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沁玉润红楼情》 第一章 漠漠风雨路 这一日,黛玉正在贾母屋里,随着众姐妹们一起陪着贾母说话儿、取乐儿,忽见鸳鸯脸上变了色,进来贴在贾母耳边回道:“老太太,林家来人了。” 鸳鸯的声儿虽轻,但是黛玉就坐在贾母面前,终究还是听见了。就见黛玉脸色一下子变白了,手里绞着一方鹅黄的帕子,紧张地看向贾母。 贾母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林家来人是怎么回事,就拍了拍黛玉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别怕,左右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呢。” 请了林家的人进来,是两个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媳妇,俱都穿的齐齐整整的,发髻梳得光可鉴人。 黛玉并不认识,想是自己走后,父亲换过的也说不定。 那两个媳妇子,规规矩矩地给贾母请过安,这才说道:“老太太好福气,有这么多的孙子孙女儿陪着。” 贾母命丫头给她们搬了绣墩坐了,这才絮絮叨叨地问着话儿:“来了几个人?你们老爷的身子还好吗?” 那两个媳妇也不知道座中的哪一位是黛玉,面面相觑了下,才恭敬地回道:“来了八个人,两个男人和我们两个,还有四个小丫头子。” 看向座中的几个女孩子一眼,两个人有些讪讪地笑道:“我们两个都是姑娘走后,才到了林府的,竟然认不得哪一位小姐才是我们姑娘呢。”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道:“你们看看,这里谁长的最标致,谁就是我的外孙女儿。” 两个媳妇子忙上前见过黛玉,一人拉了一只手,看了一回,啧啧称赞道:“真真是人间少有的。我们老爷若是见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黛玉有些慌乱地忙问她们:“爹爹身子可好?为什么这个时候单派了你们来?” 那两个媳妇子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贾母在一边急问道:“你们老爷到底怎么了?快些说吧。” 那两个媳妇无法,才吞吞吐吐地回道:“我们老爷身上不好呢,这才让我们过来接姑娘回去见上一面。” 一语未完,黛玉眼角就蓄满了泪,父亲自她来到京中,就没有接她回去过。走的时候,父亲就已经疾病缠身,可也都强撑着,每年里,只是和黛玉书信来往,从来也没提接她回去的事儿。 今儿,林家来了这么多的人,那两个媳妇虽然吞吞吐吐地不说,可黛玉又不是三岁孩童,哪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呢。想必父亲定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撑不住了,这才派人来接她回去,见上一面。 想到这儿,黛玉的眼中就滚下泪来,当着贾母和众姐妹的面,又不好大哭一场,只好极力忍着。 贾母和众姐妹们忙宽慰她,“你父亲想必是思念女儿了,人在病中,也是常情。正是壮年,哪能说不好就不好了?还是这两个媳妇子不会说话,哪有这样的事儿啊?” 贾母一边向那两个媳妇子使眼色,一边揽了黛玉入怀,“好孩子,你就跟她们回去见见你父亲,待他身子好些,再回来。” 那两个媳妇子也连忙上前回道:“老太太说的是,是我们不会说话,吓着姑娘了。老爷身上只不过一时不受用罢了。平日里,老爷也经常这样的,不碍的。” 黛玉这才把泪慢慢地收住,从贾母怀里抬起头来,哽咽道:“老太太,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跟她们走了。” 贾母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别着忙,这样的事儿都交给丫头们做去。你只管安心养神等着。回头我叫你琏二哥哥送你过去。” 黛玉忙拭泪道:“如此就更好了。”贾母和众姐妹们又百般安慰,黛玉总算是止了泪,坐在贾母身边呆呆地出神。 只有一个宝玉,听见说黛玉要回扬州,忙拉了贾母的袖子,央求着:“老祖宗,我也要跟着琏二哥哥送林妹妹回去。” 贾母被他缠得没法,只好沉下脸来,“你以为你妹妹这是家去玩呀?你姑父病了,想让你妹妹回去孝顺两天,你跟着瞎搀和什么?再胡闹,仔细你老子知道!” 宝玉这才噤了声,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见黛玉发呆,他就打叠起百倍的精神,想出笑话儿,想逗黛玉一笑。 无奈黛玉正在伤心之处,哪顾得上理会他啊! 第二日一大早,黛玉就带了紫鹃和雪雁两个,跟着贾琏,在二门外上了车,一行人朝着平安州的方向驶去。 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因为年纪大了,又不耐舟车劳顿,黛玉就让她留在了贾府。 贾母同着邢、王二夫人并众姐妹和宝玉,都早早地在门口送别了黛玉。姐妹们倒还不觉得什么,只有宝玉一个,眼巴巴地瞧着黛玉上了车,放下帘子来,一队人马就走远了。 他站在风地里,也不怕姐妹们笑话,就用袖子揩起了眼睛。凤姐儿转脸时,正好看到了他脸上挂着一滴晶莹圆润的泪珠,不由好笑地握着脸道:“宝兄弟,你这一大早的,脸上怎么就挂了珍珠了?” 姐妹们会意,都转过脸看向他。宝玉有些讪讪的,忙用袖子拂了一下,掩饰过去了。笑着说道:“凤姐姐惯会大惊小怪的,我是因了风大,沙子吹迷了眼了。” 贾母呵呵笑着,“凤丫头你可别说,他们两个从小儿就一处吃住,这么些年来,从来都没有分离过一天。这热辣辣的说走就走了,别说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就是我这快入土的人了,也是不忍离别啊。” “就是呢,大姑娘这一走,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呢。我这心里也不痛快啊。”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和邢夫人两个搀了贾母往回走。 黛玉坐在车里,心神不定地随着贾琏慢慢驶离了京城。傍黑时分,就到了平安州的地界。 赶了一天的路,贾琏骑在马上,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勒住马头,贾琏来到车窗边,隔着帘子问道:“林妹妹,咱们到了平安州的地界儿了。前面有一处驿站,天儿眼看着就要黑了,我们就到那儿歇一晚上,明儿再赶路可好?” 黛玉在里头听了这话,点头道:“一切都凭二哥哥做主。” 贾琏这才吩咐家人道:“到前头驿站里,拿我的名帖,和驿丞打声招呼。”那家人拿了帖子颠颠地去了。 天越晚,越冷了上来。黛玉坐在马车里,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寒,也想找个地儿暖和一下,盼着车子快点到驿站。 铅灰色的云团在头顶上压了下来,天儿越发地黑了。贾琏抬头望了望天,对下人们道:“大家动作都快着些,看样子,要下雨了。” 众人忙忙地攒马前行,谁知道还是躲不过那天空中落下来的雨点。雨开始下的时候,只是细如牛毛。渐渐地就大了,打在车窗的玻璃上滴滴答答。 贾琏只好下了马,取了油衣披上,方才上马前行。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就往驿站赶,到了驿站才知道,上房里已有人住了,贾琏带的这一行人,驿丞安排住在了西厢。 贾琏在路上淋了雨,吸了一肚子凉气,此时听了这个话,不由大怒,喝斥着那驿丞道:“瞎了狗眼的,你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就把上房让给别人住了?” 那驿丞早就看了他的名帖,知道这是赫赫有名的贾府里出来的人,当下点头哈腰赔不是:“爷,小的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上房里住的这两个人比你们来的早一些。” 见贾琏依然一肚子火,那驿丞又忙解释道:“好爷哩,这西厢房又背风又暖和,再给大家每一屋子生一个火盆,这大的雨,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了。” 正在贾琏和驿丞吵吵嚷嚷之间,正屋的门帘子一响,出来一个十七八岁,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的一个少年。他双手抱胸,倚在门框边,眼睛里有一丝戏谑地望着院中站着的几个人。 贾琏早就看到了这个少年,见他形容倜傥,意态潇洒,只不过身上穿的那领长衫,却是极平常的一件藏青棉布的,不由心里就带上了一丝轻蔑。 斜着眼看了看那个少年,贾琏嘴角轻扬,用马鞭子一指那少年,道:“兄弟,我们人多,还带了女眷,能不能和你换一换啊?” 那少年不恼不怒,气度雍容华贵,脸上带着淡淡的轻笑,一抱拳道:“老兄,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们先来的,正好上房里没人,为什么不能住?你们即使带了女眷,这厢房也足够住的了。” 说罢,依然笑嘻嘻地倚着门框,目中含了一丝挑衅。贾琏哪受得了这个啊,下了马,就要往他面前,欲和他理论一番。 黛玉坐在车里,早就听见了,先还是忍着,这会子见贾琏要找事,忙掀开了帘子,打开窗户,也不怕那雨丝窜了进来。 隔着窗子,露出半边脸来,娇声软语地喊着贾琏,“二哥哥,算了,住哪个房间都好。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贾琏听了愣愣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子,才灵醒过来,悻悻地把马鞭子扔给下人。看着黛玉下了车,自己进了西厢房靠中间的那间屋子。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径自进了左手边的那间屋子。 那个少年站在那儿眼看着黛玉下了车,嘴角不由带了一抹笑,朝着贾琏的背影笑道:“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你的这个妹妹知礼呢。” 黛玉也不回头,身影只是一滞,就进去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二章 潇潇离人魂 贾琏夜里歇在驿站,好吃好喝地问驿丞要着,听上房里一点儿声气都没有,只有一点昏黄的灯光映着窗户纸。贾琏越发来了气,尽情地吆喝着,叫了旺儿几个下人,陪着他吃酒直到半夜。 那贾琏自来不曾离了女人,眼前乍乍地没了凤姐儿和平儿两个,夜里只觉得冷清寒凉,和家人嬉闹到半夜,才仗着酒劲沉沉睡去。 胡乱歇了一夜,第二日爬起来,草草地洗了把脸,驿丞已是带着驿丁们端上热乎乎的饭菜来。 贾琏乜斜着眼看去,只见两碗碧绿的香稻米粥,一盘子花卷,两小碟子拌得香喷喷的小菜。 贾琏不由来了火气,喝道:“拿爷当要饭的吗?就给爷吃这个?”说着,脸已偏过一边,不理驿丞。 驿丞胖胖的圆脸上立马渗出了汗,用袖子揩了下,才陪着小心道:“大爷,不是小的不给爷用好的,只是这个地儿是有规矩的。什么样的职分,就上什么样的饭菜!还请爷将就点吧。” “呀嗬!”贾琏怪叫一声,撑圆了眼,“这么说来还是爷不懂规矩了?好,好,你真是好样的。”左手就往身上摸去,也不知道他腰里藏着什么,吓得驿丞带着几个驿丁们一溜烟躲了出去。 贾琏气得哇哇大叫,正要掀了桌子,就听外头紫鹃的声儿问道:“二爷用好了吗?我们姑娘让奴婢过来问问,二爷若是用好了就上路吧!” 贾琏这才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气,“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紫鹃回去复命不提。过了一会子,车夫套好了车,候在外头,等着贾琏发命。 一行人上车上马,朝驿站外头走去。上房里依然寂静无声,想是那两个人正在睡觉也说不定。 贾琏攒马而行,渐渐地驶离了驿站。却见前头慢慢地出现了两个小黑点,贾琏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只管快马加鞭地往前赶。 及至赶上了,才看清楚原来是两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年轻人,各自骑着一头小叫驴,慢悠悠地走着,似是观赏着周边的景色。 贾琏见那两个人总是慢腾腾地,也不知道给他们让让路,不由来了气,骑着高头大马,几下就越过了他们。 这才看清,原来这两个人中的一位,就是昨晚倚在门框看好戏的年轻人。真是狭路相逢啊,看来这两个人比他们出发的还早呢。 虽然住驿站的人绝对不会是民,可是眼前的这两位,也实在不像是什么官。不仅衣着简单,就连骑的坐骑也是灰不溜秋不起眼的小毛驴,在贾琏的高头大马的相映照下,更是小的像个小马驹子。 贾琏有些好笑,迎头拦住了他们,抡起鞭子高高扬起,喊道:“你们能快着点吗?我们后头还有马车要过呢。” 还是那个藏青棉布长衫的年轻男子,斜着眼轻蔑地看了贾琏一眼,仰起头高声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路又不是你家修的,凭什么让我们让道?你们是后来的,要是嫌慢,别走啊!” 还是那个年岁大一点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兄长的样子,开口了,“三弟,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人家急着赶路,我们让一让又有何妨?” 那个被称作三弟的,脸上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大哥,我不是不给他让,实在是看不惯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这样的人,就得有人教训他一顿才好,省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们两个小声的交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让贾琏一字不落地听了个遍。当下恼得就举起鞭子,对着那藏青长衫少年的小毛驴就是一鞭子打去,疼得那小毛驴哕哕大叫,差点儿把那少年掀了下来。 那少年大怒,眼看着贾琏的第二鞭又要落了下来,只见他猛一回转身,伸手往空中一绰,已是牢牢地攥紧了贾琏的鞭子。任凭贾琏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无法挣脱! 贾琏憋得满面通红,咬牙喝着几个奴才:“狗日的,都死绝了吗?眼见着主子吃亏,还不上哇?” 几个下人顿时挽袖撸拳,就要一齐上,一场恶战眼看着就要爆发。当此千钧一发之际,黛玉也不管那么多男人了,哗啦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大声道:“都住手!” 众人冷不防一声莺声燕语,不由都呆呆地回转脸来看着黛玉。拽着贾琏马鞭子的那个少年也松了手,贾琏正全身使力,趁着这一松劲,一个跟头就从马上跌了下来。 下了一夜雨的泥路,上头虽铺了一层薄薄的黄沙,还是让贾琏一身簇新的团花紫衫,沾满了稀泥巴。下人们忙奔上前去,扶起狼狈不堪的贾琏。 那个少年昨晚傍黑的时候,只听见黛玉说了一句话,没有见着她的容貌,满眼里俱都是黛玉转过脸去的那一个纤细的背影。 此刻,见黛玉掀了帘子,顾不上羞臊地露出脸来,劝着贾琏,“二哥哥,这是怎么说?好好的,怎么又惹上了人家?临出门时,老太太不是交代过了,让我们任事不问,早点到扬州吗?” 黛玉的这一番不冷不热的话,听得贾琏满心不是滋味。想要反驳,一时又找不到别的话,心里不由暗骂:“真是瞎了眼的,我好心送你回扬州去,却还在这儿数落我,怎么胳膊肘子尽往外拐?是了,想是那林妹妹自小就养在深闺,除了宝玉,从来没见过对面那样俊秀的少年罢!” 想必,从下人的搀扶中挣脱开来,冷眼看着黛玉,话里透出一股邪火。 “好妹妹,你不在车里安坐,怎么跑出来了?这样的泥路,妹妹还是进去吧,不然,衣裳沾上半点,让姑父看见,不得数落我没把妹妹照顾好吗?再说了,这样的陌生人,妹妹还是不见的好!” 黛玉没想到自己好心,竟然让贾琏如此反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对一个闺阁女子,该如何承受! 想要分辨几句,又觉得和这样的浑人搅合不清,只好忍声吞气地坐了回去,拉了帘子,那腮上的泪已是滚落下来! 骑在那头灰色小叫驴背上的藏青色长衫的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抹怜惜,莫名其妙地竟然为马车里的那个女子心痛起来。无言地往外让了让道,盯着马车的车窗失神了好久。 贾琏冷哼一声,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过去了,也不管自己的人马有没有溅了人家满身的泥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三章 凄凄见老父 走走停停,因着黛玉身子弱,贾琏谨遵贾母的嘱咐,也不敢多贪路。都是晓行夜宿,该打尖的打尖,该投宿的投宿。直走了个把月,才来到扬州地界。 繁华的扬州古城,巍峨壮观。甫一进城,贾琏就被里头的气息深深地迷住了,叹一声:“真是个好所在啊,比京城强多了。” 进了城,贾琏就命车马放慢了脚程,一行人走走停停,左观右望。贾琏摇头晃脑地看着那一街两行的店铺,各样的珍玩点心,看得他眼都花了。 黛玉急不可耐地要回家去见老父,见贾琏只顾着贪看,心里不由又气又急。想要再和他说两句,想起那日吃他褒贬的事来,只好忍住了。 到底还是紫鹃机灵,看出自家姑娘的心思来,于是一挑窗帘,扬声对外头的车夫喊道:“大哥,劳驾您快一些。刚才林府里的人说了,怕是老爷不大好了呢。” 车夫自是不敢怠慢,抬眼看了贾琏一眼,贾琏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好点了头,催马往前赶去。 不出一刻钟儿,就来到巡盐御史的府邸。林如海现任着巡盐御史,这在贾琏和贾府的人看来,是个肥缺。 贾府这些年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有了林姑丈这个位子,以后若是短了银两,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不过这姑妈短命也就罢了,偏偏这林姑丈又得了重病,若是他撒腿一去,贾府上哪儿再找这么个富贵茬去? 贾琏昏昏沉沉地正在想事儿的当口,马车已经嘎然停下了,原来已经到了巡盐御史的府邸了。 早有两个媳妇跳下马车,搀扶着黛玉下了车。 阔别多年,黛玉有些近乡情怯。想想当初尚在幼冲,母亲就已经身亡,自己忍泪含悲别了老父。满指望着以后再能见父亲一面,谁知道盼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黛玉人还没进府,眼泪已经走珠儿般落了下来。家人们已经进去通报了,稍顷,便见一个满头白发的管家模样的人,颤巍巍地从二门里出来了。 一边踉跄地往前奔着,嘴里还呼唤着,“姑娘,是你回来了吗?可想死老奴才了。” 黛玉听出来了,这是林府的管家——林伯来接自己了。也不用两个媳妇搀着,自己已经跑了进去。主仆二人在第一进的院子里,见着了。 林伯像是看不够黛玉一般,一双苍老枯槁的手想要去摸摸黛玉的头,却又无力地在半空垂下了。半晌,才老泪纵横地喃喃念叨着:“姑娘长大了,老奴才都快认不出来了。哎,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黛玉也自伤感,擦了把泪问道:“林伯,我爹爹呢?他在哪儿,我要见见他?” “哦,老爷在书房里,说是身子不受用,才让老奴才出来接着姑娘。姑娘这就跟我进去吧。”林伯在前面急急地带着路,黛玉跟着他去了。 还未进书房的门,黛玉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草气息。心里不由着慌,三步并作两步地推开门进去了。 林如海正靠在一个酱色万字妆缎的大迎枕上,闭目休养。脸上已是白如金纸。一双皮包骨头的手,平放在被子上。 床头坐着两个姬妾,一个手里拿着药碗,一个捧着巾帕,脸上俱都挂着泪,看样子刚给林如海喂过药。 黛玉靠在门框边,呆呆地看着病榻中的老父。才几年不见,父亲就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靠在那儿一丝儿生气都没有。 黛玉心里一阵恐惧,不知道父亲还能撑几天。悲从中来,不由“哇”地大哭起来,一下就奔到床前,紧紧地抓着林如海的手。“爹,女儿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林如海才刚儿已经昏死过去一回了,胸腔里憋着一股气,就等的是见上黛玉一面。 耳边听得那一声寒冰乍破的声音,无异于听了西天的梵音一般,竟然幽幽地醒转过来。 费力地挣开一双沉重的眼皮,林如海一双冰冷的大手,反握住黛玉的手,问道:“玉儿,是我的玉儿回来了吗?” 黛玉又痛又急,满脸泪水泣道:“爹,我是玉儿,我回来伺候您了。” “哦。”林如海欣慰地笑了,抬起一只无力的手,抚上黛玉的一头雅青的头发,叹道:“我的玉儿都长这么大了。” 两个姬妾见父女两个有话要说,识趣地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子福了一福,低声道:“老爷,妾身先到外头候着,若是需要我们,只管让姑娘喊一声。” 林如海见了黛玉,垂死的人,竟然来了精神,命丫头们把他扶坐起来,和黛玉相对着坐了。 见两个姬妾无声地就要退出去,忙温声道:“辛苦你们两个了。你们也回屋歇着去吧。有什么事,我让丫头去叫你们。我还要和姑娘说说话儿,你们先出去看看下人们,安排好了姑娘和贾府来人的住宿了没有?” 两个人退出去了,林如海让丫头们到门口守着,这才一长一短地和黛玉说着话。 黛玉眼看着刚才老父躺在床上,已无生息。这会子却又精神矍铄地和自己说话,心里也自惊疑。 只有林伯,是见惯了事儿的,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想必老爷盼女归来,这么多天来,心里所有的郁积一扫而光了,才会这么有精神。 林伯强忍着满心的伤悲,悄悄地带上了门,让父女两个悄悄地说说话。他一个人却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里,哑声地哭了一场。 黛玉陪在父亲床头,看着父亲满面霜花的苍老的脸,不禁心如刀割。这一别就是好几年,没想到再相见时,老父却成了这幅样子。 强忍着满心的悲伤,黛玉转过身悄悄地把泪擦干了,转过脸来,却是一脸明媚,笑道:“爹爹,女儿喂你喝一碗蜜水吧,长日吃药,嘴里苦的厉害!” 说着,就亲手端了一个小碗,从茶吊子里倾了半碗水,兑上一小匙蜂蜜。搅合匀了,一匙一匙地舀着喂了林如海喝。 林如海喝了几口蜜水,脸上红润了许多,靠在床背上喘了几口气。见黛玉还想给他收拾床头柜上的东西,就出声止住她。“玉儿,别忙活了,坐下来,和爹爹说说话。爹爹有好多话要和你聊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四章 谆谆临终言 黛玉听话地坐在林如海身前,父女两个对视了一眼,蕴出满满的深情。 黛玉替林如海掖了掖身上的被子,握着老父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轻轻地摇着。林如海也沉浸在父女相聚的大好时光里。 可是想起还有许多的话要交代给黛玉,还有许多未尽的心事要告诉黛玉,父女两个再这样下去,会误了事儿的。 轻咳了一声,林如海温和的眼神凝视着黛玉:“玉儿,这么些年,住在外祖家,过得还好吗?” 黛玉不防父亲开口一句话,就是问自己这个,想必是父亲极为不放心自己吧。眼圈儿感动得已是发红了。 想想从小儿就住在舅舅家,这些年来的艰辛,唯有自己能够体会。 多少个深夜,都是辗转反侧,睡不好觉。想母亲活着时,自己快乐无忧的童年。想扬州的繁华似锦,一家人和和美美地,漫步在父亲衙署的庭院里…… 多少回了,都是泪眼成空。 如今老父又问起自己这个,该怎么回答呀。若是说实话,父亲病中的身子,又怎能承受得了。若是说假话,剩下的苦,只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忍受吧。 想毕,黛玉红着眼圈儿,只低声答道:“爹爹放心,女儿在那边过得很好。外祖母待女儿比嫡亲的孙女儿都好,舅母们也是客气有加,从不曾给过女儿气受。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着他们府上的姑娘的分例的。” 林如海听了点头不语,沉默有顷,又道:“玉儿,你母亲去了那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小小年纪,就住到外祖家,身边又没有个可依靠的人。如今爹爹有如风中的残烛,只剩下喘息的气了。” 林如海的一番话,让黛玉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在林如海的怀里,“爹爹,你不要走,你不要抛下女儿不管。女儿自小儿没了娘,不想再没有爹了。爹,女儿该怎么办啊?” 凄惨的哭声,让林如海也老泪纵横。颤抖着一双枯瘦苍白的手,林如海轻轻地抚摸着黛玉的发辫。 半天,父女两个好不容易止了哭,还是林如海看着黛玉抽抽搭搭的样子,心如刀绞,故意逗着黛玉,“玉儿这么多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亭亭玉立就像你母亲当年的样子。” 林如海在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不胜感慨,又回到了当年一般。沉浸在往事里的他,脸上一片平静儒雅。 替黛玉擦干了腮边的泪,林如海粗重地透了一口气,叹道:“孩子,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为父还有很多的话要和你说。” 黛玉见父亲神情凝重,不由止了泪,扬起脸来,认真地听着父亲说着。 “玉儿,我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了。”林如海的一句话,就像是一记闷雷击在黛玉的心头,令她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可是林如海不容黛玉多想,接着说道:“爹爹知道,你在贾府里过得不容易,可是这也实是没法的事儿,你娘不在了,爹爹眼看着也不行了,你不依傍他们,还能靠谁呢。林家的人,都是远支,又不在这里。” 林如海脸上的红潮慢慢褪去,空洞地咳嗽了几下,脸上已是青筋浮现。黛玉吓得忙站起身子给他拍着后背,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人已是没了精神。 林如海目光决绝地看着黛玉,“玉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要记住,不要伤悲,不要难过。照顾好你自己,这样,爹娘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殷切的眼神似乎要把黛玉融化在里头,干枯的手,紧紧地抓住黛玉,有无限的不舍。 黛玉望着老父一双执着殷切的眼睛,不由郑重地点了头。林如海才松开了抓黛玉的手,靠在床背上闭目养神。 半晌,林如海才回过神来,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布包儿,一层一层地打开了,递给黛玉。 黛玉双手颤抖着,不明白老父是何意。及至看了,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布包里包着的是几张已经泛黄的龙头银票。 黛玉不解地望着父亲,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拿这个给自己作甚么。 林如海歇了一阵子,又有了一些力气,抖着手指指着那个小包。“玉儿,这是我为官这么多年的一些积蓄,留给你吧。”顿了顿,他才又道:“别人都以为爹爹在这个位置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私产,其实,爹爹这么多年,两袖清风,给你留的东西并不多。” 黛玉眼中的泪一滴一滴洒落在银票上,双手像是托着一个婴儿般,小心翼翼,无比珍惜。 “爹爹若是不在了,你必定还是要到外祖家去的。爹爹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你以后的日子铺路。待会子,我还要找你琏二哥哥说说话,我们姑苏的祖宅就交给他处置吧。” 黛玉明白,父亲这是为了让她日后在贾府的日子更好过,才这么做的。这话无疑告诉她,姑苏的祖宅任由贾府变卖,只希望贾府能把黛玉当成自家的女儿对待。 想着父亲的苦心,黛玉鼻头一酸,想哭又怕引起父亲伤感,只好转过身,悄悄地用帕子拭了。 林如海说完这些话,直靠在床背上喘息着,不胜疲乏的样子,让黛玉看了深深地不忍,忙叫来外头的丫头,两个人合着力,把林如海放平了躺着。 林如海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久病在床的病人,也确实支撑不得了。躺下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黛玉手里握着那个小布包,望着老父那张清矍的脸,黛玉有着深深的不舍。想着老父如同风中残烛,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离自己而去。一双杏眼又汪满了泪水。 举步离开书房,交代了两个丫头照看着,这才放心地离去。黛玉想到自己以前住的屋子里,静一静,好好地理一理头绪。 连日来,车马劳顿的疲乏,让黛玉浑身绵软无力地靠在绣踏上。闭上眼睛,让紫鹃和雪雁两个在外头守着,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五章 虎狼心乍现 恍恍惚惚间,黛玉竟然靠在床背上睡着了。梦里,依稀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梦中的自己,穿着一身大红印花的小袄,粉嘟嘟的脸莹润可爱。母亲一手牵着自己的小手,一手拿了糕点喂给自己吃。 父亲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笑意吟吟地看着母女两个。 下了一夜的雪,后院里的梨树上,枝桠间落满了白皑皑的雪,整个院子仿佛进了王母娘娘的瑶池般,冰清玉洁。 幼年的自己,虽然身子不好,可是每日里,笑脸上总会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听母亲低声吟哦,听父亲玉笛横吹。 可是这琼楼玉宇的梦境,被现实活生生的打破了。梦中的黛玉,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躺在床上一病不起,父亲的玉笛掉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黛玉从梦中惊醒,满面泪痕,嘤嘤低泣。怕紫鹃和雪雁听见,只是窝在床上,用被子蒙了脸。 正在黛玉心里痛苦万分之际,林如海歇了一阵子,也醒转过来,开口就叫丫头把黛玉请来。 丫头急匆匆地来到黛玉闺房的门前,细声通报了。黛玉爬起身子,抓起门口盆架子上的一条手巾,狠命地擦了几把脸,生怕自己哭过的痕迹,让父亲看到。 跟着丫头来到书房,黛玉在门口,就听见里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黛玉忙住了步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想是林如海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了,咳嗽了两声,才喊道:“玉儿来了吗?进来吧,里头是你琏二哥哥,又不是外人。” 黛玉这才敛衽进去了,就见贾琏一脸谦恭地坐在林如海的床头,身子板儿也挺得直直的。 黛玉有些诧异,又有些了然,侧着身子,坐在一边的一个雕花的瓷墩上。 林如海指了指桌上一张泛黄的纸,对贾琏道:“琏儿,你是玉儿的亲表兄,你姑妈去得早,我如今也没几天活头了。以后,照料玉儿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贾琏眼睛早就盯着那张纸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数,原来这是林如海在姑苏的祖宅,不知道姑父把这个拿出来作甚么,是不是要交给自己处置啊。 心里有了这个想头,贾琏脸上的笑更浓了。当着林如海这么一个病重的人,他觉得若是表露出内心的想法来,怕林如海看见了,心里不快。万一不把房契给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贾琏内心高兴万分,脸上止不住地就带了几分。可是,他偏偏又要强忍着,一张还算耐看的脸,憋得就有些扭曲。 黛玉正好坐在他的侧面,贾琏的这幅生相儿就被黛玉看得一清二楚。 想想贾府中人这些势利的嘴脸,黛玉就是满心的悲愤。可是自己还没长成,无依无靠,不在贾府,又能住到哪儿去呢。 看着父亲这个样子,还得好言和贾琏说着,还不是为了自己以后在贾府里,能好过一些?明白父亲的苦心,黛玉也就静静地坐在那儿,听着父亲和贾琏的对话。 贾琏听了林如海一番恳切的话,高兴得脸上直放光,拿捏着把手放在双膝上,回道:“姑父言重了。妹妹住在我们家,就是我的嫡亲妹妹,姑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贾琏一边回着话,一边拿眼偷溜着那张房契。黛玉嫌恶地看着面前那张熟稔的嘴脸,却在转头间,看见林如海投来的担忧的目光。 黛玉一惊,人已是灵醒过来。原来不经意间,自己已经暴露了很多的想法。 父亲这是拿着最后一点生命,为自己铺路啊。可不能再辜负父亲的这一片苦心了。这几年一定要忍下去,等到长大后,才能有所作为。 可是自己一介弱女子,在这个时代里,又怎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呢?黛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直到耳边响起林如海喊她的声音:“玉儿,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黛玉这才忙忙地回转过心思,强笑道:“爹爹,女儿没事儿,只不过听你们说话听住了。” 林如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爱怜地看了看黛玉,转脸对贾琏道:“今天玉儿也在这里,我把话说给你们两个听。玉儿是个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姑苏的祖宅留着也没用,琏儿可在我死后,去姑苏把祖宅变卖了。以后玉儿的嫁妆也不消你们府上出,就从这变卖的银子里拿出一些就是了。” 林如海的话,无疑于明白地告诉贾琏,以后林家的东西就是贾家的了,只要照顾好他的女儿就行了。 这样的好事儿,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贾琏喜不自禁地忙点头应承。连日里奔波的疲乏,也烟消云散了,浑身轻的好像没有三两重,人只想在地上跳两圈。 说了一会子话,贾琏见林如海精神萎靡不振,就告辞出去。 黛玉留在父亲的床边,哽咽难耐:“爹,你为什么这么做?女儿不想再回贾府了。女儿跟着林伯回姑苏不好吗?” 林如海抚着黛玉一头浓密的黑发,半天才叹道:“傻丫头,爹爹这是为你好啊。林伯再怎么着也是一个下人,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跟着他呢。再说了,姑苏我们连个本家都没有,你去了投靠谁呢?林伯年纪大了,怎能照应得了你!” 黛玉想想无法,只好依着父亲流着泪。父女两个静默了一会子,林如海又道:“孩子,不论遇到什么事儿,一定要咬牙挺过去。为着你在九泉之下的爹娘,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双眼中弥漫的是深切的期望,黛玉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得不点点头。林如海这才放下心来,身子疲软地躺倒在床上。 过了两天,林如海忽然精神不济了,人昏昏沉沉的,有时醒有时睡,眼看着已经不中用了。 请了两个大夫,都摇着头不说话。问急了,才低声说道:“老朽们回天乏术,还是另请高明吧。” 黛玉日日衣不解带地守候在父亲的床边,连着两个夜晚,都没有睡觉,眼睛已经熬得血红。 贾琏倒全不在乎,这个姑父,除了和他有些亲戚关系,平日里几年也难得见上一面,一点儿感情都说不上。所以,他压根儿一点悲戚都没有,整日里只惦记着林如海早些死,他好早些变卖姑苏的房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六章 弱女悲送丧 这一日深夜,林如海终于清醒了一会儿。睁开一双昏沉的、眼皮重如千斤的眼睛,他慢慢地看清了眼前趴在床边的是自己的女儿。 一双纤薄的肩膀,在睡梦里还一颤一颤的,想是哭得过多的缘故。一头青丝,也不再像刚来时那般光可鉴人,现在已经有些凌乱。 一连两日,黛玉不吃不喝,只守在父亲的床头。 紫鹃和雪雁眼看着这么下去,自家姑娘也会病倒,两个人来回地劝了不下十次,可是黛玉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在父亲最后的生命点滴里,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回报父亲。 这么多年,从未在父亲身边孝顺一天,黛玉每每想起,心里就如刀绞一样。她宁愿不吃不喝,减自己的寿命,哪怕能换回父亲的一日光阴! 可是死神没有商量的余地,林如海还是走到了生命的边缘。正如今夜,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爱女守在床边,心里略觉得受用了一些。 林如海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犹如千斤重,动弹不得。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他心里倒也不怕,只是从未有过的澄明。 看着黛玉疲惫的样子,林如海不忍心把她喊醒,可是身上传过的一阵一阵巨大的疼痛,又让他抑制不住地发出声音。 黛玉虽然趴在那儿,迷糊了一阵子,可是父亲的声音,她还是非常敏感的。虽然这声音只不过是一声压抑的哼声,可还是被黛玉耳尖地捕捉到了。 忙忙地抬起身子,脑子还有些晕沉,黛玉一双朦胧的水眸就对上父亲浑浊的眼睛。看见父亲睁开眼睛,躺在那儿平静地打量着自己,黛玉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和喜悦。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黛玉执了林如海一只枯瘦的手,温声问道:“爹,您醒了?渴吗?女儿给您倒杯水来吧?” “别忙活了。”林如海疼爱地看着黛玉,摇摇头:“这些活儿交给丫头就是了,你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看看,眼睛都熬红了。” 喘了一口粗气,林如海又断断续续地说道:“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快乐地长大成人,嫁个好人家。看来,爹连这个本事也没有了。” 像是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奈,林如海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更加白如金纸。黛玉有些觉得父亲不大好了,想要喊人叫来住在府里的大夫,可是被林如海制止住了。 “孩子,爹的病,自己心里有数。爹只想和你说,以后在贾府里生活,要处处留心,遇上事儿要多个心眼。你的外祖母老了,你的事儿她不一定能做得了主!” 听着父亲这些掏心置腹的话,黛玉只想放声儿。可是看着父亲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她吓得顾不上去哭,忙高声喊着丫头,去叫大夫。 林如海终于带着无限的留恋,眼光在黛玉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闭上眼睛,永远地离开了黛玉。 深夜里,传来黛玉凄怆的哭声,惊得阖府人都醒了。林府人丁不旺,除了林如海,还有两房姬妾,以及几个管事的仆人。统共也就二十几个人。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猛然传来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树枝上的倦鸟都被惊得飞了起来,夜色里,响起了一片片寒鸦声。 贾琏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被府里吵吵嚷嚷的哭声惊醒了。刚要叫过小厮们呵斥,却猛地醒悟过来,是林姑丈殁了。 慌乱地下了床,光脚站在当地,喊来小厮掌了灯,摸索着穿了鞋子,披了外衣,就急急地往书房里跑去。 推门进屋,里头已经站满了人,黛玉伏在林如海的身上,已是哭得声嘶力竭。 贾琏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假惺惺地挤进去,拍了拍黛玉的肩,劝道:“好妹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保养好身子才是姑丈最大的期望。” 林伯老泪纵横地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下,吓得贾琏连忙跳开了,让小厮扶住,说道:“老人家,你这是作甚么?我可当不得这样的大礼。” 林伯挣脱开了小厮的手,执拗地重新跪好,哭道:“二爷,我们林家也没有个能出面的人,如今老爷就这么撒手去了,姑娘一个人,哪能操办得了这样的事儿?老奴才替姑娘先谢过二爷,只求二爷能把老爷的后事办的风风光光的!” 贾琏亲自弯下腰来,双手搀起了林伯,谦恭地答道:“老人家,你是姑丈跟前的老人,我哪能受得了你这样的大礼呢?这事儿不用说,我也要尽我的全能,让姑丈风光地走完最后一程的!” 得了贾琏的承诺,林伯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望着黛玉哭得浑身绵软的样子,他又颤巍巍地走过去,吩咐丫头们:“你们好生照顾着姑娘,我和这位爷出去,为老爷的后事谋划一下。” 这里,黛玉虽然哭着,可是贾琏和林伯的话,她却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想想父亲一生勤俭,官做得这么大,临了,却得把后事托付给一个外姓的人。 黛玉悲从中来,想起父亲一生连个儿子都没有,自己一个女孩儿家,什么都不能做,还得让父亲临死之前,低声下气地拜托给别人,死都放不下心。 想到这些,黛玉的心就如同刀割,指甲掐着自己的腿,陷到肉里去,都没发觉。 贾琏果然用心,林如海的丧事办得风风观光的。虽然林家的人丁单薄,可是前来吊丧的官员们倒也不少,黛玉一身麻衣白巾,只在灵棚里哀哀地守灵,余下的事儿,全交给贾琏打理。 第三日的孝期,黛玉正跪在灵棚里,哀痛欲绝。这些日子,她一粒水米未尽,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想到父母俱亡,黛玉肝胆欲裂,活着已经没有什么眷恋,直想随了父母同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七章 惊鸿一瞥间 灵棚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黛玉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顾,紫鹃在一边上了心。 悄悄地拉过雪雁吩咐着:“你去瞧瞧外头怎么了?琏二爷不是管着外头的事儿吗?怎么老爷还未入土,就吵上了?” 雪雁答应一身,起身去了。果然,外头已经闹成了一团,一个藏青色长衫的少年,正被贾琏推搡着。 雪雁只觉得这个少年好面熟,仔细看去,却是那日在平安州驿站里遇到的少年。贾琏想必是气不过那日这少年住了上房,所以拦着不放手。 就听那少年轻蔑地一笑,说道:“你这个人好生不讲理,我来吊唁林老爷,这样的场面,哪有拒人的道理?你也未免太小心眼了吧?” 这样的话,无异于揭了贾琏的短。这里现在马上快成了贾琏的天下,他哪容得了这样的人,在这儿说三道四? 当下就喝令小厮们:“还不上前,把这个信口胡言的东西叉出去?” 雪雁看到这里,赶忙跑了回去,气喘吁吁地和紫鹃说了。紫鹃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毕竟这事儿是贾琏不在理。 望望自家姑娘悲痛欲绝的样子,紫鹃不忍心拿这样的事儿来烦她,可是不说又不行,嗫嚅了几下,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姑娘,先别难过了。外头的声音您听见了吗?” 黛玉连头都没回,外头的声响更大了。紫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安地看看外头,再看看黛玉。 像是过了半天那样漫长,黛玉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扶我出去看看!” 紫鹃和雪雁得了这句话,如同接了圣旨般,赶紧爬起身来,费力地搀起了黛玉。 黛玉跪了几天,双腿早就麻木了,站都站不稳。大冷的天儿,地上虽然铺了毡子,可是跪得久了,不免冷风侵入,黛玉的腿还是受了寒,落下了病根。 在地上站了一会子,黛玉勉强挪动着麻木没有知觉的双腿,缓缓地走向前头。 贾琏带来的几个家丁,仗着林府现在没有人手,一个个的比林府里的下人们还有派头,听了贾琏的这一声吩咐,无不吆喝着上前,伸拳撸袖的就要揍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双手抱于胸前,轻蔑地看着那几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家丁,好似浑然不放在眼里。 眼见着有两个家丁已经上前扯住那少年的衣领,其他的人,满脸兴奋地就要扑上去了,恰好黛玉在紫鹃和雪雁的搀扶下,走到了回廊的尽头,站在那儿目睹了这一切。 贾琏也不知道灵棚里的黛玉听到了前头的动静,得意洋洋的只管站在那儿,脸上带了一抹邪魅的笑,看着家人要群殴那个少年。 黛玉就那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身雪白的孝服,衬得她在这喧哗的院子里,鹤立鸡群般。 就像一株腊月的梅花,傲然挺立,睥睨着冬日的严寒。又像是一杆翠竹,亭亭玉立,身子里有无穷的力量。 那个少年,倒是眼尖,早就看见了黛玉出来了。惊鸿一瞥间,他的身子不可察觉地颤了两下。脸上轻蔑的表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穆。 也许,他没想到,这个在平安州的驿站里,仅见过一面的少女,竟然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 本来抱在胸前的两手,此时也默默地垂了下来。忽然,不知道他用了一个什么手法,众目睽睽之下,那两个扯住他衣领的家丁,就像谷个子似的,歪倒在贾琏的脚下。 掸了掸衣服上被人抓过的地方,这个少年神采奕奕地走到黛玉面前,深深地施了一礼,口中说道:“惊扰到小姐了。” 黛玉不慌不忙地还了礼,略略偏过身子,没有直视着他的双眼。只颔首答道:“公子是来吊唁家父的,就是林府的客。既然是客,就没有慢待的道理。我替家人们给公子陪个不是了。” 那少年听了黛玉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对黛玉大有好感,忙说道:“姑娘言重了。林大人生平两袖清风,为扬州人民做了不少的实事。我们这样的学子,很该来祭奠的。就劳烦小姐,带小可到林大人的灵棚吧。” 贾琏还待往前阻拦,一边迈步朝黛玉走去,嘴里却不三不四地说道:“妹妹只管守着灵棚就是,怎么跑了出来?妹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怎么能亲自为一个陌生的男子带路呢?这样的事儿,还该交给我办才是!” 黛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盯了贾琏足有移时,盯得贾琏都不敢回视她。半晌,黛玉方冷冷地道:“琏二哥哥多心了,外头自然由你管着。只是凡事都有个分寸,若是过了就不好了。” 一番不冷不热的话,说得贾琏一句话都还不出来,恨得他心里直骂娘。 想着等到林如海入了土,林家的产业就是自己的了,又不得不强忍下这口气。 暗道:“现在你别不把我放在眼里。等到姑丈入了土,我就到姑苏把房产变卖了。这可是林姑丈亲口答应我的。你一个女孩儿家,到时候住在我们家里,看看那日子怎么过吧!总不能长大了还跟我要嫁妆吧?” 黛玉也不管贾琏心里如何想的,只是施施然地扶着紫鹃和雪雁,主仆三个径往灵棚走去。 后面的藏青色长衫的少年,不声不响地跟在她们后面。望着黛玉纤弱的身影,他心里没来由地有了一丝疼痛。 没想到林大人的女儿竟然是她。那个夜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天晓得,对于才见过一面的女子,他怎么会记得那么清!看来他们有缘,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又让他碰上了。 心里有丝雀跃,又有些不敢肯定。不知道林大人的女儿,和别家的公子有无婚约,以后是不是还住在扬州! 看那样子,刚才见到的那个青年公子,是他的什么亲戚。对了,那少年忽然想起,那日在平安州驿站,驿丞大冷的天儿,满脸油汗地跑到自己住的上屋里,拿了一张名帖给自己看,原来上面写着贾府的字样。 那个公子无疑就是贾府的人了,只是没想到,贾府出来的人,竟然这么嚣张跋扈,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不过他倒不怕,凭着他的位份,贾府算什么。只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和贾府什么关系呢,听那个公子的意思,看样子,是他送她回来奔丧的。 那么林府和贾府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想来是姻亲的关系,也说不定。自己回京要好好打听着了。 正在那少年胡思乱想之时,黛玉已是到了灵棚,扑通一声,重新又跪倒在林如海的灵前,嘤嘤低泣起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八章 姑苏送灵柩 看着那个纤窄的肩头,因为哭泣的原因,一抖一抖地动着,那个少年好想上前拍拍她的肩头,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可是他终还是忍住了,只拈了香,静静地祭拜了林如海。接着又转过身子,看了黛玉一会,才低声道:“小姐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我想,林大人也希望小姐能快乐地活下去!” 黛玉跪在那儿,朝着那少年拜了几拜。这是这儿的风俗,有人来吊唁,子女们是要磕头的。 那少年坦然受了黛玉的几个头,沉默有顷,才转身告辞了出去。 黛玉守了七天灵,贾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到了断七,贾琏让家人们动起手来,把林如海的尸首,放进早就备好的楠木棺材里。 黛玉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装裹完毕,浑身包的木头人般,被那些人放在漆了油漆的棺材里。那个黑洞洞的长方匣子,就是父亲最好的归宿。她们父女就要隔着这个匣子,天人永别了。 心里传来一阵刺痛,黛玉不顾一切地攀上棺材的边缘,不停地敲打着厚实的楠木盖板。 贾琏见她这个样子,急匆匆上前劝解:“好妹妹,姑丈走了那么多天了,该入土为安了。你这个样子,只能让姑丈走得不安心,你说是不?” 眼风一扫,贾琏又喝着紫鹃和雪雁两个:“怎么照顾你们姑娘的?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不把你们姑娘扶回去歇着?” 紫鹃和雪雁也心疼黛玉这些日子不眠不休地日日哀嚎,两个得了贾琏的令,只好走上前去,一边一个搀起了黛玉。 黛玉毕竟年纪还小,抵不住两个人的架扶,只好一步一回头地望着那越来越小的棺木,哀痛欲绝。 沉重的盖板终于合上了,贾琏拍了拍手,松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去姑苏了,等到了那里,把林姑丈葬入祖坟,林家的家产就由他说了算了。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看着近在咫尺了,贾琏就难掩内心的兴奋。高兴地一夜也没睡好,贴了一晚上的烧饼。 第二日清晨,贾琏就爬了起来,胡乱地洗了脸,用青盐漱了口。下人端上点心,他随手拈了两块吃了。 来到门口朝外望了望,天空还灰蒙蒙的,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贾琏一手捏了根牙签剔着牙缝,一脚跐在门槛子上,高声喊道:“旺儿,收拾好了么?” 正在忙活着套车的旺儿,听到贾琏的喊声,忙应了一声,就狗颠屁股般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回道:“二爷,都好了。这就走么?” “嗯,”贾琏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答道:“越早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旺儿是从小儿就跟着贾琏的,贾琏的心性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当下就陪笑道:“爷说的是。小的这就去看看林姑娘吧。”贾琏挥了挥手,旺儿就颠颠地去了。 黛玉早就指点着紫鹃和雪雁打点好该带的东西,包了八个包裹,正放在炕上。自己倚在包裹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 紫鹃在院门口见着了旺儿,就回身往黛玉的房里走来。一挑帘子,刚露出半个脑袋,就看到黛玉正歪在炕上,一声不吭地在那儿发呆。 怜悯地看了黛玉一眼,紫鹃才走上前,细声细气地回道:“姑娘,琏二爷使旺儿过来问问,姑娘可收拾妥当了么?若是妥当了,这就走吧。” 黛玉无声地点点头,紫鹃就叫过雪雁,两个人把包裹挽了出去,交给二门上的小厮们,装上了马车。 林府里送丧的仅有几个世仆,天还没亮,他们就披麻戴孝地起来了,候在二门外听信儿。 黛玉在紫鹃和雪雁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了二门,就见一溜站着的,都是林家这些年来使下来的人。见了黛玉,他们默不做声地跪了下去。 惊得黛玉忙停住了步子,挨个扶起他们,含着泪道:“你们都是我们林家的老人,如今我爹去了,只剩了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你们对我行这样的大礼,我何以克当?” 林伯领头,眼里含着泪,上前对黛玉道:“老爷在时,对我们都是恩遇有加的。如今老爷没了,我们再不送老爷一程,还是个人吗?” 众人也都纷纷哭道:“姑娘,就让我们跟着到姑苏,送老爷最后一程吧。” 看着众人满脸的热切,黛玉感动地无以复加。可是想想,若是这些仆人们真的要跟到姑苏,贾琏恐怕是第一个不愿意。 姑苏毕竟还有祖上的产业,若是让家人们知道了贾琏要变卖房产,那他们哪会由着他啊? 可是这是爹爹生前答应了贾琏的,自己以后还要依傍贾府。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这些人是林府的仆人,林府没了主心骨,他们迟早是要散的。 自己最终还是得靠着贾府,才能长大成人。若是这些人当真去了,怕是要和贾琏有一番冲突,只怕对日后不利啊。 黛玉年纪虽小,可从小儿就寄人篱下。这几天,林如海又是千叮咛万嘱咐,她又是那样一个玻璃心肝水晶人儿,一点就透。老父的苦心,她怎么会不知? 于是,她低下头去,不忍再看众人的脸,冷硬地说道:“你们都别说了,我已经打定主意。此番,谁都不用跟着我,你们只管住在这儿,照顾好两位姨娘就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加快了步子,留下唏嘘不已的众人。 出了扬州,就是一片水路。黛玉她们一行弃轿登舟,这几日风大船快,很快就到了姑苏。在林家的祖宅安顿好一行人马,贾琏兴奋地一点疲乏的感觉都没有。 在屋里怎么都坐不住,贾琏只好披了一件大氅,出来绕着林家的祖宅转了几圈。 心里边走边感叹:林家不愧为世侯啊,竟然有这么一大片宅子。贾府里若是不建那座大观园,怕是还不及林家祖宅的一半。如今,这所宅子名正言顺地就是自己的了,这比上万两白银可值钱多了。 想到这些,寒冷的夜空似乎也变得柔和多了。贾琏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不停地在院中到处走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九章 江中出意外 匆匆地把林如海葬入祖坟,贾琏就开始着手处置林家的产业了。变卖了一些上好的良田,贾琏手里立即有了上千的银子。 握着存好的银票,贾琏心里琢磨开了:若是都把林家的产业变卖个磬光,回京时,还得把银子上交给贾府。若是给了王夫人,也得给贾母和邢夫人一份。那样自己就留不下几个私房钱了。 想到这些,贾琏不由把怀里的银票又摸了摸。看来,这林家的产业不能再卖了,那张房契也不能交出去。 贾琏的这一转念,算是为林家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就这样,怀揣着卖了林家良田的银票,贾琏带着黛玉踏上了回京的路。 从姑苏出来,就上了船。贾琏如今是财大气粗了,手里有了银子,只知道享乐,雇了一艘豪华的客船,一路张着帆,往京城进发。 船到了江中,风大浪急,黛玉连日里悲伤欲绝,水米不沾,此时就有些吃不消。胃里翻江倒海般地翻腾起来,站都站不稳,只好整日里躺在床上,压根儿没有胃口吃点东西。 倒是贾琏,在岸上买了酒菜,同着几个有头面的家人,日日吃喝作乐,身边又没有凤姐儿管着,真的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一日,船到了瓜州渡口,黛玉这么些日子,晕船的毛病儿总算是好了些。紫鹃望着黛玉日渐消瘦的脸,不由心疼万分,和雪雁两个嘀咕了几声,紫鹃就来到黛玉面前。 黛玉闭目靠在床背上,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无力。一双秀目紧闭,小巧的鼻翼还一扇一扇的,勾起人无限的怜惜。 紫鹃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姑娘,今儿天好些,风也停了。外头的阳光也好。您在舱里卧了那么多天,也该出去透口气了。” 黛玉听见紫鹃的话,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眼珠转动了几下,有些无力地打量了一下暗灰色的船舱。 想着父亲临去前,交代给自己的话,黛玉心里就撕裂般的疼痛。父亲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啊,这几日,自己却精神萎靡,一蹶不振。如此下来,身子再过几日就吃不消了,到时候,为自己伤心的人,还不是已经长眠于九泉之下的爹娘! 既然爹爹不惜把祖宅交给贾琏处置,想让贾府保全自己长大,如果自己再辜负了爹爹的这一番心意,岂不让爹爹死不瞑目吗? 想到这些,黛玉矍然地睁开了一双朦胧的水眸,对上紫鹃满是关切的眼神,不由点了点头。 紫鹃大喜,这是这些日子以来,黛玉首次顺从了她的话。忙喊来雪雁,两个人服侍着黛玉穿了大氅,梳好了头发。这才一左一右地搀着她到外面透透气。 站在船的甲板上,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黛玉有些贪恋地站在那里,不想离开。 有多久,她都没有过这样美好的感觉了。