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阁》 第一章 滕王高阁临江渚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这首《滕王阁诗》乃是“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所作,这首诗原附于《滕王阁序》后,序末“四韵俱成”中的四韵,即借代此诗。此诗也是诗中精品,但由于序文的影响太大,淹没了这首诗的艺术价值,是以后世之人,只知《滕王阁序》,不知《滕王阁诗》。 这滕王阁因滕王李元婴得名,是李元婴任洪州都督时所建。李元婴乃是唐高祖李渊幼子,唐太宗李世民的弟弟。他生于皇家,骄奢淫逸,品行不端,毫无政绩可言。但他精于歌舞,善画蝴蝶,很有艺术才情,他修建滕王阁也是为了歌舞享乐的需要。滕王阁坐落于赣江边,俯视远望,视野极为开阔。这座江南名楼建于繁盛时期,此楼修建的也极具盛世气息,檐牙高耸,琉璃璀璨,果不愧“壮观”二字。王勃曾在《滕王阁序》中写道“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上元三年,王勃赴交趾省探父,路经洪州,参与阎都督在滕王阁举行的宴会,即席而作《滕王阁序》。王勃与骆宾王、杨炯、卢照邻以诗文齐名,并称“初唐四杰”才华横溢,虽是即席而作,却写的神采飞扬,文笔瑰丽,字字珠玑,句句生辉,流传后世竟成为了一篇千古不朽的传世之作。这篇佳作在当时也是名动天下,其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句成为名句传唱大江南北。文因阁成,而阁因文而成名,滕王阁因这篇名垂千古的骈文而扬名,与湖南的岳阳楼,湖北的黄鹤楼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渐渐的滕王阁就成了当地人心中的骄傲,文人雅士集会的好去处。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滕王阁上一个颜面如玉的白衣公子临窗吟道,只见他骨清神秀,手拿一柄翠玉黄羽折扇。风吹的他衣袂飘飘,大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他身后立着四个绝色的侍女,当先一个一身青衣,手持一管碧玉箫。一个一身白衣,抱着一具瑶琴。一个一身黄衣,手持一口宝剑。而剩下的那个则是一身紫衣,手中也持一口宝剑。他继续道:“王勃也是才高之人,缘何看不开世俗的名利?说什么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想是他们主仆一向随和,四个侍女并不拘谨,青衣侍女笑着答道:“天下之人谁不想着出将入相,紫袍加身。世人都被名利束缚住了,怎么会有少阁主闲云野鹤的情趣?” 白衣侍女听了笑道:“姐姐这样说可就有失偏颇了,像王勃这种才子感叹失意,也并不全是悲于自己功名利禄,他也是想着建功立业,功显于当世,名垂于后世。青黛姐姐,你不见他文中写道:‘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紫菀妹妹,你说是不是呢?”她向穿紫衣的婢女问去。 紫衣侍女正是唤作紫菀,她笑道:“白芷姐姐是在考较我了,我可不向你们那样懂什么建功立业、闲云野鹤。我只觉得王勃是个大才子,他写的‘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之句美极了。还有‘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写的好极了。” “烟光凝而暮山紫。王勃都把你写进去了,你当然说他好了。”青黛故意把暮山紫的紫拉长了音道。 她们嬉笑,黄衣女子一直安静不语,这时对白衣公子道:“眼前风景正好,公子何不抚琴一曲?” 白衣公子道:“我正有此意,黄芩,拿琴来。” 黄衣女子将瑶琴递给白衣公子。白衣公子将琴摆正,临窗而坐拨弄琴弦正了正音。琴音清越,宛如银河天流。白衣公子道:“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青黛道:“公子可是要弹奏《渔舟唱晚》?” 白衣公子点点头,还没有说话,紫菀道:“青黛姐姐可真是公子的红颜知己,公子尚未弹奏,姐姐就应经知晓是那首曲子了?” 青黛脸上一红道:“小丫头,你要是再胡乱说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公子都说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了,还能不是吗?” 紫菀故意惊问道:“说你是公子的红颜知己你还不乐意,难道做公子的红颜知己还辱没了你不成?” 黄芩轻声道:“你们不要嬉戏了,公子正要弹琴了。”她声音虽不大,话一出紫菀与青黛立时安静了。 这时白衣公子将琴随手一拨,琴音散乱,叹息道:“有人来了。” 四名侍女临窗望去,只见一群人骑马携车奔滕王阁而来。白芷轻轻道:“公子好深的内力。相隔还那么远竟能听到马蹄声。” 紫菀见公子不悦道:“公子你只管安心抚琴,我去阻止他们进阁。以免扰了公子抚琴的兴致。” 白衣公子将琴递给黄芩道:“这滕王阁又不是我们所建,我们能来,别人也能来。不可霸道。” 紫菀应了一声“是”退了回去。 过了一会,十几匹骏马停在楼下,当先进来六人。这六人年纪并不大,一袭朱色丝绸长衫,有着江南山水的秀气,似是温文儒雅的书生,这六人人人手中却持一把利剑。剑身狭长,金星檀鞘,手雕铜装,紫铜吞口,镶有金丝,黄色的剑穗飘扬,更显得人俊雅潇洒,神采飞扬。 这六人见阁中有人,便一起上了楼。见了白衣公子道:“兄台请了。实在是抱歉的很,现在我家主人要在这滕王阁上宴请贵客,还请兄台行个方便。日后再来游赏。”他的态度虽然谦恭有礼,但神情却是一副强硬不得拒绝之色。 听了来人是要赶他们,紫菀道:“滕王阁是你们家的吗?许你们在这里吃饭请客,不许我们在这里游玩。我们没有怪你们打扰了我家公子弹琴,你们反而要赶我们,真是不知好歹。” 当前一人道:“我们是洪都府朱门。” 凡是在江湖中混的人都知道洪都府朱门。洪都府朱门是朱公彤朱老爷子所创,洪都朱家本是当地豪门,川蜀湘鄂,闽越浙赣都有生意。朱公彤年轻时得遇名师指点,他天分又高,用功又勤,虚其心而砺其节,三十不到便凭借掌中一口紫电剑名震江南。后来又得龙虎山张天师的指点,创出了星驰剑法与星分掌法。他门下弟子也俱是英才,此后朱门势力大增,在这三江五湖一带除了天师教,无人敢撄其锐。如衡山派,庐山派,鄱阳帮等帮派都对朱门礼让三分。 在南昌城,朱门势力连官府都让礼让三分,料想就算借给这女子十个胆,她也不敢对朱门无礼。 谁知这女子真有十个胆似的轻蔑问道:“洪都府朱门?那又怎么样?这滕王阁诗是你们朱家的吗?” 白芷笑着对紫菀道:“妹妹竟不知道洪都府朱门?这朱门的威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就是洪都朱门的威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乃是当时大诗人杜甫写的诗句,讥讽朱门为富不仁。朱门上下对此大为忌恨,这时听白芷又以此诗相讥,当下大怒。为首一人伸手一抓向白芷抓去。 白衣公子见朱门子弟人虽然秀气儒雅,出手却是力道雄浑。他这一抓既出,全身飞起如一只苍鹰一样直扑而来。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朱门弟子竟会鹰潭苍家的苍鹰爪,看来朱门还是有两下子。” 话音未落,只见白芷身影一晃,白衣飘飘如一朵开在雨中的杏花。也不知她使了个什么手法,已将朱门弟子丢下楼去了。那朱门弟子来势迅疾,去势更是迅疾,他在半空中无借力之处,摔在地上非得摔得重伤不可。这时一个朱衣老者一个箭步,伸手在其后背一搭,那朱门弟子立马跃起三丈,如一只雄鹰一样盘旋而落,身形甚是好看。 那朱衣老者正是朱公彤,他对着楼上的白芷道:“沾衣欲湿杏花雨。看姑娘身法,莫非竟是江湖上早已失传的沾衣杏花十二式。” 白芷还没有说话,白衣公子道:“好俊的身法,好俊的轻功,好深的内力,好厉害的眼力。” 朱公彤微微一笑道:“老夫早已老眼昏花了,还谈什么眼力。公子是何许人也,恕老夫眼拙,未能认出来。” 剩下那五个朱门弟子本来气势汹汹,正欲看大师兄把人给丢出去。不料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大师兄自己却被人给丢了出去。他们心中已露胆怯,便不敢再上前动手。这时朱公彤一行进来了,走上楼来。那五人纷纷后退,给朱公彤一行人让开位置。 白衣公子走在四个侍女前面向朱公彤一施礼道:“在下施今墨,今日在滕王阁上赏景,不期与各位相逢。本来在下欲临江抚琴一曲,但诸位前辈既然在此盛会,在下回避即是。” 朱公彤哈哈大笑道:“王勃写道‘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看公子气度不凡,必是名门之后,公子不如留下来,一起赏江景如何?兰亭已矣,梓泽丘墟。然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今日老夫做东,未必不能复旧时之盛筵。” 施今墨见朱公彤谈吐文雅,谈话引用的是《滕王阁序》中的语句,心中颇有好感道:“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童子何知,躬逢胜饯。”这几句也是《滕王阁序》中的句子,他引用王勃的这几句谦逊之词,朱公彤心中十分满意, 朱公彤命人收拾了一下,临窗摆了一张八仙桌。朱公彤坐了主席之位,施今墨坐了背窗之位。朱公彤的左侧坐了一名老者,施今墨见这老者五十来岁年纪,却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显得比他实际的年龄要大,双目却是炯炯有神。这老者下首坐了一名五十来岁年纪的青衫老者,轻袍缓带,神态潇洒。背负一口青色长剑,装饰华丽,只看剑鞘便知是一口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宝剑。他眉直如剑,目亮如剑,英挺如剑。整个人彷佛与剑融为一体。朱公彤右首之人则是气度谦冲,冉冉有须,身负瑶琴的老者。 桌上饭菜也是极尽奢华,飞禽走兽,河海鱼虾,应有尽有,用具则是金碗玉盘。酒是当地的名酿‘四特’,轻灵厚重兼有之。伴着笙歌,两队美人约有十七八个,人人都身着羽衣,在楼下翩翩起舞。歌妓所舞的正是由宫廷传入民间的《霓裳羽衣舞》。