以继夜,倒是大人,怎地如此清闲?” 依着那个希律狡猾如狐的性子,即使是百般投诚示好,估计还是会在明里暗里给皇帝出众多头疼不已的难题,不过,有时候,为了维持胜利者的大国风度,即使人家再刁难,也动怒不得!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梦,那梦境真实,早起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丝似曾相识的霸道气息,还有那略微显得消瘦的脸,历历在目。 手不禁抚上那余温尚存的额角,脸有些微热,她有些入了神,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微动又哪里逃得开端木的眼睛,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沉下来。 他讥讽地一撩唇,完全无视礼数,俊美的面庞刻意凑近沉思的夜翎,绽开近乎肆意的微笑: “的确,陛下再忙也不忘在百忙中偷闲来看望贵妃,真是至情至圣,让人感动——” 这一番暗含深意的话,令夜翎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却又一时词穷,皇帝昨夜的确来访,但这话总觉得太过辛辣。 这时,门外有宫女过来传话,说是每日里切脉的时间到了,太医正在外殿候着,夜翎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端木见她抚额倦倦,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唇线微动,牵溢出一抹黯然哀凉,依顿了片刻,才道: “既是太医到访,微臣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须臾片刻,他又恢复冷漠疏离,夜翎哑然地看他施礼告退,只觉有股怪异感在胸口挥之不去,却又说不出缘由。 待人走,夜翎才冲着虚无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正弥散不知名的熏香,平息宁神,漫过眉眼,双眸略微恍惚。 自己的这个表兄真真是个难相与的! 夜里,夜翎心绪不宁,躺在床上怔怔着看着微弱的烛花难以入眠,总觉得今日太医给她断脉的时候眉间深锁,神色间似乎颇有些怪异,欲语又止,她见状便觉不对劲,警觉地皱起眉,忙追问是不是肚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太医略微沉吟,眉宇间无忧无喜,寂静若谷,仿佛刚才只是她一阵眼花,他见夜翎有些迷惘不安,便温声公式化地宽慰了一句。 夜翎虽心觉古怪,但没再追问。 何况,她自己也深谙医术,除了知道自己天生气血不足,除了那次小产,身子大伤元气之外,倒也甚是康健,实在不懂那太医临走前颇有深意的一瞥,她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得了什么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隐疾? 她手覆小腹,轻如呓语般地对自己说道:一定不会有事的! 伴着烛泪的滴沥声,她逐渐垂睫闭目,不再放任乱飞的思绪。 相比夜翎的沉静,那厢的李太医却是深夜奋笔疾书,让人连夜快马加鞭将信笺送去宫里,他当下连晚膳都忘了用,待到仆人将寺中的素饭送至他的厢房,他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挥手让人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又突然想到什么,连披风都没穿就急匆匆地朝一个人的住处赶去。 寺中因有了这几位贵宾的入住,特意在原本简陋的寒室内加了暖炕和火盆,端木凌风端坐一侧,静静地听着李太医的话。 当听到他说那位身怀六甲的主子恐有血亏之症时,垂着头的老者只顾着叹息,却没有发现他端坐上首的身子一僵,那双黑夜似的眼眸随之眯起,其中一缕深意恍若寒星逝过,却是极冷。 他很快敛好不该有的情绪,低头审视自己一双优美修长,柔光下宛若玉雪冰魄般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那依太医之见是要马上送那位主子回宫待产?不过你觉得依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吃得起这个罪么?” 面对这种暗含不可忽视的警告,饶是沉着如李太医都不禁身形微震, 李太医心中原本也是一团乱,现在经他一提,更是没了主意,大寒的夜里却是急的要落汗,他哪里是没有考虑到这点,那位主子的肚子眼看都要八个月了,哪里受得了路上颠簸,先不说她是皇帝放在心尖上的人,单单是她肚里的孩子,那可是皇子!临出宫前皇帝的叮嘱言犹在耳,如今回响起却令他头皮发麻。 他看向这位神秘的国师大人,温雅俊秀的男子,宛若幽月下一瓣梨白,浑身散着柔和而无害的气息。 他在心里飞快思忖着,皇帝既然派他随驾贵妃,必然是信得过这个人,故而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地道出来意: “微臣实在不敢擅自做主,不过,依着眼下情形,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这会儿,那女主子的身体再也经不起颠簸,微臣只能尽力而为。” 话落,却久久听不到端木的回应,李太医心中惴惴,正要忍不住抬眼,却听到他开口了,声音却透出一股让人不适的低沉,满厢空气亦如被寒压逼仄。 “不是尽力!而是要保证万无一失!蒙陛下信任,将贵妃与皇子安危交付你我,我等必然要誓死保贵妃无恙,否则,你将是什么罪过,你可知?” 那阴森的目光逼视过来,直叫人头皮发麻。 李太医踩着脚下的天青石地砖,只觉凉意从脚底而生。 直到李太医唯唯诺诺的身影消失很久之后,端木依旧维持着森冷的面容,他起身而立,漆眸在这一刻缩聚,犹如从潭渊中乍起白灼的光焰,摄破人心—— 她绝对不会有事! 这几个月来,虽然不能时时见到,他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暗喜,她离得如此之近,他甚至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他承认自己仿佛中了毒,而且是一种戒不了的毒,说他自欺欺人也好,饮鸩止渴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清冷的寺庙,没有别的觊觎她的男人,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一日日在廊柱后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身影,有时又在经殿见她焚香抄经的侧影,他看得都有些入魔了,眼神几度空迷: 若是不能执手天涯,比邻而居也是一种成全! 可是一想起,昨夜下人的回报,他的眼骤冷,缩凝于眸中的癫怨,仿佛融成了血红毒脓,深深附于他的骨髓之中:有些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贪得无厌,为什么要来破灭他的幻想呢? 那个男人拥有了他最奢望的人,而他却只能在这里作为他妻儿守护者的身份存在着! 只要一想到昨夜,他就止不住地冷笑: 看来他还不够忙啊!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夜翎居所的方向,沉寂的眸中好似蕴有吞噬一切的浓炽,他垂下眼,本就幽沉的眸色,在不觉间愈发深黯,只在嘴里喃念: 那就让他再忙一点吧! 灵素这几日一直在遵太医的嘱咐给夜翎炖些补血补气的东西,她生性机警,又深知这里不比宫内,这种事自然也亲力亲为,半点不肯假手于人,何况主子看她每天早起给她熬这些黄汤水,再怎么不想喝也不好罔顾她的心意,所以她当仁不让地接过这活儿。 她为人坦荡,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宫里来的那几个专门伺候贵妃膳食的嬷嬷一下子被她抢了活,难免心中有些不快,但大不过人家的身份,虽然有微词,却也不敢轻易表露,时间一久,她们几个索性也不在这位大红人面前碍她手脚,偌大的一个山寺食堂全留给她了。 这日,灵素一如往常抱着用几层棉布牢牢包裹的陶罐往居所走去,途中遇到几位扫地的僧人,灵素颔首走过,抬首间,视线突然一滞,眼尾余光映入一抹白影,她才发觉斜前方伫立着一名温雅清贵的白衣男子,貂衣似雪,临风而立,衬得那背影煞是出尘飘逸,遥遥而立,雪所拥簇,完美直若画中天人。 那人怔怔地望着主子的居所,她心中有些疑惑,那俊挺修长的背影分明是—— 正要开口,忽觉得脖颈一凉,有细碎的晶莹钻入衣缝里。 下雪了? 抬起头,天空落下白色砂般的雪粒,坠进眼中,融化成了一片刺凉,她飞快地垂下眼,也顾不得思索端木大人为何一大早愣愣地站在这里,见他完全没反应的样子,她顺势绕道从小院后门而入,在她阖门的刹那,雪粒从昏朦朦的天空纷撒而下,由紧变密,为整座山寺点缀上一层银色晶幻。 夜翎立于窗前,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纷飞大雪,仿佛连寒气都丝毫感觉不到。 窗外,一株腊梅长枝斜欹,几乎破窗而入,朵朵琼玉色泽,凝结成水晶般清冷的光辉,萦绕上那张锦容玉貌,幽华四射,美得有些虚幻不真。 直到灵素慌慌张张地关上窗,她才幽幽地转过眼,目光静静凝了她一会儿,直到视线落到她手中热气腾腾的药,颦眉,仿佛颇为头痛,用手揉弄着额角: “今日能不能不喝啊——嘴里都是一股子药味——” 灵素见主子难得露出这副孩子般地无赖撒娇,忍不住笑出声,但眼神落到她那张白得好似琉璃上雪片的面容后,硬是逼着自己狠下心肠。 院子内雪色寒光,腊梅红妆盛意,似极一团团缤纷艳丽的晚霞,坠在棉花般的白云之中,风吹绛瓣,红雨涟漪,幽幽的寒香在空气里游离不定。 天色渐入幕,一阵清浅的脚步声,惊碎曲径回廊的寂静。 灵素正要拐进转角,一丝雪轻轻地落到眉间,她忍不住拂去,抬眼的瞬间,被眼前的人影吓到了,忙慌张地唤了声:大人 端木凌风看了看她手中空空如也的碗,淡淡启唇: “今日太医可曾来过?” 灵素愣了愣,垂首称是,又听他开口: “昨日我差人送过去的东西你主子今日可有用?” 灵素哑然,端木大人昨日的确派人送来不少补品,可是——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心中忍不住腹诽: 她家主子除了肯乖乖地给她面子喝点药,其他什么皇帝送来的或是端木大人时不时送来的补品却是纹丝不动。 主子还说,怀孕期间不宜过度猛补,否则胎儿长得个头过大反而不易生产,主子深谙医术,她争不过她,只好转而在一日三餐上苦下功夫。 “回大人,凡是宫里赐下的和您送过来的,我们都有给主子服用,对了,前不久,娘娘还说要奴婢替她谢过大人的一番好意。” 灵素有些莫名的紧张,她可不敢说自家主子除了药和每日三餐几乎从不乱吃任何东西,就连皇帝眼巴巴送来都懒得理会,又怎会—— 不过这话不能明说,再怎么也不能驳了端木大人面子,只好端起笑拿出宫里那套硬着头皮应对。 谁知,她刚一说完,就见眼前的端木大人,表情突然有点古怪,只是那张脸半浸在阴影里,显得晦暗未明,因为捉摸不透,反而令人惶惶不安,一股寒意飕飕冒上心头,灵素疑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见她垂着眼的模样,端木眉宇一紧,陷下一条深痕,心中更加对自己的猜测肯定了几分,看向灵素的眼神更是冷了几分,他垂下眼,遮住眸底不得而知的思绪。 灵素见他突然沉下脸,心中惴惴,又不敢先行告退,只好老老实实垂首站着,半晌,才听到他终于复开口,声音里似是凝着温润: “若是你主子那里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知会我——” 见灵素点头,他朝她挥了挥手: “好了,你下去吧!” 灵素忙不迭地退了下去,心中却是总有一丝疑惑萦绕,端木大人真是——有点奇怪啊! 端木凌风静静地在原地看着她沉静的背影,眸子里伪筑起的温润瞬间凝成冰渣。 夜翎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患了产前恐惧症,这几天她可谓是寝食难安,只要一想起那日太医颇有深意的眼神,那股子恐惧宛若冰冷的蛇一样爬满她周身每一处。 想到这里不仅怨恨起自己,早前她就一直对妇科一学兴致缺缺,提不起兴趣,对于稀奇古怪的方子却是沉溺不已,要说她制药解毒的本事可以说天下一绝,但是对于妇科之事,实在是—— 南蛮使者征得天朝皇帝许可,开始返程,皇帝派平南将军慕容夜歆及太傅夜暮水即刻启程护送国王和王子回国,虽然曾是赫连王朝的败军之将,但皇帝鉴于其投诚心切,故而使者非但来去没有受到半分亏待,同时在回程之时还带回了来自中原皇帝的赏赐! 原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的话—— 夜翎收到来自宫中消息的刹那,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她费力地转过眼望向窗外,雪花绵绵不断,漫天漫地的白,一阵刺目灼痛下,视线猛然恍惚,乌发散扬,人倒落在地。 纤细的手里还牢牢地紧攥着那薄薄的信笺—— 一旁的灵素吓得连尖叫都喊不出来了,抖着唇,颤着手要去扶倒在地上的主子,却被一股生硬霸道的力量给震了开去,她顾不得痛,又飞快地撑起身要去扶,却被来人那森冷的眼神刹住了。 端木凌风懒得理会他人,饶是冷静自持如他,此时也有些惶恐,他刚要抱起怀中的女子,却被一声凄厉的尖叫,他刚要发火怒斥,却被灵素恐惧到极致的眼神惊到,顺着她惊恐的视线望去,手臂上的肌肉不禁紧了紧,白裙上的雪梅,渐渐地晕染开来—— 雪衣朱血,如此鲜明。 少年如遭晴天霹雳,身子竟有片刻的摇摇欲坠,他脸上有着一种叫人难以理解的慌,在癫狂与恐惧之间,半分魔、半分人,只在那一刻,失去常态。 什么掩饰,什么礼数,他都顾不得了! 灵素吓得六神无主,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了,揣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直接破门冲出去喊人了—— 端木凌风脸已煞白,他觉得手中的女子如此地轻盈,仿佛一个不注意她就从他手中化烟消失,待他颤着手将夜翎安放到了床上,看着她紧闭的双眸,心中涌起无穷的恐惧! 她不能这么睡着!不能! 他狠下手掐她的人中,夜翎吃痛皱起眉,手却抓紧了他的手臂,缓缓地揭起眼,待看清眼前人,她使尽全力抬起手,将手中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信抖开,她无声地用眼神逼问: 告诉我!信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赫连送宾使臣途中在云梦泽一带遭遇南蛮叛贼伏击,平南将军为太傅大人挡刀,却不幸中了刀上抹着的剧毒,现今生死未卜! 端木凌风垂下眼,没有做声。 夜翎惊恐地看着沉默的他,突然,下腹一阵痉挛,随之便涌来一波一波的疼痛,翻江倒海一般,她一张绝美的面庞煞白一片,额头的汗珠涌现,剧烈的疼,她死咬着唇,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东西。 此时,她已经忘了肚子里的孩子!满心只是自己哥哥的安危! 身下的红晕渐渐地蔓延,浓浓的血腥味开始在房内弥漫—— 灵素跌跌撞撞地冲到床前,她身后的资深嬷嬷一看床上的人就知道情况不妙了,恐怕贵妃主子的羊水已经破了,孩子虽然才八个多月,早产已经不可避免! 几个太医是被灵素派去的侍卫直接抓过来的,看了一眼,不禁有些慌神地互相看了一眼,这—— 怕是保得住大的保不住小的! 皇帝事先就派足了人马,连宫中最资深的接生嬷嬷和太医都派了过来,饶是大家再怎么见过大阵仗也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 这主子本就血亏气虚,虽然一直悉心调养着,可是年前的那次小产的阴影一直犹在,如今要是再遭遇早产,恐怕—— 回响起临行前皇帝的交代,几个人顿时面无人色! 闻言,端木凌风目中射出寒芒,冷笑一声,白齿森森: 皇帝有命,若是贵妃有半分差池,仔细尔等九族! 他沉沉地说,阴冷的眼神仿佛绵延伸向苍茫远方。 为首的李御医冷汗直流,可是到底在宫中多年,犹自镇定着点头道: 定当尽全力保贵妃母子周全! 端木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人,狠下心走了出去,将这里交给她们。 刚才缓慢的疼痛已经过去,接踵而至的是钻心的疼痛,好像有一只大手,不断的拉扯自己腹中的孩子,想要活生生的拉扯出母体,昏昏沉沉的她突然惊醒!心中惊惧不已,她的孩子!还未满十月! 主子不要怕!您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夜翎虚着眼望向面容慈祥的嬷嬷,点点头,咬牙忍受。这痛一直持续,才缓缓而过。此刻夜翎的精神已经涣散,闭眼安静的躺在塌上,一动不动,吓的屋里几人紧张不安,那张堆满乌丝里的小脸白得叫人心颤,产房已经被人用厚厚的帘子隔开来,几位老太医坐镇外头,几个嬷嬷兀自镇定地往她嘴里灌参汤! 要是不补充体力,待会儿那一场打仗主子怎么撑得过去! 房里除了随身伺候的丫鬟以外,其他人都守在门口,里面传来似有若无的痛吟声,声音压抑隐忍,却是不同于一般产房外大呼小叫的情景。看着一盆血水被端出来,几个未经人事的丫鬟给吓的面如死灰,浑身直打哆嗦。 灵素再老练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尽管一再要求留下,被还是被几个老嬷嬷给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思绪狂乱间,她一时也没了主意,眉间紧紧颦成一条线,顾不得额间冷汗,朝寺中佛像的方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 主子现在一个人在里面生死未卜,她该怎么办! 睁开眼,她的视线突然凝滞,端木大人的神情,这般的急切和焦灼,如若不是知晓彼此的身份,他脸上掩不住的悲戚与担忧,还会让人误认是主子的丈夫! 灵素仿佛觉得一直以来的疑惑解开了,聪慧如她如何察觉不出,那一双森冷眼睛里的灼情,那份隐藏在背后的沉沦—— 她有些惊恐地捂上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看着—— 屋外是皑皑的雪,端木凌风如老僧入定一般靠着外屋的廊柱,他衣着单薄,连大麾都没披一件,就这么静静地立在外头,仿佛都不知道冷似的,他的目光如箭,仿佛要穿透那厚重沉闷的窗棂,看一眼房中那个挣扎在生死一线的女人,一种奇妙的渴望交织着发紧的痛楚在他胸臆间蔓延,他不禁有些臆想: 如果当初她答应他的求亲,如今,他就不必这般苦涩,连陪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起刚刚派出去给皇帝报信的人,嘴角开始止不住地冷笑! 饶是你再怎么机关算尽,也争不过天意! 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人还是自己! 将从夜翎手里拿走的信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冰冷的雪在脑中不断幻化着狰狞的像,他甚至有些扭曲地想着,如果——如果—— 他侧着脸,垂落眼帘,昏暗间流转着不明的意味,神一般的玉颜,五官却一点点狰狞起来,宛如木刻面具上雕绘出的妖鬼神态: 慕容夜翎,你若是敢死,我就让所有的人给你去陪葬! 冬夜,冷的彻骨,所有的人都失了知觉一般伫立在产房前,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木扉,听着屋里的动静,无不胆颤。 一声彻响的啼哭声瞬间撕裂夜的静谧,端木凌风迟钝的想了想,紧接着大脑轰隆一响,好比千斤巨鼎当头砸下,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仅余耳边嗡嗡不已。 可是下一秒,又传来嬷嬷的尖叫。 血崩! 端木凌风有些僵硬地消化着这两个字,眼底渐渐弥漫起一片浓重的血色雾气,他仿佛看到那个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下蜿蜒出两条妖艳的痕迹—— 不! 屋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如旋风一般进来的身影吓到了,端木凌风直接长袖一挥,两个嬷嬷连来人的脸都未看清,就被一道刚劲的掌风扇倒,来人如鬼魅掠影般,直接飞卷起床上苍白如纸片的人,风一般的消失。 一个嬷嬷吓得躲在一旁,怀中紧紧抱着的是那个浑身浴血的娇弱婴孩!而他的母亲,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看不清脸的白影鬼魅般的带走了她! ------题外话------ 好久没有更新了,对不住各位亲——啥也不说了,我自己写得都凌乱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十九章 天之骄子 第八十九章天之骄子 鲜血,诡异地蔓延…… 满室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妖红般的颜色,本是喜庆的颜色,如今伴着铁锈般地味道却刺得人心里发怵,满地都是跪着的战栗人影。 李太医战战栗栗地跪倒在满脸阴沉的皇帝面前,他已经完全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贵妃是天生的不凝血质,那次她小产时他就意识到了,只是迟迟不敢明言。再加上血亏体虚,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生育孩子,可是慑于皇帝的威胁,他只好硬着头皮替贵妃保胎,谁知——这次居然早产! 三个嬷嬷眼睁睁地看着一抹白影旋风般而来,又鬼魅般地把几乎已经昏死过去的贵妃带走,当场吓得连尖叫都忘了,这时看着盛怒而来的皇帝,几乎吓得都要厥过去,一行人中只有灵素算是冷静镇定,她怀中轻柔地抱着刚出世不久的婴儿,几番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下,她实在不敢设想: 若是被陛下知道是端木大人带走了主子,那——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美若琉璃的孩子,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恐惧,喜的是,主子为陛下诞下麟儿,惧的是主子生死未卜! 赫连易政从进来伊始就几乎没看过一眼襁褓中的儿子,只是怔怔地望着满是斑驳血迹的床,闭上眼,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依稀可以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猛地抬眼,霎间翻涌起千层浪涛,狂烈如要吞天覆地一般,猩红的眼直直地逼视着地上暗卫统领博术。 博术被他看得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一向冷峻万事不惊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皇上将贵妃主子的安危交给他,可是他竟然让那贼人在他们几大暗卫眼皮子底下将昏迷的主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掳了去,他愧对陛下的信任与重托,万死难辞其咎! 只能以死谢罪! 他一狠心,抽出腰间长剑就要往自己的脖颈抹去,却被飞指强劲弹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长剑落地,他惊慌地朝上看去,不禁双瞳呆滞,仿佛失去焦距一样难聚光点,表情更含着不可置信—— 已经渐渐恢复理智的皇帝面沉似水地看着他,许是他刚才刚烈决断的举止让皇帝稍稍冷静了一下,沉吟半响他认真地看向他,一字一顿: “说!当时你们几个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让人在你们眼底下把人带走?” 他的声音透着肃然冷意,尽管心里焦急,思绪却是毫不紊乱—— 博术惴惴不安地维持着僵硬的跪地姿势,头渐渐下垂,他盯着自己映射在地上的阴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属下该死!” 他们几个怎么说也是皇宫中身手最好的,竟然让人这般堂而皇之地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将人掳走,实在是颜面尽失!那人如若不是鬼魅,就一定是个轻功出神入化的人物! 可是再多的解释和辩解现在都是无力的,贵妃毕竟在他手中被人带走!这个罪,他只有生生认下! 皇帝看一向果敢坚毅的属下——博术,这般无力,迷惘,额角不禁一阵阵抽筋,他不停揉着,觉得自己真的应该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到底有什么地方被他漏掉了! 究竟是谁?竟然这般神通广大,连大内的暗卫都拿他没辙! 皇帝冷漠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人,目中幽光莫测,透出尊威冷傲,直到很久,他才冷声道: “都给朕起来回话!” 他的视线一扫,最后冷冷地落到了三个接生嬷嬷的身上: “那时房内只有你们三个,说!你们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奴婢两人是被人用掌风直接打晕了,奴婢——奴婢连是人是鬼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饶命啊——饶命啊”话音落下,那嬷嬷跪地不起,抖着唇,双手一个劲的发颤,突然她身子一颤,突然身手指向三人中的一位嬷嬷,冲皇帝激动急切地哭喊着: “对了!她!就是她!当时陈嬷嬷在一旁给刚出生的小皇子洗身子,她没有晕过去,她一定看到了,她一定看到了——” 那陈嬷嬷被皇帝森冷的眼看得不由自主冷栗了下,她猛地跪地,颤声否认: “老——老奴当时也被那白衣男人震晕了,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啊” 赫连易政何许人也,一双眼早已练到通透,见那陈嬷嬷神色难掩慌乱,他目光倏然一敛,马上从她的话中找出漏洞: “也就是说你看到那是个穿白衣的男人?” 陈嬷嬷结巴,半晌答不上来,看着皇帝阴冷下来的眼,老脸顿时煞白。 皇帝闭上眼,任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飞速地运转,将一张张熟悉的脸在脑海中过滤一遍,再不停地一一排除,最后,他脑海中电石火花般闪过一张脸,最后锁定: 端木凌风! 白衣男人,表兄,神出鬼没的武功! 他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锋利的视线一一扫过每一张脸,迟迟没有扫到自己要见的那人,眸底顿时荡开惊涟! 