这些天,她一直闷在狭小的船舱里,每日都是病恹恹的。出来,才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么湛蓝,空气有多么纯净! 紫鹃和雪雁两个人欣喜地望着黛玉脸上的变化,对视了一眼,心里那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只要自家姑娘对生活还有期盼,这日子就能往前过下去。 正在黛玉贪恋地吸着空气中的芬芳时,对面一艘小舢板快速地划了过来。在贾琏这艘豪华的大船的映照下,那艘小舢板子就像是一条江中的银鱼一样,小的可怜。 黛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艘从水天交接处窜过来的小舢板,望着它越来越近。待到离大船约莫一箭之地,那艘小舢板划得慢了些。 黛玉主仆三个,同时睁大了眼望去,只见那个划船的艄公,身着一身藏青色的棉布长衫,头上戴一顶斗笠,手里拿一根竹篙。 健壮的手臂上,凸起了条条青筋,显得孔武有力。那双手却看起来修长洁白,不像是一个常年操此营生的人! 这个艄公就这么隔着一箭之地,定定地站在船板上,朝着这艘大船张望着。黛玉想不到这个人总是目不转脸地朝着她们望来,心里不由恼怒起来:这个人好不知礼,哪有这样看着人家女子的! 用袖子遮了面,黛玉转身就要回舱。紫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怎么这么没眼色,不挑个好时候。偏偏姑娘好不容易才出来透口气,就这么愣在那儿,盯着人家女孩儿家看,真是个呆瓜! 也不知道那人看清紫鹃的眼色没有,正在她们主仆三个往回走的时候,就听“噗通”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了一般,惊得主仆三人齐刷刷地回头往对面看去,却不见了那个站在小舢板上的人! 黛玉心下一惊,忙抓了紫鹃的手,快速地问道:“是不是那个人落水了?” 紫鹃茫然不知所措,只是看着黛玉发呆。黛玉没法,只好自己勉强挣扎着走回到船头。果见,水面上一只孤零零的小舢板子在那儿打转,前头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事情是显而易见的,那个人落水了!想到人命关天,黛玉顾不上别的,只好大声喊叫:“落水了,快救命啊!” 已经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岸边的柳树发了嫩绿的芽儿,长长的枝条儿,如新裁的宫绦,低低地垂到江面上。 暮春三月,天儿早就暖和起来。只是黛玉身子软弱,还裹着厚厚的大氅。 贾琏带来的家丁们,听见黛玉凄厉急躁的喊声,一个个地都跑了出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贾琏也靸了软底靴子,从他自己歇息宴坐的舱里,猫着身子钻了出来。看见家人都伸长了脖子愣在那儿,就问黛玉:“妹妹,出了什么事儿?” 自从贾琏怀里揣着那几千两银票和房契,对黛玉忽然地和缓了起来。黛玉前些日子因为丧父之痛,一直没有在乎这样的事儿。如今在船上,才细细地捉摸透了,贾琏前后大转弯的缘故! 黛玉心知肚明,贾琏是怕自己回到贾府后,和贾母、王夫人她们说出他不变卖房产的事儿,所以,才时时刻刻地迁就讨好着黛玉。 想到贾琏也有把柄攥在自己的手里,黛玉并没有觉得高兴,相反,有时候想想,心里还一阵阵地后怕。不知道这样贪财的人,最后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儿来。 看着贾琏一脸关切的样子,黛玉心里涌上了一种厌烦,可还是得求着人家不是!指着江面上翻滚着水花的地方,黛玉急急地答道:“琏二哥,有个艄公从这儿落水了,快些把他救上来吧。” 贾琏听后仰天大笑:“妹妹,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哪有艄公不识水性的?” 黛玉不管不顾,依然直着声儿道:“琏二哥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不管这人会不会水,这么一会子还不上来,我们就应该下水救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吗?” 贾琏正在讨好黛玉的时候,黛玉说的话他不得不听从。转眼看着一个个呆愣愣傻站在那儿的家丁们,贾琏牛眼一瞪,喝道:“都愣着作甚么,没听见林姑娘吩咐吗?” 就有会水的家丁们扒了外头的大衣裳,跳到江面上。贾琏又指挥着其他的人,从大船上解下一只小舢板来划着,慢慢靠近了那几个下水的人。 幸好这日,风不大,江面上平静地就像是一面镜子。不多时,就见几个家人托着一个人浮上水面。黛玉她们定睛望去,正是那个艄公的衣着,不由放了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黛玉此时才觉出两腿站得发麻,快要支撑不下去。好在紫鹃和雪雁两个, 一边一个死死地架住了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章 船中畸零客 想到贾琏也有把柄攥在自己的手里,黛玉并没有觉得高兴,相反,有时候想想,心里还一阵阵地后怕。不知道这样贪财的人,最后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儿来。 看着贾琏一脸关切的样子,黛玉心里涌上了一种厌烦,可还是得求着人家不是!于是指着江面上翻滚着水花的地方,黛玉急急地答道:“琏二哥,有个艄公从这儿落水了,快些把他救上来吧。” 贾琏听后仰天大笑:“妹妹,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哪有艄公不识水性的?” 黛玉不管不顾,依然直着声儿道:“琏二哥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不管这人会不会水,这么一会子还不上来,我们就应该下水救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吗?” 贾琏正在讨好黛玉的时候,黛玉说的话他不得不听从。转眼看着一个个呆愣愣傻站在那儿的家丁们,贾琏牛眼一瞪,喝道:“都愣着作甚么,没听见林姑娘吩咐吗?” 就有会水的家丁们扒了外头的大衣裳,跳到江面上。贾琏又指挥着其他的人,从大船上解下一只小舢板来划着,慢慢靠近了那几个下水的人。 幸好这日,风不大,江面上平静地就像是一面镜子。不多时,就见几个家人托着一个人浮上水面。黛玉她们定睛望去,正是那个艄公的衣着,不由放了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黛玉此时才觉出两腿站得发麻,快要支撑不下去。好在紫鹃和雪雁两个, 一边一个死死地架住了她。 强撑着看着那个艄公被众人搓弄到舢板上,划到了大船边缘。贾琏让人放下了一只大篮子,上面吊了一根绳子,一个个的家人,就坐着篮子上来了。 那个艄公也被拉了上来,黛玉和紫鹃远远地站在那儿,只看清身上穿的长衫湿漉漉地裹着那具身子。 贾琏让家人把那人翻过来,这才看清,这哪是什么艄公哟,分明是那日在平安州驿站遇到的住在上房里的少年! 贾琏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费了半天的事儿,竟然救上来一个讨厌的人。也不管那人是不是还有口气,自己只管靸了靴子,“腾腾”地回到舱里去了。 家人们见贾琏走了,也没什么吩咐,不由面面相觑,待了一阵子,都作鸟兽散了。 黛玉望着那群人,有些莫名其妙。人已经救了上来,怎么说不管就不管了呢,也忒心冷了吧。 只好扶着紫鹃和雪雁的手,一步一蹭地挪了过来。伸出手试了试那人的鼻息,还有气,还活着。 微微放了心,这才仔细地打量了那人一眼。没想到主仆三个才看了一眼,都愣在了那儿。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她们救上来的艄公正是那日到林府吊唁,被贾琏拦在二门外,后来黛玉出面,才得以祭拜林如海的那个少年! 黛玉直起身子,有些吃力地揩了揩额上渗出来的汗,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不管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既然糟了这样的事儿,若是不被她看见了还好。既然被她发现了,怎么说,也得好事做到底! 当下,也不管贾琏心里是否高兴,黛玉就吩咐紫鹃她们:“把这个人扶到我房里吧。你们两个人住一间,挤不开!” 紫鹃迟疑了半天,脚尖跐着地,寻思着合适的话来劝慰黛玉:“姑娘,这使得吗?” 黛玉白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话。是救人要紧,还是脸面要紧?” 紫鹃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和雪雁两个,咬牙拼命地拽起了那人。落了水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重,两个人费了半天的劲,才勉强把那人架了起来。 雪雁喘息了一口气,抱怨道:“怎么死沉死沉的啊?” 紫鹃接过话茬:“要是他能挪动两步就好了。” 话音刚落,那个人忽然“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江中浑浊的黄水,眼睛已是微微地睁开了。黛玉她们几个大喜过望,关切地看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那人连着吐了几口黄水,已经能开口说话了:“两位姐姐,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声音是那种变声期的少年独特的沙哑,还有种说不出的磁性。紫鹃看了那人一眼,他脸上不似刚才那般苍白,露出了一丝红润。 回头看了黛玉一眼,方才慢条斯理地答道:“这是在我们家的船上,我们先扶你进去再说吧。” 那人也不再坚持,几个人就慢慢地朝着船舱走去。由于那人已经能走动,紫鹃和雪雁只觉肩上一轻,松快了不少。好在船舱也不远,走了十来步,就到了。 看着滴答往下滴水的衣裳,那人当着众女孩儿的面,有些羞赧起来。还是黛玉聪慧,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吩咐紫鹃道:“去厨房里,给他煮碗姜汤。” 又转脸对雪雁道:“到琏二爷那里借身衣裳来。”两个人领命去了,黛玉也不好待下去,朝那人微微地弯了弯身子,“一会儿你换了衣裳,喝过姜汤,就在这里歇着吧。想要什么,只管和我的丫头们说。” 说完,头都不抬,匆匆地走进隔壁紫鹃和雪雁的房里。那人盯着黛玉的背影,沉吟有顷,忽而,嘴角上扬了下,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 原来这个少年大有来头!他就是当今天顺皇朝的三皇子殿下——水溶,和他的大哥,也就是大皇子——水沐,受皇上的委派,到扬州调查盐税的案子。 水溶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可是皇家的规矩,每个皇子在这个年纪,都要外出历练的。皇上虑到水溶阅历尚浅,就特意让他跟着大皇子出来。没想到就在驿站碰到了贾琏一行,无意中,又得知原来贾琏送的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 盐税上有些棘手的事儿还没找到证据,水溶想和林如海商议一番,谁知道他已经驾鹤西去了。可是暗地里,找遍了林如海的府第,也没能找到所要的东西。 于是水溶不服输的个性又显露出来了,让水沐先行一步,自己要留下来仔细地找。水沐不放心水溶一个人单独留下,可是又拗不过他的性子,只好在前头客栈等着,暗中派了人手相跟着保护他。 水溶仗着自己有一身高深的功夫,这才敢冒险跟着黛玉一行。今天又上演了这么一出“落水被救”的戏,名正言顺地住在了船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一章 真意暖心脾 黛玉浑然不知,父亲临终前还给了自己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个放着几张银票的小布包儿,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的,平日里,就连紫鹃都没告诉。 殊不知,这里头装着天大的秘密,只是此时,谁都没料到林如海在临去前,竟然把这个秘密交给了黛玉这样一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 当然,若是让黛玉知晓了,她可能就没有目前这样平淡了,唯有这样,才能够让黛玉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林如海的心不为不苦! 水溶正是为着这个天大的秘密而来,如今他上了黛玉她们的船,住在黛玉的船舱里。 却说贾琏当时看清了是驿站遇到的那个小子时,心里直后悔,不该救了他。又见雪雁上门讨衣服,没好气地随手摸了两件半旧的衣裳,扔给了雪雁。 雪雁见贾琏满脸的怒气,拿了衣裳也不敢停留,赶紧来到黛玉的船舱里,把衣裳递给了水溶。水溶道了谢,自己躲在里头换好了衣裳。贾琏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宽松,像件睡袍,垂了下来。 水溶在黛玉舱里,找了根玄色的布带子,随意地系在腰间。紫鹃这时已熬好了姜汤,用一个木托盘托了过来,递给了水溶。 水溶抬眼望了望两个婢女,笑道:“多谢两位姐姐!” 雪雁在他黑漆漆的眼睛的注视下,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还是紫鹃,落落大方地笑道:“你要谢,就该谢我们家姑娘才是,我们两个只不过是听了姑娘的吩咐罢了。” “要谢你们,更应该谢你们家姑娘。”水溶嬉笑自若地说着,喝完了一碗姜汤,额上已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紫鹃接过空碗,看着他面色红润,不由放了心,嘱咐他道:“你还该到舱里躺着捂捂汗,虽然天儿暖和了,可若是冒了风寒,也是不得了的。我们这船上无医无药的,好几天都靠不了岸,你还得自己多注意些!” 感激地看了紫鹃一眼,水溶心里暖乎乎的,忙谢道:“姐姐真是细心,多谢姐姐了。” 紫鹃抿嘴儿笑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多‘谢’字啊?你还是歇着吧,我去禀告我们家姑娘,若是你晚上好透了,就该找个地方住着,不能总是占着我们姑娘的闺房!” 说罢,也不等水溶再回话,就领着雪雁来到她们自己的船舱里,一长一短地向黛玉说了刚才的事儿。 水溶望着两个婢女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两个丫头心地倒是纯良。俗话说‘有其仆,必有其主’。她们的姑娘必定也是个好的。” 打量着卧舱里的床铺,只见清新淡雅的淡绿色的帐子,悬在一张小小的雕花绣榻上,上面铺了雪白的单子。两床蓝印花的薄棉被,整齐地叠放在上面。 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上面,水溶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长这么大,还从没在女孩子的闺房里待过,更何况躺在女孩子的床铺上了。 有丝忐忑不安,还有些好奇,水溶带着这些感觉,慢慢地放平了身子,躺在了那个套了雪白枕套的枕头上。 鼻端传来一股好闻的香气,似麝似兰,不似宫里常用的熏香。贪恋地嗅了嗅这与众不同的香气,水溶陶醉般地慢慢地进入了梦境。 不知道是不是这香的力道,还是这两天追着大船没有歇息好的缘故,水溶这一觉直睡到日影西斜。 悠悠地醒转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歇在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的床铺上。嘴角轻扬了下,水溶满足地吸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 船上飘来一阵饭菜的香气,水溶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鸣叫起来,无奈地用手揉了揉肚子,水溶自言自语道:“肚子啊肚子,先别着急。待会儿我就找点东西,祭祭这五脏神!” 紫鹃扶着黛玉正站在舱口,两个人听得水溶的话,不禁同时“扑哧”笑出声来。水溶转脸,正对上黛玉一双含笑的水眸。 有一刹那的失神,水溶的脑子忽然有些不灵光了。黛玉脸上的笑容,在他的眼里,竟是如此的明媚! 从小儿就生活在深宫大院里的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是黛玉脸上的笑容,他是第一次见到。 眼睛有些移不开来,水溶盯着黛玉看了移时。还是黛玉别过脸去,吩咐雪雁道:“把饭菜摆在桌子上,我们就回去吧。” 水溶这才醒转过来,忙跳下绣榻,靸了鞋子,恭恭敬敬地对着黛玉弯腰行了一个礼,口内说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愿此生能够得以涌泉相报!” 黛玉偏过了身子,受了半礼,见他执礼甚恭,心下对他刚才的举动有些释然,忙回了一礼:“公子客气了,碰上了这样的事儿,是人都会救的。公子还是趁热先用些饭菜,待我一会儿去问问琏二哥哥,给公子安排个住处!” “如此,就多谢姑娘了。”水溶也不推辞,由着黛玉她们铺排,只在舱里吃罢饭,等着她们的信儿。 至晚时分,黛玉才遣紫鹃过来告知水溶:已经收拾好了房间,就请他过去了。 水溶忙忙地跟着紫鹃来到下人们住的船舱隔壁的一间小小的舱房,弯腰进去一看,里头倒是整洁干净,不似下人们住的房间那样脏乱不堪。 看过之后,水溶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格调,欣然地谢过紫鹃。紫鹃摆手笑道:“公子不要谢奴婢,这都是我们家姑娘授意这么收拾的。” 水溶眼前又浮现出那张忧伤、无奈的脸,心里忽然那有了一丝疼痛。默默地进了小房间。 紫鹃低低地说了一句:“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奴婢,千万不要去找琏二爷!” 水溶了然地笑了笑,佩服黛玉心思缜密。紫鹃这才躬身退了回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二章 设计劝孤女 水溶一连在船上住了两天,都未能再见黛玉一面。隔着下人的房间,他也不好刻意地去接近她,只能等着时机了。 黛玉这几日,只是窝在自己小小的舱房里,任凭紫鹃和雪雁两个劝着,也不再跨出去一步。紫鹃和雪雁两个没了法子。 贾琏整日里都和下人们吃酒猜枚耍子,也顾不上黛玉。再说了,他只是面儿上的情分,压根儿也没真正关心过黛玉。所以,紫鹃凡是遇事,除非黛玉亲口吩咐,从来都不去找贾琏,因为她知道,找了也没用。 这一日,用过早饭,黛玉又恹恹地靠在软榻上,朝着舱壁,默默地流泪不止。手里拿着一个掉了颜色的小布包,也不理会紫鹃她们。 紫鹃只好收拾了碗碟,端了出去。又给水溶去送饭,经过贾琏的房间时,却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想是夜里吃酒吃的太晚,现在还在补觉吧。 过了下人们住的房间,隔壁就是水溶的。紫鹃轻轻地敲了敲薄薄的舱门,就听里头一个略有些慵懒的声音答道:“用力推,门没有上闩。” 紫鹃依言推开了门,探头望进去,只见水溶一身干净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的带子,正捧着一本书,靠在床头上看着。 紫鹃轻轻地放下饭菜,低声说道:“公子请用饭吧。”水溶满面笑容地坐起了身子,靸了一双软底靴子,笑道:“有劳姐姐了。” 紫鹃抿嘴儿一笑:“快吃吧,看把你嘴甜的。再不吃就凉了呢。” 水溶来到小桌边坐下,点着桌上的饭菜让道:“姐姐一起用吧。” 紫鹃退后一步站定了,才笑道:“别让了,奴婢是哪个牌名上的人物儿,怎能同公子一起用饭?” 说罢,就要退出去。水溶忽然叫住了她,觑着她的眼看了半天,看得紫鹃有些莫名其妙,拿手蹭了蹭脸,才惊讶地问他:“你作甚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水溶指了指紫鹃的眼睛,“姐姐,你的眼睛下面黑了一圈,敢是夜里没睡好?” 不提这个话则罢,一提这个,紫鹃就有些犯难,望着水溶关切的眼神,她长叹一声道:“公子看出来了?奴婢哪是没睡好?是夜里压根儿都睡不着觉!” “哦。”水溶不由停了箸,好奇地问道:“姐姐年纪轻轻怎么就有这失眠的毛病儿?想是在船上择席了吧?” 紫鹃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是,奴婢是担心我们家姑娘,才睡不好的。这几日,姑娘好不容易才进了些水米,却日日啼哭,吃不了多少东西。再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瘦下去了。更何况姑娘这样素来就禀赋弱的。” 水溶默默地拿起一个象眼小馒首,掰了一块丢在嘴里嚼着,慢腾腾地像是不经意地看了紫鹃一眼,问道:“你们姑娘看样子身子弱得很哪,你想不想让你们姑娘好起来?” 紫鹃白了他一眼,道:“奴婢做梦都想让姑娘好起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见水溶只是低了头笑,紫鹃眼睛一亮,凑近了他问道:“莫不是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水溶用箸轻轻地点着面前的碟子,半天才道:“法子倒是有,不过要你配合才好!” “怎么配合法?我们姑娘要是能好起来,让我作甚么都成!”紫鹃热切地望着水溶黑漆漆的眼睛,急切地回道。 水溶一笑:“那不管我用什么法子你都同意了?”看着紫鹃有些担忧的眼神,水溶又赶紧保证:“当然,我不会对你家姑娘有任何不利的地方的。” 紫鹃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水溶此时也已经用好了早饭,让紫鹃把碗碟收拾好,自己靸了鞋躺倒了靠舱壁的小床上。 紫鹃不由急问:“你不是要帮我们家姑娘好起来吗?怎么才用过饭就躺下了?” 水溶懒懒地回道:“放心吧,这就是我说的法子。你去,只管告诉你们姑娘,说是我用过饭后,肚子就疼得要命,正躺在舱里打滚儿呢。” 紫鹃迟疑了片刻,看样子有些不相信他的话。水溶也不答言,只暗自运力,额头上一会儿就逼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紫鹃瞪着眼呆呆地看了一阵子,方才悟了过来,忙端起碗盘飞快地朝外走去。 人还未到黛玉的房间,紫鹃就喊开了:“姑娘,不好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让黛玉着实吃惊不少。本来靠在床上的黛玉,不由也被她一惊一乍的表情惊得坐直了身子。 紫鹃倒是唱做功夫俱佳的,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脸上还带了一丝惊恐。黛玉忙问她:“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后头有老虎吃你么?” 紫鹃抖着手,指着远处:“姑娘,才刚儿奴婢去给那位落水救上来的公子送饭,他一开始还欢欢喜喜地用了,谁知道用完了饭,脸色就变了。这会子正抱着肚子在床上滚着呢,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子。” 黛玉愣怔了一会,忙问她:“是不是很严重?难道是饭菜里有问题?不过我们不是也吃了这样的吗?怎么没有这样的事儿?” 紫鹃急得正要分辨几句,就见黛玉下了地,抓住她的胳膊问道:“这事儿,你回了琏二哥哥了吗?” 紫鹃脸上闪过一抹黯然,摇了摇头。“奴婢想着琏二爷正生那人的气,就算是回了,也白搭。奴婢只能来回姑娘,我们得想想法子了,若是那人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黛玉听后脸色也变了,忙忙地就朝外走去。紫鹃忙放下托盘,跟了上去。黛玉身子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扶着紫鹃的手,蹭到了水溶住的舱房里。 还未推开门,黛玉就愣住了,里头传来一阵阵呻吟声,似乎疼得很厉害。不敢再怠慢,黛玉一把推开那扇吹弹可破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滚在床上的少年。 脸色灰白,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听见门响,也只是头微微地动了一下,好像陷入昏迷状态中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三章 悉心护病人 黛玉吓得紧走两步,来到床前细细地查看着水溶。也没什么明显的症候,怎么会忽然疼痛起来。 黛玉站在那儿,呐呐自语:“莫不是落水之后着凉了,吃了饭才会这样?这可怎么好,船又不能靠岸,上哪儿找大夫去?” 黛玉在室内愁的踱起了步子,两手不停地搓着衣襟。紫鹃从小儿就服侍黛玉,对于她的举止,都是了然于心的。 黛玉这个样子,说明她内心是极为焦虑的。紫鹃没了主意,不知道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下去,只好拿眼瞥向躺在床上的水溶。 水溶正背对着黛玉躺着,听见没了动静,早就睁开了眼睛看紫鹃。紫鹃这一瞥间,正好看到水溶在那儿挤眉弄眼地看自己。 强忍住心里的笑意,紫鹃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拉着黛玉的袖子道:“姑娘,这倒也容易。小时候儿,奴婢若是肚子疼了,奴婢的娘就拿一个煮熟了的鸡蛋,放在肚子上滚着,一会儿也就见效了。既然咱们也找不到大夫,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疼下去,您说是吗,姑娘?” 见黛玉点点头,紫鹃又道:“姑娘,那奴婢这就到厨房里煮鸡蛋去。只是这儿离不得人,雪雁又小,看不出个好歹来。姑娘您看……” 吞吞吐吐地还没说完,黛玉就明白了,手一挥答道:“你去吧,快点煮好。我现在这儿看着,若是有什么不好了,再喊你。” “好,那奴婢这就去了。”紫鹃转过身子,偷笑着跑出去了。反正热鸡蛋也滚不死人。不管这个法子如何,总算是让黛玉走出房间了。 黛玉站了一会,腿就有些酸软,很想回屋里躺着。可是若是自己走了,万一眼前的这个少年又发作起来可怎么好? 环顾了一眼这间小小的舱房,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吃饭的桌子,什么摆设也没有。黛玉暗叹一声,贾琏还真是小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斤斤计较! 没有办法,黛玉只好坐在床边上,勉强歇了歇。见他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想着他必定难受非常,就抽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地给他拭着。 黛玉一边给水溶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滚出来的汗珠子,嘴里一边喃喃念叨着:“紫鹃这死蹄子怎么这么慢?若是这人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其实水溶躺在那儿也不好受,身子僵直着还不敢翻身,还得不断地运功,逼出体内的水汽来。额头上的汗珠子不停地往外渗,体内的水分却一点一点流失。终于,水溶耐不住了,张眼看了看黛玉。 黛玉本以为他已经昏迷过去了,此时见他睁开了眼,不由大喜,低头问道:“你醒了,这会子感觉怎么样?” 水溶装作无力地摇摇头,由于出了那么多汗,嘴唇有些干裂。见黛玉问他,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桌上的茶壶。那根手指的关节泛着莹莹的白色,黛玉看了心里更加焦躁:这个人疼得怎么那么厉害,连手指都苍白了。 不敢有一丝耽误,黛玉忙来到桌边,从茶壶里倾出一碗混黄的茶水来,迟疑了片刻,看见水溶急不可耐的样子,只好走上前去。 端了茶碗站在床前,黛玉轻声说道:“真是对不住得很,这船上不像家里那般便宜,吃的喝的都将就些吧。” 水溶点点头,有些沙哑的嗓音,经过这一阵折腾,更加像个得了重病的人的声儿了。“谁都不能背着房子走路,姑娘能把我救上来,安置在这儿,我已经很感激了。就请姑娘把我扶起来,喝点茶吧。” 黛玉站在那儿忽然没了主意,自小接受的家教就是“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在大观园里,和宝玉耳鬓厮磨的,可那都是从小儿的情分。眼前的这个人,才见了没几面,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个陌生人,呼喇巴儿地让她把他扶起来,怎能不让黛玉为难? 脚尖跐着地,站在那儿半天没动弹。水溶有些等不得了,故意哀求着,“姑娘,我疼了那么一阵子,这会子身子实在是乏得厉害,没有力气支撑起来了。姑娘要是不把我扶起来,我可怎么喝水啊?岂不呛死了呢。” 黛玉见他说得可怜,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只好两手用力扶起他的脖子,给他身子底下垫了一个枕头。 水溶的鼻端传过一股幽香,像是那日躺在黛玉床上的香气。有些贪婪地嗅了嗅鼻子,本想再仔细地闻一闻,谁知道黛玉已经离开了他。 失落就像是一根藤蔓,慢慢地爬满了全身。水溶靠在枕头上闭了一下眼睛,方才又张开了。 黛玉端过茶水递过来,水溶却不接。黛玉又不好把手缩回去,站在那儿愣了半天。 水溶嘟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姑娘怎么还不喂我喝水?” 一语差点把黛玉的舌头惊出来:什么?还要喂他喝水?难道他病得有这么严重? 望着他一脸的无辜和委屈,黛玉也没了法子,只好用小调羹舀着,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喂进他嘴里。 水溶如同喝琼浆玉液一般,一气儿把那一茶碗水喝了个罄尽。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干燥的嘴唇,发出一声感叹:“怎么这茶平日里喝不下去,这会子竟然像是甘露一样?”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瞪了水溶一眼,“你这会子病着,刚才又出了那么些汗,当然觉得这茶水好喝了。其实这只不过是最常见的一个道理,‘物以稀为贵’嘛。” 水溶此时喝了一碗茶,不再像刚才那般有气无力了。看着黛玉脸上绽出笑容,他竟然有一刹那间的失神。好在他自小见多识广,虽然被黛玉的笑靥惊呆了一会儿,可也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两个人又说笑了几句,紫鹃才姗姗地用一个瓷碗,端了两只鸡蛋走来。黛玉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紫鹃,不由埋怨道:“死蹄子,怎么这半天才回来?让你煮鸡蛋,又不是煮鸡肉,用得了那么长的时辰?” 紫鹃也不辩解,只是靠在门边上嘻嘻地笑着。黛玉不由来了气,“哪有你这样做事儿的,好在这位公子现在感觉好些了。不然,你怎么担当得起?” 紫鹃越过黛玉的肩头,看向水溶,见他脸上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水溶朝着紫鹃挤了一下眼,紫鹃忍不住笑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十四章 惊醒梦中人 黛玉转头看见紫鹃竟是满脸笑意,气不打一处来,嗔道:“死蹄子,怎么越发没大没小了?我说了你几句,看来你还不当回事儿呢。”作势就要上前掐她。 紫鹃忙笑着求饶:“好姑娘,您得容奴婢把话说完呀。姑娘想想,这厨房里的炭火还要现生吧,还得把水煮沸吧?这鸡蛋还是奴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琏二爷的厨子那儿要来的呢。姑娘,您替奴婢想想,这鸡蛋来得容易吗?” 说罢,就要泫然欲泣了。 水溶一边听着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心里不由对紫鹃佩服万分。他真服了这小丫头了,没想到那张嘴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说得天衣无缝。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的生动。 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水溶和黛玉仅是说了几句话,还不知道她的脾性儿。可是这丫头已经伶俐成这样了,真不知道这主子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水溶忽然有了探究黛玉的兴趣,他觉得这一趟冒险还真是值得,没想到碰到了这么一对有趣的主仆。虽然贾琏面对自己时,都是一副死鱼眼,可是这根本不能妨碍他对黛玉主仆的好奇。 黛玉听紫鹃虽然油嘴滑舌,可说的都有道理,也就不再说她了。接过她手中的粗瓷碗,黛玉拿自己的绢子裹了一个鸡蛋,两手轮换着,避免让鸡蛋烫着,就来到水溶的身边。 水溶见黛玉拿着鸡蛋过来,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做什么用,眼睛忙看向紫鹃。 紫鹃会意,在旁边解释着:“这热鸡蛋有驱寒散热的功效,小时候,奴婢病了,又请不起大夫,奴婢的娘都是用这个来给奴婢治病的。”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很有成效的呢。” 水溶无语,任凭黛玉用热鸡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谁让自己病了呢。滚热的鸡蛋,烫的水溶嘴里丝丝直冒冷气。 黛玉只好不断地滚着那鸡蛋。慢慢地,鸡蛋的热量减弱了,水溶舒服地闭上了眼,感受着被人照顾的感觉。 虽然贵为皇子,从小儿就生长在宫里,身边从来都是太监嬷嬷一大群,一旦有个头疼脑热的,那些人嘘寒问暖,体贴巴结的不在少数。 可是他从未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只觉得面前的人儿,手劲轻轻地,就像儿时病了,母妃那样照料他一样。 可是母妃早就离他而去了,在那个深宫大院里,他倍感孤独。这些年,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再也没人能够和他说一句知心的话。 他知道,身边的那些人能够巴结他,不敢拂他的意,都是因为他是皇子的缘故。 水溶闭着眼,任凭心海流动,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温馨片刻! 一个鸡蛋凉了,黛玉又换了另一只鸡蛋。两只鸡蛋都滚凉了,黛玉仔细地看了一眼水溶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刚才那样痛苦不堪了,额头上虽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像头些时候黄豆般那么大了。 黛玉心里松了一口气,低头问着他:“公子觉得这会子怎么样了?” 水溶这才慢慢地张开眼睛,看见黛玉一张苍白的脸上,两颊泛起了红润,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汗,知道她是为照顾自己有些劳乏的。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她才是真正的一个病人,可是为了让她好转起来,自己只好出此下策。水溶忽然有丝不舍,天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倾国倾城的也见过,身边也有一些绝色的宫女,哪一个不千方百计地想爬上他的床? 可是自己也仅是和他们逢场作戏罢了,从未从心里产生过依恋和不舍。望着黛玉苍白的容颜,水溶愣怔了片刻,眼睛仿佛移不开一般,愣是把黛玉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这个人病了一场,精神有些恍惚了呢。 见这人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黛玉无法,少女的矜持,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又不能就走,毕竟他是自己救回来的,万一真的有个什么不是,自己这一船人可真就料理不开了。到时候落了贾琏的埋怨不说,被下人们看了笑话,才是最大的羞辱呢。 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水溶才有些察觉,无声地一笑,脸上已是带了肃容。就着床上的枕头,水溶欠了欠身子,双手作揖道:“多谢姑娘精心照料,我身子好多了。” 黛玉点点头,同紫鹃收拾了一下桌子,又嘱咐了水溶两句,这才扶着紫鹃回到自己的舱房里。 一连几日,都是悲伤欲绝,也不好生吃饭,黛玉的身子早就吃不消了。谁知道今天为了水溶的病,又是焦躁,又是劳累的,黛玉竟然觉得有了胃口。 回去喝了两杯热茶,就到了用饭的时辰。紫鹃用条盘端来一碗碧粳粥,两碟子小菜,外加一盘子花卷和小馒头。黛玉一改前两日看见饭菜就恹恹的样子,紫鹃才一摆好,黛玉就赞了一句:“好香!” 多少日子,不曾听见自家姑娘说过这样的话了。激动地眼睛里泛了泪花,紫鹃同雪雁对视了一眼,两人均大喜,忙答道:“既然姑娘觉得香,那就多用些吧。” 黛玉早就觉着饿了,也不用人递,自己劈手就抓了一个花卷拿在手里,喝了两口碧粳粥,就着小菜,很快地就吃完一个花卷。左手又摸了一个小馒头,也是三两口地就咽了下去。 用箸扒着粥儿,一顿吃喝,碗就见了底。紫鹃和雪雁两个站在一边,眼睛都瞪得大大的,脖子伸得长长的,不眨眼地看着黛玉吃完了这餐饭。 紫鹃憋着一肚子的高兴,使了一个眼色给雪雁,雪雁忙走上前,收拾了桌碗,又麻利地给黛玉泡了一壶热茶,放在桌上,让黛玉慢慢喝着消食。 紫鹃端着条盘出去了一趟,回来脸上满是笑容,和黛玉商量着:“姑娘,现在天还尚早,离睡觉还有一会子功夫呢。不如让奴婢扶了姑娘到外头走走,透透气吧。” “可是呢。”黛玉揉搓着吃的鼓胀的肚子,人精神了许多,笑道:“从没今儿这般用的香。是得出去走走,省得积了食。” 走到门槛边儿,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叫过雪雁:“去把我从姑苏带来的碧螺春包上一小包,给那屋里的公子送过去吧。”雪雁答应一声,紫鹃又叫过来,细细地吩咐了她顺便给那位公子送些饭菜过去,这才扶着黛玉慢慢地朝外走去。 刚一出舱门,就听隔壁贾琏房里吆五喝六地传来一阵猜枚取乐声,黛玉不由皱了皱眉,低低地说了一句:“琏二哥哥在家里看着还好,怎么到了外头是这么一副德行?” 紫鹃忙笑道:“姑娘还是经见过的事儿太少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琏二爷在家里上有大老爷管着,里有二奶奶压着,哪能有这些乐子?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乐翻了天了?” 黛玉也是一笑:“二嫂子那样一个出了名儿的醋坛子,都镇不住他,这回出来了,还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儿呢。瞧吧,回去了又有的饥荒打了。” 紫鹃见黛玉眉开眼笑,极力忍住满心的高兴,搜肠刮肚地想着,捡着能说的,能让黛玉欢喜的话儿,拉拉杂杂地就说了一车子。 主仆两个来到了船的甲板上。黛玉靠着栏杆静静地望着那一片浩渺如烟的江水。太阳早已下山了,因是暮春时节,天空中万里无云。湛蓝的天,映在江水里,遥望去,碧波荡漾,一江春水绿如蓝! 默默地眺望着遥远的岸边,青葱的树木,随着船行,慢慢地往后退着。崇山峻岭巍峨,两岸的猿声轻啼。真是一派江山美如画的景色。 黛玉不由轻轻点头,臻首低垂,叹道:“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美景,以往竟然错过了。” “景色错过了可以重来一次,可是这人生错过了,就没有法子喽。”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传来,黛玉吃了一惊,猛一回身,才看清原来是那个少年,不知道他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紫鹃伴在黛玉身边,只是朝着水溶默默地颔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釜底抽薪术 话说水溶不声不响地来到黛玉身后,说了那番话,把黛玉从遐想中惊醒了。望着水溶意态潇洒地站在自己的身后,黛玉并无厌恶之心。这么些天来,黛玉从未正眼看过水溶,即使那日坐在他的床前,细心地为他揩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今日在太阳底下看着他,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疏朗,鼻直口方,相较于宝玉,似乎更胜一筹。 宝玉每日里混在脂粉堆里,日日和姐妹们嬉戏。黛玉以前住在大观园里还不觉得。现如今出了门,碰到眼前的这个少年,才觉出宝玉和他的不同来。 水溶就那么拿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黛玉,仿佛要看望她的内心里去。 黛玉在他的灼然目光之中,只好低了头,回了一句:“你怎么出来了?身子好透了吗?” 水溶略点点头,依然站在那儿。黛玉转而又问他:“才刚你说的,什么景色错过了,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不敢苟同。在京中外祖母家住着的时候,我就经常把落花扫到纱袋里,悄悄地埋在一个花冢里,明年这些花儿还能再开一次吗?” 黛玉本是姑苏人氏,从小儿虽然跟着父亲在任上,可是父亲的那一口方言,让她始终都听不够。耳濡目染,她的声音也带着江南的软糯。不过在京中生活了那么多年,黛玉早就不在说江南的方言了。 她的声音,如新出谷的黄鹂,清脆好听。可是在水溶听来,是那么的伤感,那么的无奈。 心里忽然为眼前的这个女子痛起来,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却让黛玉的眼底闪过一抹惊吓。 水溶有些自失地笑了笑,复又退回到一边。望着辽阔的江面,阳光的映照下,粼粼的波纹,水溶有无限的感慨,张开双手,去感受着那暮春时光怡人的春风。 好半天,他才长叹一声:“悲也一天,欢也一天。林大人已经去了那么久,想必他九泉之下也不愿意看到姑娘如今这幅恹恹不振的样子。” 水溶的话,像是一记闷雷,猛然轰进了黛玉的耳中。身子有些弱不胜寒地抖了两下,才扶着紫鹃的手站稳了,脸色已是苍白的吓人。 紫鹃忙喊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受用吗?”黛玉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惊慌。 紫鹃不由幽怨地瞥向水溶,只见他脸上依然挂着恬淡的笑,仿佛什么事儿都和他无关。紫鹃心里暗暗埋怨:不该找了他来劝说姑娘,人家真心想劝的人,哪有这样说话的?姑娘的身子已经柔弱不堪了,哪经得住他这几句话的刺激? 想必,紫鹃就小声劝着黛玉:“姑娘,外头风大,奴婢扶您到舱门口坐一会,也一样能晒到太阳,您说可好?” 见黛玉微微地点了点头,紫鹃就急忙地扶着黛玉到了舱门口,谁知道黛玉却不想在外头了,径自走向舱房,往床上就是一躺。 水溶目送着黛玉孱弱的身影,无言地摇摇头,但愿他的话能够让她明白,不要整日里在陷入哀哀欲绝的境地中了。 怅惘地站了半天,眼见得黛玉的舱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黛玉一个人默默地躺在床上,脸朝里睡着,也不理会紫鹃。 闭上眼睛,就是一串儿清泪。是啊,父亲临终的时候,对自己是一百个不放心啊,千叮咛万嘱咐,不惜把祖宅的房契和田产都交给了贾琏,为的不就是以后自己在贾家的日子好过一些? 可是自己自从父亲离去后,整日里都是以泪洗面,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能睡。照这么下去,恐怕再过一段时日,就该到泉下和父母相会了吧! 可是父母乐意见自己这个样子吗?父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黛玉本就是一个聪明透顶的人,这么一想,自己就明白了。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自己在贾家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嫁一个好夫婿才是! 可是自己现在却日日糟蹋自己的身子,这对得起父母的苦心吗?那个少年说的是“悲也一天,欢也一天。”既然这样,还不如欢欢乐乐地过下去了。 贾家的那些人,也不乐见自己每日哭丧着一张脸吧,与其这样讨人嫌,还不如每日里笑嘻嘻的,和她们好好周旋下去吧。 紫鹃站在床边,见黛玉始终脸朝着里头,也不敢上前问她,只好干站在那儿等她。过了半天,才见黛玉翻了一个身。 紫鹃本以为黛玉会两眼红肿,一脸苍白,谁知道细瞧去,眼角仅有一点泪迹,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有些纳闷,又有些不解,紫鹃就那么呆愣愣地站在那儿,忽然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黛玉不由白了她一眼,嗔道:“死蹄子,还愣在那儿干什么?我渴了,倒碗茶来我喝。” 紫鹃这才反应过来,嘴里连声应着,忙忙地从茶壶里倾了一碗清茶来,双手捧给黛玉。 喝过茶,黛玉又问紫鹃:“怎么这半日也不见雪雁,这么大的人了,见天儿地呆不住!” 紫鹃眼见着自家姑娘的精气神儿一里一里地好起来,高兴地满面放光,忙答道:“想必是这丫头躲哪儿猫着去了。今儿一大早她就和奴婢说,昨夜没睡好!” “是吗?看来我这些日子没少让你们为难吧?”黛玉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慌得紫鹃忙摆手:“姑娘想多了,奴婢们本就是伺候您的人,姑娘何须这么客套!” 黛玉抿嘴儿一笑,点点头不语。半天,忽然凑近紫鹃,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个少年人为什么朝我说了那些话?你这蹄子是不是和人家说了什么?” 紫鹃见黛玉问这话,脸上的嬉笑之色只一滞,旋即又恢复如常,笑道:“姑娘怎么这么信不过奴婢,奴婢不管怎样,心里眼里只有姑娘一个?哪会对外人说姑娘这些事儿?” 黛玉只笑并不答话,倒是紫鹃有些站不住,忙对黛玉道:“姑娘这半日也该饿了吧,奴婢去到大厨房上看看去,晚饭好了么?” 说着拔脚就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慌的缘故,平日里一天不知道走几趟的舱房门槛儿,竟然把她绊了一跤,差点儿把她摔了个狗吃屎。 黛玉极力忍着,这小蹄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及至紫鹃走得不见影儿了,黛玉才伏在床头上,痛笑了一场! 谁知道经了这么一出,黛玉真的觉得肚子饿起来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病愈意境佳 紫鹃端来几样简单的菜蔬,还有一碗小米粥,几个小馒头。平日里黛玉看到这些东西都是紧皱眉头的,倒不是因为她吃惯了好的,而是实在没有胃口。 今儿却不同寻常,紫鹃人还未到黛玉的门口,黛玉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了。紫鹃把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好,黛玉就迫不及待地一手抓了箸,一手满把抓着一个小馒头。 紫鹃见了“扑哧”一笑,黛玉咬了一口雪白松软的馒头,瞪了她一眼,含混不清地问道:“死蹄子,你笑什么?” 紫鹃也不怕,笑盈盈地回道:“姑娘,您是最讲究的一个人,平日里,教导我们要‘食不言寝不语’这会子可是犯了忌喽!” 黛玉咽下这口馒头,又夹了一箸腌竹笋咯嘣嚼着吃了,这才腾出嘴来,“我知道,你必定是看我今日的吃相不雅,才有此话。人家这不是饿极了嘛。” 紫鹃见她嘟着粉嫩的嘴儿,不由笑了,知道她误会了她的意思,忙澄清:“姑娘,您可别这么想,在奴婢的眼里,您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奴婢看着您吃的这么香,打心眼里高兴,怎么会想这些呢?” 黛玉见她急了,自是一笑,低头不语,只捡着可用的菜,配着馒头慢慢吃着。少时,吃好了,黛玉不禁揉了揉肚子,叹一声:“好久都没吃过这么饱了。” 看着紫鹃忙着收拾,黛玉一指对面的一个雕花的绣墩,命她:“坐了,把剩下的吃了吧。我有话和你说。” 紫鹃忙欠了欠身,斜坐了,一手拿了馒头,却并不夹菜,只出神地看着黛玉。黛玉催她:“快点吃吧,别等着凉了。这个天儿虽热,你我都是禀赋弱的人,可不能着了凉了。” 紫鹃这才摸起箸,慢慢地低头吃着。 黛玉看她吃了一个小馒头,才慢悠悠开口:“你今儿老实和我说,我们方才在外头看风景的时候,那公子是不是你叫过去的?” 紫鹃,正含了一口馒头,冷不防黛玉问出这个话来,一下子竟呛着了,噎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脸涨红成猪肝色。 黛玉忙递过一碗粥汤,起身拍着她的背,嗔道:“就你这个德性儿,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人家说的呢。是不是把我的老底都兜给人家了?” 紫鹃喝了一口小米汤,嗓子眼里的那口馒头总算是下去了。见黛玉逼问的紧,她就求道:“好姑娘,您别再催了。您让奴婢在这屋里吃饭,可是却趁着奴婢吃饭的时候,像审贼似的审我,奴婢还怎么能吃好呢?好姑娘,看在奴婢精心服侍您一场的份上,您先让奴婢把饭吃完,再说好吗?” 黛玉被她那副狼狈相逗乐了,推了她一把,“你也有求饶的时候,看我待会儿你吃完饭怎么收拾你?真是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了。把我的什么事儿都告诉一个外人,你这小蹄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紫鹃知道黛玉是和她说笑的,看她神情,知道那人的话起作用了。于是心里松快了许多,慢悠悠地喝粥,吃菜,不焦不躁地看着黛玉。 黛玉一手支颐,笑眯眯地坐在对面看着紫鹃,目不转睛的神态,看得紫鹃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匆匆地喝完了碗底的小米汤,紫鹃把碗一竖,有些可怜巴巴地说道:“姑娘,奴婢吃完了,这就收拾吧。” 黛玉就像是守在鼠洞边看着老鼠夜里出来寻食的老猫一样,满面笑容,手指轻点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说道:“急什么?我们不还有事儿没说清楚吗?” 紫鹃满脸讨好地笑着,站起身子,来到黛玉身后,轻柔地替黛玉捏着肩头,听着黛玉舒服地闭上眼发出一声感叹,紫鹃不忘恰到好处地问道:“姑娘,奴婢的手法还可以吧?” 黛玉闭目嗯了一声,嘴角上扬了下,又恢复了一脸肃容,一手拿开了紫鹃的手,指了指对面:“还坐到那儿去。” 紫鹃见黛玉一脸的不豫,只好蹑着脚儿,一步一蹭地走到对过,斜签着身子坐了,眼眶儿的泪水就已经打着圈圈儿了。 黛玉不为所动,继续板着脸问她:“说吧,到底和人家透了我多少事儿?” 紫鹃忸怩不安地绞着衣角,身子扭股糖似的转了几转,才期期艾艾地答道:“姑娘,这不是奴婢看着你身子一天弱似一天,担忧地睡不好觉,那位公子才问了问,奴婢就一五一十地说了。谁知道那公子是个热心的人,说让奴婢配合他演一场戏。” 还未说完,黛玉的头就探了过去,“什么?演一场戏?敢情上一次是你们骗我过去照顾那位公子的?” 紫鹃几不可查地点点头,眼里的泪珠子马上就要滚落下来了。 黛玉依然逼问着:“你们把我当成了什么?难道我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的?还伺候一个陌生的男子?紫鹃,我平日里教导你的话,你都忘了吗?” 见黛玉脸上渐渐地泛上怒容,紫鹃脖子往里一缩,像是一个受惊了的小乌龟模样。惹得黛玉心里快要笑翻了天,但是面上还得忍着。 紫鹃在黛玉的追问下,半天呐呐自语,黛玉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末了,总算是听到她蚊子哼哼般说道:“奴婢这不都是为了姑娘好吗?” 这时候,黛玉已经憋得撑不住了,伏在桌上大笑起来,一边咳嗽着一边抖着手指着紫鹃。紫鹃被她笑的有点毛骨悚然,惊讶地站在那儿不敢再说什么。 良久,黛玉才住了笑,看着面前惊得如同小兽一样的紫鹃,拉了她的手道:“傻丫头,你怕什么?我能不知道你的心吗?只是今儿我这么问你,只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紫鹃见黛玉说出这样一番话,喜得手舞足蹈,担心了半天,以为从此后,自家姑娘就厌弃了自己,没想到姑娘竟然有这样的心胸。 眼里的泪终于还是落下来,紫鹃哽咽道:“姑娘,奴婢知道这么做伤了姑娘的心,以后再也不敢了。” 黛玉用手揉揉她的发,笑道:“这有什么值得哭的,我也没说你什么啊?我不是这个意思,自从父亲去了之后,我一直钻进牛角尖里,若是没有外人醍醐灌顶地猛喝一声,我是醒不来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这忠心为主的心是好的。只想逗你乐一乐,没想到你就当了真!” 紫鹃此时也破涕为笑,掏出绢子胡乱地擦了擦,埋怨道:“姑娘可真坏,吓了人家半天。” 黛玉看她还站着,就指了指桌面,“刚才还争着要收拾桌子,怎么这会子却偷懒了,还不赶紧拾掇了,好给人家那公子通风报信去?” 紫鹃脸一红,却也没说什么,端了桌上的碗箸就走出去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但语还休时 在船上过了月余,才到了京畿附近。这一日,黛玉随着贾琏一行弃舟登岸,坐了马车,日日攒行。 快到平安州的时候,贾琏先打发了小厮回家报信。至晚时分,就有两个有头脸的人带着几个小厮,来给贾琏请安。 黛玉坐在车里,看不清那些人是谁,就听那两个人回了什么话,间杂着还说出了“贵妃”两个字。 贾琏高兴地说了一句:“好好,这次我们贾府又可风光一时了。”那两个人也就奉迎着贾琏上了马,继续往前行去。 水溶自从下了船,就跟着小厮们骑上马,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回想着在船上的日子,水溶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那日,虽然自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慢慢地来到她的身后,说了那些话,想必以她的聪明伶俐,还是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的。 那日说了那些话,水溶当时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冒犯到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孩,万一要是适得其反,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可是冥冥之中,自己就是想帮她,不忍看她整日里以泪洗面。这也许就是一种前世里的孽缘吧。水溶想到这里,偷眼往前面的马车看了看。 黑色天鹅绒的帘子,把马车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到她的身影。水溶心里掠过一丝苦涩,眼看着就要到京里了,希望她能走出那段阴影吧。 虽然对她极为地牵挂,也曾私下里拦着紫鹃问过几次,从她轻快的脚步声里,可知自己那日的话,确实有了功效,只是这功效能有多大,能持续多久,还是未知的。 水溶骑在马上,胡思乱想了很长一段时辰,直至天黑透时,他们一行人才来到平安州驿站的大门口。 依然是那个满脸油光的驿丞接着,见了贾琏,先是单膝跪地,起身后又打了一个千儿,满面春风地牵着贾琏的坐骑,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就絮絮叨叨地奉承着:“爷,接了您的名帖,小的就赶紧督着人把上房收拾好了。只是小的哪当得起爷的名帖啊,只要您老差个人过来吩咐一声就得了。” 贾琏满意地“嗯”了一声,在当院里踩着旺儿的肩下了马,马鞭子随手扔给了驿丞,大声吩咐着:“马都走了一天了,得用鸡蛋伴着黄豆喂一喂,再给我们弄几桌酒菜。” 那驿丞忙点头哈腰地应着:“小的亲自去办,请爷放心吧。酒菜都已经备下了,只是得热一热。爷略坐片刻,歇一歇再用。”说完,就脚不点地地到后院里忙活去了。 水溶站在西厢房,讥讽地听着贾琏和驿丞的对话,一手扬了一下,打了一个响指,谁知竟被贾琏耳尖地听见了。 大踏步地走近了水溶,贾琏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满不在乎的少年,“怎么?是不是这次爷住了上房,你不乐意了?小子,别忘了,你的命还是爷救的呢。若是你再不知道知恩图报,爷今晚就让你睡马厩!” 水溶嘴角往上翘了翘,本想着回他几句,却不防看到黛玉正搭着紫鹃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听见两人说话,朝这边偏了偏头。水溶心里忽然一软,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对着贾琏冷笑了两声,自进了一边的一间小厢房。黛玉冷眼望着两个人就像斗鸡般拧着脖子站在那儿,眼看着又是一场口水战,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少年竟然看了自己一眼后,就默默地低头进了小屋子。 那一瞥,黛玉感受得真真切切,里面饱含着太多的说不清的东西,似乎和父亲的目光有些相似,可又不全像。 踌躇了几次,黛玉还是没有和贾琏说一句话,吩咐紫鹃和雪雁两个拿了衣包,进了对面的一处厢房。 贾琏只吩咐下人们好生伺候着,就大步流星地进了上房。 用罢晚饭,水溶一个人踱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仰脸看着满天的星斗。小的时候儿,常常靠在母妃的怀里,数着天上无数的星星。 那时候的母妃是那么地美丽,那么地温柔,夜里都给他讲好听的故事。掰着他的小手,指着哪颗是牛郎星、哪颗是织女星。夜空中,繁密的星星,像是一个一个的小眼睛,眨呀眨的,好似在和他们母子逗乐子。 可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妃也早已成了地下的尘埃,在那阴暗的宫廷大院里,母妃没能算得过那些宫妃,终不能看着他长大成人。 站在那儿,水溶像个木头人一般,满脑子都是小时候儿偎在母妃怀里的记忆,不知道夜渐渐地深了,露水下来了。 一阵微风袭来,水溶不由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他就挪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往回走去。却在转眼间,看见黛玉孤零零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修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时间忽然停滞了一样,水溶和黛玉两个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良久,还是水溶自失地一笑,想要走过去,却又碍于夜深人静,惹人说闲话。就这样,两个人借着亮光,对视了一眼,却都转过了头去。 