那些舞者们舞到折枝舞步,相互穿花时,一时只见衣飞裙展,羽衣随飞飘起,错杂一室,舞者当真是如诗中所写:“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珊”。 那负琴老者道:“这《霓裳羽衣舞》的曲子本是节度使进贡的一首婆罗门曲,但是当今圣上用传统的清商乐进行了修改,加入了中原之风。此曲既有中原之音,又兼有异域风情。皇上为此曲做了改进,而贵妃娘娘把这支曲子变成了一支舞曲,给它编上了舞蹈动作。传言贵妃醉中舞《霓裳羽衣》一曲,堪称人间绝景。朱兄,府中乐曲虽妙,但和皇宫大内相比,终还是有差距。” 朱公彤哈哈大笑道:“商兄莫说玩笑,区区朱门怎敢与皇宫大内相比?老夫平时听歌赏舞只是解闷而已,朱门的乐师歌妓自然难入商兄方家之眼。”他一挥手,歌妓乐师鱼贯的退去。 施今墨心道:朱门只是一豪门而已,竟如此奢华。王公贵族皇宫大内,其奢华更是难以想象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冬死骨,也并无夸张之处,当今也有百姓温饱难求。而肉食者只是追逐奢靡的歌舞、艺术。在这个无比繁华的盛世光芒下,不知掩盖了多少的黑暗。 这时朱公彤左首老者对施今墨道:“有酒不可无乐,老朽见公子侍女携萧负琴,想必公子也是精通音律。请公子弹奏一曲,以为众乐如何?” 施今墨也不推辞一挥手,白芷将瑶琴递到他面前,对那老者道:“恭敬不如从命了。在下就在方家面前弹一曲,请天宗的琴箫堂堂主指点。”说完向负琴的老者看去。 负琴老者脸上微微一惊,随即又恢复常色道:“施公子好厉害的眼力,竟认出小老儿来了。恕我眼拙,一直没有看出公子的来历。” 施今墨剑眉一扬道:“晚生闲云野鹤,籍籍无名,是以前辈不识得。在下若连名震江湖的天宗门智士、琴箫堂堂主、朱门青霜都不识得,岂非太过无礼。” 听他提起天宗,桌上几人脸色大变。负琴老者目中已露杀意道:“你知道天宗?” 施今墨声如鹤鸣吟道:“双目为相相为将,三士谋剑花为王。百年相守计四堂,七星灼曜五色光。。”吟完之后,对负琴老者道:“看来我所料不错,阁下就是琴箫堂堂主商羽。” 负剑之人,负琴之人,朱公彤眼中都露出杀气,而施今墨却浑似不觉。朱公彤左侧老者却依旧不动声色道:“阁下还知道些什么?” 似是被逼人的杀气压迫的不舒服,施今墨随手一拨琴弦,弦音做羽声,高亢激昂,将杀气冲的淡了一些,缓缓道:“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天宗组织是当今权相中书令李林甫所创。早在李林甫拜相之前,凭借一己才智,在江湖中网络人才为他所用。或为他门人子弟,或为他亲朋故旧,或是江湖上愿意籍他势力之人,李林甫恩威并用开创了‘天宗’一派。这‘天宗’非同一般的武林门派,也不是寻常的江湖组织,而是李林甫为了完成他入世之愿而建。这‘天宗’之人就是我刚才念的口诀为双慕、三士、四堂、五色、七星。双慕为穆华胄与沐天鹰,他们二人一在西京长安,一驻东京洛阳,朝野庙堂,两京事务,均是这两人帮助李林甫打理,统御宇内;三士为花士姚文翰,剑士谢英华,智士叶天士。花士姚文翰乃是洛阳锦绣山庄庄主,一代花王,为天宗筹备钱财。剑士谢英华一身剑术独步武林,与剑舞名家公孙大娘并称为当代的两大剑术名家。智士叶天士善谋略,精智谋,为‘天宗’的军师。三人武功锋锐,少有抵挡,论起智谋,叶天士更是天下无双。如我所料不错,阁下就是智士叶天士。” 那老者沉寂了一下,缓缓道:“不错,我就是叶天士。” 施今墨接着道:“四堂为琴箫堂博弈堂书道堂丹青堂,四堂弟子具是俊秀之才,儒雅之士。四堂负责为天宗培养弟子。五色青赤黄黑白是指江湖上的宗府、朱门、金陵镖局、玄天教、白马门五大势力。宗府主管齐鲁一带,朱门势雄闽越浙赣,金陵镖局则威震江南。玄天教名显河朔太行,白马门马踏甘凉,势力可至玉门关。宗府的宗元贵掌中一柄青霜剑,为齐鲁第一豪侠。宗元贵就是五色中的青。”转过头,对着负剑之人道:“想必阁下就是青霜剑宗元贵。” 负剑之人还没有说话,叶天士道:“不错,他就是宗元贵。” “朱公彤就是五色中的赤。金陵镖局的黄琮则是五色中的黄。玄天教与白马门分别是五色中的黑白。这五色为天宗在江湖的势力。有这五色,李林甫不仅可以权重庙堂,在江湖上也可以呼风唤雨。七星是以北斗七星命名的七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人姓名不详,只知七星之首天枢主理边防,天璇主理情报,天玑游骑江湖,天权虎伏湖广,玉衡龙潜川蜀,开阳清除异己,摇光随侍李林甫,这种分工大致不错。天宗的双慕、三士、四堂、五色、七星这些人俱为万人之秀,一时之选。李林甫之所以能够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就连太子也避其锋芒,实是与天宗大有关联。只是当今皇上猜忌大臣结党,故天宗组织极为严密,行事也极为低调,外人多有不知。” 他将极为隐秘的天宗组织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宗元贵朱公彤等人杀机已先。他却似未发觉,说完之后,端起面前酒杯抬头一饮而尽。 就在他昂头饮酒之际,宗元贵青霜剑已出手,众人只见寒光一闪,青霜剑快如闪电直刺施今墨的咽喉。“啪”的一声,宗元贵的青霜剑刺中了施今墨手中的酒杯。酒杯登时碎成了数片。 宗元贵出剑近似偷袭,但是此人知道太多秘密,杀他之心人人有之,就是偷袭也没有什么。他电光火石的一击,出招甚是毒辣,满以为能够一击得手,不料一剑只是将施今墨手中的酒杯击碎。他脸上一红,施展开正宗的内家剑法,一霎眼剑,已经向施今墨刺出了七剑。 施今墨以筷作剑,只要他轻轻一划,立刻将宗元贵凌厉的攻势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宗元贵又攻出了第二式连环七剑,剑法轻灵、变化奇巧,剑剑不离施今墨的耳目方寸。但他无论怎样凌厉变换还是击不破施今墨手中的筷子,施今墨好像知道他的剑法。宗元贵一剑刺出,对方竟似早已知道他的下一招,他暗自心惊。 朱公彤大喝一声,一剑如紫电星驰而来,直刺施今墨,正是他独创的星驰剑法。施今墨飘忽而起,身形俊逸清秀翩若惊鸿。叶天士看了默不作声,朱公彤与宗元贵双双跟了上去,施今墨身形一飘又回到了原位。紫菀这时已出剑与朱公彤斗在了一起。而黄芩出剑与宗元贵斗在了一起。 施今墨又坐了下来,端起酒杯道:“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今日一见,果是非凡。” 他见朱公彤宗元贵剑法精妙,用王勃的句子赞道。朱公彤听了却以为他在讥讽,心道:“连他一个侍女都拿不起来,传出来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立足?”他大喝一声,掌中剑紫气大盛,剑光闪闪,一招“紫气东来”剑气笼罩了紫菀全身。紫菀却身如一只春燕,蹁跹而舞,身形灵巧,不动声色的化解了朱公彤凌厉攻势,丝毫不落下风。叶天士看紫菀身法剑法大有公孙大娘的剑舞之意,但却并非公孙大娘一派。心道:这女子的剑法莫非是早已失传的天女散花剑?在看那边宗元贵与黄芩均是以快打快,剑光闪闪,瞬间已逾百招。两人斗在一起,众人只觉得他二人一如青龙,一如黄龙,似是二龙争珠。 商羽见宗元贵朱公彤武功虽高,却不占上风,他将琴一立,从暗格中取出一口剑,对施今墨道:“我来领教施公子高招。” 叶天士伸手将他止住,对施今墨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阁下身手不凡,就连阁下侍女的身手竟也是不凡。阁下武功高绝,不知琴音如何?四美具,二难并,既遇钟期,何不奏流水?” 施今墨看了商羽一眼,双手一拍,黄芩紫菀飘然而退,宗元贵朱公彤也不追击。施今墨道:“知己可不敢当,商前辈剑已出鞘,自是想比较一番。前辈即是琴箫堂堂主,何必学那世俗武人,在拳脚兵刃上争高低。琴韵武功虽不相同,但原理相通,都讲究大象无形,大音稀声之境界。何不以琴声较之高低?” 商羽在天宗中主管琴箫堂,琴艺已是神乎其技,这时听施今墨要与他比较琴音,心中虽是暗惊却也不惧,将剑放回暗格道:“好,我们就比较一下琴音。” ; 第二章 渔舟唱晚广陵散 商羽临窗抚琴,琴音骤起,一开始就高亢激昂。商羽弹奏的是杀气极重的《广陵散》,满曲唯见剑光四射。商羽就是要以极重的杀气压迫施今墨。 施今墨尚未抚琴,就听得琴音如剑光逼来,心中一震。就好比与人约好比武,尚未来得及把手按在剑上,对方就剑逼眼底,如剑气闪耀间截断了眸前的一寸眼光,向星空射冕。在气势上施今墨未行剑已先输。听着琴曲中戈矛杀伐征战之气不断,施今墨定了定神轻拨琴弦,琴音清越,似鹤鸣之声冲破了杀伐之气。施今墨十指抚琴,琴音渐起。乐曲开头,缓缓而静,如月中天,星暝银汉,渔翁轻踏惊鱼的鸣榔处,汪洋万顷,清波荡漾,鱼不惊鸟不鸣花不落,而后渔翁欸乃一声,水光山色,收入烟蓑小艇。 他一曲《渔舟唱晚》,曲调优美典雅,节奏舒缓,众人听来如观“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景。众人凭窗望去,只见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城中闾阎扑地,多为钟鸣鼎食之家;江中舸舰迷津,尽是青雀黄龙之轴。 商羽琴中杀气虽重,却掩不住施今墨所弹《渔舟唱晚》的平和,他将内力慢慢运于琴弦之上,一指一指狠狠削过琴弦。这时他已经由“冲冠”“发怒”转至“报剑”。只听琴音如苍狼啸月,又似聂政长吟出的仇恨。古曲《广陵散》专为刺杀仇家后“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遂而死”的聂政而作。 聂政一生把仇恨当成了梦想,终其一生把仇杀做成了一场行为艺术。为了仇杀,他漆身为厉、吞炭变音、援石落齿,十年学琴。他从始至终在坚持,坚持到最后用粉身碎骨将少年梦想的蓓蕾做成最惨烈的烟火绽放。 千杯的酒向天祭,满腔的血酬知己。 他用一腔热血报答了知己的知遇之恩,黄金台上报君恩,提携玉龙为君死。他是死士,他是义士,他用惨烈的生命竖起了大义之旗,而如夸父追日,而如愚公移山,而如精卫填海,而如凤凰涅槃。 琴音杀伐之气愈浓,后世北宋《琴书·止息序》曾评价《广陵散》说它:“其怨恨凄恻,即如幽冥鬼神之声。邕邕溶溶,言语清冷。及其怫郁慷慨,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纷灿烂,戈矛纵横。” 叶天士闻琴音心惊暗道:“纷纷灿烂,戈矛纵横。其声不平和,大有臣凌君之意。” 施今墨琴音却甚是平和,音律逐渐递升递降低循环反复,越来越快,似白银月下,青铜水面,而水面暗涌,层层递进溅得听者满面的水花,琴音翻起波浪月光照耀如鱼鳞,一条不见头不见尾的大鱼托着一只小船,水云间,烟月里,尽情在那棹月穿云。