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的女人》 第1章 此次初见 沈宵半第一世的时候因为拒绝了权势滔天的安公公的要求落了个全家被斩的结局,安公公把她圈养在小屋里,问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心,她也才明白这个已经不算是男人的家伙对她存有异样的心思。 沈宵半第二世的时候终于努力爬到了太子妃的位置,可六皇子在安公公的推波助澜之下夺走了太子的一切,她再一次被送到了安公公的手里。 沈宵半第三世的时候终于学乖了一些,不想再跟皇室搭上关系,最后登基的是体弱多病的三皇子,安公公成了让整个王朝闻风丧胆的恶毒宦官。她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了一劫,新帝选秀之时家里却再一次把她推入了后宫之中。安公公依旧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她,她终究没想明白对方是看上了她的什么地方。 她转了三圈也没转明白,等到第四次回到十五岁这一年的时候终于决定从了安公公。 近年来当今圣上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京城大多数的人都明白接下来免不了一场纠纷,关于皇位的纠纷。太子李珩是薛贵妃的独子,只这么一个出身便压倒了其他的所有皇子,更遑论他本人也是文采出众的正直之人,有多少女子想嫁给他,可至今他只娶了一个侧室。 沈宵半同父异母的姐姐沈越容就是那个遭到所有女子嫉妒的人。 她们姐妹的关系并不是很差,家里原是有三个女儿,嫡长女因意外去世后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因为没什么特别的冲突所以多年来也算是相处愉快。 直到她在太子的生日宴上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是个爱权的女人,嫉妒沈越容可以穿上独一无二的华服接受众人捧月般的赞赏和恭维,在第一次参加皇家人的宴会之时她就意识到了这点,她想得到这世上的女子最渴望的东西。 父亲说带她去几日后太子的生日宴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这话她已经是第四次听了。 太子是个颇为节俭的皇子,在众多皇子中排在第五位。尽管已经清楚最后皇位并没有落在这位英俊的青年身上,沈宵半在看到对方跟沈越容一同踏入大厅内的时候还是看得入迷了。 她曾经与他有过夫妻之缘,尽管他们的交集也并没有因为夫妻之名而增多了多少,但他们也曾经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很多次饭,她甚至为了坐到太子妃的位置害死了沈越容。 李珩长得很英俊,能让人短暂失神的那种英俊。 沈宵半随着父亲行礼,目光没有在李珩身上继续停留。 她同意参加这场宴会并不是为了见李珩,在这个不久之后会失去一切的男人身上她得不到权力也找不到爱。 最初沈宵半就是在这场宴会上跟安公公打了照面的,她记得很清楚,当今圣上由于身体不便所以只传了一道圣旨下来赏赐了些宝贝。当时她觉得这个太子的面子挺大的,皇上的身体不利索他居然也敢在自己的府邸开设宴会,后来才明白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众人才喝了半杯就听到了外面的通报声,沈宵半把手中的短筷放到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看。 她的父亲是礼部左侍郎,虽说不是最大的官位却也拥有一定实权,沈越容嫁给了李珩之后整个沈家又被镀了一层金,所以她和父亲的位置当然不会跟大门多么近。 但她知道安公公会注意到她,无论她坐在什么地方。 “圣旨到。” 先小跑进来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喊了句,之后她才看到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人慢慢踏入了大厅之内。他好像并不急于打开手中的圣旨,也不急于开口说什么,等到所有人都跪下之后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她也是所有下跪者之中的一员,却不甘于像他人一样对他低眉顺眼,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安公公都不会跟她计较。 她想仔仔细细地把这个人看一遍,在这第一眼的时候。 安公公长得算不上好看,或许是少了那东西的缘故,他给人的感觉非常阴沉。沈宵半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手段的,在不久的将来里只要对方愿意,整个王朝都可以成为对方的手中玩物。他现在还没有日后那么猖狂,对李珩行宫礼的时候眉宇之间还有着讨好之色,这个在皇上身边做事最久的宦官并没有比李珩大多少,可骗人算计人的本事比后宫里的女人们还要厉害。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当然也没有错过对方有一瞬看向了自己。 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算不上男人的家伙会喜欢她。无论他是多么厉害的太监,身体不完整的男人都不该对女人存有遐想,这种人就该老实在宫里找个有几分姿色的宫女对食。 安公公说完了圣旨之后就马上离开了李珩的府邸,他确实没有多加停留的必要,毕竟他支持的皇子不是李珩。 虽说是李珩的生日宴,他的生母薛贵妃以及外祖父薛将军都没有到场,她的父亲说这是太子不想给别人一种在收拢人心的感觉,可事实上今日到场的朝堂大臣们并不少。 冠冕堂皇的话所有的皇子都会说,太子也不例外。 宴会结束之后沈越容私下问她不如就在这里留宿一夜,她们姐妹也正好聊聊。太子李珩正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便也说了句赞同。 她看了眼温文儒雅又不失气概的李珩,最后还是如第一世般委婉拒绝了。那时她是不想给他留下轻浮的印象,现在则是急着赶回家里见别的人。 安公公还是用了同样的手段,派人把她掳到了她至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宅子里,她猜想这里或许是那个人在外面购置的私宅,虽然太监是不被允许在京城里拥有自己的住所的,可那人都成了数十年来唯一一个能保有姓氏的太监了,难道还弄不到一个宅子? 没过多一会儿沈宵半就等来了这里的主人,安公公没有穿着黑色的官服,换上了件浅绿色的简单款式。 “可知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 沈宵半从前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这一次她却是斟酌再三之后才给出了答案,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如第一次般狠狠拒绝这个人的要求,那会连累她的家人们。 “宵半与安公公不过一面之缘,自是想不出理由的。”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毕竟她是被拐到这里来的,十五岁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就算是大哭一场也不过分。 “我听说沈严青有意把你送到太子府。” 这也不过是她父亲这两天才有的想法,但安公公的人脉遍布四方,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他,她知道接下来对方会直接让她打消嫁给太子的念头,乖乖听他的话。 一个人如果心里有你,并且也想得到你的心,又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你下命令。 可安公公在对她说话的时候向来是这样,她从他的音调中感受不到温暖,又怎么能辨别出他的心意。 “不知安公公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她从前不知道这人有多厉害,当然也不懂得在对待这人时审时度事,但现在不同了,她已经下了决定跟这个人试着在一起,话当然也不能说得过于决绝。 “再简单不过,因为我倾心于你。”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句子,可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她镇定的模样甚至让安公公感到困惑,平日里除了伺候主子之外显少有表情变化的人甚至皱了皱眉,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沈宵半本人。 她发现他的嘴角是有些下垂的,就好像随时都能发脾气,让人感到忐忑与不安。 听到了想听到的话,确定安公公如“常理”般喜欢上了她之后,沈宵半决定早些回家休息了。 “我明白了,还请安公公找人送我回去。夜深了,安公公也早些休息吧。” 他没有再问她话,即使她没有明确给出一个回复,他也该知道她选择了妥协。 这样很好,他不喜欢麻烦的事,也不喜欢麻烦的女人。 沈宵半第二天早上起晚了,她平日里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苛,很少有睡到这时候的情况发生,但或许是因为已经跟安公公打了照面,她觉得从现在开始放松一些也没什么不妥了。 即使是李珩也没有给过她这种诡异的安心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最后的赢家会是安公公的缘故。 阿夏为她梳发的时候提到了过几天沈越容会回来住段日子的事情,她没有放在心上,再过不久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小姐也快到了嫁人的时候了,阿夏瞧着老爷和三夫人是为这事天天发愁呢。” 她从小只这么一个婢女贴身伺候着,时不时听她没大没小地讨论这些事倒也习惯了。 镜中的人并没有愁容满面,可也不似有什么期待。她为自己斗过,该淌的浑水一处都没有落下,可最终都没能活过二十三,思来想去还是最初被安公公圈养的日子最为与世无争。 从小开始她就明白外貌对一个女人而言何其重要,她生得好看,沈越容纵然娇美可也是稍逊于她,府上的人都这么说,她当然不会不知道。 可好看又有什么用,在偌大的京城里要挑出比她更好看的女人并不是难事,皇家的男人们见过那么多或妖艳或清纯的女人,只要他们想,愿意献身的女人可以排到城墙外。 但安公公不一样,只要她点头了,他只会有她这么一个女人。 沈宵半这么一想,心情也转好了些。 第2章 父亲的心事 每隔几年边境地区都会发生战争,大小各异。外绑战士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却个个骁勇,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优势。 沈宵半对战事并不关心,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输过,关键在于失去了多少兵和物资。她记得这一次带兵出关的人是六皇子李昇,在见到父亲一脸气急败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件事没有发生改变。 李昇是众多皇子中第一个领兵出去打仗的人,无论他的表现如何,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胜利,必定会在朝廷之上掀起一场风波。沈宵半记得很清楚,这场仗李昇赢得相当漂亮,当然她也只是听了别人的评价。 太子的外祖父是大将军,这种事居然也能被李昇抢了过去,确实是能让沈严青失眠。 军功对一个皇子是很重要的,近年来国泰平安,太子想遇到个别的事表现一下自己都是不可能的了。 “宵儿,你对太子有什么看法。” 她还记得第一次听到父亲提起这事的时候她有多么开心,可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甚至会同情沈越容嫁错了人,谁又能想到受人爱戴的太子会在一错之下失了所有。 “太子殿下是非常优秀的人。” “皇上的儿子又怎么会不优秀,为父的意思是,太子作为夫君是个怎样的人?” 世人皆知太子李珩不是滥情之人,娶了沈越容之后对夫人更是百般宠爱。 “父亲想把宵儿送给太子殿下?” 沈严青没想到女儿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倒是略显不自在,但也马上承认了这事。 “你姐姐已经嫁出去两年了,可这子嗣的事至今没个着落,我想与其日后让别的女子占了便宜,不如你们姐妹俩互相有个依靠。” 沈宵半一直明白自己的位置,她的父亲虽然从小就宠着她们姐妹,可在利益面前又怎么会顾虑她们的幸福,更何况李珩确实是个优秀的男子。 “子嗣的事总会有着落,父亲现在把我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姐姐要是知道了定会伤心...更何况,宵儿并不愿意嫁给太子殿下。” 她看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但看明白的事也不少,既然早就知道了太子会输,她又何必嫁给对方受罪,倒是有些同情沈越容了。 当夜她坐在一旁看阿夏收拾床铺,听到对方突然提起了李昇出城门的场景。 “小姐你要是也能看到就好了,特别壮观的队伍,六皇子虽然没有太子殿下英俊,可一看就是能打胜仗的人。” 沈宵半笑了起来。 “阿夏莫不是看上那六皇子了。” 她自认为是很了解阿夏的,当然也清楚对方并没有攀上皇室的心,看到对方被吓得差点跪地之后马上扶了对方一把。 “你一直很聪明,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碰,什么玩笑可以开,什么话绝对不能说...女人都是善变的,嫁入皇室的女人不可能不争,阿夏你长得很机灵,会遇到给你幸福的男子,却绝对不应该是皇室的男子。” 阿夏从来没听过沈宵半对她说这样的话,马上就明白了对方是为她着想,忙点了头,再三强调自己不会妄想攀上皇室的人。 外面有东西打在了纸窗上,发出了一声脆音。 阿夏还以为是哪个手脚不利索的下人不小心摔了东西,打开窗却发现外面有封信。 沈宵半还没拆开就知道是安公公派人送来的,可没想对方提的会是早上她与父亲的对话,沈府的警备也不算是差,可安公公安排的人却能来去自如,对方能这么快知道她的所有消息,想必沈府内已经有了对方的眼线。 阿夏注意到了沈宵半的嘴角有几分的上扬,虽然不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可见对方马上回写了一封之后就猜到了这事不对劲。 她觉得刚才听了沈宵半的那些话之后跟对方又亲近了很多,说话一时间没了章法,直言道:“小姐莫不是有了情郎?” 沈宵半一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虽然不知道安公公的人是从何时开始在外面的,但现在一定是在外面偷听着的。也就是说,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飘到安公公的耳朵里。 情郎,这个说法很新鲜。 阿夏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刚要请求原谅却被沈宵半打断。 “是我的情郎,不过这事你得帮我瞒着,父亲和母亲都不知情。” 沈宵半向来规规矩矩,阿夏一听她真的有了情郎还瞒着老爷夫人,马上就开始急了。她想劝沈宵半三思,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管小姐的事。 沈宵半把写好的信连带着安公公原来的那封一同放在了窗外,她知道会有人马上带走它们。 说起来安公公的字迹倒是挺好看的,工整又不失特色,相较之下她的字迹就略显平庸了。 他在信里说只要她不愿意,没有人能勉强她,他会为她安排一切。这话说得好听,可她其实很清楚若是自己有了嫁给太子的心思,他是绝对不会让她们沈家有好结果的。 但沈宵半依旧觉得心里有些特别的滋味,这是第一个说会为她安排一切的人,而她也可以确定对方能说到做到。 找个有权有势的人依靠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只要你愿意忠诚,他会替你扫清所有的不安因素。如果不是太监这个身份,她也许早就同意了对方,也不会兜兜转转这么多次。 “小姐,他该不会是在府里工作的人吧?” 阿夏说得小心翼翼,深怕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府里的工人用花言巧语骗了不谙世事的小姐,戏剧里有很多这么唱的。她不希望沈宵半跟着没钱又没权的人过日子,颠沛流离的生活根本不适合养尊处优的沈宵半。 “当然不是府里的人,但我暂时不会告诉你是谁...阿夏,我的眼光不会差。” 她挑了那么多次才选中了一直看着她的安公公,虽然最初的时候多少有些认命的意思在里面,可在刚才看到了那封信之后突然就觉得这样的选择是真的正确的。 沈越容是在李珩的陪伴之下回到沈府的,沈宵半只有很小的时候才会对沈越容撒娇,所以当着众人的面说想要跟沈越容一起睡的时候连沈越容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但沈越容也马上同意了,她比沈宵半大四岁,想的事情其实也更多一些,很快就明白了沈宵半是有话要对她说。 沈越容是个识大体的女子,这点沈宵半是永远比不过的。她们曾经共侍一夫,虽然沈宵半最后赢了,但也没有讨到什么好结果。她想如果不是李珩的存在,她们的关系应该是一直不算差的,讲实话这个姐姐一直没有亏待过她,新年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小物件总是沈越容为她挑选的。 比起她,沈越容更像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小姐。 “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父亲想让我嫁给太子殿下的事情。” 本坐在桌案前看书的沈越容一愣,转眼看向沈宵半,片刻之后才点了头。她如果不是听了父亲的话,上次太子生日宴的时候也不会提出让沈宵半留宿一夜。 为自己的丈夫制造与其他女人相处的机会,虽然讽刺却也别无它法。 “父亲前几日跟我提过这事,我拒绝了。” 沈宵半主动提起这事已经让沈越容有些吃惊,在听到这句之后她才明白对方要找她谈的就是这事。她待她不薄,可这么多年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也没见得彼此之间有多么亲近,在知道对方有可能嫁给李珩之后她心里难免起了厌恶之意,现在对方却说了这样的话。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不过还不敢告诉父亲...希望姐姐能帮我多说几句话,让父亲打消这个念头。” 沈越容知道她的妹妹自小就聪明,凡事只有她吃亏,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对方说要她帮个忙。她刚才还在怀疑沈宵半在说违心话,现在一听对方有了喜欢的人,心里消了几分的疑惑却是有些在意对方喜欢的人是谁。她们姐妹被沈严青呵护得很好,几乎没什么机会跟男子接触,沈宵半突然说有喜欢的人,她难免会猜测对方是不是在太子的生日宴上被哪个男子吸引了。 “是哪家的公子?” 沈宵半没想到沈越容会更在意这事,但也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回复,便笑着道:“他的家世很普通,如今他在工部找到了一官半职,我估摸着父亲不会愿意我跟他在一起...” “在工部任职,那岂非要长年在外奔波?” “我打算好了,这京城也没什么我特别喜欢看的景色,他要是得了任务要到别的地方待一段时间,我就跟着他去。” 沈宵半话才说完就看到对面的人把书放下走到了床边,她还从来没见过沈越容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她真的是她的姐姐...这话不对,她确实是她的姐姐。 “这事我不赞成,不过我也不会告诉父亲。你跟他尽早断了联系,我的妹妹不能嫁给一个工部的无名小卒,你竟然还想着跟他到外面吃苦?三娘知道了会把你关起来的。” “所以我只敢找你商量。姐,我很喜欢他,即使以后在一起的希望渺茫,我也不愿意嫁给太子殿下...姐夫看起来有些死板,也就姐姐你喜欢他了。” 沈越容终于笑了,让沈宵半小声一些。 “他并不死板,只是温柔有礼了一些。” 第二天上午沈宵半又一次被掳到了安公公的宅院里,她意识到只要对方得了空想见她,她根本无法反抗或是拒绝。 “安公公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这次还穿着黑色的官服,想必是从皇宫里直接赶过来的。 沈宵半被对面的人盯着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感觉安公公好像有点生气了,但也只是猜测。 “作为你的情郎,我应该有资格知道那个工部的无名小卒是谁。” 她虽然猜到了安公公在监视她,真的听到了对方的问话之后还是有些不悦。 “你派人在外面偷听我。” 安公公没有接话,似乎是还在等上一个问题的回复。沈宵半恢复了平静之后也没打算让气氛僵持下去,叹了一口气说:“是我编造出来的,我根本不认识工部的人...我不想让姐姐难过,所以必须让她相信我不喜欢太子。” 她见安公公没什么反应,刚想问对方在想什么,还没开口却又想到这样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了她说的那些是骗沈越容的话。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是否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解释。” 第3章 好心与好意 许是安公公这日没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沈宵半并没有马上被送回家里,她多少有些担心会被家人发现自己突然消失,但想必安公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安排。 七月初的天气还非常炎热,沈宵半本就没什么食欲,坐在对面的人板着一张脸也没有跟她说什么的意向,这让她更加烦躁。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在面对手握权势的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虚假的笑容,腆着脸面说些好听的话,可在她面前就是这么一副冷淡的样子,哪里像是倾心于她。 安公公见沈宵半没动多少饭菜,也没劝她多吃。 “再过不久便是嫣妃的生辰日,你父亲应该是打算送礼的,提醒他不需要选多贵重的东西。” 嫣妃是李昇的母妃,刑部尚书之女,生得端正,近年里也颇得圣宠。沈宵半之前一直在想李昇能得到机会出去打仗,可能跟嫣妃吹的枕边风脱不了关系。 她想安公公对她说这些话也只是怕她多想,嫣妃进宫之后之后从未铺张浪费地办过什么生辰宴,但这次恐怕不一样了。母凭子贵,李昇急迫地拿下战争的胜利也是为了要赶在嫣妃的生日之前打出个名声,嫣妃虽然依旧没有办什么宴,但收到的贺礼却必不会少了,哪怕大多都是私下送的,大多都只是个幌子。 “安公公的意思是沈家不必在意六皇子,哪怕是六皇子赢了这场仗?”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并不支持太子李珩,可如今的沈家已经因为沈越容的出嫁跟太子一派脱不开关系,她不得不担心日后其他皇子登基之后自己家人的情况会变得多么糟糕。 “你想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听出了对方是不愿意多谈这事,沈宵半在沉默片刻之后还是主动转了个方向。 “不知安公公的生辰是哪日。” 沈宵半对安公公的了解完全不够,从前是她不想去了解,现在有了依靠对方的意思便想着多知道一些还是有好处的。可这话却像是踩到了安公公的痛处,他转过了视线似乎是不想继续看她了。 “像我这样进宫为奴的人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的生辰,沈姑娘不该问这话。” 他在说谎。 沈宵半明知安公公在说谎,可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戳穿对方,毕竟那对她并没有好处。 “不如定在八月初八,好记又吉利,安公公觉得怎么样?” 而且也不至于拖得太久,久到她忘记。 安公公没有回话,但视线却转回到了沈宵半身上,像是在考虑什么。 沈宵半笑了一会儿才起身,临行之前最后听安公公说的话还是关于嫣妃的。 “嫣妃的生辰日还是需要做些准备的,我最近可能会很忙,没有多余的时间带你到这里见面。” 沈宵半点头表明自己了解,见与不见安公公都不会对她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但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安公公要记得注意身体。” 之前伺候他们用膳的侍女又一次走到了门口,沈宵半这两回到这个地方都不是睁着眼睛过来的,所以也做好了被蒙上眼睛送回去的准备,岂料安公公却在那侍女动手之前说了句“不必”。 她没想到这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自己卸下第一道防线,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昇在边疆的战绩已经传回了第一条,沈宵半发现自己周边亲近的人都一脸的愁容,就连阿夏都苦着一张脸。 “父亲为六皇子的事情忧愁倒也罢了,你怎么也给我看脸色。” 正给沈宵半别上发簪的阿夏急忙摆了摆手。 “阿夏之前看到六皇子出城的时候觉得他是真的能打胜仗的人,可之后细想才明白六皇子打了胜仗的话对我们是没有好处的,是不是?” 这道理大家都懂,可沈宵半既然已经清楚李昇会立下军功,便也不想多分心去顾虑自己无法阻拦的事情了。 “我看你是因为没有做的事才胡思乱想,不如一会儿跟我去找姐姐,陪她说说话,你不是挺喜欢太子府的点心么。” 从沈府出发到太子府需要经过一条繁华的长街,沈宵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轿子会在中途断了一根扶把。她听到阿夏在外面责备轿夫的声音,想是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 “小姐,不如我们到附近的茶馆坐下休息。” 沈宵半犹豫了一下,见阿夏护着自己不被街道上的行人们撞到,便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不适应这么嘈杂的地方。她确实没有在这样的街道上走过,可这并不意味着以后都不会,或是现在不会。 “也不远了,我们走着去吧。” 阿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宵半说了什么,惊道:“这太阳这么晒,走着去可怎么行,小姐要是身体不舒服了,那岂非得不偿失。” 沈宵半没有继续多言,径自踏出了步子向前。 她听过很多戏曲,也读过不少民间广为流传的有关情爱的绘本,大户人家的小姐在这样热闹的街道上遇到了命定之人,从此恩恩爱爱白首不相离。 沈宵半觉得自己被那样的故事骗惨了,她也高估了自己。 行人们虽然不识她的身份,但看着她的穿着和随从也该知道让路,可年幼的男孩们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她被脏兮兮的家伙撞到的时候才算真正明白了京城内的贫富差距还是很大的。 撞到她的男孩往后一退直接坐到了地上,她的身体晃了一下最后被阿夏扶住才没有失了礼。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宵半仔细看了眼慢慢站起来的男孩,她原想说这是个没教养的,但听了对方的话之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跟个孩子计较,那么做的话没教养的人反而会是她。 “小姐,你没事吧。” 阿夏给男孩使了个眼色,她有点担心沈宵半一怒之下找护卫把男孩打一顿。 “真的对不起,真的。” 男孩见沈宵半没有回应,便又说了一句,模样很是怯懦。 没过一会儿又有三个男孩跑到了这边,一样的脏兮兮,穿着破落不堪的衣裳,他们似乎是明白了跟他们一起玩耍的同伴撞到了不该撞的人,眼里都有几分胆怯。 “阿夏,派人给他们几个送一套新的衣服,还有鞋子。” “小姐?” “回去吧,今天不找姐姐了。” 很多情绪和感觉都是陌生的,沈宵半如果没有经历三世失败也不会莫名关照几个街上的男孩,她不是心善之人,如果刚才撞了她的不是小孩而是成人,她也预料不到自己会有多生气。 沈宵半回到家里之后马上看到了她的娘亲,作为府中唯一的女主人,她的娘亲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还是保存着几分艳丽。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到越容那儿去么。” “没去成,轿子出了点事,我就直接回来了。” “轿子坏了?那你可有撞到什么地方,快坐下让我看看。” 沈宵半坐到一旁,见自己的娘亲是真的被吓到了才摇头道:“没有撞到什么地方,就是有点饿了。” “你这孩子,一到夏天就不爱吃东西,现在知道饿了?” 她确实早上的时候没有吃多少,但这不能怪她,睡醒的时候背上都是汗,她怎么也不可能马上有食欲。 “今个早朝上你爹爹被皇上赏赐了不少冰,估摸这时候也该送到了,你可是有口服了。” 三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又接着说晚上的时候把冰放在房间里必定会很舒服。 沈宵半知道皇家人用的冰块是珍贵之物,看到自己的娘亲这么开心便猜到了皇上一定赏了不少,可又为什么会突然赏这。 “赏了很多人么。” “当然不是了,加上我们沈府,一共三家,我想一定是你爹爹做了什么让皇上满意的事。” 沈宵半并不这么想。 屋里有了冰块降温之后确实舒坦了一些,沈宵半却有些睡不着了。距离上次跟安公公见面已经过去了两日,她本不会这么快地想起对方,却因为这些被皇上赏下来的冰不得不去想对方。 屋里的烛火已经被灭了许久,她早就适应了黑暗,所以在对方出现在眼前的瞬间就看清了对方的面目。 “不是说有段时间见不到了么。” 她知道安公公的武功不差,却没想对方会自己闯到这里来,甚至直接落到了她的闺房里。 听到沈宵半说话之后安公公显然一愣,接着压低了声音道:“怎么还没睡。” 沈宵半觉得这个人也会有口不对心的时候,分明是想看她才会这个时候来,现在反而责问她怎么还没睡。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托皇上赏赐下来的冰。” 安公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沈宵半见他一直站着,想自己躺在床上这么看着对方多少有些不妥,便慢慢坐了起来。 “你还不打算休息?” “总不能让安公公一个人站着,我坐起来陪你说些话也是好的。” 沈宵半的话才说完,就被对方压着肩膀躺了回去,对方甚至体贴地为她盖好了轻纱。她想陪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宦官果然是最清楚怎么让人舒服的,这种动作做起来真是熟练。 “你睡,我该走了。” 他们每次见面都显得有些匆忙,每一次分别也是如此,可他的好意和细心却总能在不知不觉间传达给她。 试着接受这个人之后她第一次知道心安理得地被一个有能力的人呵护着是什么样的滋味,现在回想过去的话,那个不惜一切想获取地位和名利的自己是否过于可笑了。 其实她最想要的,安公公可以给她。 第4章 灯会 沈宵半渐渐习惯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子里会突然出现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有了第一次之后便有了之后的无数次。因为安公公出现之前并不会给她特别的提醒,所有起初她还会为了等对方而晚睡一些,可错过了几次之后这种意识也慢慢地淡了下去,该休息了想休息了都会先躺到床上闭眼睡觉。 这致使某夜当她睁开眼看到安公公站在床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还好对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否则她一定是喊出声音了。 安公公见沈宵半的眼神恢复镇定后才把手移开,沈宵半这下也没了睡意,索性向里面动了动,示意对方坐到床边休息片刻。 刚才受到惊吓的时候她还没有仔细感觉,现在回想之后才发现安公公的手掌很冰凉,那不像是这样的燥热夏日内该有的温度。 “嫣妃生辰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安公公考虑了一会儿才坐到了沈宵半的床边,虽然只是搭了个边,可依旧坐姿端正,沈宵半怎么看都不觉得对方现在的姿势舒服,想了又想才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我吵到你了。” 他开口说的却跟沈宵半的问话毫无关联。 沈宵半对嫣妃的事情倒不是很关心,便接着安公公的话说了下去。 “你没有吵到我,你吓到我了。” 以她对他仅有的了解推测,接下来这个人或许会心生些许的愧疚之意,然后对她表明以后不会再突然到这里看她,但她估错了结果。 “我以后会尽量在你睡前赶到。” 沈宵半很清楚后宫里有多少事需要安公公忙的,更何况这个人又是不甘于永远伺候别人的奴才,他有自己的谋略也有自己的安排,可即便是忙得不可开交他还是会抽出时间到这里看她一眼,哪怕她正沉睡着并且毫不知情他曾来过。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虽然沈宵半早就明白这点。 李昇打退入侵者的消息传回了京城,嫣妃的生辰日也恰好在同一天,这对作为母亲的她而言无疑是最绝妙的礼物。 沈宵半虽然不知道安公公具体都在忙什么,但今日想必是不会有时间到沈府看自己了。 经此之后朝堂上支持六皇子的臣子又多了一些,虽不至于威胁太子的地位,可怎么也说不上是好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似乎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可表面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这天下午沈宵半突然问了阿夏关于双手冰凉的事情,她也是因为连着几天都没见到安公公所以才又想起了这事,想着对方在嫣妃生辰日结束后应该是不那么忙了。 “那可能是体虚吧,或者是身体不好,小姐你感到手脚不舒服么,阿夏煮些热的东西给小姐喝吧,还是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你想煮些什么给我。” 阿夏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姜母和枸杞煮在一起...小姐我们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沈宵半跟阿夏这么说了几句之后才心里有了答案,安公公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也能保持着不高的体温,也许跟缺失的那部分脱不了关系。对方毕竟失去了对于男人而言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有些身体上的调理不当也是正常的事。 “不用请大夫了,你找厨娘煮些你说的那类喝的,在我歇息之前送过来就行了。” 阿夏有些弄不明白沈宵半的意思,在听沈宵半说并非自己不舒服之后更弄不明白了,她隐约猜测这事可能跟那个“情郎”有关系,可又不敢多问。 日落之后沈宵半把手中绣好的香囊放到了桌上,她心里是记挂着自己擅自给安公公定下的生辰的,眼见着八月初八已经迫在眉睫,可她除了这一包香囊之外实在想不出还能送给对方些什么。 金银财宝是那人不缺少的,奇珍异物她还没有那人见过得多。 门外传来了阿夏的声音,沈宵半听对方说了之后才知道今天街道上办了场灯会,热闹非凡。 阿夏前来的目的自是不必多加猜测,沈宵半知道对方贪玩,便准许了对方出府,都到了这个时辰她也不需要阿夏伺候她做什么事。 沈宵半从来没有参加过普通人家组织起来开办的集会,各个家的小姐们一起观赏荷花的聚会她倒是参加过几次,可记忆不深刻,现在也想不起来当时的场景了。 她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享有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必须要失去一些东西,她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并且完全没想过要用手中的锦衣玉食去换平民们所谓的自由温馨。 安公公来得非常早,沈宵半怀疑对方再早一些的话可能就跟前来请假的阿夏碰面了。 “阿夏出去逛灯会了,还好你来得早,陪我聊聊如何。” 沈宵半自己都觉得这话里带着些抱怨的意味,安公公当然也马上听出来了。她本想着对方不爱说话就听她多说一些,结果对方却直接问她是不是想去看看灯会。 “不可能的,要是被认出来了我又要被父亲叨念几天。” 她平常虽然不是经常出门的人,但也不是没人认得她,作为沈家如今唯一未出阁的小姐,本本分分地待在家里才是最为妥当。 “等我一会儿。” 沈宵半看着安公公离开,等了一会儿又看到对方回来,只不过手里多了两个东西,仔细一瞧竟是鬼脸面具。 安公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戴着这些面具出门,谁都不会认出他们是谁。 沈宵半有些晃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可双手已经开始把头上的发簪拿了下去。她做了最简单的发式,然后才戴上面具任由安公公带她踏出了门槛。 接下来他们进行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算得上是亲密接触。 安公公拦着沈宵半的腰在半空中离开了沈府,他有些紧张,竟也没发现怀里的人被吓得嘴唇都在微颤。 再一次踏上了地面之后沈宵半才尽量保持着风度说:“以后你飞得慢点。” 灯会比沈宵半想象中的还要热闹得太多,她在出门之后其实有些担心自己和安公公戴着面具会招人注目,可现在才发现街上的人几乎都戴着面具,这看起来跟普通的灯会并不相同。 “你从哪儿找出来的这么多面具?” 这事不需要多猜,一定是安公公弄出来的。 “并非我找出来的。” 沈宵半虽然看不到对方面具下的表情,但也能猜到对方一定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他不愿意邀功,甚至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做的。 “即使不是你找出来的,也是你命人找出来的。” 灯会最为出彩的环节无非是猜灯谜与放花灯,即使是不曾参与过的沈宵半也对此有所了解。 她和安公公站在人群外,双方都没有挤进去猜谜的意向,倒是显得有些奇怪。 “要是我也想要礼品,你会进去帮我猜谜么。” 沈宵半说这话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并没有真的想要礼品的意思,可安公公接的话却好像是在告诉她,无论她想要哪件他都能讨到手。 “你想要哪件。” “我想要那个玉坠子,就是挂在蓝色灯上面的那个玉坠子。” “知道了。” 他虽然说是知道了,可却也只是看着别的人猜中了灯谜,把那玉坠子拿了去。 沈宵半还想着安公公莫不是要找人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她,却不料走过了一段路之后对方伸手把那玉坠子递到了她的眼前,正是她看中的那个。 “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一直陪在他身旁,根本没看到他对谁下命令,或是有机会向那个猜中灯谜的人买下这东西,可如今玉坠子却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刚才偷来的,他从我们旁边经过。” 沈宵半被安公公的这句坦白惊得哑口无言,到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原来他之前的那句话是有下文的——你想要哪件,我都能给你偷过来。 她是沈府的小姐,虽说不比公主郡主她们娇贵,可也从没偷过别人的东西,心里竟然还有些忐忑与紧张。无法否认,安公公带给她的或许远不止惊,还有喜,而且是很特别的喜。 放花灯的时候沈宵半规规矩矩地买了个简单的,当然还是安公公付了钱,她根本没想过要带着金钱出门。 “望国泰民安,双亲与妻儿都能幸福健康。” “望明年金榜题名。” “望商事顺利。” 沈宵半大概听了听周围的人都在说什么愿望,却还是没想好该在灯罩上写下什么字。她想着怎么也该是让家人平安,写完之后才发现站在对面的安公公还没有动笔。 他什么都没有写,或许是无所求,又或许是不信这些。 回到沈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沈宵半很担心自己偷溜出去的事情被发现,还好一切都很平静。 她进了房间之后才拿下了面具,担心被家里人发现便还是还给了安公公,虽然有几分不舍。 “今天...多谢你带我出去,我很开心。” 沈宵半发现跟安公公分享自己的喜悦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尤其是在这份喜悦是对方送给她的情况之下。这是第一个带着她到外面去玩的人,也是第一个给她偷东西的人,听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可却能让她记很久。 第5章 求姻缘 灯会的第二天早上阿夏几乎是半句不离自己所见的热闹的街景,沈宵半偶尔点头回应,虽然很想说那些地方她也看过了甚至玩过了,但还是选择了隐瞒。 “对了,昨天晚上还有很多奇怪的人摆面具,谁都可以拿,而且不收钱。” 这让沈宵半有些意外,她不知道安公公是从什么地方弄来了那么多的面具,更没想到对方竟然不收钱地送给了街上的行人们。 “你也拿了一个?” “当然了,我和几个朋友都拿了,小姐想看看么?” 沈宵半没什么兴趣,她昨晚一直戴着面具,街上那么多样的款式她也见了不少。 到了中午的时候,沈宵半才知道厨娘昨夜敲过她房间的门,她那时候不在,对方只以为她是睡着了,所以那碗喝的也没有送进屋里。 她想安公公今晚或许还会来,所以就让对方晚上的时候送过来。 结果是她只猜中了一半,安公公确实来找她了,却是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宅院里。 沈宵半接过了侍女手中的碗,放到了安公公的面前。她前几次的时候都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侍女,这一次来的路上特意放了些心思。安公公是信任这个侍女的,否则也不会接连让她来接她到这里。 这侍女长得很高,外貌虽然不出彩可也不显平庸,或许是因为身怀武功的缘故。 沈宵半没听过侍女的声音,也没见过对方露出过什么特别的表情,想着在安公公身边做事的人可能大多都是这样。 “她叫什么?” 安公公把面前的碗拿起,一口饮尽后才答道:“她姓鲁,没有名字。” 沈宵半见对方什么都不问就直接把东西喝了下去,本来准备好的关于这东西的解释说法全部成了多余,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这是□□可怎么办。 “怎么会没有名字,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她年长你十岁有余。” 沈宵半没想到鲁竟然跟安公公差不多的年纪,说她是二十又五或者六七,实在是不像。不过这么一来安公公会信任她也有了说法,对方想必是陪伴了安公公许多年。 “她从小就跟着你?” “我进宫早,她是后宫里的婢女,正好在同一个地方当值过一段时间。” 沈宵半从前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或许她其实没少见过鲁,但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按照常理说,安公公想找个女人放在身边,鲁是最佳的选择,怎么就落到她沈宵半身上了。 “这么一个女子多年陪在你身边,怎么你都没想过对她的安排么。”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我为她安排。” 沈宵半想安公公这么说一定有特别的缘由,回府之后她可以找个机会问问父亲,鲁这个姓氏是否意味着什么。 八月初八当天非常晴朗,沈宵半很早就醒了过来,望着放在枕边的香囊发了一会儿呆才被阿夏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小姐醒了么。” “醒了,有什么事?” 阿夏这才把声音放大了些,说道:“三夫人有事要跟小姐说。” 沈宵半有些奇怪,她的娘亲很少这么早把她叫过去。 等她到的时候才意识到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娘亲说八月初八是西王母设蟠桃盛会的日子,各路神仙和佛祖都会比往日更加显灵,所以要带着她去山上的寺庙瞧一瞧。 寺庙,沈宵半马上联想到了沈越容的生母,沈府的二夫人在多年之前就上山进了寺庙,潜心修行至现在。 三夫人像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笑道:“自然不是去你二娘那里,这寺庙多的是。” 沈宵半明白即使二夫人从来没有跟她的娘亲抢过什么,对方依然对二夫人心有芥蒂,这是必然的。 虽然没有跟安公公明确约定过今天要做什么,可沈宵半还是觉得今天自己不应该跟娘亲到山上的寺庙去参拜,可她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借口。 沈府中不乏安公公的眼线,沈宵半想自己前脚刚踏出大门对方就应该已经知道了她要去哪里,这样的话她不如带着早已准备好的香囊一同去,若是对方趁着间隙来找她,她也能马上送给对方。 到山上参拜的人并不少,沈宵半这是第一次随着母亲过来,也才明白对方已经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越容嫁了个好的归宿,我想着这可能跟佛祖显灵多少有些关系,所以也就帮你多跑几次,总不会出错。” 她的娘亲不想输给二娘,也希望她能像沈越容一般幸福。 姻缘又怎么会是能求来的东西,沈宵半虽然不觉得娘亲的做法有用,可还是心怀感激。 寺庙不远处有个很热闹的摊位,沈宵半有些无聊便逛到了这里,她见有很多像她这样年龄的男女都拿着比女子手掌还要小了些的木板,便让阿夏过去问那是什么。 阿夏跑过去跟像是老板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又转回到了沈宵半的身边。 “小姐,说是求姻缘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然后挂在那个红线上,红线就能传到月老那儿去了。” 沈宵半觉得这简直荒唐,这山上的寺庙又不是月老庙,怎么可能传到月老那里去。 可阿夏显然是有些信的,甚至还透着几分的跃跃欲试。 “不如你去试一个。” 她从前完全没想过给阿夏安排一户好人家,毕竟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定下来。可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跟随安公公,便有了心思多看看周边的其他人。 “小姐说笑呢,阿夏连字都不识一个。” 沈宵半盯着对方看了会儿,然后才走过去拿了个木板。阿夏并不是不识字,她跟着她这么久了,也认识很多,只是从没动笔写过罢了。 这段时间里阿夏经常会出现这种感觉,她的小姐好像变了个性子,可认真再想想的话又找不出具体的端倪。她在对方手里的木板上看到了“沈夏”二字,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拥有沈府的姓氏。能不能求到姻缘好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再是阿夏,而是沈夏。 沈宵半在阿夏笑着去把木板挂在红线上的时候也给自己写了一个,她原也不打算把自己的挂到红线上,正好听到了娘亲的声音,所以只把东西放到了袖兜里。 快要日落的时候她们才下山,沈宵半没想到能拖到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安公公是不是生气了。 回到沈府之后她便说了有些困乏直接回到了屋内,没等多久就等来了安公公。 “你等了很久么。” 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沈宵半的对面。 沈宵半犹豫了一会儿才把怀里的香囊送了出去,她想安公公应该已经知道了她在准备这东西,很糟糕的感觉,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他没有说喜欢,也没有道谢,只是盯着她看,似乎是要表达些别的意思。 沈宵半刚要开口问,就听到了阿夏的声音。 “小姐,时间还早,需要我给小姐准备些吃的么,糕点之类的。” 沈宵半想既然是安公公名义上的生辰,吃些甜的东西也是应该的,便让阿夏送些过来。 等阿夏送来的时候安公公就躲到了屋顶的支架上,沈宵半想自己还是第一次在闺房里藏了个男人。 虽然是个不完整的男人。 安公公吃了些糕点之后终于打算离开,沈宵半见对方起身之后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看,终于问了对方到底有什么事。 她确实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人,明明是她随便给对方定了个生辰,可她却到山上的寺庙度过了整天。 “你忘了东西给我。” 安公公把手伸到了沈宵半的眼前,难得显出了几分急躁。 沈宵半想了一会儿才突然明白对方指的可能是什么,有些疑惑地拿出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木板。 安公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木板看,直到沈宵半放到了他手中之后才慢慢收到了怀中。 别的人求姻缘都是把木板挂在红线上,她却把木板直接交到了安公公的手里,而且对方似乎很开心,连带着嘴角都有些上扬。 或许对他而言,这块木板才是生辰礼物。 八月末的一场大雨带走了炎热,却带回了带兵打仗的六皇子李昇。 李昇当初出城门的时候已经阵仗不小了,回来的时候更是风光无限,阿夏说几乎是全城的老百姓都在为他欢呼,打了胜仗当然值得庆祝,这是常情。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会赏赐李昇什么的时候,李昇却主动讨了别的,请求皇上准许他在一年之内可以不回京城,亲手把粮食分到苦难地区的民众手里。 他要做到立军功,得民心,皇上分明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却是点头同意了。 需要粮食救济的地方大多偏远,李昇要做到亲力亲为真的需要一年的时间。 沈严青松了一口气,只要李昇没有手握兵权,对方到外面怎么救济难民都没有关系。这么多年了太子之位都没有被任何人动摇过,李昇纵使有些手段也起势稍晚了一些,如今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是等不到一年之后李昇再次回到京城了。 沈宵半虽然不知道当年太子为何输给了李昇,但她很清楚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跟从前是一样的。 她感到不安,只要想到太子会输,沈府会面临重创,她就会感到不安。 安公公像是根本没有受到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可在她问他如何看待太子的时候却坦然给出了这样的回复。 “无功无过便是罪。” 第6章 误导 李昇在离开京城之前在皇上的准许下开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庆功宴,沈宵半还是听安公公说了这事之后才知道她的父亲也会去参加。 当晚沈宵半有意在大厅等了许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自己的父亲不要大意,即使李昇远在京城之外。 沈严青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酒气,可似乎心情还算愉悦,见到沈宵半之后只笑着问她怎么还没有去歇息。 “父亲听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沈严青哈哈笑道:“今晚薛将军没有去参加六皇子的庆功宴,宵儿猜猜看我得到了什么消息?” 沈宵半当然猜不出,但她想薛将军没去参加李昇的宴会是有道理的,毕竟是太子一派的人。薛将军毕竟年纪大了,也没有参加前不久的战争,膝下无子的情况之下当然是想极力拥护太子这个孙子的。可李昇毕竟立下了军功,皇上下令开设的宴会他竟然也没有给面子,未免略显猖狂。 “宵儿觉得近年里皇上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像是有所好转。” 沈严青只顾着笑,却没有再说别的。 有很多事沈宵半都不能直说,总不能告诉她的父亲,她是死了三次的人,而太子三次都没有顺利登上皇位... “父亲,六皇子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兵权在手,可皇上此番已经赐了他封地,甚至是当初跟他一起到外打仗的部分人马...离开京城一年,若是让他得到机会壮大势力...” 沈严青把手边的醒酒茶一饮而尽,压低了嗓音道:“来不及的,只要他离开京城...” 三夫人这时候走了出来,沈宵半只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沈严青把沈宵半单独叫到了书房里,宿醉之后的沈严青显得面色疲惫,可眼里的精光却是不减半分。 沈宵半马上就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她也猜对了。 “宵儿,父亲再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愿嫁给太子殿下?” 沈宵半稍作考虑之后还是反问道:“父亲为何这般确定太子可以顺利登基。” 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沈严青一惊之后才慌忙把敞开的门关上。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让你们女人家知道的,刚才的话你不该问出口。” “可是,宵儿是真的想不明白。” 她不知道沈严青的自信源于何处。 沈严青想了一会儿之后才低声笑了起来,让沈宵半坐到他旁边的位子上,问道:“近几年里皇上身边只有一个奴才长期伺候着,宵儿可听过安公公?” 沈宵半把双手握到了一起,点头回应。 “为父昨夜才知道,安公公是薛将军的人...皇上这段时间里虽然看似每日照常上早朝处理政事,可实则每日沉睡的时间要比清醒的时间多了两倍甚至三倍。” “父亲的意思是...” 一旦李昇离开京城,他们可以随时让安公公夺走皇上的命,太子即刻便可以登基。 沈宵半怎么也不觉得安公公是薛将军的人,在她的记忆里对方拥护过六皇子,也拥护过三皇子,太子永远是第一个被铲除的... 三日之后李昇离开了京城,沈宵半终于按捺不住不安的心,当夜见到安公公的时候问了对方到底在计划什么。 “我父亲说,你是薛将军的人,是么?” 安公公还是如往常般喝下了沈宵半准备的东西,他从没问过那是什么,也不知是知道还是真的不在乎。 沈宵半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下毒弄死了这个人,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转机,之前的安公公从没有在她面前这般卸下防备。 “无论我是哪一边的人,我都可以对你做下承诺,沈府不会受到波及。” 他是不愿意欺骗她的,沈宵半有了这样的认知。 “如果最后太子失势,我的姐姐该怎么办,沈府又怎么可能不受到波及。” “她没有为李珩生下一子半女,要保住她的命当然不难。” 沈宵半觉得自己走进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街道,她想换个方向却发现处处碰壁,最后只得向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行。 她其实一直记得,记得安公公曾经因为她的一再拒绝和抵抗害死了沈府所有人,她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许那跟皇子们夺皇位的事情也脱不开关系,可她就是觉得那是他做的。 她曾三度因为接受不了命运的安排而染上重病,最后抑郁至死,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沈姑娘,今天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你的姐姐应该快到沈府了。” “为什么...” 安公公本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沈宵半等对方的下文。 “为什么叫我沈姑娘,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叫我的名字,安公公难道不是我的情郎?” 沈宵半笑了起来,见对面的人一直不接话,便继续道:“我先回去了。” 沈越容没打一声招呼就回到了沈府,阿夏想去通知沈宵半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了似的。 沈越容看起来清瘦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这次是她主动提出了要跟沈宵半一起睡的话。 有很多话都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沈宵半不可能对沈越容说,无子无女也是件好事这样的话... 夜间沈越容还是提到了根本不存在的工部的无名小卒,沈宵半已经没了心思再继续编造,所以便说自己跟那人已经断了联系。 岂料沈越容竟是一怔,过了许久之后才又问道:“那你对父亲的意思...” “姐,我说过我不喜欢太子殿下了,我不愿意。” 沈越容没再继续说别的,这让沈宵半更觉烦躁,结果两人都没有睡好。 李昇离京后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沈宵半却经常失眠,阿夏发现了她早上的精神不怎么好,便让大夫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好让她晚上能睡好一些。 她曾想过不如直接请安公公帮太子一派,可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去,她还没天真到愚蠢的地步,安公公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改变原来的想法。 有时候看到安公公坐在她床边的时候她甚至会想,不如自己以死相逼... “我说过沈府不会有事,沈越容也会平安,你不要想太多了。” 这是这个人第二次对她承诺这件事,沈宵半的心态也确实摆正了很多。她原本已经有了困意,在听到对方这话之后也打算睡了,却在这时候听到对方又说:“睡吧...宵半。” 他的声音很轻,可她听得很清楚。 印象中这真的是安公公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的睡意全无,睁大眼睛想仔细看看对方的面容,却被对方遮住了双眼。 冰凉的触感,喝了那么多暖身暖胃的东西也没有让这个人的身体温度发生变化。有的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就不可能再因为什么药物补回来了。 沈宵半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安公公的声线不是那么尖细,虽然也谈不上低沉,可还是正常的。 次日沈宵半赴约参加了一个赏花会,事实上也没什么漂亮的花可供观赏,主要是年龄相近的各府小姐们聚在一起聊聊心事。 她没有特别亲近的人,当然也不打算跟谁有意搭讪,所以只坐在外围的地方发呆。 虽说秋意渐浓,可京城里的人并没有马上换上多么厚重的衣服,所以沈宵半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不远处的一团吸引过去了。 那是周远星,丞相的女儿,也是个傻子。 每次有这样的聚会她都会来参加,虽然从来没有人愿意跟她多谈。 沈宵半看了眼天色,她想自己到时候该离开了,总归她跟这里的人都没什么好说的。 “阿夏,我们回去。” 也不知是谁突然叫唤了一声,沈宵半还没走出亭子就被几个人抢了路,她看着她们匆匆忙忙的背影,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拿着一条虫子的周远星傻站在亭子的中央。 “小姐别怕,我们快走吧。” 阿夏马上挡到了沈宵半的面前,或许是声音大了些,周远星竟然指着她们的方向哭了起来。 对方毕竟是丞相的女儿,哪怕如今的丞相已经被削去了很多实权,那终究是不能随便得罪的大官。 阿夏又急又怕,周远星手里的虫子很长,现在还蠕动着身体,她想不明白这样的千金怎么还爱玩泥巴抓虫子。 “这位小姐,我们小姐害怕虫子,你把手里的扔掉,奴婢给你好吃的糕点,好不好?” 周远星像是听懂了,过了一会儿之后真的把手里的虫子扔了。 沈宵半见对方把手往身上擦,只觉得脏得不行,偏偏阿夏这时候还真的把一旁的糕点递到了对方的手边。 她只要想到周远星用那双手抓着糕点往嘴里喂...就觉得反胃。 “阿夏,你带她去洗洗手,顺便换件干净的衣服。” 周远星像是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字眼,作势要把身上的大衣脱了,阿夏急忙上前抓住对方的手,心里想的是她家小姐一定也要嫌弃她脏了。 沈宵半找了个位置坐下,等了一会儿之后却看到阿夏一个人回来了。 “周小姐的婢女找过来了。” 言下之意那个周远星应该已经在回丞相府邸的路上了。 第7章 周家兄妹 沈宵半听到周远星邀请她到丞相府一聚的时候倒是没有非常惊讶,想是之前的事让对方有了些好感,真正感到意外的是沈严青。 丞相的实权被一再削弱之后,到了周家这里几乎成了半挂名的大官,这也导致周家战战兢兢,从不在朝廷中拉帮结派,更不会跟哪一个皇子走得近。 虽说沈严青对太子一派的势力是比较放心的,但有了丞相府的帮助当然是再好不过,他倒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跟京城里出了名的那个傻丫头走得近了。 沈宵半到丞相府之后并没有马上看到周远星本人,下人们说周远星平常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玩耍,没有她的命令他们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沈小姐直接进去就好,我们小姐吩咐过的。” 阿夏想着自己也是奴婢,所以应该站在外面等着,可还没站定就听到沈宵半说:“你跟我一起进去。” 沈宵半起初的时候确实想过周远星是对自己有好感才邀请了自己,但来的这一路上她又仔细想了一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们刚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了穿着黄衫的周远星,显得很精神。沈宵半见对方这次没有挖泥巴抓虫子,心里舒服了些,要是再让她看到对方一身脏兮兮的模样,她很难做到听父亲的话跟这个人保持友好的关系。 “阿夏,阿夏。” 周远星笑着扑到了阿夏的怀里,沈宵半向旁边退了几步,终于落实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傻丫头确实邀请了沈小姐到丞相府玩,却不是她沈宵半,而是沈夏。 “周小姐,你别这么抱着奴婢,影响不好。” 周远星还是笑眯眯的,听阿夏的话放开了对方,这才转而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宵半,她好像记得这个人,却又有些想不起来。 沈宵半不知道周远星在想什么,直接走进亭子里坐下,没过一会儿阿夏就赶到她身边为她倒了一杯茶。 周远星也跑了过来,却是低声说:“阿夏,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们。” 沈宵半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周远星没有朋友,现在说要给她们介绍朋友们,指不定是什么虫子畜牲。她发誓只要周远星敢把一手的虫子抓到她面前,她以后都不会允许这个人再有机会跟阿夏说上一句话。 事情倒是没有像沈宵半猜想的一般糟糕,周远星所谓的朋友们确确实实是人,只不过是从墙角洞里钻出来的一个男孩。 男孩一眼就认出了阿夏,惊呼道:“你是送我衣服的那个姐姐。” 沈宵半这才仔细看了眼比自己矮了不少的男孩,也记起了这就是在街上撞过自己的孩子。 “不是我送你的,是我家小姐送你的,你应该对我家小姐道谢。” 沈宵半见男孩终于看到了自己,一副不敢开口的模样,也懒得站在原地等,又一次回到了亭子里坐下。 “小姐,你是不是不开心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阿夏倒是贴心,帮着周远星把那个洞藏住了之后就马上问了沈宵半的意思。 沈宵半还没来得及接话,就看到也走进亭子里的男孩说:“我上次撞了你,你还送我衣服...非常感谢。我的名字是唐在山,因为是在山上生下来的,所以娘亲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周远星拉了拉唐在山的衣袖,问其他的人怎么没来。 沈宵半马上便看出了唐在山的神色不对劲,倒也没有说什么。 “他们今天有点事,所以只有我过来了。” 周远星也没想别的,一手抓住了唐在山,一手把阿夏拉到了身边,笑道:“没事,今天有阿夏,我们三个一起玩。” 沈宵半觉得自己成了多余,实际上她也确实是多余。她把阿夏为她倒的茶喝了下去,见阿夏和唐在山都在盯着自己看,还是决定不做恶人了。 “阿夏,你陪他们玩一会儿,但不许抓虫子。” 沈宵半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端,周远星显然是缠上了阿夏,每隔上几天就会派人来催她们过去,一时间大家都在传周家的傻丫头跟沈小姐十分亲近,却是不知这个沈小姐并非她沈宵半。 沈严青自然是欢喜的,即使沈宵半去了丞相府那么多次都没有见过丞相本人,可这毕竟是一个联系。 沈宵半发现阿夏跟周远星还有唐在山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最开始的时候周远星虽然提过自己有几个朋友,可到现在为止她们也只见到了唐在山一个,这事虽不算是大事,阿夏讲起来的时候却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小姐,那些孩子都是贪图远星小姐的钱财,根本就不愿意跟远星小姐玩,都是等钱花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才会找远星小姐...只有在山是真的喜欢远星小姐的。” 沈宵半觉得周远星能在自己的院子里挖个洞让平民家的野孩子们随便钻,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这日沈宵半照旧应邀到了丞相府,照旧直接进了周远星的院子,然后坐在亭子里看另三个人在外面玩。如果不是周远星和唐在山的出现,她想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看到阿夏的这一面,她的侍女原来也是普通的女孩。 外面传来了下人传话的声音,竟是周远星的兄长周远阳回来了。 周远阳在兵部任职,这几年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招纳并且训练新兵,在外人看来与流放无异。沈宵半不怎么记得关于丞相府的事情,当然也想不起来从前周远阳有没有回过京城。 “你哥回来了,快点去看看吧。” 唐在山说完就要钻洞离开,却被周远星拉住。 “我哥是谁,为什么他回来了我就要去看他,你别走,我还想继续玩。” 沈宵半的目光落到了唐在山身上,这也是她第一次在男孩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她看到男孩抬高了手在周远星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般地说:“我明天还会来的,明天我给你带好玩的东西来。” 沈宵半本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见周远阳,可看到阿夏似乎是有些担心周远星的样子,便还是留了下来。 她们刚到大厅就见到了周远阳和一众奴仆站起来的场面,沈宵半倒是没想到自己能在丞相府遇到宣圣旨的安公公。 “安公公难得出来一次,若是不急着赶回去复命的话,留下来喝杯茶如何。” 周远阳刚提出这句话,就有下人们走出去准备了,虽然他们还没有听到安公公的回复。 沈宵半觉得如果不是看到了自己,安公公一定会拒绝周远阳的提议,可现在对方却是笑着对周远阳说:“那就多谢了。” 你不能说安公公的笑容虚假,可里面也确实不掺杂着任何感情。 周远阳在安公公坐下之后才把目光转到了外面,虽然许久不见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远星,还记得哥哥么?” 沈宵半正想着找个时机介绍自己,就听到周远星发出了一声尖叫,竟是要拉着阿夏往外面跑。 周远星竟然是怕她的兄长的,这个发现让沈宵半多少有些意外。 “阿夏,远星不舒服,你先带她回去休息会儿吧。” 周远阳的注意力转到了沈宵半身上,想来也是听说了自己妹妹在这段时间里交了个朋友,等周远星跟阿夏离开了之后才开口道:“还要多谢沈姑娘愿意跟远星做朋友。” 沈宵半没觉得周远阳在伪装什么,对方似乎是真的关心周远星的,可又该怎么解释周远星害怕对方的事。 “我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沈姑娘在这里坐着休息片刻,过不久会有人送上茶水和点心,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周远阳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安公公坐在身后,沈宵半也差点忘了这事追上去,不过她到底还是想起来了,在周远阳急匆匆地离开之后就慢慢踱步到了安公公旁边的位子坐下。 大厅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你这几天很忙。” 沈宵半指的是对方这几天都没有带她去宅院里聚。 “你也很忙,每日都往这丞相府跑,晚上睡得比之前早了许多,我摔翻椅子都吵不醒你。” 她当然知道他晚上还是会到自己的房间里看她,但可能是这几天有些折腾,睡得也早了一些。 “你该不会是有意找了个机会到丞相府见我吧?” 安公公用食指点了点一旁的圣旨。 “皇上给周远阳升了个官位,我只是奉命宣旨。” 沈宵半没有再说别的,安公公这时候也打算离开了。 “明天开始不要再到这里来了,留在沈府等我。” 这话听起来有点暗示的意思,沈宵半没有问别的,直到安公公真的走远了之后才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跟丞相府不和才会对自己说刚才的话。 “沈姑娘久等了。” 她又在厅里坐了一会儿才等到阿夏和周远阳回来,临近三十的男人却是红了眼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周远阳虽然算不得壮硕,可也毕竟是在外面风吹日晒了许多年的人,气质跟其他府邸的公子到底是不一样的,沈宵半觉得站在对方身边的阿夏跟一个小虾米无异。 “安公公像是有急事,刚刚离开了,他拜托我对周公子道一声谢,茶很好喝。” 周远阳点了点头,回道:“远星休息了,不如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多谢周公子好意,不过沈家的轿子就停在门外,我想就不需要周公子麻烦了。” 第8章 友好关系 沈宵半觉得既然安公公已经说了让她老实在沈府待着,她就应该尽快停止时不时就往丞相府跑的日子,即使那对周远星而言是有些残忍。 周远阳回京的消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皇上给他升了个职位,但毕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沈宵半在第三次称病没有去丞相府之后终于迎来了周远星,还有周远阳。她没想到只这么几天的时间周远阳就让周远星不那么怕他了,尽管她依旧不愿意认他是兄长。 阿夏当然是非常开心的,但碍于周远阳在场也没好意思直接问唐在山最近怎么样。 沈严青正好不在府中,否则沈宵半想他的父亲一定会好好招待周远阳,借这个机会拉近跟丞相府的关系。 周远阳的脑子是灵光的,几次接触之后也明白了自己妹妹喜欢的是阿夏,见沈宵半只坐在一旁喝东西,便主动搭话道:“家里新请了一个厨子,说是做糕点的手艺不错,以后若是可以的话,不如让阿夏偶尔到丞相府取些,沈姑娘也尝尝。” 沈宵半知道周远阳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其实也并不介意让阿夏偶尔去丞相府转转。周远星虽然是个不正常的女孩,可阿夏是真的喜欢跟她玩,还有那个唐在山。 