黛玉有些不自然地喊着紫鹃:“给我散了头发,我们这就睡吧。”水溶直直地盯着黛玉的背影,进了那道帘子里,呆了半天才自己回到了屋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不能入睡。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水溶的心里滑过一阵温馨,这个女孩子有与众不同的地方,竟然能够吸引他这个阅尽美人的皇子。 可是让他细细深究,他又说不出来。老实说,这个女孩子让他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心疼,有种想保护她的心思。 可是想着她无父无母,还要寄居在外祖家,心里又为她感到深深的忧虑。就这么一晚上,水溶贴烧饼般,在床上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回,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朦胧睡去。 才睡没多久,就听外头一片嘈杂声,水溶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起反了还是来响马了?怎么一大早上的就不让人好睡!” 外头的声响却越来越大,夹杂着驿丞讨好卖乖的声音。贾琏住的上房似乎也有了动静,水溶还以为是贾府里来人接他们一行了,也没当回事,继续赖在床上不起来。 可是听那靴声橐橐,竟像是朝着自己房间来了。水溶人还没清醒过来,就听外头的门被擂得山响,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高声喊着:“三皇子,您醒了吗?奴才小全子伺候您来了!” 水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宫里来人了,想是大哥和父皇惦记着自己把,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到了平安州了,不过虾有虾道,鱼有鱼道,想来皇上老爹和大哥一定会派人跟踪自己的,大哥才不会单独把他一个人留下冒险呢。 水溶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房门,含糊不清地看也不看那个小全子,埋怨道:“怎么来的这么早?也不让人消停消停!” 小全子和几个太监、侍卫哗啦啦跪在地上一大片,驿丞也跪下磕头如捣蒜:“三皇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您老人家来!” 许是他这个“老人家”说得顺了嘴,对着水溶这样十六七岁的人,竟然也用上了这个词儿,惹得水溶倒是一场好笑。 命他们起身,水溶就转身往床边上走去,小全子一群人忙跟了过去,一顿七手八脚,把水溶里外三层都穿好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雨若非彤的红楼新文《红楼之黛妃难宠》http://read。xxsy。/info/418094。html 栖霞公子的红楼文《红楼之情满潇湘》 http://read。xxsy。/info/391724。html 喜欢的亲们可以进来看一看哟!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惊闻皇子归 末了,小全子又为水溶戴了一顶银白色的王冠,细心地替他理了理顶上的那朵颤巍巍的大红缨子。 小全子见水溶穿戴完毕,适时地扯起公鸭嗓子喊了一声:“三皇子起驾喽!” 一时,众太监和侍卫们训练有素地两个一排,整齐地拥簇着水溶往外走去。贾琏正站在上房的门口,不知道西厢房里出了何事,来了那么多人。正要着人打听着,却冷不丁地听见“三皇子发驾”的话,惊得浑身上下凉成了一片,倚在门框那儿木得没有了知觉。 水溶出来的时候,顺势瞥了一眼上房的方向,恰好就看见了贾琏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只是微微一笑,径自朝外走去。 黛玉早起后,一直在屋子里,梳洗完毕,又用了些点心,靠窗坐着,手里拿了一本书,无聊地翻了两页。 听到外头沸腾地像是滚锅热水般,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紫鹃想要出去看看,却被黛玉拦住了:“我们女孩儿家,少出头露面地去打听杂七杂八的事儿。” 紫鹃只好立在门口,偷偷地挑了帘子往外看去。看了一会儿,她抖着手儿指着外面,话都说不成个儿:“姑娘,您快看看那是……那是……?” “怎么了?”黛玉有些不悦地看着她结巴的样子:“见到什么西洋景儿了,竟然成了这幅样子?”说着,也站起身来,隔着纱窗往外看去。 这一看,她也惊呆了。那个走在中间,身边环绕着那么多太监侍卫服色的人,不正是她们从江中救上来的少年吗?怎么身上穿着皇子的服色? 黛玉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皇子长什么样儿,可是见过太监的服色是什么样子的。元妃每年节日,都会派太监到贾府里传旨,送些赏赐之类的,所以,她也并不陌生。 关于皇子的服饰制度,黛玉因着平日里看书,知道了不少,只是没见过真的罢了。此时,她还真的像是做梦一般,耳听得一句:“三皇子起驾”,也呆呆地站在那儿,喃喃自语:“三皇子?他是三皇子?” 恰水溶此时正拿眼光到处寻找黛玉。黛玉游移的目光正对上水溶探寻的眼睛,两道目光交织了一瞬,黛玉就匆匆地低下了头。 水溶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想要进去和黛玉告别,可又怕旁边的人说闲话,与黛玉的清闺有损。 默默地看着黛玉亭亭玉立的身影,他只好一咬牙跟着随从们大踏步朝着门外走去,骑上早已预备好的马,扬鞭疾驰而去。 黛玉有些恍惚地隔窗站在那儿半天,直到紫鹃走到她面前,轻声喊着:“姑娘,该用饭了。” “哦。”黛玉这才惊醒过来,就觉得两腿已经麻得没了知觉。挪了两步,才觉好些,却不就坐,只在门口那儿。 紫鹃跟在身后,像是自语般说道:“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当今的三皇子,看来我们还是看走眼了呢。幸好我们救他上来,于他有救命之恩哪!” “休要再提起那件事儿,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就当是没发生过那样的事儿。”黛玉转脸冷冷地吩咐着。紫鹃看黛玉脸色不好,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吓得赶紧噤声。自去和雪雁摆了饭来。 黛玉默默地吃着饭,一声儿不吱。紫鹃站在一边小心地伺候着,不知道自家姑娘又想起了什么,为什么脸色凝重,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日上三竿时,贾琏带领着这一行人又上路了。眼前的路面渐渐地开阔起来,毕竟是越来越靠近京中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卖东西的小贩,在那儿扯长着脖子叫卖着。 黛玉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喧闹,好像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原著民一样,被这样的繁华惊得有些呆头呆脑。索性拉上了厚实的窗帘,黛玉歪头靠在车厢上,想着今儿早上发生的那一场奇事! 他明明是个皇子,怎么会身边一个人都不带,竟然还会落水?这是不是他故意的?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么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自己本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还有什么值得一个皇子冒险接近的?黛玉有些想不通,只觉得这中间一定隐藏着绝大的秘密,可是一时又理不清这其中的线索。 昨夜一夜没睡好,今儿早上又起的早,还是趁着这会子睡一会,补补觉。不然,到了贾府,又得一顿好应酬。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黛玉靠在板壁上沉沉睡去。 只觉得过了小片刻,紫鹃就在耳边轻声喊道:“姑娘,我们到了。”黛玉睁开惺忪的睡眼,抿了抿有些散乱的鬓发,这才拉开车帘,只见外头大门口站了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和婆子。 黛玉努力地睁大了眼睛,使自己看上去精神了许多。脸上慢慢地堆起了笑容,扶着紫鹃的手,慢悠悠地下了车。 贾母屋里的婆子忙上来接着,嘴里就絮絮叨叨地:“早就得了二爷的信儿,知道姑娘今儿就能回来。一大早上,老太太高兴地什么似的,连着进了两碗粳米粥儿。姑娘真真的就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姑娘走后,老太太每日里都到佛堂里念经呢,在佛菩萨跟前许了愿。这不,姑娘今儿回来,老太太说过两天就要带着姑娘到大觉寺还愿呢。” 黛玉知道这个婆子能说会道的,不然,也不能到了老太太的跟前。倒也不敢怠慢,忙接道:“有劳妈妈了。我这就跟着妈妈去给老太太请安去,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姑娘这才是大家子出来的,知道体天格物呢。”那婆子眉开眼笑地说着,“府里的姑娘和宝二爷都在老太太屋里等着姑娘呢。” 黛玉赶紧转头吩咐紫鹃:“把我从姑苏带来的东西找出来,回头我好送给姐妹们。”紫鹃忙答应了,松了黛玉的手,和雪雁两个去找黛玉的行李。 还未到贾母的正屋,就见门口台阶上坐着几个华衣丽人,黛玉知道她们都是贾母身边的丫头,忙紧走两步,笑着问好:“有劳姐姐们了。” 丫头们忙笑着见过礼,挑了帘子,就听鸳鸯趴在贾母耳边说道:“老祖宗,您看看,您日盼夜也盼的,谁来了?” 还未及贾母看清,黛玉就紧走几步,一下跪倒在贾母的腿边,抱着贾母的腿,哽咽道:“老祖宗,玉儿回来了。这些日子劳您老费心了。” 贾母一把揽过黛玉,眼里也带了泪,叹一声:“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什么都不要想,以后安安心心地就在这儿住下吧。”一边就接过鸳鸯递过来的帕子拭泪。 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姐妹都来了,也都上前和黛玉厮见过。探春是个有心的,安慰了黛玉几句,黛玉心下好生感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红楼姐妹情 宝玉虽然也站在一边,看着众多的姐妹、丫头围随着黛玉,他一个男孩儿,不好上前,只好在一边默默地观察着黛玉的神情。 只见黛玉出去了一趟,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只是生的越发地好了,就像一枝带雨的梨花,清新可人。不由暗赞:“到底是南边的人,越大越娇媚!” 黛玉也不知道宝玉的心思,只顾得上和姐妹们寒暄,也不及和他见礼。 一时,贾母就让人摆上了午饭,留众姐妹们和宝玉在这儿用饭。黛玉和宝玉依然坐在贾母身边,黛玉环顾了一周,小心地问贾母:“怎么不见舅妈和嫂子们?往常饭时不都在这儿的吗?” 贾母笑呵呵地答道:“你大舅母今儿害了火眼,家里歇着呢。二舅母正斋戒,我没让她过来。两个嫂子我事先嘱咐好了,都不让过来了。况且你琏二哥哥刚回来,有多少的事儿要你凤姐姐经办!她们不在,我们娘儿们才好说话不是?” 一语说得众姐妹都笑了,鸳鸯盛了饭上来,众人无语,各自用饭。用罢,就有丫头端上漱口的水,各自漱了。 贾母就吩咐黛玉:“去了那么多天,远途劳顿,又伤心难过,赶紧回去歇着。我让紫鹃那孩子好好服侍着你,这两天早上也不必过来请安,好好地睡一觉才是正理。后天我就带了你到大觉寺里还愿上香,顺带着也出去散散心!” 转脸又命鸳鸯:“把林姑娘好生送回去,告诉紫鹃那丫头,好好伺候着姑娘,看看那里还缺什么,回来告我。” 黛玉听了,忙谢过贾母,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径自扶着鸳鸯的手去了。宝玉本想跟着她,想和她说说话,又怕她身子劳乏,吵着她了,也就没精打采地回了怡红院。 回到潇湘馆,推开黑油油的大门,依然是千杆翠竹迎风招摇。一条石子的甬路通向正屋,紫鹃站在廊下正调弄着鹦鹉,给它舔食添水。转脸看见鸳鸯扶着黛玉进来了,忙丢下鹦鹉跑向门口。 那鹦鹉乍然间没了吃食,心里想必也是大怒的,站在架上转了几下身子,脖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逗得紫鹃笑道:“真是个扁毛畜生,竟然也会生气呢。” 说罢就上前扶过黛玉,笑道:“姑娘让奴婢们回来收拾东西,没想到老太太就让鸳鸯姐姐送了姑娘回来。雪雁,让鸳鸯姐姐进屋喝茶。” 那架上的鹦鹉总有三四个月没见黛玉了,没想到还能认出黛玉来,也“嘎嘎”地嘶叫着:“紫鹃,给姑娘倒茶!” 鸳鸯和紫鹃都乐得哈哈大笑,黛玉走到回廊下,特意伸手摸了摸鹦鹉身上的毛,叹息一声:“畜生也是有情有义的呢。”那鹦鹉越发得了意,不停地喊着:“姑娘来了,姑娘来了。” 见黛玉进了屋,鸳鸯就站在廊下,笑道:“老太太让我告诉紫鹃,好好地伺候着姑娘,说是姑娘才刚回来,身子骨儿弱。还让我问问,这屋里缺什么,她老人家好给姑娘送来!” 黛玉拉了她的手,笑着:“姐姐急什么,先到屋里坐会子,喝了茶再走也不迟!” “不了,不了。”鸳鸯忙摇着手:“姑娘还有什么不知道老太太的,她面前可不能离了我呢。” 黛玉也笑道:“既如此,就不留姐姐了。我们这屋子也用不着什么,姐姐就请上复老太太吧。” 鸳鸯见说,拿眼在屋外逡巡了一周,点头儿道:“姑娘是个省事的,老太太知道了,又要说我不会办事儿呢。依我看,姑娘这窗纱该换了,天马上就热起来了,蚊子、小咬儿的渐渐地多了,这窗纱也旧了,上面还有小孔呢。”说着,还特意伸出手指插进去试了试。 黛玉看见那上面果然破了几个洞,就笑道:“那就烦劳姐姐和老太太说说吧,闲了还请姐姐到我这儿坐一坐,我们好说说话儿。”鸳鸯应着,抿着嘴儿去了。 这里,黛玉说是坐车坐的头有些晕,就让紫鹃给她宽了外衣,脱了鞋袜,靠在床上躺着。 紫鹃和雪雁两个一份一份打点着带来的东西。黛玉却也睡不着,躺在那儿,侧着身子看着紫鹃两个忙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们说着话。 一时又吩咐她们:“那书和扇子单送给宝玉。那几块苏绣的帕子,给三位姑娘和宝姐姐每人一块,每人外加一个小泥人。给舅母的是每人一块苏绣的料子,两位嫂子一人一块帕子和一把纨扇。给老祖宗的是那盒带来的莲心茶,这还是产自西湖的。” 紫鹃一一分开了,指着那些东西:“姑娘,这就送去吗?”黛玉点头,又道:“你们着两个小丫头子去就是了。你两就在这屋里用饭吧,今儿在老太太那儿吃了饭,我的分例你们去取来。” 雪雁答应一声,叫过两个小丫头细细吩咐了,才匆匆到厨房里取了饭来。两个人半坐着吃罢,陪着黛玉闲磕牙。 两个送东西的小丫头也就回来了,各人手里还捧着东西,说是几位姑娘赏的。黛玉细看了,都是一些市面上流行的小玩意儿,自己的箱笼里也收了不少。就对那两个小丫头道:“既是姑娘们赏的,你们就留着玩吧。”两个小丫头欢天喜地地谢过黛玉,就下去了。 黛玉歪了半天,这会子只觉困意袭来,有点支撑不住,就让雪雁到厢房里也去歇一会,单留下紫鹃一人。 紫鹃走上前,给黛玉掖了掖被子,觑了觑黛玉的神色,轻声问道:“姑娘可就睡会子吧,奴婢就在这屋里守着。” 黛玉指了指靠窗的那张软榻,命紫鹃:“你也到上头歪着,我们说会儿话再睡。”紫鹃依言,和衣卧在软榻上。 黛玉絮絮叨叨地和她说了些今后的打算,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至晚时分,黛玉才悠悠醒来,抬眼望去,软榻上早已没了紫鹃的身影,暗笑了一下:“这蹄子,也不叫我,这都什么时辰了?” 就听外头的大门被擂得山响,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紫鹃,开门啊,我给林妹妹带了好东西来了。”一听就是宝玉的声儿。外头紫鹃已是脆脆地应了一声,走去开了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大觉寺重逢 甫一进门,宝玉就悄悄地问紫鹃:“今儿怎么关门这么早?”紫鹃往屋里一指:“姑娘累了,睡了一下午。” 宝玉“哦”了一声,随着紫鹃往里走去。黛玉已是坐在了桌子边,见宝玉进来了,忙起身见了礼。 宝玉有些不太习惯,只觉得黛玉回来,和他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却也不好说什么,讪讪地站了一会儿,紫鹃倒了茶来,他接了,顺势也就坐下。 从怀里掏出一个珠串来,递给黛玉:“妹妹大老远的给我们带了那么多的东西来,我那里有的,妹妹也不稀罕。这是我今儿到北静王府得来的,真是个好东西。” 黛玉抬眼看去,却是一串带着檀香味的木料珠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向宝玉:“既然是王爷送你的,你该留着才是,作甚么急巴巴的又送给我?况且我也不缺这个!” 不冷不热地碰了这么一个钉子,宝玉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在他是知道黛玉的脾性的,也不当回事,站起身来,到廊下看了一会鹦鹉,嘴里说道:“这鹦鹉长得越发俊了。” 紫鹃在一边“扑哧”一笑:“潇湘馆里的东西,在二爷眼里都是好的。”宝玉也笑了,复又坐了回去,把珠串放在桌上,“不管妹妹喜不喜欢,这都是我的一番心意,妹妹就留下吧。” 也不管黛玉怎么想,抬脚就走了。这里黛玉吩咐紫鹃:“收到箱子里去吧。” 由于睡了一下午,晚上黛玉走了困,就坐在灯下拿着一本书看。窗外刮过一阵凉风,打着千杆翠竹的叶子“哗啦啦”响着。 风过后,就听一阵细微的沙沙声,极细地传到耳中。黛玉自言自语道:“下雨了。”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往外看去。 漆黑的夜空,寂静无声。廖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的蛙鸣。空气中飘过一阵清新的花草香,黛玉贪婪地闻了闻,把手伸到外头接那雨滴。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里都弥漫着芬芳。连着两天,黛玉都没有出门,遵照着贾母的指示,在潇湘馆里歇息。 第三日一大早起来,鸳鸯就来了,说是贾母今儿要带黛玉到大觉寺还愿,顺带着和众姐妹们一起去散散心。 黛玉忙让紫鹃服侍着自己匆匆地梳洗了,来到前头。屋里已经坐满了人,黛玉搭眼瞧去,邢王二夫人都坐在贾母的下首,两个嫂子——王熙凤和李纨也坐在下首的两个脚踏上。几个姐妹和宝玉也都到齐了。见了黛玉,一齐看向她。 黛玉低了低头,再抬头时,已是脸上带了笑容,欠了欠身子,说道:“舅母和嫂子们都到了,姐妹们也来了。没想到我成了最后一个了。” 熙凤嘴快,忙站起身来,拉过黛玉的手坐下了,笑道:“这两天知道妹妹身子不好,没敢过去打扰。回来我还直埋怨你琏二哥哥呢,一路上没把妹妹照顾好!” 黛玉还未开口,熙凤又笑着看向贾母:“老祖宗,那日里你说过要给林妹妹换纱窗,回去我就预备好了,这两日林妹妹身子不好,我也就没敢过去。等明儿,我就让人换去。” 贾母笑道:“急什么,只是你这当家人记住就好了,不在乎这一时。” 命人摆上早饭来,众人都坐在桌边上用过了,这才纷纷起身往外走去。二门外早就有婆子伺候着了。众人上了车,叫来十来个小厮抬到大门外,套了马,一路就往大觉寺而来。 大觉寺是京中著名的寺院,寺里的香火极旺。一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于道。贾母一行人出行,前头早有人知会了寺里的方丈,所以众人没有费事,就直接来到寺里的后院里。方丈大师给她们预备下了干净的禅房作为歇脚之地。 随着贾母拈了一炷香,黛玉就推辞头晕,没有和姐妹们到禅房里歇着,而是扶着紫鹃的手,悄悄地去了后堂。 参天的古木郁郁苍苍,遮住了大半个院子。一条青石铺就的路直通往后山。黛玉站在路尽头,叹了一声:“没想到这里别有洞天,真是曲径通幽啊。走,上去看看。” 紫鹃半眯了眼睛相了相山势,笑对黛玉:“姑娘,这山看起来不低呢,姑娘真要上去吗?” 黛玉白了她一眼:“这还有假吗?你要是怕累,我自个儿上去。” 紫鹃忙解释:“奴婢是怕姑娘身子骨儿不支,倒不是怕自己累着了。” “这才是句正理。”黛玉撂下这句话,就拾级而上。青石面上由于这两日下了雨,润滑的很,上面还长出一层细细的青苔,一步一滑。 紫鹃走在一边提心吊胆,不停地提醒着黛玉:“姑娘,小心脚底下!” 谁知一语未落,黛玉忽然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吓得紫鹃忙赶上去要扶,谁知道紫鹃脚底下也是一滑,站立不稳,反而朝着黛玉的方向倒去。 紫鹃大惊失色,“啊啊”大叫着,却无法扳直自己的身子。后面就听有人大喊:“林妹妹,小心啊。” 眼看着黛玉就要摔倒在青石上,若是由着她倒下去,这一摔,真怕摔个好歹出来。宝玉在后头急得连窜几步,却还是离她有一段子距离。 正在宝玉焦急万分,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来,一个银白的身影倏然掠过他身边,稳稳地朝着黛玉的方向奔去。 几个连窜,已是到了黛玉身边,就在黛玉衣袖已经触地的时候,那个身影疾如闪电地接住了黛玉! 宝玉愣在当地,好半天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急急地走上前去。紫鹃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黛玉直念佛:“姑娘,真是万幸啊,真是吓死奴婢了!” 黛玉经了刚才的一惊一吓,闭上眼睛本想着自己这次躲不过了,但是等了好一会,却没感觉到预想的疼痛,而是全身舒服地窝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里面。 这个东西好像还热乎乎的,就像一张床那么温暖。黛玉不由伸手触了触,只觉得指尖传来一种柔中有硬的感觉。不由纳闷:这是个什么东西? 慢慢地睁开双眼,先对上紫鹃一双关切的眸子,听见宝玉往这赶来的急切脚步声。正疑惑之至,却听头顶传来一声戏谑的声音:“怎么?我的怀抱就那么舒服,让你流连忘返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施恩相要挟 猛然惊醒,黛玉微睁水眸,一张清朗俊秀的脸映入眼帘。“啊”了一声,黛玉忙挣脱开那个软乎乎的怀抱,颤抖着手指有些口吃地说道:“你……你……不是三皇子吗?” 宝玉正巧赶上来,见了那个少年,先喊了一声:“北静王爷!” 这一下,黛玉和紫鹃惊得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不约而同地问道:“三皇子就是北静王?” 看着她们吃惊的样子,水溶感到有些好笑。还是宝玉给她们解了围:“是啊,三皇子的封号就是北静王。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吗?” 想来宝玉和他非常熟稔,见了他本来要跪地行礼,却被水溶一把拉住了:“哎,咱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作甚么要这么多的礼?” 宝玉只得勉强躬身行了一礼,算是过去了。却见水溶慧黠的双眼望向黛玉,笑道:“林姑娘,上次本王落水,你救了本王一次,这一次本王又恰好救了你。嗯,咱们之间算是扯平了吧?” 黛玉没想到这个时刻他还能说出这些话来,愣怔了片刻,也点点头,冷然答道:“王爷言重了,该是小女子谢谢王爷才是!小女子救王爷上船,从来都没想着让王爷回报一说。这次就算是小女子欠王爷的恩情罢了!” 水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万分的女孩儿,内里竟然这么刚强,说出来的话,句句就像重锤般砸向他的心。 嘴角勉强往上扯了扯,水溶露出一抹牵强的笑,顺水推舟道:“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就是姑娘欠本王的喽。好。”手中一柄扇子骨敲着手掌,斟酌了一番,水溶才道:“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姑娘欠本王的恩情该如何报答本王啊?” “你?”黛玉一时气结,没想到这人竟然顺杆爬的这么快,自己本不想贪那次救他的功劳,谁知道他竟然蹬鼻子上脸,开始要挟起自己了。 望着这个如同翩翩公子哥儿、相貌还胜宝玉一筹的少年,黛玉冷然地笑了。都说皇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真的没错。看看吧,眼前的这个少年才多大啊,心思就这么老道了。有朝一日长成之时,天下人还不被他算尽进去! 可是刚才已经说了欠人家的恩情了,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黛玉面上涨红了,咬牙硬撑着:“王爷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小女子笨拙不堪,怕入不了王爷的法眼,没法报答王爷的恩情了。” 水溶潇洒地在青石台阶上蹭了蹭鞋底的泥,粲然一笑,答道:“不管是笨拙也好,愚昧也罢,该本王的就得还上!”转脸看向宝玉,又问:“你说是不是?” 宝玉正站在一边冥思苦想,想什么法子替黛玉脱身,听他问话不由愣住:“啊,啊?王爷说的是。” 黛玉站在一边,看着这个胡搅蛮缠的王爷,又奈何他不得,走又走不掉,却听宝玉来了一句这样的话,不觉恼上心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剜得宝玉莫名其妙,委屈地扫了黛玉一眼。 恰好雪雁遥遥地喊着黛玉:“姑娘,老太太在前头找您呢。”黛玉这才拉着紫鹃,咽下那口气,给水溶低了低身子,两个人一径地往前头去了。这里,水溶早就快憋不住了,打发走了宝玉,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地笑了一场! 黛玉来到前头,贾母也并没什么事儿找她,只不过是方丈大师让小沙弥备了一桌干净清淡的素斋,贾母带了几个姐妹正在等着黛玉。 用罢素斋,贾母就吩咐人套车,一家老小浩浩荡荡地乘车离去。 到了潇湘馆,黛玉命紫鹃关了门,就进了里屋歪在床上,手拿着一本书,慢慢地翻看着。紫鹃端上茶来,问道:“姑娘起来喝点子茶润润心吧!” 黛玉点头,放下书,靸鞋下地,坐在桌边上,端着茶碗只是默默地出神。紫鹃在一边站着,看着自家姑娘好长一会子,也没喝一口,不知道她怎么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这茶是老太太才让人送来的,得趁热喝,若是凉了,那味儿就不纯了呢。” “哦。”黛玉回转过来,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今儿巧不巧?怎么又遇上那人了?” 紫鹃知道她指的是水溶,也纳闷道:“是啊。上次见他还是很有礼的样子,怎么这次就变了呢?这人还真是奇怪的很,竟然嘴里说着要让姑娘报恩。我们上次从水里救他上来,难道他都忘了?今儿只不过小小的出了一下手,就怕人不知道似的。” 紫鹃快嘴快舌地说了这么一大通,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黛玉从她话里听出了蛛丝马迹:是啊,他一个堂堂的皇子,怎么会这么……?黛玉心里想着“无耻”二字。 按说她们主仆救了他一次,应该是他感恩才是。即使他身高位重,她们不需要他真的去答谢她们,可也不能扶了黛玉一次,就以此相要挟吧?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使他前后差别这么大? 真是想不透,黛玉索性不再去想。反正自己孤身一人,怕他怎么的? 再过几天,就是宝钗的及笄之日,想着这是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比较重要的一次生日,黛玉身边也没什么好东西可送的,就让紫鹃挑了两块从姑苏带回来的苏绣的帕子,包在一个小包儿里预备着。 宝钗眼看着就要成人了,一个女孩儿,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议亲了。黛玉又想到了自身,父母双亡,靠着外祖母,还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呢。 夜半躺在床上,黛玉只是睁着一双炯炯的眼睛不能入睡。听着窗外风吹竹叶的声儿,黛玉的思绪又飘到很远的地方。 自宝钗到了贾府,贾府的下人们中间就流传着“金玉良缘”之说。自己这个以往和宝玉过从甚密的青梅,此时倒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下去了。 论人品,宝钗为人和善温厚,姊妹们都乐意和她相交。贾府里的长辈们也都喜欢她。论才情,也并不逊于自己,也是经纶满腹,只不过从不显露出来。 这样的一个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家境又殷实的人,自己怎能比得过!“金玉良缘”真是绝配啊。黛玉想到这里眼中蓄满了泪,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若是自己的爹娘还在,这样的事儿,哪还需要自个儿费心神? 抽出枕头底下压着的帕子,黛玉狠狠地在腮上擦了两把,强制着自己把眼睛闭上,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风刀霜剑逼 过了两日,就是宝钗的及笄生日,一大早,黛玉就和众姐妹到了蘅芜院给宝钗道贺,拿出那个小包儿递给了宝钗。 贾母早就让凤姐儿预备下了,今年要替宝钗过这个整生日。凤姐儿请了一班子小戏,待众人都坐定后,就听一声锣鼓响,先是帽子戏开始了。 众人这样的戏看多了,也不在意,只是嗑着瓜子儿,闲聊家常。 宝钗今日穿了一领簇新的烟粉色的纱衫,下身一条淡紫色的十幅湘裙,坐在众姐妹中间,并不显眼。可是那脖子上戴着的项圈却是新炸的,在光影里煜煜发光。 耳垂上戴着一副猫眼儿大小的珍珠耳环,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白皙。腕子上戴了一对翠生生的翡翠镯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宝玉多喝了两盅酒,身上有些燥热,站起身子四处看了看,眼神就已经飘忽了。过来到宝钗这边,亲自替宝钗斟满了几上的酒杯,两手抱着躬身道:“宝姐姐,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你可得把这杯酒喝了才是!” 贾母、王夫人等只是看着他笑,凤姐儿在一边笑道:“宝兄弟今儿的礼数真周到。论理,我也是你的姐姐,待会儿你可得也敬我一杯才是!” 宝玉笑答:“姐姐先别急,等我敬完了宝姐姐的,家里的姐妹们都一一敬过!” 贾母呵呵笑着朝着宝玉只一笑,:“这才是我的好孙儿呢。” 宝钗端起酒杯,就用帕子遮着,缓缓地喝了下去。宝玉忙又给她斟满,眼睛就落在宝钗腕子上的那对镯子上。涎着脸笑道:“姐姐腕子上的镯子真好看,能不能褪下来让兄弟仔细瞧瞧?” “这是今儿早上我哥哥送给我的呢,说是从缅甸那个国进的呢。我们铺子里统共得了这么一副,就送给了我。” 一边说着一边就去褪那镯子。谁知道天热,腕子上都是汗,竟然难以褪下来。宝钗略动一动就觉得胸口有些喘息,起伏不定。 宝玉站在一边,从宝钗的腕子上,一直往上看到了小胳膊肘上,又看见那一抹雪白的酥胸,心里暗赞:“若是林妹妹有这么一幅身子就好了。” 黛玉只隔着探春,宝玉的眼神早就落在了她的眼内。看见宝玉自始至终都不离开宝钗的腕子,心内忽然如刀割般疼了一下,手里端着的茶碗差点儿没有端住。 就听前头的王夫人回过头来对贾母笑道:“宝玉这孩子也真是的,家里什么东西没见过,非要看你宝姐姐的镯子?天热,让你姐姐费什么劲儿呢!” 凤姐儿早看出了端倪,凑趣儿道:“老太太和太太看看,宝妹妹这通身的气派,这副脸盘儿,真是好个福相。过了今儿这个生日,明儿就该嫁人了呢。” 说得宝钗脸上一红,用帕子握着嘴,嗔道:“凤姐姐惯会拿人打趣!” 薛姨妈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这样的人家,识得的人必是不少。正如凤丫头说的,宝儿再好,也终归是人家的。可不是吗?这女孩子过了这个年纪就该议亲了呢,索性今儿也没外人,我就厚着脸皮把这事儿托付给老太太了,看着有合适的人家,就给我们宝儿留意着。” “姨太太就尽管放心吧。”贾母笑道:“我虽然老了,可就爱管这样的闲事儿。只是宝丫头这幅模样儿,又生的这么可人疼,我还真不舍得给了别的人家呢。” 话说到这儿,再清楚明白不过了。众人本还要打趣下去,无奈宝钗早就涨红了脸,扯着薛姨妈的袖子娇嗔道:“妈妈,你怎么胳膊肘子尽往外拐,合着人家一块儿打趣起女儿来了呢。” 王夫人见宝钗含羞带笑的小女儿情态,真是越看越爱,也笑着:“我们宝丫头羞了呢。好,不说了,我们看戏吧。”正好这时候演了一出大闹天宫,众人都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宝玉这才讪讪地离了宝钗,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怕刚才和宝钗的那番举动又惹怒了黛玉,眼风就朝黛玉这边瞥来。却见黛玉目不斜视,脸上也静若秋波,丝毫不为所动,正盯着台子上的戏子看,这才略略地放了心,拈了一粒瓜子嗑着。 黛玉坐了一会儿,实在支撑不得,向贾母告了声有些头疼,就带着紫鹃离了那里,径往大观园走去。 王夫人斜眼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心里暗恨:“就那副薄命的样子,还那么好强。我们家的宝玉可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黛玉沿着一条小径慢慢地走着,满脑子都是宝玉看宝钗的神色。听贾母和王夫人的话音,这金玉良缘怕是已经定型了。 宝玉看那样子,对宝钗也是喜爱的紧。自己这个孤女,仗着童年时期和宝玉的那点子青梅竹马的感情,已经没了优势了。 心里烦恼焦躁,黛玉无法排解,顺手从一株月季上撸了一片叶子,咬在嘴里吮着。惊得紫鹃忙上前拉过黛玉的手,喊道:“姑娘,你的手……” 上面已经有了几颗鲜红的血珠子。紫鹃直埋怨:“姑娘,这月季上都是刺儿,您怎么还敢用手去撸那叶子啊?” 黛玉闻听,只是一笑,并不答话,只顾自己走着。紫鹃紧走两步才赶上了,也不再说什么。她知道姑娘此刻心里必不平静。想想也为姑娘感到气愤,贾家的那些人当着姑娘的面,看样子就要给宝玉定亲了呢。 也不想想贾家使了林家多少银子,贾琏手里还拿着林家的房契呢。 走了一会儿,黛玉重又踅了回去。紫鹃忙问:“姑娘不是说头疼吗?不回潇湘馆里歇着吗?” “不碍的。”黛玉回眸一笑,姗姗地去了。戏正演到浓烈处,黛玉刚刚落座,宝玉就上前低声问道:“妹妹不舒服吗?看脸色好像不太好呢。” “没有,我惯常都是这样的。”黛玉垂首嫣然一笑,不经意地对宝玉道:“二哥哥坐回去看戏吧,不必为我担忧!”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正在众人其乐融融地看戏时,门外林之孝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对着贾母回道:“老太太,快,宫里来人了。” 众人都是一惊,不知道这个时分宫里来人有何事,面面相觑了下,贾母才颤巍巍地命人请进来。只有王夫人一个人端坐在那儿,面无惊惶。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忍痛悲却情 贾母扶了鸳鸯的手,带领着一众女眷,都到正厅里跪稳了。一个中年面白无须的太监,慢条斯理地宣了元妃的口谕。 原来元妃娘娘知道今日是她两姨家的表妹——宝钗及笄的好日子,特意遣太监到贾府,给宝钗送了几样玩意。其他的姐妹们什么都没有,唯有宝钗有这样的殊荣。 太监走后,贾母方才颤巍巍地站起身子,看过元妃赏下的东西:也就是几样宫里的衣裳料子,新制的新样宫花。 东西倒也平常,关键是那份荣耀!毕竟是贵妃独赏宝钗一人的,在姐妹们中间,这算是头一份了。别的姐妹们都还好,只有黛玉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贵妃娘娘特意儿在这样的日子里,赏了宝钗东西,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了,显见得是把她当成了自家人了。 自己与宝钗相比,和贾府的关系更近一些。为什么每年生日时,也不见元妃有什么赏赐?当然那些生日也都是极平常的,可是到了自己及笄的时候,元妃会有赏赐吗?恐怕是不会的,这要看王夫人在元妃面前吹了什么风吧。 随着众姐妹们上前给宝钗道了喜,黛玉就带着紫鹃姗姗地离去了。别人的热闹和她没有关系,何必再留在这儿,陪着她们强颜欢笑! 此后,宝钗也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搬出了大观园,回家和她母亲住着。 别的姐妹只有惋惜的情分,黛玉却冷然相对,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眼看着就要成了贾家的人了,怎么还能住在大观园里头? 宝玉倒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每日里都要到潇湘馆里走两遭。黛玉每次脸上都是淡淡的,不再似以前那般起居如此亲近。 害得宝玉还一个劲儿地问:“林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自从你去了一趟扬州,回来待我就不似从前了。” 黛玉也不答言,只管拿着一本书翻看着。宝玉涎着脸上前笑道:“妹妹,你倒是说一句话啊,让我心里明白明白,就是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听了这话,黛玉把书往桌子上一撂,冷着脸答道:“二爷这是怎么说?好端端地怎么又说起死呀活的了?二爷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来,从此后就不要到我这里来了,我可担当不起!” 宝玉蹲在她面前,快要哭出来:“妹妹这话我听着不明白,我的话只合着说给妹妹听!” “是吗?这张嘴还真是能甜死人呢,可惜我不愿意听这样的话。二爷还是找那愿意听的去吧。”黛玉声音依旧冰冷,无情地从嘴里吐出一个一个的字来。 什么不明白?宝玉真的不明白他和宝钗之间的关系吗?这话说给贾府里的哪一个人听,他们都会耻笑。 那日,宝钗及笄的时候,他不还是盯着她的腕子看个不住吗?怎么这会子却来说这样的话? 还不如趁着大家都还没挑明的时候儿,把这段关系冷却了。指望着宝玉,恐怕这一辈子怕是不能了。 与其到时候痛不欲生,让人家看了笑话,还不如这会子掰扯的干干净净,两无瓜葛呢。 望着宝玉怅然若失的背影,黛玉默默地在心里暗咏:宝玉,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了。希望你忘了以往的青葱岁月吧。那时候我们无忧无虑,我爹还在,你们贾家待我还看不出来。如今,我身无分文,寄居在你家,以后的日子怕就是难了。可我不会怪你,都怨这命——这不公正的命! 泪珠儿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沿着脸颊缓缓地留了下来。听见外头有动静,黛玉倔强地用袖子拭了,依然低着头,装作看书的样子。 紫鹃捧着一个小条盘,上头放了一盖碗红枣莲子粥儿。黛玉平日里有失眠的毛病儿,大夫说了,红枣能补血养气,莲子能清心去火,两者放在一起熬了粥儿,最是滋补人的! 紫鹃掀开了碗盖,轻声问着黛玉:“姑娘,歇会儿吧,喝点粥。奴婢让小厨房才熬的。” 黛玉恹恹地放下了书,却一点儿都没胃口,嗔着紫鹃道:“何苦来又兴师动众的,你还怕这府里没被我折腾够吗?” 紫鹃知道她心里不好过,刚才见着宝玉从屋里,满脸悲愤的样子出去了,想是他们之间又闹别扭了。 就试探地劝道:“姑娘,快趁热喝了吧。姑娘千万不要想这么多,老太太和宝玉待姑娘是绝没有二心的。那些下人们闲着没事,不闲磕牙、嚼舌头,还能做什么呢?姑娘别听风就是雨的,少生多少闲气!” 紫鹃不提宝玉还好,一提宝玉,惹来黛玉满腹的委屈:“别在我跟前提宝玉。你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女孩子家说话怎么没个轻重?宝玉凭什么待我没二心?都是一样的姐姐妹妹,还能分出个亲疏来不成?没得说这些,让有心人听去了,又是一场口舌!我从来也没抱怨过什么,只是不想多麻烦着人家,你怎么就生出这么多的口舌来?” 黛玉从来没这么疾言厉色的训斥过紫鹃,所以,紫鹃听了这些话,诚惶诚恐,忙跪地含泪低泣:“姑娘,都是奴婢的不是,姑娘莫要气着才好。奴婢以后再也不说这些混账话了。” 黛玉冷冷地凝视了她半日,知道她都是好心为她。放在以前,这样的话说了也不知道几车子,那时候父亲还在,自己还实指望着日后真的能和宝玉修成正果。 可如今情势不一样了,父亲已死,再也没了依靠,贾府里谁能把自己当回事儿呢。虽然贾母疼她并没有减半分,可自己心中的心事,怎么好对着她老人家开口? 即使她老人家真的知道了,又能如何?任谁都不会选自己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做媳妇的。贾家放着宝钗这么好的人选,怎么会看上自己呢。 沉思默想间,桌上放着的粥儿已经凉了。紫鹃无法,也弄不透主子心中想的什么,只好轻手轻脚地端着盖碗,再重新热一遍。 一夜心事满腹,黛玉也没好睡。第二日起来,却见贾母身边的鸳鸯来请,说是今儿贵妃娘娘要让府里的几个未出阁的姐妹,都到宫里一叙,以解思家之情。让黛玉快些装扮了,就到贾母的屋里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密谋荣宠事 黛玉和迎春姐妹们坐了车,随同贾母和王夫人进了宫。早有元妃宫里的小太监等在宫门口,见着贾母,忙上前搀了,回道:“老太太,太太,娘娘在宫中已经候着多时了,请诸位就随同咱家进去吧。” 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了一眼,这才慢腾腾地往元春的寝宫里走去。元春早站在滴水檐下候着了。 贾母和王夫人紧走几步,就要行礼,却被元春一把拉住了,嘴里说道:“老祖宗和母亲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在我这儿不必多礼!” 眼睛瞧向众姐妹:“这是家里的几个姐妹了,有好些年没有见面了,特意让你们也进来逛逛,我们姐儿们也说说话。”说着就让着众人进去。 迎春领着姐妹几个给元春见了礼,众人这才随在后头,进了元春的“寿春宫”。 黛玉察言观色,看元春好像不是很欢喜的样子,言谈举止就格外地加了几分小心,但凡元春不问,她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贾母和王夫人坐在元春的下首,娘儿三个说了一会子家里的事儿,元春看了看靠窗坐着的几个姐妹,就笑道:“可是,我们光顾着说话了,倒冷了你们了。这样吧,我和老祖宗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就让宫女领着你们到御花园里逛逛吧。只是要记得,不可冲撞了别人!” 一边就叫过一个模样清秀、看起来甚是伶俐的宫女来吩咐着:“你带姑娘们到御花园里逛逛吧,只是千万记得,若是见了宫里别的主子,就带她们回来。” 王夫人见她郑重其事,就提醒道:“元儿,不必了吧?这几个姐妹都是自家人,就在这院里散散也行的,何必让她们到那个地方去,万一遇到什么人,又是你的过错不是?” 黛玉她们也忙说不用了,元妃摆手笑道:“母亲过虑了,我不过也是白嘱咐她们一声罢了,让她们知道宫里人多嘴杂的,处处要小心就是了。也没有那么严重,如今中宫位虚,别的人还是肯卖我几分薄面的。” 王夫人见她说得笃定,也就不再说什么,笑着让她们姐妹去了。这里,元春让宫人们都出去,只留抱琴一个守在门口。 她才和贾母、王夫人细细地说了在宫里的日子。虽然她目前位高权重,实际上等同于皇后,可是皇上始终并没有封她为后。 她叫来贾母和王夫人主要还是商量对策,一是怎么着才能让自己能够怀上龙种。但是年纪眼看着大了,皇上虽然对她礼遇有加,可是很少到她寝宫里。这第一条怕是难做。 第二条倒是一条容易的,就是想从姐妹里挑一个出来,送进宫来,宫里再多一个贾家的人,若是以后能够怀上龙子,才能永葆贾家的荣宠不衰。 贾母和王夫人听完,都是若有所思。好长时间,殿内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 良久,贾母才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元春:“元儿,你的法子倒是可行。但是这进宫的女孩儿,必得是一位才学品貌都是上上好的,才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如今皇上春秋鼎盛,若是送进来一位贾府里的姑娘,说不定真的过个一年半载的,就能怀了龙子呢。这宫里有你罩着,孩子到时候就归在你名下,也好养活,谁也不敢打孩子的主意。只是这入选的姑娘……” 说到这儿,贾母似乎有些犯难,咂了一下嘴,顿住了。 王夫人心里此时不知道翻了多少个个儿,迎春倒是过了及笄的年纪了,正好入选。可是她是大老爷那边的人,在姐妹们中间也不是个出众的,平时人又木讷,断乎使不得。 探春无论是嘴头子上,还是心思上,都来的,只是若是让她进宫,又便宜了赵姨娘那贱货。惜春又小,想来想去,也没个合适的。 见贾母欲言又止,知道她心里必定是有了合适的人选,忙道:“老太太虑的是,我们府里的几个姑娘,依着老太太看,谁最合适呢?” 王夫人明白贾母已经把这几个姑娘先过了一遍了,不知道谁在她心里最合适,这样的事儿还是让她说出来的好。 贾母盯了王夫人一眼,一双浑浊的眼半眯了下,才慢悠悠道:“元儿这事儿想的不差。终归来说,这是为着我们贾家。” 见王夫人和元春都听住了,贾母才继续说道:“依着我的看法,还是从贾家里头挑一个姑娘的好。迎丫头人老实,话不多,论才貌,比不上探丫头。惜丫头又是珍儿的妹妹,也得问过他才好,她年岁又小,眼下这事儿也等不得了。” 元春听话听音,知道贾母取中了探春。可是探春是姨娘生的,人虽然差不了多少,可是入了宫纵使皇上没什么话说,那帮子势利眼的嫔妃们,怕是不会轻易地罢手的,到时候惹出笑话儿来,自己脸上又无光。 踟蹰再三,元春才开口道:“探妹妹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有那么一帮子势利人,专挑人的身份。探妹妹是姨娘生的,我怕……” 王夫人也忙接过:“是啊,慢说是宫里了,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如今都有一些浮浪子弟,专在这上头下功夫。可惜了我没福,若是探丫头托生在我肚子里就好了。” 见贾母低头不说话,王夫人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老太太,媳妇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贾母眼中的锋芒盛了一些,却是和颜悦色:“元儿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王夫人这才欲言又止:“咱们贾家这样一来岂不没人送进宫里了?不过……不过倒是有一位比谁都好,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的?” 贾母半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下死眼看了王夫人一眼:“你的意思是林丫头?” 王夫人和贾母的眼神对视了一下,方才低头道:“正是,老太太想想,阖府里,还有谁比林姑娘更合适的了?论才学、论品貌,都是一等一的人。” “你先别说了,这事儿容我再好好想想。”贾母不想再说下去,就欲起身。元春忙上前搀着,恳切地说道:“老太太,如今宫里的形势急促,我怕再迟了,咱们贾家就没了依靠了。” 贾母望着元春殷切的眼神,眸子黯了黯,终是什么都没说,就出门上了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宫中出意外 却说黛玉姐妹几个在元春和贾母她们说话的当儿,跟着宫女穿花度柳地来到御花园里,还未入门,就被眼前的皇家气象惊呆了。 一溜儿明黄的琉璃瓦,覆在高高的砖红色的院墙上。院墙上都雕镂着各色的花瓣,透过镂空的花瓣,就能看到御花园里缤纷的花草了。 一股清风吹来,芬芳的清香扑鼻而入,她们姐妹几个站在那儿,都陶醉了。小宫女见她们这幅模样,不由笑了:“姑娘们这就进去吧,里头各色的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呢。” 黛玉她们相视一笑,相跟着进去了。果然,里头的花草都是世上不常见的,引得黛玉几个纷纷赞叹:“真是好美的园子啊。” 她们一边惊叹,一边随着小宫女往里走去。皇家的花园子,自然是极其气派的,里头汇集了全国最有名气的山子野设计的亭台楼阁,园圃亭榭,放眼望去,真是美不胜收! 黛玉她们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有些放不开手脚,看了这一处,心里爱的不得了。看了那一处,手禁不住地就去摸一摸。 一路走去,姐妹几个七嘴八舌地议个不停,兴奋新奇的要命。 那小宫女只管前头领着路,来到了一架九曲回环的木架桥上。一泓碧波在日光下粼粼发光,湖面上一道道的鱼鳞纹,里头养着无以计数的锦鲤,时而跃起,波面上就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湖中种着各色的睡莲,阳光明媚中,碧绿的叶子,圆圆地浮在水面上,看上去就像一柄柄仕女手中的团扇。 姐妹们一见这么多的锦鲤,个个都高兴地抿着嘴儿笑。探春就扯着黛玉的袖子:“林姐姐,我们可惜没带吃的来,看看这些鱼,瞪着眼儿和我们要吃的呢。” 迎春也笑,两手无奈地一摆,看着探春不言语。黛玉见探春瞅着那些鱼发急,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能喂鱼的。刚要摇头,忽然想起自己的荷包里还有早上紫鹃才装的槟榔,不知道鱼吃不吃这个东西呢。 忙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槟榔,放在嘴里嚼碎了,猛地对着水面一喷,成百的鱼,摇着尾巴纷纷都挤了过来,争抢着吃那槟榔碎末。 探春和迎春都拍着手笑,也和黛玉要来槟榔,效仿黛玉也放在嘴里嚼碎了喷出去。湖里的鱼都被吸引了过来,逗得姐妹几个乐不可支。 她们欢快的笑声,引来了对面几个年轻人。那几个人正是水溶他们兄弟。 他们散了朝,正想到御花园里松散一下,没想到一进园门,就被女孩儿的声音吸引住了。 大皇子水月不易察觉地皱皱眉,“怎么这里头还有人这么肆无忌惮?是哪个不懂事的宫女?” 二皇子水静摇头笑道:“宫女们不见得有这么大的胆子吧?再说了,各宫的宫女都有差事的,哪敢就这么跑出来玩呢?怕是哪宫里的娘娘才是?” 水溶也笑着:“宫里的娘娘们没有这么欢快的笑声,这声音明显的是女孩儿的笑声,娘娘们都是半老徐娘的人了,听起来哪能这么纯真?” “哟,行啊,老弟。”水月和水静两个都转脸笑看水溶:“没想到三弟还未娶妻的人,就这么了解女人啦。”两个人打着哈哈逗着水溶玩乐,连四皇子水浩都跟着傻笑,倒被水溶在他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得他“哎呀”捂着脑门子大叫。 大家笑了一阵,水月当先一步:“走,我们到那边去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兄弟几个兴冲冲地跟着过去了,就见九曲回环木桥上,几个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宫里人的小丫头们,正嘻嘻哈哈地在那儿喂锦鲤呢。 水浩性子急,就要上前过去,被水月一把拉住:“老四,急什么呢?没见过女孩子啊,先看看再说!”水浩不解地看了大哥一眼,只见水月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意。 水溶也笑着不说什么,两眼只是出神地看着远处。那个一身月白长裙的女子,怎么那么像一个人?难道真的是她来到了宫里? 内心里非常渴望能够上前看个仔细,可又怕兄弟们嘲笑,只好静静地站在那儿,默默地注视着前方。 黛玉她们喂了一阵子锦鲤,玩得也尽兴了,就准备着往回走去。谁知道这时湖对面吹过了一阵风,恰巧把黛玉手中的帕子吹掉了。黛玉忙回身去捡,无意间,清风吹起了她耳边的长发,露出了她一张绝色的面容! 水溶在对面假山后头看得真切,果然是那个女子!有些纳闷,她怎么会到了宫里?转念一想,是喽,贾家不是出了一位贵妃吗?林姑娘住在贾家,可能是贵妃娘娘叫进来玩的吧。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笑,看着对面那个纤细的身影弯下腰去捡那帕子。谁知道这风好似和她玩笑似的,竟然又从地上把帕子吹飞了,黛玉就这样不停地跟着风儿去够那帕子,一路跟到了对岸。 探春和迎春两个也跟在后头喊着:“快点啊,那帕子要掉湖里了。”黛玉追了半天,浑身满是香汗。好不容易追到了假山跟前,那帕子被一块凸起的石头挂住了。 黛玉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刚想去拿那帕子,一只修长洁白的手,却早黛玉一步,拿住了那帕子。 黛玉讪讪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对黑晶晶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丝玩味的笑意。黛玉没想到在这假山后头还有人,竟然还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那装束,不像寻常人家的公子。 忙低了头,呐呐地说道:“公子,那帕子是臣女的。” “是你的?”那公子戏谑的声音响起,“怎么能证明是你的呢?这上头的花草还是这帕子的质地,能证明这帕子是你的呢?” 黛玉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无礼的人,白净的脸上泛上了一丝红晕,涨红了脸,半天才低声道:“这帕子是奴家亲手绣的,当然知道什么地方能证明了。看公子衣衫华丽,想来也不缺帕子使,还是不要让臣女为难,还了臣女吧。” 第二十六章 惊救落水人 那公子依然不依不饶:“只要你说出这帕子哪地儿能证明是你的,本皇……哦,本公子就还你。” 黛玉见他握着帕子不放,本待转身要走,想想又不能把闺阁中的东西随便交给一个陌生的男子。 见他追问的紧,就咬唇指着那帕子:“在角落里有一个‘黛’字。” 那公子来回地翻看着,果然看到了那个字。脸上了然地笑了笑,却并不还她,只是笑问:“这个字就是姑娘的芳名了吧?” 黛玉心里大怒,不由恼了上来:“公子不能说话不算数,明明说过了的,有了证明就得把帕子还与我,哪有一个公子这么问姑娘家的?” 水溶靠在假山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大踏步走上来,一手从水静手里绰过了帕子,交到黛玉手里:“二哥,行了,我们该回去了。” 黛玉接过帕子,默默地看了水溶一眼,听他叫二哥,知道那公子就是二皇子了。 不言声地盯了水溶一眼,黛玉咬着下唇给几个人行了礼,低了头就要回去,不料袖子却被二皇子拉住了:“姑娘,本公子替你捡了帕子,你难道不谢谢我吗?” 黛玉哑然,看来今天这人是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的了。二皇子满脸都是玩味的笑,似乎对黛玉颇感兴趣,拉住黛玉的袖子,丝毫没有放过的迹象。 黛玉一双美目瞬间蒙上了一层冰,寒冷的眸子令水溶震颤了一下。二皇子心里也抖了一下,可是他还想看看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否有吸引他的地方。 黛玉寒冷的眸子冷然地望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有一丝不屑,还有一丝悲愤。这眼神令水溶心里绞痛起来,为什么她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是不是父母双亡造成的?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见二皇子依然无动于衷,就上前抓住二皇子的手,低声道:“二哥不可造次,这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前任巡盐御史林如海的独女,当今贾贵妃的表妹!” “哦?真的是个身份不低的女子啊,不过这样,本公子更感兴趣。”二皇子若无其事地说着,转脸又看着水溶笑:“三弟怎么知道的这样明白?哦,二哥明白了,必定是三弟喜欢上这女子了?” 话越说越露骨,连水月都听不下去了,沉声喝道:“老二,你这是干什么,拉着人家姑娘的袖子像什么话?” 可是水静完全不顾兄弟的眼神,依然嬉笑自若地拉着黛玉。水溶气得脑门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刚想要上前把那只大手打开来,却见黛玉脸上的神色一凛,昂然地抬起头,眸子直视着水静的,冷声道:“二皇子贵为皇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对待一个女子,传了出去,只怕皇上的名声儿也不好听吧?” 谁知二皇子答的飞快,“父皇日理万机,怕是顾不上我们兄弟了。再说了,本皇子看上的姑娘,纳为妃也未为不可呀。父皇他老人家光等着抱孙子了,高兴都来不及,哪会生气?” 水溶心里暗暗提气,若是二皇子再不放手的话,他真的要不顾兄弟之情出手了。什么他看上的女子?这个女子还和他有过一段缘分呢。二哥这样子不是霸王硬上弓吗? 可是还没等水溶出手,黛玉就惨然一笑:“是啊,天下就是你们皇家的,我一个小女子自然没有还手之力。可是我总有选择的权利,还总有一死。” 就在众人愣怔的当儿,黛玉低头用牙把袖子咬开了一个口子,猛力一拽,那袖子哗啦一声,撕裂了开来。 二皇子手里拿着那断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黛玉一缕身影若惊鸿一般,快速地朝着栏杆跨了过去。探春和迎春只顾得上“啊”了一声,就见那抹纤细月白的身影已经落了下去。水面上溅起了雪白的水花,化作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水溶狠狠地瞪了水静一眼,人已是越过了栏杆,跳了下去。水月站在一边,若有所思点头道:“真是个烈女子!二弟过分了!” 水静痴痴地望着那缕断袖,心里暗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啊,竟会毫不顾惜自己的生命!若是换了其他的女子,上赶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她竟然什么都不在乎! 水月是知道水溶的功夫的,是以站在岸边只是感叹,并不着急。果然,不出一刻钟,水溶已经脱了黛玉的身子往岸边游去。 见一群太监宫女都楞站在那儿,水月不由沉声喝道:“这会子是看热闹的时候吗?还不快去预备着一间干净的房间,好让这位姑娘歇着。” 众人急忙地去预备着,水溶却冷冷说道:“不必了,就到我宫里去吧!”也不理会众人,脱了自己湿漉漉的长衫,裹着黛玉自去了。 水月叹息了一声,看了看木头木脑呆看的水浩,斥道:“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女人吗?”拉着他就走了。 水静朝着水溶的背影看了两眼,无奈地咽了口吐沫,也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迎春和探春两个早就吓得脸色惨白,迎春自来也没经过什么阵仗,抖着身子不断地似是问着探春,又像是呐呐自语:“怎么办?怎么办?若是老祖宗问起来我们怎么说?” 探春心里是个有见识的,四周看了一眼,只说道:“左右都有人家皇子兜着呢,这个天儿也不凉,林姐姐被救上来了,只要将养几天就好了,宫里有的是好医好药。回头老祖宗若是问起来,我们只说林姐姐不小心掉水里,恰好让三皇子救了就成了。” 迎春想想,也只有这样了,就和她随着小宫女回到了元春的寝宫,在宫门口碰上两个正要去找她们的宫女,说了贾母和王夫人就要回府的话。