最后渔翁系船于门,回头望,沧江烟波里凉月一枚,而脚下露迎珠颗入圆荷。 这时赣江中一个渔夫驾一叶扁舟,溯江而上,离滕王阁越来越近。他高唱道:“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众人听他唱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觉得此景真是美极了,直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商羽这时已由“报剑”转至“刺韩”,琴音杀气虽盛,却始终掩不了施今墨曲中的平和之意。商羽这时边抚琴边吟:“天下无义剑,中原多疮痍。哀哀陆大夫,正直神反欺。子路已成血,嵇康今尚嗤。为君每一恸,如剑在四肢。折羽不复飞,逝水不复归。直松摧高柯,弱蔓将何依。朝为春日欢,夕为秋日悲。泪下无尺寸,纷纷天雨丝。积怨成疾疹,积恨成狂痴。怨草岂有边,恨水岂有涯。怨恨驰我心,茫茫日何之。”诗与琴音并发,若龙吟虎啸,似猿啼鹤鸣。 他十指抚琴如临刑前的嵇康。 嵇康临刑前,只是求琴弹一曲《广陵散》,弹毕而叹:“《广陵散》于今绝矣!”临死前的嵇康,亦只是担心,从此再没有人像他这样弹《广陵散》了。而此时三千太学生齐集刑场为嵇康请愿,场面甚是悲壮。这是中国历史上文人以共同的行为艺术在一刹那间所作的一次最大的绽放,在这百花齐放间,嵇康慨然如神,提琴风雷动,垂衣日月明,他的琴声蹑花而上,终究以绝美的一次绽放,完成了《广陵散》最美的终结。 此身未有栖归处,天下人间一片云——于世间不能清醒,于诗里当清明如皓月长空。 琴曲的最后一刻琴音如剑影寒光四射,琴上宫商角微羽,一时俱起,势如夜雨初暴,银瓶乍裂。 商羽突然十指不动,琴音骤停,于不可止处而止,如利剑归鞘,剑光消失。 施今墨这时琴音也歇了,江中渔翁这时边驾舟远去边唱道:“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小舟渐渐远去,歌声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琴箫堂主商羽的杀气只是阁内诸人感觉的到,而施今墨琴音中渔舟唱晚的意境,阁外的渔翁都能够感受的到,并且与其唱和,这场琴音相较,自是商羽输了。 商羽神色黯然道:“老夫自负琴艺除了圣手李龟年之外,天下再无敌手,想不到阁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老夫想知道阁下是谁?” 施今墨还没有说话,叶天士却道:“原来是少阁主驾临了。老阁主可好?” 对商羽宗元贵朱公彤等人道:“大家都坐,这施公子是自己人。” 宗元贵问道:“他是自己人?”虽然宗元贵并没有看出施今墨的来历,但智士叶天士的判断岂会有错。其实如不是自己人,又怎么会对天宗知道的如此清楚? 叶天士不愧为智士之称,只凭施今墨的一曲《渔舟唱晚》就能猜出他的来历,而琴箫堂主商羽却还不知。施今墨听叶天士说是自己人道:“家师身子一向清健的很,多谢挂怀。天宗是江湖上权倾天下的大门派,我们一向是闲云野鹤,不敢攀龙附凤,自己人可不敢当。” 他这话是拒绝之意,叶天士并不以为忤:“老阁主一向不收弟子,竟将你收录门下,可见施公子果是人中龙凤。公子就算不是自己人,也不是敌人吧。” 商羽向叶天士问道:“老叶,他究竟是何来历?” 施今墨也不知叶天士是如何看出自己来历,这时听见叶天士对商羽道:“你没有发现施公子抚琴技法与你颇有相同之处?所以我断定施公子琴艺必是与你同出一门。” 商羽惊问道:“同出一门?家师只有我一个弟子。” 叶天士微微一笑道:“尊师只有你一个弟子,但是你却还有一个师叔。” 商羽大喜,向施今墨问道:“你是梅师叔的弟子?” 施今墨摇摇头道:“在下从未认识姓梅之人,我的琴艺是师父教的。” 叶天士道:“但你师父却是自梅如卿前辈那里学得的抚琴吹箫之技。尊师江湖异人,天性淡泊,偶尔一现江湖,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老人家绝迹江湖已经二十余年矣,想不到她的传人又现江湖,可喜。” 商羽这时道:“原来阁下是葛云岫前辈的弟子,怪不得,怪不得。”他连声说怪不得。不知是说施今墨的琴艺如此高明,还是说武功如此高明,还是说他理所当然的和他琴艺技出同门。 宗元贵和朱公彤从没有听说过葛云岫,问道:“葛云岫前辈是何许人也?” 叶天士饮了一杯酒道:“当今天下宰相李大人说要一个人死,除了当今圣上之外,能够护他免死的恐怕也只有葛前辈一人了。” 宗元贵和朱公彤对望了一眼,心道;“天下竟还有能够和当今权相有同样的力量之人,真是奇闻。” 施今墨道:“家师退隐江湖,不问武林世事久已。晚辈常听家师说起天宗的诸位英雄,不期今日在滕王阁一见,果是武林前辈英雄风范。晚辈这厢有礼。”说完站起来行了一礼。 琴箫堂主智士赶紧还礼:“老朽不过痴长了几岁,公子之礼何以敢当?能够认识公子这等武林后起之秀,说起来还是老朽的幸事。”三士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尊崇,如此说话,可以说给足了施今墨面子。 施今墨道:“家师说起天宗的诸位英雄,也是好生敬仰。当今皇上虽然开创了开元盛世,但如今耽于享乐,与贵妃痴迷于梨园,现在整个国家是由宰相统御四海。在李林甫的治下,大唐盛世依旧,文治武功达到了顶峰。江湖承平,却是天宗的功劳,天下英雄,尽在彀中。我虽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但对诸位却深怀敬意。” “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李大人统御四海,为了当好大唐的家,这几年宰相大人又苍老了许多。”叶天士这时想起了一个清华高贵,不怒自威的脸,那是当朝权相李林甫。自从自己归从他,二十几年来,辅佐他拜相,助他清除异己,谋划朝政,压制边将,统御天宗,势霸江湖。这些年天下虽然海晏河清,国家百姓富足,可是谁知太平盛世之下,有多少危机?朝堂上激流暗涌,江湖诡异多变,大治之后往往是大乱,更为危险的是,却看不出危险从何而来。为了维持一个清平盛世,他虽号称智士,却也常有心力憔悴之感,更莫说是身处风头浪尖的宰相李林甫大人了:“宰相大人以吏治朝堂,以势压江湖,自是不世出的英雄。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当今天下还是有诸多英雄,遗之于草泽。” 施今墨为他倒了一杯酒道:“古人煮酒论英雄,传为千古佳话,今日在滕王阁上晚辈愿洗耳恭听叶前辈指点天下英雄。” 叶天士饮尽了杯中酒道:“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但任你怎样聪明秀出,怎样胆力过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当踌躇、痛苦、绝望,纷至沓来,不得安宁时,懂得畏惧并最后战胜畏惧依旧不失刚毅果断,坚强勇敢的人才是英雄。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本朝承平已久,英雄难以显现。李相却以一己之力,用尽心机,甚至不惜自污,独力支撑偌大的一个王朝,使朝野上下万众归心,世家豪族不敢越规矩,江湖豪杰遵守法度,政局清明,四夷宾服,国家富强,百姓乐业,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劳一己而福泽天下万民,可称为英雄。” 他一言之后,琴箫堂主商羽、宗元贵、朱公彤皆点头称是,施今墨却喝酒不语,对叶天士的话颇为不以为意。 叶天士自饮自酌道:“天下之人对李相微词颇多,任用酷吏,任用私人,打压异己,独断专权。试想本朝豪强士族称雄乡里,世家势力盘根复杂,控制朝廷,而文士自视风流,新见迭出,多不遵朝廷法度,若非李相坚忍使用各种手腕,如何能够抑制豪强,控制万民,扬威四夷?” 施今墨道:“天下除了李林甫就没有英雄了?” 叶天士听他语气甚是无状,正色道:“天下除了李相之外,一些人或凭借一己才智,或袭荫祖上功泽,能够成为一方豪强,或为一派宗师,或行侠江湖,也可为一世之雄也。” 施今墨道:“原闻其详。” 商羽知道叶天士为天宗智囊,不仅智谋无人能比,而且掌握着武林中大量消息,见识更是不凡。他一向思忖周密,寡言少语,今日见了施今墨话竟多起来,这时见他评论江湖好汉,也是十分感兴趣。宗元贵朱公彤也是如此,一起放杯停箸,听叶天士谈论天下英雄。 “本朝人才济济,翰林院待诏多奇人异士,如琵琶圣手李龟年,剑舞名家公孙大娘,狂草张旭诗仙李白等高士就不必多说了。就是当今圣上,才艺显著,洞晓音律,开创梨园,风流一时无俦。而江湖之中,如令师退隐江湖已久,也不必多说了。当今江湖之中,除了天宗门势力之外,就在洪都一带,龙虎山上天师教张天师一剑动风雷,坐下风雨雷电四大弟子俱是傲视当世的高手,张天师也堪称当代英豪。” 施今墨听叶天士说龙虎山张天师为英雄道:“张天师威名虽承前人,但他虚心劲节,在他掌教之下,天师教与终南山的全真教并称南北二宗。张天师一代宗师为当代英雄,并无不妥。” 琴箫堂主商羽,宗元贵点头称是。朱公彤曾向张天师请教武功,可以说是半师,视张天师为天人,朱公彤认为更是名至实归。 叶天士继续道:“沧州的六合门胡铮号称刀王,掌中六合刀法独步武林,为人豪侠,也堪称一方豪杰。还有中州旗鼓会、兰州长车门、四川龙马堂、湖北洞庭盟。都是称雄乡里的大帮派。” 其实这些江湖帮派正是朝廷之外的势力,在庙堂之外重建的体系,虽强势如李林甫,势雄如天宗,也压不服,镇不住。并且这些门派势力还有扩张之势,这些也是让叶天士头疼之事。 “除了这些江湖势力之外,无影刀秦万仞,神枪罗秀清,齐眉棍赵紫雄,黄山四秀,太行褚登善、游龙山庄龙行云,千手观音何水月,还有四仙剑,晋中双侠,这些人单以武功而论,亦可名列当代高手之列。”叶天士举出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施今墨也听过这些名字,叶天士说单一武功而论,显然说这些人武功虽高,但行事还称不上英雄。 施今墨反问道:“说来说去,在叶前辈心中天下就只有李林甫一个人堪称英雄?” “英雄?”叶天士喃喃的说了一句,看着施今墨年轻,俊美的脸,心中有了一种服老而羡慕的感觉。——年轻真好,对于生命有着年轻华茂的热情,即使施今墨是一只江湖之外的闲云野鹤,却还是向往英雄。那是对生命的一种激情,年少轻狂,对生命价值的好奇、追问、肯定。他心中生出了一丝感慨,朝如青丝暮成雪。如今老矣,是不会再有那种伴随着生命力的年青华茂的热情了,这场人生,这个江湖,衰朽残年的自己怕不久就会退出,再也没有自己的舞台了。 “如你般年纪时,我倒是还算自许英雄的,也不服这世上任何一人,更不太深解这两字深处的含意。但几十年磨折下来,摧残下来,倦怠下来,今日细想,却似有些明白了。在我看来,所谓英雄,第一个字怕是要落是在一个‘勇’字之上。要勇于这场社会轶序的‘立、守、变’与这场人生寂寞的双重倾轧与催逼。施公子我是过来人,也知人间的烦乱忧苦。能在这琐屑人间一意振作,凭一已之力,要为万民守轶序之后再开创秩序者能有几人?我叶某年轻时,自负才智,也曾自许英雄,也有经世之慨。但入世之后,才知,仅凭一己才智,在这茫茫尘海,倒是没什么用的了。浊世滔滔,有多少抱负、志气、谋略、意性,会在种种摧磨下不折自消。那时我极为苦闷,知道仅依仗由少年意气而来的抱负是不够的。我叶某向不自谦,但也自知不是英雄了。遇李大人后,我先也不服,但时日即久,其九死未悔、愈挫愈坚的入世之心不由不让人佩服。——他本来有机会与令师一起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的。虽然李相手段并非正人君子,但忍受寂寞之心,为万民立秩序,使万民守秩序,让大唐繁华的盛世之光四射。只凭这个‘勇’字就可称得上英雄二字。” “然几千年的历史,虽由英雄来书写的,但几千年的生存智慧,却是由小人书写而成,为了自己的欲望,所讥刺的‘小人’习性,就不知埋葬过多少甚或比李大人更杰出的英豪。英雄只是一瞬,历史是弱民与奴隶共同扛负的,是由懂得造势的人来享用的。同时,更多也是小人写就的。英雄只辉煌于一时,而小人永当其道。” “——江湖中不是没有英雄,这世间的英雄,需要有造就秩序和改造秩序魄力。魄力之外,寂寞如海。令人销魂的寂寞,一种不被世人理解的寂寞。做为属下,我就算再夸宰相如何英雄了得他人也未见会采信。但如我叶天士,是甘心在他的指挥之下仅做一枚棋子的。是李大人教会我认识:现实只是如此,哪怕要整顿一件小小的事业,做一点小小的改动,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他当政十几年,条理众务,增修纲纪,中外迁除,皆有恒度。而敢于直面此滔滔人世的,不称英雄,还叫什么?” “英雄,不仅需要大智,更需要大勇,但最需要的是一颗为天下苍生,为所信奉的人生之道一生奋斗不止的坚忍。”他顿了一顿,郑重道:“施公子,老夫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对公子讲。” “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商羽见叶天士一贯平静的眼中少有的殷切之情,心中也是很激动,他也想听听叶天士的肺腑之言。这时听叶天士道:“李相虽英雄一世,但老之将至。美人虽能沉鱼落雁,英雄虽能叱咤风云,但英雄美人俱怕迟暮,李相如今虽仍在操劳国事,但年事已高。如今贵妃得宠,杨氏一族气焰嚣张,李相之后必是杨氏为相,那样天下危矣。施公子为人中龙凤,令师与李相大有渊源,公子若能效力,日后接替李相者,必是公子。在李相心中,葛前辈的弟子能够继承天宗恐怕也是他心中所愿。假以时日,施公子必定如鸿鹄一样振翅高飞。天下英雄,惟李相与公子矣。” 天下英雄,惟李相与公子矣,施今墨听了这句话心中颇为激动。师父,闻名天下的叶天士把我与那个人齐名并称为英雄呢?那个人入世,累你一声为情所苦,而我今生必不会再入世。我学您一身技艺,一生于山水之间笑傲日月,于市井之间救死抚伤,此生于愿足矣。 施今墨轻轻吟道:“我非鸿鹄,而是闲云野鹤。既莫足与为美政兮,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说完站起来道:“今日听叶前辈高论,如领纶音、如闻大道。但是晚辈有事在身,就此拜别。” 叶天士也起身拦道:“施公子,我说的是肺腑之言,为了李相,为了尊师,更为公子一身才学,还请三思。” 施今墨道:“吾非谢家之宝树,叶前辈错爱了。” 说完对众人施一礼,起身如一只白鹤一样离去。青黛白芷黄芩紫菀也都飞身离去,他们身影飘飘,如御风滑翔而行。 ; 第三章 由来不羡瓦松高 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驶在官道上,四匹青骢马极是膘壮,虽奔跑如飞,但步伐一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一样整齐,极是好看。官道开阔平整,马车虽快却十分安稳,颠簸也小,再加上马车极大,车里和房中也没有什么区别。赶车之人是一个国字脸的老者,身着锦衣,手中一条金色软鞭长达三丈有余。他挥起长鞭日光照耀之下,金灿灿如龙。路上有一个九岁的孩子跟着父亲行路,马车如飞,奔行甚疾,眼看要撞上那孩童。这时如果硬是停车,凭那老者之技也能停下,只不过是大为狼狈,且要惊动车中之人。但那老者却任凭马四蹄如飞,并不止车,眼见就要撞上了,那孩子吓得长大了嘴,却已无法躲避。 只见那老者将软鞭一扬,一条软鞭如有灵性,卷住那孩童放在路边上,收鞭回来,那孩童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应经身在路边了。那马车却疾驰而去。这老者也不知是第几次用高超的软鞭化险为夷了。这驾驭软鞭之术当真是出神入化,比驾驭马车不知要难多少倍。刚刚差点把人撞了,而车中之人却并不知道。 车中之人正是施今墨。他出了滕王阁之后,就乘马车离开南昌。这马车外观华丽,车内舒适,摆设精雅,车子雕花精细,铺着宣城地毯,躺在马车上与躺在软榻上也相差无几。 青黛白芷黄芩紫菀四人坐在马车上,施今墨斜躺着在读一部《黄帝内经·保命全形论》。“宇宙万物,人为至贵。天地之气生,四时之序成。君王庶众,有疾病生,无不了情······” 青黛向白芷问道:“商羽所弹的曲子杀气很浓,是什么曲子?” 白芷道:“他曲中大有杀伐征战之意,我也不知是何曲竟如此高亢激昂?但他所吟的诗是孟郊的《乱离》。” 施今墨放下书道:“商羽所弹应该是《广陵散》。” “《广陵散》?”青黛惊问道:“不是自嵇康之后,无人再会弹了吗?公子你听过吗?” 黄芩属于文静的女子,一直不语,这时道:“《乱离》中有一句“子路已成血,嵇康今尚嗤。”再加上此曲剑光四射,故猜测应该是《广陵散》。” 施今墨道:“嵇康临行前求琴弹一曲《广陵散》,抚毕而叹曰:‘《广陵散》于今绝矣!’这商羽竟能使《广陵散》重现世间,可谓神乎其技。” 紫菀活泼多语,一直插不上嘴,这时道:“商羽那人弹琴虽不如公子,但人神情潇洒。紫电青霜,王将军武库里的那两把剑,不知怎的到了宗朱二人手中,他两个人也算神采飞扬,气度不凡。只是那个叶天士,号称智士,却是风度不及那三人了。” “你个小花痴,就知道看那四个老头的气度了。”清黛笑道:“商羽等人,武功高强,江湖上称雄一方的霸主,志得意满,自是没有常人的老态。叶天士整日里忙于筹划,心机沉沉,老的就比别人多了。他们四人也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琴箫堂商羽,宗元贵朱公彤三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叶天士看起来则有六十多了,像个僵尸一样。” 黄芩道:“他指点天下英雄豪杰,倒是大致不错,天下高手,也差不多被他说了。他那一番关于英雄的评论更是很有见解。盛名之下,并无虚士。他号称天宗‘智士’,智士之名也算得上实至名归。” 紫菀道:“我看是浪的虚名而已,把公子和李林甫相提并论,还说什么假以时日,公子必定如鸿鹄一样振翅高飞。就是说公子现在还不如李林甫吗?李林甫口蜜腹剑,阴险小人,怎么能够和公子相比?” 施今墨斥道:“住嘴,今后不许说李相的坏话,特别是在阁中。” 四人低头应了一声,青黛道:“难道李林甫和老阁主以前真的是一对情侣?” 施今墨点了点头道:“单以武功而论,李林甫能以四气调神大法为基加入佛家狮吼功,融以大食天竺之秘术,创出的‘口蜜’和‘腹剑’两大神功,以音、气伤人于无形,也算是震烁武林的绝技。他也堪称是了不起的聪明才智之士。” 青黛撇了撇嘴道:“既是聪明才智之士,为什么看不开世俗的功名?老阁主宛如天人,他却为了世俗之事留在红尘。令老阁主年华逝去,红颜独老,一生清苦。” 施今墨叹了一声气道:“这是师父一生的憾事,以后谁也不许在神医阁提起。其实凭心而论,像他这种英雄有入世之愿,看不开世俗的功名也是正常。做闲云野鹤,固然潇洒,但入世更需大勇。入世之后的对人生信念的坚持则更让人敬佩。他一个英雄每天为百官事务,天下旱涝,万民饥寒,兵戈马具,银钱帐目,刑狱律断,各级官吏,勾心斗角之事操劳。每一天的努力都是与努力改变的一切都是令人更烦恼、更磨人、更长久,如同穿衣吃饭,如同人世间磨人的一切。他一直在坚持,到了白首之年还在坚持。有过雄心大志之人不少,但能够做到‘老当益壮,宁益白首之心’者有几?当今圣上,年轻时何等英明神武,诛韦后,杀太平公主,正李唐神器,安祖上太庙,任用姚崇宋璟为相,开创开元盛世。但如今却老迈昏庸,耽于享乐,痴迷贵妃,若非李林甫,江山危矣。不管怎么说李林甫以白首之年以一己之力苦苦维系着整个大唐江山的海晏河清,维持中华声威振于四夷,也算是英才了。” 青黛听了想想也是,紫菀却道:“可是他任用酷吏,独断专权,构陷太子,打击政敌,并非圣人治天下之道。他人品手段也是卑劣,老阁主宛若天人,当年怎么会喜欢他?” 施今墨道:“圣人只是说过治天下,却从未治过天下。圣人曾曰:‘此地浩瀚,逝者如斯夫,流沙弱水,无定力者,必沉溺无限,为小民细智所未易轻至。’悲悯众生,故言‘敬鬼神而远之’,垂五经六艺以教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开万世不易之基,虽有癣疥,终成大德。百千年来,孔孟之后,荀子、董仲舒,一代代大儒,叠房架层,建构人伦,也就是想造一座房子让万民兆姓的思想安于其中,行有常则,动静有止,不致于面对意识荒漠中那难以预料的狂风暴雪而已。但老聘有老聘之道,庄周有庄周之道,兵家有兵家之道,法家自有法家之道,农墨医工商,诸子百家构成大千世界,缺少一家都不可。然而治乱交替,兴衰变更,何时该扶持哪家何时该抑制哪家都有定数,而宰相调和阴阳,统领百官,手腕自然不能以儒家君子之道而论。更何况李林甫以宰相之位治天下,不同于皇上那样尊贵,自然要以恩威并用,垂拱而治。他独断专行,排斥异己,打击太子,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权利。既有入世之愿,当须得到权利。若是得不到权利,再好的愿望也只是镜花水月,只能束之高阁。为了取得权利,保住权利,巩固权利,几千年来多少豪杰为此明争暗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父子反目、手足相残,同门相争、君臣猜忌,兵戈相向。