是了,明明身负皇命的他此时最应该出现在这里,却迟迟不见他踪影! 灵素一向聪慧,看皇帝不可置信的神色就猜到,他必然是知道了!当她抬眼看向那冷面皇帝的时候,那心虚的视线正好让他逮个正着,他不用细想几乎就能猜到个大概了。 皇帝一个挥手,屏退了除了博术和灵素之外的闲杂人等,他冷冷地看着灵素,尽管心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想从灵素这里再确定一遍。 灵素被那道冷冰冰的视线逼得几乎冻伤,她忙跪倒,双唇启启阖阖,一时组织不好言语,良久,垂下头抖着声: “奴——奴婢——奴婢该死” 闻此言,再瞅她现在欲盖弥彰的反应,赫连易政的眸色不易察觉地变暗,愤怒传遍四肢百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进退不得,灵素终于咬紧牙,低头道: “陛下,奴婢——奴婢也不十分确定是不是端木大人带走了主子,当时奴婢被嬷嬷赶到了产房外头,没有亲眼看见,实在是不敢妄言啊!” 他漆黑沉寂的目,仿佛被潋潋的烛光刷上一层淡淡的清辉,似乎勾起太多不可得知的意绪,在光影间沉浮不定。 博术被灵素嘴里的‘端木大人’四个字惊到了,不可置信地将求证的视线急切地投向灵素,用肃冷狠戾的眼神逼问着。 灵素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怀抱婴儿的手指不禁一紧,刚出生的娇儿身子骨柔弱,一时被抓痛了,哇地哭了出来,打破一室死寂—— 灵素惊恐地看到皇帝冰冷死寂的目光转到了她怀中,冰眸中渐渐燃起一抹暖意,然后那个尊贵无比的男子走了过来,弯下腰,轻柔地从她怀中接过那个哭着的孩子,动作微微有些僵硬,动作却是轻柔无比,仿佛抱着什么珍贵易碎的宝贝。 他紧紧地抱着那个夜翎拼死生下的孩儿,阴沉着脸,凌厉冷酷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一字一顿地警告着他们: “这件事无比保密!谁也不能往外泄露半句,如若不然——”他顿了顿,然后闭上眼,狠狠地吐出一个字: “死!” 不管是不是端木瞒着众人带走了夜儿,总之,这件事攸关贵妃名节,他绝不允许有心之人趁机做文章,背后诋毁贵妃清誉! 在王权的倾轧与无情下,他染满血腥的存活,而身边,却能有她相伴,简直就像一场不切实际的奢梦,为了保全心中的挚爱,他可以残忍至无情,反正他早已杀戮重重,也不怕再添这一笔血债。 除了夜翎自己的丫头和太医,外头的那几个丫头和嬷嬷,看来是绝对留不得了! 他冷冷地用眼神向博术示意: 杀! 待得灵素和博术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眼中,他才缓缓地收回残忍阴冷的神色,然后温柔慈爱地看向哭累了,又乖乖地睡着的儿子,刚出生的孩子,五官未张开,却是眉目五官无不精致,他仿佛能从那张小小的脸上看到夜儿的影子。 他将柔柔的唇轻轻地贴在孩子光洁白皙的额角,发誓般地在心中说道: 放心,父皇一定把你母妃毫发无损地找回来! 翠微山一处的石室,石门缓缓地开启,宁蓁满脸惨白地出来,手上的托盘里,都是被血染透的白绸绷带,还有一把沾着干涸血渍的匕首,放目尽是粘稠稠的红。 身后石门复又阖上,她就像灵魂出窍样,久久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心头一阵绞痛,她弯下腰捂住心口的位置,似乎踹不过气来,痛到呼吸欲窒,两条腿竟也像骨折了一般,陡然跪在了地上…… 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的绝望,她闭上眼,眼里淌出泪: 疯了!他疯了! 她闭上眼,满满都是他当时玉石俱焚般地决绝眼神! 用我的血救她! 他一字一顿说着,双眼半眯,眉宇间逐渐涌现一股噬人骨血的阴邪疯狂, 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顾了!为了日后可以永远地控制牵制那个女人,还敢把那样恶毒的毒种到自己身上去。 她呵呵低笑起来,笑声显得空洞而忧伤,不知是在嘲笑端木,还是在嘲笑自己竟然陪着他发疯。 为了一个几乎血竭而死的女人!他几乎魔怔了,豁开性命不要也要救她! 宁蓁恨恨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石门,就为了这个女人!一个为生别人的孩子而去了半条命的女人! 那个女人天生的不凝血症,可以说是无药可治!他居然用那近乎自杀的邪恶法子—— 疯子!全是疯子!他是,她亦是! 耳边回想起他昏睡前最后的叮嘱交代,她更是恨得滴血! 他竟然还要她下山秘密救治身中剧毒的慕容夜歆! 不是好不容易才——为了那个女人,他一意孤行,竟然连大局都不顾了! 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石床上,静谧地安睡着两个白色的身影,两张冠世绝美的脸上俱是毫无血色,好像经历过万年霜雪,极度苍白的脸,美丽到毫无生气,亦如被羽毛搭落成,指尖一触,就会随风四散。 睫羽颤动,白衣男人幽幽转醒,他缓缓地侧过脸,眼前是一张雪颜侧脸,石室内昏暗的光线下,那脸色更如被漂过似的苍白,他静静地听着她平稳的呼吸,静静地看着,仿佛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目光柔得几乎能融化万物。 看,他终究还是留住了她! 他的脸色也是一种病态的惨白,眼里满是执迷不悟的坚定。 耳边似是响起母亲的警告: 那个女人永远也不属于你,你别糊涂了! 端木凌风微微勾起唇角,看着虚无的空气,忽然阴测测地笑道: “不!她属于我!她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自然也只能属于我一个,她的身体里留着一半我的血,既是不能同生也可共死。”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张安睡着的脸,笑得异常温柔缱绻,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描绘着她精致的轮廓,叹息着: 看,你现在多乖,多听话——要是一直这样——对!他太贪婪,他要的是同生共死,不再单单是心神相通,而是要让血肉彻底融合在一起,渗透进灵魂,成为她一生最致命的牵绊。 他侧过脸去看着床畔上那寒腥草的残汁,墨瞳中逐渐流溢出一种扭曲的疯狂: 她痛他亦痛!他死她亦死! 女子白皙五指被他勾于掌心里,渐而转成深握,他有些病态地笑着: 看,能够舍命救你的人是我,最终能陪在你身边的还是我! 只有我!只有我! “翎儿!” 感受着掌心的冰冷,他忍不住低低唤了声,来于灵魂,发自肺腑,指尖依旧微微颤抖着,他后怕着。真是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要失去她了,那时理智的防线终于被恐惧与绝望冲破,什么忍耐!什么掩饰!他统统顾不得了! 原来自己真真是如此在乎她,愿抛却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所有纠葛,脑海里只有一道想法——她不能死,他要她活着……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情感了,执着病态也好,痴迷疯魔也好,只要有她哪里于他都是天堂,可倘若她死了,哪里于他都是地狱! 贪嗔痴! 他已经病入膏肓! 双眸半合,目光凝聚起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他执起她一只纤细玉手,轻轻地贴在心口: 他有些悲哀地笑着,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这个冷情的女人留恋的,他最恨的就是她从来不肯给他半点的奢望与希冀!这么久了,她甚至连认真地看他一眼都不肯! 她迟早身心都将归属于他! 不过,他握着她的手一紧,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他还得将她送回原位! 夜翎在梦中颤颤抖抖,一时如坠冰窖,一时如跌深渊,像是沉入漆黑一片的湖底,快要窒息,她挣扎着,仿佛一缕彷徨无助的烟魂,不知该飘归何处。意识迷离而痛苦下,忽然感到有人温柔地握紧她的手,附在耳畔温柔的低语,可是她听不清,想要努力睁开眼,眼皮却又仿佛千斤锤一般,好累—— 耳边似乎还有婴儿的啼哭声,她的孩子! 昏睡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她身侧的这个少年在她身上施了多么恶毒又偏执的咒! 从此,两人变成一根生命线,谁也逃不脱! 这个少年为了她,在半仙半魔中挣扎—— 端木府邸,博术站在大厅中央,冷冷地看着管家进退有度的回复,久久不言语。 他已经奉命在这里守了三个日夜,却迟迟不见家主身影,他眉峰紧皱,端木府的人大都是从自家带过来的亲信居多,若是他们死不开口,他除了干耗着也别无他法! 现在连陛下也不能完全确定当时到底是不是端木大人带走了贵妃,他除了静静地守着,还能怎样? 谁也没有发现,门外侧,一个清劲的身影一闪而过。 端木凌风看着手中的密笺,冷冷地笑了: 看来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运劲将薄薄的纸笺化为指尖齑粉,随手拿起一把匕首,在自己布满浅褐色伤痕的雪腕处利落地滑过,鲜血喷涌而出,他浑不在意,仿佛毫不知痛意似的,轻柔地扶起沉睡着的人,他立刻将手腕递至她的唇边,将鲜血喂入她口中…… 顾不得包扎自己手腕间狰狞的伤口,他用完好的那只手轻轻地拂过她的眉眼,看着她脸上苍白不再,他满心欢喜着,心里默念: 三次!只要再重复三次,她应该就要醒过来了吧! 从此,不管她去了哪里,再也摆脱不了他了吧! 也是时候在她清醒前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了,毕竟与某人之间的对弈还远远不是收子的时候! 想到宁蓁的汇报,他心中复杂难言, 只要你听话,我再也不会伤害你在乎的亲人! 整整七日,端木凌风几乎足不出户,日日守在床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床上的女子纤细的睫毛有些微颤动,仿佛冰固的雪在烈日下有了一丝融化的痕迹,她恍恍惚惚地睡着,迷离着眼,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整个人空空荡荡,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 床畔似有一道人影,那端然倚坐的姿态,如经巧匠百般琢刻出的画雕,一言难尽的优美,她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 端木凌风闻到一丝紊乱微弱的气息,心头蓦震,短短瞬间,似是幡然醒悟到什么,整个人为之僵滞,他僵着身子,垂下眼,眼里似喜似忧。 唇角的笑容慢慢淡去,就好似宣纸上干涸的水印,直至了无痕迹: 她——她要醒过来了! 而他的梦也该醒了—— 夜翎宫里里里外外都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里头的人几乎都不敢大声呼吸,皇帝照例每日莅临,却没有对外宣布皇子的降生,更加不允许有人将皇妃山寺产子下落不明的事情说出去! 灵素从乳娘手中接过刚刚吃饱的孩子,短短七天,手中的娇儿小小的五官已经张开,雪缎般的肌肤,微微上挑的眉眼,精美到极致的五官,勾起她满心的怜爱: 这是个多美的孩子,才这么点大,就可预知未来的不凡,可是,她有些忧伤地叹息: 皇子出生至今有快半月了,没有名字,至今还未进入皇室宗谱。 虽然隐隐地,她知道,这是陛下保护她们母子的最好方式,陛下是如此地爱着这个孩子,他要给他一个光明正大,至尊无上的身份,所以眼下竭尽全力地庇佑着这个儿子! 若是被人知道这个孩子出生在寺庙,生母至今下落不明,无疑给了无情的史官笔伐的素材,也会让后宫有心之人拿此大作文章,以陛下的深谋远虑,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污诟他尊贵皇子的血缘正统! 可是,她无力地垂下眼,主子至今没有一点下落,陛下这几日把夜翎宫里里外外封锁起来,所有的人几乎都被禁足了,外人也根本进不来,除了她们几个亲信,当时寺庙中的几个人几乎在事后都被处理掉了,博术大人当天就去了端木府,这几日,她只能沉默地照顾着小皇子,自然也收不到任何来自常青的消息! 看了一眼这毫无人气的宫殿,她抱紧熟睡的孩子,虔诚地祈祷着: 佛祖,若是你真的存在的话,一定要保佑主子无恙! 丛飞手中攥着瓷瓶,静静地看着那个黑衣女子鬼魅般的身影须臾消逝,他的视线落到手中,耳边回响起这个阴沉的女人冷冰冰的吩咐: 明日最后再给他服用一次,余毒自可彻底清除! 他有些疑惑:这个脾气古怪的女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无偿救治二少主?太多的疑惑在心中纠结成团,最后凌乱,他狠狠的闭上眼,算了!不管了,眼下没有什么比少爷的性命更重要! 突然想到什么,他让几个侍女照看着,自己匆匆转身去了书房: 既然少主已快无碍,他得赶紧给宫中的小姐和远在封地的庄主报平安才是! 小姐如今身怀六甲,半点刺激不得! 至于那个如风般出现又如魅影般消失的古怪女人,只要她没有恶意,他已经顾不得了! 当时少主那个状况多凶险!连几个宫中的老太医都说是毒入心肺,回天乏术了! 他闭上眼满心都是后怕的冷汗! 主子为了给夜大人挡去那致命的一刀,却不幸中了那帮南蛮宵小的鬼蜮伎俩,刀伤不是致命的,要命的是那把刀涂着的剧毒,如果不是当时夜大人将世间少有的清血丹及时喂入少主口中,他都不敢想象后果! 可是清雪丹虽然可是暂时遏制毒性,却不能根除体内残余的毒性,正当大伙儿束手无策陷入无边绝望的时候,那个脾气古怪的女人出现了,她蒙着脸,也不怎么说话,却救了少主! 这一日,灵素和荞修像往常一样进入内殿,却被薄纱缥缈深处的那道身影给惊到了! 荞修几乎被吓得失了反应,灵素很快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猛地一个箭步上前,颤着手缓缓地揭开那层幔纱: 看着赫然映入眼帘的那道熟悉身形,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有些恍惚,仿佛主子一直这样在这里睡着,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几乎是怔住了,就那么保持着揭纱的姿势—— 直到耳边传来荞修的惊叫,灵素才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泪水滂沱: 主子!是主子回来了! 至于中间夜翎失踪的那段记忆,知情者能大难不死的大都明智地选择遗忘,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无人置喙半句,包括她自己,从不知道—— 后史有云: 元复13年,慕容贵妃诞下麟儿,帝大喜,亲赐名为赫连潋瑾,特封为瑾王。 此乃赫连国开国以来第一个一出生就封王的王爷,封其母17岁的慕容氏为其第二任皇后,后称其为元凤皇后。 圣旨一出,举国震惊! 当时甚至有坊间传言,如若不是早前已立太子,怕无故废太子动摇国之根本,依着皇帝如此的偏爱,以及身后的母家势力,此子定然是皇帝心目中当仁不二的太子人选! 夜翎看着怀中的孩子,一大一小,一个嘴角含着温柔,目光流连在孩子熟悉的眉眼间,一个乖巧地睁着琉璃般的眼好奇地看着她。 夜翎转过眼,看着被她随意放在案几上的圣旨,心中淡然无绪!她勾勾唇,有些不屑地自问: 皇后?呵呵,到底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还是天下最悲哀的女人? 正当她陷入沉思中不可自拔时,耳畔传来一声清越的声音,母妃? 她回过神转身望去,宫外白雪皑皑,殿门口一人身披雪貂披风,修身而立,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施施然朝她走来: 是寒儿! 看着那个越发俊挺的身影走近,再走近,她报之以会心的笑意。 她的确比常人强,瞧!她身边现在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人中龙凤,一个是天之骄子! ------题外话------ 唉,明年开始下部,咱自知看我的文很痛苦,特大的坑,我会努力把它填满,谢谢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亲们,这章是过度章,下面直接光阴转逝了,想要看三妖男大战的重头戏,基本设定明年开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章 太子新妇 第九十章太子新妇 太液池畔有一水榭,名曰‘临风阁’,时值入春,此处杨柳依依,湖光潋滟,端的是一幅好景知何年,微风卷起纱幔,疏影掩映处似有一修长的白色剪影。 湖波荡漾间,偶有笛声幽幽,悠宁清远,似人间仙乐。 往来的宫人每日在经过此处都会在不经意间放缓脚步,即使是入宫多年的老宫人亦是如此。 璃宫盛放的樱花,粉艳娇媚,一阵微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如群蝶漫天翩跹,令人为之迷醉。原本行色匆匆的景未央却是无暇欣赏这般美景,偶听着耳边隐隐而来的笛声,却不自觉地驻足: “芝兰,你有没有听到笛声?” 芝兰见她还有心情听这个,急的忍不住跺脚: “哎哟,小姐,您就别管那什么笛声了,咱们今日还得去夜翎宫拜见皇后娘娘,据说这皇后娘娘深得陛下宠爱,临出门前老大人再三交待今日朝见万万不可失了礼节,咱们快去吧。” 景未央撇撇嘴,却也不可奈何,父亲的话言犹在耳,只好整整裙裾,继续前行。 她最后侧眼向那远处朦胧的身影望去,心中却是在暗暗默记着那从未聆听过的旋律。 夜翎宫的华丽不亚于皇帝自己的寝宫,这几年凡是有好的东西,皇帝总是变着法子地往这里送,久而久之,这里的一切布置,也就无不是孤品珍品。 夜翎见景未央和芝兰娓娓施礼,微微颔首,示意灵素将其扶起,她抿了一口茶,缓缓地问道: “工部侍郎景晖,可是令尊?” 她的声音清婉,似清风涤荡过肺腑,似流水淌漾过心田,让人心动神醉,景未央忍不住想抬头去看看有这样一副天籁般嗓音的人,到底该有多么令人惊叹的容颜,却被熟知她脾性的芝兰轻轻扯住了袖子。 灵素看着这对主仆二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忍不住笑出声,她好心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景小姐,娘娘问你话呢。” 景未央忙回过神,垂首应道: “回禀皇后娘娘,正是小女家父!” 夜翎凝目视之良久,见她虽年纪尚小,却是难得的机灵可爱,目光不禁放柔了一些: “都说景大人有一女,善音律,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 未央身子一怔,缓缓地掀起眼,一张绝色玉颜映入眼帘,她不禁瞠目视之良久,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娘娘恕罪,小女一时失态了。” 夜翎含笑看着她脸上慌乱的微表情,心中暗道;这个景晖倒是生了个伶俐的女儿。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一时莞尔,耳边回响起前几日皇帝的叹息: 太子今年过了春已是实岁十八,也是到了大婚的年纪了。 原本在三年前就该为太子纳妃,无奈三年前柳皇后的母亲薨,太子当着满朝文武竟然势要为其守孝三年。 想到此处,夜翎长长睫毛几不可察地一颤,眼里冷光一逝: 这个必然又是柳相那老狐狸的手笔,否则,凭着当今太子殿下的资质,她可不信他能有如此心机! 想到这里,她看向景未央的目光不禁冷下几分,看来这个老狐狸势要与景家合作攀亲家了。 而后,她又留景未央吃了一会儿茶,便借口乏力让其退下了,临走前还特地赏了她一对玉如意。 皇帝的意思若是她没有揣摸错,既然今日让其女过来觐见她,必是下了决心要立她为太子妃了,但愿她,没有赏错! 又静坐良久,夜翎撇开众人,只带了灵素随行登阁,她静静依靠窗边,裙摆拖延地面,衬她宛如青烟飘渺,肩后青丝时而被风吹得波浪起伏,她却放任不顾,双眸微微眯起,似在凝神望向窗外景色。 灵素在夜翎身边近十年光阴,对她的心思再明白不过,每次见她这般静立保持沉默,便知她心中有事,她走上前给夜翎披上披风,在身后轻声道: “娘娘可是在担心柳相与景家联手?” 夜翎眸光微动,侧首朝灵素莞尔: “知我者,莫过灵素。” 灵素顺着夜翎刚才的视线看向楼下那波光微动的湖面,不禁皱起眉心忧道: “那景晖这几年暗地里小动作倒是不少,不过官位品阶却是没有升过,也不知陛下对此人心里是作何打算?” 朝中的各派势力就如这面镜湖,表面平静,底下却是波涛暗涌,陛下的心思又难测,真是让人忧心。 夜翎摇摇头,笑道: “陛下坐山观虎斗,何乐不为?” 这句话猝然敲在灵素的心上,她楞了一下,迟疑着问道: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要默许这种事?” 夜翎一脸平静地看向远处的湖心亭,她的笑容逐渐冷却下来,却凝在唇上: “陛下深谙御人之术,他又怎会看不出柳相的小心思,他这般成全想必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柳相的心,另一方面,是为了平衡朝中力量走势,否则若是由我慕容家在朝中做大,想必不会是他与柳相所想看到的。” 她深深呼吸,深深闭上双眼叹息: “他终究是不放心我慕容家——” 她完美的脸上流淌着冰冷到极致的表情,讥讽地勾起嘴角,今日他让她见那景家女儿,并借她之手亲赐如意也是这般用意吧。见她如此神色,灵素在她身后沉默,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景未央这厢出了夜翎宫,侧眼扫见身侧的芝兰一副眉心不展的模样,她有些担忧地问道: “芝兰,你怎么了?” 芝兰捧着手中装有玉如意的匣子,抬眼看向自家的小姐,呐呐道: “小姐,奴婢总觉得——皇后看咱们的眼神——”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吐出四个字: “有些冷淡。” 冷淡? 景未央不解地看向自家丫鬟,脑海中映入那张美得耀眼的脸,有些不以为然: “有么?可我觉得皇后娘娘听平易近人的啊,芝兰,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芝兰见她天真的模样,在心中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句: “但愿如此吧!”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公鸭嗓子般尖锐的怒斥: “大胆贱婢,竟然敢在此处非议皇后娘娘,不想活了你们俩!” 未央主仆惊慌转身,她忙被芝兰扯着衣袖跪下,还未开口,就听到芝兰颤抖的声音: “这位公公明鉴,我们没有——” 那公公是个不依不饶的主,一见她俩矢口否认,顿时怒了,声音陡然飚高: “还敢抵赖,这是咱家几个刚刚亲耳听到的!你们是何处宫人?竟然如此犯上?” 芝兰都要悔死了,宫里果然不可乱说话,她急的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地重申: “这位公公,我们真没有诽谤皇后——” 那位公公见她如此,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在发颤,他指着她: “你——” “淳安——” 一声清越的声音顿时让众人恍若梦醒,忙往两侧靠去,从中间让出道来。 原来那公公身后一直静静地伫立着一位少年,他身形削瘦,白衣似雪不染纤尘,微风一拂,如墨长发随着衣袂飘然,衬得他仙姿飘然。 景未央几乎被他那张脸惊呆了,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看着: 这般冰雪精致的容颜就像天雕玉琢成似的,完美的毫无瑕疵,真是……人世难见。 那位原本颐指气使的公公回首见了他,忙挤出笑容唤道: “殿下!” 赫连寒羽的目光淡淡扫过地上的俩人,他用眼神逼问那公公怎么回事。 那公公被他这般轻轻一扫,顿时失了底气,嗫喏道: “殿下,这俩贱婢——”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令赫连寒羽几不可见地皱起眉,可他的声音依旧轻轻淡淡的,仿佛来自云端,飘渺幽空。 “今日瑾儿生辰,不可耽搁!” 提到瑾儿,嘴角扬起自己都不知的笑弧,连他原本冷淡的眼底都腾升起一股暖意,仿佛触动了心底最柔的琴弦。 那太监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忙讨好道: “是咱家糊涂了,殿下心系胞弟,真乃至善——” 谁都知道,宫里的七殿下可是陛下的心尖子,又是现任中宫亲子,他的生辰,这可万万耽误不得!于是他又马上转过脸冲着景未央主仆狠狠竖起兰花指: “算你俩丫头走运,遇到我们宅心仁厚的殿下,还不谢过殿下!” 芝兰一听,喜出望外,忙拉低身侧呆愣的某人,叩谢不已: “奴婢谢殿下大恩!” 赫连寒羽仿若未闻,悠然转身而去。 那公公见势,一甩拂尘,也顾不上和两丫头片子胡搅蛮缠,忙跟在三殿下身后匆匆离去。 景未央怔怔地看着那道背影从视线中消失,恍若失魂,身侧的芝兰见危机解除,心头一松,见自家小姐失神的模样,突起记起刚才那公公喊他殿下,她心头一动,忍不住冲身旁的宫人问道: “这位姐姐,刚才那穿白衣的人是——” 那宫女一听,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瞠视良久,才惊叫道: “那是我们三殿下,哎,你们两个哪宫的,竟然连三殿下都不认识?” 芝兰一听三殿下,脸色变了变,那笑也凝滞住了: “对不住姐姐,我们刚入宫不久,所以——” 心中却是一片明亮,那不是太子! 一听是刚入宫的,那小宫女撇撇嘴,趁势端起宫中老人的架势冲她俩昂起头劈头盖脸地教训道: “难怪啊,要说这宫里的人,谁不认识我们三殿下,今日算你俩走运,撞上七皇子生辰,否则——哼,有你俩受的!” 芝兰眸光微微闪烁,依旧腆着脸陪笑颔首: “是是是!谢姐姐赐教!” 夜翎宫,还是他走前的模样,除了络绎不绝般添置进来的珍宝,还是弥漫着他熟悉的味道。 珠帘微荡,帘珠碰撞发出叮当脆音,静谧中,那两个令他所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一个急切,一个淡然,他的嘴角绽开一丝温柔,柔柔的目光有些急切地投向殿门口。 “三哥!三哥!” 眼前一黑,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在前,一头栽进他怀里,那生猛的力道着实让他感到一股久违的温暖。 低头看着怀中的小人像只无尾熊般挂在自己腰间,他忍俊不禁,他家瑾儿真是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 “三哥,瑾儿想死你了!” 赫连寒羽笑着抱紧了瑾儿,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那无比熟稔的声音由远及近: “瑾儿,你三哥舟车劳顿的,你个臭小子也好意思让他一直这么累着!还不快下来!” 