姐妹两个就进了殿内,一长一短地把黛玉掉水里的话说了,只隐瞒了黛玉被二皇子扯住不放的那一段。 贾母听说了这回事,想要去看看黛玉,却被元春拦下了:“林妹妹既然被三皇子救了,就先养几天再说吧。到时候身子好了,我再去把她接过来。老祖宗想想,说不定这也是一段缘分呢。” 贾母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嘱咐了元春时常遣人去探视的话,就和王夫人带着迎春和探春出了宫门。 王夫人跨出殿门的一刹那,背对着贾母回头望了望元春,意有所指地说道:“娘娘不必送了,得空儿好好照顾你林妹妹!” 心里却暗道:“还是大家闺秀呢,怎么就那么巧,能在落水的时候被皇子相救,莫不是故意为之的?” 眼睛对着元春眨了眨,元春心领神会地送了她们出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元妃密谋划 送走贾母和王夫人,元春返回身来,立即让抱琴找来刚才带着黛玉姐妹几个到御花园游玩的宫女。 元春慵懒地坐在一把楠木圈椅里,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茶,却也不喝,眼睛只盯着地下跪着的宫女,慢悠悠地问道:“你把今日林姑娘是怎么掉到水里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给本宫听!” 那小宫女自然不敢隐瞒,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今日的事来。半天,元春才点着头儿挥了挥手,让那小宫女出去了。 抱琴来到她身后,给她揉捏着肩膀,一边说道:“娘娘,看来三姑娘说得不真啊。” 元春舒服地闭了闭眼,笑道:“三妹妹是个知理的,那样的丑事她怎么会当着本宫的面说出来呢。本宫就说呢,怎么林妹妹这么大的人了,好端端地会掉到水里去,原来是有故事的!” 挑了挑才涂了丹蔻的指甲,元春换了一个坐姿,继续说着:“那林妹妹看样子是入了几位皇子的眼了,害得三皇子不顾众议,竟然直接把她抱回了宫里。这要是传了出去,这一生的名声儿可就完了。” 抱琴捻按的手停顿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娘娘,林姑娘毕竟是从贾府里出来的,这个样子,会让其他的宫妃们怎么说我们贾府啊,娘娘的脸上也无光啊。” “放心。”元妃白皙的手拍了拍抱琴的,站起丰满的身子,拖地的长裙扫过圈椅的扶手。 元妃自在地在殿内踱了几步,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还不至于。林姑娘毕竟是三皇子救回去的,想必三皇子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的。怕就怕……” 元妃只说了半截话,就停住了。抱琴急忙跟上,问道:“娘娘怕什么呢?” “三皇子的生母早亡,在皇子里头,并不是一个有势力的。你知道,在这后宫里,母妃没有地位的皇子,很难立住脚的。即使三皇子对林姑娘有意,我们也不能让这件事成真。” “贾家若是能再出一位王妃,不是天大的喜事吗?娘娘怎么竟然不促成这事儿?”抱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元妃高挑的身子。 “你想错了。”元妃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要知道,三皇子日后顶多是个亲王,亲王的王妃和皇上的妃子还是差着一段距离的。” “所以,为了贾家,我们还得往宫里送一位妃子,而不是一位王妃!”元春笃定的眼神,久久地看着窗外,那里的西番莲和月季开得正盛。 趴在窗口上,元妃好奇心大盛,踮起脚尖摘了一朵月季,放在鼻尖上嗅了嗅,随手递给了抱琴,“这花儿你明天就剪了,本宫闻着这花儿,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抱琴答应了,见元妃懒懒的,欲要退出去,却被元妃叫住了:“明儿你记着,亲自带着补品到三皇子的宫里看看林姑娘,就说本宫说的,过两天就把林姑娘接到本宫这儿。” 抱琴见无话,就悄身退了出去。 黛玉当时受辱一心求死,跳到水里后,呛了两口湖水,人就迷迷糊糊晕了过去。本以为这次就会去见爹娘了,可是醒来之后,却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自己身子下面的是一张宽大的楠木床,上面悬着一顶石青的纱帐。墙壁上挂着弓箭、宝剑,墙角仅有一张书桌,上头摆了些笔墨纸砚。整间屋子大气古朴,好似一个男子的房间。 黛玉想到这一点,就挣扎着身子坐起来,却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那人背对着光,黛玉刚刚睁开眼睛,一时竟看不清那人是谁。 就见这人手里托着一个木条盘,上头放着一个碗。慢慢地向她走来,待走近了,黛玉才看出来,原来就是当今的三皇子——那个曾经在扬州和她有过一段相遇的人! 见黛玉坐起了身子,水溶忙把药碗放在了床头的小柜上,关切地看了看黛玉的脸色,问道:“姑娘身子好些了吗?” 黛玉朝着他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是殿下救了奴家吗?” “是。”水溶脸上蒙上了一层凝重的色彩,“你当时太莽撞了,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做儿戏的。” “儿戏?你说我拿性命做儿戏?”黛玉心里一急,也忘了对水溶称“殿下”了,“难道你们皇家的人就不把别人当儿戏吗?” 激愤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黛玉几乎是喊着了:“你的亲哥哥竟然那样羞辱我,在一个皇子面前,除了一死,我还有什么法子?” 黛玉话未说完,声音了带了哽咽,别转过脸去,努力不使眼泪流下来。 本以为水溶听完这些话,会大怒,谁知道,水溶竟然在她床边坐了下来,眼神真挚地望着黛玉:“都是二哥不好,在这儿我替他赔罪了。林姑娘身子刚好些,先把这药喝了吧。” 一脸的真诚恳切,让黛玉无话可说,只好接过药碗,一气儿灌了下去。却在放下碗的那一刹那,眉头不由皱了下,轻呼一声:“好苦!” 水溶就像变戏法般,把手心摊开在黛玉的面前,那手心里赫然是一颗蜜饯樱桃:“苦吗?来,把这个吃了。” 嘴里无尽的苦滋味,诱使着黛玉对着那颗艳红的樱桃吞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拈了过来,放进嘴里。一股酸甜的滋味弥漫开来,盖住了嘴里的苦味。 水溶见她眉宇间没了刚才的痛苦,脸上不觉也带上了笑容,望着黛玉还有些苍白的脸,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外头小太监轻声禀报:“三殿下,贾贵妃娘娘那儿来人了,说是要看看林姑娘呢。” 黛玉和水溶听了,神色都是一震。黛玉忙披衣拢头,穿了鞋坐到外间的桌边。水溶却想:“元妃好灵通的信儿。” 见黛玉已经收拾妥当,水溶对那太监道:“传进来吧。”小太监领命出去,一时抱琴就跟在后头进来了。 把手里的补品放到桌上,抱琴这才带着两个小宫女退后一步,给水溶见过礼。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施笼络听琴 抱琴给水溶见过礼,才说明了来意:“娘娘这几日身上不好,不能亲来看视林姑娘。娘娘说了,若是姑娘能挣扎得动,还该跟着奴婢回娘娘的寝宫才是。娘娘已经着人收拾出一间屋子,转给姑娘住呢。” 水溶心里一震,盯着抱琴问道:“娘娘收拾屋子给林姑娘作甚么?林姑娘刚刚醒过来,还该多歇息几日才是。本皇子这儿要什么有什么,等调理好了身子再去不迟!” 抱琴低着头,不敢对着水溶凌厉的眼神,脚尖跐着地,半日才小声回道:“娘娘说了,林姑娘住在皇子的宫里,未免于闺名有损!” 一句话,激起了水溶的怒气:“又是娘娘说,你们娘娘可真是神通广大的很呢。这闺名有没有损,还不是别人说的?” 黛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是脸色煞白,挣扎着从床上挪下了身子,就去穿鞋。慌得水溶忙上前拦住:“你别听她的,你的身子还不能下地呢,太医说了,要好好的静养几日,落水之后冒了风可就不好了。” 黛玉急忙使尽全身力气往外推他:“三皇子,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娘娘说的是,这儿确实不是我们闺阁女子住的地方。” 说罢,就同着抱琴出了宫门,水溶怅然若失地倚在门边上,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慢慢地消逝在回廊的尽头。 黛玉跟着抱琴来到元妃的“春华宫”,给元妃见过礼之后,就站在一边。元妃倒也热络,忙上前携了手,拉着黛玉在软榻上坐了,一迭连声地吩咐宫女去给黛玉端才熬好的参汤来。 黛玉忙站起身来推辞:“娘娘不要麻烦了,小妹身子虚,这样大补的东西怕是消受不得的。”元妃这才作罢。 又笑着看黛玉:“你是我姑妈的女儿,在我面前还客气什么?就叫我一声姐姐好了。我在宫里长天白日的也没个事儿做,寂寞得很,你正好在这儿住些日子,养养身子!” 黛玉也不知道元妃为什么呼喇巴儿地留她在宫里住着,想着贾母和王夫人都走了,自己只好听从元妃的了。 于是欠了欠身子,说道:“承蒙姐姐厚爱,小妹不才,希望能为姐姐解些烦闷,就怕小妹打扰了姐姐的清静了。” “哪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元妃拍着黛玉一双莹润无骨的手说着,又低下头仔细瞧了瞧黛玉的手,盯着黛玉的脸看了好久,方才笑道:“妹妹这副容貌,怕是六宫里也难有比得上的。不是我夸嘴,就是皇上见了妹妹,也要惊为天人的。” 黛玉被她说的有些不自在,脸上挂着一丝僵硬的笑,陪着元妃。 元妃又絮絮叨叨地同着黛玉说了好些话儿,才着人带了黛玉到厢房里歇着。黛玉的身子本就经不起折腾,这半天,陪着元妃长篇大论地讲着,早就骨软乏力,到了屋里就躺倒了,蒙头大睡,再也顾不上别的。 这一觉,直睡到日影西斜。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黛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衣坐起了身子。 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恰好这时,门外转来一阵轻响,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林姑娘,您起了吗?” 黛玉听出来正是带她们到御花园游玩的那个小宫女,忙应声:“起来了,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个小宫女露出了半边脸,笑着:“林姑娘,娘娘让您过去呢,想着姑娘这大半日的也该饿了,早就吩咐厨房预备下了。姑娘这就跟着奴婢过去吧。” 说着,就上前替黛玉穿戴整齐了,又麻利地收拾好了床铺,拉了黛玉来到妆奁台边,一双灵巧的手,执起一把牛角细梳,替黛玉挽了一个倭堕髻。 黛玉揽镜自照,满意地笑了笑,夸她道:“你的手真是巧啊,平日里是你给娘娘梳头的吗?” 小宫女甜甜地笑了,嘴角梨涡带晕:“林姑娘,奴婢叫绿菊。奴婢哪有那福分能给娘娘梳头啊,不过是跟在后头伺候的,看着几个姐姐学来的几招。娘娘说了,让奴婢这些日子专门伺候林姑娘!” “好。”黛玉点头站起身来,跟着绿菊往外走去。元妃在殿内摆了满满的地一桌子饭菜,单等着黛玉过来。 刚一跨进殿内,黛玉就闻得一股扑鼻的香气,不由大赞:“娘娘这儿的饭菜好香啊!” 元妃起身拉着她坐下,笑道:“,哪有这么香,恐怕是妹妹饿了吧?来,陪我一起用吧。” 黛玉只好端着碗和元妃两个默默地用了膳,一时,宫女们端上茶来漱了口,元妃就命人收拾了桌子,拉着黛玉的手,到了她的寝宫。 黛玉搭眼瞧去,靠窗户边上摆着一张铺了竹席的软榻,上面放了几个大迎枕,看样子是元妃白日里小憩用的。 北边是一张雕花鸟的楠木大床,上头悬了一顶银红软烟罗的帐子,用一对银钩子挂了,露出床上的陈设来。 黛玉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了,贾府里的一应用度也都是上好的,可是和元妃的寝宫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只要是人间有的东西,元妃宫里一样不缺,还都是内造的,处处透着华贵风流! 元妃冷眼看着黛玉,见她年纪不大,但是见了这些东西,也没有露出一丝羡慕来,不由暗想:什么才能打动她呢? 此时,黛玉已经看到了墙角的那架古琴,情不自禁地迈步走了过去,用指甲轻轻地拂过,那架古琴发出一阵悦耳的声响。 元妃暗自拿着主意,这时候定了定神,跟在黛玉后头,笑道:“早就听说妹妹是个通音律的人,若是瞧得起姐姐的这架古琴,何不弹一曲试试?” 黛玉不好意思地抿嘴儿笑了笑:“姐姐是从哪儿听来的?妹妹怎敢瞧不上这架古琴呢。这古琴一看就不是凡品,听声音就可辨出来。” “是吗?如此看来,妹妹是精通音律的了。这架古琴还真是有来历的,一般人也不能够得到它。这还是前头去了的皇后生前最心爱之物,皇上自从皇后仙逝之后,睹物思人,不想再看到这琴,我就斗胆要了过来。没想到竟碰上识货的了。” 黛玉的兴头被元春的话勾起来了,抿唇一笑,就坐了下来,低头道:“不知道皇后娘娘该是何等的风姿卓越?这样的古琴配那样的人物,恐怕是天下少有了吧。待妹妹试一试。” 说罢,就调了调琴弦,用手轻轻地抚起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勉意见龙颜 一曲《平沙落雁》缓缓地流淌出来,元妃靠在软榻上就听住了。一曲终了,尚且余音袅袅。 元妃拍着手站起了身子,叹道:“妹妹,没想到你弹得一手绝妙的好琴。这琴只有先头皇后能弹出此音,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又遇上知音了呢。” 黛玉有些羞涩地起了身子,眉眼低敛,轻轻道一声:“姐姐过誉了,妹妹怎敢和皇后娘娘相比,不过是一时手痒忍不住罢了,没得污了姐姐的耳朵!” “妹妹说哪里话?姐姐在宫中见过多少女人,没一个及得妹妹的,依我说,妹妹还真是千里挑不出一个呢。”元春拉着黛玉的手,靠在软榻上,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 黛玉闪眼瞧去,软榻边上摆着一张梅花样的洋几,上面却是一盘残了的围棋。 元妃早跟着黛玉的眼神看过去了,点头道:“这还是皇上一个月前过来,和我下过的一盘棋。下到半截上,就有人把他喊走了。这盘棋当时陷入一个棋局,我怎么解都解不开。若是当时能解得开,皇上就不会那么轻易走了!” 元妃的眼睫毛上已经挂上了晶莹的泪珠儿,看得黛玉心中一怜,不由走上前,细细地去观那副残棋。 没想到宫里的女子过得竟然如此艰难,和皇上下了一盘棋,一个多月了,竟然还能留在这儿。黛玉心里感慨着,一边歪着脑袋琢磨着这盘棋。 元妃适时地说道:“听得妹妹在家里时,经常和姐妹们读书下棋,是个中高手。不知道妹妹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黛玉忙自谦地一笑:“妹妹哪敢称什么高手啊,不过平日里和姐妹们下下,解解闷罢了。这幅残棋倒也不难,姐姐您看……” 黛玉的手指一动,把一颗白子悄悄地一移,偏着脸笑对着元妃。元妃探身子望过去,果然,这一个棋子挪动了一步,整盘棋都活泛了起来。 元妃不由点头大赞:“妹妹真是奇才,如此一来,这盘棋就转败为胜了呢。正可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黛玉听她极力夸赞,就有些不好意思,坐了一边低头不语。 元妃叫过一个宫女来,吩咐道:“你去前头找小德子打听打听,皇上这会子忙什么呢?”宫女领命去了,黛玉不解地看向元妃,就要告辞回去。 元妃忙拉住她,又说了一会子家长里短的话。一会儿,小宫女回来了,附在元妃耳边说了几句,元妃满脸都是笑容地挥手命她下去了。 却叫过抱琴来:“厨房里温着的粥儿你去用砂锅端来,再配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用食盒子装了。” 抱琴答应了,过了一刻钟,同一个宫女提了食盒进来了。元春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又从妆奁盒里挑了一枝金碧辉煌的蝴蝶形状的簪子,亲手替黛玉簪到了发上。 慌得黛玉忙欲跪下,却被元妃死死拦住了:“这都是我们姐妹情分,妹妹若是不收,就是嫌这簪子不好了。”黛玉无法,只得簪了。 元春命抱琴提着食盒,自己却亲手收拾了桌上的围棋子,抱在怀里,转过脸来又看着黛玉笑道:“妹妹跟我走一遭吧?” 黛玉刚才听她让宫女去打听皇上做什么,想必她要去给皇上送夜宵吧,若是自己跟去了,可像个什么呢。 元妃看出黛玉的踌躇来,一手端了围棋盒,一手就上前拉着黛玉,笑道:“妹妹想必是怯上?不碍的,有多少人想一睹龙颜,还没这个机会呢。走吧,凭着姐姐我的身份,皇上不会怎么的。妹妹又是这般的人品儿,皇上见了必定只会夸赞的。” 黛玉忖度她的意思,心里明了了几分,想要不去,又怕拂了她的面子,要是她真的端起贵妃的谱儿来,自己只有低头的份儿了。如今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 当下就勉为其难地跟着元春出了宫门,迤逦往皇上的养性殿而去。早有小太监上来见过礼,就进去通禀了。 想是元妃打探得十分清楚,皇上这会子心情还不坏吧,一会儿,那小太监就一溜烟儿跑了出来,满面笑容地请元妃进去。 看着黛玉低头站在那儿不动,元妃就拉着她的手一道进去了。看着抱琴把食盒放到桌上,元妃亲自一样一样把饭菜都端了出来。这才见过礼,笑道:“皇上,臣妾怕皇上夜长肚饿,特意吩咐人精心调制了几样小菜,皇上尝尝看!” 见皇上一直盯着她身后看,元妃忙把黛玉拉到前面,陪笑道:“皇上,这是臣妾娘家的表妹,就是前任巡盐御史林公如海的独女。如今住在我们贾府,和臣妾就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一样。” 黛玉急忙跪下叩头,口内说着:“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今皇帝水无痕自黛玉一进门就看见了,听元妃这么说,捻须而笑:“是吗?没想到林公的女儿竟然也这么大了?可惜了林公了,这么样的一个人,竟然英年早逝,朕又失了一个臂膀了。起来吧。” 黛玉这才小心地起身,退到后头站着。元妃见她拘谨,特意把身子移了移,露出黛玉纤细的身子来。 一边给水无痕布着菜,一边侃侃而言:“皇上,臣妾的这妹妹眼看着就要及笄了,真是大好的年岁啊,想臣妾当初进宫的时候,也才她这么大,这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臣妾真的是老了呢。” 娇嗔的笑声,听来爽心悦耳,让水无痕止不住乐了:“元妃说哪里话?哪能就老了呢。你不老,是朕老了。” 元妃接过话茬,忙道:“皇上一点儿也不老,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来,皇上多吃点儿粥儿,这个最是滋补人的。” 对于元妃的巧笑倩兮,水无痕早就看出了端倪,只是也不点破。对于黛玉的长相,自从他见到第一眼,就打心眼里觉得满意。 十年前,艳冠六宫的是皇后,自从皇后难产而去,这宫里还真没有几个能入得了他的眼的。元妃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才极力地把黛玉往他身边送。 黛玉看着他们夫妻你来我往,话里有话地说着,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这可怎么好呢,万一皇上要是真的看上了自己,自己一个孤女,能有什么法子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赴死下围棋 对于天下的女子来说,皇上看上谁就是谁的福分了,可是黛玉从来没这么想过。眼前的这个人,渊渟岳峙,相貌堂堂,年纪也就在四十上下,由于保养得好,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显不出老态来。 可是黛玉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倒不是因为自己还小。才刚儿元妃也说了,她在她这个年岁的时候,也入宫了。其实这话不过是暗地里提醒皇上,这个妹妹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皇上完全可以放心地把她纳入宫中了。 皇帝水无痕一生阅人无数,哪会听不出这个话来。黛玉的长相确实让他满意极了,看到她,就像看到十年前的皇后一般。这么多年,六宫里的女子倒是不少,可真心能让他喜欢上的,却没有一个。 而今,元妃恰好送了这么一个可人儿,正像是瞌睡人想睡觉,天上正好掉下个软乎乎的枕头,你说他怎能不高兴万分呢! 元妃察言观色,看着火候也有了七八分,就从一边桌上把围棋盒子拿过来。一边吩咐抱琴把皇上吃过的饭菜收了,嘴里却不闲着:“皇上,臣妾的这妹妹不仅人长得好,还会下得一手好棋呢。上次皇上在臣妾那儿下过的残棋,却让臣妾的妹妹一下子都破解了。” 黛玉恍然惊醒,原来这一切都是元妃蓄意而为的,怪不得呢,引着她到她的寝宫里,弹琴下棋的,原来都是为眼前的局面而设的。想到这里,黛玉浑身发凉,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而浑然不觉。 水无痕了然地看了元妃一眼,顺势在她的手背上只一捻,笑道:“爱妃真是个可人儿,朕闲了要到你那儿多坐坐!” 元妃低头应了,回过身来,见黛玉依然呆立在那儿,忙推了黛玉一把,小声道:“妹妹发什么呆呢,这个时候儿,可要打起百倍的精神来。还不过去,皇上等着呢。” 黛玉望着元妃脸上的媚笑,恨意传遍了脚底:怪道当日自己落水的时候,贾家的人走得一个不剩呢,原来都是设计好了的。连最疼爱自己的贾母,也不在元妃宫里等着自己,看样子早就默许了元妃了吧。 一腔热泪倒流,灼得黛玉的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疼。好吧,既然你们都想让我进宫,好延续着贾府的荣光,那我就来个厉害的吧。反正我是孤女一个,还能怎么着我,大不了还有一死呢。倒是你们贾府,看看怎么收场吧。 想必,脸上竟然绽出了一丝笑,落落大方地上前给水无痕见过礼,笑道:“皇上,臣女哪会下什么围棋吗?不过都是贵妃娘娘夸大的说法罢了。既然皇上不嫌,臣女就斗胆陪着皇上下一盘吧。” 看着面前这个清新的可人儿落落大方,丝毫不做作,水无痕心里更满意了,却也不再轻率了,只点头道:“林姑娘请吧。” 黛玉就在他下首坐了下来,元妃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好好伺候着皇上,好处多的是。黛玉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元妃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站在这儿到底该不该就回去。 倒是水无痕发话了:“元妃忙了一天,也该乏了,朕这儿有人伺候着,你回去歇着吧。” 元妃只好告退,临走前,又瞥了黛玉一眼,心里揣着满腹的心事下去了。 黛玉一脸自若地和水无痕下起了围棋,心里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反而一点儿都不慌张了。 拈起一颗白子就先占了一个角,嘴里当仁不让地说道:“皇上,请执子吧。”水无痕笑了笑,只好拈了一颗黑子放上了。 一会儿已下了几十颗子儿,黛玉杀伐决断,攻城略地,丝毫不手软,逼得水无痕手忙脚乱,额上慢慢地渗出了细汗。 黛玉心里好笑:你元妃不就是想让我陪着皇上玩玩吗?好,这次我让皇上玩个够。谁都知道皇上最有好胜心的,我就偏不让他赢,偏要把他下败。到时候他要是恼起来,可怪不得我哟! 嘴角噙了一抹冷笑,黛玉继续抢占地盘。水无痕被她逼得措手不及,苦苦冥思着。半天,方才把棋坪一推,揩着头上的汗道:“姑娘棋艺高超,朕学艺不精,认输了。” “好”,黛玉毫不客气地站起身子,豪气地说道:“既然输了,皇上还要再来一次吗?不是臣女说嘴,这天下能下过臣女的人,还真是找不出来呢!” 水无痕丝丝地抽着冷气,这个女子胆子真是大如斗,方才在他面前还矜持着,怎么这会子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这样的女子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见惯了在他身边陪着小意的女人,可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 听她自信的话,水无痕知道凭着他的棋艺,就算是再下十盘,也还是赢不了她。当下不由搔了搔头,笑道:“不下了,朕要拜你为师呢。” “拜我为师?”黛玉一惊,连“我”都出来了,意识到这一点,她忙改口:“不对,呃,是臣女,皇上说要拜臣女为师?” “是啊。”水无痕站起身子,颀长的身影投射在窗户纸上,衬得他更加高大英伟。 “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看来今日正应了那句话!朕虽贵为天子,可也不是样样都通。” 说着,竟然对着黛玉抱拳一揖,吓得黛玉忙闪开身子,结巴着道:“皇上……皇上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水无痕认真地说着。黛玉从他眸子中看到了一片真诚,心想:这倒是个机会呢,也罢,既然他想拜就拜吧,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还有一死呢。 想着,忽然又对着自己的嘴挥了挥手:怎么今天竟说些死呀活呀的话,难道是中邪了不成? 打定主意后,黛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来。 水无痕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会儿挥着手要打自己的嘴巴,一会儿又樱唇微绽,想必是在想什么东西呢,也不催她,由着她慢慢折腾。 黛玉眼珠子转了转,对着水无痕笑道:“皇上,若是您能应了臣女一件事儿,臣女就答应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一章 中秋夜宴忙 一 黛玉心想,若是皇上应下了,就算是赚着了。若是不应也没什么,大不了……刚要想那一句话,黛玉忙止住了。 “什么事儿,说罢。”水无痕耐心地等着。 “若是半月后,您的棋艺毫无进展,依然不能下赢臣女,到时候请皇上允臣女出宫,让臣女回姑苏老家!” “你在京里住的不好吗?”水无痕也没想到自己张嘴问得竟然是这么一句话。转而又笑了:“好,朕答应你。” 黛玉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好说话,乐得差点儿蹦起来,在水无痕的面前,还是极力地忍着了。却身就告退下去,水无痕派了一个小太监给她领路。这一路上,黛玉差点儿没飞起来! 慢说半个月,就算是半年,水无痕也下不赢她! 水无痕望着那个欢快的身影,哑然地笑了。有多少个日夜,他不曾像今夜这般开心了。 黛玉回到元春的宫里,元春还没歇下,听见黛玉回来了,忙让绿菊把黛玉叫到自己寝宫里,命黛玉在软榻上坐了,她自倚在床上的一个大红抱枕上。 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妹妹,你和皇上下棋下的怎么样了?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元妃的心里一阵子莫名的嫉妒,她既想让黛玉今晚能留在皇上身边,又不希望皇上把她留下。如今黛玉回来了,她却心里不踏实起来。 黛玉心知肚明,忙躬身回道:“娘娘,皇上没有下过臣女呢。” 元妃惊诧万分,“妹妹怎么这么生分,这会子和我闹起这个虚礼来了?” 黛玉敛眉答道:“今儿见着皇上,才知道天威何在。娘娘贵为皇妃,虽然和臣女有着渊源,可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废!” 元妃无法,不知道黛玉怎么忽然转了性儿。转而一想,许是黛玉真的在皇上那儿受了什么惊吓了,所以,才变得战战兢兢的。 想到惊吓,元妃又怀疑:莫非是皇上对她动了粗?许是见了这样的美人,一时按捺不住,也是有的。 一想到这样的景象,元妃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恨起了皇上,又恨起了黛玉来。可是为了贾家的荣耀,元妃只好哑巴吃黄连了。 强打起精神,引着黛玉往下说下去和皇上下棋的胜负情况。黛玉怎么会看不明白她的心思,当下款款而言:“娘娘走后没多久,皇上就已经输了。臣女和皇上还打了个赌呢。” “你和皇上打赌?”元妃更加惊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呢,宫里哪个嫔妃敢和皇上打赌的? 注视着黛玉,示意她说下去。黛玉抿嘴儿一笑:“皇上棋艺不精,就拜臣女为师了。臣女说过了,若是半个月后,皇上还下不赢臣女,到时候臣女就可以出宫了。” “出宫?你想出宫?”元妃不由直起了身子,一双凤眸若隐若灭,“多少女人挤破了脑袋都钻不进来,你还想着往外走?” 黛玉直视着她的双眸,定定地回道:“娘娘,皇上已经答应臣女了,只要半个月后,臣女就有把握了。” 元妃心里暗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出了宫能去哪儿,还不是得回我们贾家,到时候贾家不来接你,你就是插翅也难飞! 面上却一点儿都不露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皇上答应了,那就看你的造化吧。妹妹早点回去歇着吧,我也就睡了。” 黛玉起身,从容不迫地行礼告退,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睡。再过半个月,自己就可以活出一片天地了! 黛玉满心盼望第二日皇上就能找她下棋,谁知道一连好几天,皇上压根儿连个人影都不见。自己空有满身的棋艺,可是一点儿都施展不出来。 就这样一日复一日,黛玉在宫里竟然住了两个月。暑热的天儿慢慢地少了,一阵阵清爽的风吹过来,吹得人身子有些发凉。 黛玉当日并没有带来什么衣物,本想着皇上能够遵守约定,半个月很快就熬过去了。可是皇上一连两个月都没有照面,这让黛玉焦躁不安起来,皇上难道是个食言的人? 可是当初约定的时候,自己忘了细细地说开了:从第二日就开始算起,中间还不能断开。现在来看,皇上人家并没有违反约定啊,若是两个月之后的半个月,也算啊。 黛玉不由暗暗懊恼,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竟然就这么溜之大吉了。 天儿一天一天的凉了,黛玉身上的衣裳不能御寒了,自己又出不了宫,实在是尴尬万分。 元妃自从皇上不找黛玉下棋了,也没以往那么热情了,见了面也只是淡淡地问两句,不关痛痒。 黛玉一应用度,元妃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压根儿不管不问。好在绿菊那小宫女心地善良,偷偷摸摸底匀一些给黛玉用。 黛玉不知道元妃是不是故意让她觉得,在这宫里离不了她,让她向她低头臣服。可是黛玉骨子里流淌着高贵,天性高傲,即使再困窘,也从不去找元妃! 就这样苦熬到了中秋,黛玉身上穿着绿菊的一件夹袄,整日无所事事地被困顿在宫里。 到了中秋这天,元妃忽然让抱琴送了两套衣裳过来,说是娘娘前一阵子身上不大好,凡事都顾不上,让姑娘受委屈了。 黛玉只不过淡淡一笑,也就收起了衣裳,心里暗道:怕是元妃又有什么招儿了吧。 果然,到了傍黑时分,元妃亲自过来,带了两个梳头的宫女,给黛玉打扮起来。黛玉装作不懂,什么也不问,倒是元妃忍不住了,笑道:“今儿晚上是中秋佳节,皇上要在御花园开宴,去的人都是我们天家一家子,妹妹也跟着去看看热闹,一点儿都不碍的。” 黛玉心里冷笑:来了,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也好,也该见见皇上了,如今能出宫还是得皇上说了算。 打定主意后,黛玉微笑着,由着两个宫女梳妆。 足足半个时辰,两个宫女才把黛玉打扮好。元妃站在一边,望着盛装的黛玉,啧啧称叹:“妹妹真是天人,放眼六宫,还真找不到能和妹妹相媲美的人。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去吧。” 黛玉冷冷一笑,站起身来,跟着元妃她们去了。 御花园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太监宫女穿花蝶儿般地来回穿梭个不停,忙着摆布桌椅。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二章 中秋夜宴忙 二 黛玉跟在元妃后头,冷眼打量着这一切。 天空中,一轮昏黄的月亮,慢慢地从屋檐上爬了上来。稀稀疏疏的树影,斜斜地在地上投下了狭长的影子。 月亮慢慢地亮起来了,御花园里洒满了月亮的清辉。黛玉抬眼看那月亮,似乎越发地圆了,好像一个女人的脸,静静地注视着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该来的人都到齐了,众人寻朋觅友,找到知趣相投的人,聚在一起,有的低头细声交谈着,有的叽叽喳喳毫无顾忌地笑着。 黛玉看了看,来的人真的都是皇帝的一家人,四位皇子,两位王妃,几个花枝招展的公主,还有几个宗室。虽然从没见过这些人,可是看他们的服饰,也能猜出八九分。 水溶正坐在一个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慢地品着。黛玉刚从御花园门口进来,他的眼光就一直追随着她。见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直冷眼打量着这个园子,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二皇子水静正和大皇子水月聊得一头兴,看到元妃带着黛玉进来,他把手里的折扇“刷”地一下打开了,潇洒地移步来到水溶面前,拉了一把椅子在水溶的旁边坐了下来。 水溶脸都没偏,径自喝着自己的茶。二皇子耐不住了,嘻嘻笑着:“三弟,今晚怕是有热闹要看啊。” 水溶依然没有吭声,但是脑子里却在快速地飞转:元妃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虽然今晚上园子里都是各宫的嫔妃、皇子、公主们一大家子人的聚会,没有多少的忌讳。可是林姑娘毕竟是她的表妹,算起来和皇家搭不上什么边。但是元妃偏偏带她来,还让她打扮得如此出众,看来里头大有文章啊! 二皇子见水溶低头沉思,依然不急不躁,笑着喝了一口茶,才说道:“三弟,那日看你救林姑娘的着急样,以为你对她上心了呢。今儿看你不言不语的,看来是哥哥猜错了。若是你对林姑娘没什么意思,那哥哥我可不客气了。趁着今晚能见上林姑娘,我要求父皇做主,把林姑娘赐给我做侧妃了。” “休想!”水溶把茶杯重重地墩在桌上,拂了拂衣袖,气愤地甩了一句话:“就凭你,怕还是得不到的。走着瞧吧,今晚上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呢。” 转脸斜睨了水静一眼,水溶冷冷说道:“二哥,若是你肯助小弟一把,今晚我们就来把这场盛宴搅合了。如果你害怕,那我自己一个人干!” “谁害怕?”水静脖子一梗,“三弟你都甘为美人得罪父皇,你二哥我还有什么害怕的。说好了,到时候我们把御宴搅砸了,那美人归谁啊?” 水溶把脸偏到一边,淡淡道:“我的目的只想让林姑娘不被父皇选中,别的还不做他想。你如今王妃、侍妾的一大群,何必非要霸占人家一个孤女?” “嗬。”水静转过身来,绕到水溶的面前,看着他一脸平静,不由伸出手来挥了挥,却被水溶一巴掌给打下来了。 水静嬉笑自若:“三弟,真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古道心肠的侠士啊。只是不知道人家那美人心里怎么想,若是她愿意跟着父皇怎么办?” 水溶自失地一笑:“到时候就知道她是否愿意了。” 兄弟两个正在谈论的时候,就听一声静鞭响起,嬉笑喧哗的声音顿时停住了,众人纷纷离了座,俱都按辈排班跪在了地上。水溶和水静两个也都和兄弟们跪在一起,静候皇上的到来。 不多时,就见一乘明黄色的软轿悄无声息地被抬进来,几个抬轿子的年轻力壮的太监都是训练有素的,前后步调一致,丝毫没有乱象。 前后八名带刀侍卫目不斜视,腰里挂着佩刀,虽然穿着鹿皮靴子,可是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却几乎听不见。 黛玉低头跪在元妃的后头,默默地等待着皇帝的到临,心里为这皇家庄严的气氛感到震撼,也为一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感到忐忑不安。 但是不管会出现什么状况,黛玉只有一个原则:若是真的到了自己不能接受的地步,还有一死! 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黛玉随着元妃跪拜了皇上,就听一个磁性悦耳的声音慢条斯理道:“都起来吧。今儿我们天家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大家要尽兴才是!” “是。”众人答应一声,俱都起了身,各自坐到位子上。皇上水无痕在上首坐了,元妃陪侍在左手边,右手边还有一位盛装丽人,黛玉也不知道她是哪宫嫔妃,看样子,在宫里的位份和元妃不相上下。 下首还列坐着几个华衣锦裳的女子,一个个地打扮得光鲜亮丽,看样子也是皇帝的后宫嫔妃了。 在下面的几桌坐着皇子、公主,以及宗室里的亲贵们。黛玉在元妃身后站着,看下头都是一览无余。由于心里抱了必死的决心,胆子也大了起来,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场中诸人。 望向水溶那一桌时,几个皇子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黛玉心里冷笑:这天家的人真是会装样子啊,像那二皇子,那日对我那样,今儿却正襟危坐的,摆出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真是可笑之极! 正在那儿腹诽的时候,恰好对上了水溶探究的眸子,两个人视线只一碰,又迅速地闪开了。黛玉忙低了头,不敢再到处乱看,只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站在那儿。 水无痕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站立在元妃后头的黛玉,朝着元妃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就举起了酒杯,对着满座的人笑道:“我们天家和普通百姓不同,朕平日里忙于朝务,和你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趁着良宵家宴,今儿我们一大家子人,痛痛快快地过一个中秋节!” 说罢,一仰头,酒杯就见了底。众人也都随着喝了第一杯酒。元妃要来一个干净的盘子,从桌上捡了几样水无痕爱吃的菜,亲自给他夹好了,放在他面前。 水无痕了然地看了元妃一眼,低声笑道:“你是个晓事的。”手在元妃丰腴的胳膊上轻轻地捻了一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中秋夜宴忙 三 元妃趁着水无痕高兴,忙回身向黛玉使眼色,又招呼抱琴:“带着林姑娘到那边的亭子里。” 抱琴自是领命来到黛玉身边,悄声说道:“姑娘跟奴婢来吧,娘娘今儿晚上在那亭子里摆设了古琴,姑娘去弹一曲,给皇上助助兴!” 黛玉冷笑一声,心里暗道:“终究还是来了。上次下围棋,这次又来弹琴,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招呢,我静等着吧。”转身就跟着抱琴去了。 元妃看见黛玉纤细的身影慢慢地转过了一个角,才陪笑着对水无痕道:“皇上,臣妾见今夜的月色甚好,良宵还要有良曲助兴才是。臣妾已经让我那表妹到亭子里候着了,若是皇上爱听,就让她给您弹一曲?” 见水无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元妃心里踏实了许多,于是又捡好话儿说了几句:“皇上,我那妹妹的琴艺真的是没说的。您还记得前头皇后娘娘的那架琴吗?自从皇后娘娘去了,那架琴就没人能弹,谁知道我那妹妹一弹就通,一点儿都不逊于皇后娘娘呢。” 元妃知道水无痕心里最在意的还是皇后,皇后的美貌和智慧,这么多年,后宫里无人能比。元妃自认为自己就是一个琴棋书画俱通的大家闺秀,可是在皇后面前,总是差着那么一大截。 自从听过黛玉的琴艺之后,她心里就有了底。今夜,特意让黛玉在皇上面前露一手,她相信,凭着黛玉的相貌与技艺,一定会让皇上龙颜大悦的。到时候,皇上肯定会下旨封黛玉为妃的。那样,贾家就不用愁了。 元妃的算盘打得好,可是黛玉却全然不理会她的想法。迈步进了亭子之后,稳稳地坐在了古琴前。那架古色古香的琴,仿佛有了灵性一样,使黛玉一见如故。可是,为了让元妃的目的达不到,黛玉只有狠心,今晚上对不起这架有缘的古琴了。 元妃见水无痕同意了,就对着亭子的方向比划了一个手势,抱琴心领神会,走近黛玉小声道:“姑娘,娘娘让您开始了呢。” “好。”黛玉答应一声,就用小指挑了挑琴弦,顿时,琴音如同流水潺潺一般,倾泄而出。 一众人在园子里都被这美妙的琴音吸引住了,原本还有些声音,此时却鸦雀无声。水无痕似乎回到了当年,聆听皇后的琴音一般,脸上似醉似醒,眼睛里隐隐地闪着泪光。 元妃察言观色,顺势往水无痕手里递上了一杯酒,嘴里殷勤地劝着:“皇上,今宵当以琴侑酒,痛醉一场!” 右手边的那位华裳丽人端起酒杯对着水无痕轻轻一举,不着痕迹地露了一抹笑,淡淡道:“皇上,中秋月好,人美,可别贪杯哟!” 水无痕转过脸和她碰了碰杯子,也笑道:“云妃说的是。朕心里有数。”说罢,就专注地听那琴音。 黛玉在亭子里,时而指挑,时而手勾,时而低头沉思。人和琴仿佛融为了一体,一首曲子,就像是手到擒来般那样自然,令人沉醉。 水无痕不由赞一声:“好,朕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么美妙的琴声了。今儿真是大饱耳福啊。诸位,我们为此浮一大白吧。”众人只好纷纷跟着举杯。 水溶和水静两个如坐针毡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手攥得紧紧地,满手心里都是湿汗。 正在众人如痴如醉,沉醉在这美妙绝伦的琴音里时,琴音忽然急转直下,不复刚才的圆润、沉厚。 水无痕略微有些惊讶,都说言为心声,这琴音融化了人所有的心思,难道这位林姑娘此刻心里有什么难解的愁绪不成? 正在疑惑间,琴声发出一阵嘶哑的“吱咯”声,一首流畅的曲子顿时失去了原有的意境。 众人被那琴音扰得俱都捂住耳朵,好像听闻了让人不能忍受的魔音一般。 水溶嘴角翘了翘,对着水静微微一笑:“二哥,听出来了没有?你说这林姑娘是不是属意父皇?” 水静只是会意地笑了笑,并不答话。 亭子里的琴音更加乱了,好像一个发了疯的人不受控制了。水无痕正要命人去让黛玉停下,却听亭子里的琴声戛然而止,余音久久震颤,像是断了一根琴弦一样。 元妃的脸上早变了色,要知道,那架琴可是皇后的心爱之物,她费力讨了回来,无非就是想在皇上面前表示,自己一直还记得皇后,她们姐妹情深。皇后的遗物在她这儿,皇上就对她多了几分眷顾。 元妃刚要叫过抱琴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黛玉却施施然地走上前来。水无痕一脸平静地望着黛玉,只见她就像雨润海棠、雾笼芍药般,亭亭玉立。来到水无痕面前,黛玉豪不矜持地和水无痕对视了一眼,盈盈下拜。 元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水无痕怪罪下来,她这个牵线的人跟着殃及池鱼。 园中的人都紧张地望着黛玉和水无痕,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儿发生。谁都不能保证帝王的雷霆万钧之怒,会不会瞬间爆发出来。 黛玉对着水无痕拜了几拜,云淡风轻地说道:“皇上,都是臣女不好,弄坏了那架古琴。求皇上责罚!” 众人以为水无痕必定要大动肝火了,毕竟那是皇后娘娘——他最心爱之人的心爱之物! 谁料到,水无痕只是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叹息一声:“算了,人在琴在,人亡琴毁!天理昭然,也不是你一人之过!朕也不想再睹物思人了,这些年来,朕过得够苦的了。” 似是吟诵、似是叹息。这样的话,在一个帝王的口中说出来,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痴情念旧的人。可是在黛玉听来,心头大震:心爱之人的心爱之物没了,他却不再追究,这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没忘,为什么现在想忘了呢? 余下的黛玉已经不敢往深里想了,只是跪在那儿发呆,搜肠刮肚地思量着对策。 元妃听了水无痕的话大喜,见黛玉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地跪在那儿,忙亲自下来,推了黛玉一把,嗔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还不快谢过皇上?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啊!” 黛玉这才无奈地谢过水无痕,两腿麻木地站了起来,低头靠后站着。水无痕意味深长地看了元妃一眼,元妃识趣地坐了回去。黛玉在众目睽睽中,更加局促不安,两手绞着衣襟,低着眼不敢看任何人。 水无痕大手一挥,后面的一个贴身太监走上前来,跪在他面前等着吩咐。水无痕眼睛瞥了瞥黛玉,嘴角扬起一抹笑,刚说了句:“传旨!” 水溶猛地在座位上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抱拳一揖道:“父皇,儿臣想趁此中秋佳节,为父皇助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四章 中秋夜宴忙 四 水无痕双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看了看水溶一脸兴头的脸,只好不耐地问道:“你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朕看?” 水溶忙答道:“儿臣想给父皇和各位母妃舞剑!” “好吧。”水无痕让那太监起身,端坐在那儿看水溶舞剑。 水溶来到场地中间,从腰间抽出佩剑,一道寒芒映着月亮的清辉,顿时四散开来。他扬着剑,在当地摆了一个架势,两眼却微微一瞥黛玉所在的方向。 黛玉此时心里正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刚才水无痕叫来太监要传旨,她浑身抖了一下。看向元妃时,只见她满面笑容。 自己弄坏了皇后的琴,水无痕竟然淡淡地说出了那番话,一点儿都没有雷霆大怒的样子,反而还为她开脱。黛玉心知不妙,忐忑不安地起身,站在一边。 正好此时,水溶跳了出来,说是要舞剑,眼睛却朝着自己瞥了过来,让黛玉真是又惊又喜。 水溶固能挡得一时,甚或一晚,可是过了今晚呢?水无痕是一国之君,想要一个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他的儿子又怎能抵当得了呢。 作为一个皇帝,他的威严、他的至高无上是不容挑战的,熟读史书的黛玉怎么会不懂这一点?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不能冒犯皇帝的尊严。 看着水溶身子轻灵地舞起了长剑,黛玉的眼眶湿润了。那个去扬州路上偶遇的少年,那个江中被自己救起来的少年,没想到此番能够如此仗义。 黛玉说不出此刻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了。想起自家这么多年的风雨飘摇,就像一棵无根的浮萍一般,在这繁杂的世道里求生,心里酸热苦辣,这滋味只有自己能堪透! 黛玉望着水溶那越舞越快、渐渐模糊的身影,一时五内杂陈,正在神思飘渺的时候,猛听御花园内响起一片暴雷般的掌声,原来水溶已经舞到了极致处了。 黛玉忙收摄心神,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水溶正舞得酣畅淋漓,却见二皇子水静端了一杯茶走了上来,众人正在疑惑间,就见他突然把那杯茶洒向水溶。 黛玉正纳闷,就看四周已经溅起了一片水花,自己的衣襟上已经沾湿了一块。水溶却慢慢地收势,已经舞完了。 黛玉随众人看向他的身上,上面却没有一滴水点。倒是靠近他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几滴。 此时,场中喝彩声、欢呼声响起,黛玉偷眼看水无痕,就连他脸上也是一片欣慰。黛玉的一颗悬着的心,慢慢地落了下来。 水无痕站起身来,朝着水溶笑了笑,夸赞道:“没想到皇儿的剑术越发高明了,竟然到了如此境地。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朕真是欣慰!来人,看赏!” 就有一个太监走上前来跪了,水无痕吩咐道:“把朕的那柄青玉如意赏给三皇子!” “是。”太监答应一声,飞快地去了。不一会,就端过一个黄袱面儿的托盘来,上面赫然放着一柄雕花镂空、做工极美的青玉如意来。水无痕亲手捧了,递给了水溶。水溶跪拜道谢,接过如意,慢慢地退了下去。临去时,看向黛玉的那一个眼神,令她终生难忘! 水无痕坐定后,却见二皇子水静还站在面前,嬉笑自若地并没有回去。水无痕不觉好笑,不由问他:“你是不是也要给朕弄个什么来看看?” 水静嬉笑着回道:“父皇,儿臣没有三弟那样精进的剑术,看来这看的儿臣就满足不了父皇了。不过,儿臣想着,父皇和母妃们该换换口味了。” “哦?”水无痕大感兴趣,“你有什么拿手的?” 水静依然笑着:“儿臣不敢说拿手的,恐怕贻笑方家。”眼神却向黛玉瞥来。看得黛玉有些莫名其妙,这人,好端端地牵上自己做什么,我可没有说是自己是大家啊。 三皇子从怀里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来,月亮地里,发出碧绿的幽光,煞是好看。 他朝着水无痕和众位嫔妃团团一揖,笑道:“父皇,容儿臣献丑,给您献上一曲!” 水无痕微笑点头,水静玉笛横立,长身静立,和水溶的虎虎生风相比,又是一番不同。黛玉看他站在那儿,头上一轮清辉,更加增添了他的幽静,就像一个处子般,给人一种清静悠然的感觉。 那日里,他却抓住她的衣袖,愣是不放手,害得她扯断衣袖,跳下了湖中。可是此时看来,和那日的行径正是大相径庭,完全没有那种登徒子的无礼、粗鲁了。 黛玉心中好笑:怎么一个人竟然变化那么大,难道是这支玉笛的功效?正在暗想的当儿,一声呜呜咽咽的笛声响起,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黛玉细听时,那笛声似哭似怨,好像是在倾诉什么。刚要嘲笑原来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吹出怨妇般的腔调来,那笛声却一转刚才的九曲回肠,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笛声悠扬,意境高深,黛玉没想到二皇子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技艺,不由听住了,直到一首曲子吹完,她的心神还一直随着笛声摇摆。 和水溶的舞剑结果一样,众人同样报以热烈的掌声。看来这天家的兄弟各有所长,谁都不甘示弱啊。 水无痕脸上挂着一股笑意,依然叫过太监来,赏了水静的也是一柄如意,不过却不是青玉的,而是黄玉的。 黛玉心想:亏得皇上的玉如意多呢,若是再有一个皇子出来,还不知道他该赏些什么呢? 水静接过玉如意,朝着水无痕拜了两拜,却身退了下去。故意从黛玉身边经过,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朝黛玉露出了邪魅的一笑,看得黛玉浑身一凛。 水无痕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搁在椅边的扶手上,两指不停地轻敲着扶手。脑子里却不闲着:今儿这两个儿子这是怎么了?溶儿自小儿就不太爱讲话,怎么今儿竟一反常态,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舞起了长剑? 静儿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都是吊儿郎当的,虽然吹得一手好笛子,可是从来都没在众人跟前露过脸。今晚上,这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的,怕是有故事了吧? 水无痕记得水溶是在自己正要下旨的时候,跳了出来,说是要给大家舞剑助兴的。为什么偏偏那么巧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静夜长思时 水无痕当时确实想留元妃的表妹——黛玉在宫里,想颁一道旨意,赏她一些东西,好名正言顺地把她留下来,日后再册封。可是这两兄弟出来弄了一通,给搅合了。 这会子水无痕竟然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再留人家姑娘了。不过转而一想,她和自己打的赌还没有完成呢。自从那日之后,自己可是一天都没向她学过围棋,看看她还怎么走得了。 水无痕斜眼看了看黛玉,只见月色里,她更加的楚楚动人,温婉可人了。 手指不经意地敲着,看了看场中意兴阑珊的人,水无痕心里有了一丝了然:莫不是水溶兄弟二人也看上了这姑娘?不然为什么那么拼死力地出来表演呢? 心里掠过一丝不悦,水无痕若无其事地又招呼了大家喝了一杯酒,就想散了。 谁知道四皇子水浩,看着两个哥哥都在父皇面前露了脸,得了赏赐,心里羡慕得要命,也跑了出来,跪在水无痕的面前,说是自己也有一个玩意儿要给父皇和母妃们看看。 水无痕瞧他一脸天真,知他并不明白两位哥哥的意图,就笑着点头应了,水浩就要来笔墨,当众写了一幅字呈给了水无痕点评。 坐在他右手边的那位华裳丽人正是水浩的母妃——云贵妃,见着自己的儿子那么小的年纪,就知道争强好胜了,心里的喜悦真是无法用言语表示了。 她在宫里的地位没有元妃高,可是这宫嫔们没有儿子,到老了的日子就凄惨了。云妃虽然比元妃的位份低了些,可是她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这就比元妃不知道强上多少。所以,才后宫里,也就渐渐地显山露水了,处处都要高过元妃一头。 元妃面上从来不和她计较,这也正是水无痕欣赏她的地方,是以,六宫里的事儿也就逐渐地交给了她来料理。可是元妃入宫这么多年,身边并没有一儿半女,慢慢地年岁一年大似一年,这心里就更加着了急。 如今不必年轻,能够轻易受孕。为了自己在宫里的地位,为了贾家的富贵荣耀,元妃早就想在贾家挑一个姑娘送进来了。可是自己的那几个妹妹都是庶出,容貌也不是上上好的。只有黛玉,虽然是姑妈的女儿,可是德容言功,在众人里头,就是一百个也挑不出来一个。 元妃其实把这个事儿早就透露给了王夫人。本来王夫人并不愿意让黛玉入宫,毕竟凭着黛玉的容貌,很容易就能赢得皇帝的心。王夫人见不得黛玉从此后能够享荣华富贵。 可是贾府里的几个姑娘,只有探春能上得了台盘,可是又是庶出,她更不愿看着赵姨娘得意。 思量前思量后,她还是勉强同意了元妃的提议。本来她们娘俩还商量来着让宝钗入选的,薛家也有这个意思,无奈薛蟠打死了人,一家子人跑到京里多清净来了。 王夫人见了宝钗后,更加舍不得了,慢说他家家财万贯,单是宝钗的相貌、为人处事,都入了她的心坎儿,私下里,她就为宝玉做好了打算。 云贵妃见水浩写完了一幅字儿,仰着小脸等着水无痕给他细细点评。可是水无痕今晚上本来兴致勃勃,经了两个兄弟的一顿搅合,心境全无,这会子有些恹恹的,接了水浩的字儿,只是沉吟着不语。 水浩以为自己的字儿入不了父皇的眼呢,一张小脸儿垮着,求助地看向他的母妃。 云贵妃深知此时水无痕的心思,也不敢点破,只好陪着笑脸儿问水无痕:“皇上,浩儿年纪还小,不知道他的字有些进步了没有?前儿臣妾还听跟他的小太监说,学里的师傅夸他的字儿写的挺好呢。” “唔。”水无痕回过神来,仔细看了两眼,这次慈眉善目地对水浩道:“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能写得如此,比你的哥哥也差不了多少!” 水浩得了这几个字的评语,真不啻于得了父皇的赏赐,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差点儿没当着水无痕的面儿跳了起来。到底是小孩儿心性,还不能做到喜怒不动声色。 云贵妃见儿子高兴,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忙对水浩笑道:“浩儿,还不快谢过你父皇?” 水浩小大人般地跪了,水无痕命人赏了他一副文房四宝。就命中人散了,径自上了软轿,抬着走了。 元妃和众位嫔妃送走了他,也各自回宫歇息。因着今晚上元妃没有得着彩头,心里不免埋怨黛玉,到了宫里,只淡淡地说道:“妹妹去歇着吧,今儿晚上着实累了。” 黛玉却身退了出去,元妃歪在软榻上,由着宫女儿给她捶腿捏肩,心绪却又飘向了远方。 据她观察,皇上还是喜欢黛玉的,就看黛玉弄坏了那架琴,皇上并没有发怒,反而还替黛玉遮掩。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黛玉分明中了皇帝的意。 可是凭着黛玉高超的琴艺,最后为什么会扯断琴弦呢,难道那丫头并不愿意入宫不成? 再看水溶和水静两兄弟,今晚上都是破天荒地出来弄了一出,期间的意图,还真是不简单呢。眼看着皇上就要传旨了,他们兄弟却偏偏在那个时分出来了,这里头,当真有不少的事儿呢。 元妃联想到那日从小宫女那儿听来的信儿,当日黛玉扯断了袖子跳到了湖里,还是因为受了二皇子的羞辱。后来水溶亲自跳下了水,把她救上岸,就抱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宫里。 元妃让抱琴去接黛玉回来,当时水溶还不乐意呢。这么说来,水溶和黛玉之间说不上还有私情呢。 元妃越想越怕,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姑妈家的表妹到底有多大的魅力,竟然让皇上父子三人同时看上了眼。看来自己得抓紧时间了,否则,若是让那两个皇子捷足先登了,岂不前功尽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眼看着皇上看向黛玉的眼神飘渺起来,元妃心里又渐渐地踏实起来。不管怎么样,只要皇上不松口,黛玉谁都跟不成,到时候还不是贾家奔向荣耀的棋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六章 置之死地生 一 黛玉静卧在厢房里,望着窗户外头的一轮清辉,双目睁得炯炯有神。元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皇上看向自己的眼光,是个女人都觉察得出来。水溶兄弟两个对自己也不是没有一丝感情,不然就不会出面搅局了。 自己现在真是两难啊,一头是元妃明里暗里不停地逼迫,一头是要应对皇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人。贾家自从那日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来过问一下自己了。现在,自己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由元妃铺排了。 贾母这么久都没有打发人带个口信,看来也已经同意了元妃的法子了,铁定了心要让自己入宫了。 想起以前和宝玉的那些青葱岁月,黛玉心里酸酸的,看来以后再也没机会过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己是不是这一生都要困在这个牢笼里了? 想着想着,黛玉眼角不觉淌下一行清泪,若是父母还在,哪容得别人这么嚣张? 默想着心事,黛玉辗转反侧,枕巾湿了一大片。忽然,听见窗户格子“吱吱”轻微地响了一声。虽然声响不大,可是在静夜里,还是非常清晰,黛玉不由一惊,难道有人进来? 紧张地抓紧了被角,黛玉伸头悄悄地朝窗户望去,却见从窗户缝里塞进来一张白色的东西。接着月光,黛玉隐约看见那是一个信封。 等了一会,窗户边上没了动静,黛玉忙起身靸了鞋子,下地来到窗户边,捡起了那个信封。