美人计、、苦肉计、反间计······哪一次权利的交替不是阴谋、实力、名望、人心算计的结果。握有权利就是站在风头浪尖以身家性命甚至全族性命玩的一场高危游戏。君子圣人的迂腐是玩不了这种游戏的。” 紫菀伸了伸舌头道:“这样复杂?” 施今墨道:“治国是够复杂的,何人为相,何人为将?孰为忠?孰为奸?缘何兴?缘何乱?当政者心中都需和明镜一样。其实比治国更为复杂的是人心,人心如一座森林,时而见松树之伟岸,柳树之潇洒,楠树之高贵,但也有野草之卑小,荆棘之杂乱,灌木之散乱。远远眺望一座森林,只见青松屹立,白桦间乎其中,当你走进森林时,或者进乎其里,才能洞悉荆棘当道,杂草丛生。这就是为何高贵者有其粗俗和卑琐,卑贱者时见高尚与聪颖。人心高贵与卑贱,有时是天生,但与后天的学识环境教育也有关。危难、利益面前才真正见人心。甚至有时候人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究竟是怎样想的。人心复杂,人心难测。江湖险恶,莫过人心险恶。” 这时马车来到了一个小城,只见一个个临街店铺,栉次鳞比。小的如针铺、颜色铺、牙梳铺,大的如肉市、菜市、米市,一派熙熙攘攘。人多了,马车慢了,施今墨对着赶车的车夫道:“耿叔,先找个客栈住下吧,不必急着赶路。” 耿叔应了一声,将马车停在一家“留墨客栈”的门前停下了。虽是普通的小城,但此时天下富足,这“留墨客栈”修的富丽堂皇。施今墨等人下车,走了进去,白芷道:“这家客栈叫留墨客栈,就是要公子来住。”几人一起称是。耿叔则把车驶进了后面了院中。这客栈是这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客栈,施今墨喜欢安静,耿叔便包下了整个西跨院。 一个小伙计领着施今墨去了西院的主房。那小伙计长的玲珑可爱,只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是个坡脚。小伙计对施今墨道:“公子气韵清华,一看就是饱学之士。” 施今墨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读过书?” 小伙计道:“公子一身华贵应是出身名门,但公子气度儒雅,须知气质却需从书中得之。” 施今墨听他一个小伙计说话也如此儒雅,心中十分欢喜道:“我倒是也读过几年书,小哥眼力不错。” 小伙计笑笑道:“公子是读书人,住进这房中公子定会欢喜。” 施今墨问道:“为什么?” 这时走到了主房门前,小伙计推开门道:“公子自己看不就得了。”说罢脸上露出得意自豪之色。 施今墨看去,只见房中墙上挂满了一幅幅的字。施今墨问道:“为什么这间房中有这么多字画。” 小伙计走到一幅字前道:“这幅字是前朝著名书法大师褚遂良褚公所书写。褚公一次来洪都公干,路径此处,因小店的酒特别的香,褚公多喝了几杯。酒醉之后,泼墨题了这幅字。褚公不仅是前朝重臣,为帝所重,而且也是书法大家,和薛稷欧阳询虞世南并称为四大家。这幅字挂在这里之后,后来也不乏书法大家,在这里题字想和褚公一比高低。结果越写越多,后来实在没地放了,只好写一幅字之后,选最差的一幅拿掉,后来许多人特意来这题字,以在墙上时间长为荣。” 施今墨青黛白芷等来到褚遂良题写的字前,只见是一首左太冲的《咏史》诗。“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着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式眄澄江湘,右盻定羌胡。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永徽五年,深夜不寐,对月难眠,钱塘褚遂良题”字体俊秀,章法严谨,字体舒展而富顿挫抑扬的节奏。 施今墨心道:“好一句‘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功成身退,说起来容易做起难。范蠡见吴国已破,夫差身死,越王大仇已报,于是手携西子泛舟五湖,一个高材谋士,一个绝代佳人,虽心中各有疮口,但俱识得这人间的苦,下场倒也圆满。当日范大夫弃官而走,走前修书与宰相文种。信上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猎狗烹。越王为人刻毒寡恩,长颈鸟喙,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君何不速去?’警示文种,功高骇主,不如功成身退。文种不肯离去,最后被勾践逼得自杀。可怜一代名臣,终究魂归黄土,哪及得上范蠡的逍遥自在?还有那三国时的诸葛卧龙未出山时,卧龙岗上闲云野鹤,何等悠闲,既使入世辅佐刘备,出山时也曾有愿‘待吾功成之日,即当归隐。’谁料一出山即是不归路,辅佐刘备开创蜀汉政权,南平蛮夷,北伐曹魏,六出祁山,鞠躬尽瘁,五原丈中,相星陨落。后人想起此事曾叹道;‘身未升腾思退步,功成应忆去时言。只因先主叮咛后,星落秋风五丈原。’回南阳耕读成了一个永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刘备临终时在白帝城临危托孤,诸葛亮与李严俱成为顾命大臣。唐太宗李世民去世时,褚遂良与长孙无忌李靖也都成为顾命大臣,辅佐新帝,结果最后被武则天打压郁郁而死。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梦想,可是仕宦之途就是一条难上更难下的船,大多数人在船上颠簸一生,搭上了一生的光阴,甚至生命。智慧如诸葛亮也只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感叹。” 小伙计见施今墨出神,以为他观字入迷,对他道:“公子,这房中桌上有笔墨,公子若有兴趣,不妨将您墨宝留下,悬于墙上,说不上能够长留墙上,谁也摘不下来。” 施今墨向他微微一笑,青黛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我们有事自会叫你。” 小伙计道:“那您几位慢慢看,有事我随叫随到。”说完走了出去,施今墨仔细看他的身影,一瘸一拐,眼看他要走到门口了,施今墨叫住道;“小二哥请留步。” 小伙计停下脚步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施今墨问道:“七年之前,你曾受伤,腿就是那时摔伤。是不是?” 小伙计听了大惊道:“是。是。不错,我正是七年前摔伤了腿,客官怎么知道,以前认识我?” 施今墨摇摇头道:“今日与你初次见面,并不认识。只是看你走路姿势,左腿右腿用力大小相差悬殊,故而判断是七年前摔伤。” 小伙计道:‘何以知道是摔伤而不是砸伤呢?” 施今墨道:“脚伤处骨头并无碎裂,只有错位之痕,是以得知是摔伤而不是砸伤。你当时被庸医所治,要不也不会落下残疾了。” 小伙计敬佩道:“客官真乃神人也,料事如神。” 施今墨道:“我给你治一下,可只好你的坡脚。” “七年前的旧伤,骨头都已经愈合了,怎么可能治好?”小伙计不相信道:“客官好意,我心领了。” 紫菀道:“我家公子给你治病去疾,你是多大的面子。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万金也难求我家公子出手治病。” 施今墨道:“得罪了。”说完出手如电,将他点住。施今墨道:“将他放在椅子上。”紫菀黄芩将小伙计放在椅子上,施今墨弯下腰,用金针封住了他腿上两个穴位,摸、推、按、抚了一阵,小伙计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却叫不出声来。施今墨又给他用竹板夹住道:“十日之后,你再卸去,那时你行动可如常人,明白吗?” 小伙计也无法点头,只是眨眨眼睛。施今墨解开他的穴道。小伙计道:“公子真是神医。看你的手法,就干净利索。小人多谢公子。” 施今墨道:“我看你长的也是俊秀,说话文雅,只是一个小伙子坡脚未免美中不足,故而给你治一治。既然帮你了,那就好人做到底。黄芩给他一粒接骨展筋百兽丸。” 黄芩应了一声,紫菀道:“那样名贵的药,就这样给这个小二了。” 小伙计道:“多少钱?我可以买。” 他一语出,众人哈哈大笑,紫菀道:“就是把你卖了,也不值这一颗药丸。淮南钱庄的人用三千两银子买一粒接骨展筋百兽丸,我家主人都不卖。你买得起吗?” 施今墨道:“那是不一样的。师傅她讨厌江湖中人,故而不卖药丸。这小二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就不一样了。师傅说医者须有济世惠民的仁人之心,方称得上良医。古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医道,变化多端,并无定规,同一病症,医者常视寒暑、昼夜、剥复、盈虚、终始、动静、男女、大小、内外、……绪般牵连而定医疗之法,变化往往存乎一心,少有定规,因之良医与庸医判若云泥。治国之道也如此,虽有法度祖例,但同一事件,施政者视下属脾性、个人威望、时机、同僚、国力、影响、百姓、人心·····运用个人经验,是中庸之道化解还是铁腕手段,活着恩威并用之举。能圆满解决,不伤民,不辱身者方称良相。但良相须费尽心机,成败关乎他人,而良医只须一身技艺一颗仁心即足矣,这也就是师傅为什么让我悬壶济世,不入仕途的原因。黄芩给他一粒。” 黄芩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递给小伙计,小伙计见黄芩一双纤纤玉手中一粒药丸,皓腕中带着一个黄玉雕成的手镯,他听说这药丸如此珍贵不敢去接。黄芩道:“我家公子说给你,你就吃了吧。”声音如同仙乐,小伙计听在耳中,觉得舒服极了,接过药丸,仰头吃下。向施今墨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多谢公子。” 施今墨道:“不必多礼,这些天你注意脚部不要被撞了,就可以了。你去吧。” 伙计站起来,不住的道谢,离去了。 施今墨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与四个侍女一起观看墙上的书法。施今墨见墙上一幅幅字都十分洒脱,气势雄浑,楷体居多。他心想:本朝太宗皇帝爱重“二王”书法,战乱一统后,八方搜求,“二王”书体的流传成为本朝初期的一大特色。国家又设书学,以书判取士,楷书为重,由此形成了书法家模仿“二王”体的热潮。楷书既重字体、笔画,又重通篇结构,字体方正,直行纵式,便于书写,基本点画则比隶书丰富。结合毛笔的弹性,用笔多变,体势、形态更加生动圆转而俊美。楷体规整,便于便于官府文书。 施今墨一幅幅看去,大多数都是宽博大度,意气完足,字体行间都露出盛世是文人的蓬勃向上之气,但都比褚遂良的字差远了。