清越空灵之音从空气中缓缓漾开一层涟漪。 他身子一怔,整个人一时静得仿佛石雕,许久才缓缓地抬眼,将目光投向声源处,那张记忆中的绝色容颜半融在柔朦光晕中,如夜光明珠忽明忽暗,他眸光微漾,唇边的笑意深远悠长: “无碍的——儿臣也是甚念着瑾儿”和你,最后两字被他还是咽了下去。 夜翎欣慰地点点头,她抬眼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玉冠束发,白衣胜雪,清举飘雅,浅笑如微风抚波,简直像由雪莲幻化成的人物。 看着两个孩子,她不禁在心中有了较量,寒儿的容貌果然是随他母亲居多,反观瑾儿,眉眼间无不是赫连易政的影子。 她不知在她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着她,看着她徐徐走近,她的步履轻盈,如踏烟云,放眼过处,如有朦胧雾气缠绕,丰姿尽展,仪态万千。 赫连寒羽给瑾儿带回了一把做工极其精巧的弩,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平日里最是好动,上个月还缠着父皇要他的御用弓矢,这不,一拿出手就把那个小家伙乐坏了,拿着生辰礼物蹦跶,一把拉过最疼爱他的三哥,飞一般地往武场奔去。 看得夜翎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说风就是雨—— 景府 自从那日从宫中回来,景未央就如同失了魂一般,脑海中尽是那人风姿绰约的姿容,耳畔回响的是那已经在心中默记无数遍的旋律。 如若不是亲见,她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男子! 他难道就是当今太子殿下,她未来的良人?想到这里,她的脸不免微晕。 父亲说过,她已经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这个不容改变,如果那人是——是他—— 景未央收回神,她朝身旁的芝兰递过一个眼色,接着亭中便摆放好一把上好古琴。她走到案前坐下,素美手指曼拂琴弦,心中默念那旋律,不一会儿,便有潺潺似水的音节从指尖流溢出,竟是当日入宫时在太液池畔听到的旋律。 院外的景晖听着入耳的琴声,捻须满意地点头,端木大人果然没有食言,相信陛下的旨意不日便可下达到景府。 他看着眼前日渐暗淡老旧的门楣,心中激动不已,出头的时候到了,他景晖苦熬了这么多年,景家终于可以在他这一代光耀门楣了。 心中突然想起七年前死去的大女儿,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但是只要一想到日后景家的荣光,他的眼里,满满的都被激动的猩红填充,他心中默念: 只要景家可以重拾祖上的荣光,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就算代价是他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何况,女儿!柳音那恶毒的贱婢父亲已经替你除去,也算给你报仇了! 他扯唇无温无度地一笑,决然转身,离去! 窗外天色渐隐,阴霾的云层如铺展的厚卷,缓慢延伸到苍穹尽头。 春雷声声,偶有几滴雨珠敲打窗纸,晕染开点点波澜。 若说时间是个大磨盘,那么这近七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少年磨砺成一个坚忍冷酷的男人! 端木侧眸睨向那半敞窗扇,瞧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俊雅出尘的眉间仍是一派淡然祥静。 清谷静立在侧,忍不住出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公子如此这般促成太子的婚事,于我们有何益?属下实在是不明白公子此举!” 端木眸光微转,冰白精致的脸容上浅绽薄雾般捉摸不透的笑,语意深长地道: “且看着吧!帝都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看着自己的心腹那疑惑不解的目光,他的唇边浅笑依然,而那双眸底,正肆意散发出邃黯的冷光。 他的又一颗棋子终于落目了!钟毓宫里这几年佛烟袅袅,自从娴妃的表妹淑妃去世之后,她就几乎从不出户了,成日里吃斋念佛。 听着熟悉的木鱼声,侍女婉儿走上前,用银针轻挑烛芯,她看着娴妃的背影,在一旁轻声道: “今日乃是七殿下生辰,陛下此刻在夜翎宫为那孩子庆生,娘娘,如今形势之下,于我们二殿下十分不利啊。” 娴妃的手一顿,但很快又恢复那熟悉的节奏,她有些悲哀地笑了笑,这几年只有听着木鱼声,她的心才能平静,自从嫣儿走了以后,这宫里就显得越发冷清,她已经好久没有安稳地睡一觉了,每当她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嫣儿凄惨的死状。 她纤长的睫毛惊颤,那张万年不变的淡静面容上蓦然震荡开一丝裂缝,是她无能,没有保住她的性命。 婉儿见她似有所触动,又自顾自地说道: “陛下一向奉行节俭,这几年甚至连自己的生辰都不允许内务府操办了,却独独记得夜翎宫那两位的,奴婢听说这次陛下本来又要大肆操办一番,还是被中宫那位给劝下来的,宫里已经有传言,如若不是长幼有序,名分早定,这东宫太子之位必定是那瑾王的。” 其实何止宫里,就连宫外—— 陛下的偏心已是再明显不过,就连那个被皇后收养的三皇子,也跟着受宠,而自家娘娘这几年却是醉心于抄经念佛,毫无斗志,再这样下去,她简直不敢想象日后。 她在娴妃身侧的蒲团上跪了下去: “恕奴婢斗胆说一句,娘娘实在不能再如此消沉下去,您也要为我们二殿下多想想啊,那个孩子打一出生就被封王,而我们殿下至今却还是只是一个殿下,这次据说陛下要为太子殿下大婚选妃,我们殿下和他只差一岁,陛下却根本想不起我们的二殿下也早到了大婚的年纪了,若不是三年前太子殿下自请为外祖母守孝三年,生生耽搁了自己的婚事,咱们殿下何至于在现在连个侧妃都没有?娘娘——奴婢实在是觉得世道不公——” 想到二殿下至今未娶,她不禁有些潸然,如今陛下偏心中宫所出,自家娘娘又是一天到晚的念佛,她家大人又远在宫外,是一外臣,皇家的家务事毕竟不好插手,现如今,还有谁能为二殿下谋前程? 娴妃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好似是被焦油灼到,她缓缓地睁开眼,看着落泪的婉儿,有些不忍地别过眼: “你说的本宫何尝不知,只是,现如今,本宫又能如何,自从淑妃去世,陛下就一直在冷落我们的宗族,如今我还能高居这个位子,纯属侥幸了,至于骏儿,他——”提起自己的儿子,她的眼睛微酸,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 “是本宫这个做母妃的没用,生生拖累了他——” 一想到自己从未替那孩子做过什么,她不禁满面怅然。 婉儿抹干眼角的泪渍,她坚定地正视自家主子的眼,一字一顿: “娘娘切不可妄自菲薄,放眼如今,除了中宫皇后,这个后宫中也就数您份位高,如果娘娘能够为我们殿下放手一搏,奴婢倒是有个计策——” 她咬咬唇,眉头微微一压,凑近几分,轻声道: “良禽择木而栖,娘娘可以寻找自己的盟友,为咱们殿下找一个可共进退的——” 娴妃的心波浮动一丝激荡,她的脑海中很快闪过些什么,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婉儿,有些犹疑: “你是指?” 婉儿在她的目光中静静地低下头: “昨日,奴婢收到老大人的密信,柳相这几年一直按兵不动,今年却是动作频频,想必也是感受到来自中宫的威胁了,娘娘,我们这时候如果能与他联手,想必对我们殿下日后的前途定有助益,何况——”她顿了顿: “娘娘别忘了,太子从小和咱们殿下较好,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 她的眸色在不觉中变暗: “再说咱们家大人的意思,也是要与柳相靠拢,现在就看娘娘您的意思了——” 这几年虽然娘娘自我消沉,可她却不甘,与宫外时常联系,如今,老大人急了,再也不能放任娘娘这般下去。 就算是为了殿下,她们也该拼一把,不管前程如何,但求落子无悔! 她将目光投向那慈悲的佛,佛台前幽渺的烛火倒映在她的眼中,像淡淡的光线一点点射透朦胧云雾,驱散掉迷失中的彷徨不安。 娴妃屏息,安静听完她的话,许久的沉默之后,婉儿听到了她叹息般的声音: “容我再好好想想——” 她露出释然一笑,这般,想必娘娘是听进去了! 这一日,是钦天监选得黄道吉日,宜嫁娶。 皇家聘礼在一大早便被陆续送到景府,浩浩荡荡的朱红车架蔓延了整个街市,鸾车一早自仪门出来,直到日中还有聘礼源源不断送出来。 香茗阁中,端木临窗而坐,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静静地观看者楼下的闹腾,仿佛外界那些欢歌笑语于他无关。 他双眼半眯,看向那皇城的方向,眉宇间逐渐涌现一股阴邪。 景府大门的洞开,全府之人无不俯首在地,远远地迎进传旨的内侍。 “景晖接旨!” 一面色白净的内侍扯着尖细的喉咙继续唱念,语声穿透薄雾,景晖激动得双手发颤,一字不落地聆听圣旨: “奉天呈运,皇帝召曰: 今我赫连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东宫太子已过弱冠之年,为保社稷之稳固,皇室之安稳,特遵崇祖训,行以大婚,为我皇室开枝散叶。今有景晖之女景未央,年芳十六,婉娩天资,才明夙赋,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实能母仪天下,钦定为东宫太子妃,择吉日与太子完婚,入住东宫,望其与太子相扶相持,勿负众望,彰显后宫贤德,以慰朕心。——钦此” 内侍刚宣完旨,景晖就已经激动地上前三叩首接旨,内侍清了清嗓子,继续讨好地说道: “大喜啊,咱家在此恭贺景大人了!” 他一摆拂尘,施礼: “好了,咱家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了!” 景晖从大喜中回过神来,突然一把拉住那内侍的袖子,轻声道: “公公留步!” 他将一个装有金瓜子的锦袋悄悄地塞入那人的袖子,耳语道: “这是下官一番心意,还望您笑纳!” 那公公在袖中一掂量分量,顿时眉开眼笑: “哎哟,既然大人如此盛情,那咱家就不客气了。” 说完,便喜滋滋地带着全班人马回宫复命去了。 景晖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明黄圣旨,愣愣地站在大厅中,似是高兴得失了言语,直到手下的人齐齐道喜,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一天!他终于盼到了! 他转身,箭步往供奉景家历代先祖的祠堂走去!他要让祖先们看看,景家的荣光就在眼前了。 大婚的日子很快便来临了。 农历四月十八,又是一个吉日,这一日,天还未亮便有宫中内侍匆匆送了喜帖过来,宫人沿途设喜纱红毯,仪仗队伍巳时出发,行至景府已是午时。 随着那一身火红嫁衣的新娘踏出景府,景晖一路晋祝婚辞,临踏出门口的那一刹那,景未央隔着火红的头纱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躬身拜别双亲,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地由芝兰搀扶着入轿,内命妇缓缓地放下帘幔,命鸾辇即刻起驾。 在喧天锣鼓的锣鼓声中,仗队国乐,太子妃鸾驾缓缓向前移动,景晖远远的目送轿子远去,目光变得更加遥远。 他的耳边突然想起七年前陈公公的话: 太子妃就是日后的皇后! 景晖浑浊的老眼里凝满猩红的狂热:是的!为了景氏一族的荣耀,他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当今太子大婚,璃宫张灯结彩,宫人头上戴了杜娟红,应时应景。 这一日,东宫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景氏未央。 夜晚,夜翎登上楼阁远眺东宫方向,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她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悬挂在天际的一轮明月,眸中是沉沉的冷意。 在陛下的默许下,这桩婚事还是成了定局。 罢了,既然已是定局,她又有何不能释怀的,她也乏了,明日还得接受那名义上的儿子儿媳的请安不是么? 第二日一早,夜翎一袭盛装,还未等来前来请安的太子夫妇,却被自家的小鬼缠得头疼! 瑾儿八爪鱼似得紧紧猫缩在夜翎是怀中,原本华美无折的宫裳被这小家伙抓得起皱,夜翎无奈地和儿子对视,心中郁闷不已,这个孩子的秉性到底像谁啊这是? 夜翎仔细地端详着瑾儿的容貌,有些酸酸地撇撇嘴,随着瑾儿的长大,他的容颜越发肖似陛下,难怪前几日宫里传言—— 一想到那个可怕的传言,夜翎的眼里蔓起一丝冷芒: 那个背后造谣之人,真是用心险恶啊!若是揪出此人,必然不能轻易放过! 她抱着瑾儿的手紧了紧,懵懂的瑾儿却依旧无知无觉在她怀里打滚撒娇,看得夜翎有些啼笑皆非。 瑾儿特地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要来看太子哥哥的媳妇,昨日太子府人太多,他人小腿短的,被那些大个子们挡着视线,压根连新娘子的衣裳片儿都没看见,昨夜临睡前灵素姑姑对他说,今日大哥要携新妇过来母后这里请安,他兴奋得一晚没睡,一大早就逼着常青把他带过来了。 他眨眨眼,清亮的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继续牛皮糖般地粘着自己的母后,歪着小脑袋笑得没心没肺: “母后,昨日儿臣有去看太子哥哥的新娘子哦!” 夜翎佯怒,立马沉下脸,用纤指狠狠地点他的小脑袋,教训这个死小子: “顽皮!难怪昨日你灵素姑姑回来的这么晚,原来是被你个小缠鬼缠住了!” 无奈自家母后长得太美,那张脸,无论如何生气板脸都没啥威慑力,除了越发冷艳,也就剩下眼底深藏的那股子爱怜。 瑾儿是个皮实机灵的,见母后要动怒了,眼珠子咕噜一转,忙机敏地转移话题: “母后,母后,太子哥哥都有太子妃了,那我三哥是不是也快要娶妃子了呀?” 听他蓦地提及寒儿,夜翎有些愣,要不是瑾儿的提醒,她倒是忘了这点,许久,她颔首: “这是自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三哥也到了该大婚的年纪。” 瑾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一张小脸垮了下来,他可怜巴巴地钻进母亲的怀里,有些闷闷道: “那——那三哥要是大婚了,以后是不是就不能陪瑾儿玩了呀?” 一想到日后三哥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他这个弟弟,他那张玉琢般的小脸立马皱成一团,似是很不愿意。 夜翎温柔地看着自己天真的儿子,谆谆道: “当然了,他是你父皇的皇子,以后定是要帮你父皇安邦定国,怎能老是被你缠着胡闹。” 瑾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三哥若是不来陪他玩,他就缠着闹着,三哥一向最疼自己! 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他献宝般地冲母后耳语: “母后,昨日我和二哥,五哥去看太子妃,可我三哥没去——” 看着儿子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夜翎越发头疼了,按了按太阳穴,没声好气道: “他这几日和文馆的几位儒生忙着给陛下编写年册,哪有时间像你这般顽劣!” 她话音一顿,顾不得儿子的胡搅蛮缠,突然正色认真道: “不过,被你一说,母后倒想起一件事,如今太子大婚了,你三哥也虚岁17,老大不小了,母后也该跟你父皇提及一下了。” 她眸中精光一闪,寒儿虽然寄名在她这儿,但身后势力单薄,元家在朝中的残余势力,想必这些年下来也已经被陛下清除得差不多了,若是这次能够借机为寒儿觅得一位朝中亲贵之女,于寒儿必是助益多多。 她突然陷入沉思,开始在脑海中一一删选合适的人选—— 今日太子夫妇前来拜见皇后,灵素身为夜翎宫大宫女,一大早就带着人在外殿忙碌不已,刚才太监禀报说,太子夫妇此时就在门外,后宫嫔妃也已相继到场,都在外候着,这不,她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请娘娘过去主持大局。 灵素擦墙而行,还未走近殿门就看到一抹修长的熟悉背影投映在宫墙上,遗落出一股隆冬寂雪般的单调与萧索。 她眸中漾起一丝惊讶,却也极快地收起了神色,不慌不忙地施礼: “奴婢见过三殿下!” 少年缓缓地转身,脸上似有还未来得及隐藏的一抹忧伤,他静静地看了灵素许久,才淡淡道: “起吧——” 见他似是在殿外站了很久,却好像没有进去的意思,灵素忍不住问道: “殿下为何不进去,七殿下也在里面陪着娘娘说话呢?” 赫连寒羽似是有些神思不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垂着眼,似有心事万重,灵素未免尴尬,便马上往四周望了望: “那些丫头呢,怎么看到殿下来了却不去禀报——” 少年羽睫低垂,抿着花瓣般柔嫩的唇,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稍后声音低不可闻道: “不用了,灵素姑姑,我突然想起今日约了夜太傅商讨落地志的编纂,还是改日再来和母后请安——” 灵素被弄得有些不解,这些年来,三殿下一向是晨昏定省过来请安的,从不间断,今日怎的—— 还未等她说话,就见那少年转身,她不解地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又看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哎,殿下——这——”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许久,灵素才听到他轻飘飘地说了句: “别和母后说我来过——” 灵素还未反应过来,就已不见了少年倔强的身影。 她有些疑惑,今日三殿下好像与往日不太一样啊! ------题外话------ 新人景未央报到,各位亲有啥感想,畅所欲言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一章 良人知否 第九十一章良人知否章华殿,偌大的青铜宝鼎上,香雾袅袅,纱幔微扬,罗帐轻垂处,掩着两道朦胧的人影,空气中尽是爱—欲迷离的气息。 景未央一袭薄纱,缓缓地侧过脸,看着同榻而眠的男子,眼里的热度渐渐冷却,不复刚才的柔媚温雅,眼底淬着深深的不甘! 看着熟睡男子那张俊雅的侧脸,她的脑海中幻化出另一张雪莲般精致的容颜,她在心中喃喃:明明应该是那个人的,为什么最后却是—— 当今太子殿下,眼前的这个男人,赫连寒墨,温文尔雅,大婚俩个月以来,扪心自问,他对她甚是宠爱,身为东宫,他的身边却没有侧妃,也没有侍妾,她可谓是专宠于前。 归宁那日,犹记得父亲的话,他让她好好把握,趁着少年夫妻的热度,争取把太子的心牢牢地抓在手心里,日后只要给赫连家生个儿子,一旦太子登基,这天下,这无上的尊荣与权势,将来尽在她手。 可是——为何心中总有不甘,遗憾—— 大婚第二天,她就见到了那个人,依旧清清冷冷的模样,她看着他秉循大礼向她行拜见礼,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然后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眼前这个男子,是陛下的三皇子,当今皇后的养子,也是她的小叔子。 犹记得那日,少年那欣长如玉的身姿伫立眼前,披散长发犹泉瀑,他缓慢侧过头,容颜在光照下,脱影而现。 那样的一双眼,幽幽望来,不过咫尺,却让人觉得似从暗端遥遥望来,无尘起波澜,无光暖交错,却依旧能隔空摄物,拈心指尖。 可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总是控制不住地臆想着,若是——若是他是太子,她嫁的人是他,那该多好! 她大概是疯了,如同得了癔症般,不可控制—— 一眼万年,她不认为自己可耻,错就错在,为何要让她遇见他,世上有一种人,见了,如若不得,那么就误了终生——章华殿的栀子花又开了,碧绿的叶间,绽开一大片凯凯的雪白色,纯洁得仿若天边的云彩,满园的气息似乎都因为他们的芳香而清透舒爽了。 景未央尤其喜爱这种花,纯白无暇,单纯得无任何杂质。 亭阁楼台,流檐飞瓦,奇花异草,碧波清池。 重重树影掩着的金粉高阁,正有柔美琴音透过半敞轩窗,徐徐传来。 芝兰侧侍一旁,听着太子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弹奏着那首熟悉的旋律,心中隐隐不安。 她看着太子妃的侧脸,双眸微敛,素指巧拨,那一脸的沉醉,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她从太子妃十岁起便开始伺候在前,又怎会看不出她心中的郁结。 不过如今木已成舟,何况太子对小姐一往情深,这架焦尾还是殿下特地着人从外头重金收罗来,只为讨好小姐。 那个人,只是一个瑰丽虚幻的梦,终究不是小姐的良人,她相信小姐终究会淡忘—— 空中熏香飘荡稀散,如烟似雾,这几年间夜翎越发痴迷沉香的味道,只有这个味道能够让她真正地沉静下来。 七年过去,已过而立的赫连易政依旧邪魅冷峻,眉宇间更是越发冷肃,让人越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如一只慵懒高贵的豹子,岁月给他沉淀淬炼出的是一抹沉稳,使他越发迷人,却也危险。 他搁下茶盏,看着夜翎的目光似乎意味深长,良久,才缓缓启唇: “夜儿,你可看过寒儿编纂的《落地志》?” 那部书真可谓集大成,洋洋洒洒几十万字,却是囊括了农业,民间商业,官营漕运,天灾治理——等等,全方位地阐述,可谓后世治国之蓝本。 夜翎还私下里替寒儿多次修缮润色,自然再是熟悉不过,她含笑点点头: “臣妾当然看过,寒儿他为了著这部书可是都累出病了,陛下打算如何嘉奖他啊?” 他莞尔,缓缓地勾起唇角,眸中透露一丝捉弄的惬意,半真半假地调侃: “夜儿你觉得寒儿还缺什么,朕索性就赐他什么!” 夜翎清艳的脸上露出温婉的表情,微笑着看着他: “太子殿下已然大婚,眼下,寒儿他也虚岁17了,臣妾觉得,他缺个可以照顾他的王妃。” 他也笑吟吟地回望着夜翎,挑眉: “看来夜儿已经有了心目中的人选。” 夜翎轻轻笑了笑,低眉轻声道: “还是陛下知我,臣妾听说前帝师裴太傅有一嫡孙女,名曰裴昭,年方二八,与寒儿再是匹配不过,陛下意下如何?” “朕的太傅的孙女?”他一怔,看着夜翎的目光倏地深邃起来。 夜翎沉着以对,点点头: “正是!臣妾斗胆,请陛下为寒儿赐婚。” 皇帝屈指轻叩案几,片刻敛起笑容: “裴太傅的孙女自是不错,但是据说她打一出生就已许了江州司马董卿的长子。”他认真地看着夜翎,陡然压低了声音: “可朕身为国君,要是贸然赐婚,断人好姻缘,恐怕不太妥吧?” 他这张完美的脸上流淌着淡漠到极致的表情,让夜翎无端地心生厌恶。 “好姻缘?” 夜翎兀自低喃,倏地冷笑了一声,然后淡淡地看了皇帝一眼,几多讥讽: “陛下有所不知,那江州司马的长子可是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纨绔,前太傅大人要不是碍于那一纸承诺,恐怕早就悔婚了,听说这裴昭还是个才女,甚得太傅宠爱,若是匹配了如此之人,岂不是误了终生?臣妾以为,若是陛下能够下旨,将其赐婚于皇家,裴太傅必定对陛下感激涕零。何况——” 他摇摇手打断了夜翎,一贯邪魅冷俊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类似沉郁的表情: “此事兹事体大,容朕再好好想想。” 见他巧妙地跳开话题,夜翎顿时觉得很压抑,这种感觉像乌云笼罩着,沉闷无比。 不过,既然他没有一口回绝就说明此事还有戏! 前太傅裴学清,那是一个深得两朝皇帝重用的肱骨大臣,身为帝师,当年力排众议扶持陛下登基,却在当今陛下18岁之时,不惜自请辞官,同时逼迫二相归政于皇帝,所以陛下掌权后,念及往日里师徒的情分,特赐他卫国公一爵,世袭罔替,也算是委婉地表达了对恩师的一番感激。 夜翎承认自己此举有些兵行险招,可是她实在是太急迫了,寒儿的身世一直为众人所诟病,他急需一位家世显赫的王妃,来巩固自己的帝位,以及在众臣之中的威望。 卫国公虽然久离朝堂,可是他身为帝师,门生遍及朝堂之上,就连当今圣上以及现太傅夜暮水,当年也曾受业于他,他在朝中的威望,自是一呼百应。 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寒儿的王妃,必然是裴昭这样的女人,显赫的家世,高洁的人品,慑人的学识—— 最重要的是,裴家,是一个独立的势力,它不从属于朝中任何一个派系,而且有着帝师的孙女婿这层身份,于寒儿日后网罗天下贤才亦是有不少助益! 三殿下虽然是皇后养子,却是出了名的孝顺,每日必恭,这几日里却是一连三天没有来请安,连夜翎都隐隐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这一日傍晚用了膳,她一边修剪着陛下送来的那株血啼,一边问着身边的灵素: “寒儿这几日怎么都没来请安,他可是身体不适?” 这几年虽然灵素没有亲手照顾那个孩子,可是指派给他的四大侍婢却是经她之手调教出来的,凡是有关三殿下生活上的事情,她们几个都会过来细细禀报,请示。 灵素一想到今日丫头们的禀报,再偷偷抬眼看着主子,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夜翎见她这幅神色,便知定是有事瞒着她,她微微蹙眉,不语,用眼神给予灵素无形的威慑。 灵素脸色一变,忙跪下请罪: “这——奴婢该死,不该期满娘娘,三殿下是病了,可是他不让吾等惊动娘娘——” 夜翎皱了皱眉,沉下声问道: “可有传太医?” 灵素知道主子这是怒了,一时不敢随便开口,只是微微摇摇头。 夜翎一听,简直不敢置信,啪的一声,她扔下手中的剪子重重地丢在几上,怒斥道: “胡闹!他不肯看太医,你们几个就这样由着他?” 这么多年来,灵素还是第一次见主子这般动怒,她一时慌了神,张了张口,还未说什么,就听到主子远去的急切脚步,当她再次抬头,已经没了主子的身影,只剩下空气中女子清冷的余音: “你赶紧去一趟太医院,让李太医即刻过去,本宫先过去看看!” 她急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太医院跑去—— 毕竟年岁大了,去年年底,三殿下就搬出了夜翎宫,陛下特地赐给他临近太液池的蔚然居,夜翎平日里有他晨昏定省地请安,倒也未曾涉足过这里。 她出来得匆忙,就带了蒙筝一人,殿前的小太监微靠着打盹,听到脚步声响惊醒过来,睁眼一见是皇后,一时愣住了,还未来得及跪地请罪,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夜风掠过耳际。 转眼已不见皇后踪影,正当小太监以为自己眼花时,从内殿传出女子清冷的怒斥声: “淳安!你好大的胆子!殿下病了,你竟敢瞒着本宫,如此尊贵的皇子,就是这般受尔等的怠慢么?今日若是殿下有何差池,你可担当得起?” 