阿夏对沈宵半的安排感到欣喜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虽然名义上是到丞相府拿些糕点,可那会不会薄了沈府的面子,而且万一她做错了什么事闹了笑话,情况是否会很糟糕。 虽说是得到了沈宵半和周远阳的默许,可阿夏毕竟还是沈府的婢女,不能有很多的空余时间跑到丞相府,跟周远星的接触怎么也是没有之前那么频繁了。 深秋的街道非常冷清,各个府邸的门前也略显萧瑟,沈宵半听说周远星在沈府门外哭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摊上了一个麻烦。 早已休息的沈严青和三夫人也被吵了起来,脸色虽然难看可又不能对丞相府的千金发脾气,想安排人送周远星回去,对方却嚷嚷着不走。 沈宵半忙让阿夏扶着周远星到自己的闺房,她不知道周远星是怎么溜出来的,后来又想想才推测出了可能跟那个洞有关系。 之后周远阳来到了沈府,他对沈严青和三夫人表达歉意,言语之间尽是自责的意味,沈宵半跟双亲一样没有对周远阳说什么。 沈宵半没想到回到屋里的时候会听到阿夏对周远星讲道理的声音,她还不知道她的侍女能说出那么多有理有据的话,阿夏是个有耐心的人也知道该怎么让周远星知道今晚的事是不对的,她有自己的办法。 周远阳的表情有了变化,却是选择了等待,直到阿夏把话说完了才出声示意自己过来接周远星了。 那之后有一件事发生了改变,当沈宵半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但所幸没有太迟。 她发现周远阳对阿夏有了异样的情愫,而阿夏竟然也怀有期待。 大户人家的公子看上了出身卑微的丫头,沈宵半知道周远阳跟普通的公子是不一样的,周远阳在外面吃过很多苦,可她还是不认为阿夏跟周远阳在一起会有好结果。 她没有把这事拖后,马上就跟阿夏说了个明白,对方根本没想到她会说这些,只得摇头否认自己有那样的心思。 女孩子的情窦初开是瞒不住的,沈宵半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 “阿夏,周远阳是个不错的公子,他和你差了些岁数,所以会知道让着你哄着你,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你跟周远星的关系好,他也没见过像你这样善良单纯的女孩,可这样的新鲜感又能持续多久。他当然可以娶你,但我不相信他在未来的日子里只有你一个,起码我现在还是不相信的。” 沈宵半知道阿夏已经听进去了她的话,她想对方到底是更信任自己一些的。 薛贵妃贴身伺候皇上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开,沈严青提到这事的时候眼里掩不住的神采奕奕,毕竟这对太子而言是绝佳的好消息。 下午的时候沈宵半久违地被接到了安公公的私宅,她想对方现在是真的得了闲空了,连伺候皇上的差事都交给了薛贵妃。 多少有些意外,这就好像是这个人在有意帮助太子,可她明知并不是这样的。 “薛贵妃突然这般得宠,跟你是有关系的,对么。” 她听到安公公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或许她是猜对了的。 “你确定每次都要跟我谈后宫里的那些事么。” 沈宵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其实能感觉得到安公公不喜欢跟她说这些事,但在眼下的情况她除了问对方这些事还能说什么。 “这段时间皇上的事都不由我安排,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沈宵半有些意外,这都快入冬的时候了,又有几个人想出去游玩,更何况她还是特别怕冷的。但她看得出安公公是真的期待着能带她出去的,只要她指出一个地方,哪怕付诸于行动会有些困难,他都会为她办到。 迟迟等不到沈宵半的回复,安公公便又开了口。 “你最近都在担心周远阳的事。” 他把话题转开得方向有些微妙,这事在沈宵半心里确实是个坎,她这几天听说沈严青和周丞相在朝堂上的配合有了些默契,这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周丞相这么多年里还没有过与谁应和的时候。众人皆知沈周两家的关系在逐渐转好,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传周远阳会迎娶沈宵半,毕竟不是所有名门小姐都能忍受得了周远星。 对了,最近有很多人在传周远阳和沈宵半的事情。 “你生气了。” 沈宵半这才发现安公公进到屋里之后居然忘记了把身上的披风拿掉,这明显是对方心不在焉的一个表现。 鲁不在外面,她便主动转到了安公公身后,只是帮这个人把披风拿下来放到一旁而已,这点小事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做。 “父亲不会同意我和周远阳的,你何必生气。” 安公公盯着沈宵半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他当然不会同意,周远阳算什么东西...更何况周家兄妹喜欢的也只是你的侍女。” 安公公什么都知道,沈宵半知道自己的任何消息都逃不过对方的眼。 “我需要回宫一趟,晚上的时候再去看你。” 沈宵半点头回应。 一般安公公主动提出会去见沈宵半的时候都不会太晚出现,可这回沈宵半却等了很久才等到对方,她靠在床架上昏昏欲睡,听到安公公的声音之后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怎么还没睡。” “你之前说了会来。” 桌上碗里的东西已经彻底凉了,沈宵半想着该不该这么晚了还找下人热一下,安公公却是直接拿着喝了下去。本是暖胃的饮品,在凉透的情况被灌下去却失去了本意。 沈宵半在意的却是对方的手,安公公喝茶或是拿碗的时候都是用左手的,这次却用了右手,更奇怪的是对方的左手还被附在了身后,就像是怕被她看到似的不自在。 “你的手怎么了。” 她以为是她想多了,在看到安公公包扎严实的左手之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好安公公主动给出了解释。 “今晚皇上遇刺,我保护不周,受了些罚。” 皇上遇刺这么大的事他都能平静地说,沈宵半又想了一会儿才问:“照顾皇上的事不是已经全部交给薛贵妃了么,你又不是侍卫,凭什么罚你...怎么罚的,你的手怎么了。” 安公公的音调放轻了很多,她想他是有意让她发现这伤的,用意不言而喻。 她也确实有些担忧,甚至是愤怒。 “无碍,总比断手好很多。” “到底是怎么罚的,这包扎太细致了,每根手指都缠了起来。” “烧了一会儿。” 沈宵半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样的答案之时还是一愣,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不知道对方会希望她做出怎样的回应,伸出去的双手却拽着对方的袖口久久没有放开。 “我想你或许还不知道,李珩要纳妾了。” 沈宵半这才把手松开,坐直了身体。她当然知道这事,因为从前李珩也是大概在这个时候收人的,最后被收的还是她。 “姐姐会很难过。” “你想去太子府陪她么。” “陪她?你的意思是我嫁给太子?” 沈宵半不出意料地在安公公的眼里看到了不悦和暴戾,这个人在她面前伪装得再好也掩盖不了原本的心狠手辣。她这么说也只是想逗逗他,没别的特殊的意思,可他却有点认真了。 “我在跟你开玩笑,我不喜欢李珩,自然是不会嫁给他。” “那你喜欢谁。” 沈宵半一愣,接着低声笑了起来,她想自己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有意思的是她在发现了这点之后竟然乐在其中。 “我喜欢的人有很多,但情郎只有安公公你一个。” 第9章 阴差阳错 “阿夏,你去经常到我们府里的大夫那儿问问,就说是需要一些烫伤药膏,要最好的。” 沈宵半话才说完就看到阿夏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她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让对方这么害怕的人了。 “小姐哪儿被烫伤了,都是阿夏不好,阿夏马上找大夫来。” “不是我,是...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人。” 阿夏忙起身关上了门,小声问:“是那个跟小姐传信的人?” “对,是他。” 除去第一次,安公公再也没有跟沈宵半通过书面信件联系过,所以阿夏都快忘了这事。 “你快去吧,回来的路上应该能经过丞相府,你可以去看看周远星。” 夜间的时候沈严青被三夫人叫过去了一次,她知道对方要跟她谈的是关于沈越容的事情,沈越容什么都好,可怀不上孩子这事就是个巨大的污点。 “也许是太子殿下的身体有问题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到就糟了...宵儿,你爹爹最近总是在不经意间跟我提起太子选妾的事,你真的没有想法?” 沈宵半觉得自己快被这事情弄疯了,她多希望李珩能快点找到个女人,也能减去她的烦心事。 “你不愿的话,我总不会逼迫...这是你爹爹今天刚从认识的商户那儿买的暖玉,虽说是不大,但也能打出个好看的形状,你要是喜欢的话就让人做个镯子。” 说是暖玉,也不过是较为光滑细腻且手感温润的玉石,沈宵半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想到安公公,便点头要了。 等沈宵半回到自己闺房的时候,安公公已经等在里面了。她想到刚刚才得到的玉石,便上前抬起了安公公的右手,男人的话果然还是带着扳指较为合适。 “安公公可会拉弓射箭?” 沈宵半边问边大概记住了对方大拇指的轮廓,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复才抬头看对方的脸。她没想到他们的距离是这么近,也才意识到自己正拉着对方的手摸。 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可她刚才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宵半放开安公公的手,又退后了两步。 “不会。” 不会也没关系,玉扳指总归也是一种能力的象征,更不济也是代表她的心意,他想安公公会喜欢的。 太子李珩新纳入的妾已经被定下来了,这消息在京城中传开,可还没人知道具体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沈宵半问了她的父亲,对方说并不清楚,这意味着那消息的来源也还是个谜。 这日沈宵半带着阿夏到丞相府,周远阳虽然还是有在阿夏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意思,可有沈宵半在场也不好多做什么。 沈宵半多日没见唐在山,只觉得男孩又窜高了不少,倒是有些英气了。 快要日落的时候沈府的下人来告诉她,沈严青希望她能到太子府陪沈越容一晚,想必沈越容最近的日子是挺难过的。可太子府毕竟不是说去就去说住就住的地方,她也得顾及自己的名声。 “小姐就去陪陪大小姐吧,我听着别人说,大小姐最近瘦了好多,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悄悄从后门进去,大小姐一定有挺多话想跟您说。” 沈宵半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自己和沈越容的关系确实不错,便还是应了下来。 “阿夏,收拾一下,我们去太子府住一晚。” 周远星也听到了这话,马上不开心了。 “这么快就回去,我不要阿夏这么快回去。” 沈宵半从来没有跟周远星计较过什么,可这次却有些忍不住,她想自己其实一直都是对周远星有意见的。 “阿夏是我的人,她什么时候走也由我决定。” 唐在山见沈宵半说话有些冲,便挡到了周远星面前,说道:“你不能凶她。” 沈宵半没再说别的,直接离开了丞相府,这里就没有让她喜欢的人,无论是周远星还是周远阳。 太子府向来安静,却不是死气沉沉地安静,沈宵半虽然在他人看来只来过这里一次,可其实她也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甚至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沈越容这段时间里都是跟李珩分开睡的,所以她便直接跟着领路的下人走向了沈越容的居所,倒是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李珩。 他身着白衣,显得清雅,看到沈宵半的时候也没有惊讶,想是沈严青和沈越容早就对他说过了这事。 “越容看到你来了一定会十分欣喜。” 沈宵半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得先把场面话说全了,可李珩似乎不打算马上放她通行,继续道:“你对纳妾之事有何看法。” “不敢有什么看法。” 她没抬头看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你变了很多,从前不是这么拘谨的。” 拘谨,这还是沈宵半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形容她,更何况还是李珩,其实她跟李珩的接触并不多,大多都是缘于沈越容,更别提能说上多少话,也不知她在李珩心里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确实在努力跟这个人撇清关系。 也许是李珩看出了她的心思。 沈越容看到沈宵半的时候显出了几分惊讶,这让沈宵半有些想不明白,她以为父亲已经通知了沈越容她会来。 她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沈越容平日里睡得早,没过多一会儿就说想休息了。 “那就早些休息吧,姐姐睡在里面?” 沈越容盯着沈宵半看了片刻,然后才回复道:“我出去嘱咐下人一些事情,你先等等我。” 沈宵半没想到对方出去之后会有人冲到屋子里把自己弄晕,也没想到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会躺着李珩。 她知道自己还是清白之身,可要是被别人看到她和李珩躺在床上,她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 李珩不知是在休息还是也跟她一样昏迷了,似乎也没有马上清醒过来的样子。 沈宵半犹豫着该怎么越过李珩下床,她怕自己动了会弄醒对方,所以便有些止步不前。 屋子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抬手拉开床帘,安公公正坐在不远不近的椅子上看着这边。 “舍不得下来了?” 沈宵半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这个人把她弄到了李珩的床上,可这种怀疑是没有可能的,安公公怎么会把她送给别人。 “你快帮我,我怕他一会儿醒过来。” “他不会这么快醒的,你可以放心。” 沈宵半有点不明白了,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显然是被人陷害的,可如果把她推到这里来的人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又怎么敢对李珩下药...除非对李珩下药的人是安公公。 她刚想问他,却听他突然道:“还不下来。” 这听起来有点像命令的句子。 沈宵半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越过李珩,下床穿上了摆在一旁的鞋子。 “把你送到这里的是谁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李珩的药是我下的,我需要保证他没能力对你做任何事。” 沈宵半有些气愤。 “何必这么麻烦,你可以直接带我离开这里。” “有一便会有二,你该知道沈严青是什么人。” 被人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当然不会开心,但沈宵半也没有非常愤怒,她知道安公公说的是对的,刚才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据。 恐怕沈越容也是知道这事,并且默许了的。 “我们快走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了。” “日出之后太子李珩与某家小姐同榻而眠的消息会在京城之内迅速传开,现在急着离开也是没用的。” 沈宵半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道坎,她不相信她的父亲会拿她的名誉开玩笑,但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不是沈严青安排人传出去的,这样的事也难免会有藏不住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我要嫁给他。” 她从未在安公公的脸上看过这么明朗的笑容,或许并不是明朗,可她想不出其它更合适的词去形容。 她听到他说:“你生气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才又继续说:“我当然不会让你嫁给他,嫁给他的小姐已经自己走到这里了。” 这样的对话有些熟悉,只不过这次不悦的人换成了她,安公公倒是显得轻松。 沈宵半懒得管安公公的计划,既然对方已经安排好了后路,她只要乖乖跟着对方尽快离开这里就好。 安公公把她送到了沈越容的房间里,沈越容已经休息了,她刚想说这个人真是心宽,丈夫跟别人睡了还能闭眼休息,可转而看到身边的安公公就明白了是对方动的手脚。 “以后不要再到别的地方过夜了,这次就算是个教训。” 天亮之后沈越容终于转醒,沈宵半当然是一直没有睡的,所以也在第一时间睁开眼把对方惊讶的表情看了个清楚。 “姐姐睡的不舒服了?” 沈越容还没回话,外面就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阿夏,阿夏,你在这里么,我来找你了。” 这是周远星的声音,可周远星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沈宵半开了门,这时候阿夏已经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她看到只穿着睡衣的周远星正抱着阿夏哈哈地笑。 “远星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不过刚到这里就睡着了...我刚才醒过来之后发现一个特别好看的人躺在旁边,不过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和小山,所以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有几个下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像是在追谁。沈宵半看着周远星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安公公所谓的“自己走到这里的小姐”是谁。 第10章 玉扳指 太子跟周远星的消息不过半天便传遍了京城,沈宵半见阿夏急得一直擦汗,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个傻丫头。她不能改变什么,这毕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周远星嫁到太子府也只是时间问题。 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没过三日周远星就被接到了太子府中,却是没有什么风光的排场。这原因有很多,有周远星已经跟李珩睡过的关系,有太子承诺周远星只是个妾室不会动摇沈越容地位的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丞相并不受重视。 听说周远星离开家的那天,周丞相哭了很久,但这也只是民间闲谈,谁都没真正见到周丞相哭。 沈宵半本觉得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周远星有点傻,但李珩已经娶了一个就不会接着收下一个,这样她也不必防着沈严青。 那日她从太子府回到家里的时候沈严青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复杂,她以为她的父亲会对她说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无论如何她都是有些失望的,但这种失望也不是第一次了。 阿夏一直想去看看周远星的情况,奈何不知道该如何对沈宵半开口,沈宵半自然是全部看在眼里的,她只是觉得自己还不能这么快地去太子府,上次的教训让她觉得自己应该避开那里一段时间。 她没想到第一个按捺不住的人竟然是唐在山。 “小姐,他在外面跪了一上午了,您行行好,就让他进来说句话吧。” 沈宵半没想到唐在山会来求她,但她也不打算为难对方。 唐在山瘦了很多,看到沈宵半的第一眼就跪了下去,也不说什么,他知道对方明白他为什么会来。 沈宵半那点消散掉的愧疚之意在看到唐在山的时候又燃起了一些,虽然没有这事周远星也不见得能跟唐在山在一起,可也不是没有机会...但如今恐怕是很难了。 “阿夏,你给他找一件下人的衣服,我们到太子府看看。” 在见到周远星本人之前他们都各有各的猜想,可他们显然都没有猜对。周远星被伺候得很好,她住在相对独立的院子里,李珩显然为她的日常生活费了些心思,陪着她的下人虽然不多,可都非常细心且亲切。 周远星看到阿夏和唐在山之后马上露出了笑容,拉着他们的手转了几个圈。 “你们终于找到我了,我要给你们介绍我的新朋友。” 唐在山的脸色难看得紧,但还是问道:“你认识了新朋友?” “对啊,他叫李珩,长得非常好看,声音也好听,我给你们介绍。” 阿夏一惊,忙摆手示意不需要。 唐在山却已经顾不得可能会被别的人听到,抓住了周远星的手问:“你跟太子睡在一起?” “太子是谁?” “太子就是李珩,你跟他睡在一起么?” “小山,你好奇怪啊,我已经长大了,我都自己睡觉的。” 沈宵半还想搭一句话,就听到了外面有下人说太子和沈越容叫她们过去。 这个她们指的当然是她和周远星。 阿夏和唐在山都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周远星了,周远星也显然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向,沈宵半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过去。 “你们陪着她吧,我过去就行了。” 再次见到李珩和沈越容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心里的滋味也是颇为复杂的,她不知道该跟他们谈些什么,她也一直不确定太子是否真的不知道那天身边的人被调包了的事。 “宵儿跟远星的关系真是好,让我这个姐姐都有些羡慕。” “自然还是跟姐姐更为亲近的。” 沈宵半坐到沈越容身边,抬眼看向李珩之时只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好像有话要对她说,他也确实马上开了口。 “远星和你的关系好,这里还有越容在,以后若是想来的话可以直接来。” 沈宵半在听到李珩说这话之前确实有想过经常到这里来,但现在她的那点想法已经没了。她不知道李珩在想什么,或者是在怀疑什么,但避开这个人总不会有错。她曾经那么努力地接近这个人,可都没能得到他的心,她自己也没有爱上对方,她不相信现在这个李珩会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所以多半是算计。 回到沈府之后唐在山又跪在了沈宵半面前,这次他开口说了话。 “多谢沈小姐,要是没有沈小姐,我恐怕根本找不到机会见到她...” “唐在山,周远星已经嫁到了太子府,无论太子以后的路是什么样的,她都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明白我的意思。” “虽然明白...但我不愿放弃。” 沈宵半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和一个市井男孩有这么多的接触,当然她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周远星搭上什么关系,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在乎的事物了,但摆在眼前的现实又让她反思那或许是不正确的。 初雪之后气温骤降,沈宵半听阿夏说唐在山在太子府找到了一个差事,即使男孩已经初见少年模样,她也不觉得对方能坚持很久。 庭院里有些萧瑟,她看到安公公走到了她的面前,现在她已经习惯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想对方最近一定是因为宫里过年的事才没能抽出时间过来看自己。 “怎么站在外面,不冷么。” 沈宵半摇头没接话,但也随着安公公进了屋,她为他倒了杯温水,然后才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 “还好,你最近倒是没有到外面跑。” 沈宵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提了周远星的事情,她其实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跟他好好谈谈这事。 安公公倒也没有多意外。 “她又不你的朋友,还是你对那个小子动了什么心思?” “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这么乱猜些不可能的事。” 沈宵半原本就没有强求的意思,也只是一提,却没想安公公会考虑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才给她回复,他似乎是真的在很认真地想。 “我会尽力保全周远星的,左右也已经有了个沈越容,多加一个也无妨。” 他说的就好像太子已经注定会失败一样,也间接表明了自己支持的并非太子一派。 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沈宵半觉得自己在安公公面前已经能保持心态平和了,她甚至会感到无比的轻松,因为知道对方会包容她的一切,她清楚这个人无疑是爱着她的。 这份包容和爱恋终于推着她问出了心里的话。 “安公公为何不愿拥护太子殿下?” 他像是早就知道了她会问这个问题,没有多想便给予了回复。 “李珩的势力不弱,一旦他登基成皇,恐怕我是第一个被铲除的,我又能有什么拥护他的理由。” 沈宵半一怔,她想自己毕竟是女儿身,这种事的方方面面都不如男人看得清楚明白。 “安公公对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告诉父亲么。” 沈宵半觉得沈严青虽然不能相信她所有的话,但也是该开始提防着安公公的,也许太子也会因此顺利登基,这样的念想一闪而过。 安公公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离开了,像是信任她,又像是对她的那些话不屑一顾。 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所有地方都是热热闹闹的,沈府当然也不例外,沈宵半在饭桌上多次出神,让三夫人有些在意。她只得说自己可能着凉了,然后又借脑袋有些发晕的借口先一步回到了房里。 “小姐,需要阿夏煮些喝的端来么。” 门外是阿夏拍门的声音,沈宵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本想着跟对方聊一聊,可又想到对方只是个丫头,便打消了念头。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结果没一会儿她就被鲁接到了安公公的院子里,她以为对方定是在宫里忙得头昏脑胀的。 她的猜想也没有什么错,安公公确实是在深夜的时候才匆匆赶到,身上的官服都来不及换。 “等了很久?” 沈宵半摇头,她刚才还有些困意,但看到安公公之后就都消没了。她看到对方打开了衣柜,里面装着的竟然只有黑绿两色的衣服。 说起来安公公的便服大多都是绿色的,她还真没想到对方的衣柜里除了黑色的官服之外只有绿色的衣服。 “你很喜欢绿色?” 沈宵半只是随便一问,倒是没想到会在安公公的脸上看到慌张之色,她甚至不敢马上断定对方在慌乱,可除了这一种解释又找不到其它更适合的词去形容。 “怎么了。” “你很在意这个问题?” 沈宵半当然是在意的,她从没有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但听到对方这么认真的提问之后她又有些退缩了。 “也不是很在意,你不想说的话...”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当初为何要答应与我保持这样的关系...为何不避开我。” 有很多事对安公公而言都是第一次,沈宵半曾经也想过安公公为何从来不问她,现在她才明白对方是把疑问埋在了心底。他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即使他还没有完全看清她,但想必也是确认了几分她的决意的,他开始愿意相信她是真的想跟他这么走下去,又或者是他开始试着相信了。 “我只是觉得,避开也是无用的,不如给安公公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那你可愿继续陪我一阵,我的意思是,你可曾后悔过给了我机会。” 沈宵半把袖中的玉扳指拿了出来,这东西其实已经做好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她想当作新年礼物送给安公公,所以便拖延了几天。她不知道安公公知不知道她找人打磨出了这么个东西,她并不在乎那些。 安公公的左手虽然已经好转了,可还是缠着白布,每根手指都缠着,她还没见过那下面的皮肤是什么样的,她想对方并不愿意让她见到。 她把玉扳指套在了安公公的拇指上,然后目光转落到了对方腰间别着的香囊上,她的绣工一直都很出色,应该没有给安公公丢过脸面。 “曾有人说过,今天虽然是最为欢喜的日子,却也是最为悲伤的日子,安公公莫不是也胡思乱想了。我自然是愿意继续陪着安公公的,我也没有后悔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 第11章 动荡 新年过后的第十天,皇帝驾崩的消息突然从宫中传出,京城内的所有人都穿上了黑白两色的衣服,门外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沈宵半看到阿夏拿着衣服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丧事,没想却是皇上离世了。她匆匆忙忙换上衣服绕到了主厅内,果然看到沈严青正在与人说着什么话,像是跟太子有关。 她不记得前几次的时候皇上会在这时候驾崩,这事看似有些蹊跷,安公公如果不是拥护太子一派,又怎么能让皇上在这时候离世。 “来人啊,送小姐回房。” 她想劝说父亲不要急功近利,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送回了房间。 安公公应该还在后宫里,沈宵半想在这么乱的时候对方一定会派个人在沈府守着她的,而她也猜对了,鲁确实在她喊了一声之后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安公公呢,皇上驾崩的事情...” 然后所有的焦躁与不安都在黑暗中沉寂。 沈宵半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屋里有三个人,她熟知的郎中,她的母亲,还有阿夏。 她看到她的母亲愁容满面,很明显是哭过的模样。 “宵儿,你要吓死娘亲了,怎么突然就昏了过去,你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 沈宵半扶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旁边的大夫最后为她诊了一次脉,确定她没什么问题之后才离开。 “皇上真的驾崩了么?”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都身着白衣,她差点以为刚才自己做了一场梦。 “自然是真的,六皇子李昇像是造反了,正带着兵队向京城赶路呢。” 三夫人的神色略显激动,确定沈宵半没事之后那份按捺住的喜悦之情又再一次涌出。 “朝堂之中大多数人都是拥护太子的,六皇子现在做出这样的事,距离太子登基也不远了。” 沈宵半想不明白鲁为什么要打晕她,但对方绝对不会在安公公没有下令的情况下那么做,也就是说,想让她昏迷的人是安公公。 安公公会输么,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前三次的时候无论使用哪一种方法,对方总是会手握这天下的一切,即使这一世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她也没想过安公公会失败。 “皇上下诏书把皇位传给太子殿下了么。” “皇上是突然离世的,根本来不及下诏书,即使没有那东西,太子登基也是名正言顺,以后沈府的地位也会跟着一提,娘亲知道你不喜欢太子殿下,这天下间的男人成千上万,宵儿喜欢谁娘亲都会给你办妥当。虽说是不能比越容尊贵了,但只要你开心就好。” 沈宵半一愣,她虽然知道她的娘亲爱她宠她,但许是大户人家的母女之间都是有些距离的,她一直都没怎么听过她的母亲说这样的话。她想或许跟她这次突然晕倒也有一定的关系。 她的父亲可以利用她,她的姐姐也可以选择忽视她的幸福,但她的娘亲是真的爱着她的。 李昇对京城发动进攻的消息迅速传开,沈越容和周远星暂时被接到了沈府居住,沈严青和三夫人都觉得这样的安排比较合理,毕竟李珩要忙的事情太多,最近太子府也不是非常安全。 沈宵半一时间竟是没认出周远星身边的下人是唐在山,她想少年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才爬到了周远星身边伺候着,或许也有周远星跟他最为亲近的关系。可周远星毕竟是太子的女人,即便脑袋不灵光,也不应该在身边放着一个与自己亲近的男性... 也许跟安公公也有关系,沈宵半如此推测。不知不觉间只要身边有什么解释不通的事情她都会想起安公公,猜想这事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系。 皇上驾崩的消息也不过是刚传出两天,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安公公了,她不知道他的情况,也很清楚自己不能直接问沈严青什么话。 周远星一进沈府的门就缠着阿夏,沈宵半看着不谙世事的少女,第一次起了羡慕之意,她希望自己也能无忧无虑一些。 鲁似乎已经离开了,任沈宵半如何唤她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她开始怀疑安公公安插在沈府的人是不是也早就离开了。 任谁来看现在都是太子得势,李珩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如果不是李昇带兵要侵入京城,拥护太子的人们早就开始准备登基大典了。 沈宵半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对劲,薛贵妃照顾皇上的期间里皇上突然暴毙,这一定跟薛贵妃逃不开关系,但又有谁敢直接指出来,从薛贵妃贴身伺候皇上的那一天开始大家便都明白皇上的命被攥在了太子一派的手中,安公公怎么会不知道,皇上又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傻。 “阿夏,李昇打的是什么旗号。” “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阿夏当然不知道那事,不过听说六皇子理直气壮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召集到的兵马。” 沈宵半突然有了一种大胆的猜测,并且随着深思熟虑之后越来越确认自己的想法,虽然她暂时无处得证。 她想找到沈严青告诉对方不要轻举妄动,跑到书房之后却看到了李珩,还有她没见过几次的薛将军。 “宵儿你怎么跑出来了。” 三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宵半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拉着走远了好几步,她看着牵着她的母亲,心里涌出的是恐惧。 假设皇上并没有死,假设皇上其实是下了诏书的,假设事情其实并不是如表象一般,当太子和薛将军踏入沈府的时候这里的所有人就已经被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当然会害怕,看着她的母亲的时候她会更害怕。 “娘,我有话要对父亲说,我不需要休息。” 沈宵半跑回了沈严青的书房,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太子和薛将军已经离开了,这对她而言也是个好机会。 “父亲,你们确定过皇上的身体么,他真的离世了么。” 沈严青显然是有些不耐烦的,摆手示意沈宵半出去。 “如果皇上没有死,有没有这个可能...李昇为什么会带兵入京,他明知自己是没有希望的,朝中大臣们大多拥护太子殿下,李昇为什么敢入京,父亲不能因为李昇向来心思不够缜密就马上做出结论,皇上的身体如今在何处?” “宵儿,是谁跟你说了这些话,皇上断气的事经由薛贵妃亲自验证,不可能做得了假,之后更是有安公公把守,万无一失。” “安公公?万无一失...” 没有人是不贪婪的,起码沈宵半是这么认为的,她一直坚信每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自己活下去的,她也不愿让自己重视的人遭受颠沛流离甚至是身首异处的痛苦。 安公公算什么,不过是她走投无路之后才选择的依靠,她愿意陪着他,愿意对他好都是因为他能给她荣华富贵和权力。 那个人对她做出过承诺,无论哪个皇子得势,他都会保全沈府,可如今的情况之下她如何才能做到相信对方的口头承诺,难道就凭借着安公公对她的爱? “父亲,我知道一个地方,我想可能有人把皇上藏到了那里,您现在大可以找人到宫里查看一下,皇上的身体一定已经不在宫里了,我希望您能尽快带着些侍卫找到皇上...” 找到皇上,并且落实皇上的驾崩。 日落之后沈严青带着一批侍卫匆忙离开了沈府,在确认了皇上的身体真的不在宫里的任何一处之后。沈宵半想对方应该是已经相信了她的话的,毕竟她说中了一些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她跟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她是看过李珩失势三次的人,她更明白安公公从始至终都不打算拥护太子,更清楚安公公的手段。 安公公的住宅她去过很多次,早就已经大致记住了路线,那个位于京城郊区的住宅虽然不算大,却也非常清雅,她想安公公会把皇上藏在那里,这只是一种直觉。 “小姐,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我刚才看到老爷急匆匆地出去了,周公子正好刚到,也跟老爷一同走了。” “他是来看周远星的吧。” “好像是,京城乱得很,他应该也不会因为别的事往这里跑...小姐,你怎么哭了?” 沈宵半低头看向茶杯的水面,上面映着的是她的面容,她确实是在哭,但她又是为了什么哭。 只要沈严青赶到安公公的宅院里找出皇上,让皇上真的离世,太子便会毫无悬念地顺利登基,此后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宦官在暗处策划如何把她囚禁于温室内,再也不会有... “小姐不要吓我,怎么突然哭了。” “你出去吧,让我休息一会儿,我有点累。” 阿夏很快就出去了,可能在她看来沈宵半是真的有点累了。 沈宵半的闺房并不大,她虽然喜欢住在大宅里,但自己的房间却总是这个宽度,左右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哪怕是曾经嫁给太子的时候李珩也不会夜夜陪着她。 可安公公会经常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他会静下心听她絮叨没有用的很多话,每当她觉得他并没有听进去的时候对方又会用行动证明他有在认真地听。 沈宵半抬头看着房门,她总觉得安公公会打开这扇门走进她的屋子里,又或者对方会像平常似的突然站到她的面前,神不知鬼不觉。 她的坐姿有些僵硬,甚至没有在屋内点亮光。明明做了那样的选择,可现在却在这里等着那个人,妄想对方会在下一秒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她的妄想终究是成真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她等,她愿意等,她总会等到安公公出现。 “怎么哭得这么惨。” 安公公的语气里尽是无奈。 沈宵半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那么做,她不能用整个沈府去作赌注,太子登基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其他任何新帝都不会允许沈府的存在。 “现在离开的话还是来得及的,以你现在所拥有的金银珠宝,逃到什么地方都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你...” “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沈宵半一顿,然后才又道:“只要你愿意马上走,我就跟着你。” 她不想让他死,以后的事情她还猜不准,但现在她很清楚自己不想让这个人死。 沈宵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面的人拦入了怀中,他们的身体第一次这么贴近,她能感觉得到他身体的温度,那让她渐渐心安。 “宵半,你很聪明,我虽然早就猜到了你会这么做,但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有些生气的...不过在看到你哭了的时候我就不气了,更何况你还说了那些话。” 第12章 太子失势 有些话安公公不愿多说,沈宵半只好自己猜测,在发现对方面露轻松之色也不打算马上离开沈府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给对方造成非常大的麻烦。或许她完全猜错了,皇帝根本没有被藏在那里。 而这一切都马上有了结果,安公公直接从她的房间走到了沈府的大厅里,她惶恐不安地跟了上去,也没有去顾虑下人们惊异的目光。 沈严青和周远阳竟然带着皇帝回到了沈府,看似平安无事的皇帝。 安公公下跪,沈宵半也马上规规矩矩地摆出了姿势,她转头瞥了眼自己身前的安公公,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这么看过去对方的表情似乎很严肃。 安公公说:“看到皇上无事,奴才实在是开心。” 他自称奴才,跪得也干脆,沈宵半却觉得哪儿都不对劲。 皇上看到安公公之后显然非常开心,并且说明了若不是沈严青和周远阳赶到的及时,恐怕自己还会被逆子李珩又害了一次命。 沈宵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父亲和周远阳分明是去杀皇上的,可转眼就成了护驾有功的功臣。这一定是安公公下的局,她终于明白了对方是打算如何护沈府周全。 沈严青和周远阳纷纷表示身为臣子理应保护皇上,经此一役皇上显然是更愿意听安公公的话了,安公公说了两三句就同意了在沈府住上几日。 皇上入住是何等的荣光,可沈宵半觉得这时候皇上更应该马上把太子的党羽解决掉才是。 当然所有事她都得压在心底,当着皇上的面她还是应该安安静静的。 安公公去伺候皇上了,沈宵半终于得了机会跟沈严青说几句话,对方似乎很气愤,连带着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周远阳和我的几个侍卫突然倒戈,杀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蒙面人...他似乎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跟我一样非常震惊。宵儿,我听下人说安公公从你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你老实告诉我,此番是不是他让你唆使我到那宅院的。” 沈宵半无言,这事虽不是安公公叫她做的,但也一定是安公公为她安排的。 “太子已经离京前去歼灭李昇...何来歼灭一说,回到这里之前皇上已经派了另外一批兵马,到时候前后受敌,只怕最后被当场受以死刑的人会是李珩了。” 沈宵半迷迷糊糊地转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坐多一会儿就等来了安公公,对方是正大光明地走进来的。 “皇上歇息了?” “该说的事情沈严青一定都跟你说了,皇上给了我处理薛家的权力,不过我想这事还是由刑部尚书代为行使较好,便推让了出去,这段日子里他和嫣妃都受了不少的气,恐怕薛老将军和薛贵妃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沈宵半觉得事已至此安公公要拥护的皇子无疑是李昇了,反正在她的记忆里李昇也是当过皇帝的。 “你买通了周远阳的侍卫。” “我说通了周丞相,只不过周远阳并不知道...你会和丞相府的人搭上关系也让我有些意外。” 沈宵半马上便想到了周远星代自己嫁到了太子府的事,安公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没有把周远星送到太子府的打算,那只是个意外,起码在她跑到太子府找你之前还是个意外,之后我确实利用过她。沈越容和她的事我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过了,死罪可免,但想必是要在佛祖面前修行一段日子了,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发配。” 带发修行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安公公也没说她们两个会在寺庙里待一辈子,沈越容的母亲也正好在寺庙里,能聚上一聚,周远星又是个不懂烦心事的,这样的安排怎么也比发落边疆或是成为宫里罪人馆里的宫女要好得多。 沈宵半又盯着安公公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问:“你怎么能确定我会让父亲带人到那里。” “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猜得到你会做什么...周远阳是我让周丞相叫到这里来的,正好跟沈严青一起立个护驾的功。刺客是我的人,护驾的侍卫也是我的人,东西厂被解散之后有很多武艺不错的都在暗地里跟了我,这其实更有利于我们在暗中行动。” 沈宵半突然意识到安公公跟她讲了很多话,而且全部跟他的策略有关,他从前根本不会说这么多。 “安公公今天讲了好多,是跟我生气了,对么。” 本就有些奇怪的气氛突然又起了些变化,沈宵半记得很清楚,安公公已经抱着她跟她说过气消了,但她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地被掀过去,或许难以释怀的不是安公公,而是她。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背叛了安公公一次,她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但也更清楚有一便有二的常规,可安公公却能这么泰然自若地给她讲述这些。 “安公公打算帮李昇登上皇位么。” “那只是个位子,坐在那里的是谁都不要紧...进宫的第一天我就下了决定,终有一日我要在这皇土之下为所欲为,现在这只是个开始。” 皇土之下为所欲为,这样大逆不道的句子她从未在任何人的口中听过,如今却有个宦官站在她面前说出了口。这是多少人的梦,甚至是多少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梦,但她知道安公公可以实现。 就好似灯会那晚他对她说过,她想要什么他都能弄来,他都能偷来。 她选择依靠的这个人拥有比谁都长远的目光,知道如何规划未来的每一步,也会因为她的相求而照顾沈府。 沈宵半知道自己应该学会满足和感激,但这些恐怕都不是安公公想要的。 三日之后太子李珩与六皇子李昇在护安桥对战,皇帝派出的兵队随后赶到,李珩败阵并且被压回了京城。 护安桥一役被记入了史册,薛贵妃试图毒害皇上,太子与薛家众人试图篡位并且杀害六皇子,落了个当众斩头的结果,而之前朝中大力支持太子的大臣们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告老还乡的有一批,被发配边疆的又是一批。 听说李珩被砍头的那天有很多老百姓都去看了,他们或许都很奇怪这个还算受人尊敬的太子怎么能做出弑父□□的事,毕竟即使不那么做皇位也迟早会是他的。 沈宵半也正好碰上了押送李珩几个人的牢车,却是在偶然间碰到的。她正好要到寺庙里去看看沈越容和周远星,没想路上却碰到了押送他们的人经过。 轿子被迫停在了一个角落里让路等待,她打开布帘想看看李珩,那毕竟是她曾经的枕边人。 李珩看起来很狼狈,表情却不狰狞,仿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无悲也无惧,他旁边的其他人还在求饶,却没有影响到他。 沈越容和周远星的情况截然相反,前者整日泪流满面,后者则对寺庙的生活很是满意。 唐在山为沈宵半和阿夏倒了两杯茶,沈宵半已经习惯了在对方和周远星眼里自己永远不及阿夏了,唐在山给阿夏倒茶是一回事,没有她的准许阿夏根本不会喝又是另一回事。 沈越容不愿意见沈宵半,想是还没有整理好情绪,沈宵半本想跟二夫人说几句,结果二夫人也闭门不见,最后她只得跟周远星坐在一起。 “阿夏,我听说这里的女人是不能给人做娘子的,这是不是真的啊。” 本还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沈宵半在听到周远星说出了这话之后大感意外,她看向唐在山,少年也是同样的吃惊。 “额...应该是吧。” 阿夏斟酌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周远星似乎从始至终都没觉得自己已经嫁给了李珩,即使最初她也曾说过李珩是个皮相不错的朋友,见面少了之后她也很快就忘了他。 “那我和小山怎么办,我不是小山的娘子么。” 沈宵半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她以为周远星什么都不懂,她相信唐在山也一定以为周远星什么都不懂。 周远星听到了茶杯碎的声音,也没看唐在山和阿夏的表情,转而对沈宵半说:“我好像见过你...” 然后唐在山把周远星带进了里屋。 这寺庙里住着和尚也住着尼姑,但却是完全隔开的,中间有很大的距离。唐在山这么陪在周远星身边毕竟不是个办法,太子府的下人们都被分配到了各式各样的地方,所幸唐在山没有正式签订契约,帮他脱身也不难。接下来的事还要交给他自己想一想,沈宵半不想再帮什么了。 事实上眼下情况最糟糕的人分明是她,双亲一直在问她跟安公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又是如何认识的。 阿夏偶然间撞到过一次他们的谈话,之后便找了个机会悄悄问她,安公公是不是跟她的情郎认识,她当时心烦便没有说什么。 “小姐是不想回府么。” 天色渐晚,阿夏见沈宵半还没有动身离开寺庙的意思,便问了一句。 “回去了又要被他们烦,不如过了晚饭的时间再出发。” “不如小姐就直说了吧,老爷现在被升为礼部尚书了,心情正好的时候说不定就不计较小姐那事了呢。” 沈宵半笑了几声,想了又想还是不觉得沈严青会不计较她的事。 “阿夏,我的情郎并非安公公的哪位朋友,就是安公公本人。” 她想她的侍女要失眠一段日子了。 第13章 承认关系 从寺庙赶回沈府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沈宵半一进门就有下人对她说沈严青今天找了她好久,让她回府之后过去找他谈谈。有关安公公的事她被问了太多次,她知道自己一直不说也不是办法。 沈宵半刚走到书房外就听到了沈严青在跟别人交谈的声音,那是沈严青的一个好友,算不得重臣但也有一定的分量,因为站错了太子一派所以不得不告老还乡,这其实已经是好的结果了。 “想来之前的刺客事件也是那个宦官安排的,目的就是在皇帝面前撇清跟李珩的关系,我们竟以为他是真的想助李珩才让薛贵妃伺候着皇帝。给皇帝的□□也是他安排的,真是大意了...” “你算得上是幸运的了,太子倒台沈府理应是第一批被斩的,若不是我与你多年好友,知道你不会骗我,我也会觉得是你背叛了李珩。” “说起来还是那个宦官帮了我...他到底想要什么,我那日听下人说他从宵儿房内走出来,这...” “左右不过是个太监,还能把你的宝贝女儿怎么了,现下太子一派已经悉数被铲除,你沈府的势力却有壮大的机会。等春季中旬,东边小国的进贡也快到了,这接待的事物全权交由你负责...我瞧着皇帝到底是活不久了,你还是尽早做些别的打算。” 沈宵半想自己父亲也是大意了,否则怎么能这么不设防地让她站在门外听到了这些话,太子的事情虽然已经结束,可这京城之内哪里不是隔墙有耳,更遑论沈府之内有不少安公公的探子。 她没有进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阿夏正站在门口,看到她回来像是很惊讶。 “小姐回来得好快,阿夏以为老爷会说很长时间呢。” “当然快了,我根本没进屋跟他说。” 阿夏犹豫了一会儿才又道:“小姐,安公公的事...阿夏不懂特别麻烦的,但小姐还是把这事先瞒下来吧,老爷要是知道了,那...” “我懂这道理。父亲在这方面的心思不够细腻,想必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猜到正点上,倒是娘亲...” 沈宵半没把话说全,但阿夏也已经猜到了大概。 洗漱之后沈宵半如往日般坐在床榻上,没过多久便等到了安公公,他随着皇上回宫,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来见她了,不过几天的时间好像又消瘦了一些,想必是忙坏了。 “安公公吃东西了么。” “你的婢女如今也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倒是可以随意使唤她了。” 沈宵半下午的时候才刚告诉阿夏,安公公这就已经知道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还是不禁皱起了眉。 安公公露出了浅笑,想来也是最近心情一直不错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不少。 “你不喜欢我派人看着你。”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监视的生活。” “那为何之前没有明说?” 沈宵半觉得对方问的也有些道理,但女人的心从来都不是可以用道理去推算的。 “我今天听父亲说,之前刺杀皇上的人恐怕也是你安排的,那么这手上的伤,也算不得是飞来横祸了。” 安公公把左手在沈宵半眼前伸展开,拇指上带着的是沈宵半送给他的玉扳指,他的手指本就如他的体型般修长,完全展开的时候仿佛能抓住所有事物。 沈宵半的双手握住了安公公的左手,低声问道:“你当时难道不怕皇上直接要了你的命么,若是失了这只手又该怎么办。” “都是过去的事,我没有回头看的习惯。” 他总是能把非常严重的事说的很轻巧,这是她佩服他的地方。 “你知道他们在问我什么,我该怎么回复?” 她不相信安公公不知道,她曾以为安公公会把这事处理妥当的,可现在对方显然是把这问题完全扔给了她。 “你可以实话实说。” 沈宵半一怔,她没想到安公公想要等到的是这一种结果,且不说宫里的太监是不被允许在外面跟民女对食的,她的父母也绝对不会同意她和一个太监在一起。 实话实说...她可以不顾沈严青的感受,但她还是要给她的母亲做一些心理上的准备的。 安公公迟迟没听到沈宵半的回复,便转了个话题说:“秋天的时候沈越容就能从寺庙里出来了,我会对皇上说明,沈严青把她嫁入太子府就是为了监视李珩,到时候你们沈府的功劳会再添一笔。” “那为何不早些这么说。” “皇上正在气头上,现在虽说是消了一些,但李珩毕竟是他的儿子。沈越容在寺庙修行一段时间,拖到秋天一是要让皇上对沈府有些许亏欠之意,二是...人之将死善心也会增多一些。” 沈宵半低着头没有接话,她的双手刚想放开安公公的左手,就被抓住了。安公公抓得不疼,但也让她一惊,只得抬头看向对方。 唇上有些凉意,她眯着眼睛看着低头亲吻着自己的人,慢慢闭合了双眼。 她也曾与人这般亲吻过,是她曾经的夫君,李珩的唇没有安公公的这般薄,也没有这般凉,可安公公的吻却让她有一种自己是被珍惜着的感觉。 他待她如珍宝。 “我会撤去监视你的人,我会试着...试着给你...” “留着吧,万一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你也能马上来救我。” “你刚才说不会有人喜欢被监视的生活。” 沈宵半笑着在对方的嘴角边亲了一下,却没想对方竟是捂着被她亲到的地方作出了惊讶的表情,就好像不认识她了。 她是真的很少能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不一样的情绪,可见他是喜欢她刚才的主动亲近的。 “我不喜欢被人监视,但更不喜欢被人敲晕了扔到陌生男人的床上,所以还要请安公公来救我。” 安公公原来的宅子被拆了,皇上以为那是李珩的据点,当然不会留在城里放着。沈宵半正想着以后安公公还能接她到哪里相会,鲁便带着她到了一座新的宅子,比之前的那个没大多少,却是还没有装潢过的。 说起来沈宵半也是有段时间没见到鲁了,问了安公公才知道鲁因为那天打她下手重了些就被罚了几日打。具体是怎样的打,安公公倒也没有说,但沈宵半猜想一定不是轻的。 让鲁打晕她的人是安公公,嫌鲁打得重的人还是安公公。 沈宵半在新的宅子里大致转了一圈,她想安公公的意思应该是让她负责这里的修葺,这事倒也算不得非常麻烦,她本就没什么事做。 本是打算在日落之前就回到沈府的,却见到了安公公和另外一个人。沈宵半看着那人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直到安公公介绍了之后才记起。 李槐,皇上最不喜欢的一位皇子,自小体弱多病,常年居于自己的院子里,几乎是足不出户。 沈宵半才刚要行礼就被李槐抬手打断了,虽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可她也曾经差点就成了他的女人。 “不必多礼了,想必你就是安公公对我提过的沈家小姐了。” 李槐跟李珩一样是彬彬有礼之人,却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跟他对话时你会感到无比的惬意。说起来皇上的第三子到第六子都是在同一年出生的,后宫里同时有那么多女人能保住孩子,哪怕最后第三子体弱第四子早逝也是不容易,可如今第五子李珩被扣了个篡位的名头,只剩下第六子李昇能在朝中树立些威严了。 鲁带着李槐到了早已收拾好的一间房休息,他不禁风吹,多走一段时间的路都会打晃。 沈宵半等人走远了之后才问安公公这是打算做什么。 “我是这几天才注意到他的,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要做什么。” “这几天才注意到,你就让他知道了我的存在?” 她还以为他会一直把她藏得好好的。 “他身后无人支持,自小母妃去世,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无人问津,又怎么会对你造成威胁...更何况,你我之事很快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沈宵半觉得安公公的这话里有很多意思,但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究,鲁就又走了回来要送她回沈府了。 然后她很快就明白了安公公的意思。 沈严青和三夫人坐在大厅里,显然是等了她一段时间了,她还在想鲁怎么直接带她到了这里,就看到沈严青摔了手边的茶杯,然后鲁挡到了她的身前。 “你还有脸回来!” 沈宵半确实被吓到了,但看到鲁站在自己面前就放松了一些。说真的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面对这件事,她甚至觉得要面对也是该由安公公陪着她。 “父亲,就算您不要我这个女儿了,您也该想想安公公是不是能得罪的人。” “反了!你到底勾搭上了哪家的公子,竟然还敢用一个宦官来威胁我。” 沈宵半一愣,沈严青这么说就代表着他还不知道她的情郎是谁,那么又是谁透露给了他消息...除了安公公还能是谁做出这种事。 她看着依旧挡在自己身前的鲁,终于明白了安公公的意思,他是想让她自己在父母面前说出她的情郎是谁。 他想她亲口承认他们的关系,那她就承认,到了这一地步她也顾不得母亲的想法了。 “我的情郎从始至终都是安公公,没有别人。” 沈宵半的话才刚落下外面就传来了安公公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前不久刚跟她道别的人竟是又换上了官服,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摆的排场不小。 “沈大人和沈夫人都不必动怒,宵半说的话句句属实。” 他走进大厅之后便抓住了沈宵半的手,想拉着她一同坐下,却被拒绝。 僵持了片刻之后还是安公公先作出了让步。 “你去休息,我跟他们聊一会儿。” 第14章 很甜 沈宵半等了一段时间才等到安公公,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想必是跟沈严青还有三夫人商谈得还算顺利。她有心问他都跟她的双亲说了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想自己还是应该早些休息。 安公公马上明白了沈宵半不愿多谈,只是静坐在一旁看着她躺到床上闭眼休息。他其实也没多想什么,只是想等她睡着了之后再离开,却是没想她会又一次开口问:“你今晚要留下么。” 他们的关系至此算是进了一步了,在沈府也不再是秘密,安公公能直接走到她的闺房里也就意味着沈严青和三夫人都选择了不干涉,尽管其中不知包含着多少的不情愿。 “你想我留下?” 沈宵半想自己或许该腼腆一些,但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现在还是选择沉默较为恰当。 安公公同意留下是一回事,她要怎么招待他又是另一回事。 沈宵半对女子的三从四德是没有非常多的心理抵触的,从前嫁给李珩的时候一切都由下人伺候着,她只要在一边看着就好,但对安公公这个人,她想自己怎么也不该叫别人来伺候他。 为一个人脱外衣不是难事,为一个人递上擦脸的布也不是难事,可沈宵半却在看到架子上的单一布巾时愣了下,她想她应该叫个人再拿一块干净的布来。 安公公马上明白了沈宵半在想什么,吩咐下人拿来了热水和布巾,虽然他其实并不介意跟沈宵半共用一快布,但热水怎么也是需要的。 该简单洗的都洗好之后他才发现沈宵半已经躺到了床上,也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他知道她刚才是想伺候他洗漱的,说真的那让他有些意外,他觉得她还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做那些。 沈宵半一直都没觉得紧张,也许是明白安公公不可能对她做更进一步的事,在他上床躺到身边的时候也没有感到排斥。但她也并没有把他看作是女人,她很清楚自己跟对方的区别。 “怎么不睡,你应该很累了。” 安公公的声音很轻,但听起来困意并不浓。 沈宵半的床不大,两个人的胳膊是贴着的,还不算太挤,她想自己的睡姿应该不差,睡着了也不至于压着安公公。这很奇怪,她跟李珩睡在一张床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抢占沈越容的位置,根本不会考虑这么细小的地方。 “安公公不是也没睡。” “你要等我睡了之后再歇息?” “也不是...” 沈宵半忘了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但她想先睡着的人应该是她。次日早上她睁开眼的时候安公公还闭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靠在对方身上,而对方的姿势还保持着原状。 很少有这种时候,她能这么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可以肆无忌惮,不需要顾忌任何其它。 安公公笑的次数并不少,但沈宵半总觉得自己并没有记住过,或许是她对安公公的关注还不够多,又或许是安公公的笑容还不具备十足的感染力。他偶尔会浅笑,但却显少大笑,可能是没什么值得特别开心的事。 “安公公其实是醒着的吧。” 沈宵半其实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她只是这么猜测,没想到竟是猜中了。 “我还以为你打算再看一段时间。” 他睁开眼看着她,片刻之后翻身拥住了她,仿若平常家庭的夫君对待妻子。 沈宵半觉得自己对安公公的了解还不够深,照理说一个太监是不会喜欢女人近他身的,可无论是昨夜她帮他脱衣的时候还是现在他抱着她的时候,她都没有感觉到安公公的抗拒之意。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搂抱还不至于让她感觉到他失去的那部分。 “你的婢女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 沈宵半经对方提醒之后才想起来阿夏应该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她平日里也偶尔会睡懒觉,想阿夏应该也不会觉得她今天迟了。 可她又马上意识到了安公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想来也是,都已经在这里过夜了,沈府又有谁不知道他和她睡到了一张床上,是她一时间想得不够远不够深。 沈宵半下床先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接着才帮安公公穿搭好,她的动作还算熟练,却没想让安公公多疑了。 “昨夜看你为我脱衣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伺候过什么人?” 她一愣,这个问题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刚嫁入太子府的时候她确实有意跟娘亲学习过这伺候人穿衣脱衣的方法,可到最后也没在李珩身上用过,所以安公公确实是第一个。 “我是沈府的小姐,谁会需要我伺候,更何况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你早该查到了。我之前经常看娘这么伺候父亲,看多了也就会了。” 安公公没再说别的,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怎的。 “阿夏,把水送进来吧。” 沈宵半的话刚落下房门就被打开了,阿夏低着头把水抬了进来,没了往日的那些话,倒是让沈宵半有些不习惯了。 埋头干活是好事,但沈宵半一看对方的眼神就明白对方是在害怕。 “阿夏,这是安公公,也是之前我提过许多次的情郎,你可要记住了。” 沈宵半本想逗逗阿夏的,却没想安公公会开口说:“昨天我们已经聊过几句话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以为在她睡着了以后安公公去找过阿夏。 “跟你的双亲谈过之后我就找她说了几句。” 只几句话就让阿夏变得乖巧服贴,沈宵半想自己一会儿还是得问问阿夏,安公公都跟她说了什么...当然她觉得阿夏是不会如实回答的。 安公公离开之后沈府的气氛变得异常怪异,沈宵半等了又等也没等到沈严青或是三夫人叫她过去谈话,便也明白了她和安公公的事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她的双亲是真的没打算再管了。 沈宵半开始着手打理安公公新购置的宅子,她发现安公公到宫外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如今自由出入沈府,跟她见面也变成了常事。 家居用品全部安排妥当之后她也问过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办一个住所会不会让皇上注意到,还有她和他的事,这些都是足以让一个太监掉头的。 “如今皇上只信我说的话,即便是真有什么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也不会怎么样。薛贵妃给他下的毒可不是轻易能解开的,现在并不是我依靠着他生存,是他依靠着我生存。” 沈宵半觉得自己的担忧再一次成了多余。 “薛贵妃给皇帝下的□□不还是你准备的...对了,你难道都不怕我在你的食物里下毒么?” 这个问题像是有些难,安公公想了会儿之后才给出了回复。 “当然怕,但我已经平安活到了现在。” 这似乎算得上是一个答案,但又经不起推敲。 初春的时候皇室的人会举办狩猎宴,原本这事跟沈府是搭不上什么关系的,可沈严青却气冲冲地告诉沈宵半,当日他们两个都需要到场。 是谁安排了这件事,已经不言而喻。 大地刚刚恢复生机的时候不乏野生动物开始活动筋骨,翎云山向来是皇家狩猎的场地,这一次也不例外。到场的臣子们不多,有兵部的人也有刑部的人,但礼部的人却只有沈严青一个,遑论沈严青还带来了沈宵半这个女儿。所幸也有不少公主们为了图个热闹跟过来了,否则只沈宵半一个女儿家定是会十分尴尬的。 皇上讲了几句话就退后到早已搭好的帐篷内休息了,他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却依旧嗜睡。 李珩倒台后皇子之中唯一一个被给予厚望的便是李昇,在这样的场合里意气风发,说话的声调都高了几分。 安公公曾说过李昇虽然手段够狠,却败在心思不够缜密,当然她还没看出来李昇的手段狠在哪里,至今她也跟普通民众一样,觉得李昇是个打过胜仗救济过难民的好皇子。 大多数人都出发之后沈宵半才注意到安公公不知从何时起竟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她随他向着反方向走远了些,临行前还被沈严青瞪了几眼。 “我记得安公公不会拉弓射箭。” “我不会,但我的手下是会的,抓些野味来尝尝也是件美事。” 沈宵半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鲁了,沈严青默认她和安公公的事情之后她都是直接坐轿子到他们的宅子的,也不需要鲁接她。 “她到嫣妃身边伺候着了,你应该有段日子见不到她。” 沈宵半想现在的李昇一定也跟当初的李珩一样,以为安公公是打算拥护他,如果说李珩是在利用安公公,那么李昇应该是信任安公公的。 “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抓来。” 她早上吃了些才出门,现在也不是那么饿,便让安公公决定,却是没想最后到了手边的会是烤兔肉。 是安公公亲手烤的,她也不好拒绝,但她确实是想拒绝的,起码在吃下第一口之前她是想拒绝的。 出乎意料般的美味,她承认安公公的手艺相当不错,可当她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却又马上摇头道:“我也只是会做一些烤肉。” 沈宵半吃到中途的时候安公公的手下通报了消息,说是李昇已经回到了初始据点,正找人邀他过去一同品尝新鲜的肉。 那毕竟是如今气焰最盛的皇子,沈宵半觉得安公公应该尽快回去,对方却对通报的手下说:“让他等。” 接着他对她说:“等你吃够了我们再回去,不急。” 沈宵半用手绢擦了擦嘴角,她突然觉得心里憋得慌,好像里面灌满了蜜,发甜,甜到她开始怀疑自己吃的不是烤兔肉。 这是很陌生的感觉,她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滋味。 第15章 像个女人 沈宵半和安公公是前后回到据点的,虽然她觉得李昇应该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出去狩猎的人抓了不少的猎物回来,沈宵半本就没什么兴趣,听到安公公派人对她说不喜欢也可以先离开的时候不禁笑了一会儿,她现在当然是不饿了,接下来的宴席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先走是正确的选择。 阿夏见沈宵半回来了忙跟到了其身后,小声道:“刚才有个皇子来了,说是三皇子,小姐见过三皇子么,看着挺像太子殿下的。” 沈宵半倒是没觉得李槐跟李珩长得有多相似,毕竟两者在气场上差了太多。 “毕竟都是皇上的儿子,眉宇之间有几分的相似也是正常。我们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没别的事了。” 沈宵半想安公公把她弄到这里来可能就是为了让她吃一回烤兔肉,也确实是很美味。 第二天一早沈宵半带着几个随从到了寺庙,她原以为沈越容会如以往般拒绝见她,却是没想对方已经坐在偏厅里等了她一段时间了。 她们姐妹有些日子没见,沈宵半虽然还没想好该对沈越容说什么,但她一直觉得见了面之后就会自然而然有聊的话了,她没想到她的姐姐会痛斥她的背叛。 “你是什么时候跟那个太监在一起的,太子殿下是我的夫君,是你的姐夫,你怎么能跟一个宦官勾结在一起拥护李昇,你怎么敢!” 沈越容一直是个沉稳大气的女子,很少有这么歇斯底里的时候,沈宵半确实被这样的对方惊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安公公的事情既然在沈府中已经不再是秘密,那么传到沈越容这里来也算合理。 沈宵半差点忘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爱着李珩的,沈越容或许也爱李珩的权势和金钱,但相较这些而言,沈越容更爱的是李珩这个人。 “事已至此,多说什么都是无用。我确实欺骗了你,根本没有什么工部的情郎,那个人原本就是安公公。” “你为了一个太监背叛我们...” 沈宵半对这句话作出了纠正,她知道有些事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但她还是要说的。 “是我救了你们。” 在那个时候她背叛的人是安公公,如果她应该心怀愧疚之意,那也应该是属于安公公的,她不欠沈越容更不欠沈府,分明是她请求安公公救了他们。 还没到中午沈宵半就已经走出了寺庙,她想自己在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沈越容根本不可能听进去她的话,这段姐妹情走进了死胡同,也不知还能不能绕出来。 “小姐。” 阿夏轻声说了句,沈宵半以为对方是想顺便看看周远星他们,却听对方又继续说:“安公公在那棵树下站着呢。” 沈宵半转头望过去,新长出了叶子的大树下果然站了个人,是身着浅绿的安公公。 “你去看看周远星吧,过一会儿再来这里找我。” 阿夏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才漫步离开。 沈宵半没想到安公公会出现在这里,但也没有非常意外,反正对方最近都是这么清闲的。 “不开心了?” 他指的是沈越容的事情,想必也是知道了她们刚才的不欢而散。 沈宵半确实不怎么开心,但又谈不上难过,虽然这回她跟沈越容的关系有很大的好转,但毕竟也没达到特别亲密的地步。那是她曾经用计害死的对手,哪怕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也毕竟是在她心里死过一次的人了。 “确实不开心,安公公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心里舒坦些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把她抱进了怀里,仿佛这就是他能给予的最快又最便利的安慰。 沈宵半在对方怀里拱了拱头部,又突然觉得这么做不怎么雅观,便停了下来。她的视线落到了安公公挂在腰间的香囊上,伸手把那东西拿了起来,摩挲着道:“有些旧了,我做个新的给你?” “恩。” “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还有图案。” “你决定就好。” 沈宵半用双手把安公公推开了一些,她仰头看着对方的眼,在确定对方并没有敷衍她的意思之后才再一次开口说:“我问你喜欢什么样式和图案,就算是我做决定,你也应该给我几个选择。” 她以为安公公会皱着眉开始考虑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又或是严肃地告诉她自己真的不懂这些,可对方却笑了起来,甚至抬手为她整理了因刚才的乱拱而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怎么了。” “你刚才的模样很像一个女人。” 沈宵半没听明白,虽然这话里没什么复杂的词。 安公公见她面露疑惑之色,又继续道:“你之前与我相处之时总会刻意压抑本性,就好像在时刻提醒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会挑出最适合的句子说给我听,既不会让我生气也不会让我抓到把柄,如履薄冰。” 沈宵半这才明白安公公的意思,她确实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正在慢慢发生改变。 “不过是问个香囊的样式,安公公未免想得太多了。” 花开之时东边众多小国会派出使者带着贡品到达京城,沈严青身为礼部侍郎自然是要负责这些的。原本就热闹的街道因为使者们的到来更加显生气,买卖活动总是会在这个时期里大赚一笔。 沈宵半见自己的父亲忙得都没时间回府,便想着这次使者们的贡品还是颇让皇帝在意的,却是不知道那些小国还能送些什么奇珍异宝了。 安公公也为了招待使者们的事情忙了些,却是没有沈严青那么劳累,两三天之后就又恢复了还算清闲的生活。 沈宵半也是听安公公说了才知道,这回让皇帝最满意的是一个小国送进宫里的美人,这消息还没传出去,但见过那美人的都说她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你也觉得她很美?” 沈宵半只是一问,没想到安公公的回复却是点头。她以为他是故意在试探她的反应,可看了对方一会儿,又觉得对方只是在就事论事。 “今年这几个使者的口音都轻了很多,派去的教书先生还算努力。” “怎么突然在意口音这事了。” “并不突然,从六年前开始教书先生已经被派出去了很多批,为的是教东边小国的人们学我们的字,学我们的话。总有一天他们会忘了属于他们的那些,心甘情愿地归属于我朝。” 沈宵半没有问这主意是不是对方出的,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为这事感到喜悦。 “这是李家人的天下,为他们开疆拓土,你能感受到喜悦么。” 她偶尔会想,如果安公公不是个太监,改为将军或者别的大官,是不是就会筹谋颠覆李家的统治了,当然这个猜想成立的基本条件就是不可能的。 “许是伺候他的这几年让我有了种错觉,就好像这社稷也有我的一份...对了,我从贡品里挑了些你可能会喜欢的,是直接送到你这里还是送到沈严青手里?” “我不需要那些,倒是父亲的生辰日快到了,希望你尽量不要给他带去什么麻烦事。” 沈严青每年都不会在自己生辰的时候铺张浪费,倒也不是为了节俭,他只是觉得身为一个男人不该为这种事特意准备什么。所以当天沈府也不会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情景,除了一点,那就是在寺庙修行的二夫人会回来。 以往都是沈越容陪着二夫人,这次却由沈宵半接下了这个事。 沈宵半想沈越容应该已经把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二夫人了,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坐在一旁默默陪着对方等沈严青和三夫人过来。 沈严青一年里也看不到自己的二夫人几次,还只有在自己生辰的时候才能跟对方坐下来吃顿饭,想说说沈越容的事,又觉得也没什么必要说,便还是聊了些日常琐事。 安公公到的时候沈宵半正送二夫人坐上轿子,等轿子走后他才对沈宵半说:“我原以为沈越容长得像她的母亲。” “姐姐的性格像她,自小就很安静文雅...父亲其实更喜欢姐姐这样的女儿,从越容和宵半这两个名字里就能看出来。” 她说到这里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安公公的名字,便转而问道:“对了,安公公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她也以为安公公会直接告诉她的,可对方却转过身迈开步子移开了两人的距离,她只好追上前跟着对方移动。 “记不太清楚了。” 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名字,除非是他不愿意告诉你。 沈宵半有些惊讶,她真的没想过安公公会对她隐瞒自己的名字。若是从前,她根本不会在乎对方的名字,可现在遇到了这事她竟然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甚至...不甘心。 “那若是有朝一日想起来了,安公公会告诉我么。” 像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执着于这个名字,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若是想起来了,自然会告诉你。” 第16章 亲吻 到京城的使者虽然不少,但被安公公请到了宅子里共餐的却只有一个,沈宵半命人准备了一桌子的美食,因安公公提前说过客人的名字是“雨公子”,所以便想着对方应是个文质彬彬的俊朗之人,却是没想到当日下午到场的会是个年过半百的大爷。 雨公子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是笑意盈盈。 “沈姑娘,我听安公公提过你几次,现在终于见到本人了。让我猜猜他是怎么把你这样的美人骗到手的,是不是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 沈宵半没想到这个人胆敢当着安公公的面对她说这样的话,或者对方根本不清楚她对安公公而言意味着什么。 “安公公抓着的把柄太多,我要是真的在乎那些,岂不是要累坏了。我们这儿还是第一次招待客人,希望雨公子能吃得开心。” 这人是安公公叫来的,可饭桌上回应的话却全部由沈宵半说了,她以为安公公是生气了,可在雨公子离开之后她又发现安公公在悠然地品茶。 “你跟这个雨公子是什么关系。” “这回皇上最喜欢的那个美人就是他送的,不仅如此,他还送了我一样特殊的东西。” 沈宵半并不觉得只一样东西就能让安公公愿意招待一个小国使者到家里,她想问个清楚,却被对方打断。 “这是我们两个的家,既然女主人不喜欢他,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叫他来了。” 沈宵半原本想说的话被安公公的三言两语全部打消,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对方寥寥几句就能让她放下疑惑和不情愿,偏偏她心里还有些泛甜。 安公公带着沈宵半步入书房,将桌案上的盒子打开,把里面的物品放入了沈宵半的手中。 “这是龙笛,能在高低音之间转换自如,犹如龙吟。” 沈宵半估摸着这就是雨公子送给安公公的东西,这笛子不长不短,由竹制成,手感虽然上佳可也不见得是什么特别的好物,更何况她根本不会吹这东西。 “我会安排一个师傅教你吹它,它很特别,传言在深夜之时吹响它,有很多死去的人也能听到笛声。” 沈宵半哑然失笑,这种民间怪谈最是信不得的。 “安公公难道信那些鬼神传说?” “除了死去的人,濒死之人也能听到,哪怕陷入了昏迷之中...也能听到。” 沈宵半发现安公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曾经说过没有回头看的习惯,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可人们又怎么可能完全摒弃从前的事。她没有打断对方的思绪,直到对方慢慢回过神看向她的时候才笑了起来。 “我倒是忘了,安公公那日放灯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打算写,既是不信仙神,又怎么会信鬼怪之说。” 沈宵半多少是有些信的,毕竟她本身就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存在,但信不信是一回事,求不求又是另一回事。 安公公突然转开了话题道:“我今晚留这里。” “那我也留下来。” 主卧室不小,起码要比沈宵半的闺房大了很多,床榻也宽敞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这里留住,沈宵半只让人回到沈府通知了一声。 初次同榻而眠是在沈宵半的床上,那之后也有过几次,可沈宵半从未觉得紧张。 安公公命人准备好了热水,沈宵半站了会儿才回过神,发现面前竟是多了一个大桶。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刚想问安公公这是给他准备的还是给她准备的,就听对方说:“你在这里洗,我到旁边的屋子。” 所幸是分开洗的,否则沈宵半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女子沐浴的时间总是比男子要长了些,沈宵半也不会比安公公快,她还没开始离开木桶擦身体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回头只见安公公已经站到了木桶的旁边。 惊叫和怒斥都没能马上脱口而出,她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用搭在旁边的里衣盖住上半身。 “很好看,不遮也没关系。” 可真是冠冕堂皇的结论。 “多谢安公公的赞美。” 她以为他会出去给她留出穿衣服的时间,他却径直走到了床榻边坐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催促她快点洗好。 “我平日里都是要阿夏扶着我才能出去的,还要麻烦安公公帮我把阿夏叫过来。” 沈宵半的话刚落下安公公就起身再一次走到了木桶边。 “不必那么麻烦,我可以扶着你,你若是没力气了,我也可以抱着你出来。” 沈宵半最后还是让了步,任安公公扶着她出了木桶,她也顾不得挡住自己的身体了,反正早晚都是要让安公公看清楚的,更何况对方刚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个大概。 床榻变宽了,他们的双臂也不用再贴着了,沈宵半因刚才的事感到耳根发热,一心想着跟安公公隔开些距离,不停向另一边靠拢,却突然被安公公拽住了手腕,接着更是整个身体都被拉扯到了对方的怀里。 她很紧张,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催促她快点抱住安公公,几次挣扎之后竟也照着那个声音做了。头顶上传来了某人的笑声,断断续续的,让她的心发痒,可她到底是没敢抬头看。 沈宵半后半夜的时候才睡着,原来人在紧张害羞的时候真的会亢奋到无法入眠,她知道安公公也没有睡着,可能是为了陪着她,但即便是都清醒着,他们也没有聊什么。 次日沈宵半醒得有些晚,起初她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应该是安公公有事要离开了。她想睁大眼睛坐起来,跟安公公打声招呼,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便再一次闭上了双眼。 她感觉自己又要睡过去了,可还是勉强睁开眼想看着安公公离开,然后竟是发现安公公在亲吻什么东西。 他身着黑色官服的时候总会给人种冷漠的感觉,佩戴端正的官帽更是会多添几分戾气,但现在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也让他拥有了温暖人心的力量。 他在亲吻写着她名字的木板,不对,他在亲吻木板上写着的她的名字。 她看到他在上面落下了一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怀中,动作熟练。 真是奇怪的人,明明她就躺在身边,却要偷偷摸摸地去亲吻一块木板,难道不是应该亲吻她么。 沈宵半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安公公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她在床上闹腾了一会儿,也不知在跟谁发脾气。 几日之后锦仪公主要嫁给周远阳的消息在京城之内传开,周远阳在李珩篡位时救了皇上一命,这份功劳为消沉已久丞相府带去了一丝生机,现在周远阳能娶到公主的话当然更是好事一桩。 沈宵半不想跟什么麻烦的事搭上关系,周远阳却在这时候到沈府找沈严青切磋棋艺,致使锦仪公主也找到了沈府。 皇上的女儿有很多,锦仪公主排在第三位,比李槐和李昇他们小了四五岁,但也毕竟是过了最适合出嫁的年龄。她生得不丑,拥有帝王人家的气势,却是脾气不怎么好。 随着到来的还有李槐和李昇,许是因为成年的皇子只剩下了这么两个,锦仪就都叫过来了。 “本公主听说了,你是不是喜欢这个沈家的小丫头?” 真是冤枉,周远阳借着找沈严青下棋的名号到这里,不过是为了能看看阿夏,跟她沈宵半可没关系。 沈宵半低着头听周远阳和沈严青对锦仪公主解释,他们说的句句在理,可被嫉妒冲昏头的女人又怎么可能听进去。 锦仪公主气不过就想动手,偏偏众人还是在外院的亭子里,沈宵半怕对方使不好力气磕碰到了自己,到时候沈府头上还要被扣个莫须有的罪名。 原本还气势冲冲的锦仪公主却在混乱之中突然大叫一声跪了下去,沈宵半眼见着李昇把李槐猛推了一把,然后李槐就向后一退摔到了池塘里。那池塘周围是有木制的护栏的,根本不会有人轻易摔进去,可见李昇一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锦仪,别闹了,皇兄都被你推下去了。” 在场的人也只有锦仪公主因为刚才猛地一跪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其他人都心知肚明李槐是怎么摔下去的。可始作俑者是李昇,大家都只能选择沉默。 托李槐的福,这场闹剧终于收了尾。 沈宵半回到房间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阿夏的耳朵拧了几次,当初若不是为了让这丫头跟周远星见面,她和周远阳也不会被传乱七八糟的事,更何况周远阳喜欢的也是阿夏。 阿夏对周远阳的那点朦胧情愫早就没了,可周远阳还是对阿夏放不下那份心思,对男人而言,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具诱惑力的。 “小姐...” “你去看看三皇子,有伺候不周的地方就多提醒一下负责的下人,三皇子身体不好。他刚才那么一摔也算是无意间帮我们解了围,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周远阳能不能安抚好锦仪公主的情绪了。” 阿夏一走就有个身着下人服饰的男子出现在了沈宵半的面前,她也猜到了刚才锦仪公主突然跪倒是有人动的手脚,却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现身。 “打得不错,但下回不要拖到这么晚才出手。” 安公公的人总是能派上用场的。 沈宵半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阿夏小跑着回来,听三皇子已经无事离开了之后也没再说别的。这事一闹,沈周两家的关系又要变了,周远阳想必是不会再到沈府来了,倒也清净。 “小姐,我刚才看到三皇子的脖子上有很多红点,就像是...像是起了疹子。” “大夫看过之后可说了什么?” “三皇子说不需要大夫看,他还让我不要说出去,可能是怕别人担心。” 只是落了一次水又怎么会起红疹,或许是以前就有的...沈宵半只想了会儿便没了心思,三皇子的事与她无关。 第17章 喜欢 锦仪公主在沈府闹了一场的事不知怎么就被传开了,沈宵半觉得心里不舒服,问安公公怎么不想法子把这事掩盖住,这才知道是对方把消息散了出去。 “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再到沈府找你的麻烦了。” 这道理是没错,但沈宵半就是不喜欢这方法,她甚至怀疑那天周远阳到沈府是安公公计划的,而锦仪公主闹到沈府也在安公公的预料之中,她一边敬佩对方能把所有事掌握在手中,一边又隐隐有些不甘。 在他们共同的家住过几次之后沈宵半回沈府过夜的次数已经减少了很多,但在听到安公公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她却断然选择了回沈府。 她觉得下腹有些胀痛,果不其然刚踏进沈府的门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流。以往她都会记着这个特定的日子,绝不会出现这么狼狈的情况,今天却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阿夏,我好像来月事了,扶我一把。” “都是阿夏的错,阿夏应该记着日子的。” 沈宵半见自己的婢女惊慌失措的,只觉得情绪更加烦躁,马上打断道:“没事了,我不怪你。” 虽说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用了卫生带有些年,可沈宵半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这东西,她想这世上不会有女人会完全适应的。她算幸运的,每次到了这时候也不会非常疼痛,听闻有不少人家的姑娘每遇到月事都会疼得哭个不停。 “阿夏,给我弄些热水。” “小姐是不是疼,阿夏帮小姐揉揉吧。” “不必了,我喝点热水就行了。” 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沈宵半偏头看了眼阿夏,不知道这个丫头又突然想感慨什么。 “小姐又何必跟安公公闹脾气,定是赶回来的时候身子被折腾到了,要不然以往也没见小姐疼到要喝热水的。” 沈宵半不敢相信阿夏竟然为安公公说好话,怎么那人买通的她身边的第一个人竟是阿夏。 “你竟敢对我说教,出去,换个别的人来伺候。” 沈宵半背过了身体没再看阿夏,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了,总之是心里不舒服,身体也不舒服。她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想来是阿夏出去了。 然后有人坐到了她的床边。 “哪个大胆的奴...” 安公公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里却有笑意,压低声音说:“奴才来伺候小姐,怎么样。” 沈宵半原本还有些发愣,听到这话之后下意识地就在对方的腿外侧踢了一脚。 “谁要你伺候了,把阿夏叫进来。” 安公公终于露出了浅笑,把沈宵半的薄被重新盖好,又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几个安全带上,他大概知道女人需要隔上多少时间换这东西,在宫里待的时间久了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但恐怕沈宵半是不会让他帮手的。 “我还在想你怎么突然脾气变坏了,原来是因为...倒也合理。” 沈宵半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他就说她的脾气变坏了,不可理喻的人一直都是他。 猛地想起了雨公子那日的问话,她回答说他抓着的关于她的把柄太多了,可她其实也知道了对方的一件事。 “安公公把你怀里的木牌给我瞧瞧,若是让我满意了,就让你伺候。” 她看到对方面露窘迫,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事,没猜到她会知道这事,竟是想了一会儿才回话。 “不过是个木板,有什么好看的。” “那安公公又为何亲它。” 被问到了这地步,安公公也逐渐恢复了冷静,没有斤斤计较沈宵半是何时看到的那一幕,坦白道:“我亲的不是什么木牌,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姻缘。” 这一定是情话,除此之外沈宵半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形容了,她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不敢继续跟安公公对视,一时间想不明白怎么陷入窘境的又转变成了自己。 她到底是斗不过安公公的,明明是她先指出了对方想隐瞒的事,对方说了几句话倒是让她感到难为情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到南方去看看风景,你应该会喜欢。” 这似乎不是安公公第一次提起这事,之前他便说过要带着她到别的地方看,她确实对外面的世界也有些兴趣,可一想到路上的舟车劳顿便没了那个心。 “安公公有兴致便去外面转一转,带些有趣的东西回来就好,我短时间内不想让自己太累。” “怎么,你难道不想离开京城避一避周远阳他们?” 提到那人她就有气。 “凭什么我要避着他,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想让我忍着心里的委屈,那个不讲理的公主差一点就把我推到池塘里了。” 安公公显然有些愣,低喃道:“回报给我的消息是,你距离池塘有一定的距离,沈严青也把你护得很好,而且最后掉进去的人是李槐。” 沈宵半猛推了一把,可还是没有把安公公推离床榻,反而让对方抓住了她的手。来了月事的女人果然是不讲理的,她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不想跟这个人讲理了。 安公公用左手上的玉扳指摩挲着沈宵半的手心,他有些后悔说了刚才的话,他该让着沈宵半的,毕竟他还不打算马上离开。 “我信你,刚才的话我收回,向我汇报假消息的那个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你罚他做什么,又不是他推攘我了。” “那听你的,不罚他便是。”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沈宵半自己都弄不明白了,索性两眼一闭选择休息。 次日下午的时候阿夏对沈宵半说府里来了一个爷爷,说是来教吹笛子的。 沈宵半马上想起了安公公送给自己的龙笛,原来那人是真的要让她学习吹它。她和沈越容都是自小学琴的,虽然技艺不如沈越容,可也算得上是出色,可安公公还没听过她弹琴就要让她学吹笛了。 月事过后沈宵半便马上到了她和安公公的宅子,听下人说安公公这几天里有些忙,便直接进了主卧室休息。 她有些后悔没带上阿夏一起来,早知安公公不在,她就不该批准阿夏到庙里看周远星的。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着找些事情做,沈宵半虽然没有自己打扫屋子的习惯,可还是因为无聊重新摆弄了些屋里的装饰物,她没想到移开花盆之后会有一扇门打开。 暗门,她听过这东西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安公公有什么东西是需要藏在里面的,好奇心促使她走进了那扇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安公公不准别人随意进到这个卧室。可即便如此,这个暗门也未免太容易被打开了。 是个很小的房间,架子上全部是书,只有一个盒子稍显突兀。沈宵半把盒子打开看了眼,里面是一个不算小锦囊,不知装了什么。 “宵半。” 外面突然传来了安公公的声音,让沈宵半有些受惊,她把手里的盒子盖好放了回去,然后才慢慢走到外面,安公公正坐着喝茶。 他问她,都看到了什么。 他像是不介意她发现了暗门,只是很平静地问她看到了什么。 “很多书,还有一个盒子。” “那些书是我的义父留给我的,对你应该是无用。” “义父?” 沈宵半第一次听安公公提到这么个人,难免有些在意。 “东西厂被撤除之时他也离世了,没什么值得说的。” 虽说是没什么值得说的,安公公还是讲了些当年初入宫时认了个义父并且受到义父很多照顾的事。 沈宵半跟安公公聊了一会儿才觉得有点饿,接着便吃了饭,等到夜间休息的时候才又想起来自己还没问清楚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可惜安公公已经因为宫里的事离开了。她想再打开暗门去看个明白,却发现怎么也移不开花盆,想必是安公公做了手脚。 最后只好作罢,选择乖乖休息。 两日之后沈宵半看到安公公身着便服落到了自己的面前,对方是突然从房檐上跳下来的,她抬头看了眼沈府房屋的高度,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安公公这么着急,连走路都嫌慢了。 “可以出发了。” 她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被拉着手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要带她去哪里,忙问:“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之前对你提过了,南下。” “我说过了我不去。” 安公公抓着沈宵半的手慢慢松开,步子也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沈宵半,像是在确认对方是不是在说气话,然后他终于明白了,她从始至终都不是在跟他说反话,她是真的不愿去。 “你是伺候皇上的,要带着一个女人到南方游玩可不是随便的事。” “这几天我已经把所有的事安排妥当了,你无需担心这些。” 沈宵半明白了对方这几天为什么会突然忙了起来,也突然意识到安公公在提到带她到外面看看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跟她一起离开京城,到更美的地方转一转。 这并没有让她觉得这个人有多么懂得讨女人欢心,反而让她觉得这个人非常孩子气。 孩子气,安公公竟然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她看到他甩了甩衣袖径直走进了她的房间里坐下,紧蹙的眉间就像是在控诉她的不配合。她看到他接连喝下了三杯茶水,右手放在桌面上,几个手指轮着敲打桌面,每一下都在宣示自己的焦躁。 即便是生她的气,他也在迫使自己选择妥协。 沈宵半捂着嘴笑了起来,可安公公还是马上注意到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开心,只是这么看着安公公就感觉那种喜悦要在心里溢满了。 “你在笑什么。” 沈宵半把挡着面容的衣袖拿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复道:“抱歉...我只是在想,我可能是真的喜欢你。” 第18章 南下 “你都说了这样的话...也罢,不去了。” 沈宵半觉得她的母亲都不会如安公公一般如此迁就她,她想自己是真的对这人动了心的,否则又怎么会感到受之有愧。女人是需要哄的,她们喜欢美丽的事物,渴望沉浸于赞美之中,希望能得到比别人更美好的爱情,而这个正在努力说服自己要冷静下来的人或许真的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无论是以何种形式。 她失败了多次,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渴望,可那不过是骗自己的暗示之语。 “我们一起到水乡看看吧,听说那里的房屋都建在水上,我在书上看过一些,也有些兴趣。” 她很确定自己在安公公的眼里看到了喜悦。 答应了之后沈宵半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准备些什么带到路上,虽然安公公一定是做好了一切打算的,但她还是努力想了一会儿。 三夫人在日落之前找到了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她明日就要跟安公公南下的事情,问她打算过多久回来。 “赶路的时间可能会长些,但不会拖很久才回来的。” “你怎么能吃那种苦,轿子都没长时间的坐过,更何况是马车的颠簸,还要舟车劳顿...” 沈宵半确实也有些担心这个,但她想自己还不至于那么娇贵,她也相信安公公安排的马车不会非常颠簸。 “我想和他到外面看看,娘,这是第一次有个人说要带我到外面的世界,我该珍惜这次机会。” 三夫人像是被吓到了,压低嗓音说:“宵儿,你莫不是真的对那个宦官上心了?” 沈严青和三夫人虽然都默认了安公公和沈宵半的交往,可到底是不觉得自家女儿会看上安公公的,他们总想着以后沈宵半还是会嫁给一个正常男子,如今一切都是缓和之计,解燃眉之急的妥协。 沈宵半下意识地便想到了自己现在和三夫人的对话会不会被传到安公公那里去,她以往总是会为了平稳两方的情绪而琢磨一会儿才给出模糊的回复,但现在她不想再欺骗安公公,也想在面对家人的时候选择坦诚。 “他待我很好,我对他有心也实属常理。娘亲若是觉得难以接受...我只能努力让娘亲接受了。” 沈宵半总是对自己说,既然逃不掉又何必逃,但她现在换了一种想法,既然不想逃又何必藏着自己的心。 她背叛过安公公,那是不可抹去的事实,但在她沉默着流泪的时候她就也该明白,以后她都不会再一次背叛安公公。 试着接受他,原来到了现在她才开始真正愿意试着接受他,所幸还不算迟。 沈宵半沉浸在即将南下的思绪中,竟是没马上发现阿夏一直都没有回来,直到入夜之后听到门外传来哭声才猛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阿夏听到沈宵半的准许之后才打开门走进去,她一路忍着回到了沈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宵半的房门前,在看到沈宵半的身影之时便有些忍不住了,捂着嘴发出了抽泣声。 “你这是怎么了,周远星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沈宵半怎么也没想到阿夏去了一次寺庙会遇到那样的事,正好也到寺庙看妹妹的周远阳竟然想对阿夏动手。 “他有没有得逞?” 阿夏听出了沈宵半语气中的认真和愤怒,她有些怕,觉得这事不该跟对方说,可又觉得被关心的感觉很温暖。 “没有,我用花瓶砸了他,然后就逃出来了。” 沈宵半倒是希望阿夏能直接砸死周远阳,免得他阴魂不散。她在此之前还以为阿夏对周远阳是留了那么点心的,现在看对方哭成这样,就明白对方是完全放下了当初的情愫。 “他还没认真考虑过会不会娶你,就想对你做那样的事,这样的男人是不可信的,还是那个刁蛮不讲理的公主适合他。” “可是...我砸了他,会不会连累小姐你们。” “你小姐的情郎很厉害,你再砸十个周远阳也没关系。” 沈宵半把自己的声音尽量放轻,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阿夏,她发现她的婢女在这段日子里竟是又发育了一些,怎么瞧都是个大姑娘了,也难怪周远阳会按捺不住做出出格的事... “小姐,你为什么对阿夏这么好?” 并不是被问了之后才意识到这点,沈宵半在这之前便感觉到了自己是愿意纵容着阿夏的,也许是因为只有这个陪着她的女孩不会对她有什么利益上的算计。在她静下心想体会一些其它事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跟沈越容也变成了现如今这么僵硬的关系...阿夏是不一样的,她自小伺候她,有点傻有点善良,更是会打从心里为安公公那般照顾她的事感到开心。 “回去洗洗就睡了吧,找个别的婢女到我这儿伺候,明天早上你还得跟我南下,周远阳的事过不久你就能忘光了。” 次日一早安公公如约到了沈府,他带的人不多,但沈宵半相信都是有用的。在她开口之前安公公就先说了周远阳和阿夏的事情,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认真讨论这事,她没想到对方竟是些许赞同阿夏跟着周远阳的。 “且不说现在公主还揪着他不放,若是没有娶阿夏的心思,他怎么能对一个女孩随便动手。” “若不是你告诉阿夏不准她跟周远阳在一起,她或许早就愿意搬到丞相府了。” 沈宵半知道安公公的分析是有道理的,那时候阿夏是真的有点情窦初开的意思,可只一时的冲动又怎么能确定会换来永久的幸福和安逸。 “周远阳若是有些耐心,等他处理好了那个公主的事,我也不会阻止他追求阿夏,可现在是他自己毁了所有的可能性。” 安公公琢磨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却是转了个方向。 “我们出发吧,你若是没睡够,可以在马车上休息会儿。” 沈宵半察觉到了对方是有意在转开话题,倒也没有斤斤计较,她也不希望跟对方第一次出游就为了别人的事闹得不开心。 安公公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宽敞的给自己和沈宵半坐,一辆适中的给三个婢女。他为了能让沈宵半在路上舒坦些,其实是想到了很多方面的,但还是会有些不安,怕对方会觉得枯燥。 沈宵半起初还觉得安公公是在说笑,马车上那么颠簸她又怎么可能睡着,可真坐到了里面之后她才发现这地方虽然不比床上安稳却能让人昏昏欲睡,虽然比轿子晃了些,但也不至于让人发晕。 安公公带了五个侍卫,他们都穿着较为朴素的衣服,并不显眼。沈宵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窝到了安公公的怀抱里,对方的一只手正扶着她的后脑,可能是怕她被晃着。 “他们也是东西厂的人么?” 她换了个姿势,但也没有离开安公公的怀抱,被对方抱着还是很舒服的。 “有几个是,东西厂的大多数人还是要留在京城的。” 沈宵半点头没再问。 离开京城之后沈宵半才发现自己对外面的一切都是无所知的,书上看到的又怎么能跟亲眼所见的相比,她从没想过京城之外的镇子都是这么小的,好像走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尽头。 客栈不算大,沈宵半还是第一次住这样的地方,倒也没有非常排斥。 破旧是有些,但好在还算干净。 安公公对外自称是经商之人,沈宵半还等着听对方会怎么介绍自己,却什么都没等到。 到了房间之后她还是问了他,以后若是有人主动问起,他们该如何回复,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刚才那个老板似的话不多。 “你并没有梳妇人的发式,若说是我的...恐怕不合理。可我也不打算和你分房睡,不如就对外宣称是兄妹关系?” 她觉得他在试探她,这种感觉很强烈。 虽然总是说安公公是自己的情郎,但沈宵半还是不愿意先一步提出夫妻关系这样的话,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是夫妻。 “那从今日起便是兄妹关系了,我的好哥哥。” 她便随着他走下去。 不是每天晚上都能正好赶到镇子,所以也不是每晚都有机会睡在床上,沈宵半第一次露宿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娘亲是正确的,她确实有些消受不住。 但人们总会习惯,总会适应。 沈宵半在第三次露宿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做到心平气和了,她几次转头看向安公公,对方都在看着她笑,便问他到底在笑什么。 安公公倒也坦白,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坦白多一些,不能说的不愿说的也只是不说,几乎不说谎话...如果刻意隐瞒一些的同时又公开一些,这类试图误导她的话也不算是谎话。 “我总是能在你身上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一些我也形容不清楚的东西。” 沈宵半也没分清这是赞美还是什么。 一直有些昏暗的天空在这时候下起了雨,她和安公公迅速进到了马车里避雨,这或许是他们最为糟糕的一次露宿。 雨后最糟糕的是会有很多蚯蚓爬出泥土,沈宵半从小就很厌恶虫子,这次看到身体缺了一部分却还在蠕动的蚯蚓之时却是没有如以往般感到反胃。 这要感谢周远星,虽说沈宵半在多数情况里都是在远处看着她玩,但也毕竟是看了许多次。 第19章 水乡 沈宵半虽然觉得赶路的日子有些痛苦,可到了她一直感兴趣的地方之后就觉得之前的辛苦都无所谓了,通过书籍而有所了解的水乡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加美,她想不出特别合适的句子去形容这里。 安公公的人已经提前赶到并安排好了住所,他们几个人直接进入了客栈,沈宵半迫不及待地想乘船到周边看看,这里有很多条河流,错综缠绕在一起,小船便成了代替轿子的工具。 即便建立在水上的屋子很多,安公公派人预定的客栈还是在土地上的,沈宵半想对方可能是怕她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过度的潮湿环境。 “你们是外地人吧,再过不久我们这儿会举办一个亡灵节,你们来的真是时候。” 水乡之人说话的音调非常特殊,是沈宵半一时半会学不来的,她也没打算学这样的说话方式,毕竟住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城了。 “亡灵节?怎么以前都没听过还有这样的节日。” 沈宵半觉得自己看过的关于水乡的书籍还是很多的,她不记得这地方会举办这样的节日。 “这是第一次,年初的时候我们这儿来了些西海对岸国家的人,是他们和我们镇长商量着要办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起初我们都觉得不吉利,但他们解释说这节日能让过世的人保佑我们还在世的人,左右镇长都已经答应了,我们这些平民也就跟着图一乐。” 沈宵半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她记得西海对岸的外国人已经到他们国有些年了,虽然没有发生过什么激烈的冲突,但她还从未在京城之内看过那些人。 “怎么一直看着我。” “我以为你会有什么话对我说。” 虽说是能让过世的人保佑在世的人,但沈宵半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晦气,她想不明白这里的人们为什么会期待。 节日气息渐浓,各家各户都挂上了彩色的灯笼,连小船们都被加以装饰了一番,他们说这么做是因为亡灵们喜欢鲜艳的颜色。 与他们一起来到水乡的几个人都沉浸在了节日的气息之中,沈宵半见阿夏已经开始准备当日需要穿的衣服,竟有些怀疑是不是提不起兴致的自己出了问题。然后她转而看向沉默寡言的安公公,还好这里还有一个跟她一样还算平静的人。 这日夜深之后几人乘船打算回到客栈,沈宵半在之前的饭店里吃得多了所以肚子不怎么舒服,安公公马上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一问便明白了她可能是积食了。 “都说到了陌生的地方之后会没有什么食欲,这里的菜色跟京城内的大不相同,倒是没想到你会如此喜欢。” 沈宵半坐在安公公身边,这船只能坐两个人,所以阿夏和别的随从是坐在他们后面的船上的,许是隔开了一些距离,沈宵半也不怕被别人看到了笑话自己,任由了安公公的手为她揉肚子。 这里比京城热了许多,天黑之后还能清凉一些,可人们还是会经常出汗,或许那也不是汗,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潮湿的。 沈宵半把袖子里的手绢拿出来,本想为安公公擦擦汗,却听为他们划船的男人突然说:“看这样子你们才成婚没多久吧。” 安公公笑了起来,难得想应一声话,却被沈宵半捷足先登。 “船家误会了,这是我的哥哥。” 男人一愣,好半天才又笑说:“真是看不出,你兄长跟你长得不是很像啊。” 安公公捏了一把沈宵半肚子上的肉,他想她这几天果然是吃多了,原本这里可是很平坦的。 “肚子不疼了?” 沈宵半刚想转开话题,他们的船在这时候突然撞到了迎面驶来的另一个船,卡到了一起。 安公公扶住了身体向前倾的沈宵半,回头看向与他们相撞的对面船上,那船比他们坐的要大了许多,上面除了船家之外还有六个人,其中三个的穿着显然不一般。 听了船家的话之后他们终于得出了答案,那三个人里一个是镇长的儿子,其余两个是这水乡有钱人家的少爷。 这地方商业发达,有钱人家的少爷竟是比知府还要更加嚣张跋扈。 “怎么还能撞上了,没长眼睛啊!” 带头嚷嚷的便是镇长的儿子,安公公也听过关于这人的不少事,大多荒诞,也不知那镇长是怎么教出了个这样的人。 “顾少爷,我瞧着那个姑娘长得还挺美的,不如带过来一起玩玩。” 沈宵半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开始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想过会有人敢在安公公面前觊觎她,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还没等到安公公开口却听他们的船家说:“这也不是故意撞上的,再说这条道原本就是给小船经过的,顾少爷您可要讲讲道理啊。” 沈宵半刚想问安公公打算怎么做,对方已经起身一跃到了对面的船上,她看到他抬起脚直接踢到了那个顾少爷的肚子上,原本还很神气的公子哥直接扑倒在了船上,其余几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要动手就被安公公的人包围住了。 “能以武力解决的事就不要讲道理了。” 沈宵半觉得安公公是想当场杀了这几个人的,如果不是阿夏喊了她一声,她差点忘了自己还能出声制止。 结果是几个人被打晕了扔到了船上,船家转移了些方向继续带他们离开。 “你们闯了大祸了啊,那三个少爷可不是随便就能招惹的,我把你们送到地方,之后你们千万别说坐的是我的船啊。” 船家怕坏了,划船的节奏也开始便快,沈宵半还没觉得晕就听到安公公开口说:“你最好慢一些,如果不想死在这里。” 她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非常愤怒,但也没说什么。 到了客栈之后他们相继洗漱,然后躺到了床上休息。沈宵半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你很生气么,因为那个人说了那样的话?” “我气的是有人当着我的面对你出言不逊...这里不是京城,我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你不该让我停手。” 沈宵半倒也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她知道安公公杀的人一定不少,但他们毕竟是到这里来游玩的,把镇长的儿子杀了,接下来的生活肯定不会平静...当然,把镇长的儿子打了一顿也不见得就是能轻松过去的事。 “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不用担心。” 他总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沈宵半把头靠在安公公的肩膀上,低声笑了起来。 “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自由一些...” “你叫我停手的时候我马上就停了。” 安公公的言下之意是他没有任何的过错,事实上她也没觉得他有错。 “好乖,好乖。” 安公公没有养过任何小动物,沈宵半也是如此,但在沈宵半说完这句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方向。 沈宵半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到了,可当她抬头看向安公公的双眼之时又觉得对方似乎是喜欢她刚才的话的,这种感觉很强烈,她不禁抬起手抚摸对方的头顶,又接着向下触碰对方的额头。 安公公的额头不宽也不窄,还算饱满,不戴官帽的时候会显得整个人都很精神,她是这么觉得的。 第二天早上客栈大厅里响起了争吵的声音,沈宵半和安公公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闹事的人,是个黄发蓝眼的男人,应该就是从西海对岸的国家来的。 男人穿着破旧的衣服,显然跟那些与镇长搭上关系的外国人是不一样的,他的背挺得很直,用自己不擅长的语言跟店长进行沟通。 “我是大夫,你不相信,我就去别的店,总会有人信的。” “听说你前几天要刮开小虎的肚子,你竟然还敢说自己是大夫,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 “以后你们这里总会有人求我!” 沈宵半只当看了一场闹剧,并没有刻意把这事记在心里,她没想到自己以后会是那个求他的人。 “小姐,我们今天还要出去么。” 阿夏还有些后怕,总觉得那个顾少爷会找上门来,可看到沈宵半和安公公都很轻松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 “明日就是亡灵节了,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对了,你给我准备的那衣服我还没试过。” “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亡灵节当天早上开始便很热闹,沈宵半没听过这天所有人都是要蒙面的,虽然有些不满,但看到华丽无比的衣裳还是忍下了脸上蒙着一层纱布的不适感。 如阿夏所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是十分满意的。可等她回头看到也换好衣服的安公公之时却被对方迷住了,哪怕是这样为了节日而特殊制作的衣服,对方衣服上的花纹也是绿色的,她想安公公或许是真的喜欢绿色。 “很适合你。” 只这么露出双眼的时候,他会给她一种非常专注的感觉,沈宵半猛地意识到或许安公公一直都是这么看着她的,只是她没有仔细观察过。 “也很适合你...” 安公公弯腰亲吻了沈宵半,他觉得自己开始喜欢这个奇怪的节日了,而沈宵半也是这么想的。 第20章 亡灵节 到了街上之后沈宵半才发现除了戴面纱的人之外还有很多在脸上涂满奇怪图案的人,她倒是没觉得那样子有什么吓人的,只是琢磨了一会儿那些人回家之后打算怎么洗干净。 阿夏显然是他们之中最兴奋的一个,沈宵半大致想象得到对方当初在灯会上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她总是能在阿夏身上看到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拥有的朝气,那确实让她有几分的向往。 道上有很多卖小物品的,就连穿梭在各个角落的小船上都摆放了些当地的特产,沈宵半走着走着就快忘了今天到底是什么节日,很难想象这么狂欢热闹的日子会跟亡灵有关系,这么和睦的场景又怎么会让人晦气,或许是她过于俯首陈规了。 “有什么想要的么。” 安公公见沈宵半一直盯着某个摊位,便问了句,岂料沈宵半却笑说:“我自然是相信哥哥的本事的。” 他知道她想起了灯会那晚他为她偷那玉坠子的事情,回想当时才发现他们已经相处了有段时间了,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最重要的是沈宵半终于愿意为他敞开心扉,接下来他还要更加努力才是。 “说起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玉坠子,你放到哪里了?” 沈宵半当时只是随便一说想要那个玉坠子,到手之后也只是在柜子里安放好了,平日里根本没有拿出来过。对她而言最为记忆深刻的并非那个玉坠子,而是安公公的所作所为。 “看来你并不是很喜欢,不如今天我送你个真正合你心意的,怎么样?” 沈宵半自己都不知道什么东西是能让她爱不释手的,难不成安公公还能把玉玺给她弄过来?这种想法实在是过于荒诞了,也只是一闪而过。 “小姐,阿夏把小姐的龙笛带出来了。” 沈宵半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东西,其实这龙笛跟亡灵节还真的就挺相应的,安公公也起了些兴趣,便说道:“等天黑了之后正好可以吹响它,说不定会有很多那东西来听你的笛声。” “可我还不能吹一首完整的曲子。” “你只要一直吹你会的那一段就可以了...真正认真听的恐怕也只有我。” 沈宵半没想到安公公会这么隐晦地说她吹得不好听,她确实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比当初学琴的时候还要更累。 天黑之后在外面行动的女子多了些,他们也在偶然间看到了镇长还有几个外国人,他们看起来都十分和蔼,很难想象这样的镇长会有那样的儿子。 有很多商贩都开始卖起了食物,沈宵半见安公公一直盯着某个茶楼看,便问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人。 “是这里的知府。” “知府?” “这样的日子里他却显然没有现身说几句话的意向,这不对劲。” 沈宵半莫名有些心里发慌,也许是因为安公公的表情非常严肃。 “你担心的话我们可以马上离开这里。” “你很喜欢这里,我们多待几天也无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好你。” 有的话听多了便也习惯了,沈宵半对安公公会护好她这件事已经有了很强烈的信心,所以也只是笑着点了头。 她从阿夏手里接过了一包甜点,说是这里特有的味道,尝了一口之后果真是不错的,便拿起了一块送到了安公公的嘴边,他不喜甜她是知道的,但她确信对方不会拒绝她喂的东西。 果然他如她所愿般吃下了那一口,然后才道:“只这么一块。” 沈宵半本也不打算多加勉强安公公。 亡灵节的最后一个节目是烟火宴,沈宵半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毕竟每逢过节的时候京城里的烟火都会很壮观,但想着或许有不一样的地方便还是带了些期待。 结果却是跟京城里看到的别无二致。 她低下头没了兴趣,周边的人们频频发出欢呼声,她偏过头想看看安公公的表情,却被抱了个满怀。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哥哥你为什么会突然抱住我。” 她叫了太多次“哥哥”,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他们比起夫妻是否更像兄妹,但这话她没有对安公公说,她很清楚对方不会喜欢听。 “我不会对一个妹妹这般谦让。” “恩,我也不会让一个哥哥这么抱着我不放。” 安公公把怀抱收紧了些,没再说别的,他其实是有些期待沈宵半能说点什么的,可沈宵半也选择了沉默,每当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到这个人面前的时候,又会开始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有的问题他不敢问,有的问题他不能问,他其实很担心彼此之间永远隔着什么。 烟火结束之后他们便回到了客栈,沈宵半到最后也没有吹响龙笛,本就登不上台面的技艺,她也没打算献丑。 安公公回到客栈之后便没再主动说过什么,沈宵半琢磨了一会儿也没能猜出对方是因为什么不开心,洗漱之后刚想直接问问又被对方抱着躺到了床上。 “睡吧,你看起来很累。” 她是很累,但还是想知道安公公在想什么。 “是不是京城那儿出了什么事。” “没有,一切都很好,你好好休息。” 沈宵半睡得不安稳,半夜外面响了点声音便被吵醒了,她睁开眼之后看到了安公公正在穿衣服。 “你这是要去哪儿?” 安公公一愣,走回到床边坐下,低声道:“抱歉,弄醒你了。” “不是你,我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才醒的。” “我会教训他们,外面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 沈宵半想一定是出了不小的事才让安公公在这时候离开,或许是有什么人来了。 “是刺客?” 安公公却是笑了起来。 “你看的话剧太多了。” 沈宵半抿着嘴没再接话,她其实也想再睡一觉,可在安公公离开之后就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所幸安公公也没有回来得很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顾少爷找到了这里,进了大门之后却又一直昏迷不醒,请了个大夫,除了发热之外没有找出别的不对劲的地方,应该不是中毒。” “那你通知镇长了么。” 安公公点了点头,然后才脱下衣服重新躺回床上,那个顾少爷十分可疑,他不得不多想。 “我睡不着了,你陪我说说话,怎么样。” 沈宵半本以为自己是真的没了睡意的,可没说上几句话就睡过去的人又确实是她。 第二天一早镇长就来到了客栈,把儿子接走的同时也对安公公表达了谢意。沈宵半看着彬彬有礼的老爷子,突然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蛮横的儿子,想必是老来得子宠得过分了。亡灵节那晚他们毕竟隔得远,她当时也并未发现镇长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两日之后顾少爷还是没有恢复意识,这消息传开之后有很多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老天开了眼。 安公公觉得这事有蹊跷的地方,派了人去调查,却被突然倒在自己怀中的沈宵半吓坏了。 沈宵半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跟安公公下棋,突然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感到浑身发热,之后就没了意识。 她似乎睡了很久,做了很多的梦,可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安公公焦躁不安的声音。她以为她会在温软的床上醒过来,而安公公会陪伴在她身边,但现实却跟她想的截然相反。 这是一间再简单不过的屋子,不是他们住的客栈。 沈宵半想开口喊人,却发现嗓子疼得不像话,还好这时候阿夏进来了。 “小姐!” 如果她的眼睛还没坏,那么阿夏确实是哭了。 “你...恩,你哭什么。” 她勉强开口说完了一句,喝了阿夏倒的温水之后嗓子才好受一些,猜想自己可能是昏睡得有些久了,吓到了阿夏。 “小姐...” “安公公呢,这又是哪儿?” 在沈宵半的记忆里,阿夏很少有知情不报的时候,但现在对方却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下地出去寻找答案,也许真的是昏迷久了,竟是站都有些站不稳,还是由阿夏搀扶着才走到了外面。 哪里还有什么水乡,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普通的土地,还有普通的人家。 “我们这是到了哪儿,离开水乡多久了?” 沈宵半的直觉告诉她水乡那里一定出了事,而安公公一定还留在那里,阿夏不回话,她便要自己去找出答案,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三个人挡了路,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安公公的随从。 “你们的主子呢,带我去找你们的主子。” 她的声音哑得难听,可还是尽所能地大声说,就好像他们会因此畏惧她然后听她的话。 可到底是没有作用的,挣扎之间不知是谁敲了她的后颈,然后她又晕了过去。 沈宵半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阿夏守在她的身边,终于对她说明了这几天的事。 她昏睡了整整四天,原来跟她还有顾少爷一样突然高烧不醒的人非常多,甚至还有些会在昏迷中咳血,这种病如瘟疫般蔓延到了水乡的各个家庭,知府大人命令把所有患了病的人都抓起来关到牢里,直到找出医治的方法。 “我也是病了的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他做的,他怎么舍得我坐牢,可他人呢?” 这并不难猜。 第21章 病 沈宵半从没觉得自己是这么没用的人,没有别人的帮助她甚至不知道该向着什么方向走才能回到水乡,安公公的人共有三个,可他们都没有带她回去的意向,他们甚至会阻拦她向别人寻求帮助,他们告诉她现在除了留在这里等待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从水乡逃离出来的人们断断续续地赶路到这里,听闻那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生病的人已经完全被隔离了。 沈宵半知道自己该相信安公公的,哪怕是整个水乡的平民们都死了他那样的人也不会出事,可不安感与日俱增,终于在听到一个男人不经意间的话之后爆发。 “我们几个应该是最后的了,知府已经下令不准再放出任何人,现在河道被封,不会再有人能进出那里了,留着的那些人...只能选择等死了,大夫们对这瘟疫都束手无策,太恐怖了。” 沈宵半觉得头疼得厉害,她当然知道那病有多么可怕,这几日所有的人都在讨论水乡为何遭受了这等灾难,甚至有人说是那个亡灵节带去了脏东西。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当时病了的人也有她一个,为什么她昏睡了一段时间之后可以痊愈,别的人就只能等着死,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知府打算封城,镇长同意了这事么,里面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大夫们查不出医治的方法也不应该这么快放弃啊。” “姑娘,你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一旦开始高烧根本没有康复的机会,几个大夫也被感染了...镇长早就没了音讯,里面的人根本记不得还有镇长这个人。” “依你的说法,知府还是健康的,他为何不上报朝廷请求援救。” 那男人见沈宵半的情绪不对劲,忙退开了几步打算走开,最后说道:“朝廷对瘟疫的解决方法只有一个,姑娘你自己琢磨吧。” 沈宵半完全愣住了,她怎么会忘了朝廷历年对瘟疫的处理方法,那是再简单不过的方法了。 烧毁一切。 日落之前沈宵半收拾好了本就不多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水乡去见安公公一面,她不相信他已经死在了那里,即使对方已经染病,她也不觉得对方会轻易死去。 “小姐,安公公不会希望小姐这么做的,况且这里跟水乡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小姐自己是找不到路的。” 沈宵半知道阿夏的话是正确的,可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再等下去恐怕只能听到烧尸的消息了,或者他们已经烧了很多了。 “我知道你们三个在外面,进来跟我谈谈。” 沈宵半觉得有些事还是摊开了说比较妥当,她相信这三个人是忠诚的,否则也不会一直守着她到现在,但如果安公公死了,他们又该去为谁效忠。 “你们的主子可能染病要死了,我想去看看他,你们不带我去也不要拦着我的路。安公公交待你们的任务是护好我,但现在安公公都要死了,你们也不必守着我了。” 她说这话也有试探的意思,希望他们能告诉她安公公其实也已经逃出来了,可他们没有,这让沈宵半最后一丝的希冀都消没了。 “阿夏,我们出发吧,总会有好心的居民愿意给我们指大致的方向的。” 水乡的瘟疫闹得人心惶惶,可金钱总是万能的,想找个人为她们带一段路并非难事,只要安公公的三个人不阻拦,她们也可以慢慢走回水乡。 送她们的老伯只带了一半的路便要回去,沈宵半瞥了眼阿夏,还是开口道:“麻烦你把她也带回去。” 她并不是想做善事,也不是突然想为阿夏的安全着想,只是觉得带着阿夏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小姐,我不走,我要陪着小姐。” 曾经阿夏也是不看好沈宵半和安公公的这段关系的,即使她看得出来安公公是真的为她的小姐着想,她也没想过沈宵半会真的付出同样的感情,可她想现在的这一切已经可以证明她是错误的了。 她不知道那么多复杂的道理,她只清楚沈宵半是真心对她好,她不能让对方一个人去受苦。 老伯叹了口气,劝说道:“其实你们这又是何必,那条河上已经没有船通行了,你们就算是走到了边缘,没有船也进不去里面,万一要是感染到了秽气,岂非得不偿失。” 沈宵半知道他说的是有理的,但让她保持冷静等在这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即使是等,她也要在距离那里最近的地方等。 原本热闹的河边已经空无一人,沈宵半和阿夏刚到地方就听到了身后有马蹄声,回头一瞧可不就是安公公的那三个手下。 “我们送您过去。” 阿夏心里有气,责骂他们怎么早不下定决心,害得沈宵半要无端端地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沈宵半当然也是心里不舒服的,可比起对安公公的那份担忧,其它又算得了什么。 “阿夏你把面纱拿出来给他们,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还是戴着较为妥当。” 阿夏这才发现包袱里竟然有五个面纱,明白沈宵半其实也是等着他们三个人赶上来的。 他们没敢在船平常靠岸的地点停留,一是怕碰到还有力气逃到这里的病人,二是担心知府的手下们还没有完全撤离。 这很奇怪,一个这么人流汇集又景色优美的地方出了事,当地知府竟然只想着封城然后离开,却不是努力解决问题。可沈宵半已经没心思去顾虑那些不对的地方了,她只想见安公公一面。 三人之中的一个主动提出了去找安公公,沈宵半注意到了他们并没有非常慌乱,显然是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安公公的。联想到他们三个在刚才能很快找出船的事,安公公果然是做了很多的后手。 她和其余的两人加上阿夏一起停留在荒芜的外围,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人回来,这才试着转移注意力开口问自己一直在意的问题。 “为何我会痊愈,莫非是你们的主子已经找到了医治的方法,可解药又只有一颗,所以他给了我?” 安公公说的不错,她话剧看多了,男欢女爱的书本也读了不少,所以面对这样的事只能想出这么个答案,她一直很怕事实跟她猜测的一样,所幸并不是。 看到他们摇头的时候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也同时开始考虑为什么她会痊愈。 “阿夏,我昏迷之后你都喂我吃了什么药?” “都是极为普通的药材,并无什么特殊的。” 沈宵半看了会儿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惊疑道:“说起来你一直贴身照顾我,却没有被传染。” 她刚想继续问点什么,就听到了安公公的声音,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了离她不近的地方,正微笑着看着她。 平日里的安公公又怎么会笑得这么温柔,这么无力...他看起来苍白了很多,整个人都消瘦了,可依旧站得笔直,目光坚定。 “你生病了。” 她每向前一步,他都会后退一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像是在怕传染给她。 沈宵半终于放弃拉近两人的距离,也把嗓音提高了一些。 “我的病好了,也不怕你传染给我...我们离开这里吧,马上就走。” 她真的后悔听了安公公的话离开京城,也后悔自己偏要到这水乡来,即使她每一次都短命,安公公却不该早逝。早就听说了里面的人不是高烧不起就是咳血不止,个个狼狈,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却依旧穿着干净的绿衣,也没有跪倒下去的症状。 他在极力在她面前装出最好的样子,她又怎么会猜不到。 “我要回去了。” 这就是安公公在刚才叫完了她的名字之后所说的第二句话,平静到不可思议的一句话。 沈宵半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来找这个人,而是来这里探监的。 哪怕是重病在身,安公公依旧选择了使用轻功迅速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内。 “小姐,小姐?” 三个人里少了一个人,去找安公公的那个人没有回来,沈宵半想那个人应该是被安公公扣下了。 “阿夏,我刚才不是在做梦,安公公确实站在那里跟我说了话,对么。” 她不会轻举妄动,在看到安公公那么努力地站在她面前之后她已经恢复了些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明白她的病是怎么好的。 沈宵半一路赶到了最近的小镇,找了很多大夫,可他们一听她要问的是水乡的事情便摆手示意不想干涉,她跑了一天也没能得到一句有用的话。 阿夏当然也急,却在这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转眼一瞧可不就是那日在客栈里跟老板呛声的外国人,他竟然也活着离开了水乡。 “小姐还记得那个人么。” 沈宵半这才把注意力转到一头黄发的男人身上,还没开口回答阿夏的话,就听到有人说:“就是这样的外国人到水乡闹了一通才引起了瘟疫,怎么现在还敢跑到这里来,他不是也沾了病吧。” “那才不是什么瘟疫,你们的大夫治不好,还敢说我脏,你们才脏。” 沈宵半一愣,回过神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远了,只得跑着追了上去。 “你会治病,你能治好水乡那里的病么。” 那双蓝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会儿沈宵半,然后才一转落到旁边的大树上。 “我说这棵树能治好那个病,你信么。” “我信。” 第22章 我愿意 当今世道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江湖术士之流,阿夏还是觉得自家小姐不应该轻易相信一个没怎么接触过的外国人,可那人也确实是唯一一个说水乡那病绝非没法治的人。 沈宵半的想法很简单,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希望她也不打算放弃,如果派出去赶往京城寻求救助的人来不及带人回来,她怎么也应该想些别的方法。 自称是大夫的人说自己的名字是三十六,沈宵半也没多去在意对方这名字奇怪与否,只是马上询问到底该怎么治病。 三十六吃着沈宵半命人准备好的食物,见对面坐着的人有些不耐烦之后才清了清嗓子说:“我需要一个从那里逃脱出来的人,最好是生过病又痊愈了的。” 阿夏听了这话便确定了三十六只是个骗人钱财的人,刚想开口责骂却在沈宵半的眼神示意下忍了回去。 “你又如何知道染上了那病的人还能痊愈,若是真的有法子治好那病,如今水乡也不会被封了。” “你刚才相信我说那树能救人,现在就不应该怀疑我的话,我说有就一定有,你找得到那样的人,我就能治好所有病人。” 沈宵半又打量了对方一会儿,确定对方是真的不知道她就是生过病又好了的人之后才转而对阿夏道:“给他安排一个住的地方。” 沈宵半独自考虑了片刻之后才再一次找到三十六,问对方如果她就是那样的人,又当如何。 岂料三十六竟是摇头晃脑地笑了起来,问她是不是有重要的人被困在水乡里了。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人,你还是放弃治他吧。” 沈宵半一怔,没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不喜欢对方眼里的狡黠,那让她觉得有求于对方的自己非常卑微。 “你说过能治好。” “当然能治好,只要你不间断地供出你的血…我不保证找到治疗方法的时候你还能活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会庆幸自己没有带上任何人来找三十六。 “治病为何需要我的血,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当然有。” 三十六摊开手笑道:“你找个别的人,跟你一样病过又痊愈了,甚至没有传染给身边人的,然后我用他的血。” “荒谬。” 沈宵半想过自己或许找不出方法救治安公公,但她从来没想过一命换一命,终究她和安公公的关系还没能走到那么亲近的一步,愿意冒着风险到水乡外围见安公公一面已经是难得的事了。更何况只要她不说,又有谁能知道三十六曾提出过那一听就像是谎话的方法,没有人会知道。 “好慢。” 这一次是有人先去告诉了安公公,所以她到的时候安公公已经等了一会儿。她知道这第二个去通报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现下只有安公公的手下只剩下了一个。 沈宵半和安公公还是隔开了一大段距离,尽管她很想告诉对方,三十六说过得过一次这病的人是不会再被传染一次的,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关于三十六的事情她打算只字不提,毕竟她没有打算遵循那人的方法治疗安公公。 “临时有些事,来迟了一些…” 安公公的身体状况较上次而言又差了很多,甚至会捂着嘴咳嗽。沈宵半知道以对方的性子是断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失态的一面的,所以也能猜到对方现在是拖着怎样的一副身体来见她。 这一次安公公没有急着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宵半。 在见到对方之前沈宵半曾想了很多话,但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的耳边只剩下了三十六的声音。她曾经以为自己不害怕被安公公传染疾病,但那或许只是潜意识里相信自己不会再一次被传染才会那么想。而事实是,她害怕用自己的命去换安公公的命,即使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和贪婪,这也终究是事实。 她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宦官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更何况那也不一定是真的有效的方法,或许三十六只是个骗子。 “你在想什么?” 安公公的声音很轻,他说话的声音向来不大,可却是有力的,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虚浮。 沈宵半怕自己多说了会让安公公多想,便把话扔给了对方。 “不如安公公给我讲些有意思的事情。” 她从没听安公公提起过对方入宫之前的事情,她也没想过对方会愿意与她分享,虽然确定安公公是爱着她的,但她也一直感觉得到对方是藏着些秘密不愿对她诉说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才会告诉她这些像是无所谓又极为重要的事。 “像我这样的人也曾拥有过幸福的家庭,我的父母非常相爱,我也一直认为我会遇到只属于我的命定之人…哪怕是在进宫之后,我也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人,直到遇到你。” ——直到遇到你。 ——我不保证找到治疗方法的时候你还能活着。 ——左右你已经死过三次了,再死一次也不会如何。 ——直到遇到你。 ——我不保证找到治疗方法的时候你还能活着。 ——你真的不愿意为他去死么。 ——直到遇到你。 “我愿意…” 像是没明白沈宵半在说什么,安公公难得露出了疑惑之色,问道:“怎么了。” 原来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他会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事,不知道她在为什么而烦恼。无所不能的这个人也会需要她的帮助,除了等待她的救赎之外别无他法。 