青黛道:“褚遂良书法初受虞世南的影响,后来在六朝书法之上加以变化,奠定了楷书面貌。方正挺拔,含有北魏风韵。这里不下百幅字,竟无一人可以与之一比高低。” 话音未落,白芷道:“不对,你们来看这幅字。不比褚遂良的字差。”施今墨心道:“褚遂良开一朝书法之风气,难道有人的书法比他还要高不成?” ; 第四章 疗疾治疴须良医 众人看那副字时,也是一首古诗。“握中有悬璧,本自荆山璆。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仇。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浮云。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輈。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夜卧雅室,观诸君子墨迹,珠玉在前,惶恐泼墨附风,遂写古诗一首以书情怀,琅琊颜士。” 笔势圆融遒劲,豪无雕饰气,如裙带飘扬,而束身矩步,有不可犯之色。施今墨观之虽不如褚遂良的老道,但也是气势完足。白芷道:“这幅字体气韵流畅,神采飞扬,隐逸少华之状,显然是年轻之人所书写。虽然意境不足,尚欠火候,乃是下笔太重,不够清灵之故。但气势若龙行千里,丰腴雄强,日后必有所成。” 紫菀听了,向这幅画看去道:“我怎么就看不出字体气韵流畅,神采飞扬,也看不出气势若龙行千里,丰腴雄强呢?这琅琊颜是何许人也?” 施今墨自言自语道:“琅琊颜士,琅琊颜士。”眼中一亮道:“难道是他?” 紫菀道:“公子猜出来是谁了?” 施今墨道:“如果所猜不错,这琅琊颜士应该是天宗中书道堂堂主颜真卿。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这几句也有士为知己者死之意。商羽琴音,颜真卿淋墨,都是忠贞之意,大有古风。天宗英才济济,无怪能成大事。” 青黛道:“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只凭这两句,就比天宗的首领李林甫妒贤嫉能,党同伐异强多了。” 施今墨听了似是未闻,对白芷道:“白芷,你擅长书法,珠玉在前,我们也学学颜真卿惶恐泼墨附风一次,留下墨宝如何?” 白芷听了道:“还是请公子写吧。我来研墨” 施今墨笑道:“我书法不如你,你们四个之中书法属于你最精,你不必谦虚了。要是我们写上去,过些时候,被人家给摘了下来,岂不是给人笑话?” 白芷走到笔墨前面,黄芩走过去给她研墨。白芷道:“写什么好呢?” 紫菀道:“这褚遂良、颜真卿都以诗言志,你就写一个与医道有关的。写什么好呢?写······” 紫菀正想着,黄芩轻轻道:“红娘子上重楼,连翘百步。白头翁坐常山,独活千年。” 紫菀听黄芩说了一个对联重复道:“红娘子上重楼,连翘百步。白头翁坐常山,独活千年。真是好啊,红娘子、重楼、连翘、白头翁、常山、独活不仅含六位中药,而且意境还非常美丽。” 施今墨含笑不语,点头示意嘉许。青黛道:“黄芩,文才就是敏捷。”黄芩低头含笑不语,轻轻地研墨。白芷挥毫书写。写完之后,只见字体韵媚端庄,蓄势不断飞流不已,如青山留绿水林木连绵,不逢人烟。 施今墨看了道:“白芷之字深得卫夫人《名姬贴》妍美流便之神韵。” 白芷笑笑道;“公子过于了,卫夫人兰心惠质,沉穆精修,为海内书法大师,得她神韵,还要时日呢。”想了想,在红娘子上重楼,连翘百步。白头翁坐常山,独活千年。下面补上了一行小字“天宝八载四月婢女白芷奉公子之命挥毫留墨,印证方家。” 吃过晚饭后,青黛紫菀等回房休息,施今墨继续读《皇帝内经·保命全形论》,“君王庶众,有疾病生,形之疾病,莫知其情,留淫日深,着于骨髓,心私虑之。余欲针除其疾病,为之奈何?”心想:“这几句话说的对极了,无论是君王还是庶众,无论君子还是小人,无论英雄还是庸夫,都会遭受疾病侵袭,都愿意保全形体的健康。良医者,视众生平等,解其病苦,却是无别。 施今墨正在读书,听见有人敲门,施今墨道:“是谁?” 门外那人道:“我是本店的老板,特来求见公子。” 施今墨端坐不动,袖中一根长丝如有灵性直奔门拴,用力一拉,门开了。门外一对老年夫妇,还跟着一个婢女。门一开,夫妇走了进来,施今墨只见老板夫妇穿着华贵,面露愁容。老板缓步走来,他的妻子显得着急,走在了他前面。施今墨道:“请问深夜找我何事?” 老板道:“鄙人姓任,是这家留墨客栈的老板······”他话音未落,老板夫人走向前道:“听小孟说,公子连他七年前的旧伤都能治好,真是神医,我儿子患了重病,来求公子给他治一治。” 施今墨听老板夫妇要他给儿子治病,微微一笑道:“像那种外伤,一目了然,再容易看也没有了,只有天然的虚弱风邪,伤寒湿热,那才难以诊断。” 老板夫人听了喜道:“那麻烦公子给小儿看看,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施今墨合上书道:“可以,请带我去公子的住处。” 老板夫人喜切道:“好好,请公子随我来。”转身往外走。 老板却道:“公子从哪里来,尊师是哪一位?公子如此年轻,医术却如此高明。” 施今墨笑道:“原来老板是怀疑在下的医术。我师承不便说,我也不是游方的郎中。不过我从师尊那里学了一点医术,治好令公子的病想来也不难。要是阁下让我为令公子把脉呢,那就请头前带路,如果阁下有所怀疑呢?那就悉请尊便。” 老板夫人转过身来,走到丈夫前面生气道:“逢春已经病了那么久了,现在就请这位公子看一下又怎么了?他连小孟七年前的旧伤都能治,说不上他真能够治好逢春的病。” 那老板脸上一红道:“老朽失言,公子请。”老板夫人与婢女在前面,施今墨在后面,刚走到门口,只见四名绝色女子立在门口。老板夫人见猛不丁出现了四个绝色女子,吓了一跳道:“哎呀,妈呀,你们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施今墨道:“他们是我的侍女,紫菀,把药箱带上。” 紫菀应了一声是,又道:“公子,真去给他们治病?他们竟敢怀疑公子的医术。” 施今墨道:“没有关系,紫菀,不必多言。” 施今墨等跟在老板夫妇穿过几个走廊,来到一个幽静的大院。园中几株梨花已开罢,稀稀疏疏的还残留这几朵枯萎的花,墙边却是种植着青竹,显得小院清幽寂静。这小院的清幽与外面喧哗的闹市宛如两个世界,应是老板的儿子在这小院中养病。 走过小院,进了房中。虽是三月,门上仍旧挂着厚厚的门帘。婢女过去掀开了门帘,一阵浓厚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房中点了一支巨烛,把整个房间照亮。 一个年轻人躺在床上,见父母来了道:“爹娘,你们来了。” 那妇人到床边把儿子扶起道:“逢春,这次爹给你请来了一个神医。他连小孟七年前的旧伤都能治好。他肯定能够治好你的伤。” 老板的儿子淡淡的道:“娘,都有那么多的名医,都治不好。孩儿让你和爹费心了。” 妇人听儿子如此说,哭了起来道:“傻孩子,娘就你一个孩子。没有你娘怎么活下去?就是倾家荡产,娘也要为你治病。” 听的妻儿如此说话,客栈老板也是大为悲恸,却忍着悲恸对夫人道:“你且让开,先请先生为春儿看了再说。”转身对施今墨道:“有劳公子,请!” 那妇人听了立起身来,施今墨走向前去。只见病人脸色苍白,而白中泛着一种病态的黄。神情疲倦,彷佛被病折磨的对生命产生了一种疲倦。 施今墨仔细看了他脸色之后,问道:“公子已经病了五年了。五年前开始咳嗽,后来越诊越重,继而病重卧床。对吗?” 老板喜道:“对,对,公子真是料事如神,请问公子有什么法子可以医治吗?” 施今墨走到窗前,搭起病人瘦弱纤细的手腕诊脉,眉头紧皱。那妇人问道:“公子,我儿子得了什么病?” 青黛道:“不许打扰公子切脉。” 施今墨站起身来,接过白芷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道:“五年前令郎在烈日下狂饮冰水,由此引起咳嗽。后因诊断不当,引起中寒。此公子的症状为中寒。” 那老板道:“不错,洪都府的张大夫也说是中寒,可为什么治不好? 施今墨道:“寒邪侵犯人体部位不同,而有“伤寒”“中寒”之别。风寒伤犯饥表,称为伤寒,也称之为表寒。寒中体内脏腑,称为中寒,也称里寒。寒为阴邪,易伤阳气。《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说:‘诸病水液,澄澈清冷,皆属于寒。’” 老板道:“那该如何治?请公子开方。” 施今墨走到桌前,沾了沾墨,提笔开了一副药。“白虎二钱,升麻、苍术、荷叶半两。连翘、桂枝、甘草四钱。”另外又开了一副小青龙汤。 老板看了方子道:“请恕老夫直言,这方子以前也服用过,却不见好。这方子行吗?小青龙汤已经服过三十余剂,皆无效,这······” 施今墨笑道:“这次用冰水煎药,烈日下饮用冰水,咳嗽由此而起,故用冰水为引以治之。古人云:‘并无向导则不达贼境,药无引使则不达病所。’病是由食冰水而起,还需以冰水为引。此为同气相反,反佐用药之意。另外取干净的毛巾四条,将毛巾蒸透后拧干,晚上放于院中收取露水,用以煎药。” 开完方后,施今墨又给病人用金针扎了孔最、列缺、经渠、大渊四个穴位,又封住了天府侠白、尺泽,鱼际三个穴位。 施今墨对老板夫妇道:“你们不必担心,明天服过药后,病情即可见效。” 老板夫妇将信将疑,却没口子的道谢。施今墨等回房睡觉。第二天他还没有起床,老板就前来敲门道谢。 老板一脸笑容,“公子真是妙手回春,小儿昨夜被公子的针扎过后,今早又服过了公子给开的药,病情竟大有好转。咳嗽的也不是那么厉害了。公子真是国手,圣手。” 青黛等人过来服侍施今墨起床,施今墨洗漱完毕之后对老板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既然公子病情有所好转,那就好了。照着我开的方子,一个月之后令公子可与常人无异。” 老板拿出了一百两银子道:“这些银子请公子收下,权当诊金。另外,公子这几天的食宿都算免费。” 施今墨道:“不必了,我们还有事,必须今天就走。” 老板急道:“小儿的病还没有好,就请公子多住几天,等小儿的病好一些再走,小儿已经病了五年,请公子救救他。。” 施今墨道:“等用过饭之后。我给施针扎一下即可。我们自己还有事,我施过针之后,再按时服用我所开的药,令公子会好起来的。”话中语气坚决,老板无法。 吃过饭后,施今墨又给病人扎了几针,然后对老板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公子病好之后,调养是关键。特别是要忌冷。”之后又给他开了一副性温的调养之药,嘱咐老板等公子病好了调养之用。 老板千恩万谢,施今墨等人上了马车,耿叔驾着马车,离开“留墨客栈”出了城,行在官道上。 