黛玉怕惊醒了守夜的人,也不敢点灯,倚在窗边就着月光,读了起来。 信纸上洋洋洒洒几个墨色的大字:“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要坚持住,我会尽力救你出宫。看后销毁。” 黛玉不知道什么人竟会给她写这么一封信,看完后攥在手心里半天,才想起该如何销毁。没有灯,自然不能用火烧。没有办法,黛玉把纸揉成一团,狠命地吞了下去,只有这样是最妥当的。 回身来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睁着双眸一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陪着元妃用早膳的时候,元妃阴沉着一张脸,一声儿都不吭,没有了前些日子的盛情难却。 黛玉默默地低头用了饭,就要告退出去。却见水无痕身边的一个太监,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见了元妃,笑嘻嘻地行了礼,就候在一边。 元妃见他来,知道水无痕必定有什么事儿,就挥退了殿内侍立的几个宫女,黛玉也要退下去,那个太监眉开眼笑地挽留:“姑娘不要走,皇上就是让老奴才请姑娘过去的。” 黛玉一惊,这皇上今儿又有了什么主意? 元妃却是满面笑容,一连声地叫进宫女,忙着给黛玉重新装扮了,换好了喜庆的衣裳,这才让黛玉跟着那太监去了。 一时到了御书房,门口只守着两个小太监,那个传旨带路的太监掀了帘子往里瞧了瞧,就笑着对黛玉道:“姑娘请进去吧。” 黛玉迟疑地回望了他一眼,只见他眼角眉梢俱是笑,只好低头进去了。水无痕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张书案边,摆弄着桌上的围棋子。 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是黛玉,脸上倒也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你来了,坐下!” 黛玉依言坐了,水无痕才道:“说是要拜你为师,学下围棋的,谁知道这些日子就有那许多事儿耽搁了。好不容易今儿才闲了下来,就把你叫了过来。” 黛玉只低声应了声:“是”,别的什么都不说。水无痕自失地一笑,开始执起了黑子,将手一让,嘴里说道:“开始吧。” 黛玉也不客气,一手从棋盒里拈了一粒白子,在黑子的对面占了一角。两个人一言不发走了起来。 不多时,水无痕就开始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了,黛玉越杀越勇,水无痕始终不能往前进一步。 终于,水无痕推坪而起,揩了揩额上的汗,感叹道:“姑娘的棋艺真是高超,朕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黛玉也起身站在一边,听他这句话,不由冷冷一笑:“皇上谬赞了,并不是臣女的棋艺高超,实在是别的人没有臣女的胆子大,总是敢赢皇上!” 水无痕怔愣了一下,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道?只是为君者讳,别的人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露出真相来,日子久了,他自然而然地就以为只有自己是天下最厉害的了。 如今被黛玉一语道破,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喜是悲。看黛玉时,亭亭玉立,越发对了自己的脾胃。想着以后身边若是有这么一株解语花,有多少烦闷见了她,也就没了。 想着,就请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双手就要执了黛玉的手,吓得黛玉一个激灵,忙躲开了。 水无痕的手举在半空,好半天才讪讪地收回。脸上带了一丝潮红,语气里就威严起来:“怎么?你不愿意?” 黛玉退后一步,却并不答话,心里如小鹿撞般“扑通”剧烈跳了两下,暗自压抑着,不使自己在他面前流露出怯懦来。 水无痕双眸有些微红,盯着黛玉一张有些泛白的脸。黛玉此时倒静下心来,心想:该来的还是躲不过,看来今天势必要鱼死网破,和他拼上一拼了。 洁白的贝齿咬在下唇上,黛玉努力了半天,使自己恢复如常。 抬起头来,直视着水无痕,淡淡地答道:“皇上许是觉得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儿,正好碰上了臣女这样敢于说实话的,就引为知己了。其实,这些宫中女子,一开始哪个都是这样的,不过日子久了,她们摄于皇上的威严,也就变得缄默了。设若皇上真的把臣女留在身边,臣女也会变得和她们一般无二,皇上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何必在身边再多一个相似的人呢?” 水无痕没想到这个林姑娘竟然胆大包天,敢这么硬挺着和他说话。可是他又极欣赏黛玉的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眼前的黛玉,粉面桃腮,虽然一张俏脸上不带一丝笑,可是在水无痕看来,却是别有意境,真是越看越爱。 黛玉说的话,他不是不明白,可是他就是不想放手,就是舍不得。见黛玉步步后退,不由沉了脸,威胁道:“朕贵为天子,天下的女子莫不以能嫁给朕为荣耀,你怎么反而不知进退呢?” 水无痕一身怒气,几乎就要须发皆张了。换做别人,怕是腿都要吓软了,可是黛玉此刻却一点儿都不怕,她知道,这一关将是决定她最终归宿的时候了,若是过了这一关,就证明自己命大。若是过不了,从此后,就能和父母在九泉之下见面了。 脸上带了微微的笑,黛玉不怕死地对上了水无痕充血的眸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七章 置之死地生 二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看着他呢,水无痕心里不由大赞:此女胆大! 黛玉始终怀着一股不怕死的精气神儿,就这么一直和水无痕对视着。半天,水无痕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才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道:“朕知道你心里一时接受不了,怕是还过不惯这宫里的日子吧。也罢,就在元妃那儿多住几天,多适应一下也好。” 明知道水无痕已经退了一步,可是黛玉心想:此时要是不把自己的态度挑明,迟早还是逃脱不了这牢笼的。索性今儿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话挑明了,剩下的由他处置,任凭他杀伐决断吧。 想必,黛玉才道:“皇上,臣女并非过不惯这宫里的日子,而是臣女压根儿就不想入宫。这宫中虽好,宫里的贵人们一个个锦衣玉食,看起来华贵富丽,可是臣女从来都不羡慕她们。臣女只不过是一个略有些姿色的普通女子罢了。若是皇上一定要臣女留在宫里,臣女誓死都不会答应的。” 水无痕听罢这话,真是倒吸一口冷气。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这么说话。皇上的雷霆雨露都是赏赐,况且这样的好事儿,是人家盼都盼不来的的。眼前的这个女子却说她一点儿都不愿意。 水无痕眼珠子滚了滚,想起了中秋节的那个晚上,水溶兄弟两个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在自己差点儿就要传旨的当儿,一个个都跳了出来,弄了一些名目给自己看。 当时自己就觉得甚是奇怪,莫非这两个人和眼前的这个女子有关? 是了,想必她是恋着那些年轻英俊的皇子们,看不上自己这个老迈的皇帝了。 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水无痕脸上青红不定地变了变,想着自己在这个女子面前受到的拒绝,心里就涌上一股不得手誓不罢休的念头。 冷冷地哼了两声,水无痕才阴冷地说道:“朕知道,什么你不羡慕宫里这些女子的锦衣玉食,依着朕看,不是不羡慕,而是看不上朕这个老皇帝了。想必心里想着的是朕那几个皇子吧。” 顿了顿,水无痕又对着似乎傻愣了一般的黛玉说道:“你听着,若是朕在一日,你休想逃出朕的掌心。这辈子,你只有一条路,若是不从了朕,你休想嫁给任何人!别以为朕是好说话的,在朕面前就这么放肆大胆!” 这一番话,真是水无痕内心的实话。他想着,凭着他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的位子,还有女子敢这么说,肯定是嫌他老了。 黛玉也没料到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皇帝,竟然翻脸这么快!听到他的话,真是又羞又臊,直想眼前有个地缝钻了进去。 转念一想,水无痕是皇帝,这一生,恐怕还没有人敢这么忤逆过他。自己也是抱了必死的心,才敢把话挑明的,这让他听惯了奉迎话的人,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黛玉见水无痕尚在气头上,只好跪在了一边,低声但是异常清晰地回道:“皇上,臣女说这样的话,罪该当诛。您若是气着了,就请您下旨处置臣女吧。” 水无痕靴声橐橐地正在殿内来回地走,听见黛玉这话,倏然转过身来,下死眼盯着黛玉,几乎是快要吼起来:“你想的倒好,你想让朕落个贪色的骂名吗?朕偏不,朕要你这一辈子都待在宫里,除非你答应朕!” 撂下这么句狠话,水无痕就气哼哼地坐在了宽大的太师椅里,喘着粗气,一迭连声命人:“都死绝了吗?倒茶来!” 守在门外的太监忙哈着腰进来,陪着小心给他倒了一杯茶,恭敬地端过去,谁知道水无痕刚接过杯子,还没喝上一口,就“哐当”一声摔了个稀烂! 吓得小太监忙跪地磕了不计其数的头,水无痕大声咆哮着:“混账东西。真是不省心,连茶都不会伺候了?朕还要你们这些白吃白喝的奴才做什么?” 滚烫的茶水溅了黛玉满身,黛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也不揩拭自己,任由他发泄着。 水无痕摔了一个茶盏后,心情似乎平和了许多,端坐了一下身子,才看了看跪地一言不发的黛玉,心里忽然又有了些怜惜。 正所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觉得珍贵。对于那种投怀送抱的女人,水无痕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反而从骨子里厌烦她们。可是对于黛玉这样的,他越发舍不得打骂一下。 看着浑身是茶水的黛玉,水无痕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帕子,竟然亲自起身来到黛玉身边。高大的身躯蹲了下来,细心地替黛玉揩着衣襟上的茶渍。 黛玉眼睁睁地看着一国之君就这么半跪着,替自己擦着身上的脏污,忙跪着往后膝行了一步,心想:此刻绝对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否则,今生都不能脱开他的手掌了。 冷冷地看了水无痕一眼,黛玉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手中的帕子,冷声道:“皇帝何必如此?您这个样子,若是让臣下们看见,传来出去,于国于家都不好看,还请皇上坐回去。臣女有罪,甘愿受罚!” 水无痕此刻最不想听的就是黛玉和他撇清的话,他多么希望,黛玉能够服服软,说上几句求饶的话。若是那样,他真能把她捧在掌心里,无比爱怜地宠着她,让后宫里的女人个个艳羡! 可是黛玉偏偏就是不服软、不低头,那一张千娇百媚的脸,由于紧绷着,此刻更添了一些韵味,勾得水无痕欲骂不能、欲打不忍。 五脏六腑里思量了半天,水无痕才无奈地对着黛玉挥一挥手,道:“你起来,先住到元妃的宫里吧。你不是和朕还有一个赌约吗,如今还没到时候呢。” 看着黛玉摇晃不已地站起了身子,纤弱的身影袅袅婷婷,越发惹人怜爱,水无痕几次手痒的忍不住想上前扶她一把,最终却还是被黛玉冷冷的眼神震慑住了。 他贵为一国天子,竟然痴迷在这个女人的眼神里,让他又怜又爱,不能自拔。天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也知道尊重女人了,竟然没有她的允许,不敢碰她一下。 此时的黛玉,在他眼里,就像是一个工艺高超的花瓶一样,精美却又脆弱,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破碎了一样。 忍了半天,水无痕终于憋出一句话:“回去吧,过两天还会有恩诏的!” 黛玉默默地对着他行了一礼,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经过御花园时,不经意地朝里头瞥了一眼,却见红肥绿瘦,恍若隔世一般!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八章 宫门杳无期 黛玉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元妃的宫里,只觉得两腿酸软,原来这抗旨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皇帝的雷霆震怒真的这么可怕,可是自己毕竟还是挺了过来,虽然有些后怕,不过一旦坚持下来,黛玉就觉得如同再世为人,一点儿惧怕的感觉都没有了。 元妃看到黛玉被一个小太监领回来,裙子上还溅满了茶水渍,黛玉则一脸的淡漠,元妃心知不好。 当着小太监的面,她也不好盘问什么,等那小太监走后,她才急如火燎地来到黛玉的房间,却见黛玉一脸平静地正拿干净的手巾擦拭身上的水渍。 见了元妃,只是站起了身子,淡淡地行了礼,一句话都不说。元妃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手巾,扔在一边的铜盆里,自己兀自喘吁吁地坐在床沿上,伸出一指,指着黛玉的裙子,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你去见皇上,怎么身上被泼了这么多的水?是谁干的,这宫里还有这么胆大的奴才吗?” 黛玉只敛眉低目:“娘娘,这不是什么奴才干的,奴才的胆子再大,打狗还要看主人吧,臣女是娘娘的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是皇上泼了滚茶溅得!” “皇上?你说皇上?”元妃丰腴的身子猛然站立起来,也不知道是站得猛了,还是别的原因,总之,在黛玉面前摇摇欲坠,似乎站立不稳。 半天,元妃才拍了拍丰满的胸部,长叹一口气:“你可把我们贾家毁了,我白操了这么多日的心啊,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 转而,又瞪着黛玉:“你知道皇上泼你一身的茶渍,生了多大的气吗?可是皇上并没有怎么着你,说明皇上已经到了最大的忍耐程度了。你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你此刻就依了皇上,我可以再为你跑一趟!” 黛玉终于从元妃的口中听到了实话,原先有些惴惴不安的心,这会子踏实了许多。原本对贾家怀有的一丝感激,此时一点儿也没有了。 自己从小儿就寄居在贾家不错,可是长大了之后,这是有回报的。贾家想让她入宫献身,继续保贾家荣华富贵,可是自己做不到。不管皇帝老也罢,少也好,总之,自己看不上,宁愿一死,也不想苟且偷生。 望着元妃有些抓狂的神态,黛玉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见她还心存幻想,索性把话挑明了,“娘娘,不劳您费心了。臣女已经决定了,这辈子宁愿不嫁,也不会屈从于皇上的。要杀要剐,由着皇上吧。” “你……你……”元妃一句话没说完,已然气得瘫坐在床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这些年,你的一应吃穿用度,贾家哪一点亏待过你?都是和贾家的姑娘们一样的。可是到头来,你就这样回报我们贾家的?老祖宗都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一声最疼爱的人就是宝玉和你,你怎么能这样伤她的心?” 黛玉不知道不嫁给皇帝还有这么一大篇文章,这让她如何受得了。贾家的恩情她永世不忘,可是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回报,她真的接受不了。 站在那儿低着头,黛玉一句话都不说,让元妃气得直想扇她一耳光,可是多年的宫廷教养,让她的手攥了几攥,终究没能伸得出去。 半天,她才怅惘地说了一句:“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要让他一再地失望。若是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连我都救不了你。” 黛玉紧抿着唇,一双倔强的眼睛瞅着地面,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臣女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敢劳娘娘相救!” 元妃被她气得再也坐不住,迈着脚腾腾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一声摔门的“哐当声”,久久地回响在黛玉的耳边。 黛玉苦笑了一下,明知道未来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少风险,可是为了一颗自由的心,她硬是咬着下唇,苦苦地挨着。 过了两日,就有一个太监来到元妃的宫里宣旨了。元妃把黛玉喊进来,就躲到一边去了,只留下黛玉一人跪在地上等待着。、 太监扯着公鸭嗓子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封林氏女黛玉为玉贵人,钦此!” 太监干巴巴地读完了圣旨,就把双手递了过去,等着黛玉接过圣旨。谁知道黛玉直挺挺地跪在那儿,却并不伸手。那太监急了,忙低声呵斥着黛玉:“怎么还不接过去,这可是皇上亲口御封的。若是不接,就有杀头的罪,你想死吗?” 黛玉恭敬地叩了一个头,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公公,请上覆皇上,臣女不能接旨。” 那太监恐怕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怪事儿,何况这是多少人想盼都盼不来的,可是黛玉却拱手推了出去,真是他平生见过的第一个大怪人! 摇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黛玉,那个太监扯着公鸭嗓子道:“你可想好了,咱家先把话说在前头,若是你这会子接了,咱家在皇上跟前什么都不说。” 黛玉明白这太监是想帮自己呢,可是又实在不愿违背自己的良心,感激地看了太监一眼,黛玉又垂了眼眸低声道:“多谢公公,就请公公回去吧。” 元妃躲在屏风后头,早就听明白了,见黛玉竟敢不接圣旨,不由大惊,生恐黛玉闯下什么滔天大祸来,连带了她自己和贾家。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就从屏风后头冲了出来,对着黛玉就是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骂:“你是怎么了?糊涂油蒙了心了吗?连圣旨你都不接,你是想害死我吗?” 元妃此刻真恨不得揪住黛玉的发辫,狠狠地扇上几个耳光。可是当着太监的面,她又不好怎么样。又怕水无痕到时候真的怪罪下来,不念多年的夫妻情分! 心里又急又燥,元妃悻悻地躺在了软榻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传旨的太监走远了。 谁知道,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太监又来了,脸上一片铁青。元妃情知不妙,不知道这次皇上又有什么旨意,别是和她有关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青灯古佛前 元妃想要站在一边听着,可是又怕不合乎礼制,只好蹑脚儿躲到屏风后头去了。 这份圣旨既在黛玉的意料之中,也让她有些意外。原来这份圣旨是寥寥几个字:“着林氏女在宫中带发修行,没有恩旨,永不得出宫!” 让黛玉意外的是,水无痕竟然留了她一命。可是这样的结局,和死也没什么两样了。从此后,就要长伴青灯古佛了,这是宫中失势的嫔妃才有的遭遇。黛玉因为不愿从了皇帝的愿,才得了这么一道圣旨,真是令元妃唏嘘不已,想不通到底是什么,竟让黛玉如此决绝。 太监已经离去很久了,黛玉依旧跪在冰冷的大理石方砖铺就的地上。双腿的膝盖早就麻木得不知痛痒了。 元妃坐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看着鲜艳的指甲,不停地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梅花小几。她到现在都没有想通,黛玉为什么宁肯出家,都不愿嫁给皇上? 若说是黛玉和那两个皇子有私情吧,倒也有几分可信。可是皇上这么威逼利诱,都没能撼动她的心,这可就不是私情这么容易了。 想想宫里的这些嫔妃们,哪一个心里没有住着一个少年郎,可是一旦入了宫,还不是一个个谨小慎微,挤破了脑袋去讨皇上欢心。这时候,谁还在乎皇上究竟是一个英俊倜傥的青年,还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就像她,当年何曾想过入宫,最后还不是贾母铁定了心地要送自己进来? 虽然一开始也有过不适,也有过挣扎,可是一旦成了皇上的女人,还不像那些嫔妃们一般,个个争着抢着想得到皇帝的青睐? 面前的这个表妹,正如当初自己入宫的年岁一般,正是花儿一般娇俏的年纪,皇上见了哪能不爱?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纤弱不堪的小女子,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皇上的旨意。普天之下,恐怕也找不出几个这样胆大的人吧。 元妃对黛玉现在是又气又恨,恨不得立即把她赶出宫,省得在自己面前碍眼。可是皇帝的旨意里只是让她在宫中带发修行,元妃思前想后,认为如果此时,黛玉再服服软,获得皇上原谅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所以,虽然又气又恨,元妃也不好对黛玉怎么疾言厉色的,只淡淡地吩咐抱琴:“给姑娘换换衣裳,带着她到那些老太妃们常年吃斋的佛堂里去吧。” “是。”抱琴答应一声,扶起了黛玉,和她缓缓地来到了厢房,换好了衣裳,就把黛玉送了过去。 黛玉就像活在梦里一般,走路都有些不分南北了。好不容易来到佛堂,隔了几步就听到后院里传来一阵诵经敲木鱼的声响,黛玉如同聆听到西天的梵音一般,两耳顿觉通透,身上的那个麻木感也随之消失。接着,内心就像得到涤荡般,纯净无暇。 只一眼,黛玉就爱上了这个清静的地方,没想到在这繁华似锦的宫殿里,还有这么一处人间净土。 由于是带发修行,就没有人来给黛玉剃度,只一个小尼姑给黛玉送来了两套灰色的尼姑服,让黛玉换上。 一切就绪,就有人领着黛玉来到后院,刚才的诵经声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刚跨过二门,就像换了一个世界一样,黛玉觉得这里有说不出来的静谧与幽然。小尼姑把她领到一扇门边,打了个稽首就退下去了。 黛玉在门口站了一炷香的功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犹豫了半天,刚要抬手敲门,就听里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既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何必推门进来,一睹真颜呢。” 黛玉听了这话,忙低头答道:“是,打扰大师清修了。”双手就微用了些力,两扇门应声而开。黛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相貌端庄慈祥的中年尼姑,正盘腿端坐在蒲团上,眼睛微闭,手里持着一窜念珠,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喃喃念诵着。 黛玉细观那尼姑,只见她眉清目秀,面白唇红。脸上一丝儿皱纹也看不出来,看不出她究竟有多大。可是直觉告诉黛玉,眼前的这个尼姑得有四十上下的年纪了,因为她脸上的沧桑表明了这一点。 年轻的女孩儿,脸上是不会有这么沉稳、淡定的表情的。 那尼姑仿佛有感知一般,见黛玉盯着她只管打量,也就微微一笑,从蒲团上挪了下来,站起身来,走向黛玉。 黛玉忙恭谨地低了头,嘴内说着:“林黛玉给大师请安啊。” “进来吧。”那尼姑对她微笑着,嘴角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黛玉不由看怔了,这样一个绝色的尼姑,断然不会是普通的宫女,恐怕也是哪个失宠的嫔妃吧。 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黛玉给这尼姑行了礼,这尼姑携着黛玉的手一同进了室内,一股好闻的香气扑鼻而来。 黛玉鼻端清嗅了下,那尼姑好像能窥得人的心事般,不疾不徐地说道:“这香都是茜香国进贡的,和我们中原所产不一样,闻起来像是香花一般。” 尼姑拉了黛玉的手细细地看了一回,才和黛玉在椅上坐了,就有小尼姑来献了茶,黛玉不敢拿大,忙伸手接过。 那尼姑诵了一声佛号,才轻声说道:“姑娘是贫尼见过最美的人儿,没想到也要来伴这青灯古佛了。从此后,你就叫慧静吧。我们这里的人,都是慧字辈的,我叫慧意。” 黛玉忙低头应了,一边细细地咀嚼着自己的法号。那尼姑又留她说了一会儿话,就让人把她带出去了。 至晚时分,黛玉穿着一身灰色的尼姑装,手里持着木鱼,坐在自己房间的蒲团上,默默地念诵着《华严经》。 就听窗户轻微地发出一声响,室内的烛火明明灭灭了几次,一个全身黑的人就矗立在她的面前了。 黛玉挣开一双杏眸,抬头一看,却是水溶! 一双灼热的眼神久久地盯着黛玉,黛玉不由低了头,半天才道:“王爷此刻是来看贫尼的笑话的吗?”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章 边关战事紧 水溶冷冷一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却满是伤痛,一手握着黛玉执着木锤子的手,哑声问道:“你想一辈子都伴着青灯古佛吗?” 黛玉别转开了脸,不敢去看他那炽热的眼神。良久才轻声答道:“如今我还有的选择吗?” 水溶无语,眼睛里有一丝伤痛。半天,黛玉又敲起了木鱼,淡淡地道:“王爷请回吧,这不是你这样的贵人来的地方。” 水溶站在那儿愣怔了良久,才愤愤地跺脚离去。 元妃天天担心水无痕会怪罪于她,怪罪于贾家,谁知道,水无痕也只是把黛玉发配到宫里出家罢了,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元妃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敲起了小鼓:这皇上始终是舍不得林妹妹的,怪不得不来找我的事儿呢。看样子,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只不过不知道这余地有多大。这最终的决策权竟然不在皇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人手里,而在林妹妹手里呢。 元妃想通了这一点,就叫过抱琴来吩咐了:“这几日,你勤着些到林姑娘那儿瞧瞧,缺什么,少什么,都回来禀我。” “是。”抱琴答应一声,却又转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有些疑惑地问着元妃:“娘娘,如今林姑娘都成了出家人了,我们再和她走得亲密些,会不会让皇上不高兴啊?” 元妃白了她一眼:“你尽管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吓得抱琴一伸舌头,蹑脚儿去了。 黛玉一连几日都在佛堂里静坐参修,闲来就去听慧意讲经说法,倒也清闲自在。 都说这宫里无比的复杂诡秘,可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方净土。隐隐约约地,黛玉感觉得出来,在这儿出家的人,身份都很神秘,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宫女,恐怕都是一些失势的宫妃罢了。 和她们讲经论道,别有一番风味,至少不会像和元妃在一起那么费心。黛玉渐渐地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只觉得这里就是她的乐园了。 谁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廷里今日又出了一件大事儿。 原来这天顺皇朝的邻国——茜香国,今日频频在边关骚扰,搅得水无痕顾不上再理会黛玉了。 水无痕一连派了两员大将,都铩羽而归。气得水无痕是龙颜大怒,直骂朝中的将领们个个都是吃闲饭的,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茜香国都收拾不了。 这一日,水无痕上朝归来,坐在养性殿里依然气咻咻地不解气,宫人上来茶,却被水无痕一掌挥落下来,跌了个粉碎。 吓得一干宫女太监都爬跪在地上,一个个脸色煞白,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正在此时,却听外头太监小心地进来禀道:“皇上,几位皇子来了。” 水无痕攒眉凝目地坐在了太师椅里,清矍消瘦的面孔,像是有什么化解不开的愁容一样,纠结在一起。 水溶和众兄弟们一进来就看见水无痕这么一副样子,心里早就有了底,来到殿内,挥了挥手,那些宫人们如逢大赦一般松了口气,连忙爬跪着往外跑。 大皇子水月笑看着水无痕,问道:“父皇可是为了茜香国的事儿忧心?我们弟兄几个正是来为父皇分忧的。” 水无痕把手伸到一头浓密的墨发里,慢慢地揉搓着,半天才长叹一声:“朕现在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朝中的事儿太繁杂了。” “儿臣知道”大皇子接道:“父皇不用忧愁。儿臣是来举荐一个人的。” “谁?”水无痕好像才意识过来一般,两眼死死地盯了大皇子一阵子,才笑道:“你倒是有什么好人选?” 大皇子顺势说道:“父皇可还记得儿臣的外祖家?这有什么难办,想当年儿臣的外祖家上官家,不是把茜香国打了个落花流水了吗?再让他们去把那茜香国平了就是!” “你好大的口气!”水无痕不无讥讽地说道:“而今的茜香国已是今非昔比了。”水无痕说完这句话,脑子开始飞快地转起了圈儿,大皇子为什么这个时候儿来?一开口就提出了上官家。 水无痕深知大权旁落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儿,对于大皇子的建议,他是压根儿想都不敢想。可是他自己的人,却一点儿都不给他争脸,一出去就落败而归。这就逼得他不得不考虑借重上官家的人。 可是他心里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思量了半天,才道:“上官家的人也是老的老,伤的伤了。朕看,实在不行,朕就御驾亲征吧?” 本是试探的一句话,却让大皇子一时忘了形,这个当口儿的水无痕,本就是被逼到最后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也有几分可信。 大皇子脸上容颜大乐:“父皇还是那么有气魄,到现在还雄心未老呢。若是父皇真的御驾亲征,儿臣们在家里定日夜为父皇焚香叩头,恭祝父皇早日凯旋归来。” 水溶和水静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就跨前一步,齐声说道:“父皇,儿臣们认为不可。儿臣们也都是习过武、练过兵的人,若真要到了那一步,儿臣也能替父皇出征。父皇绝不可冒这个风险!” 大皇子听闻两个弟弟这么说,忙躬身道:“是啊,父皇,儿臣也可以替父皇出征的。” “嗯。”水无痕淡淡地应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闷头不语。让大皇子水静看得一头雾水,猜不到他的父皇此时究竟想的什么。 半天,水无痕才让他们兄弟退了下去,说是要好好地歇一歇。 过了两天,宫里就传了出来,说是皇上为茜香国的事儿愁的病重缠身,本来打算御驾亲征的事儿,也搁浅了。可是茜香国的侵袭并没有停歇,朝中总得有人出征才是。 大皇子这一日主动来到养性殿里探视水无痕的病症,只见他头上覆着一条白净的手巾,脸上白的金纸一般。 见了大皇子,只吃力地指了指前头的椅子:“难为你还想着朕,坐吧。” “是。”大皇子温声答应着,一张清秀的脸神采奕奕。水无痕出神地盯着这个他和原配皇后生的儿子,心里不由一阵感慨,就是这么个儿子,难道心里想着让他这个老父皇病死,他好继承大宝不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一章 父子不同心 大皇子水月静看着这个忽然病倒了的父皇,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想着那唾手可及的皇位,又有些惶恐。 自己本来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选,可是因为自己的母后死得早,自己就失了庇护,和其他几个兄弟平起平坐,一点儿都不像是皇后生的嫡长子。 好不容易看到父皇病成这个样子,他心里有了指望。这次要是父皇真的一病呜呼了,真是省了他不少的事儿。按理,他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何况他的外祖家手里还掌着军权。 要不是母后早死,这个位子哪能这么难? 水月心里想了这么多,水无痕却一点儿都不动声色,只是喘息了一声,才道:“你的老父皇快不行了。如今,外忧内患,父皇这口气难咽呢。你们兄弟几个,你是老大,该为父皇分忧才是!” “父皇说的是。还请父皇宽心,我们几个弟兄定会为父皇排忧解难的。”水静体贴地说着,水无痕听了这话,只是晃了晃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好半天,水无痕像是不胜疲乏一样,长叹一口气道:“孩子啊,你是朕和你母后亲生的。当年你母后最得朕宠,你一定不要辜负了朕意才是啊。” 其实水无痕这话有两重深意:若是水月从此打消了希望他父皇病死,他好继承皇位的念头,水无痕就会既往不咎,依然把皇位传于他。 若是他再存此心思,水无痕也绝不会姑息,可是念在皇后的面上,也不会置他于死地的。 可是此时的大皇子,心里时刻充斥着父皇病死,他身披龙袍的样子,这样的话,他连一分儿都没听出来。 看着那一双被欲望蒙蔽了的双眼,水无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已经无药可救了,别看他平时文雅儒静,好像个白面书生一般。正像老百姓有句话说得一样: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不会叫的狗才会暗地里冲出来咬人,让人防不胜防! 这样的儿子,才是最令他头疼的。他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儿,只不过瞒着他这个父皇罢了。水无痕自己的皇位得来的就够辛苦,早就熟识了这一套手段,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大皇子的所作所为? 是以,他百般的试探,不断地警示,可是大皇子铁了心般地要争这个位子,水无痕还真是拿他没了辄,只好静观其变了。 大皇子见父皇不说话了,忙忍不住地探问着:“父皇,您这一病,身子一两天也是好不了的。这茜香国还是不停地侵扰我国,父皇,您看,要不儿臣领着大军去把他们打回去吧?” 水无痕半天才摇摇头:“你有这个心怕不是好的?只是父皇担心,你第一次出征,别有个什么闪失,不然,朕可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母后啊。” 大皇子一听这个话,眼睛里立即满是欣喜,忙保证道:“父皇放心吧,儿臣一点会漂漂亮亮地把事儿办妥的。儿臣就不信,凭着我国的实力,打不败茜香国那个小国!” 水无痕无力地摆摆手:“皇儿莫要轻敌。历史上有多少以多胜少的例子啊。皇儿若是报了这个心思,父皇是不敢放手让你去的。” 大皇子急忙一躬到底:“儿臣不敢再有这种轻敌的想法了,请父皇放心吧。” “嗯。皇儿志气可嘉!”水无痕摇摇手:“你先下去吧,容父皇再好好想一想。” “是。”水月眼看着事儿有了八成的把握,可是自己的老父皇又斟酌不定了,心里又急又燥,就像猫抓的一般,焦躁不安。可是又不能不离去,只好却身慢慢地退了下去。 这里,水无痕睁开一双晶亮有神的眸子,叫过一个值班的太监,低声交代了几句,那太监就领命而去了。 果然,水月回到府里之后,就开始忙活起来,让人打造铠甲、兵器,做好出征的准备。看来他是明知道水无痕非他不可了。 本来,他是不想去吃这个苦头的,可是自己一无建树,若是想在兄弟们面前竖威,也只有靠着一条了。毕竟,这茜香国是个撮尔小国,只要有几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在,自己不愁打不赢这仗。 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他原想着怂恿自己的父皇御驾亲征的,可是父皇忽然病重,这个担子自然应该由他这个大皇子来接替了。 想着自己凯旋归来,父皇老迈多病,到时候自己有了军功,又是皇后生的儿子,这太子之位真的非他莫属了。 沉浸在这种美梦里的大皇子,压根儿就没想到,水无痕悄悄地在他身边安插了几个底细,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水无痕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 过了几天,水无痕果然就有旨意给了水月,意思无非是说自己年老多病,已经不能御驾亲征了,就由大皇子替他出征!特封大皇子为“威远大将军”,带五万精兵去扫平茜香国。 水月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灰色的铠甲,倒也耀武扬威。在城门前阅过兵之后,水月长剑一挥,领着大军就出发了。 水无痕因着病体未愈的缘故,没能亲自送行,只让其他三个皇子送到十里郊外。 三个兄弟早骑了快马,带着人备了酒水,在前头的十里长亭处等着了。二皇子水静用手在路边上掐了一根青草含在嘴里,一边用胳膊肘儿碰了碰水溶:“三弟,你看见没有,刚才阅兵的时候儿,大哥的一张脸兴奋成了什么模样?这还没出征呢,都已经这么兴头了,若是到了边关,还这个样子,依我看,这战胜茜香国的把握可不大啊。你说是不,三弟?” 水溶白了他一眼,“乌鸦嘴!” 水静气得还要骂回来,却见大军已经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也就暗地里嘟哝了两句,自去和水溶招待他们去了。 两杯水酒下肚,水月拍着两个兄弟的肩膀,感慨地说道:“大哥这就去了,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们留在家里,要好好地照顾父皇,不要让他老人家担忧才是!” 水静斜着眼看着水月一幅假惺惺的样子,笑道:“大哥放心吧,只要大哥在边关大捷,父皇的病就立马好了。” 水溶也道:“是啊,盼着大哥在边关早日立功,到时候我们兄弟还到这儿给大哥接风洗尘!” “好,如此,大哥就放心了。”水月起身上了马,一抱拳,双腿一夹马肚,带领着大军就去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为玉人定心 夜里,水溶又来到黛玉清修的地方,只见黛玉住的屋子依然一灯如豆,里头的木鱼声响不紧不慢,看来主人的心态还是非常平和的。 本来,他想只在外头听听就好。那夜,他虽然见到了黛玉,可是黛玉一点儿情面都不给他留,还对他下了逐客令。这让他高扬的自尊有些受不了。 今天忙活了一整天,本想着早早歇息的,可是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纤弱的身影,若是不看上她一眼,他就难以入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怎么心心念念想的全是她?本来以为处理好扬州盐税的案子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可是他的一颗心,却不知不觉地倾放在她的身上了。 水溶隐在佛堂院子里的一棵大树后,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有些难以排解自己内心的感受。他把这一切都归拢为他需要黛玉身上的一件东西。这件东西是林如海留给黛玉的,可是对他来讲,却是在父皇面前立功的好机会! 有了这件东西,盐税的案子就可以了结了,到时候,父皇也会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能独立经手大案要案了。 静静地待在那棵大树后有一刻钟,水溶还是耐不住了,轻身从树后猫腰钻了出来,站到黛玉的房门前。 木鱼声依旧不紧不慢地敲着,屋里的人浑然不觉外头已经站了一个人。水溶轻启门扉,径自走了进去。木鱼声忽然断了一下,却又接着响起。 水溶站在黛玉身后,望着那个盘腿坐在蒲团上,穿着一身灰色尼姑装的倩影,沉声道:“这才几天不见,你倒是真的参透了呢!” 语气里不无讥讽。黛玉也只是嘴里喃喃念着经文,不去理睬他的无理取闹。 水溶见黛玉对她不理不睬,终于耐不住了,大步上前,转身面对着她,两手夺过黛玉手里的木槌和念珠,大声怒吼着:“你难道要在这儿老死一辈子吗?” 黛玉不愿和他对视,起身站在一边,慢慢说道:“施主,这院子是清修的地方,不是男人们大吼大叫的地儿。你有什么怨气,大可以回家吼去,别在这儿显能耐。” 黛玉不还击则罢,一还击就说得水溶哑口无言。半天,他才悻悻地说道:“你说,你今后想怎么样?你这么年轻,总不能就在这儿常伴青灯古佛吧?” “这是我说了算的事儿吗,北静王爷?”黛玉一脸嘲讽,“你们天家不是想让人怎样就怎样吗?你问我待在这佛堂里一辈子,何不去问问你的父皇去?” 黛玉气上心头,连基本的礼节也忘了,好在水溶并不计较这些。 其实水溶何尝不知道黛玉是被逼无奈的,可是他又苦于没有法子,眼看着黛玉竟然平心静气地接受下来,他心里兜不住火,就冲着黛玉发了起来。如今被黛玉这么一诘责,他顿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黛玉冷冷地冲着他笑了:“原来北静王爷也是尽捡软柿子捏啊。好了,既如此,就请王爷回去吧,不要打扰了我的晚课了!” 说罢,转过身去,依然盘腿坐在蒲团上,夺过水溶从她手里抢过的念珠、木鱼,嘀嘀嘀地又敲了起来。 水溶站在当地磨旋般转了几个圈儿,这才来到黛玉面前,蹲下身来,也不管黛玉是否听见,他只管说着:“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出去!”说罢,转身就离开了这屋子。 一直没有了声息,黛玉才张开一双莹润的水眸,里头已经蓄满了泪:这个少年为什么这么笃定地说一定要救她出去?他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却说水月带了大军一直浩浩荡荡地开向边关,沿途的百姓们都是箪浆壶水、香花醴酒地供奉着,祝愿王师凯旋归来。 那水月一路上受着地方官和百姓们无数的跪拜,渐渐地就迷失了心神,越发高傲骄矜起来。想着若是真到了凯旋归来的那一天,他一定提出让父皇亲自率文武百官到十里郊外迎接大军。到时候,他军功也有了,威望也有了,只等着父皇病死归天,天下就是他的了。 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做了多少美梦,梦见的都是龙袍加身,左拥右呼,一呼百应。回到后宫里,无数的姬妾美人环绕在左右,一口酒一口肉地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大军一连走了十几日,正碰上了细雨纷纷的时节。雨一开始细如牛毛,很快就连成了丝状,密密麻麻地在人的周围布满了网,下个不停。军士们连日里奔波,泥泞的道路异常难走。 水月一开始还骑在高头大马上,后来觉得就算是披着油衣还是浑身湿今,不由懊恼万分。就让人专程觅了一俩严严实实的马车,自己坐了进去。 换上干净松软的绸缎衣裳,舒适地靠在车厢壁上,水月喝着太监泡好的热茶,只觉得惬意无比。望着泥路里一个个跋涉的身影,他油然而生出一种天然的高贵来。 这就是天家,就是需要你们伺候的。水月心里暗想,享受着这雨帘中的安逸。 一时望着铅灰色的云团,又觉得诗兴大发,想要填首诗,思量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来,索性就不再想,依着车厢睡着了。太监怕他着凉,忙给他打上了一条羊毛毯子。车内还燃着铜手炉,倒也不觉得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的水月,忽然身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般,歪向一边。这一惊,就把他给惊醒了。 起身就骂那太监:“狗奴才,你是怎么侍候的?把我撞出个三长两短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太监吓得忙弯了腰,想要跪下,无奈车厢狭仄,太监跪不下去,可也不敢直起身子,只好撅着个屁股,弯着腰这么虾着。 在水月看来,就像是一只从河里打捞上来的虾一样可笑。他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了一阵子,指着那太监骂道:“都是你这狗奴才,若是不惹本皇子笑了这一场,本皇子非得踢死你不可。” 太监一看他终于松口了,才小心地用袖子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慢慢地靠着角落站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三章 骄横暗隐患 马车依然不能行走,水月着人来报,说是陷在一处泥潭里了。众人正在想办法。 水月不想下来,生怕那湿泥沾脏了才换的软靴子,只伸了脑袋往外看去。只见大家正使劲撅屁股往外推拿车子,水月看得兴起,高兴地指着那群人,和太监说笑道:“你瞧,你瞧,他们多像一群虾啊。哈哈……” 正在卖力推车子的人,听见这话,心里无不憋着一口气,只是碍于他的身份,都是敢怒不敢言,咬牙拼命往前推着。 车子纹丝不动,领头指挥推车的一个千总模样的人,忙跑过来请示:“大皇子,这车里的人太重了,大家费了很大的力,都没有推动。能不能让伺候您的人先下来?” “什么?”水月脖子一梗,吓得那千总忙揩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等着水月发落:“我的人凭什么要下来?他下来了衣裳弄脏了,还怎么上来伺候本皇子?” 看见那千总被吓得可怜,水月满意地舔了舔春,命令道:“我们车上就两个人,能有多重?再叫上几个人不就得了?养着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做什么使得?” 那千总只好行了一个礼,心里憋着一股气,又喊来几个人,众人一字儿排开,使出九牛二虎之气,才把那车子推出了泥塘。 推车的人,个个累得都已经散了架,正想坐在路边的一棵死树上歇歇,喘口气,就听水月在车里吆喝着:“死奴才,都给本皇子起来,这才干了多大点活儿,就要在这儿歇着?也不看看这是个歇脚的地方吗?” 众人听他骂着,只好无奈地起身,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样的腿,吃力地往前蹒跚着。 走了几天,才算是走到了一条铺有黄沙的好路上。众人都已经累倒了,路上已经掉队了几十个人,水月也不等他们,依着他的性子,还要继续往前赶路。反正他是坐在马车里,逍遥自在地有吃有喝的,哪里能体谅到众人的艰辛。 可是大家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听了水月的话,底下议论纷纷,驻足不前。 水月还要继续大骂,身边一个骑红马的红袍银铠甲的将领赶上前来,恭敬地先是行了一礼,才道:“大皇子,将士们走得实在是累极了,这个地方正好开阔,一连几日都没有吃上热汤热饭,不少兄弟们都病倒了,请大皇子下令,让众将士们先在这儿歇上几个时辰,可成?” 水月斜眼冷冷看着这个面容生疏的将军,不知道他是谁,不由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这般没有规矩,这么和本皇子说话?难道本皇子是那种不知道体贴下属的人吗?你这么说来,人情好像都是你做的一样。” 那人冷冷地吃了一个软钉子,脸上顿时青红不定,可是人家是皇子身份,他只好干咽了口唾沫,不敢吭声地退在了一边。 这里,水月也看出来大家实在是不能再往前走了,也就下令让众人原地休息,埋锅造饭。一边又命人回去收拢那些掉队的伤弱病残。 直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众人才算是吃上了一顿热乎乎的饭,一个一个东倒西歪地靠着大树打盹。 水月却嫌那饭菜难以入口,从马褡裢里取出一块卤牛肉,让太监拾了一些柴禾,架起火来,就在那林子里烤熟了。 一股扑鼻的喷香传来,睡梦中的将士们一连多日没闻到荤腥了,乍一闻到这香味,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到处搜寻着:“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水月却旁若无人地指挥着太监撒上了盐巴等调料,用小刀细细地切碎了,用筷子一片一片地夹着吃。 众人看到原来这香气是从大皇子那儿发出来的,一个个地也就扭转了脸,不再看向他。因为他们知道,这来日的相处,已经让他们看透了大皇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面前,想讨一点吃的喝的,那都不亚于天方夜谭。 水月埋头大嚼着,不一刻就吃完了那一块牛肉蛋子,吃的意兴阑珊,他摸了摸有些饱胀的肚子,接过太监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漱了漱,懒洋洋地起身,吆喝着众人:“歇好了吗?起来赶路了。” 看着一个个疲沓不堪的样子,他不由又火了上来,“一个个的都是死猪吗?怎么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这哪像个行伍的样子,就这个样子怎么能上战场打仗呢?” 众人被他骂得心头的火一轰一轰地直往上窜,却又难耐他何,只好挣扎着起身,站好了队伍,蜿蜒的像是长蛇一般往前进发了。 好不容易到了边关,水月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伸展了一下腰身,叹一口气道:“这边关的空气真好啊,赶紧扎个帐篷吧。” 身边的将领赶紧劝阻他:“大皇子,还是赶紧找个有力的地形再说吧,不然万一要是让茜香国的人探知了我们的行踪,可就麻烦了。” 水月却不听,只想着搭好了帐篷,自己好先睡上一觉。这一路来,虽然坐在马车里,没有被日晒风吹雨淋着,可是见天地缩在马车里的滋味也不好受,所以,他极想找个舒服的软床睡上一觉。 众人见他不采取意见,没了法子,只好遵照他的命令,在这块地上搭起了帐篷。先给水月搭了一顶上好的水牛皮制成的帐篷,方圆有十来丈,里头还分好了寝宫、膳堂、议事厅。按照在京中住的宫殿一样,分好了各个房间。 寝室里一张宽大的大床上,铺了两床厚厚的被褥,上面还铺了一张白老虎皮,水月站在一边等了半天,见帐篷搭好了,就急不可待地一步跨了进去,先是打量了一番,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太监给自己宽了衣裳,就一头躺在了床上,嘴里还念叨着:“到底不是京里,好歹凑合着睡吧。” 外头等着一干议事的将领们,左等不见水月出来,右等也不见他的影子,一个个着了急,让太监层层通报了进去。隐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四章 懵懂做俘虏 那太监小心翼翼地进去了,蹑脚儿走进了内室,却见水月已是鼾声大起,身边一边一个,跪着给他捶腿的太监。 那太监苦巴着脸出去了,只好如实相告。众位将领听了实在无法,只好简单地部署了一下,各自也歇息去了。 几位随从的将领,虽然征战过沙场,可是谁都不敢出头,按照自己的意图布防。 众人疲乏了一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生的地方睡着了,主帅又是那么松懈,本来还想规劝大皇子水月的将领们,见他已经进入了梦乡,也不敢去打扰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夜半时分,一阵罡风吹过,塞外的白毛地上格外地寒凉。粗犷的风吹在帐篷上,发出呜呜的凄惨回响,仿佛无数的恶鬼,伸出手来抓挠一样。 水月因为睡得早,一路上虽然征程漫漫,可是并没有受过多少苦。是以,睡了一觉,也就醒了。 寝室里只留了一灯,在这广袤的塞外,显得昏黄阴沉。水月只觉得浑身汗津津的,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导致的。倒也不甚在意,只是觉得嗓子眼有些干痒,环顾四周,一个太监都没有。 水月眼看着床边上有一个小几,上面有一壶茶,可是自己就是不愿伸手去倒水。平日里,这样的事儿都由太监们打理的妥妥帖帖的,可这个时候,一个太监的影子都不见。 水月心里气闷,骂骂咧咧:“这帮狗东西,一个个地都死哪儿挺尸去了?本皇子还没发话呢,他们竟敢不在跟前伺候着!” 无奈,渴得厉害,只好自己亲自起身去倒水。一杯茶还没灌入嘴里,水月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帐篷外头影影绰绰地有些人影在动。 水月虽然没经过战阵,可是下意识里的自我保护还是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按说,外头值夜的侍卫、太监不会随意地乱动地,这黑影子看起来又不像是树影,再说了,这塞外一路走来,也没有这么多的树木啊。 这是些什么东西?水月顿时警觉起来,想要出去看看,又没有那个胆。想要喊人来,又怕招致这些东西直接冲了进来,把他抓住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帐篷外的影子看,生怕他们一下子变成吃人的怪兽冲了进来。本来大冷的天儿,水月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过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扑身把灯吹灭了。自己坐在床角落里,手里握着一把削金如泥的匕首,浑身抖得筛糠般。 这么久了,都没听见自己的侍卫的声音,水月心知不好,不知道外头到底遭遇了什么情况。想着苦守下去,等着其他的弁佐们来救他,可是又不知道外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势。万一被人家给一锅端了怎么办? 水月拿不定主意,心里暗自懊悔:不该在父皇面前夸下海口,去讨来这么辛苦的差使。 流汗流泪不说,说不好还要流血呢。想到这儿,水月心里更没有了谱儿,靠着床角,不知道该怎么好。坐了大半夜,也没听见外头有厮杀的声响,只是万籁俱寂,比那种惨烈的厮杀声更吓人。 直到水月坐得两腿发麻了,他才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试着下床,摸索着穿了鞋子,慢慢地靠近帐篷的门边。 战战兢兢地掀开了门帘子的一角,他觑着眼睛往外看去。只见四下里都是黑黢黢的,一个人影都不见。水月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试探着往外踏了两步,也没发现什么。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渴望回到中原那片繁华的京城里去。所以,他咬牙壮着胆子,想要到最近的一个帐篷里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可是还没等他走几步,黑地里,就听一声唿哨,顿时,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一群穿着黑衣黑裤的人,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慢慢地朝着水月聚拢过来。 水月脸上的血一下子被抽干了一样,惊骇得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模样的人,提着一柄滴血的尖刀,一步一步地朝水月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水月的心肝上一样。他挥舞着那把发着寒芒的匕首,嘶吼着:“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那黑衣人分明不把他放在眼里,一边走着,一边朝身边的人笑道:“我们这次竟然抓到了一条大鱼呢。这回父皇可有交换的筹码了。”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在水月看来,他们张开的嘴巴,就像是一个个血盆大口,等着来吞噬他。恐惧地瞪着受惊的眼珠子,他做着垂死挣扎。可是平时的花架子,让他没几下,就让那个年轻的黑衣人擒住了胳膊,反拧着扭在背后。 那人高高地扬起滴血的刀刃,让水月吓得口不择言了:“英雄,好汉,手下留情。我是天顺国的大皇子,只要你不杀我,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这就是大皇子?没想到天顺国的皇子竟然是这个熊样啊。啊哈哈……” 一个矮壮的黑衣人仰天大笑着,对着那个年轻的黑衣人说道:“三皇子,您看看,这人也是个皇子呢,竟是这么一副怂样!” 那个被称为三皇子的黑衣人只是微微一笑,吩咐下属:“既然他是大皇子,我们就好好招待吧。待回去后再作打算!” 说着,又是一阵呼哨,这一群人翻身上了马,带着水月疾驰而去。水月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鸦雀无声地进到他的阵地,又把他给生擒了?他带来的那五万人马难道都是吃闲饭的,怎么连个声响都没听见,就不见了踪影了呢? 只是看这群人来去如风般,他心里就感到一阵深深的战栗。照这个样子,他们天顺国能打得过人家吗? 到这时候,他才知道父皇说过不能轻敌的话有多重要。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他已经被人家生擒,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将领们到底是一个什么结果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五章 战败求和亲 茜香国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天顺国的大军,老皇帝莫邪颂自然非常高兴,奖赏了三皇子莫邪风和他的黑鹰军,并把大皇子带到了朝堂上,供朝臣们观看。 此时的水月,再也没了一路上的威风,就像是一只断了翅膀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听着众人对他品头论足。 莫邪颂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命他抬起头来。水月自觉无脸,就一直低着,可是却被一个身配宝剑的侍卫捏起了下巴,被迫对着莫邪颂。 莫邪颂呵呵笑着,问他:“都说你们天顺国物产丰美,不知道都有什么好东西啊?” 水月见他问这话,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眼珠子骨碌了两下,已是有了主意,忙笑道:“皇上,我天顺国要什么有什么,绫罗绸缎,珍玩玉石,只要您想得到的,都能找到。” 