沈宵半笑着摇了摇头,正如安公公曾经说过的,她擅长在这个人面前伪装自己。 “我听不清你的话,我们走近一些,好么。” 安公公马上露出了紧张之色,见沈宵半真的打算靠近自己,忙后退了几步。情绪的失控导致他又咳嗽了起来,甚至没有马上停下来的征兆。 沈宵半看到对方左手上缠着的细布都被染红了,可见是咳出了血。 “我明晚再来。” 她怕他拒绝,只好转身迅速跑开,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去找三十六想方法,安公公的身体怕是真的快支撑不住了。 要找出一个得了病又痊愈的人谈何容易,沈宵半很清楚除了自己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人选。当她点头同意的时候三十六看着她的眼神显然改变了,少了几分轻蔑,倒是多了些许的敬佩之意,她根本不在乎对方的看法,只希望对方是真的能找出医治的法子。 阿夏进门看到桌子上摆放着的瓶瓶罐罐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她只是照沈宵半的话每日三餐的时候都给三十六送些好吃的,却没想会看到沈宵半正在给自己包扎手臂的场景。 地面上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她马上猜出了沈宵半的伤跟三十六逃不开关系,跑到沈宵半面前护住,大声道:“我们家小姐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胆敢伤了她,我叫人来把你抓到大牢里!” 沈宵半知道这事是瞒不住阿夏的,索性也不打算瞒着,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很,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想到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过不一会儿还得流出血来,心里难免忐忑。 “阿夏,是我让他割伤的,你快去准备些好吃的,今晚带着些过去,他在里面想必是吃不到什么合心意的食物。” 阿夏到底是伺候过沈宵半很长一段时间的,看了眼对方的神色便明白了这事自己多问也得不出结果,但她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一定跟安公公有关系。她虽然不够聪明,但也记得沈宵半把三十六安排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看到桌子上的瓶罐里偶尔喷发出的热气之后便也明白了对方或许是在调试解药,倒还挺像是那么回事。 沈宵半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健朗,又是女子之身,流过几次血之后就有些受不住了。 阿夏气得不行,质问三十六怎么就不能省着些,又或是每次流少一些,男人却只会说些她听不懂的句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气她。 能给安公公送信的人已经没了,最后一个也在前夜里没再回来。这三天里沈宵半的手臂上多出了许许多多的伤口,碰到了会疼,不碰也会疼。但让她感到焦虑的是自己的面色竟是越来越苍白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安公公察言观色的能力,前夜见面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像是发现了什么,所幸他们每次对话都会隔着段距离,又是在黑夜之中,否则真不知该如何隐藏了。 “阿夏,把妆画得浓一些。” 听到这话的阿夏一愣,劝道:“今夜也没人去通报安公公能见面,小姐难道还打算去?” “等着就是了,等不到就回来,其实也不需要什么人去通报。” “小姐…那人若是在欺骗小姐,小姐如今吃了这么多的苦,岂不是白白受罪。” 沈宵半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前夜安公公说她的笑容不自然,她当时就决定了下次要让对方看到舒心的笑容。 “我只怕来不及…倘若错信了人,我和他便能一起死了。” 一起死其实也好过一命抵一命,她其实还是怀着些侥幸的,事到如今她还是会有些不甘,又凭什么最后的结果是她死他生,难道就因为她舍不得他,她愿意为他去死? 真是有意思,她沈宵半会舍不得安公公,甚至愿意为了安公公去死。 第23章 安初见 水乡里开始焚烧病死之人们的尸体之后,之前还愿意带着沈宵半和阿夏过河的船家就拒绝了再送她们,虽说重赏之下应是不缺勇夫的,可在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强求真的能遇到完全不怕死的人。 沈宵半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想出个办法。 外面传来了骚乱声,她们住的这地方平日里也总是能听到些许奇怪的动静,可倒是从没有像今天似的这么吵过,沈宵半让阿夏出去看看,没过一会儿才得知竟是安公公的手下们到了这里。他们共有十几人,自称都是从京城那里彻夜赶来的,沈宵半起初还半信半疑,等看到了娘亲的信件之后心里的那份猜疑才尽数消去。 水乡这里的事竟然还没有彻底闹大,想必是有人故意压下来的,沈宵半一时间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安公公的意思。 信中可以看出她的娘亲是想赶来的,可碍于诸多阻拦还是最终作罢,她想她的娘亲一定还不知道这事闹得有多么严重。 前不久是沈严青那去世已久的正室的忌日,府里每年都会为了这事忙一忙,可见沈严青曾经是多么爱着那个女人。沈宵半依稀记得自己的那个小姐姐,只比沈越容大了两三个月的女孩,长得精致小巧,性子也温和,她记得那个女孩胆小的样子,虽然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但她还是记得对方每逢雷雨夜就会缠着沈严青让他陪着的画面。 如果不是嫡女去世了,恐怕她和沈越容的生活会变得差很多。 沈严青爱去世的正室,也爱在庙里修行的二夫人,却从来不愿耐下性子去呵护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三夫人,沈宵半对此是有意见的,但时间一长,也就快忘了那种感觉了。 “有些事我不打算瞒着你们,直言也是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安公公,我找了个大夫,他说有法子治好水乡的瘟疫。” 之前去见安公公的时候沈宵半并没有特意把自己打扮一番,但这次许是因为脸色苍白而涂了浓妆的缘故,穿着也跟着艳丽了些。她本以为安公公的人到了也会有人能解决过河的事情,却没想那几个人竟是不打算送她再过去的。 他们不拦着她跟三十六做药是因为安公公还不知道这事,不愿意带着她去则是因为安公公已经明确下了指令。 沈宵半有些恼怒,本想着总会有办法能威胁他们,夜幕降临之后他们之中却有两个人主动提出了送她过去。 想必也是安公公临时改变了指令,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了。 沈宵半刚上岸就听到了安公公的声音,四周静得不像话,她握着手里的龙笛慢慢走到了安公公的面前,被对方拦入怀中的瞬间才想起来对方之前是绝对不会这么接近她的。 他不愿离开水乡,一是因为身染重病希望能在里面找到医治的方法,二是怕离开之后与她接触传染给她,那现在又是为何一改之前的距离而抱紧了她... “怎么,终于不打算隔着段路与我交谈了?” 安公公的声音在沈宵半耳边响起,仿佛能直达心底,喑哑却又充满了魅力。 “我刚知道得了这病一次的人是不会再被传染的。” 所以他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把她带来了,然后在相见的第一面就抱住了她。 “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沈宵半一怔,想到阿夏给自己弄的妆容应该不会凸显苍白之色,在心里告诉自己尽量放松下来。 “等你出来了,就有人好好照顾我了。” 她是真心这么觉着的,这段时间里她才深刻意识到有个人为自己安排好一切,为自己顾虑到了方方面面的事情是多么值得庆幸的。她还是愿意相信他们彼此都能平安回到京城,人的求生欲望总是很强的,她曾经又怎么可能会相信自己会在流了那么多的血之后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地站着与另一个人交谈。 安公公把额头靠在沈宵半的肩膀上,虽然告诉自己对方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可还是不禁一再向下压,他实在是太累了,如果不是沈宵半在第一晚的时候出现在这里与他相见,他可能熬不到现在。这样的话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虽说他也对她说过了不少的甜言与蜜语,可到底在心里还是有个限度的。 男人总会在最不该逞强的时候选择沉默,尽管他算不得是个完整的男人,可某些糟糕的性子却是毫发无损地被保留了下来。 “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沈宵半感觉得到身上的重量,她很担心安公公会压着她晕过去,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很差,两个人一起摔倒可就不好了。 他们走到了一棵大树下休息,沈宵半坐下之后刚想问安公公水乡里焚尸的事情,肩上就再一次感受到了重量。 安公公睡着了,又或是昏过去了。 沈宵半转头看了会儿对方的面容,这么近的距离之内她终于瞧到了对方眼下的黑影,她想安公公一定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的呼吸声很轻,好像随时都能断掉,这让沈宵半有些不安。她叫了他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沈宵半把手里的龙笛拿起,她没想到这东西会这么快地派上用场,出门之前偶然看到了这东西,想到之前安公公说过的那些话就带上了。 他说过死去的人能听到龙笛的声音,濒死之人能听到,昏迷的人同样也能听到。 虽说只学了点基本的曲调,但沈宵半想着只要吹响了就可以了。 她很少这么用心地去演奏一个乐器,哪怕是当初为了讨好李珩而弹古筝,她也没有像现在似的这么紧张。 “看来是真的需要给你换个师傅了,你吹得可真是...想睡一觉都不行。” 而安公公在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 沈宵半把龙笛放下,转头与安公公对视,他明明已经醒过来了,可还是不愿离开她的肩膀,似乎靠着她是非常舒服的事。 她想问他在想什么,还没来得及斟酌好语句,对方却先开口了。 “我的名字是安初见,小时候总是生病,所以母亲在家门前植了一棵树,也总是叫我常青。” 他是笑着说的,虽然略显虚弱,眼里的神采却奕奕,仿佛想到了很美好的事情,就好似前不久跟她讲他恩爱的那对父母的时候...或许比那时候还要更加愉悦。 他终于愿意把过去的那份幸福与她分享,曾经刻意隐瞒的姓名也这般简单地告诉了她。 是否是因为觉得自己真的活不久了? “安初见,安常青...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安公公的名字要比沈宵半猜测的几个要好听了太多,也简单朴素了太多。 “我答应过你,等我把我的名字想起来了,就会告诉你。” 怎么会,他明明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名字,只是到了现在才愿意告诉她罢了。 沈宵半没有继续计较什么,总归她现在是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的。她现在想的是那棵常青树是否还在,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真的想去看看。 “回去吧,早些休息。” 沈宵半猜到了安公公不会久留她,但还是试着开口问:“我不能留下来陪着你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才听到安公公说:“我不会死,所以你绝不能再哭了,你哭的样子不好看。” 她知道他说的是那次她背叛他的时候。 “你分明是心疼,怎么不能换个好听点的话说给我听。” 安公公笑了起来,夹杂着几声咳嗽音。 “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更何况你哭的样子确实是不好看。” 他这话里竟有些抱怨之意,沈宵半听了之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想让对方在重病之下还要想着好句子安慰自己确实是个难事。 次日早上沈宵半如往常般敲响了三十六的房门,却听里面的人说不打算继续配药了。 他们已经尝试了这么多天,她的半边身子都躺到了棺材里,如今对方却突然说不帮她了。 沈宵半一怒之下让人拆了房门,进去跟三十六说了几句之后才知道对方遭到了几个邻里的嘲讽,他们笑他是个疯子,只会装神弄鬼,根本不是什么大夫。 “谁惹了你,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这就让人去教训他们。现在你要做的是马上把药给我配出来,这事不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我不会一味容忍你,如果你不怕死,我就让人换着方法折磨你,治不好病你也休想过安生日子。” 有的时候沈宵半会觉得自己这么相信三十六无非是想找个心理上的寄托,她不得不让自己相信...如果安公公死了,她想象不到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那份依赖在不知不觉中已在心中扎根,真是可怕。 在她濒临爆发的时候安公公却在又一次的见面之时对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今天真美。” 沈宵半很想把袖子挽起让对方瞧瞧她手臂上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每晚入睡之后她都会因为不小心压到它们而被痛醒,她多想大骂,可仅存的理智还有那份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一次次地忍了下去。 现在安公公竟然还有心思夸赞她的装扮,她从前真不知道安公公是喜欢浓妆的女子的,这次也算是误打误撞。 沈宵半想开口问对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她不相信精明如安公公会不主动去查找医治这瘟疫的法子,即使最终免不了一死,这个人也会拖着造成这场瘟疫的所有人一起沉入地狱。 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安公公就倒下了。 沈宵半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这个人要死了,是真的马上就要死了...可她还有那么多的委屈,他怎么舍得让她至此之后一个人担着。 第24章 回京 沈宵半分明记得在看到安公公倒下之后自己也脚下一晃失去了意识,可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居然会是在水乡的客栈房间里。这屋子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如果不是外面嘈杂的声音里伴随着类似于病人的哀鸣,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一定是安公公的手下们带她到了这里,可又是为什么。安公公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沈宵半带着疑惑走到了窗边,在打开这扇窗之前她终于听到了安公公的声音,虽然只有一声一句话,可她就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打开了那扇窗,这里不过是二楼,下面的一切都能很清楚的映入眼帘,她看到安公公就站在几个人之中,他马上就察觉到了她在看他,慢慢转回头看向她,然后露出了笑容。 “要下来么。” 沈宵半看着张开双臂欢迎她的这个人,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因对方抱着自己施展轻功而感到的恐惧,竟然真的跳出了窗户。 他把她接得很稳,她的心跳加速,却不是因为受惊,而是因为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好。 沈家的小姐有门不走竟然跳了窗,可见她是多么迫不及待。 “你的病治好了?” 沈宵半小心翼翼地问,她怕对方这样只是一时性的缓和。 安公公的下颚压着沈宵半的头顶,说道:“多亏了你才能恢复得这般快,那个叫三十六的家伙帮了大忙。” 他这意思就好像是在说,即使没有三十六的帮助他也已经找到了治病的方法,只不过没有那三十六的法子见效得快罢了。沈宵半不在乎这些,她只要他活下来。 而比这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活下来了。 安公公只抱了一会儿就带着沈宵半回到了房间,吩咐下人继续帮助那些病人之后就关上了窗,他把她放到床上,告诉她再休息一会儿。 沈宵半还是有些疲惫,问他自己睡了多久,然后就看到对方冷了脸。 “你知道这几道伤口有多深么,要让它们不留痕迹你又需要多少年。” 沈宵半被挽上衣袖的瞬间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事,那几个地方已经不痛了,想来是安公公给她上了什么药,她顺着看向对方的左手,她的左胳膊上也尽是包扎,两人终于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意味,且是她的这个更为惊悚。 “所有隐瞒我的人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阿夏是你的侍女,我暂时没有动她...至于那个三十六,皮肉之痛当然是免不了,但我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沈宵半听着听着就有些想睡了,可她又不敢轻易睡过去,她害怕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她的梦境,再一次醒来之后又什么都没有了。 安公公似是察觉到了沈宵半在抵触入眠,低声道:“我让人在房间里放了安神的香,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再吃些易消化的东西,恩?” 沈宵半握着对方的左手,拇指摩挲到那玉扳指的时候才恢复了几分平静,接着便任由自己闭上眼进入了睡眠之中。 她想她真的变了,之前她又怎么会拉着对方在对方面前展示自己所有的依赖和眷恋,她是如此需要着他,甚至希望他能作出回应。 如安公公所言,沈宵半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坐着的人果然是他,她听到了摆放碗筷的声音,转头望过去的时候只见阿夏正站在那里。 “小姐,阿夏好担心小姐...” 沈宵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安公公说:“你家小姐还活着呢,不要哭个没完,把粥端过来。” 他显然是对阿夏抱有不满,可能是因为惩罚了那么多人却唯独落下了她的缘故。 沈宵半觉得安公公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虽说是挺有意思。 想到之前安公公与那几个人的对话,猜测这瘟疫的事对方是要管管的,若是立了功,一个宦官总不能把这功落在自己的头上,可这又哪里是简简单单的功,沈宵半只要一想到安公公要把这功落到某个皇子的头上,就感到恼怒。 可她如今已经能猜到安公公的某些小心思,这事不问她也清楚对方的做法。 安公公喂沈宵半喝粥,动作不生疏,脸上的表情也不僵硬,沈宵半第一口的时候还想拒绝对方,可看到阿夏站得那么远还小声抽泣着,便还是没有叫她来。 沈宵半喝完了一碗粥之后就不想吃别的了,倒是可惜了那半桌的菜,安公公让阿夏撤下去之后又用温水浸湿了布巾,要为沈宵半擦脸。 他见她终于显出了几分不自在,这才说道:“你昏睡的时候我已经为你擦过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全身。” 沈宵半的脸涨得通红,说话音都有些不准了。 “你不是也晕倒了么。” 安公公摇头晃脑地笑了起来。 “我只有一会儿,你才是睡得踏实...宵半,这种事不要再有下一次。” 外面有人求见他,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给她擦了脸和脖颈之后才离开。 阿夏在不久之后进了屋,见安公公已经走了之后才跪倒在沈宵半的床边大哭起来。 沈宵半听阿夏说了几句之后才深刻意识到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安公公发了多大的脾气,又是残忍地惩罚了多少人。 “就是那三十六,一只手臂直接就被安公公砍断了,流了好多的血,可安公公都没让止住...小姐,阿夏以前就知道安公公挺可怕的,可这次见他那样,实在是...” “他告诉我他并没有为难你。” 阿夏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两天之后沈宵半终于有了心思和体力到外面瞧瞧,本意也是想看看安公公都在忙什么,可她刚走出客栈就被几个人拦下了。 安公公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转头望去,对方今日的头发没有被束起,可见天明之时走得有多匆忙。 她摸着安公公只随意扎了个结落在肩一侧的头发,刚想说为对方整理一番,就听对方道:“我们回京。” 这么快? 沈宵半还以为他们要再等一段时间。 马车上安公公把沈宵半拦在怀中,正想着回去之后该怎么给对方补一补亏空的身体。 “你已经查到这病源是怎么回事了,也把那知府处理妥当了,对么。” 她知道这事一定极为复杂,但她想知道的不是前因,只有后果。 “恩。” 她要的只是安公公的一声肯定,其它的她也不在乎。 又过了段路之后安公公才问沈宵半,这次她帮了他这么一个大忙,可算是救了他一命,是否想得到什么奖赏或是补偿。许是他已经习惯了礼尚往来,一报还一报,沈宵半没曾想对方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 “宵半只要安公公活着。” 安公公沉默片刻之后才又问:“为何...你本不该是愿意为了我送死的人,莫不是真的爱上了我这太监。” 这问题想必是困扰安公公许久了,沈宵半也根本没想到安公公能问出来。 她爱他么?她当然不能保证她爱他,但她现在可以确定自己是希望他能快乐的,她希望他能平安。 沈宵半没有回话,只是把双手贴到了安公公侧脸上,她们相拥而眠过,可那似乎远没有现在这个姿势亲密,她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般与这人贴近,仿佛近在咫尺,只要她再向前一步就能走进对方的心灵深处。 她想让他看到他,她想让他的眼里只有他,在这时候她竟然会突然觉得一直以来在追求一方的人不是安公公,而是她。 沈宵半鼓足勇气在安公公的唇上落下了轻吻,她想借此让他明白她的心意。他们短暂分开,接着她迎来的是安公公更为急躁的吻,略显蛮横,甚至顶开了她的唇,却让她感受到了至高的满足。 沈宵半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觉得回去的路程短暂,她还记得当初自己是多么不愿意离开京城,她也记得在水乡那里受过的苦,可真站到了沈府前门的时候她却有些不想进去了。 在那次亲吻之后她和安公公之间仿佛多了些什么东西,她说不准那是不是好事,安公公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她多次想开口问,可终究是选择了等待。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相信他会想明白的。 “你还有事。” 她知道他刚回到京城一定会有很多事需要亲自处理。 “雨公子献给皇上的美人闯了点祸,可能有些麻烦。” 沈宵半点了点头,只笑着在安公公嘴角边又亲了一下。 她回家之后最开心的人当然是三夫人,几乎让府里的厨子做出了所有拿手的菜,还一直抱怨安公公没有照顾好她。 “怎么瘦了这么多,水乡那里的事不是没有很严重么,你这样子怎么像是连饭都没吃上。” 沈宵半知道娘亲心疼自己,但也实在是吃不了这么多,只好吃的慢些,尽量跟娘亲多说一些话。 夜间的时候沈宵半在临睡前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人,是鲁。她从没听过她开口说话,所以乍一听的时候还以为屋里有别人。 “他让我告诉你这段时间里他会很忙。” 沈宵半猜到了这点,转而问道:“你不是在嫣妃那里,怎么到这儿来了。” 鲁总是面无表情的,这次却在她面前露出了一丝笑容,显得极为诡异。 “那贱人已经被打入冷宫了,我当然也可以恢复自由。” 沈宵半一怔,难以相信站在自己对面的人会是曾经的那个鲁,对方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那些沉稳和严肃都被扔到了一边,显露出的只剩下了戾气和暴躁。 “沈小姐,你可想过安公公为何会喜欢你。” 第25章 转变 若不是鲁提出了那样的疑问,沈宵半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安公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喜欢她,她当然也曾心存疑惑,可那份疑惑随着几世的推移已经渐渐转淡,到如今她甚至已经打从心底觉得安公公就应该是喜欢她的了。 他喜欢她这件事原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可如果是需要理由的呢,沈宵半问了鲁,鲁却不说,只是看着她笑,笑得有些可怖。 天明之后嫣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终于慢慢散开,沈严青也无法相信皇上怎么突然就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前两天怀有身孕的那个美人被乱棍打死了,接下来要遭殃的却是六皇子一派,他们表面上看似毫无关系,可或许也只是表面上。 有些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压不住了,皇上无法让女子怀上孩子的消息终于从后宫之中传出,很多人这才想明白为何六皇子之后始终没有任何妃嫔生下一子半女,又或是生下来了也只会不幸夭折,原是因为皇上能确定那并非自己的孩子。 作为天子,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总是要顾及自己的脸面的,可人们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往往是再也顾虑不了那许多的,所以他慌了神,大怒之下也没有再做掩饰。 恐怕美人有了身孕的事跟嫣妃也有关系,她们的安排出了巨大的漏子,捅破了皇帝的自尊。 沈宵半被叫到了沈严青的书房,她隐约猜想到了对方会说什么,她也猜对了。 “宵儿,你可知安公公到底在计划什么,我原以为他是辅助六皇子的,可现如今这个局面,恐怕李昇会受到他母妃的牵连。” 只要一个皇帝不想让你坐皇位,他就总会有各种方法不让你坐上皇位,除非你逼宫,选择用威胁的手段去逼迫皇帝同意。 沈宵半不知道李昇如今是什么打算,但她知道只要安公公不放手,最后登基的定是李槐。 “父亲,皇上的几个儿子大多年纪相仿,没有李昇,也有别人。” 沈严青一愣,想了一下才想出沈宵半指的是谁,这绝对不能怪他记性不好,那个体弱多病的皇子从不出门,被关在殿里形同虚设,若不是外公家那里还算有点分量,恐怕在宫里的日子会形同走狗。 太子李珩的事情之后沈严青很清楚安公公是怎样一个阴险的宦官,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打算扶持一个毫无用处的皇子,架空权力任其成为自己的傀儡。 更可怕的是这个太监竟然看上了他的女儿。 沈宵半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便打了声招呼离开了书房。阿夏站在门外一定距离的地方,等到她之后就问了句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去看姐姐吧,也不知这段时间里她过得怎么样。” 沈越容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些一板一眼的意思,哪怕是被罚在寺庙里修行,也给人一种带着些虔诚的感觉。沈宵半看到对方跪在佛像前的身影之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了,她现在觉得这个人更像二夫人了,就连那双手合十的动作也是。 “姐姐莫不是还在怪我。” 时间总是能磨平一些伤痛和悲愤,会对着沈宵半大喊责骂的沈越容仿佛已经消失了,现在这个平静的女子只是回头与沈宵半对视,问她怎么突然来了。 “我前段时间南下,也去了趟水乡,最近刚回京便想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那倒是不错,你原本就很喜欢那个地方。” 沈宵半发现自己在有意避开提起安公公,而沈越容也是一样的,或许只要不正面交谈有关那个人的事情,她们就还能说上几句。 “我记得小的时候你和大姐就都很喜欢那边,你当时还小,或许已经记不得了。” “我记得,她害怕打雷,大夫人总说南方的雷声不响,所以她一直想去那里生活。” 沈宵半还是记得一些的,尽管那已经是相隔了几十年的事情,而且确实是在隔世发生。 “大姐她自幼体弱,吃什么都长不大,所以总是做些能让自己看起来更为成熟的事情,闹得啼笑皆非...我也只是偶尔能想起她,毕竟与你相比,我跟她的接触是更多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沈宵半没有刻意放在心里,只当沈越容是突然想到了过去的事。 嫣妃的事情归于平静之后皇帝在某日的早朝上晕了过去,这事情说小不小,很多人都在等他会不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病不起。 沈宵半对这些事都没有非常在意,她只是开始思考为什么安公公真的如那日鲁的传话一般连着几日都没有跟她相见。 这其实并不正常,曾经那么忙碌的时候对方也会抽出时间来看她一眼,可这几夜她试着等过,却只等到了一场空。 又有什么事会让安公公那么忙。 春日已经到了尾声,说不定哪天这温度就会突然升上去了,沈宵半的心情也开始烦躁起来。她带着阿夏和两个随从赶到了安公公的宅子里,她不是没想过到这里来找安公公,只是习惯了他每次都先向她伸出双手。 没想只是这么随便去了一次,倒真的与安公公碰了面。 “怎么,安公公不欢迎我。” 她说这话也只是想借此提醒对方,他们已经许久没见面了,可却没能在对方眼中看到她想看到的情感。 他就坐在大厅里看着她,像是出了神,毫无生气。 沈宵半告诉自己不能多想,对方这么表现也许是因为被六皇子的事情闹得烦了,她走到对方身边的位置坐下,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有几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安公公面前。 她看到他们交给了安公公几封信件,而安公公在看完之后便用桌上的火折子烧毁了那些。 有些事沈宵半并不是非得知道,她也不要求安公公把自己的计划都讲给她听,现在让她在意的是这个人竟然完全不打算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 她起身打算离开,却在快要走出大厅的时候听到了安公公叫她的名字。 他对她说:“宵儿,你过来。” 沈宵半回头看向依旧坐着的安公公,脚上突然没了力气,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过去。 可刚才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叫她的名字,让她无法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悸动。 接着安公公终于露出了浅笑,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对她低头,低声道:“今晚留下吧,我吩咐下人给你准备些你最爱吃的那几样菜。” 他看起来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沈宵半也放轻松了一些。 晚饭的时候果真如安公公所言,桌上的尽是沈宵半喜欢吃的东西,他总是知道她喜欢什么,摸清了她的许多门路,知道如何哄她开心,这些招在从前的时候并不起作用,如今却能让她开始考虑他喜欢的又都是什么。 沈宵半本想通过自己的观察发现安公公喜欢吃什么的,可一顿饭都结束了她也没能找出答案。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开始估摸下一次同桌进食会是什么时候,却听对方在这时候开口说:“我有些事,可能会留在宫里,你...” 他稍作停顿,然后又道:“你记得早些休息。” 沈宵半转眼看到外面不知何时起竟然下起了大雨,便把放在角落里的伞递给了对方。她想不明白安公公今日怎么怪怪的,又或是这几日怎么都怪怪的,既然想不明白她也不打算多想。 次日早上沈宵半是被阿夏的声音吵醒的,她以为是沈府出了事,却没想到这事会跟祖坟搭上关系。 昨夜有人挖开了沈严青那去世已久的正室和嫡女的墓,这就像是在沈严青的脸上狠狠刮了一巴掌。 沈宵半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的娘亲正在哭,一猜便知是沈严青又胡乱发脾气了。 沈严青下令一定要彻查这事,可到了第二天夜里的时候那被一盗而空的棺材里又多出了些东西,竟是之前丢了的又被还了回来。 “那贼子定是怕被我抓着才匆忙还了回来,可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过去了,继续给我查。” 沈宵半刚进到书房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的话,她能感受得到父亲的悲愤和痛苦,妻女在死后还不得安宁,这确实是件悲哀的事。 “父亲可仔细瞧了,真的是无一遗漏?” 当初给那对母女陪葬的宝物并不少,她倒不是计较被小贼拿到好处,但那毕竟都是沈家的东西,怎容得了他人擅自偷拿。 “想是那小偷还回的时候匆忙了些,你姐姐的身体有些缺失...至于其它,他也没有胆子留着。” 沈宵半完全没想过这个贼不只偷了宝物还偷了死人的骨头,即使是挖坟盗墓,也该对死者存有一丝的尊敬和畏惧,又怎么会连带着骨头一起偷走? “父亲的意思是,最初那小偷还带走了那些金银宝贝之外的...” 沈严青显然是不愿多谈,摆手让沈宵半回去休息,皱着眉道:“有些玉串子在这么多年之后早就跟那些骨头连在一起了,一个小贼又怎么可能讲道义。” 沈宵半越想越觉得不合理,她突然怀疑那小偷想要的原本就不是那些宝贝,那只是个幌子... 可如果不是,又有谁会想要一个死人的骨头。 第26章 何时开始 有些事沈宵半不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有些事沈宵半不问则是害怕得到的结果是她猜想中的最糟糕的那一种,但女人终归是多疑的,一旦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就容不得自己忽视不理。 她愿意对自己坦诚,现在的她非常在乎安公公,所以也非常在乎那晚鲁对她说的话。 沈府祖坟被挖的事情闹得并不是很大,京城的人们都顾着看六皇子一派的好戏,又有几个人会在乎沈严青妻女的骸骨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宵半清楚在这个地方能瞒过她的父亲做出这等事的人并不多,她也只是带着试探的心思问了问安公公,却没想对方会缄默不言。 “安公公不愿帮宵半查出是谁盗走了我姐姐的骸骨么。” 这几天里他们的交集本就不多,她知道对方正在忙着扳倒李昇,可那绝对不应是他减少见她次数的理由。如果不是早已看过了对方各式各样的表情,她可能也察觉不出现在这个人想对她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总是下雨,弄得沈宵半本就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闷,她得不到安公公的回复,便起身走到了门口站立,希望偶尔吹进来的凉风能安抚内心深处的躁动。 她想她在生气,在跟安公公生气。 “父亲派了很多人去查,但还是没能找到那个贼,安公公若是不便帮这个忙,我也不会强求。” 雨下得不小,她本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儿的,但她还是立刻叫上阿夏赶回了沈府。 每天下午的时候都会有个太医到沈府,这位太医年事已高,精通驻颜之术也懂得如何让受伤的地方不留下疤痕,沈府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太医是安公公叫来的,可他们只以为安公公是为了让沈宵半的外貌变得更美,却不知沈宵半胳膊上的伤。 阿夏如往常般带着太医到了院子里,沈宵半转头瞧了眼人,她总觉得安公公跟她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可看到这个老爷子的时候又会想那人到底还是惦记着她的。 若不是在乎她,又怎么可能把这样一个只给受宠妃子们调理的太医叫到了沈府。 可还是不对劲,她想要的并不是这种东西,这只是她曾经想要的。 “今天不用看了,以后你也不需要过来了,胳膊的伤痕我打算留着,安公公要是问起来了你便直接这么转告给他。” “这怎么…那些药膏…” “阿夏,送这大夫出去。” 那些药膏,沈宵半当然也是不打算继续用了的,起码在安公公转回原本的模样之前她是不打算继续用了。 阿夏送太医离开之后便马上奔回了沈宵半的面前,低声劝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那几道疤实在是明显,这若是不好好调理着,安公公定是要难过很久。” 沈宵半知道有关自己的所有事都瞒不过安公公,刚才她跟那太医的对话也过不了多久就能传到安公公的耳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赌这一口气,但她很清楚只要安公公主动来找她劝说一句,她的这口气就能消掉。 这样的斤斤计较又不可理喻,真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可又有谁规定过她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她毕竟是普普通通的女人。 “小姐,阿夏听说锦仪公主要嫁到周家了。” 沈宵半也听说了些有关周远阳的事情,她其实并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同意娶那个刁蛮的公主,见阿夏的眼神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便开口道:“去看姐姐的时候你一定跟周远星还有唐在山聊了些,他们可有什么打算。” 阿夏笑了笑,她就是想跟沈宵半说这事。 “在山那小子找了份活,白天的时候都不能在庙里陪着远星小姐了。周远阳的锦仪公主的婚事好像已经定下来了,如果皇上还记得也不打算延后的话,那估计过不几天就是了。我知道小姐不喜欢周远阳,可远星小姐一定会去参加婚礼,在山毕竟是个男孩,不能贴身伺候她…”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去参加婚礼,然后还要把你借给周远星半天。” 周家的丫鬟确实是没有几个能管得住周远星的。 “阿夏不是这个意思,阿夏只是担心远星小姐闹出什么事…在山干活之后她总是一个人,我那日见她的时候真没想到她居然会煲粥了。” 沈宵半对那几个人都没什么兴趣,左右也干涉不到她的生活,只要周远阳不打阿夏的主意,她其实也并不是很讨厌他。 “婚礼我就不去了,但你可以去陪着周远星。我想锦仪公主嫁到周府之后那丫头也不用继续留在庙里了,皇上应该能允许…虽说现在皇上的身体不怎么好,但这婚事应该不会被延后,你早些准备着吧。” 沈宵半好一会儿没听到阿夏的回应,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对方,只见对方正抿着嘴点头。 “怎么了,在哪儿受了委屈?” “没有没有…就是又觉得小姐对阿夏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锦仪公主和周远阳的婚事或是会如期举行或是会被延后之时,皇上却下旨把日子提前了几天。或许是老人想沾沾喜庆,又或是害怕自己的身体会突然出了什么意外,总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沈宵半没有去看婚礼,周远阳的事情本就与她无关,倒是阿夏回来之后跟她说了好些事情。安公公宣了皇上的一道旨,沈越容和周远星在此后的日子里都不必继续在庙里守着了,这事并没有引得沈宵半的重视,让她在意的是阿夏告诉她安公公身边还跟着一个恭恭敬敬的女子,长得不矮,眉宇之间还有几分英气。 嫣妃被打入冷宫之后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沈宵半估摸着对方应该已经回到安公公身边待命了,那夜的问话一直影响着她,联想到最近安公公的变化,她不得不猜想鲁是不是也对安公公说了什么话。 “在山和远星小姐的事情恐怕瞒不住,也不知道周家的人能不能答应。” “你倒是关心他们两个。” 阿夏歪着头笑了笑,故作神秘地低声道:“阿夏现在最关心的是…” 沈宵半敲了敲桌面,示意对方快点说下去。 “三夫人这两天已经开始给小姐准备新衣服了,这不是快到六月初三了么。” 一个人会在何种情况下忘记自己的生辰,又或是从来不会刻意记着自己的生辰。沈宵半记得前几世自己被安公公关在院子里的时候是从来不期待任何节日的,包括她的生日,她分不清安公公送给她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礼物,因为过度排斥看到他,所以他也渐渐避免了与她碰面。 他曾问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心,她想现在这个安公公已经找到了答案。 掀开衣袖之后胳膊上的伤疤依旧触目惊心,沈宵半记得利刃割下去的时候自己有多疼,她本以为那个人会走到她面前问她怎么赶走了那个太医,问她是不是有烦心事,可她至今仍未能等到。 六月初三到来之前沈宵半都没能再看到安公公,阿夏总是笑着说安公公一定是准备了很特别的礼物,就连三夫人都开始觉得奇怪了,怎么自己的女儿在这段时间里都没往那个宅子跑。 沈严青向来不喜欢为了生辰而铺张浪费,所以三夫人也没有准备得多么夸张。沈宵半穿着桃色新装,对生育自己的双亲敬茶道了谢,还没来得及拿稳手里的筷子便听沈严青提起了安公公。 这都已经是中午了,安公公却还是没有出现,也难怪沈严青会问。 “你们吵架了?” 三夫人的语调怪怪的,也不知是希望听到自己女儿给出肯定的回复还是否定的回复。 沈宵半摇了摇头,她和安公公当然没有吵架,她倒是希望能跟那个人把所有事都说明白,现在这般不清不楚的,她心里不好受。 在这之前沈宵半从没觉得一天是这么短暂的,仿佛转眼之间就到了日落的时候。 阿夏抱着个东西走了过来,沈宵半仔细一瞧才看出来对方抱着的是对枕头。 “你怎么有时间做这东西。”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对枕头的做工不差,定是用了很多心思的。 “晚上睡不着,就慢慢赶出来了,小姐看着喜欢么?” 沈宵半伸手把其中的一个拿了过来,上面的荷花图案非常漂亮,阿夏的绣工向来不错,她感受得到阿夏的心意。这么多年里她什么样的礼物没收过,可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这样的东西。 她和阿夏的关系变了很多,真的变了很多。 果真印证了那句话,付出总会有所回报,因为她对这个婢女施了些不值一提的恩情,所以对方也在努力回报这份感情。 安公公又何尝不是为她做了很多…但又是从何时开始,她不再希望只有他一个人一味付出了呢,她开始渴望回应那个人的感情。 “小姐,安公公来接你啦。” 沈宵半一愣,视线从手中的枕头转移到刚走进院子里的女人身上,她知道她不是来接她走的,她是来转告她一些话的。 “安公公有些要事在身,暂时无法到这里来,这是安公公命我转交给沈小姐的礼物。” 沈宵半让阿夏拿着礼盒离开,接着才又开口道:“我想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给我讲讲别的事。” “沈小姐想多了。” “这一桌子的饭菜还没人动过,安公公既然不来,倒不如你陪着我吃些。” 鲁是精明的女人,武功不弱,又跟了安公公这么些年,沈宵半相信对方听得出她是不是认真的。 第27章 不过是个太监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很微妙...就仿佛你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着想的。” 沈宵半伸手为坐在对面的鲁又倒了一杯茶,对方虽然没吃太多,但已经足够了。她听到了一段相当精彩的故事,关于安公公那不为人知的过去,她承认自己心里多少有些触动,但她更愿意相信所有的悲愤和诧异都会渐渐趋于平静。 她想对方一定觉得自己的演技和说辞都毫无遗漏,如果不是多了前三世的记忆,她可能也会觉得这个女人是好心好意。 “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鲁的话还没问完就捂着胸口吐出了鲜血,溅到了桌面上的饭菜上也落到了沈宵半刚为她沾满的那杯茶里。她不敢相信沈宵半会在饭菜里下毒,虽然惊恐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开口道:“沈小姐莫不是因为记恨安公公才设下了这一桌的菜。” 沈宵半想了一会儿才露出了笑容。 “这桌饭菜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刚才说,安公公派了人去寻找当年遇到的女孩,前段时间才知道他找错了人,但我想那个帮他找人的应该就是你...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找错了人,难道不是么。” “即使那个人是我..咳咳...我也没有理由事到如今才告诉安公公你不是他要找的人,难道沈小姐觉得我会跟你争夺安公公?” “我很清楚你不喜欢他,但留着你绝对不会对我有什么益处。前三次的时候你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他我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为什么这次就说了呢...只有一种解释,你见不得我好过。” 沈宵半眼瞧着坐在对桌的人倒了下去,还在忍着痛苦问她何来三次。 她不想知道鲁为什么会害她,但她恨对方在之前的三次里都选择隐瞒真相任由她被安公公囚困,这一次却变了卦。 她的幸福都被这个人毁了...如果她曾经具备收获幸福的可能的话。 沈宵半再一次与安公公见面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她刻意选了个这样的雷雨日,身着为数不多的绿衣甚至抹上了不浅的妆容,她想这一定能让对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她已经记不起之前安公公看着她的眼神了,对方站在门边与她对视,她走得很慢,担心地上的雨水溅落到衣摆上,可到最后他也没有上前一步接近她。 他只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她能感觉得到安公公的专注,可这份专注真的属于她么,她已经不能确定了。这几天她经常会怀疑她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自以为安公公会永远待在她的身边。 安公公有些话想问,可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想她突然来了一定是有缘由的,却没想到对方会在开口之前扑入自己的怀里。他愣了一下才把双手搭在她的背上,动作不似从前那般自然,手指末端甚至会有些轻微的颤动。 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认真思考了许多天,可还是没能得出结论。 沈宵半把右手贴合在安公公的胸前,她缓缓向着四周探,最后也没能摸到自己想要摸到的东西。 “这段日子里我们总是在下雨的时候见面呢,你在试探我,是希望得到我怎样的响应?其实我很怕雷声,只是不好意思说给你听,是希望我说出这样的话么。” 她慢慢将安公公推开,抬头凝视着他,严肃地道:“我的木牌你已经丢了么。” 沈宵半从不曾像这般严肃认真地质问过安公公,虽然这个人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复了。 他曾经视她为珍宝,但也只是曾经。付出的情感不是轻易能收回的,所以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要关照她呵护她,但这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开始努力收回对她的心意了。 沈宵半的嘴角上扬,晃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清水。 “为什么一副为难的表情,想断开关系的话直接说明白就好了,我又不会为难安公公。” 她当然不会为难他,她又有什么本事能为难他。 “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鲁迟迟没有回来给你报信,倒是我先来找你了。” “不要说了。” 沈宵半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她再次与安公公对视,聪明如他一定是猜到了她会说什么,只是还猜不准她会怎么说。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早上,有个女孩撞进了你的怀里,也撞进了你的心...你当时都想到了什么?” 沈宵半慢慢走近对方,这一次对方没有站在原地,反而后退了一些。 他在害怕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明明已经很清楚事情的真相,却仍不愿意坦然面对。 痴心错付,这确实可怕,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认不出当年让他动心的女孩。 “是不是想,啊这个女孩好奇怪,居然不觉得我脏。” 沈宵半看到安公公的眼神产生了些许的变化,许是她用了“脏”这个词,曾经她便是用这个词形容对方的,她从不会在乎这个太监的感受,她不必在乎。 口舌之快不是难事,人人都可以无师自通,更何况她曾经骂了他那么多次。 “她漂亮么,你看不到是吧,她喜欢偷用她母亲的胭脂水粉乱涂在脸上,以为那么做就能显得成熟一些。她在外面闯了祸总会报出我的名字,定是告诉了你她叫宵儿。” 安公公的左手按在了沈宵半的肩膀上,这也让沈宵半终于站定,不再继续接近他。 “浓妆素袖碧纱裙...难怪你会喜欢浓妆,会喜欢绿色的衣服。” 不过是匆匆一会,沈宵半想她那个不到十岁就去世的姐姐根本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跟这样一个太监相遇过,可就是这样一个太监竟是记到了现在。如果不是她那个姐姐自小体弱怎么都长不大,安公公又怎么会估错了对方的年龄,真的轻易相信了她就是当年的女孩。 他当时是怎样的感觉,情窦初开又或是感激涕零。 沈宵半把对方的左手拿开,指向了对方胸口的位置,她已经听鲁说了这事,但若不是刚才亲手证实,也无法完全相信。 “沈缘已经死了,纵使你把她的骨灰贴身携带,她也不可能回魂,你所谓的的命定之人早已不在世上。” 她注意到安公公握紧了双手,他在生气。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沈宵半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安公公这个人了,当他对她道出那两个名字的时候她还天真地觉得自己是与他最为亲近的人,可现在这情况才让她真正明白,她认识的只不过是憧憬着沈缘的一个太监。 “我觉得很轻松,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断开了,此后还希望安公公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 阿夏是第一个知道沈宵半和安公公的事情的人,早在帮沈宵半找人处理鲁的尸体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那夜她如往常般走进了沈宵半的房内,却看到对方双眼无神地坐着,那个有些眼熟的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沈宵半对她说找人埋了女人的尸体,她确实被吓得不轻,可看到沈宵半略显沧桑的面容之后又叫不出来了。 “小姐,你跟安公公真的吵架了么。” 沈宵半知道阿夏是真的关心自己,与安公公说开一切之后的这十天里他果然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仿佛她又变回了普普通通的沈家小姐,可发生过的事又怎么可能被完全抹去痕迹。 窗的位置发出了一声响,两人转头看过去,台上已经多出了一封信。 “定是安公公送来的信,小姐快瞧瞧。” 沈宵半一愣,虽然不相信,但又明白除了那人之外不会再有人以这样的形式给自己送信。 可又能有什么内容是值得写的,他们之间的牵连早就在那天断得干干净净了。 “阿夏,你知道么,在那个人心里一直有个影子,这么多年了还是很清晰。” 阿夏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时不时地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看到对方把信撕开扔到了纸篓里,便知道这次的事情挺严重的。 “阿夏没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分明是她,他怎么会选择把死人的骨灰放在胸口... “你说,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若是她们结合起来,那皇帝岂不是早就成了摆设。这女人为何一定要找个依靠呢,信谁都不如信己的道理她们难道还不懂么。” 阿夏琢磨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安公公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么?” 她终于猜对了一次,却也不是完全正确。 沈宵半浅笑道:“差不多是了。” “那小姐...小姐是要放手么。” 谈何容易的两个字,可却大多源于心灰意冷,又或是逞能。自己的感情只有自己清楚明白,她可以在安公公面前故作潇洒,强装镇定,却不能说服自己完全不在乎。 才刚扔了一封信,她居然已经开始琢磨送这封信过来的人会怎么传达给安公公她撕信的事情了。 但她毕竟是沈府的小姐,虽说不如公主似的那般娇贵,但也做不到让别人看她的笑话,尤其是安公公。 “一直抓着不放的人都是他...不过是个太监,没什么可惜的。” 不过是个太监,本就没什么可惜的。 第28章 偏执 沈越容回府了,当然不是风风光光地回来的,沈宵半听说对方是在二夫人的再三劝说之下才点头愿意回家的,可能是在庙里住久了的缘故,对方在得知皇上下了那道令之后竟然也完全没有离开寺庙的意向。 二夫人说是要陪沈越容回到府中小住几日,沈宵半本以为她的娘亲这下子又要不开心了,哪曾想她的娘亲在近日里只关心她的事情。 沈严青看到清瘦了不少的女儿之后也没多说什么无用的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来了就好。” 管家忙说大小姐的房间一直都是干净的,下人们每天都会打扫,大小姐也该累了,休息一会儿之后再吃东西。 大小姐,沈宵半从前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毕竟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府中是只有她和沈越容两个小姐的,可安公公的事情闹得她总是能想起那去世的沈缘。按年龄算的话沈缘才应该是大小姐,只可惜去的太早,府中的人们可能是担心沈严青心里不好受,所以平日里都是避开这事的。 她的父亲总是有念念不忘的人,而她和她的母亲总是被排在最外围的地方。 晚饭过后沈宵半随着沈越容回到了对方的房间,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踏入这个地方了,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起安公公的事。 “你和那个人分开了?” 这事在京城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相信她曾和安公公有过什么关联,就又听说她和安公公之间产生了间隙。 沈宵半想起昨天早上沈严青与自己的那番谈话,不怎么想跟沈越容讨论这事。她相信对方不会像沈严青似的让她冷静下来为沈府着想,但她就是不想听对方说出任何有关这件事的看法。 沈越容没得到回复,便耐着性子继续问道:“你为此难过了么。” 这个问题马上得到了沈宵半的回复。 “当然没有。” 沈宵半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自然,这样略显急促的回复反而会让人感觉欲盖弥彰。她担心沈越容再问些什么,只好说自己娘亲好像有事找自己,迅速走出了沈越容的房间。 阿夏在门外看到沈宵半这么快就出来了,刚想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便听沈宵半说要去三夫人那里一趟。 沈宵半走进三夫人房间的时候看到对方正坐在榻上发呆,似乎是在为什么难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恐怕跟她有关。 “娘亲在想什么。” 三夫人把沈宵半的双手叠放到自己的腿上,叹了几次之后才低声说:“你说那个安公公虽说是跟你分开了,可现在但凡是在京城中有些权位的公子都知道你们的事,这以后...” 沈宵半自己也是没想到她和安公公的事情已经被传得这么夸张了,但她不想去计较这是不是安公公有意促成的,即使答案是肯定的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的父亲只担心她和安公公的关系破裂之后会给沈府带来灾难,真正怕她得不到幸福的人还是她的母亲,她心里有数。 至少她的母亲和阿夏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她并非一无所有。 “没关系的,大不了我嫁个普通家的人,总会遇到适合我的,娘亲别急。” 沈宵半想什么事都不会只有坏的一面,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她已经开始用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生活了,毕竟除了这么想之外她也找不到能让自己更好受的方法了。 阿夏以为沈宵半在短时间里都不会有什么食欲,虽然她的小姐总是在强调安公公只是个糟糕的太监,但她知道对方心里是有安公公的。但沈宵半非但没有减少饭量,反而吃的比之前还要多了些,脸上的笑容也增多了。 “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他的,虽然不会再有人敢轻易与我亲近,但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敢招惹我。” 沈宵半闲着无事便想起了周远星,既然沈越容都已经下山了,那丫头也应该早就出来了。 “阿夏,近日唐在山和周远星都在做什么。” 提起那两个人,阿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沈宵半一听才知道周远星被周府轰了出去,当然傻丫头本人是没有被轰走的概念的,只要能跟唐在山在一起她就觉得幸福满足了。 周远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丫头,可她清楚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她也懂得抓住,沈宵半对她还是有几分的服气的。 “在山最近学了挺多的,养活远星小姐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要让远星小姐过上从前的日子还是很困难,不过我瞧着他们都挺开心的。” “丞相府的千金被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子拐跑了,怎么丞相都没管管?” 阿夏想起了之前的事,她觉得沈宵半最近为了安公公的事情已经够烦了所以也没提过,如今被对方问了才说道:“远星小姐说他们把在山带走的话她就跳河去,然后周远阳才没辙的。” 沈宵半大笑起来,这故事听起来还真像是一段佳话,可惜故事的两个主人公是傻子和穷光蛋。 少了一个安公公之后沈宵半才发现自己的日子里没什么趣事,她惊讶于自己已经习惯了安公公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各个角落里,也开始厌恶对方在一再干扰了她之后又潇洒地抽离。 难得的机会,她便和阿夏一起到了唐在山和周远星的居所,不怎么大的屋子,收拾得还算干净,她听阿夏说过周远星已经可以熟练地处理各项家务了,傻丫头什么都不懂,却一心想着要做唐在山最完美的娘子。 唐在山又长高了不少,沈宵半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的发育总是会让人惊讶,说起来她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不过一年的时间里他真的变了太多。 又有几个同龄人能做到像唐在山似的有担待。 “我可以出一笔银子供你做生意,做什么都由你决定,不过赚取的银钱我们可是要平分的,我出的钱你也要全部还给我。” 她不是善人,她只是觉得唐在山是个脑袋灵光的少年,如果能借此在日后赚取一笔的话也不是坏事。 下午的时候沈宵半本想着没什么事就回府休息的,没想沈府的下人却突然跑来告诉她三夫人让她去参加一个品茶会。 又能有什么品茶会,无非是像赏花会似的,家里有权或是有钱的人们聚在一起认识彼此。只不过参加赏花会的大多都是女子,这个品茶会... 这个时候又有谁敢跟她认识,沈宵半一时想不明白。 但她还是到场了,只不过猜了一路也没猜到会看到周远阳。上午才见了周家妹妹,下午就见了周家哥哥,也不知是不是缘分。 “周远阳?” “许久不见了,沈小姐。” “你在这里吟诗品茶,难道就不怕锦仪公主知道了不开心?” “还要请沈小姐为我保密了。” 沈宵半有些庆幸把阿夏留在了周远星那里。 “小女子哪有机会告驸马的密。” 在场的几个公子她都有些印象,但名字却是叫不出来,剩下的小姐们也大多与她不熟,她坐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这个品茶会怎么就邀请了自己。 就在沈宵半在琢磨着要不要早些离开的时候,离她最近的蓝衫男子开口道:“听说最近有不少人往安公公身边推女人,但又有传言说安公公是有了新宠...沈小姐可知道其中一二?” 原来是为了这事。 沈宵半强忍住了笑意,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来问她安公公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公子想讨好安公公?” “也只是有些兴趣罢了。” 沈宵半起身离开了席位,她果然不能习惯这样的场合。最糟糕的是,她甚至不能确定这里是否有安公公的人。 “抱歉,我还有事,你们继续吧。” 夜里沈宵半失眠了,她这几天的生活规律一直良好,若不是今天参加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品茶会,也不会突然这么烦闷。京城里的千金公子们有哪个不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但名声再坏又哪里比得上那个人的不闻不问造成的伤害大。 她打开房门想到院子里散心,却看到有个人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里。 安公公穿着官服,头上的官帽却不在,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看着沈宵半,没有接近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动向。 她刚要关上房门,便听到了他问:“你需要银两?” 果然,他还在观察着她。 “怎么,安公公难道要说金银是身外之物么。”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沈宵半把已经有些闭合的房门再一次敞开,大步迈到了对方面前。 “我确实需要银两,之前在水乡的事情给我留下了不怎么美妙的回忆,所以我打算到西边的大漠瞧一瞧,这不就需要银两了。” “大漠?你的身体受不住那里的狂风和干燥。” “我从前也觉得自己受不住,但现在我有信心,毕竟...毕竟更艰苦的我都熬过来了,这事安公公不是最清楚么。” 她向下瞥了一眼,对方的左手拇指上竟然还有她送的玉扳指,也不过是下意识地想确认一下,竟然还真就让她发现了。 “怎么还留着这个扳指,咦,香囊也在。” 沉默。 不知不觉间安公公对她的回复大多都变成了沉默,就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她不觉得这是迁就。 “以后不要再去跟那些人见面了,包括周远阳。” 这又算什么,她是他吊着的一条狗么,他想到她了就能来逗逗她,她做什么还要让他知道甚至得到他的肯定? “我记得父亲书房里有些沈缘的画像,不如我偷偷拿出来送给安公公,一张五千两,如何。” 沈宵半终于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特殊的情绪,却发现看不懂。 “宵半,不要试图惹怒我。” “那就请安公公不要再来找我了,在我身上你找不到任何沈缘的影子。” 第29章 姐夫 沈宵半认为有些事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掀过去的,她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所以也没打算谅解安公公“不小心”犯下的错。 真是可笑,明明是他一再招惹她。 二夫人在沈府的这几天里沈严青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沈宵半去找沈严青的时候正好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 沈严青似乎是在说让二夫人搬回来住的事情,当然二夫人还是拒绝了。 在沈宵半的记忆里二夫人是非常模糊的一个存在,她至今仍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好端端的荣华富贵不享受,非要住到山上的庙里去。 “阿夏,你听说过二夫人为什么要在庙里修行么。” “阿夏怎么会知道这事。” 沈宵半戳了戳阿夏的额头,叹道:“府里的丫头们平日里不就喜欢讨论这些个事么,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要你有什么用。” 沈宵半也只是说说,却没想对方在日后真的成了个喜欢打听小道消息的人。 好不容易盼到二夫人离开了,沈宵半还没来得及对沈严青说上一句话,便听跑过来的下人说,安公公来了。 沈宵半想先一步离开,却还是慢了一步,正好与安公公迎了面。 安公公没有看沈严青,踏进屋里之后便只盯着沈宵半瞧,他总是能记起昨夜沈宵半把房门关上的画面,木制的门被她摔得发出了一声响,他差一点就凭着股冲动上前踢门了。 明明才刚见过,他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沈宵半撇了撇嘴,本想移开视线,但琢磨了会儿还是选择了与安公公对视。 她没什么可回避的,她从来都没有错。 沈严青见这两个人只看着对方却不说话,有些担心安公公会因为沈宵半的不言不语而恼怒,这毕竟关乎他们整个沈府。 “宵儿,跟安公公问好。” 沈宵半低下头做了一次深呼吸,再一次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摆出了明媚的笑容,虽然看不出有多么真诚。 安公公看着沈宵半,本以为对方会主动提出离开,却没想对方竟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姐夫好。” 沈严青一惊,转而一瞧安公公的脸色果然已经不对劲了。 “放肆,你这丫头突然胡说八道什么!” 沈宵半还在笑,甚至笑出了声音,也没因为沈严青的责骂而停下来。 “父亲,我没乱说,安公公可想做我的姐夫了。” 沈严青深怕对方再说出点别的什么,忙道:“你先回房,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沈宵半对着安公公挑了挑眉,不急不慢地走出了房间。 可这种愉悦感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她恢复冷静之后内心深处的空洞反而变得更大了,即使她不愿承认。 唐在山开了家棋社,正确地说,他买下了一家棋社,位于京城的繁华地带。 沈宵半对那家店有所耳闻,但也记得自从那里的老师傅去世之后就很少有人去那里下棋了。她想不明白唐在山怎么买了那家店,但想必是把她借给他的那些钱全用光了。 毕竟是她的钱,她还是要带着阿夏去看看的。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店里竟然坐着很多客人,甚至不乏女子。虽说如今的民风还算开放,但也不应该有这么多的女子喜欢下棋。 唐在山一眼就看到了沈宵半和阿夏,马上给她们安排了雅间。 “怎么还想着弄棋社了,你会下棋?” 唐在山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音调里透着愉悦。 “我认识了一个大哥,他会。” 沈宵半也不急着见唐在山这个大哥,只让他送些茶和甜点过来。周远星没过多一会儿就跑了进来,拉着阿夏不放,沈宵半想她们也有些时间没见了,便让阿夏跟周远星出去说话,她可不想被她们吵。 沈宵半把一壶茶都快喝完了的时候唐在山才带着一个二十上下的男人进来,长得倒真是英俊,她马上就想明白了店里怎么会那么多姑娘。 “在下韩续,姑娘你长得真好看。” 沈宵半一怔,还没来得及调侃这人的名字,便又觉得对方的名字跟对方说的话真是不搭。 唐在山像是也没觉得韩续的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又或是他已经习惯了韩续的说话方式,问道:“沈小姐会下棋么。” 沈宵半看了眼对方手上的棋盘,猜也知道是阿夏告诉了对方自己会下棋的事。 “略知一二。” 然后她就输了一下午,对着这个唐在山认的大哥,韩续。 “再来一局,我不信赢不了你一次。” 周远星这时候正好进来了,听到沈宵半的话,便笑着说:“昨天有好多人都这么说,结果有几个男的最后都哭起来了。” 沈宵半顿时觉得面上无光,瞪了眼周远星。 “周远星,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阿夏跟你断绝来往。” 周远星显然是被吓到了,老老实实地站到了唐在山身后,低声道:“她真坏,她是谁阿。” 沈宵半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她虽然不在乎周远星,但她还是有些不满对方都过了这么久还没记住她这个人。 韩续见沈宵半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便明白对方是不打算继续了。 “沈姑娘很聪明,只是过于求成了,难免会让在下看到漏洞。不知最近是否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他的关心让人觉得很舒服,显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但沈宵半还是不怎么喜欢别人多管闲事。 “不过是下了几盘棋,还轮不到韩公子来关心我的事。” “叫在下韩续就好。” 第二天早上沈宵半听到了些嘈杂的声音,沈府像是突然有什么活动。 “阿夏,最近有什么事?” “明天是大小姐和大夫人的忌日,老爷说这次要去墓地好好整顿一番呢,应该是上次的事让他觉得心里难受了。” 沈宵半一怔,只觉得这日子过得不顺透顶。 “是啊...那他也应该会去了。” “小姐说谁会去?” “阿夏,明天我们和父亲一同去看看。” 沈宵半的决定让阿夏有些意外。 “小姐每年都不去的啊。” “我不是去看那两个躺在棺材里的...” 棺材...她突然觉得她想看的那个人也会在不久之后躺到棺材里去,那么他会选择与沈缘睡同一个棺材么,照她对那个人的了解,他确实会那么做。 扫墓并不繁琐,沈宵半没想到事情会结束得这么快,她还没见到安公公出现。沈严青下令所有人回府的时候也不过是中午,沈宵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自己留下来再等一会儿。 阿夏被吓坏了,天要黑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劝沈宵半还是早些回去。 “哪有活人怕死人的道理,这世上没那么多鬼怪,你这样子未免过于夸张了。” “小姐还不是相信死去的灵魂能听到龙笛的声音。” “龙笛...” 沈宵半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安公公在这样的日子里说不定真的会吹那个破笛子。她急忙拉着阿夏回到了府中,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把那笛子折断,打开抽屉之后果然已经看不到原本放在里面的东西了。 他收回了曾经送给她的笛子。 这又算得了什么,他连曾经给予她的爱和关怀都收回了,一个破笛子又算得了什么。 沈宵半告诉自己不能去,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明明知道不会看到她想看到的,不会听到她想听到的,但她还是去了。 简直就像是在自虐。 安公公之前总说她吹得不好听,但他自己的水平其实更差,沈宵半差点就被那不成调的音律逗笑了。 安公公站在沈缘的坟前,他的身后有两个侍卫,沈宵半对他们有些眼熟,想必是曾经见过。 天已经黑了,她能确定他早就发现了她,但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你吹给她听,她都死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听得到你的曲子,更何况她根本不会记着你,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她知道这话有多伤人,但她还是要说,不说的话受伤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她听到他问她:“沈宵半,你在怨恨什么。” 很显然的,他在生气,或许是她这段时间里的一再越界终于惹怒了他。 可这又怎么能怪她,分明是他拽着她不放,是他给了她一再开口的机会。 “我再说一次,从今以后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只要你撤了监视我的人,我也不会计较你我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安公公终于转身看了眼沈宵半,但也只是一眼,没有多加停留。 “哪怕这可能让整个沈府受到牵连?” 沈宵半突然想起了第一世的时候,当时安公公也问过她这样的话,她记得在她拒绝之后沈府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但她不敢相信现在这个安公公还会选择那么对待她。 为什么... 他明明不打算继续爱她了。 又为什么这般不留情面。 “你威胁我?” 是她错了,既然这个人不想结束,她又何必躲着藏着。 该痛苦的人是他,该受折磨的人也是他。 “姐夫,刚才是妹妹我冲动了,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姐夫就原谅我吧。” 第30章 冲突 有意惹怒一个男人并不是难事,尤其当这个男人还对你抱有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的时候。沈宵半知道安公公现在是怎么个心态,无非是习惯在身边放着她了,一时间容不得她挣脱他的束缚,这或许无关爱情,在她确定安公公把她的木牌扔掉转而在胸口的位置放上沈缘的骨灰之时,她就应该明白,对方之后的一切行为都无关爱情。 闲下来的日子里沈宵半开始到棋社打发时间,她喜欢跟韩续下棋,虽然从没赢过,但这个人总会有办法让她在下棋的时候忘记关于安公公的那些烦心事。 这日下午有个姑娘的出现引起了众人的侧目。 “听说你被安公公甩了,怎么还有脸出门见人,我若是你早就跳河了。” 沈宵半愣了一下,转头一看,可不就是苏家小姐,这姑娘不过二十的年纪,仗着父亲是吏部侍郎所以作出了很多荒唐的事,其中最为出格的便是圈养男宠。沈宵半瞥了眼对方身边的男子,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想必也是苏家小姐的众多男宠之一。 “苏小姐,你在开口之前难道不应该掂量一下自己父亲的地位么。” 身着红衣的女子哈哈大笑起来,毫无忌惮的模样。 “谁不知道你们沈家招惹了安公公,我爹爹挑选了十多个比你有姿色的女子,我还怕你这个被扔的废物不成。” 沈宵半其实是欣赏这样的女孩的,抛开一些事情不说她甚至有些羡慕对方,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那个安公公,这就让她有些愤怒了。 “我听闻你这两天一直到这里下棋,就是和这个人?倒是长得挺俊的,年纪长我一些也没关系了,要不要跟着我?” 沈宵半瞪了坐在对面的韩续一眼,没想他竟是笑了出来,问苏家小姐要不要和他下一盘。 “我可不会,但我的郎君会一些,不如他和你下一盘,他若是赢了,你就跟着我半年。” “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在下赢了呢。” 苏家小姐瞥了眼沈宵半,她看出来了韩续似乎是有些在意沈宵半。 “若是你赢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踏入这家棋社。” 沈宵半之前一直以为韩续在跟她下棋的时候已经使上了全力,可现在她才明白韩续其实一直放了水。 苏家小姐最后是黑着一张脸离开的,韩续没有给她的男宠留下一丁点面子,连下了三局,步步紧逼,在场的几个棋士都被逗笑了。 “可开心了一些?” 沈宵半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看了会儿韩续,没点头也没回话。 她确实开心了一些,但又觉得没必要直说。 日落之前她和阿夏打算回府,刚走出棋社就听到了韩续的声音,她看到他拿着一把扇子小跑了过来。 “这把折扇送给你。” “我一个姑娘家,用不上。” 她说完了也没见他把扇子放下,只一会儿的功夫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便把扇子接到了手中。 “多谢。” 回去的路上阿夏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道:“小姐,韩续公子好像对小姐有意。” “我知道。” “那小姐收了这扇子,难道也动了心?” 沈宵半看着轿顶没有马上答话,斟酌片刻之后才道:“不,我就是要气气那个死太监,他不是放不下对我的占有欲么,那我就不能让他好受。” 阿夏担心沈宵半走上偏路,刚要劝一劝,又听对方说:“我们不回府了,直接去安公公的宅子。” 没理由总是他找她给她气受的,她也要主动去给他添堵。 沈宵半刚进屋子就看到了桌上的棋盘和棋子,她从前真的不知道对方还喜欢这东西。 “姐夫好。” 安公公没有回复,只是沉默以对。 沈宵半也不计较,蹦蹦嗒嗒地到了桌边坐下,随意摆了个白子,问道:“姐夫也对下棋有了兴趣?” 安公公坐到了沈宵半的对面,也落下了一子,朗声道:“不如我们下一盘。” 沈宵半本以为安公公的棋艺会不错,但下了两局之后便察觉出了对方应该是个初学者,很多套路都很生疏,跟对方的性格和手段相比实在是差了太多。 竟然透着些愚笨,甚至是可爱...沈宵半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姐夫没有韩公子厉害,哦,韩公子是我最近刚认识的一个人,姐夫应该已经知道他了吧。” 安公公没有说话,只是专注于刚开盘的棋局,明知自己暂时赢不了沈宵半也没有怠慢。 沈宵半没得到回应,便又继续说:“说起来韩公子今天送了我一把扇子,姐夫说,这算不算定情信物?” 安公公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沈宵半身上,想必是明白了对方不会轻易结束有关那个韩公子的话题。 “宵半,你从前并没有这么话多。” 沈宵半露出了微笑。 “那是姐夫没认清我,现在姐夫知道我话多了。” 她猜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关于安公公说的话或是做出的反应,但她的猜想全部落了空。 “我并没有在你身上找沈缘的影子。”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沈宵半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曾经自己对安公公说过他在她的身上找不到沈缘的影子,对方竟然在这种时候莫名其妙地给了她一个回复。 他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又或是在戏弄她。 应该都不是,安公公没有必要那么做,那么他又是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这很显然是他在深思熟虑之后才给出的一句话。 他很冷静,这让她倍感疑惑。 “怎么突然说这...” “你似乎非常在意,所以我想应该告诉你。” 沈宵半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对劲,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在意,安公公想多了。” 一整晚都面无表情的人却是猛地笑了声,问她怎么不叫“姐夫”了。 这次换沈宵半没了话。 安公公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之前的那句话之后又扔出了一句分量不清的话。 “我只是放不下你。” 沈宵半怎么也没忍住,开口呛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你的关心了么,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把你的感情强加给我,你居然还敢冠冕堂皇地告诉我你是关心我的。” 她说完这些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跟他谈,便打算马上回府休息。 “我不想跟你吵,先回去了。” 安公公把棋盘上的棋子们一一收回碗中,开口道:“宵半,我之前说的话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并不是我要对沈府做什么,我指的是别人,你今天应该遇到了苏家的那个小姐。” 沈宵半觉得不是自己的精神有问题就是安公公的精神有问题,否则又该怎么形容他们现在的情况。安公公现在说话的语调就仿佛是真的在关心她在乎她,而她竟然还会有所期待。 他们都不正常。 “那还要多谢姐夫了,我相信只要有姐夫在,沈府绝对是安全的。” “还有,我可以确定我并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沈宵半没了话,只是脚步也在门口的地方顿住了,然后她听到他又说:“为什么你没有难过,我以为你是有些喜欢我的。” 他居然会觉得她没有难过。 如果她没有难过,如果她真的没有难过,她又怎么会做出那么多气急败坏的事情。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在难过的时候哭个没完,而且她也不是没为他哭过。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难过。” 安公公抬头看向沈宵半,她已经转过了身面对他,像是要对他坦白什么。他有些期待,尽管还猜不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希望他们的关系能发生改变,他不习惯身边没有她。 每当他静下心的时候就会发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沈宵半这么一个人是鲜活的。 “开了个玩笑,姐夫不必介意。” 沈宵半的话让安公公有些失望,他想听到的并不是这样的句子。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理清现在的情况。首先,姐夫喜欢的人是我的姐姐,所以姐夫这个称呼其实没什么问题,即使你不喜欢,我也不会改变。其次,姐夫说放不下我,可能是因为之前管束我习惯了的缘故,我会尽快找个人来照顾我,好让姐夫放心。最后,玉扳指和香囊我都不要了,把我的木牌还给我。” 沈宵半走回到了安公公的面前,伸出了右手,示意对方还东西。 安公公没有问什么,直言道:“你要给韩续。” 沈宵半又恢复了笑容,仿佛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我可没说过他叫韩续,姐夫果然什么都知道。没错,我就是要给他,所以还要请姐夫还给我。” 她以为他会保持沉默,他却马上给出了回复。 “它不见了,我找不到。” 虽然是个没什么用的回复。 什么不见了,明明是被他丢了。 “很好,那我再去求一个。姐夫早些休息,妹妹我先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宵半就带着阿夏和两个仆役上了山,却怎么也没找到卖木牌的人。 “小姐,不如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没有卖的我们就自己做,不就是一块木头么,你找个木匠给我做出一个来,精致点,尽快给我。” 若是再不行,她就自己砍树去,她就不信安公公能绑了她的手脚。 第31章 落水 城里的木匠不开张,沈宵半也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安公公是真的在逼她自己动手。沈府也不是什么小地方,花多树也多,她大可找下人给她砍一棵,再不行她就自己砍。 树还没砍断,阿夏就跑过来对沈宵半说:“小姐,安公公来了。” 沈宵半有些不耐烦,但又有些窃喜。 “怎么,我砍自己家的树也犯法了不成。” 阿夏看起来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回复说:“不是,老爷让大小姐去接待了,这...” 沈宵半一愣,大脑做出反应之前步子已经迈开了,等到她走入客厅的时候却不见沈越容的身影,只有身着官服的安公公在坐着品茶,一副悠哉的模样。 “我姐呢。” “刚离开。” 沈宵半想到最近听人说过京城里的局势有些紧张,虽说她知道那一定跟李昇还有安公公有所关联,但现在看对方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多紧张或是繁忙。 “姐夫可真是有意思,抓不住沈缘,就开始打沈越容的主意了,左右无论看上了哪个,你都是我的姐夫。” 安公公没有抬眼看沈宵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可能误会了,是沈严青让她过来的,而且这也是因为你张口闭口就嚷嚷‘姐夫’。” 沈宵半这才反应过来也许是自己的父亲误会了她的意思,一时间竟不知心里是何种滋味。 “那安公公对我的越容姐姐还满意么,她在某些方面可是有些像沈缘的。” 安公公终于认真了一些,像是想到了什么,与沈宵半对视道:“我之前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她,但刚才确实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有待考究。” 他只是想表达清楚自己的感觉,沈宵半却想偏了去,等他再想开口让对方坐下与自己一同吃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不打算领情了。 “我让人送了些你喜欢的糕点过来,一会儿...” “啊对了,我跟韩公子约好了,可不能让他久等,下次见的时候再说吧,姐夫。” 沈宵半走得快,阿夏差一些就没跟上,出了沈府之后阿夏刚想喊轿夫过来,沈宵半却回头说不想坐,她们只得一路极速地走到了湖边。 韩续已经站在亭子里了,看到她们来得这么匆忙,想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宵半却先一步开了口。 “等了很久?” 从相见的第一眼开始韩续就觉得沈宵半身上带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确实非常吸引他,他希望与她亲近。 “在下也只是刚刚到这儿。” 沈宵半没有跟对方寒暄的心思,简单说了几句就带着人上了小舟,想着在湖面上的话怎么也能跟安公公派着的手下隔着些距离了。 已经临近夏日中旬,游湖的人不算少,但沈宵半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周远阳,她听到阿夏叫她的时候还以为是安公公跟上来了,回头一瞧却不是,到了嘴边的话也转了个弯。 “周远阳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周远阳也马上注意到了沈宵半和阿夏,让船夫把距离拉近了一些之后才开口道:“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他说话的对象是阿夏,他记得很清楚,两人上次分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他至今仍觉得懊恼,总归是他冲动了。 但他也让她狠狠砸了一次,不是么。 “阿夏,站到我身后。” 沈宵半有些后悔没弄个大一点的船,跟周远阳乘坐的相比他们的显然逊色了些。 “你还是不是男人,凭你现在驸马的身份,若是被人看到了你和阿夏有所牵连,锦仪公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你难道不知道?” “沈小姐误会了...今日天色不错,我这里有些好茶,不如你们也进来喝些。” 沈宵半刚想拒绝,就看到周远阳身旁的两个护卫上前一步作出了邀请的姿势,她心里有些忐忑,低声问韩续会不会武功,只看到对方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去的话恐怕会生事。 沈宵半还是选择了同意,只是让阿夏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她怎么也没想到打开竹帘之后会看到苏家的小姐也坐在里面。 跟她过不去的人们总是会聚到一起,简直巧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苏小姐好兴致,莫不是也看上了新晋的驸马爷?” 苏家小姐笑了起来,视线落到了韩续身上,转而问道:“沈宵半,你还不知道这位韩公子是做什么的吧。” 沈宵半没有顺着问下去,反正她是没什么兴趣的,她对韩续的感觉原本就很普通。 喝完了一杯茶之后她便想着带阿夏离开了,周远阳一直盯着阿夏看,苏家小姐一直盯着韩续看,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胀得生疼,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们还有事,就在此道别吧。” 周远阳一急,下意识地想抓住阿夏的手腕,却被沈宵半用支撑竹窗的短棍打开了手,他本是习武之人,根本不会躲不过这样的攻击,却因为注意力全部在阿夏身上被沈宵半打中了。 想到家里那个总是无理取闹的妻子,再一看眼前娇俏又不失温柔的阿夏,他如何都做不到咽下这口气。 “沈宵半,若不是你再三阻拦,我和阿夏早就走到了一起,又岂会如今日这般难成眷属。” 沈宵半也被激怒,怒斥道:“你做梦!” 话刚说完就被周远阳狠推了一把,晃晃悠悠地被一旁的韩续和阿夏扶住才站稳。 阿夏忙挡到了沈宵半的身前,喊道:“周远阳,你是不是疯了!” 沈宵半刚缓了一口气,见韩续和阿夏都挡到了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感慨,就感觉有人在身后拉了她一把,那力气不小,让她直接摔坐了下去。她的惊呼声尽数被湖水吞没,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谁把拽扔到了湖里,只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游水,这下子可真是糟糕透顶了。 即使沉落水中也不会马上失去意识,沈宵半知道挣扎无用便极力让自己放松。她惧怕死亡,但毕竟是死过三次的人了...毕竟... 事实是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她睁大眼睛伸出了双手,期待着能有谁突然出现把她从这个地方拉出去,谁都可以,在那船上的人里总会有识水性的,不是还有船夫么? 然而真的是谁都可以么... 不,她在欺骗自己。 在她闭上双眼之后好像终于有人抓住了她的双手,虽然她没有看清楚,但她想应该不是她期待着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是。 怎么会这么安静,就好像一切都消失了... 沈宵半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安公公正要抱着她起身去找大夫,她听到他在呵斥别人怎么还没把大夫叫过来... 真的是他。 她勉强睁大双眼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的身上已经湿透了,发型也有些凌乱,只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有神。 她的不安和委屈都可以对这个人诉说,无所谓他现在心里想着的是谁,他等的人爱的人又是谁,她在这一刻都可以完全忽视。 “死太监...咳咳...派人监视我都保护不了我...咳咳咳...我差一点就被咳咳...就被淹死了!” 安公公没有生气,只是把一边咳嗽一边大骂的沈宵半拦到了怀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但“死太监”这称呼要比“姐夫”顺耳了许多,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疯了。 只要沈宵半没事就好,她怎么骂都行,这次确实是他疏忽了。 “是我不好,没事了,都没事了。” 沈宵半其实挺想哭的,但喊了一会儿又哭不出来了,安公公抱得有点紧,她听到阿夏的哭声之后才注意到他们几个正在湖泊的岸边,周围聚集了不少民众。 她忙把安公公推开,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对方蹙眉捂住了胸口的位置。 “你怎么了,哪儿疼?” 安公公没有答话,阿夏这时候上前几步抱住了沈宵半,他的注意力也因此转开了些。 “你给我注意点,给你们家小姐惹了多少麻烦,你自己应该清楚。” 沈宵半见他说完这话就要离开,想叫住他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刚才的失态本就不会持续很久,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周远阳和苏家小姐都不在,就连韩续也早就没了影子,沈宵半没有问阿夏在她摔进湖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不是不在乎,只是不急着马上知道。 她累了,只想好好休息。她愿意承认内心深处的那份失落,她其实非常希望安公公能送她回家...但他并没有。 入夜之后安公公来到了沈宵半的房门前,阿夏正站在那里。 “怎么样了。” “小姐刚睡下。” 安公公没再问,径自走到了沈宵半的屋里,没想到刚打开纱帐对方就睁开了双眼。 他想她是在等他。 “我吵醒你了。” “你好久没进我的房间了。” 沈宵半得不到回复,便把视线转开了些,突然想起对方那时候捂住了胸口,便问道:“你的胸口还疼么?” 安公公还是没有接话。 沈宵半等了一会儿,把目光重新转回到对方脸上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表情不对劲,那看起来非常复杂,让她猛地回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件她最为在意的事情。 “难道是...沈缘的骨灰被湖水浸没了,是不是?” 皆是沉默。 沈宵半把被子拉到了脖颈的位置,又道:“安公公真是不小心,怎么忘了护好最重要的东西呢。我要休息了,安公公还请回吧。” 她等了又等,心跳的有多快只有她自己知道。 安公公走后沈宵半才缩进被子里笑出了声音,她想卷着被子在床上滚几圈,可又不停地提醒自己绝不能更深入地陷进去。 但感情的事从来不是她能控制的。 第32章 天真 沈宵半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如何睡着的,当她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觉得喉咙疼得厉害,火辣辣的,分明是染上了风寒。 真是不走运,她的身体到底不是多么坚强,早知道昨晚应该喝点热汤再休息的。 想到昨晚就难免会联想到安公公把沈缘骨灰弄丢的事,他居然会那么不小心,把沈缘的骨灰弄丢了。 他是不是一直都在跟着她,因为她说了要跟韩续出去,所以他放心不下? 他在看到她坠河的那一刻都想到了什么,竟然会忘了身上还带着那“贵重之物”,直接跳进去救她。 沈宵半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喉咙的疼痛也无法让她上扬的嘴角垂落,她没想到自己竟是会如此开心。 “真是的,我到底在开心什么...” 她搞不明白安公公的心思,也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但有一点她是确定的,她现在虽然愉悦,可愉悦中又带着几分的失落。 阿夏敲响了门,沈宵半见对方拿了一碗什么东西进来,问对方是什么,对方说是治疗风寒的药汤。 “小姐身子弱,其实昨晚就该喝些休息的,但阿夏看小姐睡得挺熟的,就没叫醒小姐。” 阿夏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哭了挺久,沈宵半没多问什么,她觉得自己越问对方就会越难过,她还不想在生病的时候安慰自己的丫鬟。 喝完了药汤之后沈宵半见阿夏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知道了对方是有话要对她说,她倒是有几个想法,却是没一个正确的。 “小姐,周远阳被抓到监牢里去了,说是锦仪公主发现他和别的女的躺在床上...没穿衣服。”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想也知道是谁做的手脚。沈宵半倒是想过了安公公会为她出口气,但周丞相毕竟跟安公公有关系,她还以为对方只会给周远阳一个教训,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把周远阳送到牢狱里去了。 这下子周远阳恐怕是出不来了。 阿夏见沈宵半没有说什么的意向,便又道:“一定是安公公做的。” 沈宵半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有点饿了,便感到下腹有些胀痛,恐怕是来月事了。 这次落水着了凉,恐怕是不会好过的。 所有事情都被搁置到了一边,沈宵半老老实实地躺了一整天,阿夏知道沈宵半身体不舒服,之后倒也没再说别的,只希望能把沈宵半伺候得更舒服一些。她心里有愧,总觉得自己家的小姐对她百般好,但她却从未能回报过什么,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闯祸,甚至差点害死了对方... 沈严青还不知道这事,否则他一定不会允许阿夏还留在沈府,可沈宵半落水的事情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想瞒得密不透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安公公做的。 沈宵半来月事的第三天安公公到了沈府,是阿夏告诉沈宵半的。 “安公公来了,正和老爷商量话呢。 “他最近倒是跟父亲有说不完的话。” 沈宵半心里有气,也没想去见安公公。前两天的那份喜悦已经趋于平淡,她看着胳膊上遗留下来的伤疤便能恢复几分的清醒,更何况还有腹部的疼痛在提醒着她。 但凡是安公公还如从前般宠爱她,又怎么会任由她拒绝太医的医治,又怎么会在她这么疼痛的时候不来看她。 沈缘的骨灰没了,他又开始不愿见她了。 狗屁的英雄救美,他一定后悔那日在冲动之下跳河救她了。 沈宵半想着想着,刚想吃点东西转移注意力,却听阿夏突然说:“小姐说过安公公有了别的女人,可现在看来他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着的,他会为了救小姐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小姐没醒来的时候我瞧他那样子真是被吓坏了...” 这倒是沈宵半忽略了的,她那时候刚恢复意识,恐惧和不安充斥了她的大脑,除了发脾气和喊闹真的没想到别的,如今回想的话安公公那时候的眼神里确实有很多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当时说了什么。 是我不好,没事了,都没事了。 他是这么说的。 “然后呢。” 沈宵半迫切地想知道外人是如何看待他们的事情的,或许只是她看不明白,或许只是安公公看不明白。 阿夏继续道:“安公公心里是有小姐的,小姐也在乎安公公,不是么。” “或许他只是习惯了对我好。” 沈宵半在心里补充了后一句而我是习惯了他对我好。 习惯真是可怕的事情,一旦习惯了就会变成理所应当,人们会把它放在固定的位置,它还在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它一旦要被抽离,就会疼痛,甚至痛不欲生。 可如果已经不再是习惯了呢,又或是早就超过“习惯”的范围了呢。 沈宵半突然有了点斗志,毕竟安公公已经为她跳了一次湖,浸没了沈缘的骨灰。 没有理由她这么一个活人斗不过死人的。 “若是有些话我说不出口...” “那就写封信给安公公。” 沈宵半一怔,转头与阿夏对视,她终于意识到她的丫鬟是在鼓励她,也不知道该夸对方贴心还是怪对方多管闲事。 “阿夏,你好像很希望我和安公公在一起。” 阿夏有些慌张,想了一会儿才回复说:“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小姐是很喜欢安公公的。” “很喜欢?” “好像又有点不对...总之,小姐定是在乎安公公的。” 她当然是在乎他的。 他剥夺了她的幸福,宣称只有他能给她,可当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出去的时候他却又说不要了。 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可笑的事情,他说要她就要给,他说不要她就要收回,那她到底算什么。 在乎,只这么一份在乎,她又要投入多少的感情,还有自尊。 但她毕竟是在乎了。 给安公公写封信...倒是不错的法子。 沈宵半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天热的时候来月事是一件特别不舒服的事情,更何况还身患风寒,但这些都没能让沈宵半打消把信直接送到安公公手里的念头,趁着太阳刚要落山,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她就带着阿夏赶到了安公公的宅子。 安公公不在,下人说他可能会晚一些回来。沈宵半倒是不在乎多等一会儿,事实上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把手中的信送出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给一个人写信,紧张和忐忑当然避免不了。 她希望安公公能正视他们的事情,她相信这封信会起到作用。 夏日的黑天总是很晚才会降临,但即便如此安公公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回来。沈宵半莫名有些不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指不出来,直到阿夏开口说了那么一句。 “这两天都没怎么下雨,突然还有些不习惯。” 下雨了。 这就像是一个暗示。 “阿夏,跟我出去一趟。” 很多年之后沈宵半还是能清清楚楚地记起这夜的每一个细节,路边的泥,淋在头顶上的雨水,轰隆的雷声,还有身后传来的阿夏的话。 “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啊...小姐,你的伞掉了!” 她最讨厌下雨了,为什么要下雨呢,为什么。 如果不下雨的话,他是不是就能回来看到她的信了。 不是,即使不下雨,他也会重新挖开沈缘的墓,他也会重新把沈缘的骨灰放在胸口的位置。 她的信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荒唐至极。 我努力一点点,主动踏出这一步,我们的关系是否就能得到改善。 我愿意尝试一次,遵循内心深处最为鲜明的悸动。 所以请你只看着我,从今以后。 “天真,太他娘的天真了。” 沈宵半觉得一切都失控了。 安公公的两个手下正在挖坟,而安公公拿着一把伞站在那之后。他看到了她,见她浑身都湿透了,便想上前为她撑伞,却不想他刚踏出了第一步她就后退了三大步。 如果不是这场雨足够大,她甚至会觉得她脸上的是眼泪。 “安公公,你要找的人不是我,我发誓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阻碍你的仕途,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宵半...”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非常狼狈,我知道。” 沈宵半打断了安公公的话,大声道:“我也知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当你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会做到什么地步...所以我也早该明白,你已经不打算继续爱我了。监视我的人你当然可以不撤掉,你怎么做都跟我没关系了...还请你善待我,不要阻拦我去追求我的幸福,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比你懂得珍惜我。”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比你懂得珍惜我,他会只看着我一个人,他会只爱我一个人。 而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她会遗忘他。 第33章 看相 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关于他的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每个细节都舍不得错过。正因如此,要放下这份在乎也实属困难,沈宵半也不知道自己需要用多久的时间去改变自己的心态和习惯,她已经习惯了万事都有安公公。最初只是假装着关心对方,可那份假装早就发生了变化,她想他也是知道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做了一场梦,梦里安公公拥抱着她对她承诺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沈缘隔在他们之间,但她知道那是梦,因为她在跑下山的时候摔倒了,摔得非常难看。 “小姐,阿夏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这是她的婢女在看到她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本想责骂几句,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转了个弯。 这样的情况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她都觉得腻烦了。 “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了,三夫人刚去叫大夫。” 沈宵半看了眼外面,像是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了,想必她是从昨晚睡到了现在。 身上穿着的是干净的衣服,被子上熏的香是她最喜欢的,这些都让她感到微妙的安心。 “那个太监把我送回来的?” 阿夏点了点头,没敢多说别的。 沈宵半见对方一脸害怕的模样,猛地想起了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封信,她摔倒之后那封信也不知被甩到了哪里。 “我的信呢?” “阿夏没注意,小姐你突然就倒下了,我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信...” 沈宵半想着还是别被那人看到较为妥当,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乎这事,毕竟他和她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也罢。” 外面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向门边,是她的娘亲来了。 “娘...宵儿不好,让娘担心了。” 三夫人抱着沈宵半迟迟不愿松开,好一会儿之后才道:“醒了就好,娘哪儿都不去了,就在这儿陪着你。” 那刚被请来的大夫又为沈宵半诊了一次脉,再三保证沈宵半无事后才被三夫人放人。 这次的病好得很快,快到沈宵半自己都有些惊讶了,没过两天她就带着阿夏晃到了棋社,一是她确实没什么地方可去,二是看着阿夏跟周远星还有唐在山他们玩闹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周远阳虽然被送到了牢里,但周远星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当初被逐出周府也成了一件幸事,沈宵半觉得周远星的运气向来不坏。 去棋社的话就难免会碰到韩续,虽然沈宵半还没听说过关于那个苏家小姐的任何传闻,但想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来打扰韩续了。 “好久不见了,韩公子。” “叫在下韩续就可以了,那天真是抱歉,没能马上下去救你。” 他还是彬彬有礼的,一副温润却不失气概的模样,让人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愉悦。 “没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沈姑娘每次与在下见面都会遇到糟糕的事,不知以后在下还有没有机会约你出来。” “跟你没关系,是我运气不好。”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让对方心里好受一些,却没想对方竟是认真了起来,正色道:“不,沈姑娘的运气不错,这一世定会得到幸福的。” 这话让沈宵半有些意外。 “怎么听起来像是个算命先生。” 韩续笑了笑,坦言道:“在下对这方面略知一二。” 可他的样子却不像是只略知一二的样子,分明是胸有成竹。 沈宵半问道:“略知一二,那是有多少。” “至少到目前为止在下还没有看错过什么。” 这般的有底气,倒是比在棋局上的时候更有气势,若不是沈宵半清楚地知道这人下棋的厉害之处,她一定早就断定对方是个不入流的江湖术士了。 “那你说说看,我上一世是怎样的。” “并未得到善终,恐怕是早逝。” 她是带着些期待的,但也没想到韩续能答得这般正确,虽然也有可能是他随随便便猜中的。 沈宵半又跟韩续下了几盘棋,到底是没有赢,哪怕是他让了六七子。 日落之前她还得赶回家,便没有多加停留。 “你的棋艺了得,还会看相,实在不应该在唐在山的棋社里碌碌无为。” 韩续把沈宵半送了出去,听她在上轿之前突然说这么一段话,便回复道:“怎么会是碌碌无为,做自己喜欢的事难道不应该么。” 沈宵半没有接话,只是转头与韩续对视,她知道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虽然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错。 韩续见沈宵半迟迟没有开口,便又道:“与前几日相比,你的心情似乎平稳了很多。” “可还是赢不了你。” 沈宵半是听周远星和唐在山的对话才想起来还有灯会这么个事情的,阿夏也完全忘了每年都会在这时候办的平民宴。不过一年的时间里好像所有事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沈宵半再也不是什么只能老实在府里养着的小姐了,她想上街的时候就可以上街,这京城内但凡是个消息还算灵通的人又怎么会不认识她,不知道她和安公公的那些事,脸面早就没了,她倒也觉得轻松。 即使没有了安公公,她也不需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地到外面玩了,带着阿夏逛灯会变成了再简单不过的事。 三夫人像是知道女儿心里不舒服,倒也什么都没多说,只是让府中的几个下人护好沈宵半。 阿夏以为沈宵半是第一次逛这样的集会,一路为沈宵半解释路边上的稀奇东西,左顾右盼没找到去年摆面具的那些人,有些可惜地道:“今年没有摆面具的人了,我还以为每年都会有呢。” 沈宵半知道阿夏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的丫头总说以后说话会注意,但却还是会有这样的时候。 她们跟唐在山还有周远星在棋社前相会,沈宵半知道人多涂个热闹也不错,却没想到韩续也会跟他们一起。 韩续今天穿了蓝衫,显得极为精神,吸引了很多姑娘们的目光。 沈宵半刚想让周远星别挂在阿夏身上就听到了沈越容的声音,有些诧异地转回头,却看到了对方身边还站着个别的人。 是安公公,他们显然是一同走过来的。 可他们又为什么会在一起。 “宵儿,他们是你的朋友么。” 沈宵半看了眼身旁的韩续和唐在山,他们的目光都落到了沈越容和安公公身上,阿夏也正瞪着安公公,只有周远星还在抱着阿夏笑。 “是我的朋友。” 沈宵半继续介绍道:“这是我的姐姐沈越容...这是安先生。” 唐在山把周远星拽到了自己身边,表情不怎么好看,只是点了点头。 韩续倒是大方,跟沈越容还有安公公打了招呼,就好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沈宵半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分开,就看到阿夏把手里的两个包子“扔”到了安公公的衣摆上,凭他的武功当然躲得开,他却没动。 “真是对不住,安先生的衣服都脏了,小姐罚我吧,都怪阿夏没拿好包子。” 沈宵半抬头看了眼安公公的脸,对方正盯着脏了的那块地方看,浅青色的衣服上只这么一小块油渍都很显眼。 沈越容开口说了话,让安公公先回去换件衣服,他点头应了下来,也没跟阿夏计较。 沈越容见两人都走了,这才对阿夏说以后不能再做刚才那样的事,惹他生气对她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阿夏和周远星跑远了,唐在山跟着,所以慢慢走的只剩下了沈宵半和韩续。 韩续像是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开口道:“刚才那个安先生戾气过重,不适合你的姐姐。” 沈宵半想起韩续刚才的那个态度,再一想唐在山的态度,有些疑惑地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这倒让韩续也有些疑惑了。 “在下没明白沈姑娘的意思。” 她停下脚步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有跟她装傻之后才无奈地道:“算了。你说你会看相,那也给我说说,刚才那个安先生又拥有怎样的时运,上一世又是如何。” “求而不得,因腰斩而亡。” 他答得极快,让沈宵半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会儿才猛地理清对方的意思,想抬头问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却眼前一晃多出了一张面具,转身便看到了阿夏的笑脸。 “小姐,那边有人开始分面具了,阿夏给小姐拿了一个,小姐快瞧瞧喜不喜欢。” 被这么一打岔,之前跟韩续的对话便没了着落,沈宵半心里堵着事,回话的时候也略显心不在焉,却在这时候又听到了沈越容的声音。 “宵儿,我们去那边看看,你记得早些回府。” 她握着手中的面具,看着站在沈越容身边的那个人,恍若被人在头上狠敲了几次,只觉得眼花头晕。 然后她看着他们转身慢慢走远。 “他居然穿着白衣。” 他不是只有黑色的官服和绿色的便服么,又怎么会有这么合身的白衣,又怎么会穿上。 是在沈越容身上找到了沈缘的影子,还是终于愿意为了一个人去改变自己? 如果是后者,那为什么那个人不是她。 凭什么不是她。 凭什么又会是沈越容。 她骗不了自己,从最初看到对方和沈越容一同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在乎的。 沈宵半感觉手上突然一轻,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韩续已经把面具扣在了头上,倒是没有盖在脸上的意思。 “我们也去看看,那里挺热闹的。” 沈宵半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对方怎么抢了她的面具,便被对方拉住了手腕,接着他们一同快步走到了最热闹的地方,已经有很多人在猜谜了。 他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她随便指了一个,他便对答如流地赢了回来,笑着放到了她的手里。 “多谢。” 韩续摇了摇头,笑道:“在下有一请求,沈姑娘以后叫在下韩续就好。” 沈宵半的目光终于定在了站在对面的人身上,这样的请求她没有理由拒绝。 “韩续。” 第34章 偏差 八月初一当天李槐登基的消息突然传开,李昇带着一小批队伍前往边疆,至此事情的发展跟沈宵半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巨大的差别,虽然时间提前了些,退位的先帝还没有逝世,但想来老爷子在宫里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朝中各个大臣都忙碌了起来,却不是因为新登基的李槐,而是在其后操纵着一切的安公公。 沈宵半听闻李槐在登基大典上咳血不止,差点当场晕了过去,她对这个新上位的皇帝没什么兴趣,但猜想对方今后的日子不会怎么好过。 被架空的皇权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她想不出答案。 就在京城里的老百姓们要因为减免税的事情欢呼的时候,沈越容收拾出了一车的物品决定搬出沈府,她要搬到安公公的宅子里去。 沈宵半没想到沈严青会同意这事,毕竟沈越容曾经是李珩的妻子,已经嫁过人的妇人搬到一个太监的府邸中生活... 她没想到当初自己一手安置好的宅子会迎来除她以外的女主人,还是她的姐姐。 沈越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陪在安公公身边,沈宵半很清楚对方有多爱李珩,之前她因为对方和安公公在一起的事情感到懊恼,现在仔细想想就能知道对方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在其中的。 或许沈越容是想借此找到机会报复安公公,沈宵半如此猜测着。 她看着下人们忙来忙去收拾着沈越容的物品,见沈越容走向自己,显然是有话要对她说。 “宵儿不要恨姐姐...” 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有什么事是需要她去恨她的,只是一个安公公,无论是沈越容真的打算跟他在一起,亦或是要报复他,她都不会轻易恨她。 “怎么会呢。” 沈宵半握住了对方的双手,轻声道:“安公公不比常人,姐姐一个人住到那里去,记得万事小心。” 她还不能相信安公公是真心喜欢上了沈越容,或许是她不愿相信,但这不重要。 阿夏这时候跑过来打断了她们的话。 “小姐,韩公子来了。” 那晚收到韩续送她的奖品之后她就觉着对方或许能给这灰蒙蒙的生活带来些特殊的色调,她知道韩续对她的好感并非男女之间的那一类,她见过安公公一心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眼里映出的光芒,所以她可以确信韩续对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但这反而能让他们轻松地相处。 “那我就不送姐姐了。” 韩续在门外等了没多会儿就看到了沈宵半,他并不是善于察颜观色的人,但对着沈宵半的时候总会变得细腻一些,就仿佛他们之间拥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有不开心的事?” 沈宵半看了眼门口的马车,她知道一会儿沈越容就会坐上这辆车离开。 “没什么。” 韩续摆开折扇晃了晃,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们今天约好到街上逛逛。 沈宵半看了眼对方手中的扇子,跟对方曾经送给她的那把一模一样,没什么新意。 “在下昨晚问了小山...你很在乎那个安先生么。” 沈宵半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本想避而不谈,但想了一下还是接了话。 “不过是一个太监,你现在都知道了。” 岂料韩续竟是笑着回复说:“你越是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越是代表那个人在你心里占据着一定的位置。”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她还应该哭喊着自己和那个太监之间真的发生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么。 沈宵半瞪了眼韩续,有些后悔今天跟对方出来逛街,说到底这街上的小摊位也不可能卖什么她能看得上的东西。 韩续分明看出了沈宵半的不悦,却仍继续道:“所以你现在还想知道他的事情么。” 沈宵半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回复韩续,还是在警告自己。 恰好到了中午的时候,沈宵半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想着尽早回府,韩续却突然提议到街道上的小铺吃面。 沈宵半看了眼稍显破旧的摊位,怎么想都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吃面跟她的身份不符。 可韩续已经在她皱眉的时候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口点了两碗面。 “小姐要吃么?” 沈宵半回头看了眼阿夏,说道:“你饿了吧,他点了两碗,其中一碗给你吃。” “这怎么行,韩公子是给小姐点的。” 沈宵半没有多说别的,坐到了韩续的面前,只等着面来了之后直接推给阿夏。 韩续虽然听到了沈宵半和阿夏的对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想要问在下么。” 她想问的其实有很多,但都问的话又有些麻烦,只好挑出了其中一个开口道:“你说一个人会带着前几世的记忆重生么,又或是重复经历同一段人生。” 这样的话跟别人说,对方一定会觉得她是中邪了,但韩续却听得很认真,甚至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才给出了回复。 “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万事皆存在着偏差。” “那这样的偏差又是因何原因出现的呢。” 店铺的老板吆喝着端上了两碗面,韩续边笑边道了谢,示意阿夏坐下来吃。沈宵半点了头之后阿夏才有些不自在地坐下,带着些忐忑地扶住了面前的碗。 “或许是某个人为了你的复生献出了什么呢。” 沈宵半一怔,喝净了杯中的茶水之后才又道:“你弄错了,复生的人不是我。” 韩续只是笑,让老板又拿了一个干净的碗过来。 沈宵半见他从阿夏碗里夹出了一些面。 “你家小姐尝尝味道就行了,你快吃吧。” 沈宵半看着面前的小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筷子吃了口,味道竟是不错。 能在这么热闹的街市开面馆,手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沈姑娘偶尔会不懂得拒绝别人的好意,是吧。” 韩续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沈宵半差点呛到,她放下筷子盯着对面的人看了一会儿,又转而看向旁边的阿夏,她想韩续说的话是正确的。 她习惯了孤单,但也不会拒绝温暖。 在这一点上她和安公公出奇的相似...或许他们本就是同类的人。 李槐登基后的第四天,沈宵半迎来了非常特殊的客人。 “小姐,苏家的千金说是要见你。” 阿夏的反应比沈宵半还要大,惊呼道:“苏家的千金?” 沈宵半不知道苏享找她能有什么事,她可还记得对方和周远阳害她摔进湖里的事,虽然那之后她没有主动去报复,但那是因为她知道安公公会处理。 真是糟糕的依赖性。 “让她进来。” 阿夏一惊,见传话的下人出去了,这才道:“小姐怎么见她了。” “这里是沈府,她不敢乱来的。” 沈宵半知道阿夏的性子,对方都敢把包子扔在安公公身上了,更何况是对着苏享,所以她索性把人先支开了。 “阿夏,你去沏茶。” 阿夏作出了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苏享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只看到了沈宵半一个人,她以为沈宵半不会见她,又或是会在看到她的时候开口辱骂她,但沈宵半却只是对她说:“有什么事。” 这反而让苏享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我前段日子大病了一场,苏小姐若是还没想好,就请改日再来,我想休息了。” “等等。” 苏享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提高了嗓音道:“之前的事我道歉,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在你姐姐那里说些好话,我不想进宫当秀女。” 沈宵半记得李槐在登基之后并没有这么快地往后宫里添人的,但那毕竟是上一世的事,选秀延期也是因为先帝逝世,这一次先帝无论如何还是留着一口气的。 苏享不想进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进宫了她就不能包养那么多的美男了,沈宵半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对方的忙。 苏享显然也意识到了沈宵半的意思,一副想怒却又竭力克制的模样,片刻之后才又道:“我有了孩子,是绝对不能进宫的。” 沈宵半差点摔了杯子,惊道:“孩子?” 苏享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秀女的名单里为什么会有我,爹爹说要是进宫检查的时候被嬷嬷发现了这事,我的孩子就保不住了...你的姐姐如今已经住到了安公公的宅子里,想必是说得上几句话的,请你帮帮我。” 沈宵半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苏享的这个孩子是哪个男人的种,但对方显然是真的重视这个孩子的。 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家,虽然养过很多男人,但毕竟心智尚未成熟,现在愿意为了一个孩子对她低声下气,恐怕也是对孩子的父亲动了真心的。 “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瞧瞧,这才多一会儿就又把本性暴露出来了,张牙舞爪的。 沈宵半见过很多脾气不好又嘴不干净的人,锦仪公主是一个,苏享也是一个,但她更喜欢苏享。 同样是出身于这样的家庭,苏享的没教养让她感到新奇。 “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要到你家住一段时间。” 第35章 没有意义 苏享的脾气不怎么好,沈宵半虽然知道这点,却也没想到对方会因为一件小事迁怒于下人,还是个侍卫,看他的穿着应该也是苏府的一个统领,却是被苏享吆喝得满头大汗。 “难吃死了,今天的饭菜是怎么回事!” 侍卫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像是曾经因为什么事受过伤。 “小姐别生气。” 沈宵半的直觉告诉她苏享很在乎这个侍卫,否则也不会一回家就把这人叫到身前晾着,但她不打算多问,毕竟以苏享的那个脾气也不会轻声细语地对她坦白什么。 苏享见沈宵半还吃得津津有味,惊道:“这你也吃得下去?” 事实上沈宵半觉得苏府的食物挺符合她的口味的,她刚想说话,就看到苏享把面前的粥摔到了地上,来到这地方的第一顿早饭可真是热闹。 “你的父亲独自把你带大,想必也没请什么夫子好好教过你,虽说苏府不缺金银,但这般浪费食物怎么也是不对的,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总是这么不知检点会给你父亲带去诸多非议,你可曾想过?” “哟,沈小姐可做出过比我更出格的事情啊,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现在安公公喜欢的是你的姐姐,你们沈府的两个千金真是有手段。” 沈宵半倒不是说习惯了苏享这样近乎讥讽的话语,她只是觉得自己多计较了也会显得没教养。 只是必要的威胁还是要做的。 “你是不是忘了,是你有求于我。” 苏享敲了敲桌面,朗声道:“我都让你住到我家来了,你难道还想赖账?” 沈宵半乐了出来,她说不清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好感,虽说是莫名其妙,但又很清晰。 “苏享,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交过朋友。” “怎么,你有朋友?别跟我说你的丫鬟是你的朋友。” 沈宵半想着应该带苏享到外面转转,当然是要在侍卫的陪伴下。 唐在山看到沈宵半和苏享一同出现的时候真的被惊到了,要不是周远星跑过去抱住了阿夏,他或许还要缓一会儿才能回神。 沈宵半走进了棋社之后才发现苏享没有跟进来,回头刚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到她说:“我那时候说过了,以后都不会再踏入这家棋社。” 沈宵半对棋社门口的两个仆人打了声招呼。 “把她给我抬进来。” 当然最后苏享还是自己走进棋社的,苏府的那个侍卫又怎么可能真让别的男人随便碰到苏享,沈宵半都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韩续刚跟几个客人下完棋,下楼之后就看到了沈宵半和苏享,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减缓走路的速度。 “沈姑娘的气色不错。” 沈宵半看了眼苏享,笑道:“可能是因为苏府的东西太好吃了。” 苏享没接话,她便继续道:“你不是喜欢韩续么,我拜托他教你下棋,怎么样。” 苏享被气得不行,看着微笑着的沈宵半,想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带着他到这里。 “你这家伙...” 一个下午倒也算是过得热闹。 棋社打烊的时间早,唐在山最近正想着用赚来的银钱做些别的生意,他经商的头脑不差,运气也很好,万事开头难的这个开头也有了沈宵半的资助,得到韩续的帮助之后更是顺风。 周远星捡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了额头,马上就哭着跑到了唐在山的面前,大声道:“小山,我要抱抱。” “好,好。” 苏享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她比唐在山和周远星都大了几岁,又自认是个成熟的女人,所以只觉得这是两个孩子在闹。 沈宵半却是难得发出了感慨。 “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大多数人的日子都是这样的,平凡简单,却值得回味。” 苏享听得有些不耐烦,她不知道沈宵半是怎么了,好像变了很多,但让她指出具体的地方,她又指不明白。 “沈宵半,我昨天忘问了,你为什么到我家住?” 沈宵半坦白道:“我也怕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秀女,不过我躲的是我的父亲。” 苏享没答话,她不怎么清楚沈严青的为人,但这么一听还有点同情沈宵半。 沈宵半转而对苏享笑道:“我们做个朋友吧,虽然之前有过许多的不愉快,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不计较。” 这话把苏享吓到了。 “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八月除了炎热之外还有一个沈宵半非常在乎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还无法劝说自己不去想,但想想也不会是什么罪事。 “明天就是八月初八了...” 听闻最近京城里的许多人都在“暗中”称呼安公公为千岁爷,李槐登基之后一切都被安公公掌控在手中,他布下的网将所有权势都揽住了,而在没有危及到许多臣子的前提下,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你搬到这里来了,在下绕了一大圈才找到。” 韩续找沈宵半的次数增多了不少,沈宵半想到苏府的晚餐,突然又有些馋了,便催促道:“有什么事?” “在下最近刚学会了一首曲子,想让沈姑娘也听听。” 沈宵半觉得韩续这人会的东西可真是不少,她转过头没接话,只等着听对方的曲子,却听到了熟悉的音色。 那是龙笛的声音,清脆幽冥。 “你怎么会有龙笛?” 笛声停了下来,韩续比沈宵半还要惊异,问道:“你知道龙笛?” 沈宵半记得安公公的那个破笛子是谁送的。 “你跟雨公子是什么关系。” 韩续又是一愣,回复道:“那是我的兄长...你和他认识?” 沈宵半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安公公从来没有动韩续的意思,原来被骗的人是她。 “你还敢说你不知道那个死太监!” 不欢而散。 她不想听他的解释,上了轿子就命人转回了苏府。 本就因为这样特殊的日子有些精神失常,如今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直接瞪眼到了天明,又到早上进食的时候被苏享笑话了好半天。 “怎么,沈小姐一夜没睡好?” 沈宵半没说话,苏享便继续说:“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是安公公的生辰,朝中的不少大臣都会送上些宝物的,一个宦官胆敢这么招摇地宣布自己要办场生日宴,他如今可真是平步青云了。” 沈宵半确实不知道这事,她以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乎她随便定下的日子了,没想到他竟然保留了下来,甚至还对外公开了。 一个太监自称千岁爷,还办什么生日宴,还真是迎合了他曾说过的那句话,肆无忌惮。 苏享见沈宵半没什么反应,便又道:“听说你的爹爹也要去。” 沈宵半终于意识到了苏享是在试探她,平静地道:“千岁爷的生辰他自然是要到场的。” “这称谓似乎是朝中想讨好他的官员们给他取的,不过他也应该是很喜欢。” 沈宵半吃完早饭就回到了房间里,躺到床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原本就有些心烦,听到那人的什么生日宴就觉得更烦了。 “八月初八,他应该把这个日子还给我。” 毕竟那是她为他定下的,本就属于她。 也许是一夜没睡的缘故,在想了些复杂的事情之后她竟然是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天都要暗了。 阿夏敲响了门,她恍惚间竟然还以为是那个太监来找她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做了些奇怪的梦。 “小姐,韩公子来找小姐了。” 沈宵半想对方是为了向她解释才来的,但想到对方跟雨公子的关系,又觉得没什么可听的。 阿夏见沈宵半没有反应,便小声道:“他等了有段时间了,小姐真的不去见他么。” 沈宵半想了一下,还是出门见了人,韩续的打扮与往日相比有些不同的地方,显然华贵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 她没有踏出侧门,他也没有急着跨进去,两人就这么隔了段距离。 “在下的兄长前不久到了京城,在下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并且与他见面,然后他带着在下到了安先生的府邸...在下和兄长很少联系,所以是真的不知道他和安先生的事情,沈姑娘若是还生气,在下可以继续解释。” 沈宵半昨天还跟韩续发了脾气,现在听到对方几句的解释之后又觉得不怎么气了,她觉得韩续说的是真话,她只是这么觉得,没有特殊的依据。 比起这些,她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去了很多人么。” “什么?” 韩续一时间没能马上明白沈宵半问的是什么,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回复道:“啊,去了不少的人,在下还没看到安先生就出来了,左右也跟在下没什么关系,不如到这里说些话让沈姑娘原谅在下。” “是我误会了你,还谈什么原谅。” “那沈姑娘要不要跟在下去一个地方。” 沈宵半想到昨天跟韩续发的脾气,觉得自己怎么也不应该拒绝对方的提议,更何况现在她急需别的事来让她转移注意力。 韩续带沈宵半到了一片矮草丛,他们到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沈宵半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带她到这里,但看到还有很多人也陆续到了之后便也明白了一会儿可能是有什么好看的。她没想到这地方在陷入黑暗之后会迎来大量的萤火虫,壮观又美得不像话,有人发出了惊叹声,她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发现的这个地方。” “前些日子有人发现了这个地方,只不过在下也是第一次来,沈姑娘还喜欢么。” “谢谢你带我来,我很喜欢。” 韩续见沈宵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愉悦之意,有些欣慰地道:“沈姑娘知道这东西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么。” “说说看。” “宵灼,它们叫宵灼。” 沈宵半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清楚韩续带她到这里是为了让她开心,对方还贴心地告诉了她这些萤火虫的别名。 但这么大量的萤火虫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外围,如果它们一直都在这里,多年来又为何无人发现。 “昨天你吹的龙笛是从哪里得到的。” “龙笛有两支,一支在兄长那里,在下确实没想到兄长会把它送给安先生。” 沈宵半没有说话,韩续便接着问道:“沈姑娘爱安先生么?” 这问题来得唐突,让沈宵半愣了一下,她转而与韩续对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在下听兄长说了一些事,也大致明白了困扰你的是什么,于情于理在下都不赞成你和安先生走到一起,他的戾气过重...之前沈姑娘与在下说过,是否有人能带着前世的记忆获得复生,在下也说过那或许是因为有人为她献出了什么。所以,你有想过那个人会是谁么。” “我原本已经相信你和安公公没有关系了,可现在听你说这些,又开始怀疑了。” 韩续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又道:“只要沈姑娘清楚自己的答案和心意就好,在下无法多说什么。” 沈宵半突然觉得非常疲惫,这漫天的荧光都无法让她得到安宁,她无法找到平静。 “你想告诉我,那个太监曾经为了我选择了死亡,最后得了个腰斩的结局,但你可曾听说,他前不久终于发现他找错了人,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甚至还让我的姐姐住进了他的宅子。” “或许你已经不愿等了,但在下还是想说最后一句,你没想过他或许是在保护你么。” 这是沈宵半在近期里听过的最奇怪的一句话,好笑又可悲,她不知道是韩续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还是她太愚蠢了,或者两者皆有。 保护她,多么冠冕堂皇的一个借口。 “说得真好听,还要请韩公子转告给他,我很喜欢他这样的保护,还请以这样的形式继续保护我一辈子。” 韩续叹了口气,没有直面回应沈宵半的话,转而道:“叫在下韩续就好。” 沈宵半原本想转头走人的,可一时间又想不出该去哪里,沈府和苏府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整个京城都在那个太监的掌控之下,她真的想不出该逃到哪里。 她厌恶这样的生活,一切都看似很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和不顺心。 步子走的急了就难免会磕到碰到,沈宵半摔到地上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后悔没带上阿夏一起来,跟着她的另两个丫鬟和仆人都笨得不行,还是韩续大步上前把她扶起来了。 她觉得全身都疼,看什么人都像那个死太监,索性直接坐回到了地上。 “我不走了,你若是想回去就自己回去。” 韩续毫不犹豫地坐到了沈宵半的身边,笑道:“在下陪着你,今晚月色不错。” 他们坐的地方有些潮湿,也不知怎么的就有条蚯蚓爬了出来,韩续马上注意到了,开口说:“这东西昼伏夜出,可别是吓到了沈姑娘。” 沈宵半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周远星抓满手的她都看习惯了,恐怕韩续还不知道周远星以前最爱玩的是什么,那丫头跟唐在山在一起之后改变了太多。 “说起来这里的蚊虫也挺多的,不如我们...” “你想走的话就快点走,我在天亮之前是不会离开的。” 沈宵半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她没想到自己会在后半夜的时候睡过去,也没想到韩续会把她背回沈府。 让她最为震惊的是安公公竟然会打开她的房门从里面走出来。 韩续只把她送到了大门外,但安公公显然已经知道了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来不及去探问对方为什么会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就听到对方开口说:“为何不说话,不为自己辩解。” 她又该说什么,为自己辩解什么。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沈宵半给安公公请安。” 哪怕是初次会面的那个时候,她也不曾对他这般恭恭敬敬地行礼,她不是有意要惹他不快,如果是的话她大可以继续叫他“姐夫”,毕竟无论是沈缘还是沈越容都是她的姐姐。 她听到了叹气声,里面像是涵盖了诸多的无可奈何,但她还是低着头没有看他。 然后她听到他说:“你可知昨天是什么日子。” “知道,希望安公公喜欢父亲和姐姐的礼物。” 沈宵半突然觉得站在她对面的这个人可能在这里等了她一整夜,虽然这样的猜测不符合情理,但她却无法打消。 安公公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又开口说:“我没有带着沈缘的骨灰。” 沈宵半低头盯着对方的白色衣摆看,她当然感觉得到安公公在对她示好,又或是在对她低头,但这些对现在的她而言还有意义么。 “还请安公公善待我的越容姐姐。” 不,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第36章 渐行渐远 沈宵半总觉得安公公会对她说些什么,可到底她也没能听到什么有趣或是重要的事。 阿夏在安公公走后便马上走到了沈宵半身边,她显然也等了沈宵半有一段时间了。 “小姐,安公公在小姐房里等了一个晚上,我瞧着他挺难过的。” 沈宵半猜到了这点,可听对方这么一说之后心里还是起了些波澜,她又怎么会没注意到那个太监眼中的几分失落。 “他又给你灌了什么迷糊汤了,之前还说以后都不会乱说没用的话了呢。” “嗯...是阿夏错了。” 苏享看到沈宵半走进来的时候显然是一愣,等沈宵半坐到她旁边的位子上之后才开口道:“哎哟,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沈宵半瞥了眼苏享,没说什么,她觉得有点累,说不上是怎么回事。 苏享倒也没有马上发脾气,继续道:“昨晚千岁爷的生日宴可办得有头有脸的,只不过千岁爷本人没到场,全权由你的姐姐把持场面了,要我说的话,你的那个姐姐不愧是曾经嫁过李珩的女人,各方面都让人看着得体。” 苏享出奇地有耐心,一直得不到沈宵半的回应倒也自己说得有滋味,又问道:“你猜千岁爷昨晚去了什么地方?而你,沈宵半,你昨晚去了哪里?” 沈宵半给出了回应,也顺手把苏享手里的茶杯拿过来放到了桌面上,她觉得以苏享现在的身子应该不适合喝这类偏寒的茶。 “你猜猜看,猜中了我有赏。” 一直耐着性子的苏享却被沈宵半的这么句回复惹得不愉快了,大声道:“我才不稀罕你的赏。” 沈宵半摇了摇头,转而便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侍卫正面露苦笑之色,也许是被苏享逗乐的,这个侍卫虽然稍显木讷,但确实跟苏享挺般配的。 “你打算在我家住多久。” “住到后宫里暂时不缺女人。” “那不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沈宵半没了继续聊的心思,便想回到房里休息一会儿,却发现伺候的人不是阿夏,而是苏府的人。 “阿夏呢。” “听她说是回沈府了,好像是沈府的三夫人找人叫过去的。” 沈宵半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己的母亲有事找阿夏,阿夏除了贴身伺候她之外也管理一些沈府的琐事,想必是有些只有她知道的事需要她去处理。 但让沈宵半意外的是阿夏竟然连着两天都没有来找她,若不是她找了个沈府的下人打听了一下,确认对方是在沈府里,她都要怀疑对方是被拐卖了。 两日后新帝招纳秀女的事情终于截止,沈宵半也干净利落地搬回了沈府,第一个去见的人当然是她的母亲。 “娘亲。” 三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无可奈何,笑着叹了口气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沈宵半跟母亲聊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见收拾床铺的丫鬟不是阿夏,一惊道:“怎么是你,阿夏到哪儿去了。” 那丫鬟只说以后沈宵半都由她伺候着,沈宵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跑回三夫人的房间询问了一番,却得到了阿夏昨日已经进宫了的消息。 她的娘亲告诉她,阿夏是自愿替她进宫的。 沈宵半在震惊之余只想到了去找安公公问个明白,她分明不在秀女的名单之中,又何来阿夏代替她进宫的说法,她不信安公公不知道这事,曾经周远星也是被对方送到了李珩的床上的。 她已经许久没去过安公公的宅子了,本以为会有很多的变化,可似乎一切都如旧。沈越容正在花园里散步,看到她的时候显然有些惊讶,问她这么急匆匆地是怎么了。 沈宵半不想浪费时间,便直言自己要见安公公,让沈越容带着她去,索性对方答应得也很干脆。 安公公显然是料到了沈宵半会在这个时候来,看到她奔进来之后也没有开口问什么。 沈宵半有些厌恶对方这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越来越觉得阿夏的事情跟对方脱不开关系。 “我要进宫。” 安公公没有很快做出回复,沈宵半的耐性却已经不够了,又一次喊道:“我说我要进宫!” 她看到他放下茶杯转过了头,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如果不是沈越容这时候进来打了圆场,她真的猜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宵半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进这后宫了,但她还是来了,虽然目的非常怪异。 换上了淡粉色衣服的阿夏好像与之前相比更可爱娇俏了一些,沈宵半在看到对方住的地方还算不错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她不想对方跟那些新进宫的女人们堆在一个院子里。 有很多话想说,第一句却还是责骂。 “谁让你替我进来的,我说过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的,我说过的。” 她看到她的丫鬟抿着嘴,因为比她矮了一些所以只能抬着头看着她,好像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沈宵半觉得自己更生气了。 “我带你走,马上就走,且不说这宫里的女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善人,就是那皇帝也不像是能长寿的,说不准哪天就驾崩了,我怎么能让你留在这里...” 她拉着她的手想走出这里,却发现对方的双脚就像是被定在了地面上,怎么也不愿意动一动。 沈宵半这才明白阿夏不想离开。 “你这傻丫头,难道还真的打算留在这里,守着那个病入膏肓的皇帝?”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些,李槐昨晚已经在这里留过一次夜了,虽然她想不明白李槐为什么会第一个选择阿夏,但她现在还不想去考虑那么多的事情。 “怎么不说话,你平常不是能说会道的。” “小姐,阿夏想哭...” 沈宵半见对方真的要哭出来了,这才把态度放软了一些,她确实没有拿捏好分寸,但想到送她到这里的安公公,就又有些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 “那个死太监,我不会放过他的...” 阿夏擦了擦眼泪,哽咽地道:“小姐,这是阿夏自己做出的决定,小姐不能再跟安公公产生别的误会了。” 沈宵半一怔。 “误会?” 她本想好好教训一下阿夏的,但看到对方难看的哭相便还是忍住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虽说现在没有几个女人在这后宫里,但你要记着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就找人传话给我,你这里的丫鬟可能不老实,我从府里选出几个平日里跟你关系不错的送进来...别哭了。” 她说了很多话,跟阿夏一起的时候很少有她这么能说的时候。阿夏抱住了她,这让她有些意外,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阿夏舍不得小姐。” 苏享问过她,阿夏是不是她的朋友,她当时没有回复,她知道自己和阿夏之间毕竟是主与仆的关系,可如果只探究此时此刻的状况,她真的无法欺骗自己她们只是主与仆的关系。 她是期待着能和阿夏成为朋友的,甚至是姐妹。 “你心善,千万别吃了亏还忍着,知道么。” 这事让她突然明白,原来她护不好自己,也护不好她的丫鬟。 沈宵半走出门之后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安公公,他似乎一直没有离开,除了等她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她没什么想说的,阿夏劝她有机会的话跟安公公谈一谈,她知道阿夏一直觉得她是喜欢安公公的,她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去否定,却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听阿夏的建议。 安公公难得地主动作出了解释。 “我当初确实做过用周远星替换你的事,但今次与我无关。” 沈宵半的脚步一顿,回头与安公公对视。 “阿夏说,有人告诉她,如果她不进宫,被送进去的人就是我...早知道我不该让她识字的。” 那封信是谁给的,她是一定要查出来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阿夏的生活。 “我希望她在宫里万事如意,还请安公公能帮我这个忙。” “你若是习惯了她伺候着,我可以让她离开后宫。” 沈宵半确实有些心动,可照她对阿夏的了解,恐怕是不可行,她现在突然觉得周远阳比李槐好多了。 “不必了,她是个死心眼的人,既然已经跟李槐同榻而眠了,即使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会认准李槐。” 安公公没有再说什么,他考虑了一些事情,踏出几步之后才注意到沈宵半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去才发现对方一直在盯着他看,与他对视后也没有避开目光的打算。 沈宵半笑了起来,显得很轻松的样子,安公公却觉得有些陌生。 “安公公不带着沈缘的骨灰,反而把沈越容接到了宅子里,能告诉我其中缘由么。” 安公公选择了沉默。 沈宵半等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阿夏说我们之间有误会,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又如何知道。” “我说了你就会相信么。” 沈宵半晃了晃脑袋,笑意不减,走上前道:“当然不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轻易相信。” 安公公伸出手想抓住与他擦身而过的人,却没能抓住。他发现他又回到了最初认识沈宵半的时候,熟悉她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样喜好,却也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她不愿意与他分享的那份抗拒。 他们在渐行渐远。 第37章 不如你娶我 三夫人显然是知道阿夏的事情的,只是没有及时告诉沈宵半而已,沈宵半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去责怪自己的母亲,她知道对方一定也是为她着想,谁又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说不定哪天就病死了的男人。 “去见阿夏了?” 沈宵半坐到了对方身边,只点了点头。 她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也猜想出了应该是沈严青安排了她进宫的事情,本觉得或许是她的母亲给了阿夏那封信,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真的是她的母亲,对方根本不需要写什么信。 三夫人见自己女儿一直不说话,便猜到了什么,又道:“这事不能埋怨你的父亲...” 沈宵半的猜想当即被落实了一半,心里又是气又是不甘。 “果然是他想把我送宫里...娘,为什么我们的地位总是不如她们,陪着他的一直都是你,可他宁可对坟里的和庙里的那两个念念不忘。” 她想不明白这事,正如她想不明白那个太监为什么要为了那点骨灰放开她的手。 三夫人似有所感慨,轻声道:“或许是因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个道理沈宵半不是不懂。 “可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就要为了他的仕途牺牲我自己的幸福,更何况姐姐她不是已经住到安公公那儿去了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沈宵半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沈严青的所作所为了,她真的想带着母亲搬离这个地方,免得日后又要被沈严青利用。 她被气得不轻,看着她的人却笑了起来。 “小的时候就属你最爱闹,总是往外跑,看到虫子了就一个劲地嚷嚷,有的时候甚至会为了引起你父亲的注意做些奇怪的事,怎么也没想日后会长成了沉默寡言的女子...我时常会想,我的宵儿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么多疑敏锐了,看着你和越容争抢,我其实心里并不好受,但又希望你能赢过她,她嫁给李珩之后我以为你会心里不舒服,倒是没想到会有个安公公出现...” 沈宵半知道自己的娘亲全部猜中了,她确实心里不好受过,争抢着嫁给了李珩,甚至害死了沈越容,她曾跟她的父亲一般贪权贪势,见不得别人能得到比自己更好的。 可惜,安公公的存在总是会成为这一切的变数。 “其实他心里有没有你,你是最清楚的。” 沈宵半从没想过会从她母亲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句子,愣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我怎么知道他的心思。” “宵儿不应该妄自菲薄。” “我是不想自作多情。” 三夫人笑了起来。 “有的时候对方想不明白,你就应该帮他想明白。” 继阿夏之后又出现了一个跟她亲密的人对她灌输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沈宵半有些反感地摇了摇头。 “娘亲怎么了,跟阿夏一样劝说我去追求那个死太监,娘亲之前不是不赞同我和他的事么。” 她没能马上听到对方的回复,等待的时候在对方眼中看清了自己的映像,这才发现在对方眼里自己依旧是个年少不知事的孩子。 “你不开心...你越是跟那个韩公子出双入对,我越是看得明白,你并不开心。”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好了,可跟她亲密的人都看出了她并不开心。 时间已经不早了,平常下人们总是会在夜间的时候收拾放在后院里的几个大箱子,这次可能是见三夫人房里还有光亮,便带着其中的一些进来问了句。 “夫人,这些都收到旧物房里么?” 沈宵半本没什么兴趣,听自己娘亲若有感慨地说都是她小时候用过的东西之后才转头看了过去,这一瞧倒是发现了个特别的东西,既熟悉又陌生。 “等等。”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很响。 次日沈宵半醒得很早,她其实并没有睡多久,但在沈府里待着就难免会跟沈严青碰面,她暂时还不想见到他,正好自己也有个计划,便出门直接到了棋社。 唐在山和周远星已经在收拾店铺了,两人看到沈宵半之后的反应不一,前者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后者则是张口闭口喊着阿夏的名字。 沈宵半正想着该怎么说阿夏的事,就听唐在山对周远星道:“阿夏有点事,过段时间才会回来。” 周远星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没再说别的,转头去吃桌上的甜品了。 沈宵半的目光落到了唐在山身上,对方这才又对她说:“昨晚安先生的人跟我说过阿夏的事情了。” 他倒是想得周到。 午后韩续得了空,见沈宵半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便主动提议到外面转转。 沈宵半抬头看了眼韩续,点头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阳光正好,街上卖东西的人们没有因为炎热的天气而打不起精神,吆喝声此起彼伏。 沈宵半担心韩续听不清她的话,便把声音加大了一些,喊道:“不如你娶我吧。” 韩续一怔,停下脚步看向沈宵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能感觉得到沈宵半在考虑什么事,但到底是什么事,他也猜不出来。 沈宵半没得到回复,便解释道:“身边的人都找到了归宿,我也差不多该找个人嫁了,你愿不愿意娶我?” 韩续想了一会儿才回复道:“在下担心沈姑娘会后悔。” 沈宵半点了点头,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 “嗯,你不愿意。” 她不意外,她早就猜到了韩续不会点头答应。虽然她也猜到了只要她再三逼迫对方就会应下来,但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日落之前沈宵半回到了沈府,还没踏入闺房就听到了身后的步声,她知道对方是有意让她听到的,毕竟以他的武功而言想不被她察觉到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她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人,开始想对方到底跟着她多久了。 “你让韩续娶你?” 她就是太傻了,她早该知道这个死太监经不起这样的试探。 “是啊,我想嫁人了。若不是安公公,我想我早就跟一户不错的人家订婚了。” 安公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宵半,他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却没想到对方会先一步走向自己。 他听到她说:“其实我有想嫁的人,只是他恐怕不会接受我。” 这么显而易见的暗示他当然听明白了,可这样的暗示又怎么可能是沈宵半说出口的,这并不合理,匪夷所思到了能让他考虑很多天的地步... 但无论这句话有多么不合理,现在走向他的人又让他感到多么陌生,他都不想后退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绝对不能更远了,从沈宵半对他的态度转为“恭敬”的时候他就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 只是他也同时发现了自己没有资格和勇气再一次抓住对方。 沈宵半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安公公做出回应,对方带着她到了京城外围的一处平民居住地,她没问对方这是什么地方,她知道对方会告诉她,果然对方刚站定就指着他们面前的一棵大树作出了解释。 “这是我的常青树。” 她记得他的名字,也记得他的家人为什么种植了这棵树,现如今这棵树依旧很健康,枝叶繁茂。 “我以为我不会有机会看到它。” 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才又抬头看向身边的人,问道:“所以安公公到底是为什么带我来看这棵树?” 她想看着他的眼睛仔细观察他的情绪,却没想这话刚问完就被对方抱到了怀里。一瞬的排斥感在看到眼前的白衣布面之后渐渐消没了,那晚的灯会之后安公公再也没有穿过青衣,起码在见她的时候他都是身着白衣的。 她在出神之际对方却毫无预兆地又提起了早就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我没有带着沈缘的骨灰。” 他一再强调的事情确实是她曾经最为在意的,但他猜不到她现在想的又是什么。 “你除了这句话没有别的可说了么。” “我想娶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沈宵半的嘴角有些上扬,想看看对方的表情,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抱得更紧了。 安公公想了很多对方有可能会提出的疑问,又或是嘲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接着问沈缘的事情。 “给我讲讲你和沈缘的事儿,鲁当时讲得不是很明白,我想听你说。” 有些话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应该说的,但他了解沈宵半,隐瞒或欺骗只会让她心里更不舒服。 他了解她,可这样的了解也成了彼此之间的某种负担,会使他踌躇不前,也会使她焦虑。 “她很好看,虽然很小,脸上的妆也被雨水浇花了,但我看得出来她长得很好看...那天是我入宫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回家看看,可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住在附近的人告诉我他们承受不住非议所以搬离了京城...我的母亲又有了一个孩子。” 沈宵半知道对方只挑着最为简单的一面说了,她也不会逼他详细描述具体的悲伤。 那时候的安公公也不过是个还在发育的少年,承受不住父母的嫌弃和路人的嘲讽也实属常理,更遑论在宫中必定是吃了很多的苦...最为重要的是,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为什么要进宫。” “父亲生病了,需要一笔银子。” 可他们在那之后还是抛下了他,还拥有了新的孩子。 “沈缘那时候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当时的样子很糟糕,被扔了很多东西,她冲出来抱住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她只是一直不停地说不要怕...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和她都在发抖,虽然她是因为雷声。” 沈宵半扯住了安公公的衣袖,突然转了个话题问道:“你打算把沈越容一直放在身边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安公公才再一次开口,他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当把这事告诉沈宵半。 “韩雨告诉我她会对你造成伤害,除非我一直看着她。” “韩雨?他们兄弟的话你居然也信。” 她刚说完就听到了头上传来的低笑声,对方的下巴压在她的头上,虽然随着几声笑变重了一些,但她并没有感到不舒服。 “本是不信的,遇到你之后便渐渐信了几分。” 沈宵半突然觉得,如果所谓的误会能如此轻易地被掀过去,那该有多好。 “你打算一直抱着我在这里傻站着么。” 安公公终于放开了怀里的人,低下头看着对方问道:“你不喜欢?” 他突然觉得对方会开口告诉他,刚才的那些都是她的心血来潮,她根本不打算跟他重归于好。 可他最终等到的又的的确确是沈宵半的笑容。 “我没有不喜欢。” 第38章 嫁衣 沈宵半看到桌子上的红布的时候真的一时间没明白安公公是什么意思,对方这么早就奔进了沈府,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安公公这是做什么。” 安公公似是有些不自在,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回复道:“我选了很多店铺,最后定了这个。” 沈宵半还是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低头看着规整的两匹布,没有接对方的话。 安公公敲了敲桌面,这才引得沈宵半又一次抬起头与他对视。她以为他会进一步解释些什么的,却发现他的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的焦虑。 他问:“怎么了,你不是答应了嫁给我么。” “我是答应了,但你现在的意思是...我要给自己做嫁衣?” 沈宵半很少做目瞪口呆的表情,但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她被这样的猜测惊到了。 而安公公就像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似的,拍了拍手边的红布,补充道:“还有我的。” 沈宵半又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终于确定了对方并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意思。 “安公公,你见过哪户人家的小姐是自己给自己做嫁衣的,且不说做的不如那些绣娘好看,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复杂么?” 安公公没说话,只盯着沈宵半看,而她也渐渐地猜测出了一种可能。 “哦,我明白了,你的母亲当初是自己做的。” 安公公点了点头,没有掩饰眼里的期待。 沈宵半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如果我拒绝呢。” 安公公没有回话,还是盯着她看,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最后只好点头同意了这事。 “好吧,我做,我做就是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对方刚才的样子没办法,可能是因为对方从来不曾为了什么事这么认真地要求过她。 沈宵半让下人送来了尺子,站到安公公面前抬起了他的胳膊。 “先做你的吧,新娘的较为复杂,我给你量量身。” 她没做过衣服,也担心自己做不好,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做好,能不能穿上还是个未知数呢。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了安公公的笑声,便抬头瞧了眼,发现对方的嘴角果真带着些弧度。 “你笑什么?” 新调来伺候她的丫鬟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的是一些吃的,开口说:“小姐,这是三夫人让送来的。” “放这儿吧。” 沈宵半大概量了几个地方便坐下来记到了纸上,让安公公先吃些东西。 那之后安公公很快就离开了,沈宵半找了个京城里还算有名的裁缝,听了一些才明白了如何剪裁衣服,虽然手法生疏,但也勉强过得去,毕竟也是练了许多年的女红的。 第二天早上她比往日起早了些,打开门窗想透透气,就听到了安公公的声音。 “早。” 她刚想着对方怎么到沈府的时间越来越早了,转头却发现对方还没有穿上外衣。 “你怎么...” 安公公指了指身后,开口道:“我住在你旁边的房间,在你出嫁之前我都会住在那里。” 她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找到适合的话作出回复,只好看着他保持一个姿势。 而他在等了一会儿之后竟是先一步作出了解释。 “往后我都不会安排人看着你了,我会陪在你身边守着你。” 这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对她表达尊敬,她想她可以这么理解。 沈宵半觉得有些不适应,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动摇,这不是她想要的。 “我想进宫看阿夏。” “我派人把她接出来,你没事的话还是继续做嫁衣吧。” 她没想到这个死太监会这般重视嫁衣的事情。 “皇上的女人又岂是说接出来就能接出来的。” “皇上本人也是我想接出来就能接出来的。” 沈宵半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阿夏回到沈府的时候并没有摆很大的排场,直接进到了沈宵半的房间里,她虽然穿着颇为珍贵的衣裳,但见到沈宵半之后还是第一句就喊了声小姐。 沈宵半放下手里的活,开口道:“周远星一定想你想疯了,夏淳人,我们去棋社转转吧。” 事实上是她不想再面对这些个红布了,趁着安公公不在,她想到外面晃晃。 棋社的生意一如既往得不错,沈宵半到了之后听别人说苏享前一脚刚离开没多久,倒是跟她错过了。 阿夏来了最开心的当然是周远星,唐在山虽然想行礼,但到底是没有那么做,阿夏像了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也放松了下来。 沈宵半偷着笑了笑,她这个丫鬟真是个可爱的姑娘,最近开始伺候她的果子虽然也很机灵,但她怎么也不可能对她像对阿夏似的那么好了。 找韩续切磋棋艺的人向来不少,沈宵半等了一会儿却等来了安公公,看到他进门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产生错觉了。 他进门之后的第一句便是:“婚前是不能抛头露面的。” 沈宵半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这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才会老实遵守的,以她如今在京城里的名声,谁又会觉得她是个普普通通的未出阁的姑娘,更何况安公公已经让她自己做嫁衣了,平民家里也有婚前的新娘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么? “怎么,你母亲当年也有这讲究?” 安公公猛地顿住,接下来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沈宵半叹了口气,转而看到韩续终于得了空走了过来,忙道:“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快跟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安公公把她对面的凳子转到了一旁的桌子面前,坐下去的同时也对韩续开了口:“跟我下一局。” 沈宵半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不满,见韩续真的坐到了安公公的面前落下了一子,突然就想起身离开这里。 阿夏对下棋的事不怎么了解,但看多了也能看出些门道,能通过韩续的表情认出谁的棋艺不错,瞧了一局便明白了安公公的厉害之处,对沈宵半低声说:“小姐,他才学了这么一段时间就好像比小姐还要厉害些呢。” 沈宵半瞪了阿夏一眼,转身离开了棋社。 周远星见阿夏要走,忙拉住了阿夏的手,阿夏看了眼已经快走远了的沈宵半,对周远星承诺过不久还会来之后才让周远星放了手。她知道对周远星而言她和唐在山都是与众不同又唯一的,她当然知道。 沈宵半见阿夏跟上来了,这才转回头看了眼周远星,对方的脸上满是不舍。 这个傻子只有唐在山和阿夏,也只记得住他们,但她是幸福的。 “你想过么,从你对他们摆架子又或是他们对你恭敬的时候开始,你们就不可能再做回朋友了。” “阿夏明白这个道理。” 沈宵半只是这么一说,她是相信阿夏的为人的,对方一定能好好维持和唐在山还有周远星的关系,但必要的提醒怎么也不应该减掉。 回府之后要做的事当然是继续缝纫嫁衣,沈宵半觉得头疼眼睛疼手也疼,阿夏看着有些心里过不去,便多次提议道:“小姐,阿夏帮你吧。” 沈宵半不是没想过让阿夏帮忙,但每次要放下手中的针线之时又会打消那样的念头。 “不必了,要是让安公公知道了,我可能还需要从头做起。” 阿夏撑着下巴笑了会儿,问道:“小姐是真的想明白了,要嫁给安公公了?” 她如梦惊醒般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人,不知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滋味,想了一会儿还是拿了纸笔过来,写道:“我找到了安公公心里的那个人。” 虽说安公公已经说过了不会派人看着她,但万事还是应小心些,这字也最好写得小一些,读完便销毁。 阿夏把笔接到了手中,同样写道:“小姐不会告诉安公公吧。” 沈宵半看了一会儿才看明白阿夏的字,对方写得歪歪区区的。 她又继续写道:“当然不会,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阿夏一愣,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字,可又重复看了几次都没发现有看错的地方。 沈宵半见对方一脸的忧虑和沉闷,有些后悔跟对方探讨这事,恐怕对方又要多想了。 外面传来了通报声,李槐竟然找来了。 沈宵半跟阿夏走出去,双双行了礼,只不过以平民自称的只有她。 “民女给皇上请安。” 李槐的气色还算不错,起码不会给人一种随时会昏倒的感觉,沈宵半见阿夏马上走过去站到了对方身边,突然就觉得阿夏可能是喜欢他的。 “朕是来接阿夏的,也知道了你和安公公的事情,今日便提前道喜了。” “多谢皇上。” 李槐把目光转到了阿夏身上,问道:“嗓子可舒服了些。” 沈宵半一愣,这才意识到阿夏今天的嗓音确实有些不同,还带着轻微的鼻音,可能是染上风寒了。 阿夏点了点头,然后才又走回沈宵半身边小声道:“小姐,那我先回去了。” 李槐和阿夏离开之后安公公才慢悠悠地走进了院子里,沈宵半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跟韩续下棋下到了现在,她也不想问。 安公公显然也知道李槐把阿夏接走的事,开口道:“你的丫鬟把李槐照顾得很好。” 沈宵半不怎么喜欢听这话,呛声道:“安公公,惹我不开心会让你有成就感么。” 没想到他竟是笑着对她说了句抱歉。 沈宵半觉得对方这几天都有些莫名其妙,转身想回房间休息,却听对方又很认真地说:“我只是...很开心。” 他在为了什么事开心,不言而喻。 第39章 承诺 如果不是服饰和妆容都发生了变化,沈宵半总是会忘记她的这个丫鬟已经嫁入后宫的事,她在准备嫁衣的同时也注意到了阿夏脸上的笑容正在与日俱增,而那意味着对方是被宠爱着的,李槐的温柔和体贴获得了阿夏的好感,而阿夏的善良和真诚也让李槐对她更好。 从前多半是沈宵半看着窗外想事情,如今阿夏也会时忧时喜。 曾经对周远阳那样的男子动了些心思的女孩竟然也会喜欢上一个无实权又病弱的皇帝。 “你在想什么。” 被提问的人马上回了神,叹气道:“小姐,我发现了一件事,皇上说不能告诉别人,但我觉得小姐不是别人。” 沈宵半被逗笑了,她知道阿夏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但就不知道李槐听了又会做何感想了。 “说吧。” “皇上他每次身上遇水之后都会起很多的红疹子,看着挺吓人的,我有些心疼,想让大夫给他看看,可他说这是从小就有的病了,而且传出去了会有损皇室的威严。” 沈宵半猛地想起了之前也有过这么回事,那时候李槐因为李昇掉到了池子里。可那时威风凛凛的皇子如今被扔到了边疆地带,病弱的皇子却登基为皇。 “这样...那他岂不是每次沐浴的时候都不能让人在一旁伺候了。” 阿夏马上迎合道:“现在有我了...但是之前他都是自己一个人。” 沈宵半只觉得阿夏嫁了个不该嫁的人。 “他这奇怪的病也不少,你跟了他着实委屈,不如出来找个别的人家。” 阿夏脸上有了急色,忙道:“小姐,我挺喜欢他的。” 沈宵半哈哈一乐,摇了摇头之后才道:“你终于对我说实话了。” 阿夏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话题转开,便顺手把桌上的嫁衣拿起来瞧了瞧。 “这嫁衣都准备了一半了,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宵半看了眼窗外,近日天气一直不错,但她已经有些日子没出去转过了,她想今天安公公应该不会早回来,那么她最好是把该办的事情都在今天办完。 她没有带上阿夏,却还是被熟人撞到了,竟是韩续。 手上的银钱还是交了出去,转身与韩续对视之后也不准备先开口说什么,她不想解释,她想他应该已经听到了一些,也猜到了。 “安先生若是知道了你在准备离开京城,不知会做何感想。” 唐在山为沈宵半添了不小数目的银两,她用得心安理得,也不觉得自己为自己准备条后路有什么不妥。 安公公伤了她的,她都要还回去,她要让他好好品味求而不得,让他明白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韩公子莫要多管闲事。” “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他要迎娶沈府的小姐,你难道是存心想让他难堪才答应了婚事?” “是有如何。” 沈宵半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在安公公之前这京城里有哪位公子不喜欢她,凭她的外貌和出身又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位如意郎君,可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她嫁不了皇子也嫁不了普通的公子,他还胆敢那般践踏她的真心... 她凭什么不能把所有的痛都还回去? 韩续想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这么在乎他,为何不好好珍惜得之不易的缘分。” 沈宵半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做人实在是太失败了,否则周围的人怎么都会替一个太监说好话。 “他又可曾好好珍惜我了。” “你在强词夺理。” 这般咄咄逼人的韩续是沈宵半没有见过的,她有些意外,恢复了几分清醒之后才发现对方现在非常认真。 “不如韩公子给我讲讲道理,若是你能指出让我信服的话,证明那个太监是爱我的,我就试着留下来成全他。” 她以为他会想很久,又或是根本指不出什么明确的答案,但他却答得很快,也不含糊。 “他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宵半想笑话对方的句子都没了作用,她感觉得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听对方说下去。 “你该比我了解他,他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如果心里存的真是当年的沈缘,又怎么会因为放不下你而不肯离开这世间,按照他为人处世的态度,恐怕早就与沈缘同葬了。” 她知道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她确实不能否认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她不愿意去认真地考虑,她害怕那会成为她的自作多情,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把自己的一切赌在那个太监身上了。 “树会开花,亦会结果。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你留下来并不是成全他,是成全你们。” 沈宵半不知道韩续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他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这当然会引起她的疑虑,但如果对方真的是安公公派来的...即使真的是安公公派来的,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没有错,不是么。 但纰漏怎么也是存在的,那关乎她和安公公之间最初的联系,也是最初的间隙。 “你也有一些话说错了,只不过我不会告诉你...至于那个太监...看他表现了,只要他对我好,我自然会告诉他的。” 韩续愣了一下,然后才笑了起来,见沈宵半要转身离开,便想送她一路,却是被马上拒绝了。 她对他说:“我期待你的贺礼,韩续。” 终于又不是什么“韩公子”了。 韩续眼里的笑意更浓,也没有追上沈宵半。 沈宵半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还没黑,听下人说阿夏去了厨房,便去瞧了眼,却没想到会看到曾经非常熟悉的东西,她猛然间还以为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李珩的妻子。 “这东西哪儿来的。” 阿夏回头看到沈宵半来了,便笑道:“我最近发现皇上爱吃辣,所以就做出了些比较新奇的小东西。” 比较新奇的东西...确实新奇,她曾经为了讨好李珩也琢磨了段时间对方喜欢什么,后来推测对方喜辣,让阿夏帮着想出了些点子,可不就跟现在这木桌上的一模一样了。 沈宵半只舔了一小片就有些受不了了,皱眉道:“这么辣的东西怎么入得了口。” “其实,皇上喜欢什么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这是秘密...但他告诉我了,所以我想着必须做些什么给他。” 沈宵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阿夏现在做的几个她也会做,毕竟她也曾经为了李珩努力过,但李槐又为什么会喜欢这么辣的东西,莫不是皇室的人都爱吃这样的? 夜间安公公回来得有些晚,本不打算打扰沈宵半的,可见她屋里的光还亮着,便敲门进了去。 “这是?” 沈宵半抬头看了眼对方,又看向桌上的几块糕,这是她在阿夏走后自己做出来的,原也只是想试试曾经熟能生巧的东西还能不能记起来,却真的做出来了。 “我做的。” 她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安公公拿起一块吃了下去。 “好吃么。” 她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对劲,也很清楚自己这问题的答案。又怎么会好吃,这东西又有几个人会喜欢。 沈宵半想把东西扔了,却被安公公拉住了手腕,他问她做什么,她也很平静地告诉他要把这些扔了。 然后她听到他说:“我吃。” 沈宵半愣了很久,久到安公公把东西都吃完了,还喝了一壶的茶水。 她想他可能是误会了,担心她会觉得他是嫌弃她的手艺,担心她心里不舒服,所以才都吃了下去。 可这样的误会却让她感到惊喜。 “安公公好胃口,这是饿了几天了吧,给你这么一盘的东西也能吃得干干净净。” 安公公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手中的茶杯刚落下就被沈宵半凑过来亲了一下,她只在他的嘴角边停留了一会儿的功夫,却没有让他觉得短暂。 她笑着问他:“甜了么。”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笑得这么自然的沈宵半了,她看着他笑的时候会让他觉得她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他,那会使他沉迷于其中,找不到自拔的方法。 安公公不禁问道:“今天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么。” “不派人盯着我了,所以也不知道我这一天都做什么了?” 这样的时候他又会后悔,为什么要撤去监视她的人,他本可以知道她所有事情的同时也瞒着她的。 沈宵半拖着凳子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然后挽着安公公的手臂靠在了对方身上。 他们有多久没做过这些亲密的行为了?明明穿着白衣的他对她而言是存在着吸引力的。 她命令道:“你要对我好,很好很好。” 好到我愿意告诉你那个秘密。 安公公思考了片刻才明白了一件事,他想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件事了他的沈宵半又回到他身边了,带着她的那颗心,完完整整地回到他身边了。 “我会的。” 他作出承诺。 第40章 准备 沈宵半觉得自己在做衣服这方面上还是挺有天赋的,她以前从没想过嫁人是这么麻烦的事,无论是嫁给李珩还是作为秀女入宫,她都是在老嬷嬷们的安排之下完成了一步又一步的,而现在这个她要嫁的人显然是不同的。 他会让她自己准备嫁衣,会告诉她仪式当天还有个跨火盆的环节,也会一再强调他们的婚礼可以邀请全城的人来参加,唯独韩续必须被排除在外。 沈宵半把对方的这些表现都归类为幼稚,尽管她并不讨厌。她发现自从她同意了这场婚事之后,很多小事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极其微妙的变化。 有时候沈宵半会觉得安公公是个非常挑剔的人,即使对方的衣物大多朴素,但做工一看就是极好的,所以她也没想到当她把做成的衣服在对方眼前摊开的时候对方会表现出这般的喜悦。 “试试看。” 她帮他穿上了新衣,仔细比量了一番之后也注意到了诸多的瑕疵,不过大体还算是过关的。 “好像袖子的地方需要收一收...” 安公公一直没说话,只低头盯着沈宵半看,他不知道现在是这件新衣服更吸引他还是为他整理衣物的姑娘更吸引他,他只能确定自己的喜悦。 “好了,脱下来吧。” 沈宵半把衣服放到桌上,标上了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之后才猛地转头看向安公公的脸,接着对方问她怎么了。 沈宵半收回视线,慢慢转回到了手中的衣服上,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红色的衣服。”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虽然安公公穿过青色的衣服,但他留给她的印象大多是黑与白,哪里又会有鲜艳的光彩。 “不好看?” 沈宵半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她其实并没有为什么而伤感,但安公公显然是误会了。 “我以后都不会穿青色的衣服了。” 沈缘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沈宵半明白即使自己说出了所有的事,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也不会发生改变。但韩续说的那些话又不无道理,如今对她再三做出承诺的安公公的的确确选择了她,哪怕他还不知道当年的事,他也选择了她,这就足够了。 “你怎么比我还要斤斤计较,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是那种耿耿于怀的人么。” 她轻笑,他却冷了一张脸。 “你在我心里确实是。” 沈宵半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般不留余地,但也没有生气,只是反问道:“安公公,你不想娶我了,是不是。” 安公公笑了起来,但眼里还是有几分的飘忽不定,沈宵半看出了对方还是有顾虑的。 他是否在担心她会突然反悔这个认知让沈宵半偷着乐了好一会儿。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的事,你觉得我想不想娶你?” 沈宵半把桌上的衣服收好放到了一旁,其实有很多事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商量,她承认自己喜欢看对方着急的样子。 安公公见沈宵半有意深谈,便问道:“想好了在哪儿拜天地么。” 这些事他都交由她决定,他想这是尊重的表现。 沈宵半想了一下,说道:“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 安公公没接话,她便又道:“你敢说那些萤火虫不是你弄来的?” 所谓的“宵灼”,除了这个人之外,又有谁能为她安排至此,她当然心里有数,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次日早上沈宵半醒过来的时候安公公已经离开了,她没想到沈越容会突然回来,看到对方走进来的时候确实一惊。她记得安公公说过雨公子提醒过他的事,可比起她这个妹妹,对方憎恨的人其实应该是安公公。 “姐姐,好久不见了。” 几日不见,沈越容的气色看起来转好了许多,当然沈宵半是没有深究的打算的。 “你真的要嫁给一个太监?” 嫁给一个太监,这话说得难听,却也是实话,沈宵半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好把话题转开了些,把事情摊开说。 “我知道你接近安公公的目的,但李珩的死已经是不可能改变的事了,而你想报复安公公,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沈越容倒也马上接了话。 “他是我的仇人,在你面前我不会掩藏我的心思...我说的话你或许不信,但还是希望你能听一听,前些日子他的府上来了个人,我偷听到他和那个太监在准备什么仪式,而且与你有关。” 沈宵半对这事并没有兴趣,她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在乎沈越容的话。 “无非是婚事,姐姐未免想得太多了。” 沈越容蹙眉想了一会儿,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站定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宵儿,我始终是你的姐姐,怎么会不为你着想。” 沈宵半没有答话,只是目送对方离开,她想对方是不会留在沈府的。 夜幕时分安公公还没有回来,沈宵半多少有些意外,毕竟对方这几天都回来得很早,有时候甚至会在她的屋子里坐一天陪她下棋。 果子端着两盘糕点走了进来,轻声问道:“小姐,安公公今晚还回来么。” 沈宵半把修改好的衣服放下,瞧了眼果子手里的东西,她确实有些饿了。 “夫人派人弄了些小吃,是给小姐和安公公准备的。” 安公公虽然搬到了沈宵半的院子里住,但也从未让沈府的下人进过他的房间,沈宵半知道这点,便道:“放这儿吧,我送去就行了。” 沈宵半在打开房门之前完全没想过能在里面看到什么,所以在床上看到几张布满字迹的纸张之时难免会有些意外。 是安公公的字迹,有几张已经被划得模糊不清了,只有一张是清晰的,可见是写了许多遍都不满意。 沈宵半觉得自己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她没想到安公公会瞒着她写这种东西。 从今以后我都会护好你,没有颠沛与流离,只有美满。我答应你,只要是无法对你造成伤害的事情,我都会尽量顺着你,满足... 还没有完成的一段话,沈宵半猜想对方每晚都会重复修改或是补充。 不像是安公公会做出来的事,沈宵半却非常欢喜。 她把纸张照着原样放回,带着糕点回到了自己房间。既然安公公想瞒着她,她就暂且装作不知情。 安公公回来的时候沈宵半刚要休息,她本以为对方是公务缠身,却没想对方还带了一个人回来,是跟她许久不见的雨公子。他似乎又苍老了一些,双眼却依旧有神。 沈宵半对韩雨行了个简单的礼,然后才对安公公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韩雨大笑起来,一如之前的爽朗,帮安公公答道:“都是我的错,不该拖着不久之后的新郎官陪我喝酒。” 沈宵半见安公公点了点头,一副不能怪他的模样。 “我这才发现韩续跟雨公子长得十分相似。” 韩雨听沈宵半提起了自己的弟弟,更是开心,问道:“那你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那小子多一些啊?” 沈宵半一愣,转而看向安公公,对方的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不好看,显然是在等她的回复。 “这问题我答了,恐怕对你们兄弟都不好。” 韩雨这时候才注意到身旁的安公公,拍了拍脑门,笑声里添了几分的尴尬。 “言之有理。” 沈宵半低头笑了一会儿,听安公公这时候终于说了话,让她早些休息。 韩雨也觉得时间不早了,他喝得走路都有些打晃,随便指了个方向便道:“那是你的房间吧,我今晚睡你那儿了,先走一步了啊。” 安公公没接话,又或是懒得理会韩雨。 只剩下了沈宵半和安公公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沈宵半先问了话,问对方今晚要在哪间房休息,她让人去收拾一下。 安公公盯着沈宵半看了会儿,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没说。 沈宵半没等到对方的回复,便又问:“不如在我的房间歇息?” 他这次回复得倒是快。 “大婚之前怎能同榻。” 沈宵半想说他们之前也抱着一起睡过,想说即使是抱着睡了你这么个死太监也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我自己想办法,你早些睡吧。” 最后还是他目送她回了房间。 许是夜深了她也困乏了的缘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韩雨睡的房间里还放着安公公的信。她知道安公公和韩雨的交情不错,但也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愿意让韩雨看到那些,所以便急忙穿上衣服洗漱了一番,想出去找韩雨问一问。 好巧不巧韩雨也正在亭子里等她。 “沈姑娘,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她想问他有没有在床上看到些不该看的,可话到了嘴边之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问,毕竟问了就代表她也是看过的,若是韩雨不小心说给了安公公听,那就糟糕了。 “雨公子不打算参加我和安公公的婚礼了么。” “你和安公公的婚礼怎么少得了我,不过他对韩续的意见可是够大的了,还要请沈姑娘多说些好话,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弟弟平安健康的。” 沈宵半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安公公一直没有动韩续,这就意味着对方是相当重视韩雨的。 “雨公子放心,他不会对韩续做什么的。” “那行了,我就先走一步了。他今晚没有我陪着喝酒,定是会早回来的,沈姑娘不需要多等了。” 沈宵半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府中的下人送韩雨离开,沈宵半又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要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脚边有个红黑相交的绳结,巴掌大小,乍一看像是保平安的,可跟市面上卖的那些又有些不同。 第41章 是我错了 沈宵半本想着把绳结直接还给韩雨的,但问了安公公之后才知道对方已经匆匆离开京城了,两日之后在他们大婚当日才会再赶回来。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找韩续问问这绳结的事情,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么在意这东西,可就是莫名有些亲切之意。 韩续见到沈宵半出现在棋社的时候显然有些意外,唐在山为他们安排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如今满京城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又有谁不知道沈宵半即将嫁给安公公的事。 “韩续,你见过这东西么?” 沈宵半不想在外面多待,虽然安公公已经撤了守着她的那些人,她还是不想对方在知道她来见韩续之后而生闷气,大喜当前她希望安公公能开心一些。 她没想到会在韩续脸上看到如此怪异的表情,对方就像是看到了非常糟糕的东西,虽然他已经竭力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是你哥哥丢在我家的,我暂时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不如...” 她试着把手里的绳结递到了对方面前,在看到对方急不可耐地探出手之后才又猛地收回。 “这是什么东西?” 韩续想了一会儿才回复道:“在下没什么印象,但看起来确实是兄长的物品,不如你交给我。” 他越是这么解释,沈宵半就越是觉得不妥。 “我留着还有用。” 有些事情韩续不愿多说,她自己总要想别的办法弄清楚,尽管还不打算马上拜托安公公,但她倒是没猜到阿夏会帮上这个忙。 “我想查个东西,可又不想让他人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不过是随便一问,却让刚走进来的阿夏马上作出了响应。 “不如到宫里的书库瞧瞧,那里面的东西可多了。” 沈宵半没想过还有那样一个地方供自己摸索,笑了好一会儿才夸赞道:“嫁了人的阿夏果然聪明多了。” 皇宫不比外面,沈宵半懂这个道理,即使安公公的权势摆在明面上,她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无视皇上,无视宫中的礼节。尽管多少有些不便,她还是走了一趟,到了宫里最大的书库。 这里装了太多的书籍,她想着自己一时间可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难免有些气馁,但毕竟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绳结,查不到什么也不需要过于计较。 所幸韩雨和韩续都是外来人,记载他们东边小国的书籍也少,沈宵半随意拿下了看似有关联的四本,打算静下心慢慢翻阅。 她从中午坐到了快要天黑的时候,本已决定放弃,却在最后的时候找到了跟绳结一模一样的图案,上面的有些话她看不明白,但大致的意思她还是能理解的。 在那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她曾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又或是上天在捉弄她。 阿夏坐到沈宵半身边说了一句什么,沈宵半没听清,她又说了一句,沈宵半这才回头看她。 “小姐,时候不早了,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这两天还是尽早休息吧。” 沈宵半觉得头疼欲裂,有些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甚至会觉得羞于说出口。 大婚的日子,她怀疑那个人想迎娶的人是不是她。 李槐过来了,他这个新上任的皇帝在平日里都没有什么政事需要处理,还没有安公公忙碌,显得清闲又可怜。 沈宵半行了礼,也不打算继续在宫里停留,便直言道:“多谢皇上让民女有机会见识到这么多的书籍,那民女就不打扰皇上和夏淳人了,这就离宫。” 阿夏追上沈宵半,似乎是想跟着送一路,沈宵半察觉出了对方的意思,便低声道:“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离开皇宫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外面的世界是多么与众不同,仅一墙之隔却是把两个世界分离开了。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放眼望去有哪家不是装扮得喜庆热闹的,倒是充满了过节的氛围。她今天听唐在山说了才知道,安公公下令减税三年,只为庆贺他们的这场婚事。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婚事,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可这些真的都是属于她的么。 沈宵半从不知道自己会成为这般不自信的女人,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安公公前脚刚到沈府,沈宵半后脚也跟了进去,他想着对方可能是在家里闷得慌便去了趟棋社,虽然不怎么喜欢她见韩续,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今天都做什么了。” 撤去了监视她的人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很喜欢问她这样的问题,他喜欢她告诉他这一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他喜欢她乐于跟他分享的样子。 沈宵半微笑道:“你呢。” 安公公刚想说自己最后确认了场地的事情,却被对方打断。 “我听说你这几天每晚都会在房间内忙着做些什么,能先告诉我你都在做什么吗。” 沈宵半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的回复是什么样的,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对方可以骗她瞒着她又或是老实交代,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待对方的回复。 “韩雨告诉你的?” 她看到他皱着眉考虑了片刻,像是有些苦恼,然后才听他又说:“好吧,你等一下。” 他跑了出去,又拿着两张红色的剪纸跑了进来。 那是两张喜字,算不得精致,但也不算糟糕。 “我剪了很多个,这是最好的,你觉得如何。” 沈宵半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对方会拿出这东西,虽然有些意外,但她刚才暗指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这个。 她说的是那些信,那些她以为是写给她,可如今细想却又不是写给她的信。 “不错...没有别的了么。” 安公公露出了一个浅笑,语气里难得多了些抱怨之意,沈宵半却没有听出来。 “光是这剪纸就废了好些功夫,你若是觉得不满意,恐怕我也一时间弄不出更多的了。” 沈宵半没再说别的,只低着头看着那两张喜字不说话。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如果这个太监只是为了利用她,又为何让她辛苦这么多天做那两件衣服。 或许是看着她辛苦的样子能让他感到成就感? 她以为一头热的人是对方,没想到竟还是自己,而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在她面前装出对她真心真意的样子。 “明天我们不能见面,让我好好看一看你。” 沈宵半抬起头与安公公对视,她想他还是很满意她的皮囊的,否则又怎么会选择她而非沈越容。可他一定不知道,他要换回来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当年的女孩。 “安公公觉得我好看么。” 安公公觉得沈宵半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对方这时候抱住了他,他心里突地有些紧张,便也没去在意太多。 “当然,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看的。” 沈宵半闭着眼想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声道:“我想休息了,安公公一定也有些累了。” 她真的需要休息,这个人出现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安公公倒也体贴,只当沈宵半是累了,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他以为接下来他们会开始美好又幸福的生活,却不曾想迎接他们的会是折磨与痛苦。 沈宵半一夜没睡,早上醒了之后也没有进食,这把三夫人吓坏了,以为自己的女儿是生了病。 沈宵半也不想娘亲担心,但又担心自己勉强吃下去之后会吐出来。 “娘,让我静一会儿就好了。” 三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坐到了沈宵半身边,低声问:“宵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嫁给他了。” 她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但沈宵半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还是听了个明白。 事到如今悔婚也不是简单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那样的人。沈宵半没有直接回应,只重复了之前的话。 “我不知道,就让我自己想一会儿吧。” 约莫天快黑的时候果子又端了些吃的进来,沈宵半知道这些也是娘亲找人做的。 “小姐,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明天事情还多,您可别饿个好歹。” 沈宵半确实有些饿,但更多的感觉还是心里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吃不下。” 站在门口的人像是思考了会儿,然后才提议道:“果子陪小姐出去散散心?” 沈宵半本想拒绝,但又想到一会儿三夫人还会过来找她谈话,便同意了。 “也好。” 出去闲晃怎么也比留在这里听大道理强一些。 沈宵半之前为自己计划过如何离开京城,该安排的马车和物品她都没有落下,虽然在跟韩续的那番谈话之后她已经放弃了计划,但现在想来那简直是愚不可及的做法。 韩续错了,安公公活着根本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找出办法再一次见到沈缘,甚至不惜把她牺牲掉。 她误会了,一直都误会了,还以为安公公心里的人是她,这个误会差点就让她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丢了命。 沈宵半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她的意识模糊,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周边尽是恶臭的味道,后背和臀部都有些不舒服,睁开眼一瞧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囚车里,后背和臀部正紧贴着铁链,所以才会这么发疼。 “这是要去哪儿。” 没有人回答她,她们都只顾着喊叫。 她看了眼自己肮脏不堪的双手,耳边不停歇的哭喊声让她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跟她们一起哭喊还是怎么的,但她想即使报出自己的身份前面领头的士兵们也不会相信她。 “我竟是不知道,还能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京城...” 在这样糟糕又令人震惊的情况之下,她居然没有马上去考虑是谁把她弄到了这个地方,而是考虑那个死太监在找不到她了之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这里似乎已经远离京城了,除了同一囚车里的女人们的悲鸣声,她听不到任何其它的声音。她转回头试图顺着车轮的痕迹找到出发点,却发现没什么用处。 她有些时候没哭过了,起初知道自己被那个死太监利用了的时候本还想夸自己足够坚强的,可现在还是没能忍住。 “安初见,你知道么,这么久了,久到我几乎也开始相信我们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可不是,我又错了。” 第42章 囚犯 这个奇怪的队伍里有两个囚车,男人和女人被分开,女人有八个,男人有五个。负责领队的侍卫有五个,他们各自骑着一匹马,腰间佩刀,虽然看起来不像是武功高强的人,但被关着的那五个男人显然是更弱不禁风的类型。 沈宵半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跟其他女人一样哭喊,她相信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失踪然后及时查明她的去向,她现在要做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直到救援的人出现。 然而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她无法推算出自己还要等多久,甚至不知道他们这一批人的目的地是何处。因为犯了罪而被发配到边境做苦力的人大多是在京城中有点底细的,她却没在同一囚车中的几个人里看出什么熟悉的人。照理说与她年龄相近的千金她都应是有印象的,即使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肮脏不堪,她也应该能认出来才是。 这或许意味着车上的姑娘家们并不出身于多么显赫的家族。 嫣妃倒台,李昇失势之后刑部混乱了一段时间,来不及编排的事物虽不至于成千但也过百,沈宵半有些头疼,她不希望自己被安插到了不入记载的一支小队伍里,那会让打算救她的人们在一时间内摸不准思绪。 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到了这里,她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最终还是把猜测落到了沈越容身上。原因很简单,除了沈越容之外她根本想不出还有哪个人会这么对待她,虽说她也一度不曾顾虑过姐妹之情,但真到了自己被对方陷害的这一天,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黑夜降临之后队伍停在荒郊的地方开始休息,白日里就喊个不停的女人还在继续,她的声音终于惹怒了两个侍卫,他们把手探入木栏内,拽住女人的头发狠甩了一掌。 沈宵半靠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没有作出任何响应。 侍卫的一巴掌十分有用,在那之后沈宵半再没听到女人的哭喊声。 第一晚睡的非常不踏实,她有好几次怀疑自己已经睡过去了,可试着睁开眼睛之后才又发现自己还在囚车里坐着。那个被打了的女人不知怎么就靠到了她的腿上,她的腿有些发麻,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把对方挪开,就选择了沉默。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正确的事。 这支队伍经过的地方大多偏僻,沈宵半完全看不出这是要通去哪里,被囚禁的人们每天只有一餐,两块已经硬了的馒头,还有一壶水轮流喝。她从小长到现在都没碰过这样的待遇,不适应的感觉在顷刻之间便溢满了胸腔,但还是硬着头皮接受了下来。 可即便是少吃少喝,某些问题还是不能因此而回避的,第二天的晚上终于有人在囚车上如厕了,还是那个刚被打了的女人。 她们坐着的草垫湿了一片,气味虽然不至于非常刺鼻,可还是惹得另外三个人开始干呕,如果不是吃得少了,她们一定能当场吐出来。 沈宵半也觉得恶心,可或许是白日里保持同一种表情已经成了习惯了的缘故,倒也没怎么表现出异样的情绪。 看守他们所有人的侍卫们在意识到这点之后终于给他们集体安排了解手的机会,女人为先,男人在后。 沈宵半本还觉得庆幸,在看到那些侍卫们和坐在囚车里的男人们都死盯着她们瞧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不妥之处。她们不能走远,只能下车之后就地解决,这意味着在场的所有男人都能看到她们的隐秘部位。 她听到了侍卫们的笑声,非常刺耳。 有三个女人已经开始脱裤子了,她们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为了接下来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也不打算保存任何尊严。 沈宵半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就看到一个侍卫冲过去拉扯住了最先脱下裤子的女人,他拖着女人到了最近的大树下,接下来的事情不言而喻。 剩下的女人要么奔回了囚车里,要么哭喊着抱到了一起,沈宵半也成了被抱住的一个,她闻到了腥臭味,转头才发现抱住自己的人正是刚才失禁的那个,她没想到对方也跟着她们下来了,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马上抱住她。 其余的四个侍卫也慢慢走到了这边,他们似乎都打算挑选出一个女人,哪怕她们狼狈不堪。 八个女人中被拽出去了五个,沈宵半是幸免于难的一个。她觉得自己应该感谢抱住她的女人,而她也确实说出了口。 “谢谢你抱住了我。” 她没有听到对方的任何回复,当然她也不在乎这些。 女人们的喊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沈宵半过了许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在颤抖,她在恐惧。 被囚禁的男人们在快要天亮的时候才得到了解手的机会,沈宵半睡得不沉,听到动静之后便睁开眼瞧了瞧。她已经做好了以后再如厕的时候被这些个男人“观赏”的准备,那么至少她也应该瞧瞧这几个囚犯是怎么解手的,也算公平一些。 他们的手上和脚上都是铁链,看起来很重,隔着段距离沈宵半也看得出那些链子已经磨破了他们的皮肤,渗出了血迹。 五个囚犯里竟然还有个跛子,身形颀长却走路走得非常慢,惹得侍卫们嚷嚷了好几句。 沈宵半看得出那人走得有多么辛苦,却没想那人会直接抬手给了压着他的侍卫一拳,她甚至看到他在侍卫的衣服上吐了口水。 接下来是漫长的殴打。 她不明白跛子为什么要惹怒侍卫,对他们这样的囚犯而言,想要活下去的话,第一个扔下的便是尊严。 就在她考虑着接下来要怎么忍耐下去的时候,一直压在她腿上的女人终于小声说了话。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女人的左脸还肿着,作出认真模样的时候竟然显得有些可笑。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在薛贵妃身边伺候着的时候是见过你的。” 沈宵半倒是从没想过这几个囚犯里还有当初伺候薛贵妃的人,难掩眼中的惊异,低声问道:“你在薛贵妃的身边伺候过?” “是啊,我叫冬茶,应该长你四五岁左右...你怎么沦落到这儿来了?” 沈宵半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摇了摇头。 冬茶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那个太监把你弄到这儿来的?” 沈宵半很清楚自己到这里是跟安公公没有关系的,确切地说,她还在等安公公找到线索后及时赶来救走她。同样是赴死,她还不想死在这么破旧又肮脏的囚车上。 “我被转到这里之前也蹲过一段时间的牢狱,那里面虽然昏暗,但消息也不是完全不通的,听说那太监又看上了你的姐姐,难道是因为这事才把你害来的?” 沈宵半想对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跟他人一样觉得安公公喜欢的是沈越容。 “你刚才为什么要抱住我?” 冬茶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沈宵半会把话题转到这事上,想了一会儿才又说:“我不让你臭点,他们就把你拖走了,你要是想不开自杀了,我还枕着谁的腿休息?” 她的话似乎有些道理,沈宵半却觉得缺少些什么。 经受过侵犯的女人们都像是变了个人,沈宵半知道她们已经失去了对生命的渴望,第三天夜里出现了第一个自杀的女人,在侍卫把她们放到空旷的地方让她们解手的时候,女人拿起地上的石头砸向了自己的额头。 沈宵半不知道对方是哪里来的狠劲儿,那些鲜血流淌到地面上,剩下的女人们虽然受到了惊吓却都没有喊出声音。 侍卫们抱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之意,更没有人打算清理那个女人的尸体。 庆幸的是在那之后侍卫们显然收敛了一些,没有再对女人们动手的意思了。 