青黛问道:“公子在神医阁,武林中有那么多名门大派用黄金秘籍交换求阁主治病,求阁主的一粒金丹,都难以得到,公子怎么一出来就轻易的给人治病?” 施今墨道:“师父讨厌江湖中的争斗,学武是用来行侠仗义,但江湖中多用来恃强凌弱,争权夺利。君王庶众,莫不想着保全身体,生拍疾病侵袭。但江湖中人,好强争胜,打斗受伤,甚至失去生命。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他却如此不珍惜,所以师父特讨厌他们。自以为用武力争来的黄金秘籍就可以同神医阁换续命用的金丹。神医阁稀罕这些东西吗?而这些人又懂什么医者仁慈惠人济世之心?而店小二和店老板则是普通的人,他们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朝野之间、江湖之上的势力倾轧、权势消长……统统这些,这些普通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只想热热闹闹、安安生生地过他们的消停日子,哪怕平凡、哪怕琐碎,那也是平凡的烦恼,比朝堂江湖的担惊受怕强多了。” 他透过马车看着窗外的百姓,那声声嚷嘛,那样笑道、闹着、家长里短着。那是一份太平盛世的一份平凡的安稳。他发现是李林甫——那个一直让他讨厌的人,一直被他斥为小人的人,一直被他认为背叛了师父的人,却一直在维着师父喜欢的那份世间平凡的安稳。 紫菀道:“公子,你这么喜欢普通的生活。我们找个地方开的药店,你做一名平凡的医生,而我们则给你做伙计好不好?” 施今墨叹了一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些平凡的人也会有阴谋,有争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我们现在就去一个不在红尘中,却是江湖的地方。” “不在红尘中,却在江湖,那是哪里?”紫菀问道。 “龙虎山天师教。” ; 第五章 龙虎山上风雷动 紫菀道:“去龙虎山干什么?找张天师那老道?我们神医阁不是一向不与江湖门派有往来吗?” 白芷道:“我们神医阁就是江湖中的一个门派,怎么能够不和其他门派有来往。” 紫菀叹了一口气道:“我还认为我们神医阁是江湖上的世外桃源,不与外人相通,难道世间真的没有桃花源吗?” 施今墨听了紫菀的话,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心想:江湖本身就是由名侠、神医、剑客构成,无论你是否想与江湖中人交往,都离不开江湖。 江湖中没有桃花源,但世间就有桃花源吗?桃花源只是在文人的书中,更在人们的心中。其实现在政局清明,没有战乱,没有兵役,百姓乐业,这个世间就是桃花源。 桃花源是人想出来的,人也可以创造出来。 马车行驶甚快,这日来到了龙虎山下。耿叔驱车上山,山路越来越崎岖,直到最后马车无法行驶,施今墨等只得下车步行,耿叔则留在山下照看马车。 施今墨与青黛白芷等人身形甚快,山风吹衣,衣袂飘飘,山中云雾缥缈,这龙虎山又是道家圣地,若有樵夫望见,应疑似仙人。 龙虎山原名云锦山,乃独秀江南的秀水灵山。此地群峰绵延数十里,为象山一支脉西行所致。传喻九十九条龙在此集结,山状若龙盘,似虎踞,龙虎争雄,势不相让;上清溪自东远途飘入,依山缓行,绕山转峰,似小憩,似恋景,过滩呈白,遇潭现绿,或轻声雅语,或静心沉思。九十九峰二十四岩,尽取水之至柔,绕山转峰之溪水,遍纳九十九龙之阳刚,山丹水绿,灵性十足。传说龙虎山灵山秀水被神灵相中,即差两仙鹤导引张道陵携弟子入此山,炼丹修道。山神知觉,龙虎现身,取代云锦。自此之后龙虎山碧水丹山秀其外,道教文化美其中,位居道教名山之首,被誉为道教第一仙境。 龙虎山为道教正一派的“祖庭”,天师教祖师张道陵于龙虎山修道炼丹大成后,从汉末第四代天师张盛始,历代天师华居此地,守龙虎山寻仙觅术,坐上清宫演教布化。上清宫和天师府他们均得到历代封建王朝的崇奉和册封,本朝尤重道教,命天师教“掌管江南诸路道教事”、秩视一品,“其特恩例侯伯爵,其权力似重于卿相”。与曲阜的孔门并称为“南张北孔”两大世家。上清宫、天师府相继赐帑营建,规制宏大壮丽。 此代张天师道号“量痴”,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他武学识见、胸怀悟道,俱超前人。曾以前人剑法加上自己心得与道府秘技合揉而为“风雷”一阵。这‘风雷’一阵,据江湖传言,当真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与少林“罗汉”,全真“七星”鼎足而三。世无所传,张天师独授与膝下风云雷电四大弟子。 施今墨一行来到了山下一个亭子。一个羽冠黄衣的道士已在亭中等候。见施今墨一行,走向前施礼道:“想必阁下就是神医阁葛老前辈的弟子,贫道惊云,家师令我在恭候大驾。少阁主气宇不凡,宛如天人,玉趾驾临龙虎山,让鄙教生辉。” 施今墨道:“阁下就是龙虎山风云雷电四大弟子中的惊云道长,道长之名,名震武林,想不到竟如此的年轻。尊师竟能算出我来拜访,真乃神人也。请师兄带路拜访尊师。” 惊云一施礼道:“请跟我来。” 说完转身而去,他身形并不快,但双腿不怎么弯,看不出是在走路,竟似在草上滑行一样。施今墨心道:好高明的轻功。当下不动声色,运起神医阁的独门轻功“御风行”,身形飘然如御风而行,并不落后。 惊云见施今墨的轻功如此高明,叹道:“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宛如御风而行,想必这就是贵派的‘御风行’。” 施今墨道:“我跟随家师学了些粗陋的功夫,让道长见笑了。” 常人运功时说话难免会泄气,但他二人脚下并没有停止,惊云也不再说话,脚下暗暗运功,身形越来越快。施今墨一直与他并肩齐行,不落下风。青黛等在身后,也能够跟得上。 一路上峰峦叠嶂,树木葱笼,碧水常流,如缎如带,大有仙气,施今墨心道:“这龙虎山果然是清修的仙家圣地。”他们身形甚快,不多时来到了天师教总坛,上清宫。 只见上清宫宫殿修的壮丽,依山而建,与山融为一体。这时在大殿外有一个道人,仙风道骨,气宇轩昂,夕阳之下,道袍飘飘。这人正是张天师。他身后跟了三个黄冠羽衣的弟子望之也是仙风道骨。 惊云对那道人行了一礼道:“师尊,神医阁的少阁主到了。”然后转身对施今墨道:“这是家师。” 施今墨向张天师行了一礼道;“晚辈施今墨奉家师之命,特来拜见张天师。” 张天师道:“你跟你师傅学艺多长时间了?” 施今墨听了张天师的问话,不明所以,却恭谨的答道:“晚辈在两岁时,被家师领养在神医阁,从此跟随师父学艺,至今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二十年了。”张天师道:“神医阁为武林圣地,常人在神医阁一年半载即可名动天下,你在神医阁二十年,应该是当今武林的翘楚。”说罢抽出身边弟子长剑,剑如风雷,刺了过来。 张天师出剑,剑势虽大,却不是太疾。施今墨知道张天师考较他武功,一伸手抽出黄芩的佩剑,与之相斗。 张天师号称一代宗师,他剑法自是极为高明,风雷剑法名闻天下。剑法一展开隐有风雷之声。 施今墨剑法古朴,身形轻灵,一柄长剑如长龙,龙行经天,风雷相随。 “好剑法,这古时‘抱朴归一’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这天下也只有神医阁的葛道长的传人才能使出这抱朴归一。”张天师道:“施少侠,你再试一试我的这套剑法。”说完剑法大变,张天师武剑法仅有武功之外,还有道门幻术。天师道原以幻术警人,张天师功力深厚,幻术远超出川中排教那名播江湖的障眼之技。只见天空似有电闪雷鸣,每一闪电必继已雷鸣,沉沉隆隆,翻翻滚滚,在这三月的天气中里炸开。 风云雷电四大弟子久习这风雷剑法,这时见师尊使出来,威力竟如此之大,心下皆惊叹。张天师每一剑都伴随着电闪雷鸣,当真有霹雳之威,雷霆之憾。四大弟子心想这少年竟能在天师的风雷剑法支持这么久,当真是奇事。 施今墨在阵中也是叫苦不堪,那雷鸣电闪虽为幻术,但身处其中,只觉天地一片黑暗,其中风吹云动,电闪雷鸣,又如何能够定心神于不乱?他喊道:“吹箫抚琴。” 青黛白芷等人见施今墨落于下风,心中早就着急,这时听他说吹箫抚琴,青黛拿出碧玉箫,白芷摆正瑶琴,一个按箫,一个抚琴,琴箫合奏,声音清亮,正是《清心普善咒》。琴声萧音如高僧大佛咏颂禅经,破开幻障。 施今墨闻得箫声琴音,心神一清,起身一跃,直冲云霄,若大鹏展翅上九天。他越飞越高,直欲冲破幻术中的云层。如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天,背负苍天。——其视下也——如此大风,沙飞月抖——当如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其视下也,亦若是而已?他一剑随身形即出,这一剑如鲲之背,鹏之翅,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绝云气,负青天。这一剑的光芒如明月映群星,璀璨无比,冲破风云雷电。 张天师见施今墨冲破了自己的剑阵,虽未露败象,但已经用尽全力,心想再比下去,他必定要受伤。张天师一停剑,幻影全无,施今墨全身大汗淋漓,一柄长剑出如神龙腾空,收如仙鹤翩然而去。 张天师哈哈一笑道:“好一招天池鲲鹏。老夫能见这一剑的光华,可谓大开眼界。施少侠,有幸拜得名师固然是其因,而自身天赋也是其高。放眼江湖,能够接住这一招天池鲲鹏的人,不超过十个人。而施少侠的定力更是少见,雷鸣电闪前巍然不动。” 施今墨一挥手,青黛白芷停下琴箫:“惭愧得很,我都快被雷给劈死了。还谈什么巍然不动。前辈的风雷剑法真是厉害,晚辈不敌。” 张天师哈哈大笑道:“施少侠与贫道战了个不分胜负,明日传到江湖上,也足以名动江湖了。抱朴归一剑法,乃是我道家祖师葛洪前辈所创,道家真意,剑法如道,悟道如悟剑,悟剑如悟道。” 施今墨道:“剑法虽不分胜负,但晚辈已用尽全力,而天师还未尽全力,这场比试晚辈是败了。” 张天师点头暗许道:“年轻人身负绝技而谦虚,江湖上竟有你这等人才,日后必成栋梁。” 施今墨道:“天师座下风云雷电四大弟子,名震江湖,四位师兄都比晚辈强得多。晚辈心中仰慕久矣。” 张天师将剑还给弟子道:“他们四个,虽是武林中一时之秀,但是比起少侠这等人才,怕是······,葛云岫,当真了不起。” 他虽未说四个弟子不如施今墨,却也是这个意思,又夸了他师父。张天师身后的春雷道长道:“天师,这施少侠轻功已经和惊云师兄比较过了,弟子愿意和施少侠再比较一下剑法。” 张天师道:“施少侠剑法尽得葛老前辈真传,‘抱朴归一’剑法非你所能敌。” 施今墨知道四大弟子对张天师夸奖自己的话并不服,他一向不喜江湖意气之争,忙道:“天师过誉了。风雨雷电四大高手,名震江湖。