见莫邪颂捻须沉吟不语,水月知道没有说到他的心坎儿,添了下干裂的嘴唇,水月又陪笑着:“还有,我们国里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美,若是皇上您能送我回国,我保证让我父皇精挑细选几个美人送过来。” “美人?嗯?”莫邪颂脸上松动了几下,这天顺国的美人他还真没见过呢,只听以前朝贡的大臣们讲过,这天顺国信奉的是孔孟之道,美人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在深闺里。从小儿就学习琴棋书画,那种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气息,非是这蛮荒之地的女子所能比得上的。 莫邪颂有几十年没有和天顺国来往了,听着水月这么一提,他倒是来了兴致。早有那些心思灵透的大臣们凑趣儿:“皇上,何不让那天顺国供奉几个美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这中原的美人到底长的什么样儿,可有我们国家的女子美?” 莫邪颂但笑不语,水月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性命之忧,只要父皇还怜惜他这个儿子,就一定会送美女过来的。 水无痕对他的这个大儿子可谓了解不多,一直以为水月温文尔雅,可是后来慢慢察觉出他的心思并不简单。当然,作为一个皇子,有继承皇位的想法,倒也并不为过。但是水月的野心明显大了些。私底下,经常拉拢朝中的大臣们,登门拜府,私相赠送东西。 渐渐地,就有那些贪图蝇头小利的大臣们开始在他面前吹风了:说是大皇子到底不愧是皇后娘娘的亲生,什么面相端庄,身材伟岸,为人慷慨大方,上孝敬父皇,下礼尊幼弟…… 水无痕心知肚明,这都是水月背后捣的鬼。想起水月的外祖家——上官家,他心里就一阵阵的发寒,先头皇后和他情深意重,可是最后为什么不能和他白首到老,这里头还有好大一篇文章呢。 水无痕只觉得水月心底有些阴险,但是怎么也没料到水月如此无能,大军刚到了边关,就被人家一夜给端了底。 水无痕本来装着病,这次可是真的病了,闻听茜香国的信儿,水无痕当场就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的五万大军哪! 当时他捶床后悔不已,怎么自己竟然养出这么个孬种的儿子来?若是自己当初再审慎一点儿就好了。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为今之计,是怎么挽回这个局面,怎么救水月回来。水月虽然不争气,可毕竟是他和皇后生的儿子,他也不想就这样置他不管不问了。还有那活着做了俘虏的军队,水无痕还是想要他们能够平安地回来的。 一夜之间,水无痕像是老了许多。一大早,他就召开了朝会,商讨解决问题的办法。可能这事儿太大了,大臣们谁都不敢先站出来说一句话。那些平日里总是说水月好话的人,此刻也变成了哑巴。 水无痕无奈地望了望下面哈着腰静立着的朝臣们,这事儿确实相当难办,可是人家茜香国的要求倒也简单,就是要天顺国送一名绝色的公主。 不过水无痕没有女儿,他的兄弟——南安郡王倒是有郡主。水无痕环顾了一眼,视线盯在南安郡王的身上,刺得南安郡王身子矮了一截。 他知道水无痕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宝贝疙瘩般供着,生怕捧在掌心里化了。若是当真把他的女儿和了亲,慢说他不同意,他那王妃就能和他拼命。是以,他低了头,不敢和水无痕的视线交接。 水无痕无奈地咽了口唾沫,才征询般地望着南安郡王:“臣弟,当此国家危难之时,朕要封你的女儿为公主。” 话音未落,南安郡王忙出列跪地禀道:“皇上,使不得啊。小女前些日子身子总是病恹恹的,特意找来白云观的道士看来,说是不能再富贵了,若是那样,于性命怕是有碍啊。” 人家都说了于性命有碍,水无痕也不好再给她赐封号了,可是见南安郡王眼底那抹深深的抗拒,他心里又有不甘:我是皇帝,你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郡王,凭什么和我叫板?不知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想罢,脸上就带了愠怒:“臣弟,朕并不是为着我那皇儿,还有这么多的将士在那儿生不如死,朕又不委屈你的女儿,是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嫁过去,到了茜香国那边,一等一的也是人上之人,绝不是普通的宫人。怎么着,茜香国的皇帝也会封她为妃的。听说茜香国的皇帝没有了皇后,说不定见我天顺国的女子生的柔美,封她为后也未为不可啊。” 水无痕分明是摆上了皇帝的谱儿,南安郡王听的头皮发麻,却不得不跪地谢恩,心里暗想:说是不为你的儿子,谁信呐!反正又不是你自己的女儿,你当然舍得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南安郡王的女儿封为安平公主,择日和亲到茜香国。 南安郡王带着这样一个噩耗回到王府,吞吞吐吐地,和王妃透露了一下,就见王妃先是愣住了,接着大哭大喊:“我苦命的女儿呀,我就这么一个娇女儿,怎么能让她嫁到那个地儿去呢?王室贵族里也不是没有女孩儿,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家的女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六章 移花接木计 哭嚎了一阵子,南安郡王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的,摆手皱眉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让女儿不嫁吗?趁着现在还没到跟前,赶紧想办法去啊。” 王妃经他这么一提醒,倒有了辄儿,揩着眼泪道:“妾身这就到贾府里去。” “你到贾府做什么?”南安郡王问她。 “妾身以前给那贾府的老祖宗祝寿的时候,见过她们府里的几个女孩儿,相貌倒是过得去,妾身再去看看,能不能认个义女,让她代我们女儿和亲去?” “贾府是元妃的娘家,我们这样做,元妃会同意吗?”南安郡王捻须沉吟。 “王爷不知,那几个女孩儿,都是贾家庶出的女儿,只要元妃娘娘的生母王夫人不说什么,别的人谁会凑这个热闹?况且,认过来就是公主,嫁过去就是妃子,这是天大的荣耀,元妃断不会管这样的事儿的!” 南安王妃笃定地说着,让南安郡王下了决心:“为了我们的女儿,我们只好这么办了。到时候嫁妆上从厚一些,不用贾家出一分!” “这个自然!”王妃笑着就去梳洗打扮了,坐了车朝贾府里来了。 探春几个正在大观园里吟诗玩乐,就听前头贾母处来人说:“让姑娘们这就过去呢,有客来了。” 探春三姐妹各自带了丫头、奶娘就到前头去了,果然贾母的屋里坐着客人,却是以前见过面的,就是那南安王妃。 迎春木讷,惜春还小,虽然都知道给王妃见礼请安问好,可是唯独探春落落大方,像是大家子嫡出的女儿。 南安王妃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探春,拉着探春的手上下细细地打量了,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您真是好福气啊,不仅孙子生的好,这孙女儿也个个如花似玉。不说宫里的元妃娘娘了,那不是一般的女孩儿能比得上的。单这眼前的三个孙女儿,我就越看越爱。” 说着,就吩咐跟来的人,把见面礼送上,却是三对赤金的镯子。 王妃一一地给三位姑娘戴上了,依然拉着探春的手不放,笑向贾母:“老太太,您也知道,我们南安王府不缺儿子,就缺女儿。我好不容易四十多岁上才养了一个女孩儿,宝贝得什么似的,可是身子一生下来就娇弱,三天两头地请医用药的,到现在还成天哼哼唧唧的。哪像您的孙女儿这样,个个都透着清丽?” 贾母被她夸的满面红光,忙陪笑道:“娘娘过奖了,我的这三个孙女儿倒也还好。我的外孙女儿您以前可能也见过,长得是不用说的了,如今在宫里娘娘那儿住着。只是身子也差了点儿,跟您家的郡主差不多,从小儿就没断过药。” 贾母以为王妃看上了探春,想说给王府里的哪一位王子呢,所以,高兴地什么似的。 王妃和她又说了一会子家常,才告辞出去,临走前拉着探春的手拍着:“到我们府上去住两天吧,陪我说说话儿。我长天白日头的没有事儿,眼前就缺一个贴心的女孩儿呢。你那姐姐身子也不好,成天歪着,也不理我。” 贾母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块儿:“娘娘看得上我们三丫头,就让她过去陪您几天吧。” 说着,对探春使了一个眼色,探春只好跟着南安王妃上了车,一路上倒也说说笑笑地。 到了王府,王妃就吩咐给探春收拾出一间房子来,又拨了两个丫头伺候着她,一应用度都比照着郡主的例,比起探春在贾府,还要优越。 探春暗自惊疑不定,王妃难道真的就这么喜欢我了?我一个庶出的女儿,人家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就算是她想把我许给她的儿子,也用不着这么上赶着啊。 正在沉思不定,就有丫头来传:“说是王妃娘娘请姑娘到前头去坐坐。” 探春忙跟了丫头来到一处轩敞富贵的屋子里,王妃正坐在炕前的椅子上喝茶。见了探春,忙笑问:“住的屋子可还合心意?想要什么吃的,只管和丫头交代。” 探春忙含笑谢过了,王妃又命她在身边坐了,两个人又说笑了好一会子,王妃就命人摆上饭来,探春陪着王妃用完了饭,方才回自己的屋子里歇着。 过了两日,王妃又把探春找来,说是实在是喜欢探春得紧,要把她认为女孩儿。探春忙说自己做不得主,得回禀了老太太和太太才是。 王妃就笑着道:“这事儿还能让你一个女孩儿家去说不成,我早就差人去和你们府上的老太太和太太说了。” 探春知道这事儿必定是老太太和太太同意了,也就放了心。可是终究还是不明白,王妃现放着自己有女儿不说,那么多王公大臣的女儿,怎么就单单挑了自己这样一个庶出的认作义女? 过了两天也就明白了。 王妃忽然让探春跟着几个宫里的教养嬷嬷学宫中的规矩。这一日,才学完了规矩,探春感到腰酸腿疼的,就带了小丫头回自己的住处。 本来想走原来的道儿的,可是腿实在是酸的不能走远,也就抄了花园中的一条小道儿岔过去了。走到一片竹林时,探春见那竹子生得碧绿茂盛,就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一边歇着,一边看那竹子。 忽听竹林里有人说话,探春本待不想听,谁知道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中,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你说咱们王妃怎么呼喇巴儿地从外头找了一个女孩儿当郡主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放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舍得远嫁,让人家的姑娘来充数的。” 另一个忙嗔道:“死蹄子,你就不能小点声儿吗?不知道隔墙有耳吗?”另一个就笑嘻嘻地不吭声了。 探春本来是个机灵透顶的,听了这个话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坐在竹林边歇了一歇,再起来时,脸上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早听说了,大皇子水月被茜香国的人捉了去,敢情是要用自己来和亲去?怪道呢,王妃对自己这么热络,原来是替人家的女儿的。 探春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恍恍惚惚地朝前走着,也不辨东西南北,幸好有小丫头子跟着。到了屋里,把才学过的规矩礼仪一概不要,踢了鞋子就往床上一趟,支开了小丫头,自己蒙着被子无声地痛哭了一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七章 和亲出奇事 过了几天,王妃见探春的规矩学的差不多了,也到了人家茜香国订的迎亲的日子了,这才把探春叫过去,一一地和她明说了。探春只木着脸儿听着,久久不语。 王妃见她那神情,知她心里必不愿意,也就实话和她说了:“你只不过一个庶出的女孩儿,如今以公主的名义嫁过去,身份、地位一下子不知道涨了多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到了那边,身边也是丫头、婆子一大群地伺候着。那皇帝虽说是老了些,可这男人越老越会疼人,况且他又极羡慕我们天顺国的规矩制度,你到了那里,他肯定是爱的什么似的。” 见探春依然不言不语,又道:“我已经和你们府上的老太太、太太说了,就连宫里的娘娘,也都说是好事。你想想,你过去了,你们府上又出了一个王妃,可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儿。就连你姨娘、兄弟都跟着沾光,在太太面前也立得起来呢。” 话说来说去,无非就一个意思:你一个庶女,这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若是再不识好歹,连你府上的爹娘都会怪罪你的。 探春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当下也就勉强跪了,谢过王妃的恩典。王妃眉开眼笑地叫人搀她起来,就命人送上一套套待嫁的衣裳、头面首饰,一一地指给她看了,探春只好点头强颜欢笑。 正日子终于到了,一大早,探春就梳洗打扮了,穿上大红的嫁衣,坐了翠幄青绸披红挂绿的车子,被热热闹闹地送出了城门。可怜她连赵姨娘和贾环都没顾得上看一眼,就朝着茜香国去了。 此时,黛玉尚在佛堂里参禅念经,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不知道这尘世间正上演着一出弱肉强食、骨肉离别的事情。 话说探春一行不分白天黑夜地往茜香国进发,希望能早一日到达,好换回大皇子和众将士们还朝。 越是往西越是广袤寒凉,幸而探春是个体壮的,若是换做别的官家小姐,怕是一刻也受不了了。人还没到那儿,身子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探春在马车里时不时地偷偷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色。虽然比不得天顺国的物阜人盛,可是也别有一种韵致。 一连走了半个多月,终于近了茜香国的地界。这一日,马车刚翻过一座山头,就看到前头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正站在遥遥的山巅上朝下张望。猎猎旗帜迎风飘扬,骑在马上的那群人却一动不动,看着车队慢慢地靠拢。 天顺国这边忙派出了几名下属过去,不一会儿,就见那群人骑马冲下山头,朝着探春的马车而来。 探春从车帘子里看见为首的正是一身黑衣的人,远远地看不清面容,只是觉得那人浑身英气勃发,骑在一匹枣红的马身上,人和马就像是融为了一体,线一般地朝着自己的马车而来。 送亲的官员一见了这个架势,有些慌张。虽然两国之间现在已经停战,可是对方这么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他们想起大皇子他们一夜之间被人家给吞了个干净,这样的劲敌,还真是平生未见过。 战战兢兢地和为首的黑衣人寒暄了几句,送亲的官员就引导着黑衣人来到探春的车驾前。因着探春是以公主的身份和亲的,所以,那黑衣人虽然骑在马上,可还是彬彬有礼地对着车子行了一礼。 探春就听到外头一个磁性悦耳的声音说道:“路途劳顿,有劳公主了。前头就是我茜香国的国都,我茜香国的皇帝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择日就要举行盛大的婚礼,满城的百姓们到时都会瞻仰公主的天资。现在就请公主随我移驾入城吧。” 话语虽然客气,可这称呼还是“我”,探春猜测:这个人身份地位不低,不然,断不会敢这么对着一国公主这样讲话。 当下坐在车里微微点头,朗声应道:“有劳将军了,就请前头带路吧。” 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又见他骑着马威风凛凛,探春只好用了“将军”称呼他。 那人听车内女子不卑不亢,清朗悦耳的声音,顿觉一凛,只听说过那天顺国地靠江南,女子虽然柔美异常,可是未免太娇弱了些。 他历来都不喜欢太过柔美娇弱的女子,只觉得那样的女子就是功高位重者的玩物,而不能作为一辈子同经风雨的人。 探春既然发话了,那个黑衣人——也就是茜香国的三皇子莫邪风也就调转马头,径自头前带路。跟来的骑兵们风一般地追随着他前行。 天顺国送亲的一干人马也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就这样走了约莫半天的功夫,就到了茜香国的国都——大宛城。 探春从车帘子缝里偷偷地往外看去,那都城倒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地,沿街的商贩买卖也不少,所卖的东西一应俱全,倒也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只是人们的衣着和天顺国有些不同。这正是一方水土一种风俗吧。 探春也不及细看,就放下帘子。忽然前头一片嘈杂声传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听一会儿车窗外响起了一片马蹄得得的声响,那个悦耳磁性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公主,我朝百姓非常仰慕贵国,想瞻仰公主的天姿!” 探春有些不解,按说,既然他们都到了皇城根儿了,这茜香国的皇帝怎么着也得露面了吧。就算是不露面,他们还没有举行成亲的仪式,怎么能这么随便地共百姓瞻仰呢。 探春是来和亲的,是因为天顺国战败,才被迫来和亲的。心里虽然恨极了南安王妃,可是一到了别国,满心里想的还是怎么维护自己国家的形象。 是以,探春在车内清了清嗓子,木着脸说道:“将军明鉴,本公主与皇上尚未完婚,按我中原风俗,还未出嫁的女子是不能见外人的。将军可否替本宫向百姓们解释一番?” 其实百姓瞻仰这一节,本就是茜香国为难天顺国的,逼着这和亲的公主,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天顺国的颜面自然也不好看。可是探春这一番话,软中透硬,合情合理,倒让莫邪风一时思量不出什么话来对答。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八章 命运多舛时 是啊,人家是皇上还未过门的人,就这样让不管男女老少的人都来评头论足,这算是什么。如果真的要瞻仰,那就在城中举行成亲仪式,在仪式上再瞻仰也不迟啊。 莫邪风还未亲见这个和亲的公主,心里就有了一丝好感,看来人们所说的天顺国的女子柔弱的话,也不可尽信啊。这位公主和他言谈不多,可是句句精到,切中要害,让他心底也是好生佩服。 他打马而去,探春只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马车又朝前驶去,直接进了城门,来到皇宫里。 谁知道探春住到皇宫里一直过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听见皇上要和她成亲的消息。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把一颗心悬起来了。 早就听说了这个皇帝年纪不小了,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是少女的心中,谁不爱自己的白马王子? 探春被逼无法,这又不能由着她,如今这老皇帝还没有动静,她心里倒是暗喜。可是又为天顺国的大军发愁,这老皇帝拖着不和她成亲,分明是不想放大皇子和大军归朝。这样一来,和亲只不过是个骗局,是缓兵之计。 探春思量出这一点之后,心里为自己的将来感到不安。自己一个假冒的公主,日子久了,说不定就会被这老皇帝探听出什么来了。到时候,万一他要以这个作法,那天顺国和茜香国仍然难免一战。 正在探春忐忑不安的时候,天顺国的皇帝水无痕心里也不踏实。他风言风语里听说了南安郡王并没有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和亲,而是从贾家的姑娘中认作一个义女。 这倒罢了,元妃在自己面前也透露了一点,听说这姑娘虽然是个庶出,可是论相貌、心胸、气度,比那公侯郡王的女儿还要强。不管是不是真的公主,可是目前已经御口亲封了,那就是真的了。 这个水无痕倒是不担心,听说那茜香国的女人都是粗壮有力,像男人那样能征善战的,见了天顺国这样柔美的女子,一定会满意的。 可是一连过了一个多月,却没接到大皇子和那些将士们还朝的信儿,这让水无痕如坐针毡,不安起来。难道是茜香国耍花招不成? 想着大皇子在那个野蛮荒凉的地方,还不知道被折腾什么样子了,水无痕心里就如同针扎般。往日里,自己疏于对这个儿子管教,念及他的生母是先头皇后,水无痕心里更是愧疚。 谁知道这个儿子如此没有出息啊,竟然让他这个做父皇的束手无策。要不是看在那几万大军的份上,说什么,他也不会向茜香国低头的。 让天顺国忐忑不安的事儿终于来了,这一日,水无痕就接到禀报,说是茜香国的使臣来了。 水无痕忙在太和殿里上朝接待。那使臣因着自己的国家是战胜国,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见了水无痕只是躬身作揖,并不下跪。这让水溶和水静兄弟两个心里气氛难言。 弟兄两个也不顾什么形象,上前就朝着那使臣的腿窝里踢了两脚,那人就顺势跪倒。回头见是两个皇子服色的人正怒目圆睁地看着自己,那使臣不由一阵挣扎,朝着水无痕嘶吼:“你们贵国就是这样以礼待人的?别忘了,你们还有那么多的俘虏在我们手上呢。” 水无痕无奈地摆摆手,水溶兄弟退了下去,那使臣爬起身来,恨恨地瞪了两个人一眼,才一板一眼地对水无痕说明了来意。 原来,那茜香国的皇帝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信儿,知道了探春不是真正公主的事儿,连夜里大发雷霆,说是天顺国的人欺诈他们。 这才派了使团来,要讨一个公道。水无痕无语,这事儿确实怪不着他,他没有女儿,上头也没有适龄的姐妹,总不能让他现赶着给那老皇帝生个公主吧。 水无痕只好据实说了自己的情况,希望茜香国的皇帝能够理解,早日方回大皇子和将士。 使臣听后,椒豆样的小眼滴溜溜转了一圈,才摸着嘴上的八字胡笑道:“这还真是个难题呢。既然皇上如此说了,我们皇帝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临来时,我们皇帝就交代了,若是皇上真的没有公主,也好办。” 见满朝文武都凝神静听,他的神情更加倨傲了,舔了舔干燥的唇,他才慢悠悠道:“我们皇上说了,那就挑一个才貌双全、琴棋书画俱通的佳人送过去吧。” 什么?水无痕和满朝文武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茜香国的皇帝真是好大的口气,当他们天顺国是什么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得送什么样的女人吗? 按照水无痕的个性,当时真想喊人把这个奸诈的使臣拉下去砍了,可是两国相交不斩来使的规矩,他还是知道的。 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水无痕下死眼盯了眼前这个小眼睛的使臣,半天才阴沉沉地一笑,“请你回去上复你们皇上,就说我们还要考虑一下。先头和亲的公主,也是样貌俱佳的佳人,不知道你们皇上为什么不满意?而今再送一位,还是那样的,岂不是费时又费力?” 使臣丝毫不惧怕,只是两眼炯炯地盯着水无痕:“小的只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并不知道我们皇上的意图。若是皇上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想那几万人马和大皇子就懂了。” 连一国使臣都敢这么侮辱威胁天顺国的皇帝,水溶兄弟的肺都快被气炸了。刚想上前逮住那使臣猛抽耳光,却被水无痕一记凌厉的眼神止住了。 水无痕脸上青红不定,心里也是气愤难当:谁让自己的儿子丢了人,把几万大军拱手送给人家做俘虏?如今被迫和亲,并不单是为着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而是想换回几万大军的性命! 当着使臣的面,水无痕硬是做到了谈笑自若:“请使臣先回去吧,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不日就有信儿的。”那使臣才满眼挑衅地下去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九章 信步得妙人 下朝后,水无痕来到养性殿里歇着,满脑子都是使臣临去前挑衅的眼神。真是国家不幸啊,没想到自己竟然生出了那么一个无能的儿子! 可是这样一来,也有一桩好处,若是大皇子能够重返中原,那么他争位的野心恐怕是没有了。即使心存不轨,也没有朝臣们敢支持这么一个无能丧师的人了。 说到底,大皇子再怎么昏庸无能,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想起他小的时候儿,皇后还在,一家子三口其乐融融地,那是何其地幸福! 如今他在那个不毛之地,吃苦受罪,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又怎么能受得了。水无痕绞尽脑汁,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解救他。 水无痕没有办法,只好依着茜香国的要求,再挑一位女子送过去。只是这名女子难挑,不仅样貌才华俱佳,还要琴棋书画俱通。这些大家子的姑娘,个个都会点这个东西的,可是要说到通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水无痕还真的犯了愁,如今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往不毛之地?即使有他这个皇帝,那南安郡王不还是偷梁换柱,找来别的人家的女孩儿替换了吗?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即使再硬逼着哪位王公大臣,恐怕还是会像南安郡王那样,以假充真。到时候,若是再让人家揭露出来,他这个皇帝可就没辙了。 想了一夜,水无痕也没有头绪。黎明时分,他揉了揉疲惫的眼圈,想到御花园里透口气,于是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就信着步子去了。 路经一片幽静的宫殿,水无痕不由好奇地住了脚,看那宫殿时,只见没有其他宫殿的轩敞伟岸,倒有一种江南建筑的韵味,小巧玲珑。水无痕驻足观看,来回地打量。 小太监在一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陪笑道:“皇上,这是先头太妃们静修的地方。” “哦,怪道呢,朕觉得有一种宁静的感觉,原来是一片佛堂啊。”话音刚落,就听里头的晨钟响起,一阵不紧不慢的木鱼声传入耳中,对于此刻焦头烂额的水无痕来说,内心里竟然起了莫大的安慰。 随着那阵阵木鱼声,水无痕的脚步不由踏进了门槛,进入到这静谧的地方。 里头古树参天,一条石子甬路通向后堂。院里不见人影,想是尼姑们才刚起来,都在后堂里参禅念佛吧。 水无痕沿着石子甬路往前走着,心里的愁绪似乎一扫而空,不觉来到后堂西厢的一处屋子门口。木鱼声正是从这儿发出来的,一阵如同天籁般的梵音从里头传出,看来这清修之人正在念着佛经。 水无痕知道这里头的人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可是他还是不避讳地闯了进来,为的就是想求一个内心的平静。 屋内的这位清修者似乎与众不同,一大早上就开始念经拜佛的,没想到心灵虔诚到这个份儿上。 水无痕不知道这是哪位老太妃,希望能进去和她谈一谈,化解他心里的困惑。于是他的双手在门上轻叩了几下,里头就传来一声莺声燕语:“进来吧,门没有闩上。” 水无痕只听闻那声音,似乎都要陶醉了。移步跨进了门内,他却愣在了当场。那个尼姑虽然盘腿端坐在蒲团上,可是一头齐腰的青丝正覆在一顶尼姑帽子的下面,分明是一位带发修行的人! 这宫里,带发修行的也没有几位,那几个老太妃都是真正的出家人,这里头伺候的小尼姑们也都是剃了头的宫女。只有前些日子因为忤逆了他而被他一气之下罚到这儿的黛玉,才是带发修行的。 眼前的这个背影纤弱秀气,即使穿着一身灰色的尼姑衣裳,也透露出万种风情。 黛玉以为是这里的小尼姑来请吃早膳的,听到后头没了动静,她连头都没回,只是嘴里说道:“你先去吧,我念完了这段佛经,就前去用膳。” 也没听见小尼姑回去的声音,门也没有响动,黛玉不由纳闷:这小尼姑今儿怎么倔上了? 回头待要说她两句,在看清眼前那个伟岸的身影时,却愣住了。水无痕也没想到黛玉在这个地方竟然过得与世无争、平静无波的。看到她有些惊讶的眼神,水无痕自失地一笑,说道:“朕打扰你的晨课了。” 黛玉从蒲团上款款站起了身子,跪地叩头道:“贫尼见过皇上。” “什么贫尼?”水无痕脸上的笑意深了,“朕没说过让你出家,只不过是带发修行,怎么就自称起贫尼来了?” 黛玉低头回道:“皇上,既然带发修行,臣女情愿这辈子都不再还俗,只想求得内心的一片宁静!” “是吗?”水无痕有些嘲讽,“你当真宁愿出家,也不愿从了朕?” 黛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善,可是为了坚持自己的意念,还是决绝地回道:“皇上不要再问了,再问一百遍,臣女还是这个话。臣女这一生孤苦伶仃,幼时丧母,前时又丧父,是个不祥之身。愿常伴青灯古佛,为天下的苍生祈福!” “你好大的口气!”水无痕不知怎么,一听她这个话,心里都要冒出火来,“你一个小小的女子,能为苍生做些什么?况且你也说了,你是个不祥之身,天下的苍生用不着你这样的人祈福!” 顿了顿,水无痕上前逼视一步:“你说你宁愿一辈子出家,也不从朕,朕不信,这里头你一点儿私心都没有?说不准你看上了朕哪位皇子了吧?只是朕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皇帝,眼不见为净,若是你真的存了这样的心,让我们父子为了一个女子不和,朕宁愿舍弃你这朵解语花了。” 黛玉见他比出这话来,心里一震,看来自己更不能入这皇宫了,到时候,说不得,自己无心之举,倒真的成了红颜祸水了。看三皇子水溶那情形,对自己好似有情。可是这样的深宫大院,到处都埋伏着陷阱,自己若是进来了,一不小心真的要陷进去了。 想毕,黛玉叩了一个头,执着地说道:“不管皇上怎么说,臣女之心,天地可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章 漫漫和亲路 水无痕被黛玉的话气得本要抬腿就走的,可是沉思默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有了主意,既然她不肯从她,他也不可能做那强人所难之事。 于是低头对黛玉笑道:“你才刚儿也说了,你想为天下苍生祈福,也罢,你有这份心,朕甚是敬佩,就成全你罢。这就有旨意的。” 说罢,跨出了门槛,只留黛玉静静地跪在那里。 后半晌,就有太监来传旨:“林氏女娴静端庄,才貌俱佳。今有茜香国来我朝求亲,特封林氏女为婉柔公主,明日就和亲上路,钦此!” 太监直着脖子面无表情地读完了圣旨,就低身交给了黛玉,转身扬长而去。 黛玉两手捧着圣旨,跪在地上半晌,才意识过来,原来这皇帝真的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的。既然她宁愿出家,都不想从了皇上,那么皇上就变着花样来折磨她。 不是不喜欢老的吗?那就让你嫁到不毛之地,那个地方的皇帝还要老! 黛玉唇角溢出了一抹苦笑,这就是命,这就是自己的命!这辈子,注定她不能安安稳稳地过上好日子,注定要过得轰轰烈烈、凄凄惨惨的。 慢慢地把手里的那一张圣旨揉成了团子,黛玉狠命地用手搓揉着那团纸,就这么一张纸,竟然决定了她的命运。 可是,她满腔的怨恨又能向谁发泄! 古有王昭君出塞,今有林黛玉和亲!黛玉仰天长啸,看来自己说不定也能名留丹青了。和亲就和亲吧,还能比死更难吗? 既然抱定了为天下苍生祈福的念头,那就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吧。至少自己这一辈子,不会默默无闻了。 黛玉听到自己将要和亲的圣旨,既没哭也没笑,倒让水无痕心里大感惊讶,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怎么荣华富贵对她而言,就这么淡漠吗? 放着好好的妃子不做,非要出家。如今朕一逼再逼,让她嫁到那个寒凉苍远的地方,她怎么依然那么淡然!换做别的女子,怕早就哭红了双眼,死活不想去那个地方吧。 只是他不知,黛玉从小儿就无父无母,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又能和谁说?即使说了又有什么用? 就像现在,水无痕心里盼着黛玉能够对他稍微地屈服一下,只要黛玉肯张口求他,他就不舍得送她去和亲。可是黛玉偏又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这让他高傲的自尊受到打击了,既然她不肯屈服,他就偏要折磨她,看她最后是否还是这样一身的傲骨! 不过这样的黛玉才是他最欣赏的,如若黛玉真的苦苦哀求她,他倒觉得没什么意思,那样的黛玉,也和普通的女子没什么差别了。 水无痕就这样心里存着矛盾,一忽儿想着黛玉绝世的容华,一忽儿又仿佛看见了黛玉嘴角扬着冷笑的样子。 一连等了好几天,他心里也拿不准到底舍不舍得让黛玉去和亲。可是黛玉那儿,一点儿信儿都没有,探听的太监们回来说,那姑娘压根儿好像当做没发生什么事儿似的,依旧每日里诵经念文,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 水无痕彻底死心了,冷哼一声:“真是一副硬骨头,好,就让朕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和亲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等到水溶知道后,已是五日之后的事儿了。这一天,水无痕特意把他叫到了书房,吩咐他亲自护送婉柔公主到茜香国。水溶当时尚不知道这婉柔公主就是黛玉。 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见二皇子水静火急火燎地赶来,劈面就问:“父皇让你到书房里说了些什么事儿?” 水溶见他面色不善,忙问:“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二哥这幅失惊打怪的模样?” 水静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端起几上的凉茶一气儿吸了个底朝天,才凝视着水溶道:“你当真不知?” 水溶摇头,水静才诡异地一笑:“看来三弟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了,三弟可知这个婉柔公主是哪家子的大家闺秀?” 水溶依旧摇头,水静才慢吞吞地道:“你我兄弟二人都被父皇耍了。这个婉柔公主不是别人,正是前任巡盐御史的女儿——林黛玉。” 水溶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脑子空白成了一片,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再告诉他: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是从水静那笃定的眼神里,他知道这是真的,要不然,水静这样的人是不会无事登三宝殿的。 水溶脸色煞白,呆呆地坐了一会,方才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她?难道元妃娘娘就没出来劝着父皇吗?” “元妃算什么?”二皇子嗤之以鼻,“别看平日里这后宫任事都是元妃说了算,实则元妃也不是父皇可心意的人。如今这林姑娘和亲,都是父皇一手操办的。元妃听说自家亲戚成了茜香国的妃子,高兴还来不及呢,还去掺这趟浑水吗?” 等到了正日子那天,水溶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候在一辆披红挂绿的马车前。黛玉一身大红的嫁衣,被几个宫女搀了出来,径直坐进了车里。 水溶两眼只盯着那个大红的身影慢慢地上了车,心里有说不出的伤感。可是皇命难违,他只好两腿一夹马腹,带领着送亲的队伍出发了。 水溶骑在马背上,回忆起昨日,父皇特意把自己叫进书房里说过的一段话:“溶儿,你大哥和那么多的将士们还在茜香国的手里,父皇这次让你去送亲,也是有深意的。你文韬武略俱全,父皇相信你到时候一定能办好差事的。若是这趟差事只是送亲这么简单,父皇也不会特特地把你叫来了。” 水溶当时深感责任重大,又觉得父皇能把这样的大事儿交给自己,是对自己充分的信任。热血不由冲上心头,拍着胸脯对水无痕保证道:“请父皇明示吧,儿臣一定能把差事办好!” “嗯,好。”水无痕拍了怕他的肩,望着这个已经和他一般高的儿子,心里感慨万千,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个三儿子已经成器了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一章 对影成三人 叹息一声,他又继续说道:“溶儿,父皇让你去,还有一层深意,那茜香国有二十多年没有和我朝来往,我朝对于他们的地理形势、人文面貌已经不能知之甚详了。你去就是要摸清这些,还要探明你大哥和众将士们被囚禁的地方。万一那茜香国的皇帝再次食言,我们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家戏耍了。” “是,请父皇放心!”水溶一脸凝重地做了保证。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和亲的公主竟然是他心心念念想着的黛玉。 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自从从扬州回来后,心里就始终萦绕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说是喜欢吧,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可是偏偏就是惦念着她。 一想起那个面上柔弱、心里十分倔强的小女子,他就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后来看到她被元妃留在了宫中,自己的父皇又想纳她为妃,他心里急得跟猫抓一般,暗自恨着元妃不该出这样的馊主意。 可是即使贵为皇子,对于自己父皇的做法,也是不能随便置喙的。他只好忍耐着,等待着时机。 上天竟然这么残酷,他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时机,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异国的一个年老的皇帝,而他却无能为力,一筹莫展。 有时候,他真恨自己,为什么一点儿帮她的办法都没有?为什么不敢和自己的父皇作对? 可是理智告诉他,若是他真的不顾一切地,和自己的父皇堂而皇之地争一个女子,传了出去,让天下人嗤笑不说,单是父皇,恐怕也不能饶过他! 皇子的身份在别的人眼里,那是无与伦比的高贵,可是在皇上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儿子。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历史上那些弑父杀兄、杀子保位的例子还少吗? 其实皇家是最无情的,就连普通人最正常的日子都过不上。 水溶虽骑在马背上,可是思绪却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黛玉头上蒙着红盖头,坐在马车里任人摆布,并不知道这送亲的就是水溶。她此刻倒是满心平静,早就想通了的她,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她知道,水无痕是不会放过她的,所以,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意外。 一路上颠颠簸簸地走了两天,每次进出马车的时候,侍女都要把盖头给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她也没有心情从车帘子里往外看,是以,她一直都没有看到水溶就骑在高头大马上,不远不近地贴着她的马车行走。 到了第三日上,送亲的队伍已经遥遥地离开了京城,正往关外走去。一路上寒漠荒凉的景象,让水溶不由心生感慨。 车里坐着的黛玉,并没有蒙上盖头,听闻车窗外一阵刮来的风,吹打着车窗发出来的呜呜声,就像是听到了离人的哭声一般。 也不知道如今走到了哪里,她终于忍不住揭起帘子往外看去。 这里的景象不同于往日里在京城中看到的富贵繁华,而是一派荒凉、人烟稀少。此时正是傍晚时分,一轮红日贴着西方的山,摇摇欲坠。远处村落里升起的炊烟,被风吹得袅袅婷婷,似乎不愿离开人间。 黛玉心里涌上了一丝离愁,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这里有太多值得她回忆的东西,小巧风流的江南景致,繁荣大气的京中韵味,都让她难以忘却。 在姑苏城外,还葬着她的父母。虽然以前身在京中,一年里头也回不去几次。可是如今要嫁往他国,自己又忽然眷念起京中来,虽然这个地方并没有给了她多少欢乐! 留恋地看着窗外的精致,虽然粗疏不堪,可是毕竟也是生她养她的土地。今后去了茜香国,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回来看一眼,还不知道此生能有多长! 黛玉看着车窗外的精致,眼睛渐渐地湿润了。朦胧的泪眼,看窗外的树木时,已经模糊不清了。可她仍然执拗地趴在车窗上,不舍得放下帘子来。 水溶一身白色的锦衣,腰间束着一条墨色的玉带,正骑在通体雪白的马上,也是愁绪繁多,一时没有看见黛玉的车窗已经掀起了帘子。 黛玉又泪眼婆娑,更无心去看车外送亲的是谁。两个人就这么错过了一次相认的机会! 至晚间,送亲的队伍歇在了雁门关驿站里,水溶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地分派房屋,收拾行李,脚不点地地进进出出,也顾不上上前和黛玉搭话。 再说,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送亲的王爷,更不好去和和亲的公主讲话,何况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妹。 水溶生怕有人说出什么不是来,这让黛玉的名声、脸面都没地方放了。于是,极力忍着心中的渴望,伺机再找机会了。 好不容易用过晚膳,一行人收拾停当,各自安歇,水溶才有功夫儿坐下来。望着窗外的圆月,水溶才意识到又到了月圆时分了。满腹的愁绪,对着这轮皎洁的明月,似乎更加烦扰了。 水溶从烫脚盆里抽出脚来,靸了一双软底鞋,信步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望着那轮圆月。 黛玉本无心思用膳,可是经不住侍女的苦劝,就稍微用了一些。来到分派给自己的房间里,她斜靠在自己的床上,从包裹里抽出一本唐诗随手翻着,恰好翻到了李白的一首五言诗:“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不由嘴角微微上扬,自语道:“诗人也算是经了些磨难了,这在异乡的滋味看来真的不好受啊。可是他还是一个男人,就如此这般,怎比得上我一个女子所经受的苦?若是让我来做一首诗,是不是要把他的比下去了?” 自己说着话儿,不觉就抬头看向了天空,正好看到了那一轮悬挂在半空里的月亮。黛玉倒是一笑:“没想到这月亮像是特意来成全自己的呢,看来今夜有眼福了。” 说着,就起身下地,侍女忙拿来一件外衣给她披上,黛玉只淡淡地吩咐了她一句:“我到外头院里看看月亮就回来,你们先睡吧。” 侍女们答应了,黛玉自己推门到了院子里。月亮的清辉把她纤细柔和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让黛玉又想起了另一首诗:“……对影成三人。” 可不是吗?自己的影子加上自己、还有月亮,这不就是三个了吗? 可见,这世上还有月亮是心疼自己的,深怕自己觉得孤单寂寞。 黛玉像个孩子似的,把手伸出来,让月亮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又旋身转了一圈,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她转了起来。黛玉被自己的影子逗得“格格”直笑:没想到这月亮是如此地善解人意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二章 静夜长相依 水溶本来也站在院子里头的,听见黛玉房间的门响了,他快速地躲到了一棵树的后头,后来看清了是黛玉出来,就倚着树干悄悄地看着黛玉。 看到黛玉和自己的影子在玩耍,水溶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这倒让黛玉吓了一跳,忙出声喝问:“谁在那里?” 水溶忙闪身出来,生怕惊吓住黛玉:“是我,你别怕!”那个颀长白色的身影,从树后闪了出来的时候,就狠狠地撞击着黛玉的心。那一瞬间,黛玉只觉得头脑里灰蒙一片: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他就是送亲的? 水溶慢慢地靠近黛玉,月光的清辉映在黛玉的脸上,使她的脸色格外地苍白,可是也更加地清丽绝伦。 望着面前这张绝色的面容,水溶心里忽然痛起来,她就要嫁给茜香国的老皇帝了,以她的姿色,那个老皇帝肯定会喜欢的。可是她会过得如意吗?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掌控得了的了。他只好遵从父命,亲自把她拱手送给那个老头子。 见水溶痴了一般地盯着自己,黛玉无言地一笑,语气里满是嘲讽:“没想到是你送我出嫁啊。” “出嫁”这个词深深地刺痛着水溶的心,使他伟岸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是。”他的声音里略带些沙哑,“这是皇命,我必须遵从!” “我明白。”黛玉转脸对着月亮,“皇命难违不是吗?我明白你的处境,这样的事儿我谁都不怪,怪只怪我的命不好罢了。” 沉痛的话语,让水溶的心揪了起来。听起来,这话是黛玉的心里话,可是句句都像敲在他的心上一样。 水溶稳了半天的神,才笑了笑:“出了雁门关,我们就要西去无故人了。趁着还有几天的盘桓,我们就好好地聊聊吧,省得以后你在那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哽咽,倒让黛玉一愣:“已经这样了,你有何必做如此姿态?怎见得到了那边就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你愿意待在那个不毛之地?愿意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老皇帝?”水溶听黛玉语气转化得飞快,有些吃惊地问出了心中的话。 黛玉望着他那吃惊的样子,忽然“嗤”地一笑:“我说你堂堂北静王爷怎么这么不开窍啊?”到了这个地方,黛玉也没了那么多的拘束,本来和水溶说话就不拘小节的她,此刻变得更加豪爽。 “我就算是哭瞎了眼睛,能有用吗?而今到了这个地步,留在宫中也是一条无底的路,从了你的父皇不也是嫁给一个老皇帝?和那茜香国的老皇帝有什么分别?天顺国被人家打败,只好拿区区女子去和亲,怎见得人家就不如我们?可见,世人的眼光都是短浅的!” 其实黛玉说这一番话,是把心里的话反着说的,如今的情势,既然她已经不能改变,与其哭,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呢。话虽然说的慷慨,可是在水溶听来,却满不是那么回事。 是啊,自己的大哥和几万的将士们都要指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子来换回,想起来就没脸见人。可是,他们男儿却偏偏还要靠着这个小女子才能活命,想来真是窝囊透顶! 水溶不由一拳砸向面前立着的一根柱子,恨恨道:“此生若是不能雪耻,誓不为人!” 黛玉望着他那英俊的面孔,心里不由一阵难过,刚才的豪迈都是装出来的,此时听到了他的话,又怎么能不伤感? 两个人泪眼相凝,欲言又止。心里都要万千的话儿要说,可是却如同骨鲠在喉,难以开口。 水溶忽然上前一步揽住了黛玉的双肩,动情地说道:“玉儿,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你叫我什么?”黛玉好像不确定一般,定定地盯着他的眸子。 水溶一双炽热的眼眸紧盯着黛玉的,仿佛这双眸子能给她能量一般,“我叫你玉儿,你就是我的玉儿。” 水溶笃定地看着黛玉,说道:“你知道吗?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早就扎下了根,每夜里,我都要呼唤好几次。自从扬州回来,我的心里就盛满了你的影子,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进了宫,竟然被我的父皇看中。” 痛苦地摇摇头,水溶又道:“命运真是多舛,我们两个竟然走到了今天……走到了今天这条不归路。” 水溶的眼眸湿润了,对面的黛玉笼罩在一片雾气中,好像是一个虚幻缥缈的人儿,他生怕他一转眼黛玉就没了,于是,揽住黛玉双肩的手上不觉又加大了些力气。 良久,才听黛玉幽幽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信。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们无力回天,只好认命吧。” “不,我不想认命。”听着黛玉凄惨的话,水溶就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我相信人定胜天,我要战胜这天!” 望着有些痴狂了的水溶,黛玉只是暗暗苦笑,水溶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皇子,他又怎么能够做到这些呢? 什么人定胜天的话,她不信。要是人真的能胜天,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双亲,任凭自己怎么样呼唤,都被无情的病魔夺走了生命?任凭自己哭哑了嗓子,哭红了双眼,他们都不能张开眼睛再看自己一眼? 两行清泪沿着黛玉的脸颊缓缓流下,水溶的话太遥远,在她看来,就像是一个神话一样,只是梦里时分的美好愿望罢了。 水溶怜惜地用指腹轻柔地拭去了黛玉腮上的泪,终于揽她入怀,尽情地呼唤着:“玉儿,你不信我的话吗?” 黛玉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了,笑道:“信,我当然信。” 水溶无言,苦笑着把头依在她的肩上。两个人就这样交颈而立,直到那轮月亮慢慢地隐在了云层的后头。 黛玉依偎在水溶的怀里,暗想:此生能有一个人这么对自己,自己死也满足了。就当是一个念想吧,有生之年回忆起来,还能感受到这人间的温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三章 茜香国突变 临近茜香国,依然是茜香国的三皇子莫邪风来迎亲。水溶看见他一身黑衣劲装,手底下的人也都个个训练有素,明白这是一个深沉内敛、武功高深的人,不由对他多了些注意。 到了皇宫,老皇帝莫邪颂亲自出来接了。黛玉仍然蒙着大红的盖头,他一时也看不清黛玉的容貌。可是单看黛玉的身段,杨柳扶风般的走姿,盈盈一握的细腰,莫邪颂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看来这天顺国的美人儿就是多啊。 热情地招呼了水溶一行用餐住宿,莫邪颂就开始准备迎娶黛玉的事宜。夜里,水溶卧在床上,辗转难眠。想着黛玉很快就要被迫嫁于那个老皇帝,他心里就针扎般地疼痛。 实在是睡不着,他索性披衣起身,换上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又蒙了面,悄悄地从窗户里翻了出去,在皇宫的屋顶上飞檐走壁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分,整个皇宫黑黢黢的,像是一座黑暗的无底洞。偌大的皇宫里几乎没有一点儿灯光,只不远处传来御林军巡夜时牛皮靴子踏地的声响。 水溶小心地避开了这些人,慢慢地在房顶上走着,脚步轻的像是猫一样。他想找找黛玉住在什么地方,可是漫漫黑夜,他人生地不熟的,真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 远处有一间屋子,明明灭灭地似乎有昏暗的灯光。水溶心想:黛玉心里必不情愿嫁给老皇帝,初来这茜香国,恐怕也是夜不能寐吧。不如到那有灯光的地方看看去。 一边想着,水溶猫腰就朝着那昏黄的灯光奔去。渐渐地近了,水溶心里忽然有一丝紧张,不知道这屋里住着的是不是黛玉。万一不是,他又该到何处寻找黛玉! 慢慢地放缓了步子,水溶一寸一寸地摸了过去。来到那间房顶上面,水溶小心地揭开了一页瓦,觑着眼朝里看去。 里头灯底下坐着一个妙龄女子,云鬟雾鬓,两手支颐,望着那幽幽的烛光发呆。细瞧时,却不是黛玉。 水溶心里的失望弥漫开来,刚要把瓦片放上,就要离去。却听屋内一声长叹:“三妹妹怎么还不睡呢?” 水溶几乎喜极而泣,这个声音正是他众里寻他千百度的黛玉的声音。他忙又趴在那个洞上方,往下看去。 明明听到黛玉的声音,可是只看到一个女子,水溶有些纳闷,旋即又明白了,听黛玉话里的意思,想必她已经躺在床上了。这下水溶放心了,往床上看时,那床上却遮着一顶玫红的帐子。 虽然有帐子遮着,可是这么偷瞧人家姑娘的闺房,也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水溶心里极度矛盾,想要离开这儿,但是又想听听黛玉说些什么。 正在为难之际,就听床上躺着的黛玉说道:“三妹妹,睡也一天,醒也一天。你即使几天不睡,又能改变得了和亲的命运吗?” 那个坐着的妙龄女子,水溶并不认识,不过听黛玉叫她妹妹,又是来和亲的,想必就是前些日子才封的安平公主——也就是元妃的庶妹。 就听探春叹息一声:“林姐姐,没想到这么些日子不见,你的心胸越发开阔了,我怎么就做不到呢?想着要嫁给那个老皇帝,要在这茜香国过一辈子,我心里就憋屈的难受!” 帐子里传出黛玉“嗤”的一声笑:“妹妹,你太高抬我了。我心胸并没有开阔多少。只因为你有父母、兄弟,才会对那片土地念念不舍。不像我,无牵无挂的,无父无母,哪有你这么多的愁肠?左不过一个死,我还有什么好惦念的?” 探春听她比出这么一番话来,吓得忙来到床边,揭起帐子,眼睛里已是泛了泪花:“林姐姐,原来你存着这番心思。可是我们来都来了,若是死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回去看一眼故土了。难道姐姐就这么甘心吗?” 帐子揭起来,水溶趴在屋顶的洞上,瞧得真真切切的,黛玉一张如同大理石雕就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帘。 探春晃着她的肩膀哀哀欲绝,黛玉却并没哭,只是挂着淡淡的笑,看着探春:“傻妹妹,你怕什么?我又没说这会子就死。太子和我朝的将士们还没回去呢,我怎么会做那样的傻事!你说的回归故土的话,想法敢不是好的?只是怕我们没有福缘再回去了。” 说罢,长叹一声,复又歪了身子靠在床上。探春也就宽衣上床歇着了。 水溶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悄地把那瓦片合上。刚才听了黛玉的话,他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她抱着这样的心来和亲的。 好在现在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他要好好地趁着这段日子,苦心查访被囚禁在茜香国的人,设法救出他们,再救出黛玉! 正在水溶往回撤身的时候,一个黑影已经悄悄地逼近了他。见他从房顶上跳跃行走,那人沉声喝道:“什么人?这么晚了来皇宫作甚么?” 水溶并不敢答话,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个黑衣人见他一门心思地要走,忙挡住了他的去路。水溶就在黑地里抽出随身配着的软剑,和那黑衣人交起手来。 夜空里,只闻得兵器碰撞得叮当作响声。水溶不敢恋战,虚晃了几下,闪身而逃,黑衣人却紧追不舍。水溶无法,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出绝世的轻功,在皇宫里转了几圈,才跳进了一个院落里。 水溶是被迫无奈,才慌不择路地跳了进去,那黑衣人站在墙头上踟蹰了一下,却不敢往下跳。 这是皇帝莫邪颂的宠妃——阿勒月的“月宫”,阿勒月出身非凡,她的父亲是当朝的猛将。 黑衣人正是茜香国的三皇子——莫邪风,他今夜其实是想去看看探春。自从那日把探春接回去,他心里就有了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和亲的安平公主那么地与众不同。 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女人并不少,在他们茜香国,风俗不像中原的天顺国那么呆板,男女互相喜欢的话,可以自己表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四章 无意探幽秘 可是作为一个皇子,他并不像民间的百姓们那样,有太多的自由。他的婚姻要由皇帝赐婚,必须挑选门当户对,可以安邦定国的世家结为夫妻。 现在他满脑子里,都是探春的倩影,已经挥之不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他几乎每晚都要到探春的屋顶上看看,可是今晚,竟然碰到了同样一身黑的水溶。他心里大怒,别是这个人也喜欢探春吧。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才出声喝问,结果那黑衣人竟敢出剑,两个人大了一阵子,莫邪风才知道,两个人的武功半斤八两! 不过他父皇的宠妃的宫殿他是不敢直接跳下去的,站在墙头上踌躇了半天,莫邪风终究还是离开了。 他也没有声张,本来深夜出来,他就不是光明正大的,又怎敢嚷嚷出来?让皇帝知道他夜里不睡觉,跑到人家和亲公主的房顶上窥探,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万一要是他的父皇正歇在这里,更不得了!这个黑衣人说不定还是他的父皇派出来的呢。 再说了,这阿勒月是武将之后,身上的功夫并不浅,一般人都近不了身,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是以,莫邪风并没跳下去,和水溶再打上一架! 水溶躲在黑影里,看着墙上的人没敢跳下来,心里立即想到了这会不会是宫里什么重要人物的居所? 若真的不巧来到这里,倒不急着走呢,还是摸清了再说吧。黑夜里,他的目力极佳,轻轻地纵身,猫着腰,在一丛丛的灌木丛里摸索着。 夜已深了,冰凉的露水下来了,打在水溶一身黑衣上,皮肤上传来微微的凉意。 值夜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侍卫们都在外围,所以,这院里,此刻对于水溶而言,已经成了他的天下。 看着那几个守夜的直打盹儿,水溶心里却大乐,悄悄地靠了上去,隐在柱子后头,一间房一间房地仔细地用耳听着。 里头或有人鼾声大作,或有人呼吸均匀。水溶听出来这不是太监房就是宫女住的了。 来到中间约莫三间正房的门前,水溶慢慢地直起身子,贴近了窗户,却听到里头有细细的说话声。 仔细地听时,像是一个女人再和一个男人说话。水溶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人,极力地运了运力,听了个八九分,好似那个男的苍老些,那个女子年轻些。 那个男子的声音非常耳熟,水溶想了想,觉得像是白日里听过的茜香国的皇帝的声音。 一经证实,水溶越发肯定,这就是皇帝哪一个嫔妃的院落了,怪道那黑衣人不敢跳下来呢。 看那黑衣人对这儿熟门熟路的,应该也是皇宫的人。刚才交手时,他身上的功夫并不弱于自己,看来不是等闲之辈。