淳安平日里只知道天朝美艳绝寰的皇后娘娘就跟庙里的仙女菩萨似的,不喜不怒,似乎一直都是那般淡然如水的样子,何曾见过她如此动怒的模样,经她一呵斥,一时被吓破了胆,他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忙不迭地求饶: “奴才该死,皇后娘娘恕罪,不是小的存心期满,是殿下不肯宣太医,也不让吾等告知娘娘您啊!” 天地良心啊,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怠慢三殿下啊!实在是殿下死活不让请! 夜翎已经懒得搭理他,让进来的几个人把他拖了出去,待清走闲杂人等,她走上前握起寒羽的手,急切的眼神投向李太医: “李太医,如何?” 李太医缓缓地将三殿下的另一只手放入被衾中,看向皇后,微微叹了口气: “回禀娘娘,殿下这是邪风入体,近日来又太过操劳,导致高热不退,不过您不必太过忧虑,殿下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待微臣给殿下开几副化热散煎服五日,即刻药到病除。” 夜翎轻轻舒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灵素,灵素会意,跟在李太医身后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她二人,少年白皙如玉的脸,因发热而被晕得微红,他似乎在嘴里低喃什么,夜翎见他烧得嘴唇干裂,忙起身给他端了杯凉茶过来,微微扶起他的身子,把水喂给他,又绞了凉帕子敷在他滚烫的额角—— 他的手那样修长,苍白……薄脆的皮肤下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纵横的血管与青筋,就是这样一双手,在这肃杀的宫闱深处,在这狼子野心的朝堂之上,将来,可以为她撑得起一片天空吗? 她不确定。 她一直在逼他按照她给他设定的步伐走,直至今日,他已如斯优秀,不光是朝中的几位文官对他颇佳赞赏,就连陛下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待——他做得已经足够好,足够她满意了! 可是—— “寒儿,你可是在怪我太过自私?” 寂静的内殿一丝声息都无,纱幔掩映,她幽幽语声破风而入,如一股清幽的冷风,吹起纱帷的一角。 这七年来,她一心扶持他,苦心栽培他,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和瑾儿在日后可以有个依靠,她一面不希望陛下立瑾儿为太子,一面又不愿意当今太子即位当皇帝,虽说陛下正值盛年,可是身处皇家,她不得不未雨绸缪。 只有寒儿当太子,她才能放心!这是她培养出的孩子,脾气秉性,才识品学,她与陛下这些年里有目共睹。 而且,私心里,她不希望自己的瑾儿被卷入皇家的帝位纷争,自古帝王之路太过血腥,太过孤独,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活在孤家寡人的痛苦中,更不愿意他过早地尝到人性权欲的阴毒,她想尽自己所能,给他一个光明温暖的人生,如果是寒儿日后做了皇帝,依他对瑾儿的情分,他必然会厚待瑾儿。 她希望自己的瑾儿日后可以做个富贵闲人,他可以选一块富饶的封地,顶着瑾王的世袭爵位,爱自己所爱,不必为了宗法教义而傀儡般地活着。 可是几年后,她忍不住嘲笑自己,枉她慕容夜翎机关算尽,却漏算了一个‘情’字,她根本想不到,她眼里的那个孱弱优柔的孩子,已经长成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少年,更想不到,他日后会变得如斯疯狂,逼得她退无可退—— 她为他编制了一个瑰丽的梦,步步为营,谋得一个至尊之位,可是,那梦里若是没了她,于他,又有何意义? 这日,春日正好,景未央正要跨进夜翎宫内殿,却一眼看见一架宫外样式的软轿静静地停在门口,她一愣,难不成皇后此时在会客? 她冲身旁的侍女问道: “里面是谁?” 那侍女一板一眼地如实告知: “回禀太子妃,那是卫国公家的孙小姐——” 景未央越加疑惑,皇后无端请个侯爵家的小姐入宫作甚?她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继续问道: “裴家人?她来这里作什么?” 那侍女张了张口,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景未央眼神的逼视下老老实实地交待了: “呃——是——是我们皇后娘娘特意邀她过来一叙——”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凑到景未央耳边轻声道: “太子妃您有所不知,这位裴小姐想必过不了多久就是三王妃了,听说陛下与皇后有意将其赐婚于三皇子呢!”她越说越发起劲了,完全没有看见身边人煞白的脸色,兀自感慨着: “咱这宫里很快就又要办喜事了,据说陛下要在大婚当日封三殿下为煜王,还特地命人在京都给殿下选了王府,裴家小姐真是好福气,能嫁得三殿下这般神仙般的人物,真是——” 三殿下,煜王,王妃,大婚,这几个词不停地在景未央眼前晃,她的眼前不停地出现那妖精般的少年搀着另一个女人步入婚堂的情景,她开始陷入癔症无法自拔,直到被自己的尖锐指甲伤到手心,她才从剧痛中醒来。 然后,她的眼里迸出淬毒的冷意!那张明媚的脸,开始扭曲!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阴霾,脸色过分苍白,那侍女以为是自己话多不小心惹怒了这位东宫的新主人,吓得脸色一白,忙跪地: “哎呀,奴婢该死,是奴婢多嘴!太子妃您——没事吧” 景未央缓缓地敛尽眼底的冰渣,她温婉地将那侍女扶起身,然后轻柔地说道: “无碍的——只是本宫今日突感不适,既然皇后娘娘有客在访,本宫改日再来请安——芝兰!”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阖上的门,由芝兰搀着转身: “我们走吧——” 没人知道,她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绞得变了形,那鸳鸯戏水的图案,原本是情意绵绵,此时却是被撕扯,龟裂,乱了形—— 宫灯亮起,炉中香叶燃尽了,蒙筝与青雁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换香,又退出。 夜翎宫寝殿,女人一身雪色单衣,静静地坐在镜前,看着镜中微恍的人影,盈盈的光倾泻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有一种白瓷般的莹白玉润: “灵素,你觉得裴昭如何?可堪配得上寒儿?” 那姑娘刚刚及笄,今日一见,年纪虽小,却进退有度,应对自如。若论容貌,秀眉凤眼,白皙肤色细瓷一样光滑,五官长得极为纤巧,虽不是沉鱼落雁之姿,却胜在雅致温贤,举手投足间皆是一派大家气度,不愧是世家出身。 夜翎最喜欢的是她的眸子,清澈却充满智慧,是个好姑娘—— 灵素沉吟一下,继续低头细细地梳理手中如绸缎般的黑发: “主子,此事甚大,奴婢不敢妄言,不过,这位裴小姐与您倒真是投缘,琴棋书画几乎无所不精,又这般慧心手巧,若真配了咱三殿下,绝对是个知冷知热的贤内助,只是——只是不知陛下到底何意?” 主子的一番用心她自然明了,可就怕陛下他—— 夜翎挑起眉梢,“陛下?”她注视着镜子里那张艳绝的脸,恢复了从容,唇角勾起几许势在必得: “他自然会答应的!” 如果逼得太傅跪请赐婚,他就不得不妥协! 倏尔想到了什么似的,她转头朝灵素道: “这个裴昭,倒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年纪轻轻,却是这般宠辱不惊,一派沉静,据夜太傅说,她在丹青上颇有天赋,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气度,谈吐,身家几乎都无可挑剔,甚至,就算是日后位列中宫—— 这般品学,也足够胜任了。 灵素点点头: “娘娘说的是,奴婢也觉得这位裴家小姐颇有几分肖似娘娘您呢,虽然容颜远远不及,可是骨子里的那份淡静,却是十足十地像,难怪你中意这个未来儿媳——” 夜翎深深地叹了口气,睫羽微颤,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些惶然: “灵素,你说寒儿他——可会怪我?” 灵素哑然,舔舔唇,干笑着安慰: “娘娘为了三殿下这般殚精竭虑,处处为他考虑,想必殿下定能体谅您的一片苦心的——” “不!”夜翎倏地出声打断灵素,她抬起微红的眼,眸中荧光烁烁,似是恸然,她有些急切地抓起灵素的手,唇颤了颤: “灵素啊,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但愿——”但愿她没有做错! 灵素有些怜悯地看着一脸悲切的主子,一时哑然无言—— 这日,皇后再次相邀裴府小姐入宫对弈,灵素在一旁将这位裴小姐亲手做的点心小心翼翼地从食盒中取出,用几个精美的碟子码好造型。 夜翎则与裴昭迎面而坐,手中各执一目,她蹙眉,然后那目白字轻轻地落下方格间,一切已成定局。 裴昭含笑放下手中的黑子,诚心道: “皇后娘娘的棋艺真是让小女甘拜下风!” 她坦然看着对面的皇后娘娘,那张完美到极致的脸,虽然无数次在心里描摹过她,传言中那个笑起来连河流都会静止的女人,可是即使已是第二次得皇后召见,亲见她惑人的容颜,依旧有些呼吸停滞。 她在心中感慨:难怪自元复十三年之后,这天朝的后宫便如同虚设,帝王的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这般世间难寻的女子,值得人珍视! 观棋知人,棋品好的人,人品自然差不了,夜翎见她年纪轻轻,却能视输赢为常事,忍不住点点头,还不吝啬地夸赞道: “昭儿这般年纪,已有如此造诣,难能可贵——” 她伸手招来灵素,吩咐道: “把宝阁里前不久新罗使臣进贡的黑白玉棋盘赐给昭儿——” 那是赫连易政为讨好她特意赐给她的,整个天朝只此一套,绝对算是重礼了,裴家一听,微微变了脸色,她摆摆手: “娘娘,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女——” 夜翎笑着拉过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且收下吧,这是本宫赐给你的,以你的棋艺当得起这份礼,说起来,三殿下也颇善棋艺,日后,你总有机会与他一较高下——” 裴昭左右推脱不了,只好笑纳谢恩: “小女谢过娘娘!” 夜翎满意地点点头,又突然问道: “听说,昭儿你兄长如今在翰林院当值?” 裴昭微微一愣,然后颔首: “正是!” 夜翎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你裴氏一族真是为我朝鞠躬尽瘁了——” 她挑挑眉,潋滟的眸子看向裴昭,打趣着问道: “对了,昭儿可曾见过三殿下?” 裴昭虽然不同于其他大家女子的羞惗忸怩,却也毕竟是闺中女子,被夜翎这般突兀地问及男子,难免有些失措: “娘娘——”她白皙的脸微红,微微垂眼: “小女——不曾见过——” 夜翎笑了笑,也不再拿她个闺中小女子打趣,她指了指案几上品相俱佳的几个点心,朝灵素吩咐道: “灵素,你去趟文馆把昭儿做得这些点心给三殿下送去!” 灵素在心中感慨主子一心撮合俩人的苦心,她点头: “是!” 待得裴昭最后离开时,夜翎缓缓地收起了笑容,在她背后幽幽道: “昭儿,寒儿是个好孩子,他自小吃了太多的苦,日后,你可得好好照顾他——” 裴昭怔了怔,并未转身,僵立许久,直到夜翎先一步离去,她才抬起眼,有些迷惘,又有些憧憬! 那个惊采绝艳的三殿下她是知道的,在爷爷和哥哥的嘴里,她知道,那个人,有着美若女子的容颜,还有一颗冰雪般的心—— 如果,日后真的嫁给了他,她想,她会对他好的! 裴昭弯腰进轿的一幕正好被从佛堂出来散心的娴妃二人看到,娴妃见那不同于宫轿的样式,以及那个陌生的少女背影,忍不住问: “婉儿,那是?” 婉儿今日掐着点带主子出来,就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一幕,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轿子,有些讥讽地笑了: “娘娘,那女子过不了多久就是煜王妃了——” 娴妃一惊,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生成,她几乎脱口道: “莫非她就是——裴家的女儿?” 婉儿点点头: “正是,她是卫国公的嫡孙女裴昭,也是陛下和皇后属意的儿媳人选——”她顿了顿,有些不甘地恨恨道: “娘娘,恕奴婢斗胆,陛下实在是太过偏心了,就连那太子妃都可是一个庶出,可是他却听信皇后,要把卫国公家这位尊贵的长孙女赐婚给三殿下——” 娴妃被她眼里浓浓的怨毒吓了一跳,忍不住低斥: “婉儿!” 婉儿眼里被激出一丝猩红: “娘娘,你还要犹豫到何时?难不成真要到最后走投无路才知后悔?娘娘,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娴妃缄默良久,深深地叹息: “罢了,你不用多说了”她狠狠地闭上眼,一字一顿地吩咐着: “你速速去信给我父亲,就说,本宫如他所愿!”儿子!骏儿!你看看!母妃为了你,也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看着婉儿渐行渐远的背影,娴妃手上一紧,佩戴多年的佛珠诤然落地,欲孽,已是不可抑制—— 娴妃看着满地的沉香木佛珠,凄然仰天自嘲:佛? 若是终究无法庇佑自己的儿子,那么不念也罢! 她凄幽地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四方天,狠狠地闭上眼: 儿子是她唯一的念想,入宫这许多年,如果不是执着于此,她早已熬受不住这九重宫阙的冰冷与孤独,然而,陛下竟连她这一小小的祈愿,都吝于施与! 陛下!你太过偏心绝情了!那么你就不要怪臣妾了!臣妾不贪心,只想给我的儿子讨回他应得的东西! 就算身坠无间地狱,她也不悔! 这宫里长年笼着腐朽的气息,象毒蛇的信子,时时让她心悸。不管念多少经文,都平复不了她心中的哀恸! 嫣儿说的没错,身处这波诡云谲的后宫,争,虽死无憾,不争,则虽生却不如死,这些年,她天天吃斋念佛,不争不抢,可是结果呢? 既然终究要有个生死决断,那么就从今日开始吧—— 文馆中,赫连寒羽搁下手头的狼毫笔,抬头便见淳安满脸讨好地看着自己,他看了看碟中精致的点心,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是母后亲手给本王做得点心么?” 淳安前阵子挨罚,这几日行事开始越发谨小慎微开来,对殿下更是极力巴结讨好,他舔着脸: “这是灵素姑姑刚刚亲自送来的,想必定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殿下真是好福气,能得娘娘如此庇佑照拂——” 寒羽听了,淡淡一笑,少年修长的身躯自然散发出一种玉石般的气度。 这些东西他一看就知道不可能出自那个人之手,她什么都擅长,唯独厨艺——外人大概是没有机会知道的吧—— 他随手捻起一块龙须酥,细细把玩,却不下口,只是淡淡问了句: “灵素姑姑人呢?” 一想到刚刚撞见的那一幕,淳安忍不住堆起笑脸: “哎哟,刚刚咱们七殿下一看到灵素姑姑,愣是缠着她给做纸鸢去了——” 寒羽每次一听到瑾儿的名字,心中总是会有一丝温柔的缱绻与宠溺—— 这一日,夜翎几乎被灵素带来的消息给震到极致: “什么?”她抖着声,几乎无法相信! 她咬着牙,切齿地问道: “寒儿他——竟然御前拒婚?” 灵素见她气得不轻,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 夜翎根本不想听别人说,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蓦地冷斥: “胡闹!” 是她对他太过放纵,以至于,他竟敢! “他人呢?快去把他给本宫找来!要是他不肯来,就让侍卫把他给本宫绑来!” 她要亲耳听听!他如何解释! 听着耳边沙漏的沙沙声,再看看地上跪得身姿笔挺的少年,顿感心烦意乱,夜翎踱步至少年跟前,沉下声: “你可知错了?” 少年抬头,倔强的眼眸里,不见半分懊恼或是激动,他很平静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湖水恹恹无波: “母后,惹您生气,是儿臣的错,但是,若是那件事,儿臣自认没有错!” 他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清冷,他深深地望夜翎,然后垂下眼不言语。 夜翎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性子给气到了! “你!” 夜翎抖着手指着他,气得手指发颤: “好!好!你没错!”她自嘲地笑了笑,低声呢喃: “是本宫错了!是本宫的错!” 赫连寒羽看着眼前的女子,顿了顿,眼里凝起一股子倔强与坚持: “儿臣知道此番辜负了母后的一番苦心,可是——儿臣不愿与一个不爱之人共度余生!” 他沉沉地说,声音有着介于少年人与男人的微微嘶哑,少年迷惘却又坚定的眼神似绵延伸向苍茫远方。 “不爱之人?” 夜翎听了,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兀自低低地嗤笑出声,然后狠狠咬着唇,用着近乎残忍的口吻告诉他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身处宫闱,所谓的两情相悦原本就是你身为皇子不该有的奢想!心爱之人?就连当今皇帝!你的父皇,尚且身不由己,何况是你!位高者,必要舍常人之所不能舍,你可明白?” 他不语,眼中波澜不现,静如死水,浓重的黑映出女子清冷的影子。 沉默许久,她突然问了一句: “你不喜欢裴昭?” 少年的身形不动,依旧沉默着跪着—— “——” 金色的琉璃凤凰灯下,在俩人的僵持中,夜翎终究还是退了一步,她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也大了,想必心中已有意中之人,告诉我,是哪府姑娘入了你的眼?” 少年倏地抬眼,无比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微扯唇角。 “那么您呢?也曾舍了自己的所爱吗?” 他缓慢地说着,仿佛在斟酌字句,却又冷淡的,不像是在问她,更像是一种喃喃自语,他漆黑的眼微垂着: “儿臣是有喜欢的人,可我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属于我——” 夜翎没想到他会有这般颓然凄怆的模样,外面有昏黄的灯光,恰恰勾出他的侧影,那张倾倒众生的脸一半清晰、一半黯淡,那微垂的眼眸里已经是空的,就像里面什么都不曾存在,只有一种寂寥的美丽。 她一时有些不忍,别开眼,强迫自己冷酷斩断他这种不切实际的念想: “既然你有这般自知,那一开始就不该去痴心妄想!” 她不忍过多打击,点到为止后,缓了缓语气,宽劝着: “裴太傅他对你赞赏有加,他的门生何其多,朝中文武,哪个没有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点拨?所以,裴家将来定可以助你,寒儿,无论你喜不喜欢裴昭,你都必须娶了她!将来煜王妃的位子,只能是她!至于,”她顿了顿,凝眉看向少年的眼,似乎要他记到心里去: “至于你口中的那意中人,永远只能是你的侧妃或侍妾,你可明白?” 赫连寒羽愣了愣,他笑了笑,眸底却覆着一重冷冷的影: “如果我是瑾儿,是您的亲生儿子,母后你——可还会如此残忍逼我么?” 夜翎惊讶得看着他,他却错过眸去,低着头,只是一直这么淡淡地笑着,仿佛漫不经心地随便说了一句。 空气瞬间胶着,夜翎只觉得一阵阵发冷,犹如正被布满倒刺的鞭条抽打,心不由得紧缩。仿佛一直妄图掩盖的丑陋疮疤被人生生揭了开来,这般毫无保留,她心中一阵惊惶,竟然有些不忍直视少年那凄凉绝望的眼神。 她不得不佩服这个孩子!他竟是看得如此通透,她的心思在他眼里几乎无所遁形! 他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影射出她内心的自私与卑劣!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乖顺地走着她给他铺好的路,一步一步—— 空空荡荡的大殿,最终只余那少年清渺淡漠的声音: 竟然母后希望如此,那儿臣就如你所愿—— 当夜翎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早已没了少年那倔强的身影,她的耳边一直回响着他最后的一句话,区区五个字,却让她几欲潸然。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默地刻出那刻骨铭心的五个字: 我不会幸福!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二章 欲孽横生 第九十二章欲孽横生 高大巍峨的朱漆宫墙,带着不可动摇的肃穆凛然,静静矗立在幽深寂寞的宫阙之中,亘古不变。 被宫墙围拢的璃宫里面,却是花团锦簇,香风阵阵,碧空如洗净明镜,倒映下方一片粉红幻彩。 这日,是宫中历年来的赏花节,一大早,夜翎就带领着后宫妃嫔主持祭祀花神,然后又在落英阁设小宴,她端坐上首,看着下座的一众莺莺燕燕,低首间深沉一笑,眸子里晦暗难测: 这些面孔,虽然美艳依旧,却少了些青春少艾般的活力,这些年来,似乎从来都是这些,不增不减,少了前些年病逝的那位秦昭仪,她有些自嘲地笑: 难怪这些年,朝中大臣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看来她的存在,的确是挡了不少人的富贵路啊! 赫连易政这些年,丝毫不肯纳娶新人,她可不会自恋地以为他会对她动了所谓的真情,真情这个东西,他那种人绝对不会有,谈野心还差不多,不过,他这般到底为何,她是真的有些迷惑了: 难道是怕再次出现一个右相党?也不像啊? 她的目光渐渐地落到右手座上的娴妃身上,只见她从容淡然依旧,桌前的一切珍馐仿佛都不入她眼,任由一旁的侍女婉儿给她布菜,她却只是微微动了几筷子,就罢了。 她的衣着永远都是低调淡雅,为人也从不显山露水,想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后宫那棵常青树吧! 这个女人倒是有意思! 不过仔细想来,这些年来,始终陪在陛下身边的人,其实只有她了吧,芸妃,淑妃,秦昭仪,景贵人都相继死了,只有这个女人,这些年来虽然不得圣宠,却是牢牢地占着唯一的一妃席位,也算是这场权力角逐的真正赢家了! 殊不知,那置身偏远角落的娴妃,阴黯的眉睫刻意压低,挡住眼中光绪,看似在闲适品茶,实际目光冷冷,如同要穿透对方身体,直锁对面的夜翎。 她在心中冷笑:看她还能笑到几时! 那日,夜翎原本打算在自己的宫里设个家宴,她让灵素去请裴昭和煜王,谁知,灵素却回来,支支吾吾地推说是煜王身体不适,不能赴宴,夜翎当时就气着了! 身体不适?不能赴宴? 她看他是懒得来敷衍还差不多! 裴昭是个聪慧的孩子,一听便知,夜翎没有忽略她脸上一闪而逝的一丝遗憾与委屈,她当着裴昭的面,不好生生拂了她面子,只好忍着气挤出笑容吃完了这顿难咽的饭! 可裴昭一走,她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狠狠一拂广袖,将碗碟尽扫落在地! 这些年来,夜翎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温雅娴静,宫里的丫头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都吓得脸色发白,跪倒在地!就连一旁的灵素都被吓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主子的脸色,然后悄悄地冲蒙筝使了个眼色,让那些不相干的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刚要开口,却见夜翎一手扶额,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灵素小心地陪在一旁,见太医给自家主子把脉,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太医!娘娘她” 李太医捻须含笑: “灵素姑娘不必担心,娘娘是一时怒极攻心以至于动了胎气,待微臣稍后给皇后配几副宁神静气的药,不日便可纾解,只是,娘娘腹中的胎儿只有两个月,要切忌动怒,须静养” 灵素听了,似乎有些懵,喃喃: “胎儿? 直到李太医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笑容,她才回过神来,一时情难自控: “您是说我家主子有喜了?” 李太医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这么多年来,已经很难得看到一向以沉着机敏著称的灵素丫头这般紧张呆愣的模样啊: “呵呵,灵素姑娘,难不成我老头子还敢拿这种事逗你不成?好了,派个丫头随我去太医院抓药,姑娘还是速速去给陛下报喜吧,老臣就不打扰皇后休息了” 他利索地收拾好东西,退了下去。 皇后再度有孕在身,继七皇子之后的又一个皇嗣,这个消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朝中大臣对于陛下屡次拒绝广纳御妻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将其尽归过于那个出身慕容的皇后,民间朝廷内外早有传言,皇后慕容氏乃淫秽妖孽,善惑君上,混乱宫制,此女不除,非赫连之福。 最让朝中门阀忌惮的是,慕容家不仅在江湖上历数翘首,在朝中的势力,也在隐隐强大。 这几年兵权三分天下,一分掌握在以陛下为首的离逍大将军手中,一分在以柳丞相为首的兵部手中,一分则在皇后的二哥慕容夜歆手中。 如今的世家子慕容夜歆,他已不复往日的散漫青涩,七年的军旅历练,已经将他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剑,只待出鞘时的那一抹威慑。 是家族,皇帝,把他硬生生地逼到了今日的位子平南大将军! 当年南蛮一役,虽然打得艰苦,总归是胜了! 慕容氏如今一门显赫,实在是触到了朝中氏族的逆鳞与底线!如果自己家的女儿还是进不了宫门,历代君臣之间讳莫如深,以裙带关系为纽带的利益链就会断裂,那么日后的天朝,岂不都是他慕容家的天下了! 因此,朝中以丞相为代表的大臣再次上书,跪请陛下恢复祖制,充实后宫,他们的理由神圣而堂皇: 皇后有孕在身不宜侍驾! 皇后若是有足够的贤德和容人的肚量,就该赞成此提议! 夜翎听了灵素战战兢兢的汇报,侧过脸,无声冷笑: 真是难为他们了,这些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把她给硬生生逼上梁山,皇帝若是不允此事,那么罪过最大的就是她!天下人都会口诛笔伐:是当今皇后善妒失德,没有身为国母的气量与风度! 她轻抚着小腹,视线微转,倒入眼帘的是案几上一株插在水晶瓶中纯白的玉兰花,在这午夜静静地开放。白玉兰?纯洁?她伸出手,狠狠地掐断了那朵怒放的玉兰!任由那汁液在指尖流淌,滑落,就像鲜血 花无百日红! 景未央今日穿了一件月牙桂花图案的衣裙,披着长长的藕荷色纱帛,将她本来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削修长,一张娇容如浸在水润的光晕里,澈透莹动,新月似的弯眉拢着一缕总也抹不去的忧悒,淡静娇柔的表情,却能莫名撩动人心 她命宫人取来了古琴,调好了弦,便低头兀自弹奏起来。 