所有的不幸和苦难都集中到了跛子身上,他成了侍卫们闲暇之余的消遣物品,任他们嘲讽脚踢。沈宵半无数次看到跛子被侍卫们踩在脚下,他们笑话跛子的外貌,尽管她还没有过近距离看清对方的机会。 偶然的一次,女人们和男人们被一起放了出来。 沈宵半见四周没什么可供遮挡的树木,便打算放弃这次机会,冬茶又在一旁骂她挑三拣四,她也没答话。 侍卫们又开始戏弄跛子了,他们似乎发现了跛子这几天里舍不得吃完的馒头,正轮流扔着玩。 沈宵半跟众人一样选择了不干涉,毕竟这是保全自己的最佳选择。 冬茶系好裤子之后她们便打算回到囚车上了,可在临近囚车的时候却有个东西砸到了冬茶的头上,沈宵半刚看出来那是个半块的馒头,就感到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虽然力气不大,但也让她后退了几步。 是跛子过来抢回他的馒头了。 沈宵半和冬茶都担心侍卫们会聚过来,便要绕开跛子回到囚车上,可她在踏出第一步之前却正好看到了转回身体的跛子的正面。 她见过很多人,但从没有过谁像他一样拥有这么深邃又深蓝的双目。 她低声说了他的名字,在看到他眼里的惊异之后她又再一次确定,他就是三十六。 第43章 一路坎坷 沈宵半可以确定三十六认出了她,虽然他们并没有沟通。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恐怖,她怀疑如果不是那些侍卫们冲了过来,他会掐住她的脖子给她一个痛快。 在她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三十六经历了什么,又怎么会被送到了这样的队伍里,甚至成了一个跛子,对于这些她都毫不知情。她只知道,这些事都跟安公公脱不开关系,水乡之后她没有追问关于三十六的任何事,也不在乎安公公会怎么对待三十六。 没想到他们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再一次相聚了,他们总是能在彼此最为狼狈的时候碰面。 冬茶很快就注意到了沈宵半时不时地盯着跛子看,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你认识?” 沈宵半也不打算隐瞒,只点了点头。 “像这样的西洋人,我在牢狱里也见过不少,待遇比最低等的犯人还要差。” “怎么会,他们的文化向来受人尊敬...” 冬茶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听什么别的国家的事情,打断道:“之前怎么样我是不知道,反正我看到的时候他们真的被折磨得挺惨的。” 沈宵半想着,如果三十六不是在那时候答应了帮自己,如今也不会受到这等待遇。她倒也不是非常愧疚,只是心里难免不舒服。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说,那个太监为什么不要你了?” 冬茶似乎对这一问题很感兴趣,总是追问个不停,可沈宵半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想问问那个太监,当年的那个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以为他遇到的是沈缘,可她知道那并不是沈缘。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自己早先一步告诉对方那个女孩是她,结果会不会就变了个样子。 想多了也就忘记了自己在意的究竟是什么了。 “说起来你的姐姐还真的挺厉害的,薛贵妃当时喜欢她的样子,就好像真把她当成了家人。” 李珩当时娶沈越容的事情确实稍显突兀,沈宵半也不是没听说过那是因为薛贵妃尤其中意沈越容,但那毕竟是长年住在后宫里的妃子,又能有什么机会认识官家的千金,甚至在毫无关联的情况下十分得意其中的一个。 “可她在嫁过去之后迟迟没能怀上一子,薛贵妃不在意这事么。” 冬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有意思的问题,见沈宵半是真的想知道,才回复道:“你又如何知道问题是出在沈越容的身上,这孩子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沈宵半一愣,琢磨了一会儿才又道:“是李珩不想要孩子。” 又或是他不愿意给沈越容一个孩子,更甚是不能给沈越容一个孩子。 “你的姐姐可真是命好,太子得势的时候她嫁给了太子,如今宦官当道,她竟然还能以一个妇人的身份爬上对方的床,我简直佩服。” 沈宵半不怎么喜欢冬茶的这段话,可能是因为她自动联想了一番沈越容爬上安公公的床的场面。 沈宵半等了一天又一天,可却没有等到任何来救她的人。她感到疑惑的同时也有些害怕,怕沈越容已经编排好了一切,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她是自己离城的。不过以安公公的智谋,沈越容应是骗不了他的...除非是他也默认了对她的放逐。 沈宵半每次想到这里之后就不敢继续了,她觉得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会把她折磨疯。 事情还会更糟糕,带头的侍卫对他们宣称他们好像迷路了,其余的几个侍卫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埋怨他不走之前走过的路,非要捡捷径。 起初沈宵半还不觉得迷路是什么大事,毕竟比起到地方做苦力,她还是更希望能在路上晃荡,说不定就能等到救援了。 可渐渐地,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路过的地方越来越荒凉了,甚至不见树木和杂草。 最为严重的事情是粮食和清水的缺失,沈宵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之前开玩笑说要到大漠玩玩的话竟然换了个方式成真了。她没有具体算过他们这一队伍的人已经赶了多少天的路,但中途受不了这种漫长的痛苦而选择自我了断的女人已经有四个了,囚车内变得空旷了,冬茶却还是习惯性地压在她的腿上休息。 在这样的地方是很少有住户的,更糟糕的是昼夜温差,沈宵半多次在睡到一半的时候被冻醒了。她记得答应嫁给那个太监的时候京城内还处处都是盛夏的痕迹,可现在或许已经是秋末了。 冬茶很喜欢找她说话,可她的回应却越来越少了,她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大多的时间里她还是习惯性地看着天空发呆。冬茶问过她,像她这样已经习惯了好日子的大小姐是怎么坚持到了现在的,她又为什么要坚持...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在等什么,难道是等那个太监来救她?这样的答案或许很可笑,但她承认这是其中之一。 而比起那份渺小的期许,她还在坚持更多是因为她想活下去,她还不想死。她已经死过三次了,如果照韩续的那些话推断,她能有今天还要多亏安公公为她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可如果这次她又死了,那个人是段不会再次为她做什么了...所以她想珍惜这一次的命,她不想死在这里,她还想陪伴在娘亲身边,她还想找到一个只爱她的人好好生活,她还想...她还想问问那个太监,为什么要这般对她。 “我好像生病了...” 沈宵半是被一阵咳嗽声吸引了注意力的,等她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冬茶已经抓着栅栏开始呕吐了。这时候侍卫们还都在睡觉,她不知道冬茶这么吵会不会弄醒他们,如果真的把他们弄醒了,冬茶少不了遭一顿打,这段日子里侍卫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根本控制不住脾气。 “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沈宵半凑近了一些,这才注意到冬茶的脖颈上起了许多的脓疮,看着就很疼。 冬茶勉强止住了咳意,见沈宵半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东西,便低声道:“这两天的事,我没敢告诉你,挺疼的。” 沈宵半一怔,忙把冬茶的衣袖拉了上去,对方的双臂上也布满了同样的脓疮,看起来非常恶心。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沉默以对。 在这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三十六,他是个大夫,虽然他恨她,但这不能打消她想找他帮忙的想法。 她等了整整三天才等到了与三十六接触的机会,冬茶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幸运的是脓疮还没有长在脸上,她们都担心侍卫会因为她的病而扔下她。 沈宵半想过三十六会无视她的话,却没想过他会在听完她的话之后露出笑意。这一路上她都没听过他的声音,即使被打惨了他也没有叫唤过,而他现在问她,愿不愿意配合他。 “我有办法逃走,你信我么。” 她记得曾经他也问过她,信不信他可以用路边的树治病,她也说过她信他。 “我信。” 她看到他嘴角边的弧度渐渐消失,刚要猜测他是不是生气了,就又听他说:“一会儿你照着我说的去做,没有意外的话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沈宵半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安排了这么一场戏,她大概了解了之后便跑回了冬茶身边,冬茶虽然还不知道她和三十六的打算,却也马上照她所说地咬住了她的胳膊。 沈宵半大叫起来,引起了所有侍卫的注意,在他们聚过来之前她就已经趴到了地上,指着冬茶大叫道:“我知道这个病,会死很多人的,怎么办...亏我还好心照顾你,你居然咬我!”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马上听懂了一些,都后退着没有再靠近。 沈宵半把手伸到衣领中抓挠,大喊痒痛。 三十六连忙上前几步,对几个侍卫劝道:“我记得有一年里因为这病死了很多人,不如就把她们扔在这儿吧,免得我们也遭殃。” “胡闹!她们是犯人,怎么能说扔就扔了。” 三十六连连点头,附和道:“对对,那不如就你们之中留个人看守她们两个?” 他这话才刚说完就引起了众人的反对,谁都不会想留下来面对得了传染病的人的。 三十六默不作声,他也只是赌一把,却没想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还要多亏沈宵半演得像了,他看到对方已经抓破了手臂上的皮肤。 “你留下吧,死了的话就给她们找个地方埋了,反正你这样的跛子到了地方也帮不了什么忙,就这样了。” 沈宵半的手劲这才放轻了些,等其余人都离开了之后才起身对三十六问道:“你真的知道离开的路吧,没有粮食和水,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脱离队伍有好处当然也有坏处,侍卫们敢轻易扔了他们也是因为他们没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 “你还要带着她?” 冬茶才刚被沈宵半扶起来,就听到了三十六的这么一句问,难免气愤。 “怎么,利用完了就想扔了?我还没死呢。你只是个跛子,等我睡一晚就能比你走得快了。更何况我们有两个人,真打起来你也未必就能赢。” 三十六皱着眉想了会儿,把目光转落到了沈宵半身上,他以为她会跟他想的一样扔下冬茶,却看到她点了点头。 “冬茶说的话是正确的,你未必打得赢我们两个,我们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浪费体力。” 沈宵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那个时候她就是不想扔下冬茶,莫名其妙的程度就跟冬茶在那时候抱住了她一样。 第44章 小妹冬子六子 沈宵半想三十六还是认得一些路的,因为他们真的在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看到了与之前不同的景象,不再是没有尽头的沙粒,地表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碎石,远处似乎也有了些绿意,这代表他们前行的方向是正确的。 可如果只有这一个方向是正确的,那么把他们三个扔下的其他人又会走到什么地方,或许会永远迷失在这个恶劣的大漠之中,最终走向灭亡。 她不知道三十六为什么会认识路,也不在乎,她只想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喝到一口水,她实在是太渴了,每走一步路都会给身体增加无尽的负担。她没想到冬茶在浅眠了一会儿之后真的能恢复体力,没有了囚车之后她才发现光用自己的双脚在这样的地方行走是多么困难,冬茶却适应得很快。 不过一天的时间才刚过去,拖延前行速度的人便换成了她。 三十六虽然是个跛子,但前行的速度却并不是很慢,他很清楚他们没有停下来喘气的时间,要在体力还没有完全流失之前尽快找到水源。 沈宵半也是在这时候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果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面对如此情况只能束手无策。她并不想拖着冬茶和三十六一起等死,她也明白自己和他们的交情,前者或许还算是跟她有几分的情谊,但后者必定是极为憎恶她的。 冬茶看到沈宵半摔倒在地之后马上跑快几步抓住了三十六的手,沈宵半的侧脸埋入沙粒中,她能感觉得到沙粒的灼热,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挪开了。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另两个人已经离开了的时候,有人上前扶起了她。 是冬茶把她扶起来的,然后三十六把她背在了身上。 她恍惚间听到冬茶在嚷嚷,说什么别想一个人逃的话,她是真的佩服冬茶,身上长了那么多的脓疮竟然还有力气大喊大叫,三十六明明是个男人,可也没有冬茶精神。 三十六的背很宽,却给人一种很不结实的感觉,沈宵半总觉得对方会连带着自己摔倒下去。 她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又会怀疑,真的有必要活下去么。 “我有时候甚至会想,不如当初就死在水乡那里...” 她知道三十六听到了,她就是说给他听的,虽然她很清楚对方不会给她任何回复。 又过了一段路程之后沈宵半已经没有力气睁开双眼了,她知道三十六比她还要辛苦,可对方或许是因为冬茶又或许是因为其它顾虑与好心,也没有放下她。 她在昏迷之前听到冬茶喊叫了几声骆驼,她本应知道那是什么的,可一团糟的意识已经无法使她马上想起来曾经在书籍上看到的那些资料了。 沈宵半睡得很沉,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久了,再一次恢复清醒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否则又怎么会躺在用布搭起的篷子里。 嘴里并没有之前那么干燥,也就是说在她睡过去的那段时间里确实有人喂她喝了水。 她看了眼身上干净的衣服,花花绿绿的款式,布面较为粗糙,但与之前的囚服相比已经好了太多。 想着出去找冬茶和三十六,便穿上门口的鞋子走了出去,鞋子是粗绳编起来的,踏着有些不舒服,但也由不得她不穿。 冬茶就在外面,听到声音之后便回头看了眼,见沈宵半傻愣愣地站在棚子前,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她和三十六刚被这里的居民接过来的时候也一定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他们又怎么能想到在大漠身后会有这般广阔的草原。 “醒了就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坏了。” 沈宵半瞧了眼冬茶正在煮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可以确定那是吃的,是食物。 围着冬茶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玩耍着,似乎是在催促她快点把东西做好。沈宵半很清楚自己就算昏睡了过去也不至于几天不起,她没想到冬茶会跟这里的孩子们这么快地打成一片,对方显然颇受欢迎。 她看到冬茶的视线飘到了她的身后,于是她也转身看了过去,站定在不远处的男人与她对视,她几乎已经记不起这个男人的头发是金黄色的了,包括他独特的外貌。 他比她们两个女人还要适合这里的服装,花花绿绿的,衬得他十分精神。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 三十六看沈宵半的眼神里依旧带着敌意,却已经减少了些,起码不会让后者觉得他随时随地要掐死她了。 “沈宵半,我忘不了。” 他的样子还是给人一种趾高气扬的感觉,沈宵半记得他的脾性,倒也没在意。 “谢谢你背着我走了一路。” 冬茶喊他们吃东西,三十六收回盯着沈宵半的视线,低声道:“你还是谢谢她吧。” 他们在这里定居了。 沈宵半之前总是想着回京,可真正逃离了那个队伍之后反而想修养一段时间再想别的事情了,至少要等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去面对那个太监。她想既然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人找她的消息传过来,也就意味着她的母亲应是不知道她被掳走的事情。 三十六和冬茶跟这里的一切都很相配,前者的长相在这个地方极为讨喜,后者的性格也跟这里的人们合得来。沈宵半却是比之前还要沉默寡言了,她经常听不懂这里的人在说什么,也没有冬茶的那份心去好好学。 让沈宵半感到最为惊讶的是,三十六和她的关系竟然有逐渐转好的迹象,她想或许是冬茶跟他说了些什么,关于安公公已经抛弃了她的种种...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需要借这么可悲的事情去博取别人的好感。 这一天草原上的温度骤然降低,放羊的人们都提前回来了,他们知道接下来他们要迎接的是一场寒冬。沈宵半寻思着该怎么回到京城,等这里的一切都从枯黄转至雪白之后,她恐怕就暂时离不开了。 还有一件事她需要找三十六商量一下,她难得看到了对方一个人坐着,大部分时间里对方身边总是有很多姑娘,她们似乎并没有介意他是个跛子,可能跟他的医术也有些关系。 他在这里受到了很多尊敬和喜爱,沈宵半觉得他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挺好的。 三十六马上就注意到了坐到自己身边的沈宵半,他们之间的沟通并不多,其中的一半还是源于冬茶,好几次他都想跟她聊一聊当初的事,但都没找到适合的切入点,他没想到沈宵半会这么直接地问他:“我以为你会非常厌恶我。” 他当然是厌恶她的,他也理应厌恶她...可在这份厌恶之间还有些别的什么。 “很奇怪,你是第一个说信我的人...也是第二个。” 沈宵半一怔,想了会儿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没有人相信你是大夫?” 或许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确实没有人相信过,只有她是个例外。 “三十六,你为什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只是她想到了就随口一问的话,却也得到了回复。 “我要在三十六岁之前回家,所以用这个名字提醒自己。” 沈宵半没再继续问关于对方家乡的事情,她想有些话题还是没有必要深入进行的,所以她便转到了自己这次来找他谈的正题上。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关于这些伤疤...大夫,你有办法把这些伤疤去掉么。” 她给他看了自己手臂上的那些疤痕,那是在水乡的时候她自己一刀一刀割上去的,他再了解不过。 她想去掉这些伤疤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不希望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就能想起那个太监。虽然已经错过了最佳复原的时机,但她想三十六总会有办法的。 而他也的的确确马上给她配出了一些药膏,甚至还没等她开口说帮他搜集药材。 这天晚上下了场大雪,所有人都回到了木屋里避风,沈宵半缩在被子里发抖,看到冬茶拿了碗热汤进来,莫名就有点想哭的冲动。 “小妹,我们喝点热的再睡。” 白日里她们都会帮这里的人做些杂物,毕竟不能白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冬茶总是比她做得更好,还会处处帮着她想着她。这里的人记不住她的名字,便叫她“小妹”,虽然她觉得没什么品味,但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冬茶成了“冬子”,三十六成了“六子”。 沈宵半伸出手拿住了冬茶递过来的碗,刚喝了一口便听对方大声道:“你这儿怎么了,全是红疹子。” 她这才发现自己涂抹了药膏的手臂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疹子,不比冬茶前几日刚痊愈了的脓包少恶心。 冬茶急了,她也急,她刚才就觉得这地方有点痒还有点刺痛,但那微乎其微的感觉实在跟寒冷比不上,她也就没把胳膊拿出来看。 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都休息了,沈宵半想着还是明天再去找三十六看看,恐怕是那个药膏有问题,马上擦干净就好了。冬茶这段日子里也摸清了沈宵半的性子,知道对方不会这么晚地去打扰三十六,便没再说别的,只是帮沈宵半又擦了几次手臂。 第二天早上沈宵半醒得比冬茶早,见身旁的人还在睡,便慢慢把胳膊抬出来看了眼,没想到红疹子竟是更多了些。 她穿上衣服马上去找了三十六,对方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被她吵了出来所以满脸的不耐烦。 三十六看了眼沈宵半的胳膊,马上明白了对方为什么突然来找他,是他忘提醒对方了。 “没什么事,过几天就自己消了。” 沈宵半把双手缩到袖子里,这冷风吹得她实在不好受,可惜她不能随随便便进三十六的棚子里取暖。 “我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是一种药,抹上之后会改变人的皮面,不好的地方是碰水之后会起些红疹子,不过我给你用的药应该不会让你非常疼,是吧。” 沈宵半猛地就想起了另一个人,这事听起来仿佛似曾相识。 “这药...是你自己配出来的么?” 三十六想了一会儿,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复道:“你们这儿的大夫应该没有几个知道。” 沈宵半还要继续问,就听到了冬茶的声音,对方边喊边跑了过来。 “小妹,那个太监找来了!” 第45章 胡说八道 冬茶说“太监”这两个字的时候沈宵半真的没有马上反应过来那是谁,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那些她曾经预想中的愤怒和悲伤都没有席卷而来,她竟出奇的平静。 “要不你现在快点走吧,或许还来得及呢。” 冬茶急坏了,嚷嚷个没完,沈宵半拉住对方的手示意对方冷静下来。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等死么。” 三十六倒也还算冷静,虽然眼里已经隐隐冒火了。他看了眼沈宵半的手臂,对方这么早来找他是为了那些疤痕,它们虽然还有痕迹,但只要他想掩盖住,也不是没有一时的方法。 “我有一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沈宵半和冬茶同时看向三十六,等对方的下文,她们目前是想不出任何办法了。 大雪之后的草原上少了些生机,却也别有一番韵味。沈宵半把外衣拢了拢,在去见安公公的路上一直在想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和冬茶一同入了个这里最大的棚子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让她们的脸颊有些许的不适应。 沈宵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安公公,他瘦了很多,即使身上穿着宽大厚实的白裘也掩盖不了那份消瘦。 看来他是真的被她的突然消失气坏了,换不回沈缘,他竟如此不得安宁。 “我们所有的姑娘都在这儿了,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人吧。” 沈宵半看到安公公把手中的水放下,然后抬头看向了这边。她依偎在冬茶身边,低下头收回了目光,但她知道安公公马上就会发现她。 当他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候冬茶与她紧握的手里已经都是汗了,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冬茶的。 “你逃得可真是够远的。” 冬茶在进门之前已经注意到了周边的诸多陌生面孔,她知道那些都是安公公的手下,可害怕是一回事,她还是挡在了沈宵半前面,大声道:“这位先生是认错人了吧,我家小妹都被吓着了。” 安公公没有接冬茶的话,也没有看冬茶,他不怎么喜欢自己跟沈宵半之间隔着一个人说话,无论那是谁。 “沈宵半,你难道想装作不认识我?” 沈宵半还是低着头没有看安公公,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被对方拉住了手腕,冬茶根本挡不住。她看到他把她的衣袖向上扯了扯,而那上面已经没有对方想要确认的那些证据了。 不得不说,三十六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终于再一次看向抓着她的人,对方正一脸震惊地盯着她的手臂看。经历了在囚车里的那段日子之后,她的肤色黑了许多,她不相信安公公没有看出来...但她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他的脸色苍白憔悴了太多。 “怎么会...” 冬茶眼见安公公出了神,忙把沈宵半拉过来护到了身后,继续道:“都说了你是认错人了的。” 安公公的视线慢慢转到沈宵半的脸上,却发现她的视线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冬茶刚想带着沈宵半出去,就听到了三十六的声音,对方边说边走到了棚子里,说的话让冬茶大惊,也让沈宵半有些意外。 “他不愿意跟你相认是担心你会继续对我用刑,这个回复你还满意么。” 沈宵半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她是和三十六私奔出来的。安公公也显然是误会了,猛地咳嗽了几声之后才问:“你跟他一起来的?” 沈宵半已经很久没听到对方的咳嗽声了,上一次对方这么憔悴还是在水乡的时候,她暗忖对方莫不是又得了什么怪病。 她不回话,安公公便又想到岔路去了,原就不怎么温和的脸色当即变得更加难看。 “好得很...” 冬茶觉得事情不妙,想拉着人跑,就看到安公公扶着一旁的柱子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所有人命令,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沈宵半是第一个出去的,三十六是第二个。 冬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其他的人一起出去了。 小部落迎来了一位贵人,沈宵半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称安公公为贵人,或许是对方给他们带来了些好东西。 她知道既然对方已经找到这里了,她也没有什么逃的机会了,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夜间冬茶照旧拿了碗热汤给沈宵半,搓了搓有些发凉的双手,低声道:“听说是病倒了,谁知道真的假的,他那种人绝对不可信,定是在骗你呢,你可别上当了。” 沈宵半对这点事的判断力还是有的,安公公没必要在她面前装病,可即便是他真的病了,她也没什么话可说。 她把碗里的东西喝尽,见冬茶已经开始收拾被褥了,便问:“你之前说,救我是为了枕着我的腿睡觉,可我觉得那并不是全部的原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么。” 她记得今天冬茶护在她面前的样子,恐怕这是在她的娘亲和阿夏之后第一个这么对她的了。 冬茶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回复道:“你可能觉得很好笑,但我一见你就觉得挺喜欢的。” 沈宵半点了点头,坐到了一旁说:“可我是女子。” 冬茶大笑起来。 “我也是女的啊,喜欢你有什么不对的?” 这次轮到沈宵半愣住了。她明知道对方说的话不无道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想了会儿还是把话题转到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上。 “你之前猜错了,我不是被那太监害到囚车里的,恐怕是沈越容做的...今日见到那太监之后我便确认了这件事。” “啊?” 冬茶躺进了被子里,酝酿好的困意被沈宵半这些话消没了大半,问道:“那你跟他回去么?” 沈宵半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其它选择,就目前而言,她是看不到的。 “有些事要对你说明还有点困难,我只能说,如果不是沈越容把我弄到了囚车里,恐怕我现在已经死了。” 冬茶想知道沈宵半的事,但一听这话便也猜到了会是个挺复杂的故事,那还是留到以后慢慢知道为好。她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沈宵半快躺下来。 “别想了,早点睡吧。” 沈宵半也钻到了被子里,她这几天都跟冬茶一起睡,倒也没有不习惯,怎么也比囚车上舒服多了。人在运气最差的时候总是能捡到一些好东西,她就在那段噩梦里遇到了冬茶。 “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我不觉得好笑...我也很喜欢你。” 然后她听了冬茶的笑声。 “小妹,你这人其实挺特别的....” 沈宵半琢磨了一会儿对方的意思,然后才又开口问:“怎么说。” 可冬茶在这时候已经睡过去了,所以她只好把问题先保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沈宵半是被安公公抓出去的,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晃,睁开眼之后才发现是自己在晃。安公公正抱着她,她的身上披的是他的衣服,难怪会这么暖和。 她没有催促他把自己放下来,反正到了地方对方就会松手了。 还是那个大棚子,只不过这一次里面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安公公张口就问起了昨天的事。 “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方这般声色俱厉,倒让沈宵半有一瞬间觉得犯错的人真的是自己了。 “你想问什么。” “问你和那个家伙。” “我说我喜欢他,跟他一起逃到了这里,你信么。” 他的咄咄逼人到底没有她的强,多少次了都是这样,他不擅长跟她吵架。 沈宵半见对方只看着她却不打算继续发言了,便转而道:“是谁告诉你我是自己逃出京城的。” 安公公倒也马上回复了。 “韩雨告诉我你早就安排了一条出路,我本是不信的...” “韩雨?” 沈宵半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虽然计划过一条逃出的路线和方法,但那事只有韩续知道,而她不觉得韩续会告诉别人,哪怕那是他的兄长。 “怎么会是韩雨告诉你的...” 她想不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越想越愤怒。 “安公公,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必须查一查韩雨和沈越容,我坦白告诉你,我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回去之后我也可以用我的命给你换回沈缘,但我要韩雨和沈越容陪葬。还有,我要留下五年的时间陪我的母亲,而你不能干预。” 她说得快,中间没有停断,回过神与安公公对视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眼里满是震惊。 恐怕是没想到她会知道沈缘的事,知道他的计划。这又有什么奇怪的,难道只许他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她就不行么。 “你刚才说什么,用你...” 沈宵半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又道:“如果你觉得五年的时间长,等不及了,那么我也不会如你的愿,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沈缘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根本没有资格跟她讨价,对方脸色惨白的样子几乎要让她怀疑前段时间里受苦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了。 “是谁告诉你我要用你的命去换回沈缘的?” 安公公勉强理了理思绪,在问完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却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咳嗽了起来。 “这很重要么。” 沈宵半怀疑对方随时随地能晕过去,她琢磨着要不要给对方倒点喝的,毕竟她还要利用他报复沈越容,可还没等她起身去找水,就被对方抓住了手。 他的左手上还带着她送的玉扳指,夹杂着缠绕在指间的布带的触感,让她感到熟悉又安心。 “沈宵半,哪怕是在我起初还无法想明白的时候,我也绝对没有想过用你去换沈缘,即使有那样的方法,我也不会...我根本舍不得你...” 她的双眼闭合了几次,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来,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安公公就倒在了她的怀里。 还真的晕过去了...在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 第46章 没有信心 当一个人倒在另一个人怀里之后,那个清醒的人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沈宵半琢磨了一会儿对方刚才的那些话,然后便推开对方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有几个安公公的人在守着,她没打算自己留下来照顾安公公,要是对方这一下子直接病死了,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的手下们解释。 “你们的主子晕过去了,进去看看吧。” 她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冬茶在帮部落的女人们缝制衣服,心不在焉的样子想藏都藏不住,沈宵半从远处就看出来了。她想吓吓冬茶,奈何对方眼神太好了,马上就注意到了她的靠近。 “他把你怎么了?!” 沈宵半笑了笑,把对方掉落在一边的棉布拽到了自己手上,也开始帮忙。她不说话,冬茶便又继续问了下去。 “我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别人告诉我你被他带走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他晕过去了。” 沈宵半不知道该怎么说别的事情,事实上她现在的思绪是非常混乱的,之所以能保持最基本的平静也是因为相信事情不会比之前还要更加糟糕。 安公公说他从来没有想过用她去换沈缘,这话到底有几分的可信度暂且不说,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沈越容和韩雨可真是把她害惨了。 如此一来,想必那些她在安公公房间里看到的信纸也是假的...那天是果子拿来了些吃的,她才会想到去安公公的房间,再之后韩雨便来了,他住到了安公公的房间,确实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消灭那些信纸。 绳结,书库,还有果子提议陪她出去散心... 如果书库的事情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李槐又是否参与了这事...没有理由的,她那时候问的人是阿夏,阿夏是不会存心害她的。恐怕即使她没有自己找出那绳结的作用,沈越容也会想办法让她知道。 那个女人大可以直接杀了她了事的,又何必绕了这么个圈子,仔细考虑的话无非是想让她憎恨安公公,借此让安公公追悔一生...可这也不对,她的命明明完全没有必要被留下来的。 沈宵半想得有些烦,便转到了别的事情上思考,而这么一转之后她马上想到的就是三十六,还要眼前的冬茶。 “冬茶,三十六跟你讲过他的事,对么。” 冬茶点了点头。 “是说过一些。” “你给我讲讲行么。”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他之前被安公公囚禁起来了,每天都要分辨一些药材,认不出就要挨打。” “分辨药材?” 沈宵半想不明白这又是个什么事,安公公当初就说过他还有用得上三十六的地方,可如果只是分辨药材,京城里有那么多的大夫,何必要留一个三十六。 冬茶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说不出更详细的事情,便想把话题在这里打住。 “他也不知道安公公是为了什么。” 沈宵半摆了摆刚缝好的几处位置,还没想好接下来该从哪个地方下手,便听到身后有人问她:“你要替他对我道歉么。” 那是三十六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他一会儿,虽然被对方发现了自己与冬茶的交谈,但也没觉得尴尬,坦然地道:“我想我并没有那么做的立场。” 她虽然对三十六的全部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但她相信对方不会想要她替安公公道歉,这是直觉。 而更为强烈的直觉是,安公公绝对不会对三十六道歉。他是什么样的太监,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人了。 三十六也没再说多余的话,直言道:“他的人让你过去,他醒了。” 冬茶的反应又是最激烈的,直呼那家伙一定是装晕逗沈宵半玩呢,要不然怎么会说晕就晕说醒就醒了。 沈宵半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恢复意识,他当时倒在她怀里的时候她就深刻意识到了他现在是有多么虚弱,勉强撑着那样的身体赶路至此,只为了找到她,也是不易。 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她是辜负了他的真心,临近婚期又叛离的狠心女人...对他而言或许是这样的。 可他还是找来了,固执至此。 沈宵半一进到棚子里就看到了安公公瞪着眼的样子,说实话这让她非常意外,她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好像是要发脾气了,可还是强忍着,所以也带了些委屈之意。 沈宵半把手里的皮毛一并带着坐到了安公公身边,对方躺在被子里,明明应该很舒服的,可脸色却苍白得不像话。 “你的情况不像是简单的风寒,这里没有大夫,趁这几天还不是那么冷,快点回京吧。” 她边说边继续缝手里的东西,这几天要做的衣服不少,她也不想冬茶太累了。 安公公瞧了眼沈宵半手里的,他发现对方在这次相遇之后总是能把注意力不放在他的身上,这让他感到难过。 “你随我回去?” 沈宵半就知道对方会这么问,她在过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虽然只有那么一小段路和一小段时间。 “我之前有个地方说错了,我当然会回去,但不是跟你一起...希望你能在这冰雪融化之前派一批人来接我。” “我说过了,我没有...” 沈宵半见他急急忙忙地要坐起来,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伸手压住了对方的一侧肩膀,示意对方躺下去,也借此打断了对方的话。 “你想说我们之间或许是有误会。” 安公公点了点头,他相信沈宵半会明白的,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有的时候就是过于聪明了才会顾虑得太多。 “是误会又如何,即使我的逃婚只是一个闹剧,那也是既定的事实。在我得知你可能是要拿我的命去换沈缘的时候,我丝毫未察觉到不妥之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意识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却无法阻拦,有些事情是掩盖不住的。 “这意味着在我的潜意识里,你心里那个最特别的位置始终不是属于我的,所以我才会那么不带疑虑地去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我对你,还要我们都没有信心,你明白了么。可能你只是习惯了对我好,才会觉得生命中少不了我,倘若你当初认错的人不是我,你也会对她这般执着的。” 沈宵半以为安公公至少要作出几句解释的,或是别的什么话,但他只是很安静地听着她说,哪怕眼里已经没有了温色,也依旧选择了静听下去。 这是聪明的地方,他知道在这时候打断她也是无用的,所以才告诫自己要冷静。他们都是这样的人,表面上看着像是对感情很认真,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却只会命令自己稳住情绪。如果他们也能像市井夫妇一般大吵大闹起来,恐怕也不会这么累地走到今天。 “我确实安排了逃走的路,韩续是唯一知情的人,不过他也成功说服了我,让我留下来与你完婚。他说你爱着我的最好的证明是你还活着,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毕竟你没有下去陪沈缘。可那些道理放到现在已经不起作用了...安初见,你若是真的心里有我,就应该从今以后远离我的生活。” 她说完便又低下头缝起了手中的东西,也没去仔细观看对方的表情和眼神。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待她把手里的活都弄好了之后才抬头发现对方还在看着她,恐怕也是因为没别的东西可看了。 这几天她想明白的事情不少,感到疑惑的事情也多了很多,想着安公公若是明天就走了,该说的话还是应该尽快说明白。 “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我想你应该派更多的人去盯着李槐,他可能跟李珩有些关系...又或者,他原本就是李珩。” 那么多的疑点,结合着相当罕见的口味一起琢磨的话,沈宵半能做出的最大胆的推测就是这样了。她与安公公对视,确认对方有认真地把她的话记到了心里之后才起身打算离开,可还没走出一步就听到对方突然说:“你的嫁衣放在你母亲那儿了。” 沈宵半对自己母亲的事情当然是在乎的,可又不想留在这儿与安公公多说什么。她知道安公公是故意提起这事的,可还是无法不上当。 “她怎么样了。” 安公公见沈宵半又坐了下来,便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侧了个身,面对着沈宵半,说道:“苏享住到你家里了,你的母亲每日都被她缠得烦,倒也没有一直担心你。” 沈宵半想了会儿便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一定是你安排了什么才让苏享住到了我家,我娘亲不可能不担心我,你是不是冒充我的笔迹给她写信报平安了?” 安公公没有点头也没有给予肯定的回复,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句:“你一直都很聪明。” 沈宵半没接这话,只自行想象了一番苏享和她母亲的相处方式。 “苏享自幼没有体会过母爱,她跟我娘亲在一起倒也应是个趣事...” 安公公见沈宵半暂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便又问道:“可还记得当初你写给我的那封信。” 沈宵半马上便明白了对方指的信是哪一封,她前前后后几世加起来也只给这人写了那一封信,并且每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还是被你捡到了。” 安公公想继续说点什么,沈宵半却猛地起身走开了。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她却先一步替他作出了决定。 “都是过去的事了,忘了为好。安公公身体不舒服,还是多休息吧。” 他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她或许是真的不想继续在乎他们之间的任何事了。 第47章 厚脸皮 冬茶知道的事情不多,但也不少,看到沈宵半的脸上有些颓色之后也没想要问出什么个好的结果来,所以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会发现部落里的那些个陌生面孔全都不见了。 他们似乎连夜赶走了,招呼都没有打。 “倒是走得静悄悄的。” 她自然是欢喜的,谁也不想跟那么个奸猾狡诈的太监生活在一个地方,但回头却发现并没有在沈宵半脸上看到喜色,她发现对方眼中连最起码的轻松之意都没有。 就在冬茶开始想今天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声音。 “早。” 沈宵半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她转身与道出问候的安公公对视,她想自己早就猜到了对方还没有离开了。 “你怎么留下来了。” 安公公抬手把沈宵半还没有系上的颈口绳带弄好,她发现他并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妥之处,而他的这份自然也让她没有马上退步。 “我的身体有些不舒服,等转好一些之后再走。” 他说到这里之后像是怕沈宵半不相信,故作痛苦地皱眉作出了咳嗽的动作,然后又问道:“你吃饭了么。” 沈宵半摇了摇头,想就此道别,可还没说出口就被冬茶拉扯着到了一旁。冬茶的手劲不小,她马上就意识到了对方是在生气。 “你怎么还跟他心平气和地说话啊,不是要跟他断开么。” 沈宵半一愣,知道冬茶是为她担心,便回复道:“冬茶,我有自己的分寸。” 她或许是需要有个人来提醒她的,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那些不幸和悲伤...哪怕它们不全是安公公的错,甚至安公公也是受到了污蔑的一方,可她又怎么能忘记那般绝望的感觉呢。 这么不正常的感情,早就该结束了。 冬茶想了想,低声道:“看他这么虚弱,不如我们...” 沈宵半大笑起来,她有时候觉得冬茶挺聪明的,但有时候又觉得对方会莫名其妙得愚笨。 “如果他没能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你觉得他的那些手下会怎么对付我们。” 安公公的几个手下之所以对他效忠,大多是因为亲人家属被掌控在安公公的手里,沈宵半知道鲁只是个例外,而那样的例外并不会有很多。 冬茶听了之后便也马上想到了许多,怒斥道:“真是够阴险的。” “你在后宫里待了那么久,早该知道安公公不是简单的人。” 沈宵半也想开了,反正她是不打算跟安公公一起回去的,她不信对方有耐心一直在这里待着,可她回去了,冬茶和三十六又该怎么办呢,她看得出他们两个都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她还不是很清楚他们的过去。 “冬茶,你的家人呢,你不想回去跟他们重聚么。”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希望冬茶能跟她一起回京的,她非常珍惜跟冬茶的这份感情。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们了。” 冬茶的语气倒也没什么不妥,但沈宵半还是辨认出了其中的落寞。她不知道对冬茶这样自小就在后宫里长大的姑娘而言,家人具体是代表着什么,但有一个念想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让她感到惊讶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你觉得我们...” 冬茶这几天还没见过沈宵半的眼里有这样鲜明的光亮,正等着对方的下文呢,就看到对方差一些昏倒在了地上,还好她和大步上前的安公公同时扶住了。 沈宵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快要恢复意识的片刻里她竟然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要在囚车里醒过来了,还好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冬茶。 她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身边是一脸焦躁的冬茶还有神色不悦的三十六。 “我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晕过去了,但似乎身体上并没有任何疼痛的地方。 冬茶见沈宵半要坐起来,忙扶了她一把。 “都是那个死太监把病传染给你的,否则好端端地怎么就晕过去了。” 自己的身体当然是自己最为清楚的,沈宵半虽然觉得有些无力,但也猜得到这只是休息不足导致,不存在安公公把病传染她的说法...可若那真的像是冬茶所说的,是能传染的病呢,她经历过瘟疫,所以难免多想。 “三十六,她真的没事吧?” 被提问的人显然并不愿意作答,可不回答的话冬茶还会喋喋不休地问下去。 “多休息一下就能恢复了。” 冬茶又一次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这才认真地对沈宵半说道:“三十六说你可能是这几天过度疲劳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远离那个太监吧,他身上的病不一定是什么呢。” “他那病...” 沈宵半不禁又想多了些,她记得冬茶对她说过,安公公把三十六抓走之后一直让对方分辨药材,加之在水乡的时候安公公的病好像恢复得确实有些快... “三十六,他当时在水乡的病该不会还没有痊愈吧?” 然而三十六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沈宵半穿上大衣马上赶到了安公公休息的棚子里,她似乎成了这里的常客,而这里目前的主人也并不觉得她的到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十分随和地问道:“睡够了?” 沈宵半坐到了安公公的面前,也没去在意对方手里的书信,严肃地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这病是不是跟之前水乡的瘟疫有关系,你根本没有痊愈,对不对。” 她想她是害怕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的,她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但她无法改变。 安公公把手里的信放到一边,反问道:“是三十六这么告诉你的,还是你猜的。” 他不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引起了沈宵半的不满。 “为什么你总是在意这些地方。” 她厌恶对方这样什么都要斟酌估摸的处事方法,她这般认真地问他一个问题,他却反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安公公只叹了一口气,不急着肯定也不急着否定,又道:“我的人昨夜带来了一些消息,你猜的不错,李槐确实有问题,不过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他想不到我把兵符藏在了什么地方的。” 沈宵半想提醒对方事情又成了她自作聪明的一举了,原来对方早就意识到李槐的不妥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收到消息。 “我想跟你谈论的不是这...” “你在担心我?” 似乎是找不到能让沈宵半停止追问的其它方法了,他才会这么说,引得沈宵半马上撇清了彼此之间的一切,正色道:“我是担心你会把病传染给这儿的其他人,他们是无辜的。” 安公公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确定沈宵半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之后才开口道:“不会,那个庸医在这里,你难道还怕我会害死别人?” 一时间相对无言。 安公公把手边的书信一一烧毁,然后才转而对正打算着要离开的沈宵半说道:“我有些饿了。” 沈宵半当然听出来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却怎么也不想搭理,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搭理对方的必要。 “这儿没有伺候你的人,要么你就回京城,要么你就饿着。” 安公公笑了起来,像是有些无奈,可眼里装着的更多的却是苦涩。 “我的人都不在了,只凭我一个人恐怕很难回到京城,你不为我准备吃的,我就只能自己去找些了,咳咳...” 沈宵半还没想好该怎么接下一句拒绝的话,就看到对方慢慢卧倒在了被褥上。 要不是真的见识过了对方晕过去的场面,她一定不会轻易相信。 “喂。” 没有得到回应。 “安初见?” 沈宵半慢慢移到了对方身边,伸出手想探探对方的额头发不发热,却被对方猛地抬起的手抓住了自己探出去的手。 哪里是热的,对方的指尖冰凉,明明是在这么温暖的棚子里,又穿着这么多的衣服,却还是这样的体温。 “我不是很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就好像你在生我的气...不过要比‘姐夫’好听一些。” 沈宵半用力把自己的手抢了回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对安公公说些什么才好了,或许给他找吃的真是件不难的事,如果对方在吃到了饭之后可以不来烦她的话。 “你歇着吧,我去准备些吃的给你。” 部落里的人竟是欢迎安公公留下来的,沈宵半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和安公公之间的关系有了些变化,虽然她只是一日三餐为他准备好,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地去避免两人的接触,对方就是会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在展示了用石头打兔子的绝招之后,安公公成为了男孩们最喜欢的人之一,这致使沈宵半躲到哪里都有“眼线”给安公公送信。 最先看不下去的人是冬茶,安公公低头看了眼怒气冲冲的姑娘,然后又把视线转到了稍远一些的沈宵半身上,对方正在教几个女孩刺绣的基本法。 “你看看她,你真的看不到她的好么。这么好的一个大家闺秀,要不是有你这么个人死缠烂打,她早就嫁到好人家去了。” 冬茶心里有气,也顾不得怕安公公了,反正对方现在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打起来她还不一定是输的那方。她想劝说对方尽早想开,对方却突然问她:“你听过‘心甘情愿’么。” 哪门子的心甘情愿! “你怎么没脸没皮的,她现在事事让着你是因为她觉得你可能活不久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第48章 什么都愿意么 安公公开始喝药治病的同时,沈宵半也开始了喝补品养身体的日子,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但冬茶的一再督促让她觉得自己不喝掉手里的这碗补品都是个巨大的罪过。 “不喝不行么。” 果然,她这话才刚问完,冬茶就开始跺脚了。 “三十六说了,你这身体必须好好养着了,否则过不几天又要晕倒。等这冬季过去了,回到京城之后你就多走走路,谁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就非要娇滴滴的。” 沈宵半勉强一口喝尽,皱着眉间不想回味嘴里的苦涩之意,她真是不喜欢这种味道,偏偏这地方还没什么能解苦的蜜饯。 这种时候她只能努力把注意力转到冬茶身上。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跟我回去了么。” “我回去做什么,再被抓起来一次?” “不会的,你可以住到我那里。” 冬茶想了一会儿才回复了沈宵半的上一句话,显然是做了一些基本的设想的。 “还是不要了,我在后宫里待了那么久,现在只想享受一下自由自在的生活。” 沈宵半想问对方,所谓的自由自在到底指什么,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问出口。她想有些事物对每个人而言都是有着不同的定义的,关键在于对方是怎么想的,她毕竟无法过多地干涉。 与冬茶分别之后,沈宵半便想着去做些缝纫的灵活,嘴里的苦味还在,她怎么也笑不出来,却听到了安公公的笑声。 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的突然出现,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这次对方却在她的眼前张开了手,上面放着的是这里的孩子们偶尔才能吃到的糖块。 “你从哪儿弄来的。” “你总是盯着那几个孩子瞧,我想到你最近喝的那些补品或许是苦涩了些,便猜测你想吃点甜的。” 沈宵半被猜中了心思,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地问道:“你抢过来的?” 不怪她会这么想,毕竟安公公在她心里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可她见安公公摇了摇头的模样,又马上想到了另一个答案。 “孩子的东西你也偷。” 对方在能偷的前提之下是绝不会选择抢夺的,她从前就该知道这点。 安公公又笑了好一会儿,见沈宵半迟迟没有拿他手里的东西,便故作失望地慢慢放下了手。 “我的宵半不喜欢,那我送回去便是了。” 沈宵半一惊,忙把对方还没来得及收走的东西夺了过来。 “别别...” 她是真的挺想吃的,还是不打算跟安公公矫揉造作了,但应该说明白的事她也要说明白。 “谁是你的宵半了,莫要乱说。” 夜间的时候部落里举行了一场小型宴会,沈宵半一开始觉得外面冷,就没打算参与,之后听到外面的笑声接连不断,才出去看了眼。 冬茶坐的位置不靠近中心,但也不偏外围,沈宵半慢慢移到了对方身边坐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宴会,大家一起坐在自己带出来的木桩上,围着一堆堆篝火有说有笑。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那几团火明明不能起到什么巨大的作用的,可他们的脸上似乎有说不尽的喜悦之情,满是对未来的期望。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总是能感受得到比起以往更多的幸福,因为所有的情绪都会被一再加大。 沈宵半注意到了坐在中心的安公公,对方正在跟这里最年迈的老人谈话,老人频频发出大笑,似乎是很喜欢他说的话。他明明才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可学起他们的语句也已经有模有样了。 冬茶不怎么开心,嘲讽道:“他不知有多风趣呢,逗得他们一个一个都眉开眼笑的。” 沈宵半想这是很合理的,安公公在宫里熬了那么多年,讨一个人欢心的方法他当然比谁都要清楚...即使是那般抗拒过他的她,不也是一度愿意跟他走完一生一世了么。 他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只要那个人愿意走出一小步,他会让那个人尝尽所有的甜蜜...只可惜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沈缘,哪怕那个“沈缘”其实是她,她也不能说服自己完全不在乎,她第一次愿意对自己承认,她甚至憎恶曾经还是个小女孩的自己。 冬茶这时候突然起身道:“我坐不下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把水袋装上,免得晚上冷。” 沈宵半也觉得没必要一直坐在这里,要是被安公公发现了,可能会更加不妥。 “嗯。” 她才刚坐起来,就被一个还算眼熟的女孩拉住了衣角,听到对方低声说:“姐姐别走。” 沈宵半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安公公,对方果然也在看着她,然后她又听拉着自己的女孩说:“姐姐别生气了。” 她还从没听过这里的小孩子们能说出这么标准的几个字,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安公公倒是教会了不少。 “我没生气。” 冬茶不得不跟她一起坐到了更加靠近篝火的中心位置,她想问安公公到底有什么事,却看到对方从怀里把龙笛拿出来了。 这东西能让它回想起很多悲哀的事情...她看到他把这东西扔到了篝火里。 “我收拾包裹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猜测你或许是不喜欢它。” “不想要的东西你大可以偷偷处理了,又何必当着我的面毁掉。” “你的计较太多,所以我想着,这点小事还是不要再徒增我们的间隙了。” 沈宵半不知道对方口中的“间隙”是指什么,她清楚的是自己不想再听对方说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又下了一场大雪,沈宵半把衣服泡在水里洗,这里没有伺候的仆人,她和冬茶都是轮流洗衣物的,前几日没有热水的时候冬茶都舍不得她下手,这几天有热水了,对方才让她帮着洗一些。 头上突然有什么罩住了光亮,她抬头一瞧,可不就是安公公打着把伞站在身后。 他看起来很虚弱,她觉得他过不一会儿又要昏过去了。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我是最讨厌下雪的,穷苦人家的小生意根本禁不住天气的考验...” 沈宵半觉得对方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突然讲起了那么以前的事,可一边这么暗骂的同时她又认真听了进去,直到对方突然说她:“你洗的方式不对。” 她是沈府的千金,跟这里的姑娘比起来那简直就是金枝和玉叶,在这样的冷天里愿意蹲在这里洗衣服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了,她觉得她现在的样子要是被她娘亲看到了,对方一定会哭出来。 可现在这个死太监竟然还敢站在一边说她洗的方式不对。 “安公公说的都对,那不如你来帮我洗?” 她的语气不善,他却笑了起来。 他这几天总是笑,她瞪他的时候他笑,她明里暗里讽刺他的时候他也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那么好笑了。 “我以为你不想让我帮忙。” 沈宵半起身让了个位置,本也没真的想让安公公帮忙,可见他有模有样地洗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彼此之间的差别。 她总是会忘记这个人也是从最底层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能把这里的人们都哄得开心,还不是因为在宫里陪笑脸陪了那么多年才攒出的经验。 安公公陪笑脸是什么样的,拍人马屁百般讨好别人又是什么样的...在看到他抬头对她展露笑容的某一刻,她想她已经明白了。 “你去哪儿。” 沈宵半撇了撇嘴,回复道:“我饿了,去吃点东西。” 她说了个不大不小的谎话,她其实是打算去拿些热水回来,那一盆洗衣服的水显然已经冷了。 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早上她拿到热水的地方看到同样的大壶,她随便问了个经过的人,却见对方一脸惊讶,说这里只是放置闲杂物品的地方,哪会有什么热水。 可她和冬茶在这段日子里都是从这里拿到热水的,冬茶也分明告诉她,大家都是从这里领用的。 沈宵半走回去的时候安公公已经把衣服都洗完了,他看起来病弱,手上的力气却还是够用的,衣服拧得比沈宵半还有冬茶都要好得太多,想来干得也快。 沈宵半低头的时候猛地注意到对方左手上的布带都湿了,对方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没有怎么掩藏,把布带直接拆了下来。 他被烧伤的左手确实有些恶心,可她并没有马上转开视线。 “看起来很糟糕,是么。” 沈宵半没有说什么,她以为对方也会任由沉默持续下去的,可却又听对方说:“我的不堪又岂止是这些...” 她这才抬头与他对视,想问他那些热水是不是他备的,话到嘴边的时候却转了个方向。 “你没有必要轻贱你自己。” 这像是一种安慰,又不像是,她自己都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为了什么。 而安公公的回复是:“我想回去休息了,外面冷,你也回到里面吧。。” 他似乎是不想多谈了。 沈宵半没有再说别的,带着干净的衣服回到了住所,发现冬茶正一脸复杂地等着她。 “我就想啊,你可能是真的很喜欢他吧,否则又怎么会对他这般上心。” 她早就知道冬茶会察觉到这点,但她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 “不都说了只是误会么,既然都清楚了,怎么还是不愿意跟他和好?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嫌弃他的宦官身份。我有时候真的是弄不明白了,之前我以为你是厌恶或是憎恨他,所以才百般设法帮你把他赶走,可这几天下来,我觉得你好像是真的挺在意他的。” 沈宵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样的状况,这似乎不复杂,但也不简单。 “我的心里或许是有他的,但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属于我的幸福。” 冬茶哈哈笑了两声,好像有些尴尬。 “幸福也是能看到的?所以我才说,真是不喜欢你们这些读诗词歌赋的千金小姐。” “怎么会,你不是挺喜欢我的么。” 第49章 什么是应该的 有些事在发生之前虽然不会提前给你任何预示,但你就是能感觉得到。安公公边咳嗽边走到沈宵半面前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对方恐怕是要离开了。 “我可能要离开了。” 他说得很明白,沈宵半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复,所以他只好又多说了一句。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她并不是不想说,其实能说的话真的有不少,如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以熟人的身份面对彼此的话...她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她已经彻底放下了他,又或许他已经找到了另一个适合他的姑娘,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她爱他么,或是她爱过他么,这样的问题她曾数次问过自己,但那些答案她却已经记不清了。 时间会让所有的一切变得模糊,包括感情,她如此相信。 “有些事情我不说,可能是觉得没有把握...而现在不说,是担心你已经不在乎了。” “有什么事你可以直说。” 安公公沉默片刻之后才又道:“我说了,你就会跟我一起回去么。” 沈宵半没有回答,她其实是有些诧异的,没想到对方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对她做些什么解释。 但她承认的是,这段时间里安公公在她的面前确实表现出了比以往都要坦诚的一面。 “我承认沈缘的事情让我迷惘过,但我从不曾想过用你去换回她,用我自己的命我都舍不得,又怎么会舍得用你的...” 沈宵半知道自己多少有些过于计较了,可她无法不去计较,只一个莫须有的沈缘就能让他们闹到现在,更别谈以后了。 “可你把她的骨灰贴身携带,却弄丢了我的木牌。” “我说过,那不是我丢的,我只是找不到了。” 沈宵半不是第一次听对方这样的说词,这一次却笑出了声音。她至今仍能记起那些凄惨又悲哀的日子,她确实无法释怀,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那么一个理由能让她再次放下芥蒂... “那你现在把木牌找回来,我就跟你回去。” 她在为难他。 她想他一定会觉得她是在为难他。 可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只有她自己知道。 安公公的手下们赶到了,他们带来了很多物品接济这里的人们,四周响起了欢呼声,沈宵半没敢转开目光,她怕错过对方的开口,可到了最后也没能等到什么。 安公公在众人的注目下上了马,沈宵半慢慢低下了头,她的心渐渐趋于沉静,却听对方在这时候终于开口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为了什么出来找你?” 这问题似乎不难,她可以说对方是因为在乎她才跑到了这里,也可以说对方是因为不甘心才跑到了这里,但她只是摇头给予了一个仿佛漫不经心的回复。 “我不知道。” 他有放不下的,她也有放不下的,即使那份微薄到毫无存在感的倔强会压得她透不过气,她也不愿意再对他低头一次。 “照顾好自己。” 安公公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沈宵半没有目送他离开,几乎也在同时转身回到了她和冬茶休息的地方,她的手边还有不少需要缝制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把心思分给一个太监。 冬茶这时候也走了进来,见沈宵半在忙手上的活,一时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在她看来沈宵半跟京城里的那些小姐们其实并无区别,虽然对方吃的苦要比她们多得多,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气是不可能被轻易泯灭的。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走就走了。” 沈宵半突然就想起了安公公最后问她的那个问题。 “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我那句话。” 冬茶担心沈宵半心情不好,便转到了能让对方开心一些的话题。 “你就等着被接回京城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沈宵半再一次确认道:“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去了?” “不了,不过你得让三十六给你写个方子,他给你配的那些补药啊,你回去也要记得喝。” “回去了自然有别的大夫能帮我调理。” 京城不比这里,大夫多的是。 “那可不一样,我前几日听三十六说了,你现在服用的这方子可只有他配得出来,而且用的都是罕见的药材呢。” 沈宵半被逗笑了,冬茶紧张兮兮的模样真是有趣得紧。 “罕见?这地方还能有什么罕见的药材。” “反正他是这么嘀咕的,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安公公离开之后部落里的氛围一直不错,许是那些被送来的物品的缘故。沈宵半本也不打算用那些东西的,可见冬茶都没说什么直接换上了新衣服,便也跟着穿上了。 她们出去吃饭的时候有个男孩突然跑过来塞了她一包东西。 “给你的。” 沈宵半打开一瞧,都是糖块。 “我知道,那个叔叔每次拿糖块都是给你的。” 她以为安公公下手之后也不会让孩子们发现的,却没想他们早就知道了是安公公偷的。 “他拿你的糖块,你都知道?” 男孩点了点头,说话的调子虽然奇怪了些,但沈宵半还是听明白了他的话。 “当然啊,他会给我们热水,他好厉害啊,手拿着壶就能让里面的水变热,否则烧水很麻烦的。” 这倒是落实了沈宵半之前的一个猜想,她只是没想到对方是借此换取了糖块,而不是直接偷来的。 男孩见沈宵半没有说什么,便又继续说:“你别生气了,他每天都早起给你做好喝的,你还生什么气啊。” 沈宵半一愣。 “做喝的?” “对啊。” 冬茶皱着眉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问道:“怎么他才刚走你这小家伙就跑来说这些有的没的,该不会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说的吧。” 