日后若是碰上他,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水溶心里暗想:要是这茜香国的老皇帝每晚都在这里过夜,相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探听出来天顺国的将士们被囚禁在哪里。 这样听人壁角的手段虽然不高明,可是这远在他乡的,要想救出自己的人,也只能用这些下九流的手段了。 水溶又听了约莫一刻钟,屋里的人才没了声息。其实今晚这一男一女的谈话也没什么重要的,无非就是女子向男人撒娇罢了。 既然屋里的人已经没了动静,想必已经睡着了,水溶也不多带,起身就溜到了墙根处,腾身上了墙,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好在他对从小儿就长在宫里,虽然这宫殿不是天顺国的,可是规制基本上大同小异,他仔细地辨了辨方位,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自己的所在。 水溶躺在了床上,两手枕在脑后,开始细细地策划以后几天的事儿。他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既要救回被扣押的人,还要把黛玉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凭着他带来的那些人,怎么能是茜香国军队的对手?可是想想黛玉将要成为那个老皇帝的妃子,他浑身的热血直往头上涌。 水溶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一些兴奋的感觉。 翻了一夜的烧饼,天快亮时,水溶才沉沉地睡去。反正他一个送亲的使臣,也没有什么事儿,除了一日三餐,并没有人来打扰他。这倒让他黑白颠倒了过来,晚上出行,白天睡觉。 水溶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午后,起来就到院子里溜达了一圈,也没人理会他,只有他带来的人毕恭毕敬地跟着他。 回到屋里,水溶命人传了饭菜来,很有胃口地吃起来。昨夜想了一宿,他已是有了主意,看来,这个缺口得从女人身上打开! 这个女人就是茜香国皇帝莫邪颂的宠妃——阿勒月!这个女人既然是老皇帝的宠妃,夜里老皇帝还歇在她那儿。依着水溶的想头,是女人肯定就不乐意丈夫迎娶新人,何况这新人还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 水溶忽然想起了当年汉高祖刘邦攻打匈奴的时候,被人家围困,后来还是贿赂了匈奴单于的阏氏,才侥幸逃回了大汉。 当年的汉高祖能用这个计策,自己为什么不能用呢?不过,水溶到现在还不知道昨日那个院子就是阿勒月的“月宫”,也不知道那里头住的是哪位妃子。 但是那个追他的黑衣人不敢跳下去,水溶就知道一定是以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趁着白天有空的当儿,水溶琢磨着该打听出来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 花了他从天顺国带来的一串玛瑙珠链,水溶成功地就叫过来一个茜香国的宫女。加上水溶又是玉树临风,比起茜香国的男子,更有一股儒雅的气质。那宫女芳心大动,跪在地上叩了头之后,听见水溶让她起身,那宫女就爬起来,两眼不住地偷偷打量着风流倜傥的水溶。 水溶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地对那宫女道:“本皇子出来贵国,对你们国家深感兴趣,你能不能给本皇子说说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五章 绮靡后宫事 那宫女听后,立即眉飞色舞,没想到这个年轻英俊的皇子要听这样的事儿,那还不是随手就来呢。不过好听的事儿太多了,要从哪里说起呢? 于是那宫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水溶:“不知道皇子想听什么样的事儿?” 水溶故作沉吟,装作一时没有头绪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踟蹰地说道:“要不,就给本皇子讲讲你们茜香国这皇宫的事儿吧。如今的皇帝有哪几位嫔妃,谁最受宠?” 一听这个,那宫女立即来了兴致,这个还不是信手拈来的? 见水溶一直拿眼盯着她,她有一些羞涩,又有一些兴奋。张嘴就娓娓道来:“如今我们皇宫里,皇上有封号的嫔妃就有二十多个。其他的嘛,奴婢也说不准。” 她低头笑了一回:“皇子也是宫里长大的,应该知道这其间的事儿。” 见水溶点头,她仿佛受到鼓舞般:“不过这二十多个嫔妃,最受宠的还是我们那位‘月妃’。” “月妃?”水溶眼睛一亮,笑道:“莫非她长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不成?” 那宫女听了这个既兴奋、又羞涩:“那是,月妃娘娘是我们茜香国最美的美人儿,一身的肌肤晶莹白皙,身段儿走起路来,就像那河堤上的柳树一样。笑起来,连我们女人都看傻了眼。” 那宫女费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就像月妃站在面前一样,她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彩:“月妃娘娘不仅人长得美,家世还显赫。月妃娘娘的父亲是我们茜香国黑翼军的头领,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呢。” “是吗?”水溶一脸好奇,“真没想到月妃娘娘竟然长得这么美。不过,我们天顺国的美人儿也很多,我送来的这一位和亲的婉柔公主,怕是还要胜你们月妃娘娘一筹呢。” 水溶说到这儿,故意顿住了,想看看那宫女的反应。果然,那宫女一脸钦羡:“天哪,月妃娘娘都已经够美的了,您说的这位婉柔公主比她更美,该是个什么样子啊。老天,我都想不出来了呢!” “那是!”水溶一脸自豪:“不仅婉柔公主,就连上次来的安平公主,也不比月妃娘娘差啊。月妃娘娘身后有父亲撑腰,我们这两位公主可是有整个天顺国撑腰的呢,你说,到时候你们皇帝还会宠着月妃娘娘了吗?” 水溶故意把那宫女的思路拉向这个话题,他是有心思的人,自然是话中有话。那宫女见水溶说得铁定,就笃信无疑,点着头儿道:“皇子说的是,这样,皇宫里就不是月妃娘娘一个人受宠了。” “什么不是一个人?而是她跟本就沾不上边儿了。”水溶信誓旦旦地说着。 其实,若是换做一个有官位的男子,恐怕这番话也不一定让人家信服,偏就宫里的宫女,既爱打听事儿,又好奇的要命。水溶从小儿就在皇宫里长大,深知这些人的脾性,如此这么一说,那宫女就信实了。 水溶又添了几句好话,那宫女浑身就轻飘飘的,像是要上了天一般。 这几日,宫里准备着皇上迎娶天顺国公主的喜事,宫人们自然少不了聚在一处。没几天,这天顺国的公主貌若天仙,比月妃娘娘更美的话就传到了月妃的耳朵里。 她本就是高傲的人,从小儿就锦衣玉食的,没受过半点儿委屈。长成人之后,又进了宫,上有老皇帝宠着,下有宫人们服侍着,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可是美中不足,她有一件心事,那就是凭着她的如花的容颜,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可偏偏进了宫,嫁给了这么一个糟老头子。 虽然他是皇帝,是全国权力最大的一个人,可是哪一个姑娘不喜欢年轻英俊的男子!是以,她进了宫后,纵然老皇帝莫邪颂百般宠幸,终不能博她红颜一笑。 后来,她和大皇子渐渐地好上了,两个人经常借宫里过节的时分眉来眼去的,她又常常在老皇帝耳边吹枕边风,让大皇子慢慢地掌握了一部分军队的实权。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事儿,哪能瞒得住呢。 知道这样事儿的人,自然就是月妃宫里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了。日子久了,这事儿就渐渐地在宫里传开了。可是,月妃出身显赫,人又美貌如花,老皇帝宠着,也没人敢在莫邪颂跟前说。 所以,到了现在,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只有老皇帝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三皇子莫邪风本来是最有威望、最有军功的一个皇子,可是就因为月妃娘娘在皇帝耳边吹了枕边风,茜香国的军队才交给大皇子指挥着。 这茜香国的风俗不同于中原,不信那些立嫡立长的话,他们选继任者,一般是看重有贤德的人。 三皇子既然身上有了这么多的荣耀,应该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不过,月妃娘娘从中搀和一腿,让他的皇帝梦想变得遥不可及了。 他的属下也曾劝说过他,让他去讨好月妃娘娘,可是他从来都不屑于去月妃的宫里。 曾经,有过一场往事,让他想来,至今都觉得心惊肉跳。那还是月妃进宫没有多久的事儿,当时他也不过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有一天,他信步在御花园里观赏着才从南边运过来的茶花,恰巧对面走来了月妃娘娘。她一身鹅黄色的纱裙,在这个花丛锦簇的御花园里,显得格外地鲜艳。就像是一株亭亭玉立的牡丹一样,光彩夺目。 她身边跟着几位宫女,亭亭地朝着他走来。在这种情形下,他自然要上前见礼的,于是,双手一揖,朝着月妃弯下腰去:“儿臣见过母妃!” 谁知道月妃听了“嗤”地一笑:“什么母妃?哪来的母妃呀?本宫才大你多少?就这么称呼起本宫母妃来了。” 含笑带嗔的话,让他听起来浑身不自在,这是固有的辈分,哪能说改就改呢。 抬起不解的地眸子看向月妃时,只见她脸上一抹红晕,娇笑道:“没想到三皇子竟然长得这么英俊啊,上次中秋的时候,月亮地下远远地看了一眼,也没看清楚。如今看来,你在兄弟中也算是翘楚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六章 苦心营计谋 她也不害羞,确实,这茜香国的女子都是如此泼辣,只不过月妃这样身份的人,说出这个话来,自然是深有别意的。 三皇子莫邪风越听越不是回事,忙躬身就要退下,却被月妃叫住了:“闲了到我宫里坐坐,你父皇不在我那里,我整日闷得慌!” “本宫”也不叫了,倒称起“我”来。莫邪风诚惶诚恐,不敢再多停留,连茶花还没看上一眼,就急急地从侧门退出去了,身后却传来月妃娇俏的笑声。 水溶当时从那宫女嘴里并没有探听出这些来,但是从她的话里,约略地知道了月妃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宫里的地位也非同一般。 有了这些印象之后,水溶心里有了底,开始慢慢地逐步地向周边的太监、宫女们探听月妃的事情。 世上的事儿,只要有心人,一般儿都能办成。何况这月妃的事儿,满宫里人都知道,不过是多花几个银子罢了。 没有几天,水溶就打听清楚了,心里开始筹划着怎么才能让月妃出面,坏了老皇帝娶黛玉和探春的喜事。 思量了几天,水溶心里终于有了谱儿。一连几日,他饭也不曾好生吃,觉也不曾好生睡。直到想出一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谋后,他才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太监端上丰盛的饭菜来,水溶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就吃起来。吃饱了,又端了一杯茶,捧在手心里慢慢地品着,心里计量着何时该行动起来。 送出去一个白玉镯子,水溶就买通了月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知道今儿午后月妃要到御花园赏花。 水溶不由暗拍大腿:真是天助我也! 叫来买通了的几个茜香国的太监、宫女,水溶每人给了十两银子,悄悄地嘱咐了一番话,这才满意地把剩下的茶一气儿喝完。 却说月妃用过午膳后,就带了几个太监、宫女来到御花园里。她许久都不曾来这儿了,这几日,忽然在宫里待得烦闷。 想着上次也是在御花园里遇到的莫邪风,不如再到那儿试试运气,说不定要碰上了他。 想起上次莫邪风囧的满脸通红的样子,她唇角就溢出了一抹笑。这个人还这么害羞呢。 虽然和大皇子莫邪云有一腿,可是月妃并不是那种死心塌地的人,大皇子的人品也不能十分地吸引他。她和大皇子在一起,只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快感罢了。 大皇子又恰好想得到一些兵权,两个人一拍即合,就走到了一起。 可是自那日见到莫邪风之后,月妃竟然有了心动的感觉。莫邪云虽然能和她男欢女爱,可是不能给她震撼的感觉。 每次和莫邪云在一起,都是权和欲望的交换,丝毫唤不起一丝灵魂的感触。可是莫邪风竟能让她一瞬间脸红心跳,就像一个少女般,心开始悸动起来。 一边浮想联翩,月妃一边信着步儿向御花园走来。刚在御花园里的一处亭子里坐定,就听花园那头有几个宫女说话的声音。 一个粗哑一些的声音说道:“哎,你听到没有,皇上后天就要迎娶新妃子了。” “这个事儿我早听说了,听说那天顺国来的两位公主,个个都如花似玉的,那个叫婉柔的公主,比安平公主长得更美呢。” 另一个细一些的声调惊讶地叹道:“听你们这一说,这两个公主真是人间少有的了。” “当然了。”那个粗哑的声音又响起,“听说,那个婉柔公主长得比我们月妃娘娘还美上不知道多少倍呢!” “天啊,那还能是人吗?不成了仙女了?月妃娘娘就已经够美的了。”那个细细的声音好像无比惊讶的样子,小声地说着。 “月妃娘娘啊,在我们茜香国是个美人,可是人家天顺国的公主一来,她恐怕要靠边站喽。你不知道,皇帝光看了婉柔公主的走姿,都满意地不得了呢。”那个粗哑声音的宫女好像知道很多事儿一样,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月妃坐在亭子里,无端地听来了这么多的话,越听越气,越听越心疑,刚想叫两个宫女上前看看,是什么人在这儿七嘴八舌,乱嚼舌头的。谁知道才一动身,花枝就乱颤,一阵刷刷声响过,那几个说话的宫女都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气得月妃坐在那儿揪来一大把花叶子,恨恨地拧着,恨不得拧出水来。就说呢,这几天那个老东西不到她宫里去了,让人去打探,每次都说公务繁忙,原来是忙到娶新妃上头去了。 都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胡子都花白了,还娶人家二八年华的姑娘家,真是老牛吃嫩草,越老越风流! 月妃越想越气,没想到这个老东西往日里对自己千依百顺都是假的,有了新人还瞒着自己。自己真的要赶上傻子了,连宫女们都知道老皇帝要娶亲,唯独自己不知道。看来老东西还对自己有所防范呢。 “哼,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吧!”月妃恨恨地撂下这么一句话,人已是起身往外走去。 什么新妃子,我倒要看看,长得到底有多美。就算长得比我美,我也不能让那老东西心想事成。看看到底谁能压过谁!不行的话,我就让父亲发兵,让你做不成皇帝,搅合地天下大乱,看你还有没有心情娶公主。 月妃一时心里就流淌过这么多的怨恨,匆匆地赶往月宫,就找人召来大皇子莫邪云。她要借助大皇子的力量,狠狠地钳制莫邪颂一把! 这一日,正是莫邪颂大喜的日子,同一日,迎娶两位公主,这真是茜香国从未有过的大喜事。朝中的大臣们都休了一天假,共同庆贺莫邪颂和天顺国的公主们喜结连理。 莫邪颂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地,高兴地满面红光,一大把的年纪了,身上却穿着大红的新郎袍服。举着酒杯频频地和来往的客人互敬着酒。 水溶坐在客位上,焦急地等待着情况突变。不知道他这个计策成功了没有?不知道这月妃娘娘出动了没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七章 大闹婚宴堂 越是紧张,水溶面儿上还越不能露出分毫。看着莫邪颂端着酒杯朝他面前走来,水溶忙起身离了座,把酒杯斟满,躬身捧着来到莫邪颂面前,笑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从此,我们天顺国和茜香国就能结为连理,永世交好!” “好好。”莫邪颂笑着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说道:“尊使也干了吧,这是喜酒,理应一醉!” “皇上说的是!”水溶也忙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恭送着莫邪颂又到别的地方和人喝酒了。 眼看着成亲拜堂的时刻到了,水溶握着酒杯的手满是潮乎乎的汗。冷眼看着三皇子莫邪风也从外头走来了,就见皇帝莫邪颂笑着问他:“皇儿,外头都布置停妥了吧?” 莫邪风躬身答道:“是,父皇,马上就可以拜堂了。” “好,好。”莫邪颂哈哈大笑,他现在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辰,虽然上一个和亲的公主——安平公主,也就是探春,他借口不满意,让天顺国另送一位来,但是这婉柔公主送过来了,他却两位公主一起娶进门。 听莫邪风说外头都准备停妥了,他忙吩咐左右:“奏乐,准备拜堂!” “是!”两厢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齐刷刷地答应一声,乐声就响了起来。一阵悦耳的“百鸟朝凤”传来,众人都纷纷地退居两侧,就听一个大嗓门的礼仪官高声唱道:“带两位新娘!” 一声一声地传递下去,水溶的心也随着这声音揪在了一起,这个月妃究竟会不会受那些话的影响呢。 正想着,就见门外一阵喧哗,喜娘们扶着两位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姗姗地走来了。耀眼夺目的火红色,刺痛了水溶的眼睛,他生怕今儿没人大闹婚宴,那这事儿就办砸了。 头上盖着大红喜帕的黛玉和探春,此时已是一种慷慨激昂的感觉,两个人都知道此番再也躲不过去了,心情倒平静了不少,昨夜一夜没睡,也不觉得困,两个人就那么脚对脚地躺着,说了一夜的知心话。 如今,听着悦耳的乐声,黛玉和探春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迈向这个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大殿。 莫邪颂一脸喜色地等着两位新娘慢慢走近。黛玉和探春漫步迈进了殿堂,喜娘就把两根红绸带递给了两人的手心里,那一头却都攥在莫邪颂的手里。 莫邪颂呵呵笑着,拽着红绸慢慢地把两人带到了身边,这才转身朝礼仪官点头示意。 礼仪官尖着嗓子高唱一声:“一拜天地!”“天地”两字话音未落,就听殿外一阵喧哗,接着一个女人的声气大吼大叫着:“本宫也来看看这新娘子到底有多美!” 满殿的人都诧异地回过头朝外看去,唯有水溶倚在柱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个月妃还真的来了。若是她再不来的话,自己今天就算是拼了命也不能让黛玉嫁给这个糟老头子的! 莫邪颂听到月妃的声音,脸色就变了变,沉声命莫邪风:“外头这是怎么回事?还不给朕拦住!” “是。”莫邪风抱拳一揖,大步走了出去。水溶紧张地盯着外头,殿内的拜堂事宜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眼看着就要夫妻对拜了,水溶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了。 谁知道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月妃竟然闯了进来,莫邪风跟在后头,垂头丧气地也进来了,望了莫邪颂一眼,旋即低声回道:“父皇,儿臣无能,拦不住月妃!” 就听“啪”地一声脆响,莫邪颂咬着牙反手给了莫邪风一个耳光:“真是朕的好儿子,连这点子事儿都做不成!” 莫邪风捂着一张肿痛的脸,悄声退到了一边,眼睛却偷偷地瞄向了水溶,两个人电光火石一般交织了一下视线,又立即分开了。 却听月妃娇笑道:“皇上,是臣妾非要闯进来的,您打三皇子有什么用?今儿是您的大喜日子,一下就娶了两位公主,臣妾来道喜还不行吗?” 莫邪颂一张老脸垮了下来,冷声说道:“你本该在月宫里待着的,没事儿跑到这儿干什么?” 月妃却不吃他那一套:“什么没事儿?今儿不是有天大的喜事吗?这样的大喜事,臣妾身为后宫之人,理应前来道贺啊!” 其实莫邪颂之所以瞒着她,就是知道她是一个火爆辣椒的性子,平时又深受宠爱,父亲又手握兵权。 他以为生米做成熟饭也就好了,没想到这宫里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月妃终究还是知道了。 看着笑得春光灿烂的月妃,莫邪颂费力地吞了一口唾沫,才堆起一脸的老褶子,笑道:“你能来,朕很高兴。这样的喜事,少了你月妃哪成啊?” “皇上这话说的在理。两位天顺国来的公主,身尊位高的,又是初来乍到,我们茜香国的礼仪,她们未必清楚。臣妾不才,多少能给她们指点一二,您说呢,皇上?” 月妃一边笑着,一边连珠炮般地说完了话,让莫邪颂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由着她站在了一边。 他想速战速决,快些拜完堂好把新娘送入洞房,这样就摆脱开月妃的胡搅蛮缠呢。 那礼仪官也是个知趣的,见莫邪颂为难,忙高声喊道:“夫妻对拜!”喊完这句又喊道:“送入洞房!” 莫邪颂这才舒了一口气,准备让喜娘把新娘送入洞房。 站在一边的月妃却上前拉住了黛玉和探春的袖子,笑道:“皇上,我们茜香国不兴他们天顺国的那一套,历来闹洞房的人都是可以先睹新娘子的面容的。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 就有那和月妃父亲交好的大臣们高声应和着,其余的人不明就里,也跟着凑热闹。 月妃笑道:“皇上,您听听,大家都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模样儿呢?都说这天顺国出美人,今儿还得真的好好见识见识了。” 她也不怕事,就手一抖两个大红的喜帕,黛玉和探春的面容就露在了大家的眼中。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八章 旗鼓甚相当 一阵倒抽冷气声传来,月妃咯咯笑着,转到了黛玉和探春面前,一一地审视着。这一看不要紧,真的像那日在御花园里听到的一样,这两位公主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妃没想到这宫里真的有比她更美的人儿,看看这两个公主,真是一个比一个地美,她顿时醋意大发,轻佻地抬起了黛玉的下巴,啧啧连声:“瞧瞧这模样儿,真的是人间少有的。这幅倾国倾城的容貌,你们国的皇帝怎么舍得送过来呢?” 又挑起了探春的脸看过了,这才面向着莫邪颂。莫邪颂在大庭广众之下,新娘子的盖头就这样被她掀开,受了此等侮辱的他,再也忍不住,低声呵斥道:“你还不赶紧退下,还站在这儿出丑吗?” 月妃一点儿都不示弱,冷笑道:“皇上,别看您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可是在我的眼里,你是我们家捧出来的,我父亲想让你当皇帝你就能当,不想让你当的话,拿下你可是易如反掌!” 莫邪颂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一击桌子:“大胆月妃,真没想到你竟是越来越放肆,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奈何于我?”月妃连皇上都不称呼了,直接开始“你呀我呀”,激得莫邪颂更加光火,怒吼一声,就对外头大声喊着:“侍卫们何在?” 外头一阵靴履杂沓的声音,进来一对佩刀的侍卫。月妃却冷哼一声,双手轻轻一拍,大皇子莫邪云带着一众黑鹰军也从殿外进来了。 形势一下子紧张起来,莫邪颂万没有料到,月妃竟然能使动大皇子。看着大皇子一身的盔甲,身后跟着佩刀带剑的军士们,莫邪颂心里一阵发寒:这个贱人,竟然瞒着我勾结上了大皇子,怪不得平日里天天在我耳根边夸大皇子呢。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莫邪颂当了一辈子的皇帝,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这种情势一摆出来,他的姿态也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忙笑着上前搀着月妃的胳膊,涎着一张老脸笑道:“月妃啊,你这是作甚么?有话好好说嘛。我们是结发的夫妻,这两位公主再美,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最重要的!” “是吗?”月妃冷哼了一声,“怎么刚才没听你说这个话呢?” 莫邪颂一张老脸囧得紫涨起来,可是还是得陪着笑:“爱妃,你这样就不对喽。朕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你让朕的当着这么多的大臣们,脸面搁在哪儿呀?爱妃,朕看,今日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要想算了也可以。”月妃挑了挑精心染过的指甲,轻笑道:“只要皇上肯听我一句劝,我立即让大皇子撤出去,怎样?” 看着月妃轻蔑的笑,莫邪颂内心都快要气炸了,可是人家毕竟现在把刀架在脖子上了,不答应她又能怎样? 于是,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吃力地问道:“爱妃说罢,朕洗耳恭听!” “好,既然皇上爽快,我也爽快!那这成亲的事儿就算了吧,送两位公主回国可好?”月妃挑衅地看着莫邪颂。 “那怎么行?这要朕怎么向天顺国交代?”莫邪颂说着把脸朝向水溶:“尊使还在这儿没走呢,你说,朕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 月妃眸中波光流动,笑着看了看水溶,还向水溶飞了一个媚眼,差点儿没把水溶雷到。没想到这异域的女子竟然这样,当着这么多的人还敢和男人飞媚眼。 水溶见莫邪颂向他求救,忙点头道:“娘娘,是啊,这是两国修好的见证,怎能说退就退了呢?” 月妃轻笑一声,道:“这个我不管,两位公主该怎么处置,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反正我不许皇帝娶两位公主!” 这月妃好大的口气,她的话一出口,真是语惊四座了。莫邪颂一张老脸真是下不来台了,眼看着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双方就要兵戎相见了,水溶瞥了莫邪风一眼,只见他两手紧紧地按着腰间,面上却平静无波。 水溶心中一震: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了?今儿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先不说黛玉和探春是否能全身已退,单就这个莫邪风恐怕都不会坐以待毙吧。 传说中他有一支秘密的军队,上次大皇子还是他亲手擒来的呢。今儿若是真的兵戎相见起来,莫邪风一定会出手救他的父皇,到时候黛玉还不得嫁给老皇帝? 想至此,水溶忙圆场:“皇上,月妃娘娘也是人上人,美貌自然不用说的了。至于两位公主,只要是王室宗亲能够迎娶,对我们天顺国来说,都是有诚意的。” 月妃听后喜上眉梢:“这不就是法子吗?随便你赐给哪位皇子不就行了吗?” 其实水溶正是摸透了老皇帝的心思,才敢这么大胆地说这样的话的。他知道莫邪颂必不甘心把两位公主让出去,肯定还会想办法娶的。只是眼下月妃的这种气势,让他骑虎难下。 果然,莫邪颂阴恻恻地一笑:“尊使的主意好,那今儿就这样吧,先把公主送回宫里,容朕安排赐给哪位皇子!” 说着,上前揽着月妃的腰肢,笑道:“爱妃,朕这几天没到你的宫里坐坐了,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朕尝尝吧!” 月妃这一会儿也思量了很多,就在这殿里动起手来,胜算并不很大,不说她的父亲、大皇子的兵力有多少了,暗地里她也听了不少关于三皇子的信儿,都说他手里有一支神秘的军队,至于到底有多少,外人并不知晓。 所以,老皇帝给了她一个台阶,她也就顺势下了,回脸笑道:“那皇上就跟臣妾来吧。”情势一转变,她的称呼也跟着变了,又回到了原来的“臣妾”。 现在的她,满脸轻笑,依偎在莫邪颂的怀里,小鸟一般依人,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狠戾。 黛玉和探春被喜娘搀扶出去了,经过水溶的面前时,隔着大红的盖头自然也看不清,可是黛玉心里感觉到,这个人就是水溶。她的脚步轻轻地滞了一下,却又低头走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九章 父子相争仇 刚才她们已经心如死灰,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摆脱这个牢笼了呢。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月妃出来,搅合了这一场婚事。 黛玉和探春迈着无比轻快的步伐,走出了这个大殿,回到自己的屋里歇着。 两个人支开了喜娘,各自把盖头拿下来,今儿没了婚礼,自然不用带这劳什子了。两个人相对而坐,重重地喘出了一口气,从茶壶里各自倒了一杯茶喝了。 探春抚了抚胸口,笑道:“林姐姐,你不知道刚才多玄乎,我差点儿都被吓死了。我以为咱们今天会成为老皇帝的人,谁知道情况急转直下,竟然让月妃给搅合了。” 黛玉眉尖微蹙,也道:“是啊,我以为事儿已经定局了呢,谁知道还有那一出。真像看戏的一样,可惜,这旦角儿却是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在后头操纵的。” “林姐姐,照你这么说,这事儿还透着蹊跷了?”探春不由惊讶问道。 黛玉起身在屋内踱着步子,绕了一圈,才道:“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不那么寻常,怎么偏偏我俩拜堂的时候,那月妃恰恰地赶来了呢?还是有备而来的,叫了大皇子全副武装的。” 探春听得这话,也不由站起身来,来到黛玉身后,“听姐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了。看来,这背后必定有人推动着。” 黛玉旋即转过身来,脸上带了一丝兴奋,“你说,这事儿对谁有利呢?” “自然是我们喽,我们两个若不是被逼的,谁愿意嫁给那个老皇帝啊。”探春不假思索地说道。 黛玉了然地点点头,“是啊,对于我们天顺国不见得有利,可是对于我们两个,却是大旱逢甘霖般。” 她心里忽然想到了那个清矍的身影,可是没有说出来。 至夜时分,月妃忙碌了一天,觉得身酸体乏,靠在软榻上不由睡着了。朦胧间,只觉一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摸索着,酥酥麻麻的把她弄醒了。 睁开睡眼朦胧的眼,月妃慢慢看清了眼前站着的人,是一脸嬉笑的大皇子。她不由一怔,身子坐了起来,看左右时,却一个宫女都没有,心下不由一凛,骂道:“杀千刀的,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 大皇子嘻嘻一笑:“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这宫里哪个不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儿呀?见我来了还杵在这儿等着挨打吗?” 月妃心里知道,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被大皇子收买的不少,不过现在已经骑虎难下,想甩也甩不开他,只好由着他了。 想想,老皇帝现在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大皇子如今又手握重兵,还不如贴近着大皇子,到时候老皇帝一伸腿,自己还能有个依靠呢。 月妃心里这么想着,对大皇子越发地亲热,伸手勾住了大皇子的脖子,红唇就主动凑了上去。两个人就在软榻上翻滚起来,身上绫罗绸缎的衣裳甩得满屋子都是,一时云雨毕,大皇子喘着粗气,搂着月妃娇嫩的身子。 “今儿你怎么不让我上前把父皇控制住呢,对他还用讲什么情分?”大皇子仿若漫不经心地说着。 “那是你的父皇,我怎敢做这样的事儿?”月妃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充满了挑逗。 “哼,帝王家里无亲情!这么多年,我被父皇一直冷落,对他只有恨!要不是你,我哪有今天?依着我,今儿当场结果了老家伙,我登基,你就是我的妃子,岂不比跟着那个老棺材瓤子好得多!” 月妃在听他说到“妃子”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嗤笑道:“你决定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大皇子狠狠地说着。旋即又笑了:“只是今儿那两个美人儿真的是天下少有,他日我若登上了皇位,哼哼……” 话还未完,就听窗外一声大吼:“好一对寡廉鲜耻的奸夫淫妇,两个人竟然明目张胆地商量怎么治死自己的父皇,怎么去占自己父皇的女人了!哈哈,这还真是天下少见呢!” 月妃一听这声音,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忙从大皇子身上滚落下来,捡起地上的衣裳,抖着手儿就往自己的身子上招呼着。 大皇子也是一惊,及至见月妃那副模样,他倒不急不慢了,“怕什么?你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我手里那么多的兵,谅他也不敢怎么着!” 话虽如此说着,见月妃只一个劲儿地穿衣穿鞋,他也下了软榻,迅速地捡起地上的衣服穿起来。 门这时已经破开了,莫邪颂一身明黄色的铠甲,手里握着长剑,剑尖上的血滴还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着。身后是一队盔甲鲜明的御林军。显然,他是有备而来的。 见了月妃和大皇子两个人,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内,莫邪颂一阵光火,颊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着,嘴角却噙着一抹冷笑:“你们说的话,朕都听见了。” 大皇子冷冷一笑,倨傲地看着他的父皇:“听见了又如何?你现在想怎样?” 莫邪颂大手一指,剑尖堪堪地对准了大皇子的心窝:“畜生,都说虎毒不食子,朕没你那般狠心肠!朕问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月妃这样的?” 大皇子不慌不忙地系好了腰间的带子,笑道:“父皇,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了。儿臣只是想,父皇身子也不好,不如让儿臣替父皇理理朝政,父皇好好休养一阵子吧。” “畜生!”莫邪颂断喝一声,“你这是胁迫朕吗?朕真没想到竟然养出你这么个儿子来,看来朕是失德了。来人!” 莫邪颂对着身后一声吼叫:“把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人关到天牢里,等朕发落!” “慢着,父皇!”大皇子上前一步,指着门外叫道:“父皇也不看看,儿臣要是没那金刚钻,怎么敢揽这瓷器活儿。父皇往后面看,今儿您要是把儿臣关起来,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黑地里,虽然看不清什么,但是莫邪颂分明听到了一阵阵如同潮涌般的声音,这正是大皇子埋伏在月宫外头的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章 使计骗入宫 “哼,你倒是有心计,没想到你做这样的事儿竟也带着兵呢!”莫邪颂狠命地笑了一阵子,下死眼盯着月妃:“你觉得跟着大皇子有希望吗?” 事到如今,月妃再也不能脚踏两只船了,她要审时度势,看清一方,只要牢牢地抓住,她的后半生就有的依靠了。 狠了狠心,她慢慢地走近大皇子,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笑道:“皇上,谁不知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依着我看啊,您就把位子让给大皇子吧,你到宫里颐养天年,不是美事一桩吗?” 莫邪颂手指着月妃,讥笑道:“哼,瞧你说的倒好,谁不知道你算盘里打的什么主意?朕知道,你是看不上朕这样老的了,喜欢年轻的。可是你别忘了,他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背叛,你只不过一个残花败柳,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大皇子见莫邪颂说出这样的话,忙揽了月妃的腰说道:“你别信他的,他是在挑拨离间呢。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可是月妃心里早就明了,这个大皇子并不可靠,刚才那一句“等他做了皇帝封她为妃”的话,已经让她心里凉了半截。 但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再去求莫邪颂了,看目前这形势,还是大皇子的势力大。 不过他要想当上皇帝,还得靠着自己的父亲。到时候大皇子真的当上了皇上,凭着她父亲的实力,自己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嫔妃的。 月妃想着,这大皇子怎么说也比莫邪颂这个老家伙强,人家还是青春年少,在一起还能有个乐趣。这莫邪颂还能有几年的活头,何况他在男欢女爱上也淡了许多。 抱定这个态度,月妃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大皇子的一边。莫邪颂看着这一对狗男女,肺都要气炸了,只觉得喉咙处一甜,一口热乎乎的血就从口里喷出来。 大皇子凉凉地说道:“哎呀,父皇,您可得悠着点,这要是在我面前倒下了,又得是我的不是。依我看,您还是赶紧回宫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大皇子直以为莫邪颂已经不行了,说出来的话一点儿恭敬的意思都没有了。莫邪颂吐了一口鲜血,又经了大皇子的一顿气,人已经是瘫软下去了。 大皇子手一挥,宫门外的那些兵士们纷纷闯了进来,莫邪颂带来的一队御林军已经被人家围得铁桶一般。 大皇子轻而易举地下了那些人的兵器,又指挥着人把莫邪颂扶到月妃的宫里,这才器宇轩昂地走了出来。 月妃见他把莫邪颂扶到自己的宫殿里,不解地问他:“大皇子,你怎么把皇上送到我这屋里?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我是有口莫辩啊。” “放心,父皇哪能那么快就有事儿了?”大皇子一脸神秘,“你该让你父亲进宫了,这是个非常时刻,身边没有兵怎么成啊?” 月妃想想也是,眼下稳定局面,扶持大皇子登上皇位才是最重要的。当下,就派妥当人去给自己的父亲送信儿。 谁知道,那大皇子最是奸诈不过的,派人尾随了给月妃父亲送信的人,半路上把他给杀了,自己的人却直奔月妃父亲的府第,急匆匆的样子,倒让月妃的父亲吓了一跳。 他忙扯住那人的胳膊,急问道:“这是怎么了?慢慢说!” 那人喘了一口气,才说道:“回老大人,月妃娘娘突然在宫里害病,心绞痛,太医束手无策。月妃娘娘想见自己父母一面。” 话还未说完,月妃的父亲就急了:“女儿这是怎么了?今儿白天不还是好好的吗?难道是让皇帝的婚礼给气的?” 月妃的母亲在后堂闻听了信儿,还没穿戴整齐,就扶着丫头匆匆地到了前头,拉着月妃父亲的袖子就问道:“老爷,女儿怎么了?” 那个报信的人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月妃的母亲已经哭得溃不成声了:“天哪,我这女儿身子一向很好,怎么进了宫就出了这个事儿?快,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备车,我们好进宫?” 月妃父亲也被她夫人哭得乱了心神,本来他也对老皇帝瞒着月妃娶天顺国的公主,大为不满。是以,今儿月妃大闹婚宴堂的事儿,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没想到这到了半夜,月妃竟然害了心绞痛,分明是白天被气出来的 再加上月妃母亲在一边撕心裂肺地哭着,月妃的父亲已经乱了方寸,立即就命人备车,同着夫人两个只带了几名侍卫和下人,就到了宫里。 谁知道到了月妃的宫里,却见里头一派灯火辉煌,月妃人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什么事儿都没有。 月妃见父母来了,忙迎上来,喊着:“父亲,母亲。” 月妃的父亲两眼一瞪,不解地看着女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得了心绞痛,快不行了吗?” 月妃一愣,转而笑道:“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女儿请父亲来,是有一事相商。” 说着,牵着他父亲的袖子,走到里屋里,把帷帐猛地拉开了,指着床上对父亲道:“父亲,今儿月宫出了一件天大的事儿。” 他父亲往床上仔细一看,老皇帝莫邪颂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把他给吓了一跳:“女儿,你怎么越大越不知道规矩了,皇上在你这儿就寝,你怎么把我们叫来?” 月妃挽着她母亲的胳膊在床前的一张软榻上坐了下来,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让他父亲也坐下来。 “你们听女儿慢慢说。”月妃遂把今夜这里发生的事儿一一地说给他父亲听了,但是特意省却了她和大皇子偷情的那一幕。 谁知月妃笑盈盈地说完了,他父亲已是满脸铁青,怒吼着站起身子,看了看躺着的皇帝,指着他女儿喝道:“你这简直是胡闹,犯上作乱。你知道这要是被发觉了,我们家会诛灭九族的!” 月妃的母亲也坐不住了,站起了身子,却没有她父亲的凛冽,只是吓得抖着声儿说道:“女儿呀,你怎么那么糊涂,放着好好的妃子不做,怎么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一章 暗下毒手时 月妃没想到父母都指责她,于是憋着嘴哭道:“父亲,母亲,事情已经这样了,如今绝对不能让皇帝出这个宫,否则,我们可真的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说得好。”大皇子嬉笑自若地从门外进来,对着月妃的父亲就是一躬身:“老大人,别怪你女儿,是我让下人们这么说的。你的女儿说的是,你该考虑一下才是!” 月妃的父亲此时才知道,原来大皇子利用月妃钳制自己了。 略一沉思,月妃的父亲心里已有了数,对着大皇子笑了笑:“皇上是您的亲生父亲,您忍心就这么让他……” “有什么不忍心的?这事儿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知道的。你就放心吧,只要你我合力,本王不信做不了皇帝。”大皇子说着,眼角闪过一丝狠戾,看得月妃的父亲心下一颤。 看月妃的父亲没有表态,大皇子笑道:“老大人既来了,就在宫里好好陪陪女儿吧。这门口到处都是本王的人,你要什么,只管吩咐。”说着,一笑,人已是飘然离去了。 月妃的父亲长叹一声,盯着月妃看了足有移时:“女儿呀,你总是这么任性,终于把天给捅破了。” 月妃至此也知道自己的父母亲和她已经被大皇子软禁起来了,可是,她依然嘴上不服气:“父亲,只要您肯听大皇子的,大皇子一定不会为难您的。到时候,女儿坐了他的皇后,您就是正牌子国丈了。” “皇后?”月妃的父亲冷冷一笑,指着门外小声嘲弄道:“你以为他这样的人能封你为皇后?你别忘了,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害死呢。你又是什么?” 月妃的母亲也劝着自己的女儿:“你放着尊贵荣华的妃子不做,为什么偏偏要做他的人?就算是他能封你为皇后,可是到时候三宫六院的,你只不过一个虚名儿,有什么意思呢?” 月妃隐约感到了后怕,可是此时却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她看向她父亲,眼巴巴地问着:“父亲,依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没办法。”月妃的父亲冷笑着来了一句,“女儿呀,你也不想想,这皇上要是死在你的宫里,到时候大皇子再名正言顺地说是你害死了皇上,我们纵是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啊。那时候,我们就等着人家收拾吧。”说完,长叹一声,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月妃听他父亲这么一说,又联想到大皇子的为人,心里也忐忑不安起来。寂寞难耐的夜晚,像一层薄纱一样,笼罩在月妃一家子的心头。漫漫长夜,使他们格外地恐惧、不安,他们不知道下面还会有什么事儿迎接他们。 其实这一切事情的缘由,都是一个人给他们加了把火,这个人不用说就是水溶。 也幸亏月妃和大皇子有一腿,才让水溶有了这个计谋。他先是买通了月妃宫里的几个宫女、太监,来回地就听他们传话儿。后来又慢慢地渗透到皇帝莫邪颂的身边。 凭着水溶出手的大方,动辄就是上百两的银子,什么珍珠、玛瑙的,眼睛眨都不眨,就赏给了办事卖力的宫女、太监们。所以,这宫里的事儿,没有他不清楚的。 今夜,月妃和大皇子私会,很快就有人报给了水溶,水溶又通过宫女、太监之嘴,传到了莫邪颂的耳朵里。 莫邪颂对于月妃白日的无礼,非常光火。后来一听了这个信儿,顿时火冒三丈:怪不得她在婚宴堂上那么地嚣张,弄了半天,她和大皇子有一腿啊。 想起月妃和大皇子在一起的那副淫荡相,莫邪颂满腹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点起一队人马就去捉奸。 谁知道捉到最后,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昏死在月宫里,这个他曾经最为宠爱的嫔妃的宫殿里。 看着死狗一样的莫邪颂,月妃的心里慢慢地有了主张,眼睛对着她父亲的,说道:“父亲,现如今,即使我们医好了皇上,也是死罪一条。到时候皇上还能信任我们一家吗?他会想方设法除掉我们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从了大皇子,至少,他还是忌惮着父亲的兵权的。” 月妃的父亲思量再三,也觉得自己的女儿说得有理,若是等着莫邪颂醒来,自己一家子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若是跟了大皇子,起码自己的兵权还是让他不敢轻易下手的。他断不会贸然就杀了自己一家子,不然,他怎么向自己的将士们交代啊。 想到这里,月妃的父亲静静地看着月妃和她的母亲两个,沉重地说道:“你兄弟目前还在军营里,大皇子一时还不能对我们怎么样。况且我们有恩于他,日后,也好留一份说话的地步儿。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我看,咱们还是答应了大皇子吧。” 月妃大喜,终于说动了她父亲了,忙朝着外头喊了一句:“去把大皇子叫来。” 一时,就听外头靴声橐橐,大皇子人已是翩然进来了。见了月妃的父亲,就是一揖到地:“老大人,想好了吗?” 月妃的父亲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皇子:“我们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大皇子的身上了,还望大皇子说话算话,事成后,封我女儿为后!” “好!”大皇子莫邪云想都没想,爽快地答应下来。在茜香国这样的边陲之国,风俗本就开放,父死子继,连带着那些父亲的妃子都一并继承过来。到时候,月妃理所当然地就是大皇子的妃子了,凭着月妃父亲的势力,当个皇后也是稳稳当当的。 所以,大皇子能答应的这么痛快,完全是冲着月妃的父亲的。当下,几个商量定了,就准备着动手结果了老皇帝。到时候就说是老皇帝在月妃的宫里,突发急病而亡。 几个人商议停妥,面面相觑着,这对老皇帝下手的事儿,到底谁来干?月妃一家子不想担上这个干系,都低着头不言语。 良久,大皇子才阴恻恻地一笑:“也罢,我是他的儿子,送他上路也是该当的!”上前就拿起被子,准备着捂上莫邪颂的口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二章 新皇匆继位 这时候,外头却传来一阵刀剑相磕的声音,还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叫声。 大皇子到底是做贼心虚的人,听见外头有了异常的动静,忙惊异地回头:“出了什么事儿?来人!” 守在宫门口的一个兵士应声进来,大皇子急问道:“外头怎么了?” 那兵士吱唔了一下,只回道:“外头来了很多人,见了我们就杀,不知道是什么人呢。” 大皇子见他支吾不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顺腿就是一脚,那兵士就滚到了门外。 手上却加紧了谋害老皇帝的动作,一床锦被已经让他盖在了莫邪颂的嘴上,刚要下死力捂住,就听宫门轰然一声倒塌了,一个黑衣人宛如天神下凡一般,挺着手中的长剑,怒目而立,站在宫门口。 大皇子慌张过度,被子也没捂到正地方,转脸看那人时,却是他嫡亲的三弟——莫邪风。 莫邪风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瞪着莫邪云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穿过莫邪云的心。在这样眼神的逼视下,他浑身不由轻颤起来。 月妃是个机灵的,此刻见大势已去,忙小跑两步,来到莫邪风面前,哭道:“三皇子,您快救救我们一家吧,大皇子胁迫着我父母亲,要害死皇上呢。” 莫邪风理都没理她,把她一把扒拉到一边去,自己大踏步上前,剑尖堪堪地对着莫邪云:“大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父皇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竟下这样的毒手。你也不想想,背上这样弑父夺位的骂名,你的良心能安宁吗?” “三弟,你别听这个女人信口雌黄!”大皇子转得比月妃还快,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莫邪风:“三弟,想想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怎么能信这个女人的话呢,我们才是亲兄弟啊。这个女人唯恐天下不乱,让我们兄弟内讧,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莫邪风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月妃,月妃此时真是百口莫辩了,老皇帝奄奄一息,就躺在她的床上,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他的父亲这么晚了还在宫里。 大皇子这么一说,莫邪风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对他下手了,刚才一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大皇子对着父皇盖被子,不管怎样,大皇子谋害父皇的事实是他亲眼所见的。 不过,他今日的目的只是救父皇,至于大皇子,就等着父皇醒来处置吧。 想必,大手一挥,外头进来了盔甲鲜明的黑鹰军,把月妃和大皇子一众人都带下去了。 这里,莫邪风传来太医,给父皇诊治。折腾了一夜,莫邪颂的一条老命总算是保住了。 黎明时分,劳累了一天的莫邪风趴在床边睡着了,莫邪颂从死神手里挣扎回来,张开了眼睛,满眼慈祥地看着莫邪风。 嗫嚅了半天,莫邪颂才发出了一句话:“水……水。”莫邪风常年习武的人,耳力甚是灵敏,忙起身揉了揉眼睛,见父皇已经醒来,还要水喝,惊喜交加,来到桌边亲自倒了一碗茶来,喂给了他的父皇。 半天,莫邪颂才舒适地透出一口气,示意莫邪风把他扶起来,靠在大迎枕上。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道:“风儿,父皇差点儿就被那个畜生杀了,没想到朕养他一场,他竟如此回报朕!” 莫邪颂说着,两颊上留下了浑浊的老泪。莫邪风知道父皇伤感,忙温语劝慰:“父皇,儿臣已命人把他们押下去了,等父皇养好了身子再处置。” “不,”莫邪颂竖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说道:“父皇经了这样的变故,自知大限将到。风儿,你派人去传文武大臣们来这儿,朕有旨意。” 莫邪风劝了几句,但是莫邪颂执意要这样,莫邪风只好让人去传大臣。不多时,大臣们陆续地都赶来了,跪在莫邪颂的床榻前。 莫邪颂把昨夜发生的事儿一长一短地都说了,末了,添了添干燥的嘴唇:“朕快要不行了,三皇子人品端方,又立此大功,堪为表率。朕封三皇子为太子,朕去后,他就是你们的新主子。” 大臣们纷纷叩头称是,莫邪颂才长舒一口气,仰面倒了下来,太医上来诊视时,已是回天乏力了。 莫邪风就这样当上了皇帝,对于大皇子和月妃,他也处置了。大皇子贬为庶民,永不得入宫。月妃打入冷宫,至于她的娘家,倒没有牵扯。 莫邪风的这一处置,让人心服口服,他的江山稳稳当当地就这么坐着了。 水溶实施了这一系列的计谋后,顺利地解救出了黛玉和探春,使她们免于嫁给老皇帝。 可是新的问题来了,莫邪风是新皇帝,按照茜香国的规矩,他父皇的女人,他是能继承的。何况,这关系到两国的利益,他不可能把这两个女子送回去的。 水溶愁就愁在这上面,这万一莫邪风要是娶了黛玉和探春,他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这天夜里,水溶睡不着,起身换了那身黑色的夜行衣。自从那日在婚宴堂上隔着盖头见了黛玉一面,这几天,他一直忙于设计使莫邪颂父子和月妃不合,最终骗得莫邪颂送了命,大皇子和月妃两个也被处置了。 趁着这新皇莫邪风刚继位,朝中大小的事儿都堆在他手边的时候,水溶今夜想到黛玉那儿看看。 飞檐走壁地在皇宫的琉璃瓦上奔驰了一会儿,水溶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黛玉和探春住的宫殿里。宫殿的大门已经关上了,门口挂着两盏米黄色的灯笼,在风中,像一个将要咽气的老人一般,来回地摇曳着。 水溶悄没声地踏上了宫顶,张着眼朝着院里看去,也只有两个宫女守在厢房里,嘁嘁喳喳地说着话。 水溶放心地揭开了瓦片,觑着眼往下看去。屋里一盏高高的黄铜烛台上,燃着一支绛红的小蜡,层层的烛泪,堆积在烛台上。 靠床的一张小几上摆着几样点心,水溶看得分明,那样泛黄的却是他们天顺国的栗子糕。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三章 夜思入梦境 小几的两边,分别坐着黛玉和探春,两个人手里都握着栗子糕。只听黛玉悠然长叹一声:“没想到这茜香国的宫里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这倒是老天助我们啊!” 坐在对面的探春咬了一口栗子糕,接道:“林姐姐,你说,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呢?” 黛玉神秘地一笑:“你先别抱这样的希望,以前看史书上说的,这中原以外的国家,礼俗不同于我们天顺国,老皇帝既然驾崩了,我们很可能嫁给新皇帝!” “什么?”探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我们要嫁给新皇帝?这么说来,这辈子我们都别想着回故土了?” “是啊。”黛玉咬了一小口,“趁着现在还有栗子糕吃,就多吃一些吧。过两天这个吃完了,我们连个念想都没了。” 水溶趴在房顶上,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一阵感伤:我堂堂一个天顺国的皇子,却只能看着她们伤心流泪,却没有什么本事把她们救出去。不行,我要想办法,我要带她们出去。 咬了咬牙,水溶不再停留,离开了黛玉和探春住的宫殿。他要四处打探一下,看看那些天顺国的俘虏到底关在了什么地方。他就不信,这个宫里有他探不到的信儿? 连着穿越了两重殿宇,水溶来到御花园的一处亭子里,这儿,是一片空阔的地方,除了一些珍稀的花草树木,就是几座假山、凉亭。这么晚了,星星点点地飘着几盏灯笼,一个人影也不见。 他要在这个幽静的地方好好地筹划一下,究竟怎么样才能鱼和熊掌兼得,既能救回黛玉和探春,又不会辱了使命。 可是这两样事儿,哪一样都不简单,仅凭水溶自己一人的力量,他一分儿把握都没有。不过即使明知道前面路途险恶,水溶还是决定要堵上一睹。 御花园的湖里刮过一阵寒风,吹得水溶的衣袂高高扬起,他的嘴角紧抿着,为了黛玉,他甘愿去冒险!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天的打探,水溶终于探听清楚了,天顺国的俘虏们都关在城外的一座兵营里,而这座兵营,就是新皇帝莫邪风掌控的。要想进入兵营,必须得有皇帝的令牌。 水溶听到这个信儿,真是有喜有忧。这令牌都是莫邪风亲自掌管着的,要想拿到令牌,真是比登天还难! 为此,水溶一连愁了两天,夜夜都不能安然入眠。一连两个晚上,水溶都亲自来到莫邪风的宫里,每次去,都见他宫里灯火辉煌,身边侍卫如云。看来亲手盗窃这一条路是行不通的了。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水溶辗转反侧,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该用什么法子盗得令牌。直到五鼓时分,才勉强睡着。 睡梦里,一个温润的女子翩跹走来,似乎用一双莹白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紧皱的眉头。 水溶不由梦呓道:“母妃。” 那女子神态更加温柔了,抚着水溶的脸,看个不住,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他一般。水溶瞧得分明,那就是他的母妃,于是,立起身子,一把牵住母妃的手,喊道:“母妃,您不要走,不要撇下我一个不管!” 那女子却轻易地挣脱开了水溶的手,身影慢慢地模糊起来。水溶追到门边,只看见一股青烟冉冉上漂。水溶痛哭流涕,大声喊着:“母妃……母妃。” 却听半空里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溶儿,凡事不可强求,穷则变,变则通。你自己想不通的事儿,就要借助他人之力。” 那声音仿若仙乐,越传越远,飘渺地好像来自西边的佛域圣地。水溶倚在门框上,望着母妃的身影越来越淡,自己再也抑制不住,大吼一声,却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已经掉在了地上。 原来是南柯一梦!水溶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暗道一声:这是怎么了?多少年了,都不曾梦见母妃了,难道她是特意来这儿,暗示我什么的不成? 想起母妃最后一句话说的,“借助他人之力。”这个“他人”该是谁呢? 在茜香国,水溶展眼无亲,除了收买的几个宫女、太监,也没什么熟识的人,要想借他人之力,真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母妃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刻来到梦中呢,难道就是因为白日忧思太重的缘故吗?水溶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悻悻地倒头仰在床上,朦胧中等着天亮。 