她的双手修长白净,手指灵活拨动间,美妙的音符便缓缓地流溢出来。 她的琴技娴熟,快而不乱,弹奏的曲子明快而不轻浮,很容易打动人。 一曲终了,她抬起头,视线意有所指地掠过皇后身边的裴昭,温婉地笑看夜翎: “此曲名《桃夭》,母后,儿臣献丑了。” 夜翎点点头,着人将早已失传的古本《霓裳羽衣》赐给了她。 不知为何,夜翎总觉得今日的太子妃有些怪异,她的视线似乎时不时就要瞟向自己身边的裴昭,隐隐带有几分敌意与审视。 一开始她以为这只是小女孩之间的较真,可是这太子妃与裴昭素未谋面,哪至于她这般关注? 夜翎赞她蕙质兰心,她今日倒一反往日里的谦逊,竟然将眼神投向一旁的裴昭,笑得愈加妩媚,原本细细软软的嗓音,却犹如十月江州上的冷烟寒波: “儿臣这只是雕虫小技,倒是裴小姐,家学渊源,儿臣尚在闺阁时就听过小姐的大名,裴太傅是朝中泰山北斗,据闻裴小姐尽得太傅真传,想必自有一番过人之处吧?” 突兀传来的声音,虽清冷,却美妙宛若月华夜下的娇莺啼啭,撒落幻觉,叫人沉醉其中。 裴昭哑然抬首,正对上太子妃斜飞的眉宇,聪明如她又怎会听不出太子妃话中的挑衅意味,她垂下眼,眸底闪烁着清亮的光绪,片刻后,清婉地颔首: “太子妃谬赞了,小女无德无才,又怎敢在娘娘和太子妃面前班门弄斧。” 景未央高高地颦起黛眉,眼里闪过一道凌厉,很快便被笑意打散,她缓缓地端起酒樽: “那倒是本妃唐突小姐了本妃自罚一杯” 说完,掩袖尽饮,眼底的怨毒一闪而逝 钟毓宫佛阁内,佛烟袅袅,娴妃看着手中的密函,只觉得浑身冰冷,父亲他他竟然抱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她抖着手,将其靠近幽幽跳跃的烛火,看着被火舌吞噬信函化为灰烬,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父亲为了能够巩固家族的地位已经是豁出一切了,可她呢?至今还对陛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迟迟不肯 她含着泪,将袖中玉腕上的裴翠玉镯狠狠地撸下来,细细地用绢帕擦拭,然后静静地在凝视着嘴角似乎还含着淡淡的微笑,似少女般的娇羞。 突然,她眸中冷光乍现,攥着玉镯的手指开始颤抖,她闭上眼,将其狠狠地掷到地上去,哐当一声脆响,她露出神经质般的笑容,似笑似哭般,无声,却倍感凄怨 玉碎情绝,他从来不是她的良人,是她太傻,一片痴心错付,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嫣儿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她不该有那些念头的,父亲说得对,如果继续这般不争不抢,那么就连自己的骏儿她都保不住! 她拾起地上的一段碎片,牢牢地攥紧在手心中,闭上眼,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看到了少艾纯情的自己 儿时的纯真,入宫前的绮美梦境,早已随着岁月繁华,流逝破碎。 那年,那人,曾许她一个未来,可惜终究还是忘了,流水易逝,痴情难守。 蝶恋花,花泪流,辗转红尘,徘徊朝暮,思愁尽,不过盼君容回首。 为了儿子和丈夫,这些年来,她一心向佛,苦苦在佛前熬尽了青春,可是她知道,她的陛下永远也不会回首了 如今,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慕容皇后,已经看不到别的女人的付出了,陛下爱屋及乌,且不说那个七皇子,就连那个该死的芸妃生的贱种儿子也跟着受宠,那她的骏儿呢,他算什么? 堂堂的娴妃之子竟然还不如那个冷宫出来的下贱坯子!她狠狠地咬唇,眸中涌起猩红的泪雾,恨与怨吞噬了她的心智, 蔻丹指甲,仿佛瞬间变成毒花般的诡异与妖娆,映着那片朱唇,仿若血染过似的,深深刺进那血肉之中。 手中锋利的碎玉沁入肉里,绽开血腥妖冶的红 “慕容夜翎!” 红唇狠狠地吐出那个女人的名字,低沉恨怨,仿若淬了毒的箭刃,让人心生悚然。 陌外柳色青青,东风依旧,京城外,湖之畔,车辚辚马萧萧,扬起尘烟一片。 夕阳斜坠,四围山色若有若无,都沉浸在燃烧的暮色里 翠微山,七年来,这里的亡灵愈多,也愈发显得诡异幽冷,黑风崖边,宁蓁走到白衣男子身后,静默,只是愣愣地看着男人俊挺的背影。 男子微微侧过半张脸,声线惑人依旧: “宁蓁,这些年,辛苦你了!” 冷冷淡淡的一句客套话,倒叫宁蓁皱起了秀眉,眼底笼下一层黯然的阴影: “公子,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套吗,一切都是我自愿为您做的。” 她柔柔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半张脸,恍若仙砥,让她看一眼都忍不住开始迷离 男子仿佛丝毫没有留意到女子眼中的柔情蜜意,清冷的表情依旧,沉默半响,才随口问道: “那批傀儡,怎么样了?” 他的视线紧紧地缠绕在黑风崖前的绝情碑上,宁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咯噔一下,似有不好的预感,她舔舔干涩的唇,黯然地垂下眼回答: “还剩下最后十个幸存” 原本仙风玉骨般的神秀男子听了,眼中开始蔓起猩红的激狂,仿佛由仙道堕入魔域的圣子,他嘴角露出冰冷的笑: “很好” 懒懒、略带低迷的嗓音里,又暗含一丝邪魅味道: “辛苦你了,宁蓁” 宁蓁幽幽的眼波斜着流转过来,偏偏,是黯然神伤的味道: “公子真的决定要孤注一掷了么?” 端木的笑突然凝住了,他沉下脸冷斥道: “宁蓁,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他负手而立,飞舞飘广的白色衣袂,好似点缀了绯红樱瓣,在风中,如此妖丽谲美,让人沉醉 宁蓁看得有些痴然,她涩然一笑: “公子的痴心,真是让人感动” 端木缓慢转首,被月光晃到的侧面轮廓,晶透优美,仿佛从皎银月辉中脱生而出。 “你给我闭嘴!” 他出声冷冷打断她的话,眼眸自始至终都似寂寥的夜色般冷漠无光,望着她,就如同在望着一个毫无价值的装饰品。 宁蓁无视他的怒意,有些悲悯地看着他: “公子,你这些年一直都按兵不动,难道如今你真的要不惜一切,就为了得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不觉得这样的你很可悲很可笑么?” 端木怔了半晌,下一刻,仿佛被某些记忆的碎片所刺激,绝雅精致的脸容宛如薄脆的面具,倏间裂化,变成地狱里的鬼,眼里充满了怨毒与张狂。 他伸出纤长的手,在空气中狠厉地一个抓握,然后将苍白的手指缓缓地展开,嘴角露出无声阴冷的笑: “宁蓁,只有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信命,我只相信输赢。” 那种追逐的过程,以及把猎物玩弄于鼓掌之中,然后将其狠狠撕碎的感觉,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待、所喜欢的感觉。 他对于那个女人的心思再是明白不过,她想促成三皇子和裴家的婚事,从而为慕容家赢得一个朝中后台,他那么爱她,自然不能让她失望,他会在三皇子大婚之日送上一份大礼! 他的眼神逐渐深谙,雅致眉间浮现出一丝阴鸷癫狂 宁蓁收起脸上的悲悯之色,目光往端木的脸上瞧去,漆黑瞳孔蓦然缩成一点:那是一张幻化成魔的脸完美,阴冷,无情 她竟然开始止不住地要同情那个女人 你可知道,你的无情唤醒了一个魔,现在,他已经快要失控 淳安爱不释手地摸着殿内陛下和皇后赏赐下来的珍宝,从古玩,字画,珠宝,到家具,真是让人看一眼都倍觉福气的绝世珍品啊: “殿下,皇后娘娘已经让钦天监在选黄道吉日给您大婚备用,恭喜殿下,据说陛下的旨意过不久就会下达,还要在大婚之日封您为煜王呢!” 少年冷漠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淳安,听着他反反复复的念叨,顿觉心一阵阵绞痛起来 “出去” 他冷冷地从唇间吐出这两个字,语气无波无澜,深谙的眸里却有着无法捉摸的怒意,隐隐闪动。 在书房里,一笔一画地细细勾勒出画中人的轮廓,少年嘴角扬起一丝轻若柳絮的浅笑。 轻柔地描摹着画中人精致的五官,眉间,眼睛,鼻梁苍白的指尖幽幽地划过,他仿佛陷入某种臆想,似是有些不可自拔 勾唇,扬眉,如此表情,却足以令整个世界颠覆,那张脸不是倾国也能倾城。 望着那张恍若神女的魔魅脸容,少年眼眸深处闪过错乱复杂的情愫,倏地垂下眼睫,发出的声音低不可闻: 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呢? 难道只是一件你随意摆布的小玩意儿么?正因为我不是您亲生的儿子,所以您对我所有的,只是怜悯和利用么? 即使我那么地 他痛乱的目光直直落在画中人的那张惊世绝艳的脸上,目光隐隐透出些异样的情愫,然而瞬间却又仿佛褪却了所有的神采,犹如一道死光,被周围空气冷化冻结,将他整个人衬得僵硬若木。 “三哥!” 一声清脆的童音,伴随着那孩子风风火火的身影。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小小的身影,神色如同身处在云雾中一般,茫 然若失。 脸上的表情瞬滞,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怜似怨似羡 可下一瞬,他被自己心中扭曲滋生的怨念惊到!那是他从小宠爱的弟弟瑾儿,他到底怎么了?为何刚刚居然对这个他最爱的弟弟生出了一丝怨妒,他一时惶然! 随着衣角被轻扯,他才从梦魇般的失神悔恨中惊醒过来,他美若黑羽的睫毛动了动,视线向下,眼里带出柔和笑意: 这是瑾儿!是最崇拜自己,爱戴自己的瑾儿! 罢了,也许为了瑾儿,也为了她,他也是甘愿做那政治祭坛上的祭品! 夜深人静时,他拿起笔,眼底有抹幽光一晃即逝,信笔在纸上写道: 一念错,俱成灰,我不负卿,谁却负我一生韶华?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然后又将它们一张张狠狠地撕毁,丢熏炉里烧成灰 夜翎这几夜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思虑过重,加上有孕在身,总是梦魇不断 她让灵素点了沉香,闻着久违的味道,才渐渐地有了睡意 一片朦胧之中,似有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背对着他,那修长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夜翎张了张口,想问他是谁,奈何却发不出声来,可是那个身影却动了。 夜翎屏着呼吸想看清他的模样。 男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悠悠地转过身,他目光正一瞬不离地落在夜翎身上,像寒冷地冰刃直刺入她的心脏,尽管没再多说一句,可那双幽暗的眼眸里竟隐隐闪动着犹如地狱魔子般的邪冷。 夜翎正要走近,那人却很快地转过身,消失在茫茫深处,最终化为一个白点消失在暗夜中 她想张口,却仿佛被人从身后扼住了脖子,突然从梦中惊醒了,入夏的天气里,她身上只盖着层薄毯,但此刻,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揩揩额头的汗水,显得惊魂未定,那明明就是个梦,可为何却让人 这日,夜翎宫里来了一位小客人,那个孩子和看上去8岁左右,一脸乖巧地跟在灵素身后。 “母后,这是谁啊?” 瑾儿慵懒地窝在夜翎怀里,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夜翎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认真地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 “他是大将军和元音公主的儿子,以后就是你的陪读承嗣” 瑾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夜翎满意地点点头。 又抬起头冲一旁的男孩子笑着介绍: “承嗣,这就是瑾儿,以后,你就同他一起读书,练武,若是他不听话偷懒,你就来跟本宫说。” 男孩子看着眼前美绝人寰的优雅女子,沉默良久,郑重地点头 夜翎心中感慨,承嗣这个孩子的性格,和他父亲真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虽然他长了一张元音公主一般精致的脸 瑾儿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趁着夜翎不注意的空挡,背着母后调皮地冲承嗣吐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 小孩子之间的威胁之意昭然若知:臭小子!你要是敢来跟我母后打小报告试试! 夜里,夜翎将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常青秘密召到跟前: “常青,本宫要你去一趟江州,帮本宫办件事情” 她将手中的信函交给常青一看,然后将其扔进炉火中焚毁幽幽的火苗映红了她那张美若神女的脸,她看着细细的灰烬,眼眸中露出一份势在必得的期待: “本宫要你把这把火给点燃了,而且,烧得越旺越好!” 这是她这一局中的重要一颗棋子,虽然难免枉死,可为了日后的大局着想,还是很值得的 她看着常青的背影远去,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纤细如玉般的手指间,突然觉得眼前是一片妖冶的红,那般血腥,那般妖美 她凄凉一笑:果然,在这个宫里,没有人能够纤手无尘 拙政殿里,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耳边回响起刚才恩师的决绝跪求,皇帝的眼睛里,燃烧着阴郁的怒火! 那眼底的幽蓝色光芒,带着吞没一切的决绝,隐隐透漏了帝王心中强大的杀机。 州官之子嫖娼猝死柳巷,此乃世纪丑闻! “哐——”紫檀御案上的笔砚皆被狠狠拂到地面,瑞兽香炉缓慢腾升的紫烟,受到气流震得颤乱。 殿外候着的侍从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进去。 赫连易政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满腔的怒意压制下去,冷静下来开始理头绪此事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人用心之险可见一斑啊! 他眼中冷光乍现: 此人,如果让他给揪出来,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本在殿外候着的刘公公微微从屏风处探头进来,却被帝王眼中浓浓的杀意给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像是骤然被万载玄冰封冻住,寒气一股一股涌上来。 青雁和蒙筝在给晨起的夜翎挽发,就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就见灵素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夜翎见她神色有异,就挥退了身后的两人。 等到两个丫头出去,夜翎才用眼神示意灵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 灵素俯下身,在夜翎耳边耳语: “娘娘,那个江州司马的儿子,据说前日猝死在青楼,凌晨时被那花魁娘子发现的,现在京里都传遍了,说卫国公的准孙女婿荒淫无度,猝死烟花柳巷,据咱们的人汇报,卫国公今日一早就匆匆进宫了,陛下召他进了书房,至今还未出来,您说这” 原本以为主子会惊讶,没想到夜翎却是一副‘我知道了’的淡淡表情,夜翎把灵素的疑惑看在眼里,她将自己耳畔落下的一根青丝细细地别到耳际之后,然后透过菱镜看着镜子中冷漠的自己,冲着一脸不明的灵素神秘一笑: “灵素,莫急,咱们且看着,想必过了今日,裴家,将永远是寒儿身后最坚强的后盾” 灵素表情猛地一变,有些惊恐地抬起眼,抖着唇: “您的意思是这难道是” 原来这都是自家主子的手笔,难怪那日她说要逼得卫国公亲自找陛下退婚,想不到,娘娘她真的 夜翎无声地拿起眉笔给自己的秀眉描上一笔,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嘴角终勾起淡淡涩苦的笑容,随意地扯开话题: “好了,让织造司明日过来一趟,既然已成定局,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该准备了,本宫该着手给寒儿以及昭儿准备大婚吉服了。” 灵素看着主子脸上满是僵硬涩然的笑容,一时哑然 这一夜,夜翎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进门就脱口问道: “翎儿,那件事,是你让人做的?” 那男子一袭白衣,乌黑长发似絮轻飘垂落,清雅出尘恍若天界中人,只是脸上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惊痛。 夜翎慢慢收尽慕容夜歆不敢置信的表情,依旧若无其事地品着茶,微掀眼睑,眉眼斜斜地看过去,红唇冷翘了弧度,带着幽微讥诮与不满: “二哥,看来常青现在真是越来越多嘴了。” 尽管话语讥意浓重,女子面色却是淡然,亦如波澜不惊的湖面,显不出丝毫情绪。 夜歆皱起眉,对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有些不满: “翎儿!你如今又怀有身孕,还有瑾儿做依傍,你在璃宫的地位无可撼动,你何必煞费心思去做这些事情?” “二哥!” 夜翎冷冷地唤了一声,回首看向夜歆,吐出的恍若是冬日冰气,寂冷至极,她侧过脸,淡淡启唇: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只要记住,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慕容家!” “为了慕容家?” 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陌生的语气与冷漠的表情,夜歆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那个无欲无求的妹妹,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竟有些失望地落下长睫,摇头叹之: “翎儿!你变了!难道一句为了慕容家,你就可以挥霍手中的权力肆意妄为,滥杀无辜?” 夜翎抬起眼,目光转回自己的哥哥身上,淡淡语调,云淡风轻地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二哥,你知道的吧,陛下这些年,在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我慕容家的商号他要,慕容家在武林的地位他要,慕容家的人脉他也想要,我想问问你,你与大哥,父亲,真的要一直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么?” 夜翎轻轻淡淡一句,却听得人心惊肉跳,又无可奈何。 虽然她身在宫闱,对于外头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这些年,陛下私底下动作不断,她不是不知道! 夜歆被她问得一下子哑口无言,她有些凉薄地扯了扯唇: “我现如今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积攒筹码罢了,世人都说我圣眷不衰,呵呵二哥,熟不知,圣宠是最没有保障的东西,妹妹我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何况,”轻哼一声,女子完美的双唇斜冷扬起,笑得极其深味,刻意顿了顿声道: “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劝我,让我多为家族着想,多为自己着想的?” 夜歆被夜翎的话堵得无言,一股说不清的滋味瞬窜心,心口忽然一阵空荡,有什么沉淀落下了。是失望吗?还是痛心? 他不知道 无视夜歆眼中的失望与懊恼,夜翎面无表情地抬头,声音冷漠得仿佛冰谷回音: “夜深了,此地不宜久留,如果没什么事了,二哥还是早点回去吧。” 话音未落,便已决然转身,经过夜歆身侧,卷起无温凉风。 他看着夜翎陌生又熟悉的背影,终是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无奈,有些涩然: “翎儿,现如今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是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 身后的声音轻轻如风,幽幽划过耳畔。 夜翎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又幽幽地转过脸,回首时一脸的凝重: “对了,六月初八是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也是我给寒儿选定的成婚之日,希望二哥到时候能代表我慕容氏给尊贵的煜王殿下送上一份厚礼。” 她一定要给寒儿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 殿门外,夜歆的身影渐行渐远,夜风起,裹挟着初夏夜的沁冷,夜翎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与孤寂将自己笼罩。。 夜风吹拂她的面容,瘦削窈窕的身形在殿内昏暗处却宛若寒魄般冷绝。 她抬起脸,苍白之中勾起一丝魅惑人心的笑,好像妖冶朱花骤然间绽裂,血红花瓣,夜风卷起秀发,凄凄飘飘地漫天飞舞,迷乱人眼,美得致命夺息。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闭上眼低喃着问着身后的人: “灵素,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变了?变得很冷酷,很残忍?” 灵素微微一顿,内心却在极力压制某种绪涌,不知是想到以往,还是因她此刻话语。 她稍抬眼帘,一双恍若蕴有泪雾的眸子朝夜翎投去,脸上满是坚定神色: “娘娘,您做如何事情都有您的苦衷,奴婢不懂那些大道理,却也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一味地退让,不思争取,只能成为冷宫深处的一摞白骨”那般轻柔话语,犹如一条涓涓溪流,顺着体内脉经流淌,舒暖、平缓、安静……夜翎一愣,便转而笑了,虽然极轻极浅,却宛若山谷幽花齐齐绽放,畅爽明美: “这些年,最能捕捉本宫心意的人,终究还是只有你一个” 她垂下眼,一抹阴黯悄然渲染了眉睫,优美的唇形启开,嘴角是浓浓的无奈与凄凉: “过了今日,只怕陛下将会更加防我,寒儿会怨恨我,二哥他们也会更加疏远我,可是,我还是要一往无前地继续走下去,为了走到今天这步棋,我布局了这么多年,我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殿外,初夏的凉风吹卷纱帘,带来淡淡的花香,幽甜清美,犹如月华芳菲沁入心扉,如此独特的,让人留恋陶醉。 案上香炉紫烟袅袅,氤氲之间,幽渺飘远,熏得整个寝宫犹如仙云醉亭,衾着冰冷的夜,夜翎不住地问自己: 什么是权?什么又是欲?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谁也逃不开的输赢游戏罢了,一旦入了局,除了一往无前,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笑了笑,唇间吐出虚渺音节: 欲孽 ------题外话------ 女主开始变了,亲们对不起,嘎久未更,下一章,大婚!谢谢至今不离不弃的孩子们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三章 魑魅血嫁 第九十三章魑魅血嫁 是夜,夜翎宫里的千盏宫灯又燃起来了,绚烂的琉璃壁上映出女子的影,夜明珠柔柔的光,在静谧的夏夜里静静流淌——只是这宫里长年笼着腐朽的气息,象毒蛇的信子,时时让夜翎感到心悸。 绚丽的光晕中,她似乎又回忆起三天前的一幕,那个绝艳的少年,他的神情冰一样寒冽,半侧着脸凝视着她,而她自己却是低下头,不去看他眼里的水光。 对了,他还说过,他不会幸福—— 夜翎撇开众人的簇拥,独身登阁而上,轻轻地推开了兰窗,高高的城阙在云雾中遥遥相对。 目光顺着宫墙飘忽绵延,曾经眸中的清澈,如今早已了无痕迹。 看着薄雾中的晨曦,夜翎渐渐地垂下眼:枯坐一夜,可天终究还是亮了。 一切还是要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一个人有了多大的权力,就会相应地有多残忍! 幸福?她嗤笑:那是什么东西? 决然侧过脸去,她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了解! 六月初八,是皇后特意让钦天监为三殿下选定的大婚之日,一早,宫人就开始忙碌布置,到了巳时,雄壮的礼乐开始震彻云霄,极目远望,巍峨的太庙屹立在四处流淌的红色中心——那是三皇子与其王妃大婚的地方。 丹壁红绫,将喜庆夺目衬托得分外鲜明,可身在高阁的夜翎却丝毫不觉得喜悦,这反倒像是一种讽刺,一种阴暗到极致的罪恶感。 沉香木打造的七香宝车,奢华无匹,一早就前去裴府迎接新王妃,吉时一到,奢丽的宝车沿着十丈余宽的宫道徐徐前行,随行的护卫着玄黑色的铁甲,那可是皇家的黑羽军。 一旁观礼的百姓们暗暗私语:这三皇子大婚真是不得了啊,看这七香宝车华贵重彩,就连当今陛下大婚,也不曾用过如此巨型的车辇。 皇后慕容氏更是不惜将自己当年的陪嫁尽数赐给了裴昭做嫁妆—— 这一天,举国沸腾,整个帝都笼罩在一片浓浓的红色之中,长长地铺着大红色地毯的走廊上,一盏盏气势轩昂的宫灯闪烁着金红的光。 华灯初上,宫乐悠扬,歌舞伎翩跹而入,盈盈起舞,宫宴声势浩大而琳琅满目。 夜翎坐在皇帝身侧,软缎华裙,香果琼浆,她的视线穿过一丛丛人群,遥遥地看向远方—— 一袭红衣的绝色少年,清冷精致的容颜,似乎让人觉得看一眼都是一种对神的亵渎,身处一派喜庆之中,却仿佛如同置身事外的世外客,冷冷的眉眼深处尽是极致的冷漠,看尽世间浮尘繁华。 长睫垂下时,掩住的却是眸底那一片空洞死寂,仿佛他的灵魂,已经丢失在另一个地方了。 在场的文武大臣只看得到他的圣宠与风华,莫不唏嘘感慨:这煜王殿下果然是人中龙凤! 无怪乎皇后如此看重这个养子! 无人可知,少年嘴角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似讥似讽,却生生刺痛了夜翎的眼—— 她合上眼睛,心里疼痛得仿佛痉挛,就像被刀子狠狠的割裂了一样:这个孩子看来是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 将一切尽收眼底,娴妃抿唇一笑,那点盈盈的笑意在灯火辉煌中仿佛沾了毒药的刮骨尖刀: 慕容夜翎,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浮光美景中,夜翎好不容易按下心中的愧意,微微举起酒樽,刚要饮,身体忽然在这个瞬间静止。 