男孩似懂非懂的,只以为冬茶生气了,忙说了最后一句:“六子叔叔也是知道的,你们可以问他啊,我看到他们在一起说话了。” 安公公什么时候跟三十六有接触了? 沈宵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心慌,但这实在是不好受。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想明白的事情有太多,而那些有可能都是至关重要的。 她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三十六住的帐篷外,这个时间大部分的人都到集合点吃饭了,冬茶劝她不要着急,可她冷静不下来。 “三十六,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她是学习过礼义廉耻的大家闺秀,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都很清楚,她应该有作为女儿家的最基本的观念,怎么能擅自闯进一个男人的卧室... 见鬼的束缚。 沈宵半从没有这般大肆搜查过一个人的住所,更遑论对方还是个男人,但她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她好像能听到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再踏出一步她就能找到那东西的根源了,无论那是什么。 可她最终找到的东西却跟她预料中的一切都不同,她本不是为了这东西来找三十六的,可却偏偏为了这东西而不想再去找别的线索了。 又怎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她找回了它。 三十六吃完饭回来之后见沈宵半和冬茶站在外面,也没有打算说什么,还是沈宵半先问了话。 “这是什么?” 这让他有些惊讶,即刻便明白了是沈宵半搜了自己的东西。 “你不是认字么,我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但估计是那太监特别宝贝的东西,他一定想不到是被我偷过来了。” 沈宵半突然觉得好笑,对方在那样吃不饱又受尽□□的情况之下竟然还能一路把这木牌带到了这地方,可真是难得。是那太监特别宝贝的东西,只这么一个理由就能让三十六心生快意了么,只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很好...” 冬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见沈宵半回去收拾包袱便意识到了不妥。 “你要回京?” 沈宵半默不作声,只低头继续整理衣物。冬茶忙拉住对方的手腕,惊道:“接你的人都没来,你自己怎么回去?” 沈宵半刚想说一句什么,就听到了三十六的声音,他也跟着走过来了。 “你不能走。” 她其实说不准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她想见到安公公,说的话和做的事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不考虑,最重要的是她要见到那个死太监。 “为什么不能走,你觉得我会死在路上?” 三十六直接给出了回复。 “你如果现在走了,就一定会死在路上。” 沈宵半怒不可遏,她明知道木牌的事只是一个□□,当时她对自己和安公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似最初般坚定了,可还是忍不住想把一切都推托到三十六身上。 她会突然觉得,她本不必那般伤心难过的,她本不必沦落至此的。 “三十六,你知道那块破木板上刻的是什么字么。” “是你的名字。” 她早就猜到了他是知道的,刚才那些话也不过是想试着骗她。但她的猜想是一回事,对方承认了又是另一回事。 “你知道那是我的东西,你还藏起来!” 她愤怒,三十六的愤怒却也不在她之下。 “可也不应该是那个太监的。” 沈宵半猛地停顿,因为不知道该作出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比她还要情绪激动的人,竟是笑了起来。 “就应该是他的!” 第50章 回到最为熟悉的地方 在冬茶的劝说之下,沈宵半和三十六的情绪终于都恢复了几分平静,但沈宵半已经打定主意马上回京了,她能感觉得到三十六不是在吓她,可即使是死在回去的路上她也认命了。 她不愿对如今一塌糊涂的状况妥协,她要做什么都要由她自己决定。 冬茶在听到木牌的事情之后便意识到了沈宵半心里最初的那根刺已经被拔除了,剩下的不满和怨恨也会慢慢消逝,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她看得出三十六的焦躁,所以便笃定对方会跟她一般选择跟着沈宵半一同上路,而最后她也猜对了。 大雪的季节还没有过去,但似乎也不是冷得让人无法忍耐了。三人突然提出要离开的时候还是引起了部落众人的惊讶,他们把能捎上的物品都给他们捎上了。 沈宵半心里还是有几分的不舍的,她想自己恐怕是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这样的日子虽然她已经有些习惯,但再来一次她到底是不愿意的。 他们到这里的一路上都充满了颠簸和流离,离开的路上却顺利至极,沈宵半马上便意识到了是安公公已经在沿途都打理好了一切,对方也做出了她会提前自己回去的预想。 冬茶暗暗感叹安公公的细心,也同时注意到了三十六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他背着一大包的东西,里面装着的似乎都是沈宵半要喝的补品,起初沈宵半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为什么要天天喝这东西,但结合三十六说她会死在半路上的话,她不得不起疑。 到达第一个镇子之后冬茶和沈宵半便急不可耐地泡了一次澡,前者正在琢磨安公公在回京的这一路上铺了多少钱,后者已经打算休息了。 “吃点东西吧,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沈宵半没什么食欲,人在心烦的时候真的吃不下去。 “冬茶,你怨我么。” 冬茶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了,反正那太监心里的人是你,我回到京城也不会有人再把我关起来,把你送回去之后我想去哪儿不都行么。” 沈宵半觉得冬茶看得挺开的,也没有继续说。 冬茶想到这时候应该在煮药的三十六,低声道:“我琢磨吧,三十六是不是...” 沈宵半接道:“他对我有意。” 这倒让冬茶一愣。 “你发现了啊。” 这又有什么难以发现的,从他不恨她反而关心她的时候开始,她就发现了。 “真是可笑,我怎么不是碰到太监,就是遇到跛子。” “他最开始也不是跛子啊。” “安公公最初也不是太监。” 冬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沈宵半现在明显是向着安公公的,或许她以后也不能在对方面前称那个人为死太监了。 “你打算回去之后怎么跟安公公说这些事?” 这也是沈宵半正在考虑的事。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见到他。” 她只是想见到他,如果她还可以对他们以后的日子抱有期许的话,如果他还在等她的话,那么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三十六这时候敲了门,带着一碗喝的走了进来。沈宵半瞥了眼,拿到手中把里面的东西洒到了地上,引得对方一惊。 “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倒掉了一碗补汤。” 冬茶也没明白沈宵半这是做什么,只好把目光落到三十六脸上,她以为他是在为刚煮好的补品心疼。 沈宵半笑了笑,问道:“怎么,这不是简单的补汤。” 三十六抿嘴不言,冬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么还要请你这位大夫告诉我,我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可是安公公传染了我?” 沈宵半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开始怀疑了,怎么安公公出现了之后她就要天天喝这些所谓的补药了,从前也不见得她的身子有多么弱。 三十六的沉默让她觉得胸腔里闷着一口恶气,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去。 “很好,你不说,我就不喝,大不了死在这路上。” 冬茶愣了一下,把三十六推了出去,转而对沈宵半劝道:“小妹,别闹了,你不是还要回去找安公公么,更何况还有你的娘亲在等你呢。” 那夜沈宵半怎么都睡不着,便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哭了会儿。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因为具体某件事哭的,她清楚的是外面明明这么冷可她还是不想进到温暖的被子里。 冬茶半夜起身如厕的时候才发现沈宵半在外面,还好他们落住的客栈不大,否则她还不一定能马上看到沈宵半。白日的时候她也没见沈宵半怎么重视那块木牌,原来是夜间的时候自己悄悄盯着看。 “你别偷着哭,以后心里实在难受就跟我说说。” 沈宵半转头看了眼坐到自己身边的人,她突然就想起了韩续曾说过她的运气不错,她当时不怎么信,但现在却觉得很是有道理。 无论是现在被她握紧的这块木牌,还是眼前这个关心她的姑娘,都昭示着她的运气不坏。 可她最挂念的还有一件事。 “冬茶,我回去的时候他该不会死了吧。” 这是沈宵半最怕的,安公公离开的时候她曾恶毒地想过,等他死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也就能彻底结束了,她居然真的那么想过... 她多怕一切都来不及,怕她愿意重新试着相信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那个死太监的命硬得很。” 冬茶说完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称呼又没改正。 京城外的景象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如既往,可却多了些侍卫把守。 冬日虽然已经结束了,但初春的氛围还不是非常浓厚,出入城门的人大多还是穿着严实的大衣。沈宵半用面纱遮住了脸,虽然可以确定沿路已经有人给安公公报信了,但还是担心出现什么差池。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戒备这么森严。” 冬茶边抱怨队伍的冗长边劝三十六赶紧离开,对方的金发碧眼根本遮不住,侍卫们万一查出来他是逃犯就糟糕了。 “送到这儿吧,你的样子不可能混进去的。” 三十六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一次踏进京城的大门,盯着沈宵半看了会儿,终是把背上已经轻了许多的包袱递到了对方手边。 “记得每天喝。” 沈宵半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接,最后还是冬茶把包袱拿到了手上。 三十六没有再说别的,转身向着反方向走去。 他是个跛子,走路的姿势当然会有些怪异,但沈宵半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很努力地不显丑态了。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那时候说相信你,绝不是因为打从心底觉得你是个大夫,只是走投无路,无处可求。” 他的脚步没有停下来,她的声音也不大,但她想他是听到了的。 “还有...多谢。” 沈宵半回到沈府之后第一个遇到的是挺着大肚子的苏享,对方看到她突然走进来的时候显然愣住了。 “苏享,好久不见了。” “沈宵半?” 她觉得自己虽然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但对方也不应该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她,而在看到对方要扶着腰站起来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出声制止了。 “别动了,你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蠢。” 苏享撇了撇嘴,吩咐下人去弄些吃的过来。 “你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不招人喜欢啊。” 沈宵半突然就觉得对方更像是这沈府的小姐了。 “我娘呢。” “她到寺庙祈福了。” “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可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 苏享没接话,只摇了摇头,摆出了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沈宵半自入府以来便发现了所有的下人是陌生的面孔,想必是之前的那批人都被换走了,那么果子也一定是不在了。 “别装了,我知道是安公公让你住进来的,他一定嘱咐过你什么。” 苏享挑了挑眉,答道:“还能有谁来,也就是你的那个丫鬟了...不过她也有段时间没出现了。” “阿夏怎么样了。” “怀上龙种啦,可威风着呢。” 沈宵半被这消息震得好一会儿没想好接下来还能问什么。 三夫人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看到沈宵半的同时便哭了起来,抱着沈宵半不放手,晚上也睡了一张床。 相比之下沈严青的态度就平静了太多。 沈宵半想安公公应该没有给她的娘亲说过在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可以的话她永远都不想让她的娘亲知道。 她以为自己被对方拥入怀中的时候会哭出来,却是没有。当她回抱住对方,以近乎撒娇的语气说自己想吃哪些菜的时候,她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所谓的坚强是什么样子的。 “娘,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沈宵半在府里待了整整三天,却是没有收到来自安公公的任何消息,苏享告诉她,曾经安公公居住的那个府邸已经被拆了,沈越容不知所踪,沈严青派了很多人去查,却不了了之。 有关李槐的大消息倒是一个都没有,如果夏淳人有孕也不算是的话。 沈宵半带着冬茶去了唐在山的棋社,看着已经换了的牌匾,她终于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唐在山看到沈宵半的时候愣了一会儿,没能马上说什么。 “有些日子不见了,你们看起来过得不错。” 沈宵半跟冬茶坐到了空闲的位置上,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唐在山的回复,便又问道:“棋社不开了?” 唐在山终于回过了神,答道:“大哥走了,客人也变少了,就改做饭馆了。” 然后他又把视线转到了正喝水的冬茶身上。 “这是...” 沈宵半大方地介绍道:“我的姐姐,冬茶。” 最为惊讶的不是唐在山,反而是冬茶,她并不知道沈宵半已经把这事跟三夫人谈过了,她也从没想过沈宵半是这般想她们的关系的。 “你的姐姐?” “只许你认大哥,我就不能认个姐姐么。” 周远星这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沈宵半之后马上四处张望起来。 “别找了,阿夏没有跟我一起来。” 第51章 常青 沈宵半本不觉得安公公会把她晾在一边的,但自她回到京城以来那人的的确确没有与她进行任何形式上的联系,看似彻底放开了对她的管制,可该清理的那些人对方也一个都没有落下。 她把三十六给她配制的那些药送到了一名老郎中手里,这才得知里面尽是些名贵稀奇的药材,又怎么可能是从草原上随随便便找到的。这么一想的话倒也不难推算这些都是安公公带过去的了,可他又怎么会偏偏带这几种药材,老郎中分明说了这些都是常人很少用上的,若不是他年事高了见识颇广,恐怕根本识不得其中的几味。 “在这京城里,要收集这些也是不易之事,想必为姑娘配制药汤的人是费了许多心思和精力。” 沈宵半想了一会儿,老大夫说不出这些药是治什么的,也没有从她的脉相里看出什么不妥之处,这让她有些为难,她仍旧猜不出安公公的目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极为重要的。 “他把知情的人都抓走了,我是真的想不出还能问谁了。” 如今想来,那个太监真是给她留下了太多的悬念,让她无法不去在乎。 沈宵半回到京城已经有十多天了,许是又要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街道上又热闹了起来。平日里她经过唐在山的饭馆的时候总会看到周远星匆匆忙忙地冲出来张望,她知道对方是在期待谁的到来。 “阿夏有段日子没过来,把你的小娇妻急坏了吧。” 唐在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感,他想问沈宵半关于阿夏的事情,可终究没有问出口。据上次与阿夏相见已经隔了有段时间,他却还是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人的雍容华贵与浓妆艳抹,他知道那就是他的朋友,却是有些认不出了。 “确实应该去见见她了,似乎她并不打算主动出宫见我。” 对沈宵半而言,唐在山和周远星都是阿夏的朋友,她并没有明确把这两个人也划入朋友的范围之内,但这种事也不是非要有个界线的。 要进宫当然不是简单的事,之前她能随意进出皇宫也是因为有安公公的帮助,这次联系不上那人,她只好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里大声说了几句话。 “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监视这里,如果有的话,希望你们回去告诉他,我想进宫看看阿夏。” 她不相信那个太监已经把她放下了,冬茶都不相信,她又怎么可能相信。可她亦不觉得冬茶的那句“欲擒故纵”合理,以她对安公公的了解,他不是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付她的人。 他该知道这么做是无用的。 如沈宵半所料,次日一早便有人接她进了宫,阿夏虽然还只是个淳人,但住的地方已经换了个更加宽敞的,沈宵半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确实愣住了,她想她能明白苏享的意思了。 “你变了许多。” 阿夏的肚子已经鼓起了些,但也不会显得臃肿,她的妆容和服饰都让沈宵半感到些许的陌生。 沈宵半原本想问的话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她静静地看了会儿站在对面的人,这无疑是一个妇人。他的丫鬟成熟了太多,但只有一点是没有改变的,在她开口之前对方完全没有坐下的意思。 “坐下说吧。” 阿夏的头慢慢低了下去,默默坐到了沈宵半的对面。 沈宵半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问对方过得好不好了,那样的问题有些多余。 “很好,他给了你一个孩子。” 她和沈越容都没能得到的孩子,李珩给了阿夏,可见那个男人是爱着阿夏的。 “我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李槐长得跟李珩有些相似,当时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么与阿夏面对面的时候她才不禁感叹,她曾经也试图把一颗心拴在李珩身上。若不是当时李珩也对她稍稍动了些心思,又怎么会让她察觉到他是异常喜辣的人。只可惜他并不是她的良人,他们之间终究没有那样深刻的情谊和缘分。 “以你对安公公的了解,这个孩子如果能平安降生,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李槐?” 她想阿夏已经知道了李珩与李槐本就是一人的事情,她虽然还不清楚那人是如何做到的移花接木,但有些事最重要的往往是结果。 阿夏沉默不言,似乎是什么都明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沈宵半对话。 沈宵半见对方一直低着头,突然就有些心疼,在某种意义上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即使她还是不能给两人的关系做出明确的定义,但那份情谊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她记得阿夏的好,记得阿夏对她的关心,她也相信阿夏至今都是心里有她的。唐在山可以因为身份的悬殊而跟阿夏产生间隙,周远星可以因为不谙世事而不懂阿夏的无奈和苦,但她不一样,她是阿夏的小姐,这层关系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她说过要让阿夏幸福的。 “劝他不要想着跟安公公斗了,他赢不了的。” 这是提醒,是沈宵半对阿夏的提醒,也是沈宵半对自己的提醒。她知道安公公的手段,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对方能留下李槐的命,哪怕这样的想法很天真,她还是不希望阿夏成为寡妇。 她以为阿夏不会跟她说什么了,却听对方开口道:“小姐消瘦了许多。” 心里多少有些暗喜,只这么一个称呼就让她完全确认了彼此之间的很多还是没有变化的。 “苏享说你现在威风着呢,怎么还叫我小姐?” 沈宵半只是说说,却没想对方会当即变得泪汪汪的,模样可怜,而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毕竟她还没搞清楚这段时间里对方都经历了什么。 “好了,你别哭,是我态度不好。” 阿夏是了解沈宵半的,光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想听什么。 “小姐对李槐的事情或许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这事若是跟沈越容也有些关联呢。” 果不其然,沈宵半马上起了兴趣。 “跟她有什么关联?” 沈宵半以为对方会告诉她,沈越容也知道了李槐就是李珩的事,却没想自己竟是完全猜错了。 “沈越容是李槐的妹妹,也就是李珩的妹妹,她并非沈家的千金,而是薛贵妃的孩子。” 这消息突如其来,没有给过沈宵半任何的预告,她的第一反应是阿夏在跟她开玩笑,琢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骗她。 沈越容是薛贵妃的孩子,只这么一个理由就能解释明白薛贵妃为何会那般宠爱她,当初李珩又为何娶了她却不愿给她一个孩子。 沈宵半又想到了那个住到庙里的二夫人,她想自己有必要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或许沈严青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她想问阿夏更多的事,太医却在这时候来访,想了一想便还是借着这机会离开了皇宫。虽然相信无论她问什么阿夏都会回复她,但对方毕竟已经是李槐的妻子,该有的分寸还是应该有的。 回沈府的路上下起了雨,沈宵半拉开帘子看了眼忙着躲雨的人们,他们大多紧锁眉头,显然是不喜欢这场雨。 起初也是这样的一场雨把那个人带到了她的面前,如果不是中途发生了那些误会,如今她必定不会是只身一人。 沈宵半喊了停,让人买了把伞回来,然后下了轿子。泥泞的路面使她的白鞋都变黑了,但她并没有觉得非常肮脏。 她真的变了许多,无论是这泥土,还是这下面的虫子,她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她总觉得在这样的日子里,对方应该会来见她,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了一个雨天,她不能白白放弃,她总要制造出一个让对方现身的机会。 沈宵半相信对方知道她在等他,她就站在街道上等他,在这空旷的地方他想看不清她都难。 路边店铺的小哥喊她进去避雨,她转头看了眼站在里面的几个人,他们似乎已经盯着她有段时间了,她想自己的样子或许有点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动摇了,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等,可能她要等的人根本没有在这附近看着她,可能她要等的人真的已经放弃她了... 可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她又突然觉得,即使他们的过去都失去了任何证明,至少她还可以确定站在这里的自己是爱着他的。 安公公看起来又憔悴了不少,褪下了厚实的衣服之后竟然显得摇摇欲坠,沈宵半觉得对方撑着一把伞跟自己站在街上对望的模样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活不久了?” 她走近了一些,说话的态度算不上多好,但她知道自己有多紧张,她多担心这个人会转身跑了,尽管他看起来不像是还有逃跑的力气。 安公公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走到了自己面前的人,沈宵半把手中的伞扔到了一边,他只好把自己的伞贴近了对方一些,他想对方是故意把伞扔了的,目的就是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这样的想法又有些滑稽。 “很好,你现在不只是个太监,还是个短命鬼了。” 沈宵半笑着敞开了怀抱,拥住对方的同时也把侧脸埋入了对方的胸前,她抱得很用力,在对方把伞完全倾斜到自己这一侧的时候真的以为对方是要跑了。 “一个女人愿意放下过去那么多的悲伤和痛苦,倾尽全力去拥抱你,但凡你还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情谊,都不应该推开她。” 她还爱着他,他也爱着她,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她必须要对他坦白,让他明白。 “常青,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好么。” 沈宵半发现她抱着的男人正在发抖,她有些惶恐,带着几分疑虑地放开了双臂,却也马上抓住了对方的衣襟,抬头一瞧才算明白了对方是怎么了。 其实她比这个人要坚强得多,不是么。 “我的常青要哭了,这可不好。” 即使这次会让她摔得更狠,她也不会胆怯。她对他们的未来满怀期待,她相信这个人会给她最美好的一切。 第52章 可以得寸进尺 有的时候安公公也会觉得沈宵半跟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们没什么区别,脾气古怪又阴晴不定,但只要想到对方只会在他面前才会这般无所顾忌,又觉得这是件幸事。 “你把沈越容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雨还没有停下来,两人随便找了家客栈休息,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之后沈宵半便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怎么,你想见她?” “当然,我有不少的话要跟她说说。” 安公公知道沈宵半在想什么。 “我会安排。” 沈宵半点了点头,又转而道:“你要对我保证,不能再对三十六做任何事情了。” 她原本想也带着李槐的,但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只说了三十六,李槐毕竟是个皇帝,而她还在怀疑前世把安公公腰斩的人就是这个皇帝。 抱着试探的态度说了一句,倒是没想到真的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的不悦,她觉得自己对这个太监的了解又深了一步,对方竟然真的打算对三十六再做些什么。 “安初见,以后我叫你大名的时候就代表我要生气了,你最好仔细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哄我开心。三十六对我有恩,于情于理你那么对他都是错的。” 比起怒不可遏,她更多的感受是无奈,这太监耍尽了手段,可又显得非常幼稚。 “他对你有意,在水乡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沈宵半觉得荒诞,对她有意的人能排出一条街,如果不是碍于安公公的权势,有多少公子哥抢着要娶她呢。 “那你怎么不当时就杀了他,还要把人折磨成那样,缺胳膊断腿的。” 安公公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有些事他确实不愿告诉沈宵半。 “当时只是泄愤,他害你的手臂受伤,又对你心怀不轨...” 沈宵半这才想起来两个人还都病着。 “对了,你的病怎么样了,还能活多久?” 她是抱着积极的态度去面对这件事的,但听到对方的回复之后还是难掩轻松的心情,确实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死的,你在这世上一天,我便陪着你一天。” 这样的回复有些意思,她难免会想偏。 “哦,所以说,要死的不是你,是我?” 这不能怪她的思考方式有问题,跟对方在一起之后她的思考方式一直都有些偏激,短时间内她无法改变。 “宵半,你总是喜欢乱猜。” “我确实喜欢自作聪明,但也有猜对的时候,不是么。你现在不愿意告诉我,我可以等,但我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所以你最好理清一个思路,等哪天我心情好了,你就给我坦白一切。” 哪怕是不治之症,只要有这个人在,她就会痊愈,或者她已经痊愈了,毕竟之前吃了那么多的汤药。 确定了对方不会突然暴毙之后她才又把话题转开,问道:“沈越容是薛贵妃的女儿,你知道了么。” 她有些期待对方不知道这件事,却还是看到了对方的点头。 “沈缘走了之后父亲总是疼爱她多一些,他一定没想到自己疼错了人。” 安公公的注意力放到了沈宵半垂落在肩膀上的一缕头发上,想了一想还是伸手抓了住。 “你打算如何告诉沈严青。” 沈宵半笑眯眯的,也没在意对方把她的头发缠在指尖玩。 “这事就交给你了。” 日落之前这场雨才停下来,安公公马上安排了沈宵半去见沈越容,他知道对方已经等不及了。 安公公关押沈越容的地方还算僻静,沈宵半没想到安公公还在京城的范围内设了间独立的牢房,突然就觉得坐在帝位的人非常悲哀。 沈越容瘦了太多,脸色蜡黄,靠在墙壁上毫无生气。她看到沈宵半进来的时候显然吓到了,瞪着眼睛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沈宵半在来的路上听闻了许多事,安公公告诉了她很多,虽然还是有部分的隐瞒。 “我平安健康地回来了,你是不是有点惊讶。还好韩雨的那点善心留存了我的命,否则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沈越容像是突然明白了安公公为什么会一直留着她这条命,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沈宵半挑了挑眉,差点笑出声音。 “我不打算对你做什么,只是想跟你叙个旧。韩雨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有关你身世的事情。” 沈越容下意识地想后退一些,却发现退无可退,她不知道自己要怕什么,许是心中的那点愧疚在作祟,面对沈宵半的时候她竟出奇地胆怯。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正好你也是闲着。你应该知道了,先帝因为后宫嫔妃们的争宠而丧失了生育的能力,但这在早期还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却还是有人在那时候有了孩子,而这为数不多的孩子里,只有一个杂种活了下来,那就是薛贵妃的孩子,她和一个小国使者的孩子。” 沈宵半知道最能打击对方的是什么,她相信沈越容会喜欢这个故事。 “她把这个杂种送到了宫外的一户人家,时过境迁,她越发地思念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让自己的儿子把小女儿娶了回来。” 沈越容渐渐听出了对方说的杂种是在暗指自己,难以置信地晃了晃头,她想怒斥对方竟然编出这么可笑的故事耍弄她,却没来得及开口。 沈宵半抓住了沈越容的下颚,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她的一只手掌可以这么大,足以掐住一个女人的下颚,她的手指可以这么用力,可以让沈越容说不出话。 归根结底,是现在的沈越容太虚弱了。 “知道李珩为什么迟迟不愿给你一个孩子了么,你心心念念的丈夫只把你当成妹妹,每一次与你同床共赴云雨之时他都会觉得恶心,他根本不会爱你。” 沈越容终于哭了起来,她的脑筋混乱,不知道该如何从沈宵半的故事里找出破绽,李珩是她最爱的人,她容不得有人对他们的感情与关系提出质疑。 “你胡说!” 沈宵半把要扑过来的人踢到了一边,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就算对方手里握着把刀她也有十足的信心打得过,她的愤怒和憎恨丝毫不输给对方,只要想起那段时间里受的苦,她就不会有任何胆怯。 “你怎么不想想你的假娘亲为什么要一直住在庙里,如果不是心里有愧,哪家的夫人会拒绝荣华富贵的安乐日子。证据我可以找出很多,但我觉得你恐怕不会想仔细看了。” 沈越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宵半的憎恨还没有消散,报复的快感让她的双眼有些发红,但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 “我还有很多好消息要跟你分享,你可不能轻易死了,即使二夫人不是你的生母,你也不应该不顾她的安危,是不是。” 折磨沈越容的方法多的是,李槐和阿夏就是最好的工具。 沈宵半离开牢房之后发现安公公还在等着,她分明说了让他先离开的,但又不得不说在看到他的时候心情愉悦了不少。 两人在马车里依偎着休息,天色不早了,沈宵半有些困意。 “我忘了问,你把韩雨和韩续怎么了。你怎么处理韩雨我都没意见,但你不能对韩续动手。” 安公公叹息道:“三十六之后又是韩续么,你有求不完的人情。” 沈宵半的那点困意马上就消没了,她知道安公公没有跟她生气的意思,对方的语气也极为和善,但她还是不怎么爱听这话。 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即使不都是对方的错,对方也应该把那些都看作是自己的错。她到现在还愿意给他在一起,他就应该感恩戴德,对她千依百顺。 “安初见,我不是在求你,这也不是什么人情,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还没有弄明白么,我是在命令你,而你唯一的选择就是乖乖点头。” 她很严肃,揽着她的人却突然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笑什么。” 然后她听到他说:“好,全都依你。” 这下轮到沈宵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靠着对方闭眼休息。 马车进入京城繁华的地带之后沈宵半便吩咐驾车的人向右转,安公公一愣,竟是没有马上想起来这是什么方向,问道:“你去哪儿。” 沈宵半觉得对方这问题有些多余,这方向还能是去哪儿。 “回去陪我娘亲啊。” 安公公这才想起来这是去沈府的路,还好沈宵半这时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否则一定要笑话他连这事都能忘记。 “不随我走?” 沈宵半摇了摇头,她虽然想跟安公公多待一会儿,但还是更倾向于回家陪着娘亲。 到沈府的时候沈宵半勉强恢复了几分清醒,安公公见状本想抱着她进去的,却被拒绝了。 沈宵半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跟娘亲打个招呼之后再把安公公领进去,反正也没什么麻烦的。 她进门之前听到了安公公唤她的名字,回头一瞧对方也下了马车,正站在那里望着她。 “你可以叫我宵儿的。” 安公公一怔,眼里带着几分犹豫,他以为沈宵半是困迷糊了,可当对方跑回来亲吻他脸颊的时候又觉得迷糊的人是自己。 这个抱着他的姑娘笑了起来,难得带了几分的傻气,对他说:“老实点,知道了么。” 第53章 水到渠成 吃了很多的苦之后沈宵半变得比以往更喜欢黏着自己的母亲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她的母亲显然是不讨厌这样微妙的变化的。她以前总是不赞成母女之间无话不说的相处模式,毕竟孩子长大了就应该独立,但心智成熟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又突然发觉到她的母亲是喜欢她的依赖的。他的父亲有三个夫人和三个女儿,尽管如今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和她的母亲,但他想要好好珍惜的却从来不是她们母女。 来日方长,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更加贴心的女儿。 “娘,我有事想跟你说。” 三夫人像是早就猜到了自己女儿的心思,笑道:“是安公公送你回来的?” 沈宵半有些发愣,没想到对方会一脸笑容地提起安公公,她知道对方一直都是对安公公抱有排斥之意的,更何况她还逃了一次婚,对方难道不应该很惊讶么? “额...娘都知道了阿。” 三夫人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无奈地道:“没办法了,谁让我的宵儿这么喜欢他。” 沈宵半马上便明白了一定是安公公对她的娘亲说了什么,又或是他让苏享说了什么,总之她的娘亲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类话的。 苏享快要临盆了,这几天倒是没怎么见到。 虽然有些心里不舒服,但对安公公的心意也确实是真的,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遮掩的。 “嗯,我很喜欢他。” 关于这个太监的事她突然就不想多谈了,反正她的娘亲已经没有反对的意思了。 沈宵半把主意转到了沈越容和二夫人身上,她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全部告诉自己的娘亲,但还是试探着挑起了话题。 “娘,你还记得沈越容刚出生的时候么。” 两人双双躺到床上,夜还不是很深,但也到了随时可以入睡的时候。 “她毕竟是你的姐姐,怎么能直呼名字。” 沈宵半撇了撇嘴,没有接话,她是绝对不会再叫那个人姐姐了,真是恶心。 三夫人没听到回复,便又继续道:“自然是记得的,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在门外,你爹爹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开心坏了。” “二夫人真的生了个女儿?” 这让她有些意外,在得知沈越容是薛贵妃的女儿之后,她一直以为沈越容是二夫人捡回来充数骗人的,又或是薛贵妃派人暗中托付给二夫人的。 “你这话怎么说的,难不成还能是别人生的?” 按照三夫人的说法,当年二夫人是真的生了一个孩子的。沈宵半相信安公公早就查到了这一点,可对方却在言语之间完全没有给过她提醒。 原来是真正的“沈越容”被薛贵妃的女儿顶替了。 “你爹爹一直盼着能有个儿子,只可惜府里的三个都是千金。” 在沈宵半还在思考自己真正的姐姐被换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候,三夫人又想起了当年的很多事。 “但是娘亲是非常满意我这个女儿的,是吧。” 她们有很多话要说,但毕竟不能太晚休息,所以还是早早睡了。 次日沈宵半醒来之后就听到了冬茶的声音,这才猛地想起来对方似乎是说过这几天要离开。 三夫人已经起床很久了,她急忙套上外衣走了出去,冬茶正背着包袱等她。 “真的不能多留一段时间么。” 冬茶拍了拍沈宵半的肩膀,大有一副江湖儿女的气概。 “不了,我在这京城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不自在,还是早点到外面游山玩水吧。” 沈宵半心里有些不舍,但又一时间想不出留下对方的理由,只好低着头没吭声。 她很少对一个人产生依赖,更何况如今在冬茶身上她几乎是无利可图... “冬茶,你是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么。” “差不多啊,怎么了。” 冬茶和沈越容的年纪确实相仿,可她的姐姐若真的是冬茶,又未免过于荒唐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冬茶没让沈宵半送她,她嘴上说的是不想看到沈宵半的哭相,但红了眼眶的却是她自己。 沈宵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要坐下来喝杯茶,就听到了脚步声。 是安公公来了,他穿着官服,沈宵半已经有些日子没看到他的这副装扮了。 “怎么穿着官服就过来了。” 沈宵半把倒满的茶杯递给安公公,想问对方又忙什么了,就听对方说:“我刚才去见了你娘。” “嗯?” “你娘已经同意了我的提亲。” 提亲,对她和他而言都有些陌生的字眼,放在如今却不会显得特别唐突。 她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别扭或是不好意思。安公公像是明白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娘亲,全部的重心都转到了一侧,沈严青倒是被放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失去了一家之主的光彩。 可曾几何时,对方也因为她的不服从而灭了沈府满门...她突然就觉得那时候的一切都非常不真实。 “如果我不答应,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会不会把沈府满门抄斩?” 安公公倒也没问沈宵半怎么突然提出了如此突兀的假设,认真地回复道:“吓吓你倒是会,但我不会对你重视的人真的动手。” 沈宵半笑了起来,她其实一直没有把眼前这个人跟前三世的那几个看作是同样的存在,但现在想想的话,第一次的时候她或许是误会了安公公的,对方如果是真的想得到她的心,又怎么敢真的把她的双亲杀了,多半是吓唬她的。 想到昨夜和娘亲的对话,她突然就有了个打算。 “我想见见二夫人,你还没对她怎么样吧?” 安公公把茶水饮尽,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没说出口。 沈宵半继续道:“你应该已经对她做过警告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一定有数,所以让我见见她也没什么不妥吧。” 她笑得愈发得意,安公公的沉默让她觉得自己戳中了正确的地方,对方不愿意告诉他的事,她也可以慢慢猜。 这房间并没有多么宽敞,安公公低头看着沈宵半,突然就觉得有些压迫感,他想坐下来谈,就看到沈宵半向他走近了一步,接着她每进一步他便退一步,竟是撞到了她的梳妆台上。 沈宵半哪里见过安公公这般“惊弓之鸟”的姿态,有些惊奇又有些心疼,她相信对方的心里有她也只有她,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小心翼翼。 这不像是安公公,可又确实是他,一个只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他。 “常青,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所有事都告诉我?” 既然已经走到了梳妆台这里,沈宵半便顺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安公公不愿答复,她便把话题先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她有数不完的东西要拜托给对方。 “你帮我查查,沈府真正的二小姐是不是还活着。” 百密也会有一疏,安公公不想让她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个沈家的的二小姐,又能是为了什么...二夫人真的为沈严青生了个孩子,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背叛沈严青,她并不是因为孩子的事才心生愧疚住到寺庙里去的。 沈宵半觉得挺麻烦的,发出了几声叹息之后还是决定先把关于这事的思绪放到一边。 安公公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蹲下来把沈宵半的袖子向上捋了捋,像是漫不经心地在皮肤上涂了一层。 沈宵半低头仔细瞧了瞧,她的手臂上还是有些疤痕,虽说不是很明显,但在近处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在草原的时候三十六的药膏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那么多狰狞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对了,我记得你那时候挖了沈缘的墓,你把她的骨灰放到什么地方了?” “没有,她的尸骨还被埋在原地。” 沈宵半没了话,她不是不相信对方,只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迟迟没有等到回复的安公公抬头与她对视,平静地说:“你还在生气。” 沈宵半觉得自己非常无辜。 “我说我不生气了,你会相信么,我自己都不相信。女人是很小气的,一件小事她们都能记上十年二十年,更何况是那么刻骨铭心的痛,我下辈子也忘不了。” 沈宵半见对方只盯着她看,却不说话,便推了对方一下,示意对方继续涂药,待对方再一次低下头之后才转而道:“这东西真神奇,可以让所有人完全认不出李槐和李珩就是一个人,也多亏了薛贵妃有能耐埋下这么深的一条线,在后宫里给自己的孩子弄了双重的身份。” 谈及这事的时候安公公似是也有些感慨,低声道:“李槐从不参与皇室的聚会,常居深宫之内,几乎不露面,确实是让所有人都疏忽了...” 沈宵半晃了晃头,顺势撞了对方几下,见对方也跟着晃了一下,不禁偷笑了会儿。 “沈越容是韩雨的孩子么?” 这是她的猜测,安公公没有给予任何回复,她便只当自己是猜对了。 “我记得三十六说过,我们的大夫几乎不可能研制出这样的膏药,如今看来在韩雨他们的小国倒是常见的东西。” “倒也不是,只不过这其中的几味药在京城之内尚属禁品罢了。” 沈宵半上扬的嘴角渐渐平复,夸赞道:“常青懂得真多。” 安公公马上便听出了对方语气的转变,抬头与之对视,却听对方先一步问道:“你当初囚禁着三十六,让他分辨药材,是为了什么?” 然后她又马上摇头笑了起来,继续说:“我现在心情好,不逼迫你马上回答。” 沈宵半用闲着的一只手打开了梳妆台的第二层抽屉,里面装着的是她收集的许多小物件,包括韩续送给她的一把折扇。她用折扇敲了敲安公公为她上药的右手,示意对方停下来。 “留下两道。我就是要留下两道浅一点的疤痕来提醒自己,也提醒你。” 他以为她又因为那些事生气了,可当他静下心仔细与她对视的时候又会明白,这个姑娘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在难过...她也只是嘴上逞能罢了。 “宵儿,我知道你忘不了那些事,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都不会让逃婚的事发生第二次。” 沈宵半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附有节奏,她想到了很多可以回复对方的话,但最后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常青,你把眼睛闭上。” 冬茶走到沈宵半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要离开的安公公,见对方脸颊上有两处鲜明的牙印,一时间就忘了打招呼的事。 沈宵半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站在门口出神的冬茶,惊讶地问对方怎么回来了。 冬茶作出了佩服的表情,感叹道:“某个被你咬了的人派手下把我截住了,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你要成婚的事情啊。” 第54章 欢心 这天早上沈府迎来了许多年轻的侍卫,沈宵半对他们大多都有些印象,她知道他们是安公公的手下。 再次留下来的冬茶坐在沈宵半的一旁,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单膝跪在她们面前的男人。 “奴才的名字是小服,是安公公派来的。” 沈宵半还没开口打发对方,就听冬茶笑着说:“这么英俊的小伙子,他也敢安排在你身边啊。” 这话也就是冬茶有胆子说出来了,许是在宫里过了太久战战兢兢的日子,出来之后冬茶从没有刻意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小服抬头看向冬茶,带着几分恭敬地道:“奴才的主要任务是伺候冬茶主子。” 沈宵半冷笑了一声,突然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冬茶也愣住了。 二夫人还在原来修行的寺庙里,沈宵半已经有些日子没去过了,但也依稀记得并不是很远,便叫了几个仆从一同出门,小服似是要跟她一起去,被她在门口拒绝了。 “你别跟着了,留下来好好伺候你的冬茶主子吧,我去山上转一圈就回来。” 既然安公公已经明确说了小服伺候的是冬茶,她也就没必要带着他了,更何况冬茶看起来还挺喜欢他的...额,当然她不觉得冬茶把小服当成了下人,冬茶从不觉得这府中的哪个下人是下人。 二夫人修行的寺庙还算有名,常年香火不减,沈宵半到地方便跟管事的人说了自己的目的,虽然注意到了对方有些为难,却也没想到打开房门之后会看到蓬发垢面又疯疯癫癫的二夫人,这哪里是她记忆中温和有礼的妇人。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受刺激了?” 妇人一直在用头撞墙,听到声响之后才慢慢转头看向门口,盯着他们看。沈宵半刚想打声招呼,就听到对方大喊了一声,接着对方便转身跑到了佛像面前,嘴里念念有词地开始磕头。 “真想让父亲看看,他宠爱一时的好娘子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不知道是不是安公公把二夫人弄疯了,这事有待确认,但她觉得自己这趟可能是白跑了。 “问不出什么了,下山吧。” 关上门前她依稀听明白了二夫人的话,像是在说:“静非自知罪孽深重...” 静非,静非是二夫人到这里之后获得的名字。 上山不易,下山却能轻松一些。沈宵半本以为能赶在天黑之前就回去的,却没想轿子会没走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这是到哪儿了。” 轿夫为她掀开了布帘,显然是请她下轿的意思了。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可能是哪家的孩子挡了路什么的,却不想下去之后竟是看到了另一座庙,还是她最讨厌的庙。 “姻缘庙...怎么每座山上都有打着月老旗号的庙,专门骗百姓的钱是吧。” 没人回话。 沈宵半继续问道:“你们主子吩咐了把我抬到这地方?让我求签给他,还是写个木牌给他?” 还是没人回话。 沈宵半没有多待,转身回到了轿子里坐好,丝毫没有要进姻缘庙的意思。 “小姐,你这样,小的们回去了不好交差啊。” “不好交差?怎么个不好交差?” “这...” 她见几个人都一脸苦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催促道:“我会自己跟他讲明白,你们不用担心交差的事。” 关于那块木牌,安公公其实也没比她少计较,旧的她是不打算还他了,那么就有必要给对方再弄个新的,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对方的表现让她足够满意之后。 沈府很少有特别热闹的时候,沈宵半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嘈杂声,她娘的声音出奇得响亮,一直让下人们小心。 她下了轿子之后才发现大门口有辆货车,而她的娘亲正在吩咐下人们把上面的东西都搬到哪里。冬茶也站在一旁,笑呵呵的,表情跟她的娘亲一样灿烂。 “娘,这些都是什么啊,发生...” “哎呀,宵儿你让让,娘一会儿再跟你说啊。” 沈宵半被自己的娘亲推攘到了一旁,只好默默先走进了大门,没再管清点货物的对方。 她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看到冬茶跟她的娘亲一样忙来忙去,只好叫住了看起来还算闲暇的另一个人。 “额...小服,小服是吧,你给我讲讲这都是哪儿来的。” 而他像是就等着她问他这句话呢,马上就踏过来了一大步,大声道:“夫人今天去参加了一场义卖,这不就有这些东西了。” 沈宵半听说过京城里的很多夫人都会时不时地参加那样的义卖,往好了说是要给贫苦的地方献出些银子,可其实就是想博面子,她的娘亲不是沈府的正室,只排在第三位,所以在这样的活动上都极为内敛。 “她这是买了多少啊,从前也不见她买这么多回来。” “小姐不知道,夫人看上了一串玉项链,好几家都争抢的宝贝呢,原本夫人都想着放弃了,可偏偏那几个不长眼睛的非要对着夫人呛声,你猜怎么着,主子一到场,她们马上就闭嘴了。” 沈宵半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安公公为什么要把小服摆在明面上候着了,对方这张嘴真是会说话,可她猛然间想到的却不是什么和谐的画面,毕对方谈论的对象是安公公。 她笑得十分尴尬,反问道:“啊哈...哈...你家主子,安公公也去了啊?” “这是政府官卖,集钱预备着给旱涝地区,主子到场当然合理。” 沈宵半莫名打了个冷颤,就怕自己猜中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家主子不是把跟我娘呛声的几个人都杀了吧?” 小服一愣,随即笑了笑,却也带了些尴尬之意,他这么笑是因为他也不觉得沈宵半是在开玩笑,他们都知道安公公是能做出来那事的人。 “怎么会,主子是万万不会吓着夫人的。” 沈宵半点了点头,安公公确实懂得分寸,应该不会当着她娘亲的面做什么。 “京城里的许多人家还不知道小姐已经跟主子重修于好了,这次的事就算是正面给他们提个醒,告诉他们谁是不能招惹的。” 冬茶这时候正好匆匆经过,沈宵半连忙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冬茶,你别忙了,我娘兴奋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傻乐。” “你是没见到那几个女人的脸色有多难看,本来安公公到了之后有大半的人都要走了,可你家的那位真是了不得啊,直接封场了,义卖继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每样东西都买给了你娘,我也捞到了好几个宝贝。你瞧,这可是开国将军的正室夫人的玉镯子,亮不亮?” 沈宵半见对方边说边把手腕上的镯子给她看,无奈地道:“也不见得是多名贵的玉。” 冬茶一听这话就不开心了,强调道:“材质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代表的地位,地位你懂么!” 然后沈宵半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三夫人很少有到了吃饭的时候却还在忙其它事情的时候,这回却是沉浸在古董和名画的世界里走不出来了。 沈宵半本没想陪着,却被对方强制性地拉了过去,原来安公公在中午的时候就让人送了几个架子过来。 “宵儿,你看这花瓶摆这儿好看么。” 桌上的茶都喝完了,三夫人却还是没想好该把地上的几样东西怎么分配在架子上。沈宵半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这种时候她的意见对方向来是听不进去的。 “娘看着办吧,总归这架子上都要摆满的。” 她已经很久没见对方这么开心过了,可见这次的“耀武扬威”真是让对方觉得赚足了面子。 “常青准备的真周到,连架子都送来了。” 沈宵半咳嗽了两声,难以置信地重复道:“常青?” 可她的娘亲就像是没听到她惊讶的语调般,又继续道:“我还准备了一些,打算明天送到你林姨那儿去,你也好久没去了,不如跟我走一趟?” 林家是三夫人的娘家,不过平日里的联系向来不多,嫁入沈府之后三夫人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这个家,跟亲妹妹的关系也差了太多。 沈宵半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那个人为林姨的了,明明应该是较为亲密的关系的,可光听这称呼便能感觉得到彼此之间的隔阂与不熟悉。她依稀记得娘亲曾经说过,林家是不赞成对方嫁到沈府的。这么多年了,也不记得娘亲主动提过林家几次,乍一听还有些奇怪。 三夫人把东西摆好了之后又自言自语道:“你这婚事也快了,府里来不及重新修葺,摆些新的东西也喜庆。” 沈宵半在一旁自然是听到了的,看了眼架子上的几样物品,摇头道:“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哪有新的了。”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东西啊,新的反而不值钱。” 沈宵半见对方神采奕奕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琢磨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是在为什么不开心。 “娘怎么盼着我嫁出去了,一般不是都希望把女儿多留在身边几年的么。” 三夫人见自己的女儿闹别扭了,有些惊讶的同时也马上解释了缘由。 “常青没跟你说啊,他已经把东边那块地买下来了,到时候你们住那儿,我想什么时候见你,都方便。” 沈宵半一惊,问道:“东边?那不是临近集市么。” “他把集市向后移了些,正好那后面也空着挺大的位置,那些商户们不用出钱,还拿到了一笔银子,都偷着乐呢。” “哦...” 什么叫把集市向后移了些,那是说移就移的东西么... 三夫人见沈宵半不说话了,便又道:“他可为你破费了不少。” 沈宵半用眼神指了指架子上的那些,回复道:“也为你破费了不少吧。” 三夫人笑眯眯的,倒也没否认。 “你不知道他买下了那块地,他这些事都不跟你商量的?” 沈宵半耸了耸肩,表示不在意。 “他不是跟您商量了么,我笨,哪儿有您懂这些啊。” 第55章 意外的中断 仿佛又回到了起初沈宵半愿意试着接受安公公的时候,他会在繁忙之余抽出时间来见她,哪怕夜已深。 看着坐在桌前喝茶的对方,沈宵半会不觉想起去年的那段春日,对方因徘徊在她与沈缘之间,冷落了她。她越是劝说自己不去回想,那些记忆就越是会占据她的大脑,手臂上的疤痕也是一种提醒,她本身也不愿忘记那段日子。 “安公公如今厉害着呢,知道怎么讨我娘的欢心,我这个做女儿的都自愧不如。” 对于这件事,她其实是心怀感激的。 “冬茶的事情可有着落了?你给她安排的那个侍卫是怎么回事,她又不是苏享,可没有圈养男宠的习惯。” 奇怪的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没有给予回应。从走进这个屋子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就好像在等待什么。 沈宵半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 能让安公公这般在意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事情并不多,联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沈宵半便得出了答案。 “哦,你是在想木牌的事。” 男人点了点头,虽然早就听下人说了沈宵半并没有进庙求来什么,却还是张开手伸到了对方面前。 沈宵半笑了起来。 “安公公有所不知,关于那木牌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反正你也不信神佛,不如我们就随便砍一棵树,自己做一个出来,怎么样。” 这打算她是第二次有,第一次的时候是为了气对方,这一次倒是为了满足对方了。 “我这就...” 沈宵半忙拉住了要起身的安公公,惊道:“你急什么,这个时候大家都休息了,你要出去砍树?” 安公公没答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沈宵半说自己的感觉,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不必这般迫切,可一想到还要熬过这漫漫长夜才能把那木牌做出来,就心里不舒坦。 沈宵半劝道:“明天去就行了,不急。” 有的时候她真的弄不明白安公公在想什么,平常看起来有条有理的,可又会莫名奇妙地突然冲动行事。 她想着也到了休息的时候了,刚想问对方是打算回自己的地方还是留在沈府,便听到对方说:“宵儿,我们明日成亲吧。” 虽然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事情,但住的地方还没定下来,一切都还没有准备妥当,她还是有些惊讶了。 “怎得如此突然,那宅子不还没建好么,我娘亲说了,安公公讲究着呢,把东边的地都买下来了。” 他低头看着被对方拽着的衣袖,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知道对方是真心愿意嫁给他的,可上一次他就是等着等着才把对方等丢了的。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等下去,又有什么值得他们等的,所谓的准备到底都包括什么。 “我心里有些不安,觉得拖久了不好。” 沈宵半一怔,突然就明白了对方现在是非常认真的,他并非心血来潮,他是出于对她的尊重才开口征求了她的同意。 “那便后日吧,你明天去把木牌做出来,我们正好明天一整日不见。” 婚前一日不见,她觉得这么个小规矩倒是可以遵守。 他似乎很开心,抿着嘴笑了笑,没有多言。 第二天早上沈宵半急忙找到了三夫人的房里,安公公说她的嫁衣放在她娘亲这儿了,她得试试看还合不合身,毕竟这段日子里她瘦了许多。 “娘可见着我的那身嫁衣了?” 三夫人像是等了一会儿了,边让人给沈宵半倒点喝的,边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红色的嫁衣。 “都给你备好了,你上面绣的花纹不够细致,娘都给你改了。” 沈宵半正不知道该怎么都告诉娘亲这突然来临的婚事呢,一听对方的话就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 “他都跟娘说了啊,明天的事。” “自然啊,就是你父亲像是有些不开心。” “娘呢,娘有不开心么。” 她问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却不料对方会在听了这个问题之后露出了苦笑。昨天她才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对方已经完全接纳了安公公那么个太监女婿,现在她就再一次恢复了清醒... 又有哪位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宦官,更何况她的娘亲对她未来夫君的期望一直很高。 “宵儿,你可曾仔细想过,他毕竟不是一个完整的...娘担心的是你以后会后悔,他甚至不能给你一个孩子啊。” 三夫人有说不完的担忧和不愿,但最关键的无非是这几样。 沈宵半都能理解,她知道自己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只有未来的幸福能对她的娘亲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这些我当然都想过了...我想了很多,真的,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娘,宵儿会幸福的,宵儿希望娘也能开开心心的。” 三夫人叹息道:“我到庙上求了那么多次,怎就给你求来了这段姻缘,真是上天作弄。” “娘,我倒是觉得挺好的,这世间还有哪个人会像他似的这么宠着我啊。” 三夫人像是不怎么相信,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沈宵半挑了挑眉,想着以后得跟安公公商量一下,对方的讨好显然还做得不够彻底。 与安公公约定的当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沈宵半是被冬茶吵醒的,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了冬茶在不停地嘟囔什么。她勉强睁开了双眼,对方已经端着洗漱用的盆子站在她对面了。 “你怎么看都不像是新娘子,睡得真踏实。” 沈宵半也以为自己会因为兴奋而睡不着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她显然并没有如大部分即将出嫁的新娘一般害羞又充满期待,就仿佛要面对的只是一件平常的事。 三夫人穿得非常庄重,等沈宵半沐浴更衣之后便拿起了梳子,母亲为女儿梳头是希望女儿能在今后的生活里顺顺利利,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的担忧,怕女儿嫁给安公公之后会吃到苦头。 沈宵半正想着安公公都会把谁叫来呢,就听到了苏享的声音,对方在侍卫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她的闺房。 只看脸色的话,苏享倒是比她更红润一些。 “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就好好在屋里歇着。” 苏享这段日子里真的是被无聊坏了,可算有了个喜庆的事可以凑凑热闹,当即便过来了,尽管不愿承认跟沈宵半的朋友关系,但到底是不想错过对方的人生大事的,怎奈对方却一点感动的意思都没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欢迎我来是吧。” 沈宵半头发上的把簪子插好,平静地道:“我不跟有孕之人吵。” 她不打算让苏享跟着出去,对方如今的情况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妥当,苏家老爷频繁地提出要接对方回家,可惜都被对方拒绝了,若是生产的时候真的出了事,恐怕错还得沈府担着。 苏享见沈宵半没有领情的意思,刚想再说对方两句,肚子就疼了起来。她扶着桌边,做了几次深呼吸,还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运气真的这么差,就疼得差点没站住,还好被身后的孩子爹扶住了。 沈宵半通过铜镜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被吓得马上转回了头,见苏享的脸色不好,惊道:“苏享,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沈宵半话还没说完,苏享就向下蹲了一些,侍卫忙把人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来人!找产婆和大夫过来,马上!” 男人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响亮过,她是苏享的仆人,是苏享的侍卫,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话不多声音也不大,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 沈宵半忙跟了过去,见侍卫抱着苏享不放,忙道:“把她抬到床上去。” 三夫人到底是有过生孩子的经验的,马上坐到了苏享身边,告诉苏享不要紧张,呼吸尽量不要乱了节奏。 沈宵半站在外围,告诉下人去通知苏老爷。 苏享疼得满头大汗,但也没有失去意识,竟还记得今天是沈宵半的大日子,喊着催促道:“不就是生孩子!你拜你的堂,不用守在这儿。” 沈宵半又有气又觉得好笑,她是真的摸不准苏享的脾气。 冬茶这时候端了盆热水进来,像是很有经验似的开始扒苏享的衣服,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吓着了。 “冬茶,你会接生?” “肯定是比你懂的多了,后宫里什么事都要学一些的,你和这个侍卫都出去,一个新娘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不方便。” 被问的人满头大汗,可能是急忙跑去烧水的关系,沈宵半见对方的手法还算熟练,也明白自己帮不上忙,便退了出去。 苏家的侍卫满脸不情愿,但还是与沈宵半和三夫人一同退了出去。大夫和产婆都在府中,没过多一会儿就赶到了。 沈宵半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了苏享的喊声,听起来极为痛苦。她不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年迈的女大夫正好走了出来,三夫人一问,原来是胎位不正,恐怕苏享是要吃些苦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持体力,绝不能让苏享晕过去。 外面锣鼓升天,沈宵半命令下人出去让他们安静一些,然后穿着红衣服拿着金唢呐的的小服就走进来了。 “小姐,接小姐的轿子到了。” 这时候了她还哪有心思办什么婚礼,不耐烦地道:“让他们等着!” 小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 “使不得啊,主子可还在地方候着呢。” 沈宵半刚想发脾气,三夫人就拦下了。小服听了苏享的事情之后也大概明白了情况,但明白是一回事,接不到沈宵半,他们这个队伍的人恐怕都要遭殃。 沈宵半听苏享又喊了起来,以为是有了进展,可又不好这时候破门进去,只得来回走动。她知道苏家侍卫比她还要急,比她还要担心。 “你们把京城里的好大夫都请过来。” 小服还在琢磨得怎么劝说沈宵半,听到这话之后竟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道:“小姐,您这...” “我说什么都没听清么!” 苏家老爷匆忙赶到,沈严青也随之从客厅动身到了这个院子。 沈宵半催促站在门外的几个大夫想办法,苏享已经快喊不出来了,显然是疼坏了,即使不能马上把孩子生下来,也最好找个法子能让她好受一些。 汤药熬出了几碗,人参也备着了,可折腾了一个上午,就是什么进展都没有。 沈宵半的手心里都是汗,听到小服说安公公过来了的时候才猛地想起自己还穿着嫁衣,有些歉意地回头看向院子的门口,正好看到了也一身红衣的安公公大步迈了进来。 “常青,苏享她...” 她想解释的,可还没解释清楚就被对方抱进了怀里。 “我以为你逃了。” 他以为她逃了。 沈宵半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那个京城郊外等了一上午,真的是傻等,对方竟然拖到现在才知道发生了这事,才过来找她。 在她没有如期如约到场之时,他下意识的选择竟是在原地等待。那么上一次他又等了多久,在找不到她,甚至发现她是逃跑了的时候又做何感想了? 她确实不该这般轻视了与对方的婚事,有她的错。 “抱歉,我擅自做主了。” “无碍。” 安公公悬着的一颗心有了着落,阴沉的脸色也转好了些。 在场的大夫里有许多是在太医院里当职的,也都认识安公公,还在犹豫该不该行礼呢,就听对方说:“听着,今日若是救不回苏家的小姐,你们都要人头落地。” 苏老爷宠爱女儿是出了名的,听到这话之后当即出声道:“多谢安公公。” 怎奈听的人完全没有领情的意思。 “不必了,我也是担心耽误了我的好事。” 苏享要是真的出了事,他想他跟沈宵半的婚事恐怕是又要延后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从早上闹到日落时分,沈宵半终于听到了孩子哭的声音,产婆在里面喊道:“生了生了,是位公子,恭喜苏大人,母子平安。” 苏享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昏睡了过去,折腾了一整天,筋疲力尽是必然的。站在外面的大夫们都松了一口气,苏家侍卫和苏老爷都在产婆打开门之后冲了进去,沈宵半隐约看到了冬茶抱着个孩子,刚想进去瞧瞧,就被安公公拉住了手腕。 “现在你该安心了,跟我来。” 她见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便也没有急着挣开,只问道:“去哪儿?” 安公公不答话,转头吩咐小服把三夫人和沈严青都叫到客厅去。 沈宵半这才反应过来,惊道:“天都要黑了,你不是想现在举行仪式吧。” 他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字地强调道:“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