天大亮时,水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接着门外就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三皇子起来了吗?茜香国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传旨了。”水溶听出来这是他身边跟来的侍卫的声音,忙应声道:“起来了,你叫两个人进来服侍本王梳洗,我这就来。” 很快,两个宫女端着梳洗的用具进来了,麻利地给水溶梳洗好了,又服侍水溶换了一身天顺国的官服,这才来到门口迎接传旨的太监。 那个太监板着脸读完了圣旨,无非是说老皇帝已经驾崩,这两个和亲的公主,理应由新皇来娶,特意知会天顺国的使臣。 水溶听完了,双手接过,暗自把持定了,才放眼打量了那太监:原来他是新皇身边的一个二等侍候的太监,平日里也就磨墨递茶,不知道今日为什么使他来传旨。 看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脖子,水溶心里一阵好笑,看来他还以为传一次圣旨,就等于升官了呢。 悄没声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锭五十两重的银锭子,借着宽大的袖子的遮盖,水溶把银锭子悄悄地塞给了那太监,嘴里笑道:“请公公拿去喝杯茶,小王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一点儿小意思,还望笑纳。日后,用着公公的地方还多着呢!” 那太监因为平日里不甚受重视,从来也没人给过他这么多的银两,这够他辛劳一年的俸禄了。 颊上不易觉察地抖了几下,那太监也是个精明的,不吱声儿地收进了袖袋里,脸上却已经绽开了花。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四章 浩荡大军归 水溶自从和新皇帝莫邪风身边的太监挂上钩后,就上了心。那太监是个贪财的,水溶认为,只要这世上有人贪财,什么事儿都好办。 那太监三天两头地,有事没事地总是来水溶的别馆里,而水溶每次总是不会薄了他,三两五两的,总不会让他空手而回。 这太监有一宗儿不好的地方,爱赌。这人,只要一沾上了赌博,万贯家财都不够输的。这太监日常手头本来就紧,又爱这宗儿,每月的俸禄还没领到手,手里就已经净巴光了。 来水溶这儿宣了一趟圣旨,他手里一下子阔绰了许多,是以,他记住了这个阔主儿,也心知肚明,他不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银钱的。可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事儿,还是层出不穷。 水溶连着十来天,绝口不提让那太监帮忙的事儿,但是手里的银子却一点儿都不含糊地送了出去。 这一日,那太监又来小坐片刻,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王爷不愧是中原来的,出手就是阔绰。我们这些宫里的人,只有服侍人的份,哪有这么多的银子得?” 水溶但笑不语,依然好茶好点心地奉着。那太监如坐针毡般,到底憋不住,急道:“王爷这么待我,就是为王爷肝脑涂地也值得。王爷有什么事儿,只要是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水溶正等着这句话呢,忙大喊一声:“好,果然是个爽利人。” 呷了一口茶,才沉吟道:“倒也没什么要帮的,只不过对贵国的金牌有些许好奇,不知道公公能不能借来一看?” “原来王爷想看这个呀?”那公公有些犯难,搓着光溜溜的下巴,思量半天才道:“这金牌,皇帝都是放在承乾宫里的,每日皇上都要在那儿处理公文,外头的侍卫日夜不断!” 水溶忙道:“既这样,就算了吧,本王也是随口一说!” 那太监听着这话,忙拍着胸脯保证道:“王爷,先别急,容我再想想法子。不就是想看看金牌吗?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你可成吗?”水溶故意问他。 “成,成,王爷放心吧,就等着听好信儿吧!”那太监又喝了两杯茶,水溶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过去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那太监就袖了银票,告退出去了。 过了两天,也不知道那太监使了个什么法儿,竟让他把金牌盗来了,藏在袖子里,匆匆地跑来水溶的别馆,掏出袖子里裹了几层的小布包,笑道:“王爷,快看。” 水溶心里一动,匆忙打开那个小布包儿,果然是一面闪闪发光的金牌,忙攥在手里反复地看着。 那太监讨好地问道:“王爷,怎样?和贵国的金牌有无相似的地方?” 水溶只管琢磨着上面的纹饰,听他这么问,笑道:“你果然有些手段,这么难办的事儿竟然让你办成了。”顺手给他戴了一顶高帽,水溶又笑道:“我们国和贵国的还是不同的。” 翻来覆去地看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还他:“有劳了,说起来,贵国的金牌还是照着我们中原制成的,并无什么稀奇之处,不过上面的纹饰倒是雕刻得精美。” 又赏了那太监一些银两,就让他去了。 接着,水溶叫来跟自己的心腹小厮,贴耳吩咐了一阵,那小厮领命去了。一会儿,就捧了笔墨纸砚来候着。水溶凭着记忆,一丝不差地把茜香国金牌上的纹饰描绘了出来,那小厮拿着那张墨迹还未干的纸出去了。 过了两天,一面和那日看过的一模一样的金牌到了水溶的手里,水溶高兴地抚摸了半天,心里又是喜又是悲: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功了,自是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他和黛玉就要阴阳相隔了。 握紧了这面金牌,水溶换上特意弄来的茜香国御前侍卫的衣裳,趁着夜幕降临的时分,悄没声儿地从马厩里拉了一匹上好的马骑了。出了皇宫的门,他狠命地在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那马四蹄狂奔地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那座乌沉沉的兵营外头,对着卫兵晾了晾手里的金牌,那卫兵忙进去通禀了,里头就出来一位红袍银甲的将军。略一寒暄,水溶就道:“皇上急命,把天顺国的俘虏都押往城外,皇上择日要来检阅军队,特命属下来传旨。” 那将军虽有些狐疑,无奈水溶手里的金牌却是实在的东西,只好按照水溶的吩咐办了。一时,兵营里就有了响动,一队队的士兵们赶着天顺国的俘虏,往城外走去。 夜深了,水溶命众人在路旁的小树林子歇息着,又命跟来的扮成太监的小厮们,把抬来的早已备好的酒送上来。水溶笑道:“诸位,这么晚了还办差事,着实辛劳。这是皇上赏的酒,请诸位满饮一杯再上路吧!” 那些士兵们本就对晚上干这样的事儿心怀不满,见有酒喝,一个一个都凑上前来,吸溜着,一会儿就把数十坛子酒喝了个精光。 水溶不做声地看着,心里默默地数到十,就见那些士兵一个个斜了眼,东倒西歪地倒在了地上。 水溶这才上前,扯下头上带着的帽子,大声对着天顺国的俘虏说道:“本王是天顺国的三皇子,今儿特意来救大家的。” 人群里嗡嗡地好像在议论着什么,黑暗里,大家互相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真是假。不过眼看着押送的兵士们都躺倒在地上了,现在逃出去的机会非常地诱人,不由就信了水溶的话。 大皇子水月自是识得水溶的,从人群里挤出来,扳着水溶的肩膀晃了晃:“三弟,真的是你吗?没想到竟然是你来救大哥了。” 水溶和他两个说了几句话,就命众人:“大家赶紧趁着天黑快走,离开茜香国,只要皇帝追不上,大家就有望回去了。”说罢,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水月一手拽了马缰绳,急问道:“三弟,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水溶淡淡答道:“我还有事儿没完成,必须回去。” “可是,万一这茜香国的皇帝要是发现了这事儿是你干的怎么办?”水月不无担忧地问道。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水溶仰天清啸了声,拨转马头急速而去,这天顺国的人才互相扶持着,往前赶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五章 风雨飘摇来 那位守兵营的将军等了半夜,也不见押解的士兵回来,不由得心里有些焦躁。想想这个时刻,皇上一定睡了,也不敢去惊扰他,就一个人在室内来回地踱着步子。 至明时分,那些押解俘虏的兵士们一个个摇晃着回来了,身上都有一股子酒味。他才稍稍放下了心,忙扯过一个问道:“你们把俘虏送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个晚才回来?” 话还未问完,那些兵士们都噗通跪在了他面前,这让他的心不由咯噔一沉:还是出事儿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里,长叹一声:“都怪本将心思不过缜密,也赖不着你们。起来吧,把事儿慢慢说清楚。” 众兵士们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那将军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朵里,半天,才道:“看来蹊跷还是出在那位来传旨的侍卫身上。自从新皇继位,本将也没和皇上见上几面,对他身边的侍卫也不熟识。想必新皇身边的侍卫都是才换过的。可是,这侍卫为何要假传圣旨呢,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搔了搔有些半百的头发,陷入深深的沉思中了。旁边有几位谋士上来劝道:“将军,事不宜迟,这事儿还是得上报皇上,至于究竟是什么人传的圣旨,我们还是静候其音吧!”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莫邪风接到俘虏出逃的情报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忙下令让人彻查此事,又派兵出城去追。 根据那将军的汇报,他开始对身边的内侍起了疑心,最后查到了那位偷盗令牌的太监。那太监已知道自己犯了死罪,也就毫不隐瞒地把水溶交代出来。 莫邪风当庭大怒,令人立即去捉拿水溶,谁知道去的人很快回来禀报,水溶已经不见踪影了,连带着那两位和亲来的公主也一并不见了。 这一下,莫邪风有些坐不住了,若说是俘虏跑了,还能受得住,若说是那两位和亲公主要是不见了,他还真的接受不了。 倒不是因为他是个贪色的人,关键是他自从那日迎接探春入城,就已经对探春有了好感。虽然探春并不知情,但是莫邪风却是一有空就去看望探春的。 他采取的方式和水溶一样,都是夜半时分,潜入探春住的地儿,趴在屋顶上静静地听听探春屋里的动静,就已经满足了。 这一段时日,他非常忙碌,老皇帝经了那一场变故,突然死亡,他只好仓促继位,事儿一时多的纷乱复杂,他本想着等处理完政事,就正式向探春提出来。依着他们茜香国的风俗,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光想迎娶探春一个人,至于黛玉,他早有心让她回去的。他也不想再兴军和天顺国打仗了,不管怎样,父皇留下来的烂摊子,他要一一地摆平。 听了属下的回报,他心里顿觉得急躁起来,连着俘虏的事儿,他觉得可能都是水溶一个人干的。 眼看着派下去的士兵一个个无望而返,他心里憋了一口气,他就不信,茜香国这么大的地儿,他们一行人能插翅飞了不成。于是立即传令下去,他要亲自带着侍卫们把水溶追回。 且说水溶当时在城外别了水月等人,自己带着几个贴身的小厮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了皇宫。他知道,这样的事儿不会太久,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所以,事不宜迟,要快速地带着黛玉和探春两个离开皇宫。 不过自从入住皇宫,他和黛玉两个就未私底下见过面。再说了,他想带黛玉出逃的事儿,事先并没和黛玉说过。 倒不是他做事有多隐蔽,而是这事儿压根儿都不知道能有几分把握,若是透给黛玉听了,到时候万一不成,岂不又连累了黛玉? 直到今日,事情才有了一些眉目,他觉得是该和黛玉摊牌的时候了。趁着夜色,他又潜行到黛玉和探春两个住的院子里。依然伏在房顶上细细地听着,里头还有说话的声音,知道她们还未入睡。 几个候在厢房里的宫女,也都被水溶用从天顺国带来的“鸡鸣香”熏得晕过去了。水溶当下放心大胆地跳了下来,趴在窗口上,用手指轻轻地扣着窗户槅扇。 黛玉和探春两个因着这些日子茜香国事情繁多,也自心下不安。如今老皇帝死了,两个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今晚上,两个人用过晚饭,就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回去各自拿了一本书,胡乱地翻看着,可是两个人都没心思看下去,索性就洗漱了,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地,两个人都是欲言又止,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挑开这个话题。直到守候在一边的宫女都困得受不得,回到西厢房里去了,两个人才长长地透出一口气。 探春在南头翻了个身,悄声问着黛玉:“林姐姐,你睡着了吗?” 黛玉本来就是个觉浅的人,又身处异国他乡,哪能睡得实?当下就答道:“还没呢,妹妹也没睡吗?” 探春忽然从被窝里爬出来,钻到黛玉那头,说道:“林姐姐,我实在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儿。你说,老皇帝死了,我们两个该怎么办?” 沉吟了半天,黛玉才幽幽叹道:“这茜香国的风俗和我们天顺国不同,可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而且还是连妻子一块儿继承。” “不会吧?”探春憋着嘴,真的有种想哭的欲望。“林姐姐,你说,我们会摊上这样的事儿吗?” “怎么不会,而且还有大大的可能呢。”黛玉笃定地说道,“新皇年轻气盛,身边又没有正儿八经的妻妾,若是真的把老皇帝的后宫嫔妃都纳为己有,也是很正常的。” 探春抱着黛玉的一只膀子,叹道:“难道这辈子真的回不了中土了吗?我好像家里人啊。” 她没有明说想睡,可是黛玉知道,她想的绝对不会是王夫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六章 回归中原路 当下就笑道:“傻丫头,我们既然成为和亲的公主,就不要总是想着那个家了。越想,你就越没法活下去的。三妹妹,我们应该庆幸才是!” “庆幸?”探春不由疑惑了,“林姐姐你这说得是反话吗?” 黛玉笑笑,“你想啊,我们先是要嫁给老皇帝的,老皇帝若是不死,我们现在不也成了他的嫔妃了?如今他一死,新皇帝好歹比他年轻些,况且,听那些宫人们讲,他的样貌也是高人一等的。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这样说来,林姐姐是愿意嫁的了?”探春微微地带了些气。 “不嫁还能怎样,总不能就死吧?”听着黛玉幽幽的叹息,探春才明白,黛玉这是在宽自己的心,苦中取乐罢了。 两个人当即就依偎在了一起,久久地都不言语。 屋顶上的水溶虽然听见她们讲话,可是具体讲的是什么,他还是听不清的。听到屋内没了声息,他以为两个人睡了。就跳下来敲了敲窗户。 黛玉是个灵醒的人,听到敲窗声,忙推了推探春,悄声道:“妹妹,你听见了吗?外头有人啊!” 探春也不敢出声,两个人凝声静气地候了片刻,又听到一阵声响,这次两人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了。黛玉左右一思量,都到了这个时分,还有什么好怕的,就提高了声音问道:“谁在外头?” 水溶哑着嗓子低声道:“玉儿,是我。”一声“玉儿”激得黛玉浑身热血沸腾,忙翻身坐起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水溶急道:“能让我进去说吗?” 黛玉没有言声,只拿眼看着探春。探春悄声道:“是不是三皇子?他来是不是有要紧的事儿?趁着这会子那几个宫女都没守在这儿,还是让他进来吧?” 黛玉早知道水溶必定有急事才来这里,不过当着探春的面,她不好意思露出来她和水溶是旧相识。此时听了探春的话,忙下地开了窗户,水溶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地翻了进来。 探春忙披了一件大袄,审视地看了水溶一会,才颤着声音问道:“三皇子,您这个时分来此,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儿不成?” 水溶看看探春,又看看站在一边的黛玉,沉着地对着二人道:“你们愿不愿意离开这个皇宫,跟我回到中原?” “当然愿意了。”黛玉和探春两个异口同声地说着,眼睛里放射出醉人的光芒,旋即又黯淡了下去。 探春长叹一声:“这皇宫像是铁通一般,谁能出的去呢?这也只不过是做梦罢了!” 倒是黛玉,从水溶稳重的脸色中看出了什么,迟疑了片刻,才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法子是有,不过要你们两个跟着我冒险,不知道你们害不害怕?”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怕的!”黛玉幽幽地叹息着:“只要你给我们指一条明路,纵算是上到山下火海,我们也跟着你!” 黛玉看向水溶的眸子煜煜生辉,仿佛是两颗璀璨的明珠。那眸中盛满了坚定和信任,看得水溶心头一热。 探春此时也表示:“既然有一条路,我们就要闯一闯,与其在这儿苦守着,还不如试一试呢。” 水溶见两个人都决定跟着他走,当下决定:“那就走吧,这儿什么都不要管了,东西也不要带了。” 三个人悄没声儿地离开了这座宫殿,临走时把灯吹灭了,让人以为她们已经睡下了。 出了宫门,早有水溶随身带来的侍卫接应着,几个人上了马。由于黛玉和探春不精马术,只能是水溶和黛玉共乘一骑,探春由侍卫护持着,一行人悄悄地出了皇宫。 马蹄都是用布缠好了,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到了城门口,几个守门的将士们拦住了他们,水溶擎着令牌高高一举,朗声道:“我们是奉命为皇帝办差的侍卫!” 月黑风高的,那些人在昏黄的灯底下,只见到一面闪闪发光的金牌,又看到这些人俱都是气宇轩昂、满脸精悍的,所以,就信以为真,打开城门放行了。 水溶在马上暗暗地送了一口气,慢慢地带着人马过了城门口,才放辔急驰而去。 黛玉坐在马前,感受到了一股热气喷射而来,才知道水溶的心里此时也是很不平静的。当时就想:他该冒了多大的艰难啊,他为什么要下死力地救我们?我对他真的这么重要吗? 虽然没有得到水溶的明确回复,可是黛玉的脸上还是涌出一丝甜蜜来。骑在马背上,靠着水溶坚实的怀抱,往事又袭上心头。 水溶的纯真、水溶的蛮横、水溶的柔情…… 夜半时分,水溶一行来到了此前他经过的那片树林,发现那些天顺国的俘虏已经离开了这里,茜香国押解的士兵也不见了踪影,知道他们必定回去了。 勒住了缰绳,水溶让黛玉舒服地往后靠了靠,才对众人说道:“幸而大皇子带着人马离开了这里,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到了哪里。希望他们能够冲出重围,回到我们国家。” 手底下的一个侍卫回道:“王爷不用担心,除了那座黑鹰军的兵营,这附近还没有驻军。趁着他们还没发觉,大皇子一夜应该会走出这个地方的。离开了这里,情况就好多了,明日等着他们皇帝知道了,再调兵遣将,就来不及了。还是王爷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办成了大事!” 这个侍卫安慰水溶的同时,不忘给他戴了一顶高帽,让水溶苦笑不已:什么不费吹灰之力,这简直就是费尽他的脑汁了好不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七章 逃亡决心下 天空中阴沉一片,一颗星子都没有,对于水溶来说,这正是一个好天气。只是吹来的一阵阵的凉风,让水溶担心起来,生怕黛玉两个人受不了。 把身上的大氅往黛玉身上裹了裹,水溶柔声对黛玉道:“玉儿,我们必须趁着夜色抓紧赶路,不然,天亮了,我们就难了。能离开这个地方多远,我们就得拼着十分的精力赶多远,你,受得住吗?” 黛玉眼圈中一阵酸热,这个时分了,他还这样为她着想!当下就急忙说道:“我受得住,你不用为我操心,还是赶紧走吧。” “好。”水溶温声答道,又对那个带着探春的侍卫吩咐道:“你照顾好安平公主!” 说完,两腿一夹马肚,马儿就箭一般急驰而去,后面的人也都甩着鞭子跟上了。 天将明时,水溶才带着人马来到一处村镇上,望着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水溶低头对黛玉说:“前面有了人烟,待会儿我们都下去吃点东西,再雇一辆马车给你们两个坐了。换一身普通的衣裳再上路。” 黛玉被颠簸了一夜,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听着水溶的话,只有点头的份儿了。水溶命众人都下马,怜惜地把黛玉抱下了马背,坐在一边的小路上歇着,只让手底下的侍卫们拿着银子,到前面置办吃食、马车、衣服。 前头是一片乌沉沉的庄子,黎明的曙光中,已经看得见袅袅的炊烟。早起的老农,背上粪筐,嘴里叼着一根旱烟袋,远远地惊异地看着水溶这一群人。 水溶他们是逃难出来的,自然不想惹人非议,看见老农注视着他们,忙低下了头,不让人看清他们的脸。 那老农看了一会,也就走了。这时候,只听见村子里的狗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想必是去置办东西的人,在挨家敲着门吧。 水溶望了望泛红的东方天际,心里发起急来,真想快点脱离这个地方,奔向边境。这儿是离茜香国都城很近的地方,万一清晨茜香国的皇帝接到禀报,派人来追他们,那就很难逃脱了。 正在着急的当儿,一回脸却发现黛玉正背倚着一颗大树,脸色在晨曦中像是大理石那样惨白。水溶不由吓了一跳,上前摇着黛玉,轻声问道:“玉儿,身子不适吗?” 黛玉微微摇摇头,强撑着身子笑道:“没事儿,就是有点累。”水溶这才略略放了心,安慰道:“待会儿就找辆马车你们两个坐着,再坚持一天,我们就到边境了。” 黛玉给了他一个舒心的微笑,水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有过多的表示,就在一边守着她,直到置办东西的人回来。 那几个人手里捧着一叠破烂衣裳,想来都是老百姓们穿过的,不过这正是水溶他们此时想要的。 于是在树林子里都换上了旧衣赏,黛玉和探春两个也换了民妇的衣服,两个人把头上插着的簪子也都拔了下来,只把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才匆匆地走出小树林。 水溶递给她们每人一个冷冰冰的馒头,就着皮囊里的水,慢慢地啃了。由于村子里并没有马车,水溶只好作罢,等到了大些的镇上再做打算,一行人重新上马急驰而去。 却说莫邪风听说逃脱了水溶和两个和亲的公主,就点了一队人马,匆匆追去。由于水溶一行十来个人,又带着两个女子,一问城门口,莫邪风就明白了。只不过现在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走了多远。 好在通向城外的只有一条官道,莫邪风判断,夜深风高,水溶一个异国人,不熟悉路途,绝不会轻易冒险,带着两个公主犯险走小路的,于是,他果断地下令,沿着官道追去。 慢慢地,就有兵士们在路上发现了昨夜急驰而过的马蹄印,莫邪风亲自下马查看了,马蹄印迹纷杂,就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上马继续追去。走了将近半天的功夫,到了前面的村庄,下马打听了一下,就听说在黎明时分,来了一群人,向他们买旧衣服和吃食。莫邪风知道这群人必定就是水溶等人。 不过前面过了镇子,就有好几条岔路口,莫邪风一时不知道该从哪条路上追去。他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在几条岔路口中间徘徊了很久,才选了一条路。随身又吩咐侍卫们,队伍分成三拨,向前追去。只要活的,除了水溶的侍卫,其他的一概不能伤到。 这才拨转马头,朝着那条路走去。又派人飞鸽传书给边关,一定要把守牢固,不能让一个人过去。 很快,莫邪风带着一队精骑,慢慢地发现了前头的马蹄印迹和车轮碾过的痕迹。原来,水溶在镇子上花高价买了一辆马车,让黛玉和探春两个坐了。 自己带着人马跟着,不过这样一来速度明显就慢了很多。马车没有单独的马儿跑得快,可是水溶虽然着急也没有法子,黛玉和探春两个都是深闺弱质,若是一个劲儿地随着他们的马儿颠簸,人还没跑出茜香国,恐怕就已经不行了。 他现在只盼望,茜香国的皇帝莫邪风能晚点发现他们,这样还能争取一丝转机。不过现在看来,他的盼望怕是要落空了。 就在他们歇过脚没走多远,水溶就听到后头好像爆发了一阵雷鸣般,如排山倒海一样涌入过来。他心里咯噔一响,手里已经用上了力,狠狠地抽了马儿一鞭子,那马儿吃痛,狂叫一声往前奔去。 来到黛玉和探春乘坐的马车边,水溶大声对黛玉说道:“玉儿,坐稳了,我们要加把劲儿赶路了。” 黛玉心知不妙,探出头来,在帘子背后问道:“是不是人家追过来了?” 水溶给了她一个沉稳的笑:“放心吧,若是我们全力以赴,说不定还能逃出去。听声音,他们离这儿还有一段路程呢。” 说罢,纵身一跃,已经跳到了马车的前辕,手中的鞭子甩了几下,马车已经狂奔而去。后头的一众人马簇拥着马车,拼命地往前赶。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八章 危急谈条件 侍卫们的手都按在腰部的长剑上,只要被人追上,他们就打算和那些人血战到底。 赶了有小半个时辰的路,每个人的神情都绷得紧紧的,后头传来的哒哒的马蹄声,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黛玉掀开帘子看了看前头坐着的水溶,只见他的背影挺拔有力,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黛玉知道,若是凭着水溶几个人,说不定逃脱的机会更大,可是要是带着她们两个弱质深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回头看了探春一眼,只见她脸色雪白。于是笑笑握着她的手,说道:“三妹妹,你怕吗?” 探春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黛玉复又笑道:“若是妹妹怕了,我们还可以回去。” “不,我不怕。”探春的目光对上黛玉的,决绝而又坚定,“林姐姐太小看我了,我不是怕,我是担心,我们会连累了他们!” “那就好。”黛玉欣慰地笑着,“若是情势真的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不想连累他们。既然有了妹妹这句话,我们两个索性就结伴同行吧!” 她言犹未明地说完这句话,就不吭声了,探春知道,黛玉又报了必死之心,当下就把自己的手紧紧地握着黛玉的,两个人紧盯前方,一声儿都不言语。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这两个人只有把手牢牢地牵在一起,才能相互给自己力量。马车疾驰着,车内也更加颠簸了,黛玉和探春两个互靠在一起,彼此依偎着,给各自的心灵一丝慰藉。 他们还未跑出十几里,就听身后的马蹄声隆隆,隐约已经来到身后了。这时,黛玉瞧了探春一眼,探春也恰好看向她,两个人对视着笑了笑,依然平静地转过脸,看向前方。 水溶到了此刻,狂乱的心反而镇静下来,既然没命逃得出去,那就和玉儿一起面对吧。不管是风霜雨雪,自己都会揽在身上的。 眼中浸着一股暖意,水溶回头看向马车,一边勒住缰绳,慢慢地放缓了步速。 黛玉感觉到车身的变化了,知道水溶此时一定是下了决心了,于是就撩开车帘子,探出头来,轻声说道:“我们是不是没机会了?” 水溶惨笑了一下,夕阳的余辉映在他的脸上,挺直的鼻梁更像是大理石雕刻的一样。回转脸来看着黛玉,他定定地问道:“你会怨我么?” 黛玉望着一脸惨淡的水溶,心里忽然痛起来,他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来救自己的,若说此时要怨,也绝对怨不到他。只能恨自己生不逢时罢了。 看着水溶痴痴地盯自己的眼神,黛玉大胆地迎上去,唇角绽出一朵凄美的笑:“不怨你,今生能遇见你,已经是我最大的收获了。今日若是我们难逃此劫,我宁愿和你一起同生共死!” 水溶被她的话震撼了,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但是他别过脸去,没让黛玉看见他脆弱的一面。 探春这时候才品出味儿来,指着黛玉和水溶问道:“你们……你们早就认识了?” 黛玉淡淡地一笑,此时此刻,她仿佛一切都看开了,也没了女孩儿那种矜持与羞涩,大方地坦诚道:“我和他早就认识了,但是我们之间很纯的。” 探春了然地笑笑,握着黛玉的手道:“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惜了你们。” 这时候,就听到后头人声鼎沸,莫邪风带着一队精壮的骑兵,团团地把他们围住了。 水溶被迫把马车停住,随同的侍卫也靠近他身边,一个个刀剑在手,却是毫无惧色。 莫邪风一身黑色劲装,端坐在通体雪白的千里良驹上。那马儿经了一天的奔波,鼻子里喷着气儿,霞光映照下,可以看到一层淡淡的汗晕。 莫邪风眼睛瞟了马车一眼,知道里头坐着的是探春两个,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水溶这时已经跳下马车,径直走向莫邪风。 莫邪风的侍卫们早就围了上去,护住了他。水溶讥讽地笑了笑,却在三丈外的地方停住了,双手朝着他们举了举,笑道:“放心吧,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莫邪风轻轻地一摆手,侍卫们让出了一条路,他骑着马儿慢慢地走向了水溶,一双凌冽的眼睛紧盯着他,冷冰冰地迸出了几个字:“我敬你是个有胆识的人,若是你能束手就擒,我就饶你不死!” 水溶在他的马前站住了,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马车,想起黛玉,他心里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莫邪风的条件,对他来说已经够宽容的了,可是为了黛玉,他还想再争上一争。 当双手环胸立在莫邪风的马前,嘴角扬着一抹笑:“所谓胜者王侯败者贼,今儿落在你的手里,我不觉得羞耻。只是想让我束手就擒也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莫邪风两条剑眉往上挑着,睥睨着水溶:“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我身后的人若是蜂拥而上,你也不想想你会是什么下场!” 水溶依然屹立在那儿,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听完后只是斜斜地看了一眼莫邪风身后一队黑衣劲旅,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你错了,我既然能和你谈条件,就有这个把握。 别的我不敢保证,若是我一个人单骑重出这里,离开茜香国还是能做到的。我的这些侍卫哪一个都是忠心耿耿,誓死效忠于我的。不过我不忍心看到他们为我流血牺牲。况且,还有两位和亲的公主,我放不下她们,所以才和你讲条件!” 水溶淡定地说完这些,一双黑晶晶的眸子紧盯着莫邪风,等着他给他答复。 莫邪风身后的人见水溶如此嚣张,早已经炸开了锅,纷纷说着:“皇上,剥了这个小子的皮,看他还敢这么嘴硬!”“皇上,让属下去把他拿下。” 面对着这么多的议论,莫邪风却冷静地一摆手,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水溶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不由回眸对着马车看去,这一看,恰好对上车帘后的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九章 悲情离别际 水溶心里一时像是千万层浪涌过一样,感慨万千。心里有了底,他给了黛玉一个灿烂的笑,复又转回头,对着莫邪风字斟句酌地说道:“你只要放了我的侍卫,礼送两位公主回国,我就跟你走!” “不能啊。”就有他的侍卫喊起来:“主子,我们不能抛下你不管,要死一起死!” “真是主仆情深意重啊,一个要用性命来保全自己的下属,一个要誓死效忠于主子。”莫邪风毫不怜惜地看着这一切。 “主子,我们和他们拼了吧,搭上我们几条命,我们也要护您周全。”水溶的侍卫纷纷拔出刀剑,一副大义凛然,随时都要赴死的模样! 水溶感激地朝着他们笑了笑,只是盯着莫邪风。 莫邪风此时心里也在矛盾着,说到底,他不想和天顺国继续战争下去,父皇刚死,茜香国由于连续征战,虽然抢了不少牛羊、财物,可是终究还是弄得劳民伤财,老百姓们生离死别的。 他想静坐下来和水溶好好地谈一谈,以此为条件,和天顺国从此以后,睦邻友好,通商贸易。 可是水溶私底下放走了俘虏,这让他不给他一点苦头教训,心里就不能解恨。听得水溶的这个条件,他倒是怔愣了一下,想不到水溶还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这真是合了他的脾胃。 不过水溶毕竟是天顺国的人,当着这么多的部属,莫邪风不能徇私,他用马鞭子指着水溶,大声喝道:“不管你怎么说,今儿你都是我的阶下囚。看在你是一国皇子的份儿上,饶你不死!” 水溶淡淡地一笑,一阵轻柔的风吹在他的衣服上,吹起一层层的褶皱。虽然背对着马车,但是他觉得出来,背后有一道柔情似水的目光一直在看着他。 他心里顿时豪气万千,当即冷笑道:“如此说来,我要好好地谢谢你了。” 莫邪风手一挥,就有几个黑衣人上前架起了水溶。黛玉在马车里看到了这一切,心里如同万箭攒心一般。 若是没了水溶,她还回去做什么?既然要被抓,那就在一起好了。打定主意后,黛玉反而镇定下来,看了看身边的探春,她也是一脸雪白。 黛玉拉过探春的手,说道:“三妹妹,若是你能有机会回去,就代我每年到我父母的坟上去祭拜一下。姐姐在这儿谢过了。” 探春正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的用意,就见黛玉已经跳下了马车。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冲到了水溶面前。 水溶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黛玉,半天才长叹一声:“你要好好的,回去之后嫁个好人家!” 黛玉凄然一笑:“你留在这儿,我回去了还有什么意趣?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傻丫头!”水溶无奈地叹一声:“你这是何苦呢?” 黛玉只是拼命地摇头,不再说话。旁边莫邪风的人早就炸开了锅:“皇上,原来他们两个有私情,怪不得这小子要救她们呢。” 还有的狠狠地说道:“皇上,这样的贱人还留着做什么,不如一块儿杀了得了。” 黛玉一点儿惧色都没有,仰脸看着莫邪风,冷笑道:“我早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能和他死在一起,也是我们的缘分。要杀要剐就由你了。” 就有一些忍耐不住的人,在莫邪风身后使劲地嚷嚷着:“皇上,杀了这对狗男女,不然,我们茜香国的颜面何在?” 局势一下子严峻起来,探春在马车上再也坐不住了,她也跳了下来。莫邪风的眼神立时落在了她的身上,两个人眼神交织在了一起,探春在他的眼神里并没有看到预想的凶狠和残暴,反而,凭着一种女孩儿的直觉,她感到那眼神里满是柔情和关切。 她的心不由猛跳了起来,同时又苛责着自己:是不是自己做白日梦了,怎么自己会对这个敌国的皇帝有这样的幻想? 正在她心神忐忑的时候,一抬眼时,却发现莫邪风身后一个黑衣人正张弓搭箭,对着水溶和黛玉两个。 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惊呼一声:“不要。”人就冲到了黛玉身边,可是此时的箭已经发射出去了,她只知道拼命地跑到黛玉面前,不让她受到伤害,心里没有一丝恐惧。 莫邪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探春冲到黛玉面前,耳边听到鸣笛的响箭时,已经没有了挽救的机会。 就听“噗”的一声,那根白羽箭已经没入了探春的前胸,探春就那样,在他面前晃了几晃,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地倒了下去。 莫邪风痛呼一声,几步抢上前去,抱起脸色惨白的探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水溶和黛玉两个也惊呆在当地,待到他们回转过来的时候,探春已经闭上了眼睛,晕厥了过去。 莫邪风疯了一般,摇晃着探春:“你醒醒,你不能有事,你不会有事的!” 至此,水溶和黛玉才感觉得出,莫邪风对探春似乎有一种不能言明的情愫。水溶联想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他在屋顶上遇到的黑衣人。这个时候想来,心里就有了数。 随行的太医很快地处理了探春的伤势,只是流血过多,探春的性命到底有没有危险,还在两可之间。 发了疯的莫邪风,把探春抱到了马车上,带回了皇宫。那个万恶的刽子手,已经被他投入天牢,若是探春一旦有个闪失,他准备着就要他偿命。 水溶和黛玉自然也跟着去了,莫邪风不知道是伤心过度,还是痛昏了头脑,他并没有把水溶和黛玉关起来,而是任由他们等在探春的宫门口。 最好的太医都被召集来了,内侍和宫女们进进出出地,却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一会儿,水溶和黛玉就看到内侍端出了一个大铜盆,里头却是红彤彤的一盆子血水。 黛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喃喃地祈祷着:“菩萨保佑,三妹妹吉人天相,希望她福大命大,逃过这一劫!” 水溶双手把她挽起来:“玉儿,起来吧,希望安平公主能平安度过。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在她的门外了。” 两个人互相依偎在一起,默默地为探春祈福。此时,金乌西沉,苍穹已经暗淡下来,天际边只剩了一抹淡淡的红霞。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章 百转千回间 水溶和黛玉两个站在探春的宫门口直等到深夜,依然看到殿内太医们忙忙碌碌的,宫女太监们来回地穿梭。 黛玉急得手心里满是汗,不知道探春此刻究竟怎么样。莫邪风一直守候在探春的身边,从进去就没有出来过。 子夜时分,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的细雨,黛玉单薄的身子微微地发抖。水溶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握着她冰凉的手,生怕她冻出病来。 等了片刻,见殿内还是没有一丝好消息,水溶不由紧了紧黛玉的手,说道:“玉儿,时候不早了,你身子又弱,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若是安平公主醒来,我会第一个先告诉你的。” 黛玉摇摇头,抬眼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答道:“没事儿,我想在这儿看着三妹妹醒过来,毕竟她是为了救我才受得伤。她一日不醒来,我一日不安心。再说,万一有什么纰漏,谁能担得起?” “怕什么?与其我们两个都在这儿苦守着,还不如你先回去。”水溶怜惜地望着夜色中黛玉脸上的轮廓,不无担心地说道:“我怕你这身子熬不得,你怕什么,天大的事儿由我来顶着。” 黛玉苦笑了一下,她何尝不明白水溶的苦心,若不是她们,水溶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地步,如今这种关头,他想到的还是自己的身子,不能不令她动容。 以前他们虽然相处过,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彻心彻骨地关心过对方,一来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二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也不敢逾距。 现在,明知道不管是探春能否醒来,他们面临的都将是无法揣测的命运。所以,他们反倒看开了,像是一对久经磨难的情侣一般,两个人彼此的心里都有对方。 听着水溶急切忧虑的声音,黛玉握了握他的大手,幽幽道:“你别急,既然我们约定生死相随了,熬一夜又有什么?只要三妹妹能够顺顺当当地醒过来,让我受什么惩罚我都心甘情愿了。” 水溶知道黛玉已经铁了心,只好由着她了。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十指相扣,执着地候在殿外。 就在两人打算守候一夜的时候,却见殿内珠帘一晃,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出来。水溶和黛玉抬眼瞧去,却是莫邪风。他身后一个内侍提着一盏灯,借着昏黄的灯光,水溶和黛玉发现莫邪风满脸疲倦,眼圈儿还发着微微的红。 不过神态虽然疲倦,可是表情却并不悲伤。水溶心里忽然一动,就听莫邪风冷冷地对着他们说道:“你们进去吧,安平公主想见见你们!” 黛玉听了大喜,忽然有些结巴:“你的意思是……你是说三妹妹她醒了?” 虽然莫邪风并没有答话,可是黛玉和水溶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笑意,两个人当下喜笑颜开,忙进到里头去了。 探春靠在一个明黄色的大迎枕上,脸色白的像是一张金纸。眼睛微微地闭着,听见脚步声,头才缓缓地转过来,张开眼睛,看见黛玉在前头,两眼顿时模糊了,虚弱地喊了一声:“林姐姐。”人已是泣不成声。 黛玉抢上一步,握着探春的双手,泪如雨下,哽咽道:“三妹妹,你好傻,你为什么要为我挡一箭?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探春喘息了一下,才笑道:“林姐姐,我大难不死,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怎么都哭了?” 水溶在后头走上前来,对着探春深深地一躬身,探春诧异地看向他,问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你救了玉儿,就等于救了我一命,这个礼你是受得的。”水溶真挚地说着,黛玉无言地笑了。 一时,屋内静悄悄地,几个人都沉浸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氛围里。 莫邪风一直等在殿外,听到里头没了动静,不由瓮声瓮气地问道:“你们说好了没有,若是说好了就赶紧出来,别打扰安平公主休息!” 水溶和黛玉听得此言,不由相视一笑,望着探春泛红的脸颊,笑道:“这茜香国的皇帝好像对三妹妹情有独钟啊?” 黛玉又忙安慰探春:“三妹妹,你好好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又替她掖好了被子,方才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来到殿门口,黛玉看见莫邪风黑着一张脸,焦急地踱着步子,于是就认真地嘱咐他:“好好照顾三妹妹,只要三妹妹能好起来,我受什么样的惩罚都甘心情愿。” 莫邪风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越过她的脸,看向身后的水溶,恨恨地指着他:“你的帐我会慢慢和你算的。” 水溶微笑着接招:“没关系,我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就拉着黛玉走了,一路上,黛玉不无担忧地对他说:“你在天顺国虽然是皇子,可是你在这儿毕竟是人家的客人,如今又犯了罪,就更加不得了。你怎么和他说话还那么冲?” 水溶侧脸看了看黛玉:“你这是为我担心吗?”还未等黛玉回答,他又笑道:“我真是高兴。不过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莫邪风喜欢上安平公主了。” “那又怎么样?”黛玉不满地嘟起了嘴,“这和我们是两码事。” “不,一码事。”水溶笃定地说道:“一个男人,只要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一个女人,他就会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黛玉听了他的话,不由笑道。 “因为……”水溶刚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黛玉忙侧脸,问道:“因为什么?” 水溶凝视着夜色下的黛玉,宫门上挂着的灯笼,遥遥地照着,映得他们的影子好长好长。 水溶低头抵着黛玉的发迹,柔声说道:“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若是你现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你说,安平公主会愿意我们死吗?她不愿意,莫邪风还会杀我们吗?” 头顶上的触感,让黛玉身上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让她有些站立不住。听了水溶的话,她心底顿时一松,待要说些什么时,身子冷不防已经躺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娇嫩的唇瓣霎时就被水溶炽热的唇封住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一章 柔情惊蜜意 且说莫邪风赶走了水溶和黛玉,自己一个人来到殿内,探春倚在大迎枕上,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的时候,就见他眼风一扫,殿内侍候的几个宫女、太监都轻轻地走了出去。 探春心里暗想:这个人不简单,但是一个眼神,就已经让人敬畏到如此的地步! 莫邪风上前一步,握住探春冰凉的双手,一迭连声问着:“怎么手还是这么凉?你感觉好些了吗?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做去!” 探春已经喝过一碗温热的米汤,此刻并不想吃东西,面对他的焦急与热情,探春有些不知所措,脸颊上红了几红,想往外挣脱开自己的手,无奈自己受过伤,失血过多,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她还是第一次被这样一个青年男子握着手,心里如同小鹿一般“砰砰”地撞着,苍白的脸快要烧成了一团火。挣扎了几下,她才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一般:“您……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 “不放!”莫邪风立即回道,生怕唐突了佳人,他又立即补上一句:“我害怕一放手你就不在了。你不知道今天有多难熬,幸好你没事,否则……否则……”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探春虽然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可是这样深情表白的话,她还是听的懂的。 带着一丝少女的羞赧,探春低低地问道:“否则便会怎样?” “否则我会痛不欲生的!”莫邪风在她的追问下,终于喊出了这么一句话,脸却也微微地红了,可他还是大胆地迎上了探春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表白的话的既然说出来了,底下的就没这么难了。莫邪风真诚地看着探春,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自从我第一次见你,你的声音,你的冷静,你的睿智,已经让我无法自拔了。” 在探春面前,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探春自然听得出来,面对他热情如火般的情话,探春那颗深埋的心慢慢地融化了,没想到在异国他乡,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虽然说着情话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地脸红,结巴,但是他的眼睛里始终透出一股真城的神情,况且一个帝王,在她面前竟然能够自称“我”,倒是让她意料不到的。 探春本就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听了莫邪风的表白后,她虽然脸红心跳,但还是能把持住自己的。低头想了一会,她已经恢复了冷静,抬眼望着莫邪风:“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也有条件的。” 莫邪风红头涨脸地说了半天,还不知道探春到底怎么想,听了这话,心里大喜,忙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探春眼睛不敢看向他,只微微地朝他点点头。莫邪风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要飞起来一样,忙应道:“你说你说……” 探春坐直了身子,目视着莫邪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让你放了三皇子和林姐姐。若是你能答应,我就留下来。你也看到了,他们两个也是用情至深的,我不想让他们留有遗憾!” 莫邪风听到是这个要求,就笑了,站起身来说道:“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其实我并不想把他们怎么样。与我来说,私底下我倒挺佩服水溶那小子的!” “是三皇子,不是小子!”探春不满他骂水溶,出身纠正道。 “呵呵,好,三皇子。父皇兴兵和天顺国作战,其实更多的是受了底下人的蛊惑,我们茜香国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繁荣稳定局面,怎么能再兴战端呢?我留着这些俘虏,想和他们谈判来着,结果就让那小子……哦不,三皇子给偷偷地放了。” 莫邪风说顺了嘴,又冒出了“那小子”,又怕探春生气,就赶紧改过来,倒是惹得探春咯咯笑个不停。 知道莫邪风的态度,探春心情舒缓了许多,转而又道:“只是如今事情已经出了,你打算怎么办?反正不能伤害他们。” 莫邪风手托着下巴,有些踌躇地在室内踱起了步子,“要是放了他们,单是我一个人是没问题的,不过,他做的这事毕竟瞒不了群臣,到时候若是问起来,我该怎么作答?所以,官样的文章我还是要做一做的。” “我不管,只要他们能平安地离开茜香国就行了,其他的你自己处理。到时候要是办不好,我情愿咬舌自尽!”探春威胁着。 “好好。”莫邪风无奈地笑笑:“我算是服了你了。你好好养着,我先去找些人商量商量。” 说完,深情地看了探春一眼,探春被他看得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莫邪风一笑,抬脚出去了。 第二天,传来的消息却是黛玉和水溶纷纷被捕入狱,探春着意让侍女打探了,听了之后,她心里立即火烧火燎起来,挣扎着起身,忙着要去见莫邪风,侍女拦都拦不住。 匆匆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她又想起了昨儿莫邪风说过的“官样文章”的话。心里暗自思忖:“莫非这正是莫邪风说的官样文章?若是这样,我冒冒失失地赶了过去,和他争辩,要是让那些朝臣们知道了,岂不是给他脸上抹黑了。还是再等等吧,如果没有转机,我再想办法!” 打定主意后,探春扶着侍女又回到了殿内,躺在床上,却是双目炯炯,脑子里飞速转着。 至晚时分,就听侍女慌慌张装地来报:“公主,不好了,听说朝廷已经处置了那两名天顺国的人,说是这个时候已经埋掉了呢。” “什么?”探春这一下吃惊不小,忙从床上翻起身来,不小心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立时皱起了两道柳眉。 侍女吓得忙上前扶住她,探春喘着粗气问道:“你说的细一点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这才把她探听来的信儿原原本本地说给她听,这一下,探春真是急了,心里想道:难道是莫邪风骗我,故意把我稳在这儿,他却做了那样的事儿?要是那样的话,我比不独活于世,我要去找林姐姐去,不能让莫邪风那混蛋得势! 正在探春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莫邪风身边的一个贴心内侍来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二章 潇潇离人魂 莫邪风的内侍见了探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探春只冷冷地盯着他。他起身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公主,皇上让小的来接您!” “接我?接我上哪儿去?”探春没好气地看着他。 “小的不能说,皇上不让小的说!”那太监在探春威严的目光下,嘴角嗫嚅了两下,最终还是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探春有心不去,可是又不知道莫邪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再说,她对着这个小太监也没什么好说的,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个人口风紧的很。 探春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就跟着小太监到了门外,那儿早有一辆收拾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候在那儿了。探春心里暗道:这莫邪风什么都想得周到,只是要是他真的杀了水溶和黛玉,自己这辈子都会和他不共戴天的! 气哼哼地上了马车,那太监就扬鞭驾车走了。探春也没兴趣掀开帘子往外看,她心里有气,只等见到莫邪风撒出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探春靠在车厢板壁上几乎都快睡着了,才觉得马车嘎然一声停下了。侍女忙轻声唤着探春:“公主,到了。” 探春晕乎乎地扶着侍女的手慢慢地下来了,却发现外头是一片枯黄的树林子,她心中忽然大骇,不知道这太监为什么把她拉到这儿。却见那小太监已经恭恭敬敬地弯腰候在车辕前,回道:“公主,小的就把您送在这儿了,这是皇上吩咐的。” 说着,人已经上了马车,坐在车辕前,探春还未来得及问清楚,他就驾着马车绝尘而去了,气得探春站在那儿跺着脚。 望着四周都是飒飒黄叶的树林,探春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莫邪风要让她来这儿。 正在想得出神的时候,就听背后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三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探春回头一看,原来正是她心心挂念的黛玉。她身上有伤,想要跑过去,可又不能,看着黛玉笑脸如花地直奔她而来,探春幸福地眼睛里满是泪,张开双臂迎接着黛玉,姐妹两个在漫天都是树叶的林子里,深情地拥抱在一起。 好半天,探春才仔细地上下打量着黛玉,捧着黛玉的脸一点一点地看了,这才欣喜地问着:“林姐姐,我以为你们,你们已经……”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已经被皇上杀死了?我一开始也觉得我们没命了,还是三皇子了解皇上啊。”说到这里,脸转向身后的树林,大声喊着:“唉,你们出来吧。” 探春越过她的肩膀望过去,就见树林深处走出一黑一白两个男子,那黑衣的就是莫邪风,白衣的自然就是水溶了。两个人并肩走着,好象是亲兄弟一般,看得探春瞠目结舌,半天都合不拢嘴。 莫邪风走到探春面前,只是微微一笑,却没说什么。还是水溶,看出两个人的尴尬来,忙解释着:“皇上这也是被逼无奈,因为要应付手底下的那帮臣子们,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出偷梁换柱的计策来,找了两个死囚,把我们两个替换出来了。” 探春这才知道,原来他废了这么一番苦心,可是当着水溶和黛玉的面,也不好意思原谅他,只是埋怨着:“你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还以为你背地里杀害了他们呢。” 莫邪风本就是个在女人面前不知道说什么的人,那天因为担忧探春的伤势,才会情不自禁地表白了自己的感情,这个时候,探春说他一句,他就嘿嘿地笑一声,让探春满腔的怒气也没地方发散,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黛玉和水溶相视一笑,看来这还真是一对冤家啊,一个降一个。 虽然这是个很难别离的时刻,可是水溶还是开口了:“安平,我们要走了。” 望着探春眼圈里的泪光,他有些不忍心,好在结局都不错,他们再留在这儿也不安全了,只好狠下心来,说道:“皇上冒了极大的风险把我们救出来,我们不能再留在这儿给皇上添麻烦了。今儿来这儿,是皇上特意安排的,就是想让我们临走之前再见上一面。我们看得出来,皇上对你是情真意切的,希望你们能好好地过完一生!” 探春听了这个话,早就肝肠寸断,没想到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的黛玉和水溶他们这就要离开了,以后恐怕是再也没机会见面了,想想这个,满眼里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流落下来。 黛玉也自心酸,可是想想除了水溶讲过的,她实在也没有好的法子可以安慰探春,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希望能够通过这最后的一抱,在彼此的心里留下温馨的回忆。 夕阳西下,再不走的话,今夜就要在这片林子里过夜了。树林子里,莫邪风已经安排好了马车,招呼一声,那马车就赶过来了。莫邪风细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交给水溶,又嘱咐道:“这里离边关还有两日的路程,这个送你,省得到时候走不出去。” 水溶忙接过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跟他说道:“安平公主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 莫邪风只是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答道:“我会的!” 水溶扶着黛玉一步一回头走向了马车,探春再也支持不住,浑身竟要瘫软下来,好在莫邪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黛玉和水溶终于上了马车,黛玉掀开帘子,恋恋不舍地喊道:“三妹妹,若是有缘,我们今生还能再见。若是无缘,我们来生再相会吧!” 说完已是泪如雨下,气短声嘶,水溶狠了狠心,扬起鞭子抽了马儿一下,马车就飞快地前行了。 夕阳的余辉映在这一片枯黄的林子里,就像是在上面洒下了金子,跳跃闪烁着。 ------题外话------ 亲们,第二卷完结了。感谢亲们的长期支持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