因着某种震惊,那黑瞳剧缩之后,便深深凝聚在远处一点,犹如湖面泛起不宁静的涟漪。 那妖艳的舞姬袖中隐现出一抹寒光,利刃冷光泛闪,她几乎屏住了呼吸,那是一把锋利的淬着剧毒的匕首,舞姬的眼神蓦地一变,不待大伙儿的反应便已然出手,匕首以飞一般的速度直直地朝那红衣少年胸口处刺去—— 杯盏落地,赫连易政只觉得耳际疾风而过,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侧一个风驰一般的身影已然飞上前去—— 他浑身僵硬地看着那个倒地而亡的舞姬,以及完全穿透她胸口的那把短剑—— 他认出来了,那是夜翎当年的陪嫁之一——流光,这些年一直被她当做珍宝一样随身带着。 他原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向世人展露她的武功,却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救他的儿子,如此不管不顾,连最基本的克制与伪装都忘了! 被吓得忘了尖叫,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刚刚那个拔剑而起,救起煜王,又将舞姬一剑击毙的人,竟然是一向以柔弱示人,如瑶池神女一般的皇后娘娘! 众臣震惊:当今皇后竟然身怀绝技! 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凑近舞姬尸体旁的太监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倒地而亡——众人惊恐地看过去,无不倒抽一口冷气,那个舞姬的尸体突然开始冒白烟,然后她的面部开始变黑,扭曲,没多久,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烟尽之后,舞姬尸体已经不复存在,地上只剩下一滩黑血一般的尸解水—— 不好! 夜翎脸色一变,这恐怕是尸毒!她已经顾不得大臣惊恐万状的模样,飞卷起云袖,横卷萤烛,将殿内的烛台尽数扫到那滩尸毒血水上。 烛蜡滴落冷却,迅速封死了那滩黑血刺鼻气味的蔓延—— 少年看着夜翎的一举一动,原本死灰黯然的深眸中似乎又开始燃起一丝动容的期待: 她——她真的出手救他了—— 所以,他在她眼里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是不是? 红衣少年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一直以来修逸欣长的身姿,被殿内的夜明珠照出淡淡凄辉,竟显得如此不稳而踉跄。 他没有忘记,在宫外的煜王府,还有一个新娘子,那既然是你费尽心机给我选的王妃,那么我就如你的愿—— 娴妃面容平静地看着殿中央的女人,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无人知道,她精心修护的指甲已经狠狠的刻入上好的紫檀案几—— 上首的赫连易政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犹尊泥石雕像般坐着,脸上虽看不出喜怒,但周身却凝聚着慑人的冰寒气息,好似触之冻结,连刘公公都不敢靠前。 赫连易政没有错过夜翎刚刚投过来的眼神,质问,怀疑,防备,憎恶——他的心有一阵绞痛: 原来,她在怀疑他! 怀疑他! 这一夜,原本是煜王的大婚之夜,最后却以这么一副诡异惊悚的画面谢幕—— 游廊回转间,月影横斜,投下两个斜长的身影。 端木凌风只是扶栏而立,安静异常的他,此刻却散发着一种压迫人神经的窒息感。 陈明德原本垂着头不敢说话,直到耳边传来细细的咯吱声,他猛地抬头,就看见端木凌风的手指支撑在墙面上,慢慢的顺着墙滑下来,在坚硬的墙面上留下了五个深深长长的指痕。 风起,墙上被人用内力化散的齑粉尽数落下,留下深深的坑——只看了一下,陈明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中窜了上来。 端木阖上眼,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种坚硬仿佛岩石一样的、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 谁也别想阻挡他的计划! 慕容夜翎,为了那个少年,你竟然不惜暴露自己,真是愚蠢! 不过,他也并不是毫无所获,他已经在皇后的心中种下一颗毒瘤,他邪肆一笑: 他送的大礼,果然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原来她在乎的人里,除了自己至亲,还有那个少年——那人,是不是就是她另一个致命的弱点呢? 夜翎宫 夜深,珠帘摇曳,此刻就在不远,隔着一扇屏风的距离,她就静静躺在那里,闭眼细听下,似乎还有轻缓平静的呼吸声—— 方才的惊魂,让她有些心悸后怕,睡前特意让人给点了安眠的沉香—— 一个弹指,将幽燃的沉香熄灭,高大的身躯绕过屏风,帝王的视线轻轻地落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神渐渐地温柔下来—— 那是他们的又一个孩子! 那一双握着天下权柄,掌控人生死命运的手,如今却充满爱怜地抚在女人的小腹上,仿佛要让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儿,现在就能感受到曙暮辉光般的温暖。 可是,下一秒,他的目光渐冷下来: 夜儿,朕如此真心待你,为何你却要做这些事情! 朕可以溺爱我们的孩子,让他成为天下富贵之最,可是却不能给他们天下至尊的地位,否则,如此家世显赫的母族日后必然成为帝国的觊觎者—— 外戚专政,少帝被人挟制,历史上血一般沉痛的教训屡见不鲜,他不能冒险—— 煜王府 瑞炉内冷香成灰,已是寸寸燃尽,空气暗自流徊,若有若无地,还残存着一缕馥华檀香。 烛泪滴落,放眼望去,整个房间里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红衣少年却是仿佛沾染不到半分喜气,面无表情地坐在卧房外的矮榻上—— 喜房里,纱帐朦胧,半遮半掩,床边,正静静地坐着一抹红色窈窕的身影,纤薄而幽渺。 房里的仆妇们早已退下去,裴昭一身喜服,静静地坐在床前,听着耳畔沙漏的声音—— 侧室案几上的红烛燃尽了它最后一丝光亮,那醉人的茗香散尽了它最后一缕青烟,直到棱窗之上再也没有皎洁的月光洒落,那少年依旧枯坐着,仿若入定的老僧—— 一夜至天明—— 喜床上的裴昭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揭下头上的朱纱盖头,她目光迷离地望过去,目光所及仍是一片夺目的红,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少年,只觉他的脸白得不正常,恍凝透明薄脆的月光碎片,一触就会破碎。 裴昭垂下眼,眉目间一片平静,没有怨怼,也不见恨意,仿佛早有所料,她只是轻轻的叹息,良久,落下一句: “殿下,天快亮了——” 少年身体一怔,漂亮的眉眼隐没在垂下的发丝中,微微凌乱的长发随意落在肩上,黑发如泉,红衣似火,融合成一种美到极致的风情。 当真是风华绝代,就连淡漠如裴昭都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 少年一如初见,容颜如雪,裴昭自嘲一笑: 从第一眼相见,就被他那股清华圣洁所深深震慑,一袭干净单薄的白衣,就能将他衬显的高贵亦如天界神子,隔绝了尘寰,永远都是那般纤尘不染。所以第一眼,她就被他吸引。 不过,她看得出,他的心里眼里没有她,他内心深处藏有一个人,这个人,他藏着很深,很隐晦—— 她可能真的晚了一步 新婚之夜,夫妻二人却是枯坐一夜,想必这是天下最诡异的夫妻相处方式了吧—— 昨夜大殿上的惊险一幕她无意间听喜房里的仆妇们说起,也是惊出一手冷汗:竟然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皇家喜宴上刺杀煜王! 看到裴昭竟然自行揭下盖头,直直地与他对视,如此大胆,如此淡漠,赫连寒羽的眼神有些错综复杂,望向裴昭的眼神多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抿着唇,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而裴昭就这么耐心的等待着他,任凭时间在沉香缭绕的袅袅轻烟中流逝—— 原本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举动的裴昭只好轻轻地绕到内室去换下这身刺眼夺目的喜服,过不了多久,王府的丫鬟仆妇们就会敲门进来服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穿着这身,无论是为了裴家的脸面还是煜王的! 等到裴昭换好便服出来,环顾房内,早已不见了寒羽的身影,她眸色一暗,然后垂下眼,心底竟是一派奇迹般的平静,视线突然被床上的一样东西所吸引,她走过去捡起那抹喜帕,上面的血色渐渐地晕染开来,她似乎是有些怔住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他是不想让她被人看不起,所以给这个诡异的婚礼一个圆满的结局了吧,如果被人知道,新婚之夜,煜王碰都没有碰过她或者她的喜帕没有见红,她都难以做人,他,是为了给她一个体面吧—— 绕过屏风坐到菱镜前,她抬起眼,看着镜中的自己,释然地笑了笑,罢了,足够了。 原本她的命运是早已订好的一场悲剧,爷爷说,殿下和皇后是她命中的贵人,若不是他俩从中斡旋,谋划,她又如何得以摆脱那个命运—— 细细地拿起梳子将发丝一丝不落地梳起,挽成一个高贵不失典雅的飞云髻,然后,打开匣盒,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支已逝母亲留给她陪嫁的如意簪,轻轻地斜插在发髻上—— 绾青丝 东宫未央池畔 芝兰一脸惊恐地看着太子妃拿着一把剪子,狠戾地将手中原本绣好的织锦鸳鸯剪成支离的碎片,她小心翼翼地垂下眼,掩去眼底的震惊与担忧,她是从小在太子妃身边陪着她长大的丫鬟,她对于景未央这几日的情绪波动甚是敏感,在她印象里,小姐一直都是温婉的,可是自从嫁入宫里,她就敏锐地发现一些不同。 就像刚才,她一番暴戾地发泄之后,似乎又转瞬恢复温雅淡静—— 她似乎根本没有意会到芝兰的到来,高高地颦起黛眉,斜斜地依在廊桥的美人靠上,仿佛栖在水榭畔的白色小花,那么脆弱,那么柔软,一触就凋零在掌心里。 湖畔,满是映日的别样荷花,闭眼间,轻嗅,满满都是清香四溢—— 芝兰刚要上前,却见她眉眼一动,眼波斜着流转过来,偏偏,是妖娆而冰冷的味道: “芝兰,你说,是煜王妃好看还是本宫好看?” 芝兰怔了半晌,下一刻,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喏喏道: “太子妃自是芳华无限,非常人可媲美——” 景未央缓慢转过身,嘴角轻扬,像翩翩飞过的蝴蝶,很妩媚地笑起来: “是么?那么他呢?为何今日却看都不看我呢?嗯?” 笑着笑着,那笑意倏然冻结在唇畔,景未央那美丽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浓浓绯红的颜色,极端妖灼诡谲。 芝兰被这个眼神骇住了,好久才找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太子妃,天色不早了,该——该回去了——”那声音似乎被空气里的风吹淡了,渐渐听不清。 景未央却仿佛被人泼了一身冷霖,神思归属,眼里狠戾不再,只是神情略略惘然,看着芝兰惶恐害怕的样子,她目中波光闪荡,转眼间千思百绪,若有怨,却又无从怨起,唇畔依稀,泛起一丝苦楚惆怅: “是啊,走吧——” 随之转身,晚风吹起她鸦鬓的几缕碎发,一霎间,显露出秀丽点翠般的黛眉,总也轻蹙,挟着几分怨悒之美—— 夕阳西下,擦着半边天幕而去,远远望去,就像一滴红蜡的泪印,被黑暗一点一点地消磨去。 景未央斜眼看去,冷冷的笑: 只要她景未央喜欢的东西,终有一天,她会全部得到! 那一夜月光如银,晚风吹动着花朵里躲藏的香气,飘散在每一寸可以呼吸的空气里…… 景未央躺在东宫那张华丽的象牙床上,伴着浓浓的花香,陷入了沉沉的梦乡,梦里依稀是一袭白衣的少年人,轻笛悠扬—— 六月时节,璃宫御花园中的石榴花和牡丹花开得如火如荼,艳的比阳光更刺痛人的眼睛,那清风一嘘,七零八落地飞散,一地狼藉的红。 夏日沉闷,园内蝉声四起,合欢金黄莲叶肥,但见山风吹花丛,蜻蜓蝴蝶倏地飞,有一湖名曰桃花潭,岸畔玉潭泠泠,澈如明镜透底,天光缭射下,反射出丝丝凉意—— 夜翎相邀沈昭容在园中品茗,沈昭容见满园盛意娇妍,云蒸霞蔚,却不及眼前那人红颜一笑,忍不住开口道: “红颜易逝去,恍若昨夜春,这么多年过去了,吾等已是红颜逝去,唯独皇后妹妹还是美得一如初见,果真是唯有牡丹倾国色啊——” 夜翎举杯的手微微一顿,然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昭容姐姐说笑了,本宫也只是红尘中的一介凡人而已——” 青瓷杯盖轻轻刮着碧幽幽的云山茶,茶水澄碧,晶莹剔透的如翡翠,一旁的沈昭容从进来开始就黛眉深蹙,一副郁结的模样,夜翎微呷一口清茶,不禁幽幽地问了句: “昭容姐姐今日可是有心事?” 昭容抬头,正对上夜翎探究的眼,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她的眼神有些踌躇,张了张嘴,却是满嘴苦涩: “娘娘,臣妾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话音轻颤,她的眼眸有些湿润,咬唇艰难地开口: “这么多年了,臣妾一直有个心愿未了,今日斗胆,还请皇后妹妹帮臣妾一个忙——” 夜翎沉吟片刻,方徐徐颔首: “只要在本宫的能力范围之内,姐姐但说无妨——” 沉默许久,沈昭容抬起头,眼眸是黯黯的红: “臣妾希望妹妹可以以皇后之尊为我哥哥和白琴姐姐赐婚,臣妾知道,这也许有些唐突了,可是——可是,这是臣妾多年来的夙愿,白琴姐姐已经随我入宫有快12年了——臣妾一直拿她当做亲姐姐一样,不能再耽搁了她一生——” 夜翎顿时恍然,她垂了眼帘,眼中波澜不现,沉吟半响,才缓慢地问: “可是,沈大人他,不是有家室么?难道你是要把白琴许给你哥哥做妾室?” 她望着沈昭容,眸中一片深邃,半点光也漏不出来。 沈昭容踌躇了一下,方垂下眼皮,眼底浮起一丝沉重,她似乎是陷入了一种追忆,语气中满是唏嘘与遗憾: “臣妾自小和白琴姐姐,还有哥哥一起长大,哥哥心里想的人是谁,只有臣妾这个妹妹才知道,哥哥是绝对不愿意委屈了白琴姐姐,这么多年,臣妾看着他们彼此所遭受的折磨,实在是于心难安,所以今日特来拜托皇后妹妹——” 话音未落,她已经急切地将哀哀的目光投向上座的夜翎。 夜翎缓缓地放下茶盏,双眸微眯,沉吟道: “那昭容姐姐的意思是要让白琴做平妻?不过据本宫所知,沈夫人的娘家兄长可是现今的工部侍郎李朝,若是贸然赐婚下去,万一闹得不可开交,影响的可不单单是你沈李两家啊!姐姐的好意妹妹理解,不过有些时候,各方利益也是要兼顾的,本宫不能为了成全一对有情人,而让陛下陷入两难境地——,”她眉峰一凝,语气愈加沉重,如玉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类似沉郁的表情: “再说,咱们女眷们既然不能在前朝为陛下分忧解难,就更不应该给陛下徒增烦扰了,姐姐,你说对不对?” 这一席话,在沈昭容心中泛起千层波澜,已经隐隐有些警告的意味,后宫女子不可插手朝堂之上的事情—— 她容色一暗,凝固的眸光一破,如梦初醒一般,然后头微微垂下,有些局促地说道: “是臣妾糊涂了,妹妹说的是,是臣妾考虑不周——” 夜翎看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也觉得刚才的问题太过敏感,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杯茶,沉默片刻后轻松笑道: “今日不谈其他,这可是刚刚送进宫的贡茶,来,姐姐也试试——” 夜翎虽然在笑,可是那张完美的脸上却流淌着冷漠到极致的表情—— 就连入口的甘甜茶水亦是沾染了几分冰冷苦涩的味道,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自古只有懂得明哲保身的人才能活得久,有些事情,能避则避,不可自揽麻烦上身—— 沈昭容一时有些失魂落魄,她几乎使出平生的全部力气举起茶茗呷了一口,艰难而颤抖地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 “果然好茶——好茶——” 舌尖上,弥漫的是,浓浓的苦涩—— 博山炉换了香,是夜翎宫从未用过的木乳香,淡,却回味无穷。 晨起,菱花镜前,夜翎亲自拿起青黛将眉细细画好,朦胧的眼神立时神采分明,她对镜莞尔,美丽的唇角微微勾起,双眸中的熠熠神采令人目眩。 这时外头传来青雁的通报声: “娘娘,煜王妃前来请安——” 夜翎放下眉笔,眉眼间尽是一派喜色: “快快有请——” 裴昭一身得体,在夜翎面前盈盈拜倒: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夜翎看她大方得体的一言一行,愈发觉得自己选对人了,她亲自上前扶起裴昭,拉着她的手莞尔: “以后都是自家人,这些个繁文缛节就都免了吧——” 裴昭看着皇后那明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沉默良久,羞稔地点点头。 夜翎满意地笑了笑,拉着裴昭的手将她引到矮几前坐下,灵素和青雁给二人上了茶汤,夜翎拿起茶汤润润唇,不经意间问了句: “昭儿,这些日子,煜王对你可好?” 裴昭微微一愣,然后抿着笑点头: “王爷对儿臣很是体贴入微,今日也是他让儿臣来替他看看母后——” 夜翎看她脸上的红晕,才渐渐地放心下来,很久她叹了一句: “真是个好孩子,寒儿他能够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她的目光幽远地看着面前沉着以对的裴昭,眸色微微黯然。 其实,寒儿新婚之夜并未圆房她又如何能不知,只是苦了裴昭,如此懂事明礼知进退的好孩子,寒儿却是—— 夜翎很快潋了眸中的郁色,轻笑着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接着道: “天色已晚,昭儿不如在宫里陪本宫一起用个晚膳吧?” 随后冲灵素吩咐道: “灵素,今日让厨房多做几个菜——” 等到裴昭在皇后宫里用完膳,已是戌时,她匆匆作别皇后,便带着贴身的丫鬟们准备出宫,刚过廊桥拐角处,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扑面而来: “哟,这不是煜王妃么?您这行色匆匆的,是打哪儿来啊?” 景未央一袭薄纱披帛,袅袅婷婷地立在河畔,仿佛洛神之花一般娇艳,只是她的眼底却是一片阴冷—— 裴昭抬眼见是太子妃,黛眉轻翅,颇为意外,遂压低了眉眼,低低一拜: “臣妾见过太子妃——” 景未央仔细审视着她的每个微妙表情,她的视线紧紧锁视着裴昭微垂的皎洁下巴,那样一双秋波顾盼的美丽眸子望过来,却是幽冷诡异: “免礼吧——” 她长长的睫毛幽幽一掀,宛若蝴蝶优雅起舞,在肌底间泛起繁影涟漪: “我听说,这几日煜王可都不宿在家中,这新婚燕尔的,王爷这也太任性了些啊,”她故意停了停,妩媚的眉眼一转,嗓音柔妩而婉约,笑得愈发绵人骨髓: “煜王妃今日该不会是来跟母后哭诉的吧?” 短短的两句话,隐含的恶意与挑衅已经昭然—— 裴昭淡淡看了她一眼,眉眼不动,只是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家王爷这几日在编纂最后几册落地志,可谓劳心劳力,太子妃切不可听信谗言,让有心人平白看了笑话去——” 裴昭四两拨千斤,很快地用完美得体的反驳将景未央僵硬地钉死在那里,言下之意很明显,太子妃若是足够明智懂事,就不该去信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蜚语—— 这不仅失了太子妃的风度,也会丢了皇家的颜面—— 景未央似是被她无声打了个巴掌,压抑着心中的嫉恨与怒意,她手中的娟帕几乎被绞断,她缓缓地抬起眼帘,与裴昭无声对视一番,良久,才似讥似讽地落下句: “哦?是么?” 她嘴角的笑容渐渐地冷却下来,却凝在唇上,眼波如暗水在眼睑下无声低徊,无言冷哼下,嘴上却一番叹息: “看来本宫的确是听到谗言了,煜王妃说的是——这要是让本宫逮到了那个搬弄是非的小人,非得狠狠惩戒一番不可啊——” 最后的几个字,她故意说得很慢,一字一句,仿佛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裴昭低垂着眼,依旧显得温醇,安静,淡然,却凭添几许凝重,和丝丝无法言喻的冷意: “太子妃明鉴——天色已晚,臣妾先行告退了——” 见她这幅淡然自若的模样,景未央直恨得几乎把唇瓣狠咬出一痕红印,不过语气却是冷静如常, “那慢走不送了——” 裴昭微微颔首,轻盈的一转身,裙裾飘扬,整个人悠然的踩在漫漫夜色里走远了。 在转身的瞬间仿佛还听到太子妃在背后幽幽地说道: “祝你和煜王殿下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最后几个字,好像不是对她说,而似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却也透着一股浓浓的恶意—— 裴昭身子一怔,回眸凝睇,一张素面迎光绽亮,宛如巅上皑皑琼雪,晶莹着快要融化,她淡淡地笑了: “谢太子妃吉言——” 此时,她的心中却是一片迷茫,她实在是想不出太子妃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难道是怕煜王和她裴昭的存在威胁到她与太子的地位? 还有她最后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煜王他——一想到这里,裴昭不禁惊出一手冷汗: 直到裴昭的身影消失在宫阙身处,景未央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芝兰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陪在一旁,心中却是一阵担忧: 太子妃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失控,今日也是,一听到宫人来报煜王妃进宫她就顾不得太子,随便找了借口便匆匆而至来堵煜王妃,可是谁又知她到底是来为了与煜王妃一逞一时口头之快还是期待着能看到某个身影—— 芝兰在心中无声叹息: 太子妃怎么就是这般执迷不悟,难道她还不明白,帝国所有有权势的女子从来不是靠爱情来过活,那不过是华丽锦缎上的团花,当它不在,也能炫丽芳华。 等回到了东宫,已是入夜时分。 殿门大开着,靡丽的夜风吹来,巨大的灯烛摇晃了一下,那瑟缩的火苗,竟然凭空让人感觉到一点莫名的寒意。 看着眼前熟悉的东西,景未央的眼底是满满的厌恶——她垂下眼,眼底尽是森冷—— 这里的一切她都讨厌,恨不得将之付之一炬,烧成灰烬! 总有一天!终有一天!她景未央要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这一夜,煜王还是宿在自己宫外的别庄里,入夜时分,裴昭刚一脚踏进王府,就听到别庄的下人来报,说王爷今日公务繁忙,在外头歇下了,让王妃不必等他—— 不必等他—— 裴昭垂了眼帘,点点头,然后默默回了房—— 夜里,罗帐熏香,纱幔渐渐地被放落,裴昭看着侍女特意给她和王爷留的一盏烛灯,她唇角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令人想到黄昏下秋湖的风景,美中总也有伤: “曼殊,把灯灭了吧——你们几个今后也不必守夜了,都回去歇吧——” 这个屋子的另一个主人是不会回来的——至少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帐子里有一颗夜明珠,那是大婚之时皇后赐下的,滢绿的光晕在帐子里挥洒,盖住了些她脸上的苍白,裴昭紧紧闭着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黯影,最后只剩下朦胧的叹息—— 她只是煜王妃,不是他心目中的妻子—— ------题外话------ 更新啦,欢迎各位看官留言——让我看看最近这几个新人物给大伙儿的视觉冲击如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四章 深宫魅影 第九十四章深宫魅影 秋风抽送着过往沉浮,暗夜,园中隐隐飘来淡淡花香。 齐烨宫,自从淑妃死后,再也不复往日荣光,剩下的只是一堆残垣断壁,夜翎抬头望了一下高悬于顶的那块横横斜斜地鎏金大匾,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她撇下一脸莫名的裴昭,独自踏上早已灰迹斑斑的玉阶,然后推开满布蛛网的殿门,抬步走了进去—— 裴昭一贯聪明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团乱,她实在是不明白,一向高贵不染纤尘的皇后怎会纡尊降贵来到这个明显是冷宫的地方,何况她如今还身怀六甲。 积着厚厚尘埃的屏风上依稀可见绘着精致的泼墨山水,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殿内,一抹流光打在她白皙冰冷的脸上。 “昭儿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夜翎的纤指轻轻地拂过那鲛纱做成的纱幔,似乎问得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唏嘘。 “母后恕罪,昭——昭儿不知——” 夜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然后悠然的收回手,用白绢细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灰尘。 “这里可是陛下的淑妃当年住过的地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墨眸里倏然烁动着刻骨、幽怨成狂的恨意: “可她却害死了我的孩儿!” 裴昭听了不由屏住呼吸,瞳孔中的光绪扩散,竟然有人曾经——难怪母后会如此不能释怀! 夜翎却是很快地敛尽自己眼里的怨,她轻轻地扶上自己的小腹,如玉的脸上恢复淡然: “昭儿,本宫今日带你来这里,就要你知道,这个世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本宫有心将煜王送上至尊之位,你要做煜王身后的女人,就必须知道这个道理,日后,你会位及荣华,代替本宫成为璃宫下一个女主人,你是个本性良善的好孩子,但本宫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今日本宫的话!” 她闭上眼,她的心竟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今日,她既然能够撇下众人独自带裴昭来这个地方,她相信已裴昭这个孩子的才智应该能够体会到她的用意。 殿内,又恢复一片黑暗沉寂,裴昭抿紧唇,垂下眼,眼底是深深的坚定: “母后放心,儿臣——儿臣定不会让母后失望的——” 耳畔,响起夜翎轻若叹息的声音,仿若欣慰: “好!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去伤害她在乎的人!绝不允许! 暮色沉沉的压了下来,窗外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散尽了,暮色渐渐的合拢了,余晖黯淡。 “夜大人,煜王有如今的成就,本宫也该感激你多年来的悉心教导,你果然不负本宫所望——” “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娘娘不必言谢,再说,煜王殿下才学出众,乃是奇才,微臣能有他那样的弟子,也算是三生有幸——” 夜暮水一贯是朝臣中的表率,为人做事更是出了名的一板一眼,夜翎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问道: “本宫与大人也算是相识多年的至交了,大人大可不必在本宫面前如此客套拘束,今时今日,本宫只想问一句,大人可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夜暮水没想到皇后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怔住了,他眉头紧蹙,双目闪过动荡,像夜下暗水生澜,幽幽地晕散。 见他目光凝固,夜翎淡淡一笑,显得有几分自嘲: “看来大人对于本宫,还是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啊——” 夜暮水闻言,压紧眉,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娘娘,世间的一切,有得必有失,取舍只在一念之间,如今您已得到世间女子所梦想拥有的一切,那么同样的,您也将失去最本真最平凡的幸福,上天对于每个人都很公平——” 夜翎双眸紧紧地盯着他,突然觉得曾经希冀的那一切都显得如此之远。那些记忆深处的江南水乡和桃花烟嶂的迷离梦境,就好像断裂在了这无限的黑暗中一样,永远的隔绝在了深深的、雨雾中的九重宫殿之外了。 “是啊,你说得对,这都是本宫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她的神色异常平静,语气更是淡淡,显得无比淡然洒脱。 夜暮水抬起头,与她的目光接触,看向她的眼底,却是满满的伤感与凄怨—— 花已凋尽,燕已南飞,朝来暮去,转眼已是入秋时节。 梧桐枯黄,还尽秋色,更添几分寂寥与萧瑟。 夜翎轻轻抿了一口茶,望入杯中涟漪的倒影,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投来,直看得沈昭容颇不自在,抿抿唇: “不知妹妹今日召见臣妾可有要事相商?” 夜翎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提起紫砂茶壶,替她与自己的杯盏斟满,简单的动作,却做得一气呵成,令人赏心悦目,伴着茶香四溢,闻入倍觉神怡。 她沉默片刻,忽然启唇: “听说,前几日,娴妃做主,将你宫里的白琴赐给了沈都统,姐姐,可确有此事?” 沈昭容望入她静如雪潭的眼眸,内心忽然像受到一股无形压力,只觉有些无法遁形的窘迫——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知错——” 她慌忙放下茶盏,作势要跪,却被夜翎一个眼神止住—— 夜翎撩起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昭容姐姐还是未把本宫的劝诫记到心里去啊,罢了,既然木已成舟,陛下那里也交待得过去,此事,就算了,不过,昭容姐姐以后可要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那神女般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好坏罢了,可是若是细看则会发现她眼底的冰冷。 沈昭容目光微微一黯,似叹似嘲道: “臣妾知道,此番定是让妹妹难做人了,可是臣妾——臣妾实在是没办法了——还请皇后妹妹宽恕——” 她毕竟不是傻子,也知道,一向不管世事的娴妃不可能无缘无故出手相助,自是有所求的—— 夜翎收回目光,语气淡淡: “娴妃姐姐是宫中资历最高的人了,由她做主赐婚,也算是白琴的造化了,本宫自然也是诚心诚意地祝福她的。不过,”夜翎倏然收了嘴角的笑意,睫下波光流转: “白琴乃是后宫女眷,昭容与娴妃这般不经过陛下许可就贸然做主赐婚,是不是有些谮越了啊” 她的话语轻轻,仿佛清风拂面,话中深藏的深意却让沈昭容脸色一白。当触碰她的目光,只觉仿佛被冰角刺过眉梢,犀利而摄亮,连魂魄都无所遁形。 夜翎这是要让沈昭容认清一个事实,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视线淡淡地扫过沈昭容惨白的面容,夜翎眼睫如轻帘似的垂下,所有心绪恍若藏在雾气里: 娴妃你果然好手段!看来你也坐不住了! 黄昏日斜,浓浓的余晖笼住凄凉秋色,偏又如血,一片艳红至极,只觉那遥遥一望,便要把眼睛都迷烧,疼得滴下这般颜色。 入夜时分,京城国师府 耳畔传来疾风般的声响,端木凌风大骇,刚要准备出手,眼前却飘过那如锦似缎的乌泽长发,白衣清雅,一身耀华,恍疑琼仙乘风而来,不过轻盈落地,就已震慑世人。 是她! 他凝聚起来的内力瞬间消散殆尽,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夜翎五指一松,将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子狠狠地扔到他身前,又如雪白的雅莲般优雅地抽回,举手投足间皆透着点冰冷无情的味道。 她抬眼看向他,冷哼: “端木大人手底下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啊——”端木凌风敛下眸,一片浓浓阴黑,宛如无月夜色,广袖一挥,将那女子一掌毙命,他掀起冰眸看向夜翎,声音也带着几许低沉的张狂: “皇后这是想要挟我么?” 夜翎气得冷笑,随即眼波晶莹流转,竟透出几分妖媚诡异: “要挟算不上,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家也一心一意为你卖命,大人却出手如此之果决,真是狠心呢?” 她漆黑的眸子里犹如飘蒙着夜雾温色,长发流淌下,那张脸容美得成幻,深深凝望过来,尽管是冰冷与讥讽,也叫他看得发怔。 “我端木府从不留无用之人!既然她伺候不好,让皇后不满意了,杀就杀了吧” 看尽他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意与残忍,夜翎唇角微动,一点点幽凉,一点点嘲弄: “端木大人如此薄情寡义,却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不计生死的追随者,真是让人羡慕——” 话音甫落,端木凌风却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他低下头,纤长的睫在眼睑下抹开优美的影子,遮住眼底深处最后的一丝痴痴的神色,唇被咬紧,迸出似血般冰冷的色泽,耳畔只剩下那四个字——薄情寡义,薄情寡义—— 见他仿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夜翎无声冷笑,衣袖翻飞间,纤弱的身形如鬼魅般而去—— 佳人已不在,只余空中漂浮的冰冷警告: “希望你日后莫要多管闲事!” 耳畔是疾风而过的声响,他缓缓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她的背影,又垂下眼,眉目下有浓重阴影,似乎他整个人,方从噩梦里挣扎出。 原来,在她心目中,我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殿内,玉炉香叠,徊转轻绕,尚浓时,几乎要将人熏成一袅烟色。 “娘娘如今不是一个人的身子了,日后切不可亲身涉险,这种事,您可以交给常青去做——”夜翎从发鬓间拔下一根簪,对镜,唇边勾勒出清浅的弧度,不甚在意地道: “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心中有数,不过这次兹事体大,若不是本宫亲自出手,又如何去震慑他呢?” 那个端木真是疯了,竟然敢把门下的暗卫安排到她的身边!若非被常青的人无意间发现那个女子手臂上的纹身,她简直不敢设想后果! 枉她自负聪明机警,却不想,她的一言一行早已在某个人的严密监视之下! 灵素拧紧了眉峰,有些犹豫道: “可是奴婢担心这样冒冒然的举动会不会——” 闻言,夜翎的唇角微微勾起,双眸中的熠熠神采令人目眩。 “灵素,本宫此举就是故意要激怒那些在我们身边虎视眈眈而又蠢蠢欲动之辈!须知,不敲山何以震虎啊——” 灵素的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七年前在相业寺山门前那个痴痴的身影,她突然被自己的一个大胆猜测吓出一身冷汗,难道—— 夜翎站在高阁冷冷地看向夜幕中的璃宫,突然开口: “听说,近日,太子殿下送给二皇子一套宫外别庄,太子又频频前往那里,不知陛下可知此事啊?” 灵素微微惊讶: “娘娘的意思是?” 夜翎悠然地推开窗扉此时,夜色沈沈,月华如水,听着风声划过耳畔,清晰如许,任夜风肆意拂在脸上,她回头冲灵素神秘一笑: “陛下的儿子们如此兄友弟恭,一派兄弟情深,怎么着也得让陛下知道了好好地表彰一下吧?” 那含笑深幽,隐隐透寒的眼神,当灵素接触上时,竟有种坠入冰潭的感觉。 主子变了,变得越发深不可测,也越发不择手段! 看到灵素眼里的惧怕,夜翎淡淡地收回眼神,她抬起头去看头顶的明月,夜风起,万缕青丝在阁内鎏金宫灯下,亦如黑檀绢丝一般闪耀纷舞。一缕一缕,划过眼前,即使缭乱视线,也难掩细睫下那道摄人心魄的光辉。 九月初三是娴妃的寿辰,她一向秉持勤俭,不喜铺张,但无论如何,她也是四妃之首,宫嫔们也不敢真的佯装不知,竞相派了宫里的女司送来了薄礼,聊表心意。 娴妃坐在楠木鎏金椅上,看着眼前荧光闪闪的雀尾捻丝织锦,忍不住啧啧道: “太子妃真是蕙质兰心,这件革丝织锦用如此细密精湛的针法,即使是宫中最好的绣娘也是万万及不上的——” 景未央一如既往地温婉娇美,她低下头似羞稔: “娴妃娘娘抬举,儿臣只是雕虫小技罢了,还请娴妃娘娘笑纳——” 娴妃呷了一口清茗,抬眸,冲景未央莞尔: “太子妃客气了,本宫听说太子妃的母亲是江南第一绣庄的四小姐,难怪你习得一手好绣法,也算家学渊源,得你母亲真传啊!” 景未央眉眼低垂,淡淡的睫毛阴影,宛然一痕青墨,遮住眸底神色: “娘娘喜欢就好,儿臣曾听太子说过,前皇后早逝,这些年来都是娴妃娘娘您多加照拂,才有太子的今时今日,他让儿臣要像孝敬父皇母后一样孝敬娴妃娘娘——” 娴妃认真地看向景未央,眸子里若有深意,她摇摇头,似意有所指地感慨: “太子妃言重了,太子一向是个宽厚良善之人,不像有些孩子,小小年纪就城府深深,仗着陛下的宠爱,肆意妄为,不知好歹——” 景未央身子微微一怔,然后很久才从最近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娘娘说的是——” 她的睫羽颤了颤,娴妃是在隐晦地表达对陛下偏心于幺儿的不满么?,难怪父亲一直催促自己跟娴妃走近,她恍然,原来如此! 同时也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深意,这个外人眼里潜心修佛的娴妃,看来也绝对非等闲之辈啊! 夜翎的身子越发重了,这几日,太医院几乎每日过来请脉,李太医两个月前就已确诊此脉必定又是个龙子无疑,一时在前朝后廷激起千层浪,皇后一育有一亲子瑾王,又抚养一子煜王,要是再添一子,那么—— 朝中大臣无不惶恐! 这一日,灵素刚刚摆弄好晚膳,却被夜翎挥手让人给撤了下去,她有些莫名。 夜翎屏退众人,渐渐地变了脸色,目光更是沉了几分: “灵素,常青说,柔嘉公主要携子来天朝省亲啊,这会儿,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此事当真?” 夜翎微微地敛了敛凤目,一番往日里的温润,面色严肃地看向一脸震惊的灵素,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些关键词: 当年的万州才女,忠义候的爱女,柔嘉公主,和亲,乌赫—— 她在心中冷嗤:八年的韬光养晦,这次突然搞出这么一出戏,恐怕这又是乌孙别哲下的一招险棋! 灵素点点头,眸子里掠过一丝愁绪,走上前有些迟疑的道: “确有其事,据说当年柔嘉公主嫁给乌赫国王后,颇受宠爱,后来更是生下了乌赫国王的长子——乌孙贺兰,此子早慧,乌赫太后对此子颇为偏爱。” “灵素,不知为何,这几日,本宫总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不祥之感——” 夜翎垂下脸,陷入无边的臆想,垂落的发丝掩盖了大半个容颜,苍黄的烛光下她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 灵素一向深知她,见主子一脸凝重便知大事不妙,她试探着问道: “主子是怕——” 夜翎缓缓地抬起眼,将目光落到她脸上,仿若唏嘘般感慨一声: “这个所谓的柔嘉公主时隔八年突然造访,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本宫不得不防——你让常青派一支暗卫前去边塞探探虚实,若是那个女人真有什么歹心,那么——” 她顿了顿,嘴角弯了弯,笑意很淡,但是在那点稍纵即逝的笑意中却带着重重的杀机,刹那间就让人心里一寒: “绝不要让她活着踏进我天朝一步!” 若是在边境死个把人,只要事后操作隐秘得当,谁又能将其归罪于天朝? 看到夜翎眼里浓浓的杀意,灵素清亮的眸色黯了几分,她有些担忧: “娘娘!这——会不会——触怒陛下引起两国纠纷——?” 若是乌赫的王后和长子死在前往天朝省亲的路上,那么,无论如何,这都会引起乌赫与天朝之间的冲突啊! 夜翎在烛影间的侧脸朦胧不清,优雅而残忍,偏过脸,唇角轻轻挑起了一点妩媚的笑意: “本宫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再说,若是身着西齐服饰的暗卫杀了乌赫的王后和大王子——那么乌赫与西齐之间的盟约也将走到尽头! 灵素一脸惊恐地看着夜翎嘴角残留的那丝残忍的笑意,一时有些不忍—— 黄昏,景未央在宫苑的一角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纤弱背影,她看了看身后太医院的方向,眼角闪过一丝了然,妩媚的眼波晃闪,一时间若有所思。 突然,一个邪恶的念头袭来,她妖冶的唇畔渐渐地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 中宫皇后如今身怀六甲,宫里宫外都在传言,若是皇后再诞下一子,以陛下的专宠椒房,恐怕当今太子地位不保! 她身为太子妃,自然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她眼里掠过一丝昭然的杀意: 谁也别想威胁到她景未央如今的地位! 所以,那个孩子是万万不能生下来的! 想到此,景未央的目光刹时深黯,亦如吞噬尘世的夜。 端木凌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极品血玉,视线掠过,轻轻落到跪在地上直发抖的洛太医身上,目光竟在瞬间变得沉冷幽寒: “这是太子妃给你的?” 洛太医冷不丁一哆嗦,面前那双眸子突然像被流洒出的漆墨浸染,变得深不见底,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渗得慌。 他慌忙垂下眼,不敢去看那双邪狞的眼: “是——是——” 端木掂了掂手中血玉的分量,嘴角弯起讥讽的弧度: “太子妃倒是好手笔!” 真是舍得啊,这块极地血玉可是稀世珍宝,世间孤品啊! 听出他话中深藏的狠意,洛太医更是将头埋得低低,不敢言语—— 端木狠狠地攥着手中的玉石,眸中飞闪过一些复杂的光绪,他看也不看地上如同烂泥一般的人,冷冷地甩下一句: “此事你做得很好,记住,皇后腹中的孩子若是有什么意外,那么——洛大人可得好好地思量这个后果——” 洛太医满身冷汗,抖着声称是—— 他的全家老小生死都在眼前这个男人手里,他哪敢生出异心啊! 当今皇后身后有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表亲,又岂是一个小小太子妃可以斗得过的? 直到洛太医的身影消失很久之后,端木凌风才淡淡地唤来清谷,然后将那块血玉交到他手里,顺便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清谷领命,遁身而去—— 景未央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精美妆匣里的血玉,脚下一软,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双眼一时变得空茫无措,身形微晃地扶住桌角,红着眼颤着手指着那匣子质问芝兰: “说!是谁?到底是谁送来的?” 芝兰被她猩红的眼吓了一跳,她垂下眼,有些支吾: “是今日一早一位自称长春宫的侍女转交而来,奴婢——奴婢就——” 景未央狠狠地盯着那块血玉,仿佛那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眼底透出一股灰灭的绝望— 那个女人!到底是有多深的道法!她做得如此密不透风,竟然还是被她给—— 然后她将狠戾的目光投向战战兢兢的芝兰,唇畔溢出一句: “蠢货!” 她就像突然患了臆症,由一个平日冷静持稳的人瞬间变得疯癫,连吐出的话语,都让人以为她在呓语连篇: “呵呵,我也是蠢货!愚不可及啊——呵呵——” 芝兰被她吓得七魂少了三魄,她抖着唇低低地唤了声: “太子妃——” 闻言,景未央眼中的狂意顿失,目光开始清明,紧敛,狠厉如刃般要将什么绞碎在其间,化成零零闪闪的光片,稍后,她启开唇,狠狠道—— “滚——滚出去——” 芝兰抖着腿刚退出,殿内便传来玉碎的声音—— “啪!” 千年血玉坠地,带有一股天湖崩裂的清厉决然,亦是浓浓的不祥! 看着一地的血玉碎渣,景未央的目光一敛,犹如凝聚了致命剧毒,尽处更含有一丝嫉恨到极端的狂然—— 她狠狠地抓起锋利的碎玉攥在手心中,渐渐地握紧,手心里的鲜红映入清眸之中,显得格外妖异动魄。 娴妃说得对,皇后根本就是妖物!此人不除,她景未央的太子妃之位就坐不安稳! 那一刻,深浓愤恨的目光从她眼底倏然乍升,瑾王和皇后!全部都是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娘娘!不好了!废宫齐烨宫起火了!”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声音,灵素急喘着冲进殿内。 夜翎正在独自对弈,闻声不禁皱眉低喝: “灵素……”她脸上的笑容一敛,声音如被阴霾重染,含有清晰的警告。 目光淡淡地扫过灵素慌张的脸,轻描淡写地说道: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既然着火了,就该让侍卫们去灭火呀,再说了,齐烨宫早已废置,烧了就烧了吧——” 她神色懒洋洋,似乎对此事漠不关心。 对于主子的冷漠,灵素有些不敢置信,她微微低下头,额前一缕发丝刚好遮住眸底光绪,眼睫低垂颤了颤,很久才道: “是——奴婢——知错了——” 直到灵素的身影消失了很久,夜翎才缓缓地放下棋子,对着虚无的空气似笑非笑: “常青——这个事办得漂亮!” 思绪一转,她深深眯起眼睛,很快又轻快地扬起唇角: “娴妃!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装菩萨到几时?” 双手轻缓抚在腹间,一字字不断重复地道: 谁也不能再来伤害她的孩子! 近几个月总有陛下意图废长立幼的谣言,娴妃这个女人!用心之险,其心可诛啊! 既然你要将我与瑾儿逼入绝境,那么就莫要怪我了! 秋夜的风凄凉,呜咽如同鬼魅—— 男子双手负后,看着琉璃瓶中的蛊虫,优美的唇线微斜: “区区八年时间练成金蟾蛊和傀儡蛊,宁蓁,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有了这个在手,日后这天下还不是任他涂抹! 手指牢牢地攥紧瓶子,沉黯似墨染的眸子看去竟没丝毫温度,整张容颜也像晶雕般冰冷—— 宁蓁有些悲哀地看着她痴爱了八年的男人,冷漠,狂热,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她真的不知! 听到他毫不吝啬的夸赞,宁蓁微微愣了一下,有些空茫怔然地抬起头,浮动眸底的矛盾好像激水一样来回翻滚,反复挣扎,她深吸一口气,极为艰涩地开口劝道: “公子,这两种是世间最恶毒的蛊,宁蓁斗胆跟公子讨个承诺,若非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这两种蛊——还请公子应承我——” 她美丽的眸子急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急于要一个承诺! 闻言,男子邪肆地一笑,靠近宁蓁一步,声音含带几分低魅道: “宁蓁,想要永远跟在我身边,就牢记一点——永远不要妄想左右我的意志!” 掠过宁蓁痴迷的眼,他的眸色一沉,冷冷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宁蓁低下头,眼中全是一片死灰黯然。 高阁处,凉风习习,九月的夜,晕着一丝寒意。 夜翎静静地看着灯火通明的璃宫,常青垂着眼静静地站立在她身后,轻声道: “娘娘,现在外头都在传,柔嘉公主一行人在遂业城遭西齐人暗杀,王后和王子遇刺重伤,——现在乌赫国王震怒,已经在边境集结兵力,打算找西齐报仇雪恨。” 夜翎身子一怔,很久,她才转过身,幽幽地笑道: “很好!这招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些年,西齐妄图唆使乌赫与南蛮与我天朝作对,本宫现在就给他个教训!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剩下的时间就让西齐跟他狗咬狗去吧!咱们隔岸观火就好——” 这些年,常青对于这个女主人的感情,已经由最初的茫然转变为深深地崇拜与迷信,他点点头: “主子英明!原本乌赫与西齐就是多年的同盟国,一直是我天朝的一块心病,乌赫这几年亲近天朝早已不是秘密,西齐一直怕天朝和乌赫交好,在背后不停地煽风点火,破坏乌赫与我天朝的和睦关系,此次暗杀,毫无疑问,可以直接算到西齐国君身上——” 夜翎缓缓地收了眼底的笑意,看向常青的目光深沉而悠远,她一脸凝重地对着常青嘱咐道: “常青,此事兹事体大,除了本宫,你不可说与任何人听,明白了么?” 这种事的确不是光彩的事情!也许日后她慕容夜翎会遭到报应,但是,为了天下大局,她不得不如此! 若要瓦解乌赫与西齐之间的结盟,只有这招并不光明的反间计,兵不厌诈,若是他两国的国君真的心无芥蒂又岂会陷入她布下的局! 所以,怪不得她了! 常青倏地收紧下巴,面容上闪过一丝踟蹰,然后有些怅然地点点头: “属下遵命!” 现在他常青的主人就只有皇后一个,皇后的秘密,只能永远地烂在肚子里—— 这些年,皇后对他不薄,不仅重用他,还给他唯一的妹妹找了那样好的一个归宿,她是他家的恩人,他的这条命都是属于皇后的,无论她要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夜已深沉,淳安伴在煜王左右,无意间摸到衣袖中的几定元宝,他眼珠子咕噜一转,趁着王爷心情好,他凑上前试探着问道: “王爷,今日可还是歇在别庄?” 今日临出门前,小玉的嘱托他可不敢忘,今日王妃打算在王府给王爷庆生,希望王爷回府。 赫连寒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面色淡然: “不了,今日本王去太傅家有要事相商——” 如今西齐与乌赫之战一触即发,今日朝堂之上,众臣商讨至不可开交,最后也没商量出一个计策,不过,当时他留意到夜太傅沉默不语,所以他打算今夜亲自前往太傅府去向他讨个可行的计策。 见他脸上未有丝毫动容之色,淳安有些不死心地接着道: “那王妃那里——今日府里传来消息说今日是王爷生辰,王妃她打算——” 这下还未等他说完,赫连寒羽就已生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替本王谢过王妃好意,跟她说今后本王的生辰就免了,父皇一向不喜铺张浪费——” 淳安自讨没趣,也不敢再废话了,只是有些心疼这到手的银子——还有预料中小玉鄙夷的眼神,他苦笑: 王爷对于王妃的冷漠真不是一般的冷啊! 见自家主子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他摇摇头,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哎,谁叫他跟了这么个冷冰冰的主子啊! 在这样残缺月色的夜晚里,迎面吹来的夜风都是冷沁到心脾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十五章 谁记昔年 第九十五章谁记昔年元复20年这一年的年末,又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皇后慕容氏又诞下一子——帝十一子,赐名为赫连瑜瑾,这一年,慕容夜翎24岁。 而身为东宫之首的太子妃景未央肚子里也传来了好消息! 皇十一子虽然早产,却是个健康的过分的孩子,虽然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却长着一副魅惑精致的眉眼,和他的母亲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翌年正月里,华灯璀璨,宫中办了隆重的满月酒,举朝同庆—— 当皇十一子被宫中奶娘抱出来时,朝中三品以上大臣的女眷在场的见了无不暗自唏嘘:此子男生女生相,将来不是王侯必是帝王之相—— 景未央斜倚在东宫的靠榻上,静静地听着一墙之隔之外的欢歌笑语,心似冰刀划过。 寒夜里,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宫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却时刻带着笑。 此时此地,她在笑什么? 她在笑自己费尽心思地怀上这个孩子,可是在皇帝喜诞皇子的光彩下,她一个小小太子妃的怀孕又算得上什么! 皇长孙又怎能与皇亲子争辉? 所以,她垂下眼: 只有她的丈夫成了皇帝,她成了皇后,天下的人才能将目光的焦点汇聚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将苍白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眸中现出怨毒阴狠之色: 终有一天,她景未央才会是璃宫真正的主人! 太傅府 杜香微薰,棋局双方,俱是白衣翩然,少年执一子于左上,夜暮水怔然半响,抬眼间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好一招围点打援! 少年垂下精致如华的眉眼: “太傅,承让了——” 他的声音清冷依旧,眉眼间的冰冷气质与某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夜暮水缓缓将目光落到少年波澜不惊的脸上,感慨: “皇后没有看错,煜王殿下果然是当世麒麟之才!” 少年沉默地将白子一颗颗收回,才抬起狭长的凤眸: “区区小技,何足挂齿——” 他笑望着夜太傅,双眼中似乎有着一种看尽世间霜华之后的通透: “太傅与我棋艺不分伯仲,只是您心中牵挂太多,顾虑重重,才会棋差一招——” 仿佛被人触动到了心中最隐晦的东西,夜暮水执子的手微微一顿,他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哦?既然如此这般,那么想必殿下心中当真是无牵无挂了?” 似试探似调侃的语气,只是眼神却是锐利地紧锁眼前的少年。 少年人微挑眉眼,反问道: “太傅觉得呢?” 夜暮水收起了嘴角玩味的笑意,认真地看向少年,沉吟道: “殿下心中的牵挂想必不比臣少,只是,殿下的心思一向藏得比臣要来的深——” 少年的凤眸有一瞬间的冷凝,他似笑非笑地看向眼前这个亦师亦友的男人,深邃的眸中有闪烁的流光: “母后曾对我说过,世人皆逃不开贪嗔痴三恶念,唯独太傅大人却是一人独醒,心怀天下苍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慕容夜翎,那是个奇女子,只可惜——脑海中似是飞快地闪过一些往昔的片段—— 烛光下,夜暮水幽幽的一笑: “皇后怀有经世之才,非一般闺阁可比,殿下与臣能有幸得她指点也算是造化——” 他话锋一转,看向煜王: “殿下今日来此不会真的只是为了与微臣的这盘棋吧?” 沉默片刻,少年缓缓地开口: “西齐与乌赫一事太傅如何看?” 夜暮水的嘴角勾起淡笑,视线绕着棋局巡视一圈,意有所指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殿下不是预想到结局了么?” 煜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凝眉,观察着,试探地问道: “太傅的意思是按兵不动,隔岸观火?” 夜暮水似是不想再多说,他的脸容在浮光暗点中愈显诡谲莫测,好似一泓静谧的湖潭,难渡深浅。 沉默良久,他才有条不紊地收回属于自己的黑子: “微臣只一言奉劝殿下,世事如棋,千万不可有一步偏差,有时候,不动亦是动——”他的声音渐渐缈淡,隔着纱雾似的,越来越朦胧—— 不动亦是动? 将瑜瑾交给灵素带下去沐浴,夜翎撇开众人,来到自己宫苑的湖畔,寒风瑟瑟,她披着白狐大麾,独立在寒夜下。 垂下眼,顺着后苑冰冻的湖面痴痴看着冰面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天空中突然下起雪来,雪花簌簌落下,沾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眯着眼,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空中盘旋着一只秃鹰,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叫声凄厉吓人。 美若女神的脸,仿佛瞬间失了血色,一层淡淡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以前常听人说秃鹰是禽,总是喜欢盘旋在阴气重的地方,现在它出现在这里,怕是不好的征兆。 夜翎向远空的黑影望去,心里隐隐添上一丝不安—— 果不其然,三日后,传来乌赫与图梯联手对付西齐的消息! 乌孙别哲此人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现在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看来过不了多久,身处局外的赫连也将不得不卷入到这场无妄乱局了。 她苦笑:当初为了防患于未然,贸然挑起乌赫与西齐俩国战事到底是对是错? 人算不如天算,看来冥冥之中,注定四国有此一劫—— 二皇子从宫外得来了一株极品牡丹——妃子笑,将其献给了自己的母妃,娴妃这几日除了念经打坐就是悉心打理这株牡丹,连最亲密信任的婉儿都不许碰—— 这一日,她在宫内的暖室里拿着剪子修剪长残的枝桠,忽闻外头隐隐传来脚步声,她闻声看去: 手中的剪子突然掉落—— 眼前的男人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霸气,尊贵,邪肆——只是,他有多久没有踏足过她的钟毓宫了! 好像久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缓缓地跪了下去,她听到自己微颤的声音: “陛下——” 娴妃出身名门,是朝中望族凌氏的嫡女,闺名凌岫,这些年,随着齐家的倒台,她凌家虽然没有太大的牵连,却也始终再也无法跻身帝国权力中心—— 如今,一向清高的柳相却是保举她的堂弟凌戍为使臣出使三国,希望用文臣的三寸不烂之舌来消停战事,平定这场三国动乱。 娴妃愣愣地跪在地上,直到赫连易政远去,她依旧没有回过神来,陛下此意何解? 钟毓宫一如既往的幽静安然,炉里燃着新进的贡香,小炉上煮着茶,晕起袅袅薄雾,青瓷杯盖轻轻刮着碧幽幽的云山茶,娴妃微微抿了一口,入口甘甜,回味却是苦涩: “太子妃,这是昨日我皇儿送来的极品血燕,本宫早已韶华不再,这等滋补养身的好东西在我手里岂不是白白埋汰了,今日本宫就借花献佛,太子妃这会儿有了身孕,你肚子里这个可是陛下的皇长孙,你可得好好地将养着身子啊——”她示意侍女婉儿将早已打包好的礼盒送到芝兰手里,眉眼婉转间,却是意有所指般的告诫: “这宫里的女人啊,什么钱权宠爱都是过眼云烟,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她没有错过太子妃脸上一瞬间的僵硬,她低下头继续喝茶,掩去眼底的深意—— 景未央将脸上的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她温婉地颔首: “儿臣谢娘娘赏赐与提点——” 两个各怀鬼胎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入目间满是和谐温馨,实则波涛暗涌,处处玄机—— 娴妃搁下茶盏,看了一眼景未央韶华美貌的容颜,一时感慨: “每次看到太子妃和煜王妃,本宫就忍不住想起一些陈年旧事,这宫里也就只有太子妃能受得了本宫的唠叨了,就连本宫的曜儿——” 提到自己的儿子,她话音一顿,似是想起什么难言之隐,景未央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晓二皇子一向恨自己母妃的懦弱不争,她敛去眸中的异色,换上温柔解人的声音,嗓音不禁放得低柔,宛若岸畔的杨柳从眉眼拂过: “二皇子一向仁孝,宫里谁人不知,何况儿臣与太子也会将您当成母亲一般孝顺的——” 她垂下眼,如玉的脸上隐隐有一丝羞涩—— 娴妃听了,只是淡然望她一眼,面上的戏却也做的十足,她温婉地笑: “是啊,有你们如此孝心,本宫深感欣慰——” 她错过眸去,低着头,只淡淡地笑着,几分感伤,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过在陛下眼里,只有一个皇后,想必也只有皇后所出的孩子,他才能看得入眼,其他人——充其量也只是草芥了吧——”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景未央僵硬的身子与若有所思的脸,娴妃满意地垂下眼—— 很好,终于把这把火苗子下足了,现在,就差东风了—— 这一年,二月里就开始起风,连着几日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临了黄昏,风更大了些,穿堂而过,呼啸尖利,灵素轻轻上前阖上殿门。 回身,却看见夜翎已经亲自动手解开发辫,卸下点点珠钗,青丝委落于地: “听说,近来,娴妃与太子妃过往密切,看来,她近日来真的是很不安分啊!” 玉几碧炉,飘着宁神的香雾,夜翎坐在美人榻上,肩后铺开的一头直顺的长发,任由灵素执着犀角梳,慢条斯理地捋过浓如黑玉般的长发,她看向镜中越发精致陌生的自己,有些出神,许久才听到灵素的声音: “主子,奴婢听常青说,陛下打算起用凌家,娴妃莫不是以为她的本家能东山再起——” 她有些犹豫,似乎也想不明白陛下这招到底何意。 “东山再起?” 夜翎轻笑呢喃,抬起的一双眼睛,依旧美丽,摄人魂魄,却无半点笑意: “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瞬间,她眼中的黑色和殿中的黑色交织起来,像滚滚的洪流。 娴妃!你想借靠着如今局势东山再起?真是做梦! 朝中任何一个豪门望族的光辉在陛下面前也不过是星点之光,只为帝国点缀增辉而已。 局中之人,无论你是权臣亦是宠妃,皆是陛下手中的棋子! 娴妃此人,若是如以前一般安分守礼,那她也会念着她的好照应她,可她偏偏要往绝路上折腾,她可没忘这个看似温柔的女人用心的歹毒!端着一副菩萨脸,做尽下作事! 好!好歹大家也算是姐妹一场,既然你有如此可笑的念想,妹妹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失望呢! 真是期待你幻影破灭的那一瞬间的表情—— 殿内宝炉犹热,却抵不过心底的寒! 章华殿内 琴声续续,流彻萦徊,空气里,幽幽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檀馥香。 景未央坐在琴前,似是有些出神。 太子对她的确好到没话说,这不她怀有身孕无法伺候,也不见他召其他滕人妾室近身伺候,可是,人都是这样,往往对于触手可及的情意总是表示出一副烦不甚烦的厌倦与不满足。 闭上眼,他那双温柔缱绻的眸子仿佛总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幽幽地望着让人心中不觉烦乱不堪。 可她的眼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任他再好,到底不是她心仪之人—— 深夜,朔风瑟瑟,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好似孩童的呜咽哭泣一般,连月亮都是惨惨淡淡地一点子白印,孤独地悬于黑穹,仿佛烟灰化成的胭脂扣。 耳畔隐约传来簌簌的衣衫摩挲声,夜翎警觉地转过身,一袭白衣翩然,他的身姿就仿佛倒映在太液池下的月影,涟漪繁起。 月影下,仿佛有虚虚的薄影笼罩在他脸上,将原本清冷的神色化得柔和,他本就生得容貌倾美,这般看来,更有种海市蜃楼的朦幻不真。 端木家族与慕容家族果然继承了世间最精华的相貌—— 夜翎的目光静静凝了他一会儿,尔后颦眉,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乃后宫禁地,端木大人深夜来此,恐怕不太妥当吧?” 夜翎心底很不是滋味,堂堂深宫重地,他却是如此轻松如入无人之境,真不知该怪后宫禁卫无能还是该惊惧他神出鬼没的轻功—— 闻言,他突然低头笑了,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魅意味: “是么?呵呵,我以为皇后此时会很愿意看到我呢——” 他戏谑暧昧地说道,然后缓缓地抬起眼帘,四目相顾——他的眼神中居然满是黑霾,宛如越淀越深的稠墨,是浓得抹不开的色调,看得夜翎有些心惊—— 夜翎不自禁地后退一步,眼里满是防备: “你——你什么意思?” 室内一灯如豆,将她的身姿勾勒出纤细的边廓,仿佛纸上美人的剪影,被光一映,幻仙而跃,藏在雾里缥缈隐现。 端木凌风默不作声,那双极黑的眼眸盯着她,目光瞬也不瞬,已是深到呈现某种异样: “我想,现如今,皇后你需要一个帮手——” 夜翎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 这一年是个懒冬,直到正月末,才迟迟迎来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扯絮撕棉地飘了三日,直至雪霁初晴,推开宫苑轩窗,整座庭园仿佛镶上了璀璨的水晶装帧,银光雪条压着树枝蟠蜿交错,一派霜华雪色。 年末各州府的官员都开始争相朝贡,内务府清点之后,大部分充入国库,小部分由帝后做主分封给各宫主位和王公大臣—— 夜翎宫里,灵素分拣着各色贡品,看到那灵芝与血燕,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主子,太子妃如今有孕快四个月了,听说钟毓宫那位近来时常托人送补品给东宫,咱们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啊?” 夜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北疆送来的灵芝与长于蜀地绝壁的血燕,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品,她笑了笑: “难为你有这个心,不过,这趟浑水啊,咱们不趟也罢——” 灵素有些不明,怎么送礼给东宫就是趟浑水呢,这不是主子作为皇后也该做的么?太子妃怎么说也算是主子名义上的儿媳,这下各宫都有表示,唯独皇后这里没有,难免不会落人口舌—— 太子是储君,太子妃肚子里的无疑是日后的太子,主子这般做法会不会有失妥当—— 何况就连娴妃都摆出一副后宫之主的架势忙着送礼——怎么自家主子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夜翎笑着低下头,鬓边一缕发丝垂落下来,她叹息: “灵素啊,这后宫的女人怀个孩子可不容易啊,俗话说,祸从口出患从口入,想必太子妃这会儿也是断断不会轻易用外头送去的东西的,咱们的这些东西,送过去,也不见得是人家需要的,再说这会儿钟毓宫那位正端着正经婆婆的架子忙着给人献殷勤,咱们又何必去掺和一腿呢?” 见灵素依旧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她循循道: “咱们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可金贵着呢,入口的东西都是经过层层检验盘查,万一吃出个什么,本宫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么?” 灵素猛地抬起眼,一脸恍然,她呆呆地看着主子眼底的深意,夜翎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她指着那些礼盒,吩咐: “对了,回头把这份大礼送去煜王府,裴昭和寒儿大婚也有快三个月了,想必离好消息也不远了——” 她如今有皇后的身份,有亲生的皇子瑾王,也有养子煜王,若是煜王妃诞下麟儿,也算是嫡孙——那么,她景未央肚子里的那块肉,也不见得稀奇! 再说,就算是太子又如何?陛下正值盛年,日后会有什么变数,谁又知之,前朝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太子当了30年的太子,最后还不是被他老子给废了! 她现在需要堤防的人实在是太多,宫里,又有多少可信之人,连沈昭容都开始倒戈—— 也许,从她入宫的那天起,她就注定了是孤独的——帝王之家,最要不得是就是所谓的朋友,只有盟友才是长久的利益存在—— 夜幕起,灵素撇开众人,熟稔地往香炉里添足了香料,满室盈香,她凑到夜翎耳边轻语: “娘娘,凌戍死了,据说是暴死在途中,你说怎么会这么凑巧?这会是?西齐还是乌赫?” 夜翎正在小憩,听到她的话,却是眉眼不动,她闭着眼,只是淡淡地问了句: “灵素,你说我堂堂使臣暴死在前往乌赫的路上,乌孙别哲会是什么表情?” 那个有着狼子野心的男人,虽然素未蒙面,却是不乏交手几次,她自知对这个人也算有了些了解,有着狼一般的隐忍,狐狸一般的狡黠,蛇一般的恶毒——绝对是个让人棘手的对手! 夜翎睁开眼,冷哼: “他以为弄出一招王后受伤就可以师出有名对外开战,殊不知,这一招,他可用,本宫亦可!这就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灵素没有错过主子眼里的冷光,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脸色一变,脱口道: “主子——这难道——” 夜翎的目光流转在灵素难以置信的脸上,她兀自垂眼: “凌戍此人,本宫断不能让他活着,他一死,他的堂妹娴妃就相当于没了一只臂膀,晾她也不敢再在宫里放肆,而乌赫遭此无妄之灾,必然有所忌惮收敛,绝不敢在短时间再举兴兵进犯,这对于我们,可谓双赢——若是他凌戍真乃忠君,他也算死得其所,本宫会为他向陛下求得众臣烈士的身后美名,反之,若是真有狼子野心,也是死不足惜的——” 灵素听得出主子这是默认了,她心里一团乱麻,断断想不到,这竟然又是主子的手笔,可是——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惴惴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满脸犹豫忧色: “娘娘说的是,只是,此事会不会被陛下他——” 提到赫连易政,夜翎似是愣了,她好像连对这个名字都觉得陌生了,她的丈夫,她的陛下,她侧过脸去,有些不屑地嗤笑: “陛下?” 她闭上眼,玩味着这两个字,似是疑惑,似是绝望,沉默良久她才听到自己冷漠冰冷的声音: “他只关心他的江山永固,这就是结果,至于过程,从来是不入帝王之眼的——” 灵素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怜惜?不! 主子想要的绝对不会是这种虚伪的东西! 她保持着适时的沉默,只是静静地陪在夜翎身边,陪她在这寂寞阴冷的夜里,静静地舔舐着心头的伤口—— 夜翎突然看向灵素,喃喃地问道: “灵素,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有些可怕?” 灵素惊怔的看着她,一句话噎在喉咙里。 她慌乱地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愁色,她摇摇头: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心疼您——” 夜翎别过眼,看向针线篮里的小衣,眼里浮起一丝暖色,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尘封在心底的寒渐渐地散开去: “本宫现在有瑾儿,瑜儿,还有寒儿,本宫不能行错一步,也绝不会给他人机会去伤害本宫身边的人——” 灵素的眼角有些酸涩,她一向自负自己聪慧伶俐,此时却是口拙,不知该说什么去安慰主子—— 很久,她似乎听到主子的叹息: “本宫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是啊,每天活着算计与被算计之中,既要自保又要忙着防备,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情,这般活着,谁能不累?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在这宫里无依无靠,往日可靠的,已随着时光的更替变得面目全非,现如今,唯一属于她的恐怕也只有她的三个孩子了。 灵犀殿里,充盈着淡淡的奶香,小小的婴儿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双眸紧闭,那张小脸却是精致完美得让人叹息。 如此安逸静美的一幕,偏偏被一只调皮捣蛋的小手给破坏了美感,瑾儿半个身子趴在婴儿床上,两只灵慧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身出小手指轻轻往婴儿那柔嫩白皙的脸上戳了几下,见小包子依旧睡得香,他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忍不住叹息: “灵素姑姑,你看弟弟他长得真像我母后,可是,他怎么都不像别的孩子,没有见过他哭啊?” 见小包子睡得香甜,他又坏心地往自家弟弟那张美得梦幻的脸上轻轻地掐了一把。 灵素一脸头疼地看着瑾儿,见他掐得上手,忙冲过去: “哎哟,小祖宗,你可别折腾了,奶娘刚刚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夜哭郎给哄睡着了,要是回头他又醒了,看主子不罚你!” 瑾儿一脸不情愿,却又忍不住动摇,太可恶了,灵素姑姑又拿吃的来诱惑他: “可是——” 灵素从小看着他长大,又怎么会不知瑾王殿下的心性,她赶紧趁热打铁将瑾儿这个天下第一捣蛋分子给哄了出去: “别可是了,我的殿下,咱们快快出去吧,回头奴婢让蒙筝给您做胭脂糕吃好不好?” 瑾儿一边由着灵素姑姑拉着他的小手,一边皱着眉头咕哝抱怨: “本殿下才不要出去,三哥最近都不见人影,大哥二哥五哥也和我玩不到一块儿,我都快闷死了!” 灵素的笑微微僵了,她看了一眼天真的瑾儿,一时有些感伤-- 帝王之家的孩子,生来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来得薄情,那是因为高高在上的他们同样贫困着,他们可以将权力财富唾手可得,却得不到人与人之间最最平常的亲情友情--- 最近一向调皮捣蛋的瑾王殿下一反常态地懂事听话,只要一有时间,就来灵犀殿看他的弟弟,风雨无阻,这日,他半趴着床沿,一边拿着布老虎逗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一边小大人似地嘱咐: “弟弟啊,你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你长大了七哥就陪你玩好不好?” 夜翎一进门就看到如此温馨的一幕,她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语重心长道: “瑾儿,你是哥哥,以后就算母后不在了,你也要代替母后好好地保护你弟弟——”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敏感机灵的瑾儿却是听得皱起了眉头,他转过头急切地看向母后: “母后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说自己不在了?瑾儿才不要母后离开,瑾儿要永远陪在母后身边——” 夜翎轻轻地给抚了抚瑾儿越发肖似他父皇的俊脸,她叹息: “傻孩子,母后是凡人,也会老去,死去,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们兄弟俩,以后,母后是说万一——” 话未完便已被瑾儿急切地打断,夜翎从来没有见过瑾儿红眼,眼下,那个记忆中一向狡黠机灵的孩子却是一反往日里的顽劣,用着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才不会有万一!瑾儿永远不会离开母后,母后也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明明只是一句平常话,却惹得瑾儿一向敏感的心升起一丝不祥,他急切地需要母后的一句保证。 夜翎无奈地看着自己儿子,却也没有错过孩子眼里的认真,她避开儿子的目光,扯了扯唇,有些虚无地笑了笑:“说什么傻话----” 瑾儿撇下弟弟,忙钻进夜翎的怀里,牢牢地抱紧她,似是害怕母后真的会突然消失离开: “母后你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瑾儿不能没有母后!” 见一向没心没肺的儿子如此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夜翎睫羽微颤,她忍着哽咽点了点头: “好,母后答应你,永远陪着你们,永远不离开---” 夜深,殿里熏了暖笼,淡淡的烟雾弥漫着,殿里气氛宁静,不闻一丝声响。 炉子里燃了沉香屑,袅袅的香味自炉中散出,常青沉沉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躬身将手中的密函呈给夜翎: “主子,这是您让卑职查的二殿下在外头的私产---” 寂静的殿中不闻一丝声响,夜翎接过手,淡淡地扫了一眼,一目十行,渐渐地,美若琉璃的眸子里浮上复杂的情绪,她止不住冷笑: “这个赫连寒曜真不是个省心的!这些东西要是让他的父皇看到,想必也够他受的了!” 古玩店,青楼教坊,赌坊,私盐,买卖官位,真可谓是包罗万象了!这手伸得够长啊!这个一贯低调的二皇子原来还有如此深藏不露的本事,真不愧是他那个爱装菩萨的母亲所亲生的! 世人皆以为二皇子低调从简,一向是太子的影子,从不显山露水,殊不知,他可是个捞钱的好手! 若是一般的爱钱也就算了,可是私盐和买卖官爵这一罪名可不小,重则动摇社稷国本! 她决不可姑息! 常青看她铁青的脸色,忍不住问道: “主子,那是不是要把这个账本秘密地托人呈给圣上过目?” 皇帝要是看到这个东西,想必杀他十次都不够解恨! 夜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常青,神秘地摇摇头: “当然不!本宫要是真要置他于死地,他还能蹦跶到今时?” 这个赫连寒曜固然可恨,可是,他却是娴妃的软肋! 常青垂首站在原地,有些怔忡。 主子大费周章让他收集来的罪证,为何临了却搁置不用----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似是有些明白了主子的意图,他抬起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他的双眸映着光,脸上淌过复杂的情愫,他又很快地垂下眼,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那主子是要---” 见他一副惶恐犹疑的模样,夜翎突然捂嘴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能到达眼底。 她用幽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感叹道: “娴妃不是一向喜好礼佛么?把这个东西夹在大悲咒里给她送去,就说是本宫送她的,希望这个清心咒能够好好地洗涤她的杂念,想必她定是喜欢的---” 常青听后,满眼的敬佩,他叹服: “主子这招真是高明!卑职佩服!” 承他这般恭维,夜翎却是摇摇头,眸中划过一道苦涩的笑容,谁都不想变成一个心思深沉的毒妇,可是,对付像娴妃那般阴毒的女人,就得抓住她的软肋,然后--- 常青早已退下,夜翎依旧愣愣地坐着,她垂下眼,咬牙切齿般地低语: “娴妃!你真该好好地谢谢本宫的一番好意!” 她突然捂住胸口,心底,有细碎的痛意爬上心头,明明她不想双手染上罪恶与血腥的,却为何最后---- 夜,沉静如水,漫无边际的黑幕掩盖了天光,星光点点散落入室,明明是光亮,却再也照不进夜翎的心里。 ------题外话------ 好久没写了,最近忙于生计,感谢不离不弃的大家!大家看完请留下点只言片语!太久没写了,脑子思路凌乱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