晚辈一向景仰的很。” 张天师携施今墨走进了上清宫。李唐皇帝因奉道教祖师老子李耳为祖先,故李唐一朝比任何朝代都重道教。天下道观甚是隆重,但龙虎山这上清宫大殿却不是很华丽。大殿中供着三清祖师塑像,再无别的。 张天师命人设宴招待施今墨一行,席中四大弟子作陪。施今墨了解天师教风云雷电四大弟子虽是道士打扮,却不是真正的出家道士,时常在江湖上走动。席中张天师虽对神医阁和施今墨多有推崇,但风云雷电四大弟子却是不服,但碍于张天师,四人均不敢妄动。 吃完饭,张天师命人将安排好施今墨一行的住所。天师教四大弟子心下暗暗吃惊,虽说这小子大有来头,武林见识也不错,但天师乃是方外之人,何至于对他如此的热心。 晚上张天师命身边的小童将施今墨请到张天师的房中。只见张天师的摆设甚是简陋,除了一些黄幔之外别无他物。张天师盘坐在蒲团上打坐,望之大有太上老君之风。施今墨行礼道:“参见天师。” 张天师睁开眼,指着前面的一个蒲团道:“坐!”施今墨也就盘膝坐了下来。 施今墨道:“这里有我师父练好的三颗九液金丹,于道家修行大有好处,命弟子呈给前辈。”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张天师。张天师望着玉瓶,一贯漠然的眼中露出热切来,也不推辞,接过去道:“神医阁葛云岫炼制的九液金丹,天下无双。服之虽不能得道成仙,但也大有裨益。” 施今墨见他得了金丹如此激动道:“前辈既得九液金丹,请前辈遵守诚诺,给晚辈龙涎灵芝。” 张天师哈哈一笑道:“放心,那龙涎灵芝我已经为你师父守候了二十多年。这龙涎灵芝是龙虎山至宝,集千年灵气。二十年前尊师向我求这龙虎山至宝。我与他相约,求她三颗九液金丹。她回去炼制丹药,没有想到她炼这丹药一炼竟是二十年。” 施今墨听了道:“道教修炼成仙,无非就是炼丹修气。天师教一向重修气,而不重炼丹。想不到也喜欢我神医阁的丹药。” 张天师听了一笑道:“神医阁丹药,名闻天下。尊师一身技艺师承两家。医术师承国医圣手孙思邈,炼丹之术又从孙思邈那里学得,融合家传的炼丹术,炼出的丹药,可谓是人间至宝。” 施今墨听说师父炼制丹药,辩解道:“非也,我师父只是一名神医,炼制金丹,只是为了解除人间病苦而已,并不是道家的炼丹修行,以求飞升之术。我师父属于医,而非道。”这是实话,但却显得苍白无力。 张天师道:“医与道难以区分。尊师以前是国医圣手孙思邈的弟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神医。继承了孙思邈的医术与仁心,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武林中名声大得很。后来为情所苦,居于神农山痴于炼丹,近似道家了。不过炼丹也是家传渊源。” 施今墨也不知自己师父的家学来自哪里,问道:“家学渊源?” 张天师解释道:“尊师祖上是罗浮山葛洪葛仙翁。” 施今墨道;“葛洪?” 施今墨听闻过此人,葛洪是东晋时期的人,医术超群,字稚川,著有《肘后备急方》。他内擅丹道,外习医术,研精道儒,学贯百家,思想渊深,著作弘富。主张道士兼修医术;“古之初为道者,莫不兼修医术,以救近祸焉”。 张天师道;“不错,葛仙翁《抱朴子·内篇》中《金丹》《仙药》《黄白》等篇都是炼制丹药的宝典。但手法早已失传,估计令师从孙思邈前辈那里学得炼丹之术,才会炼丹。” 施今墨道:“听闻葛仙翁驾鹤而去,历代皇帝都喜欢寻找长生不老药,长生不老是真是假?” “你认为呢?” “人莫不有生老病死。人老则精元羸弱,血肉萎缩,不免老去,如草枯草荣一样,此乃天之道也。”施今墨答道。 张天师叹了一口气道:“诸如此类,信则有,不信则无。信与否,全在个人一心之间。但施少侠是神医阁的传人,那我就和施少侠说一下。天师教一派虽是家族势力,但葛仙翁曾是天师道的首领,故我在天师教见到留下来的《抱朴子》残卷。《抱朴子》中说道。龟鹤等俱可长寿,人可以通过外修与内养两个方面得道成仙。内养为行气保精,外修为服用丹药。由此道教分为两派,重服用丹药的一派为丹鼎派,重行气宝精的一派为上清派。天师教一道属于上清派。 但我在残卷中见到夫五谷犹能活人,人得之则生,绝之则死,又况于上品之神药,其益人岂不万倍于五谷耶?金丹大药是上品的神药,服用了便可长生成仙。夫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铄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铄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 施今墨道:“种种传说,难以令人置信。这个家师没有对弟子讲过,怕是家师也不相信。但草木之药,内功修行,可以延年迟死,祛除百疾是真的。” 张天师道:“神医阁有一部至宝奇书《神农本草经》为神医阁医术之基,神农四经曰,上药令人身安命延,升为天神,遨游上下,使役万灵,体生毛羽,行厨立至。又曰,五芝及饵丹砂、玉札、曾青、雄黄、雌黄、云母、太乙禹馀粮,各可单服之,皆令人飞行长生。又曰,中药养性,下药除病,能令毒虫不加,猛兽不犯,恶气不行,众妖并辟。仙药之上者丹砂,次则黄金,次则白银,次则诸芝,次则五玉,次则云母,次则明珠,次则雄黄,次则太乙禹馀粮,次则石中黄子,次则石桂,次则石英,次则石脑,次则石硫黄,次则石台,次则曾青,次则松柏脂、茯苓、地黄、麦门冬、木巨胜、重楼、黄连、石韦、楮实、象柴,一名托卢是也。就连《神农本草经》也说丹药,此事真假难辨也。” 施今墨笑道:“江湖传言,张天师有通天彻地之能,想不到此事难辨也会从被江湖上视为神人的张天师口中说出。” 张天师道:“江湖上多有夸大其词之辈。视为神人,如何敢当?” 施今墨道:“就是说了,其实在江湖中,前辈能够呼风唤雨,驱雷驭电,宛如神人。其实也可说前辈是神人,也可以说是前辈修为精湛。《神农本草经》中所记载上药,有谁见过?天师明达,若是痴迷上古神丹妙药,岂不是误了清修?” 张天师哈哈一笑道:“施少侠说的是,贫道一生痴于道家养生修真,反而不如少侠神澈清明了。” 施今墨道:“我师父曾经告诉我,以医道而论,医术分为针灸、正骨、切脉、用药。医术高明者,针灸火齐之术为主,药石为次。” 张天师道:“施少侠见识果然不凡。少年人有如此见识,日后必定成为大器。不过炼药制丹也是中华医道,切不可荒废。” 施今墨道:“这个我师傅说过,她曾说,炼制好的丹药,可以救人。我们神医阁的许多丹药都是神丹妙药。师傅要贵派的龙涎灵芝,也是为了炼制治病救人的丹药。救人一命,善莫大焉。” 张天师听他这样说,似想起以前的旧事道:“少侠放心,明日即可去取这龙涎灵芝。二十年前我与令师有约,她用三颗金丹换龙虎山的千年龙涎灵芝。炼制金匮玉函丸。令师这些年一直潜心制药,这金匮玉函丸应当是上药。” 施今墨听他说来说去都是丹药之事,也不多说什么,心想此事应该回神医阁问问师父。他站起来行了一礼道:“如此晚辈多谢了。” ; 第六章 探骊得珠九重渊 晨曦升起时张天师领着施今墨去取龙涎灵芝。 张天师在前面,施今墨与青黛等人跟在后面。离开上清宫,沿着一条羊肠山路到了后山。施今墨见这龙虎山山块离散,呈峰林状,秀美多姿,紫气升腾,大有仙气。朗声吟道:“幽人在何处,松桧深冥冥。西峰望紫云,知处安期生。沐浴溪水暧,新衣礼仙名。脱屐入静堂,绕像随礼行。碧纱笼寒灯,长幡缀金铃。林下听法人,起坐枯叶声。启奏修律仪,天曙山鸟鸣。分行布菅茅,列坐满中庭。持斋候撞钟,玉函散宝经。焚香开卷时,照耀金室明。投简石洞深,称过上帝灵。学道能苦心,自古无不成。” 张天师听他吟诵这首道家求道问仙的诗,心中大悦,对施今墨讲起了此山的来历:“此山本名云锦山,第一代天师道陵公于此炼九天神丹,丹成而龙虎见,因以名山。此山于天官斗牛之分野,星纪之次也。第三代天师嘱第四代天师曰:‘龙虎山,祖师元坛在焉,其地天星照应,地气冲凝,神人所都,丹灶秘文藏诸岩洞。汝可以印剑经篆往住其地,修炼累功,广宣吾化,永传于世。’于是第四代天师自汉中还鄱阳入龙虎山,得其故栖,为世居之图。自此天师教便永居在龙虎山。” 施今墨听他讲了这龙虎山的来历与天师教的渊源,看着山灵水秀,紫气升腾称赞道:“龙虎山,真乃仙山也。” 张天山指着前面一处山峰道:“前面就是九重深渊,千年龙涎灵芝便在九重渊下。” 听说快要到了灵芝生长之地,施今墨对张天师道:“采药时,切不可在山崖上呼唤名字,这点请前辈谅解。此乃采药人的传统。我师父不仅教我炼丹,针灸,正骨,诊脉等医术,还教我采药。我们神医阁传人采药都是高手,太师傅孙思邈就号称为药王。这都是几代人都遵循的规矩,还请前辈谅解,倒不是对前辈不尊重。” 听他说起采药的传统,张天师想起了他云游名山时碰到的采药人。采药时一个古老的行业,开始时医生自己采药,后来从医生中分出来一部分人专门靠采药为生,形成了采药这个行业。采药人大多是从小生长在山区中的山民,带有明显的家族职业特征,采药和贩药往往是父子传承的整日在深山中的悬崖峭壁上,依靠祖上传下来的技艺采药,生活艰苦,且十分危险。 施今墨道:“采药人”也叫“出坡人”,平时最忌讳“独”,也就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一同出去,就得互相照应。说着话,施今墨双手合成喇叭状:“喂——喔——”一连喊了两声。对面山上传出了回音:“喂——喔——”施今墨道,“‘出坡人’都这样,打个招呼是常事,因为刚刚还在一起,转眼间就会不见踪影,而且‘出坡人’有‘出坡人’的规矩,就是相互之间谁都不喊谁的名字,实在需要喊名字,必须连喊三声,否则听到也没人应答。” “这是为何?”张天师问道。 施今墨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师父说其实他也说不出理由,这是自古以来采药人传下来的规矩。” 施今墨又道:“其实采药人也有轶事。东汉有一隐士叫韩康,他避官不做,长年在终南山采药,在长安城行医卖药。这人很有名士风度,加之贩卖的商品是药物,对人总是一口价,决不许讨价还价。如此一来,他的名气就更大了,全长安都知道有位名医姓韩名康。有一天他在长安街头卖药,一位姑娘与他还价不遂,就怒道:‘难道你是韩康吗?把价钱扳得这硬?’韩康失落了半晌,他本想避名避官大隐于市,不料把浮名搞得更大了。随后索性收拾了药摊,入终南山隐居了起来。‘韩康卖药不二价’这句俗语就此流传了下来。药材作为一种特殊商品,从古至今,都由卖方定价,确实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张天师惊叹,其实采药一道也是大有讲究,比之医术一道也差不了多少。 来到山峰上面,只见下面云雾萦绕,深不见底。张天师道:“此渊深不见底,从无人下去过。二十年前我与尊师到下面的六十丈深处的黑龙潭,除此之外,就不知此涧深有几许。六十丈开外有一洞,名曰:黑龙洞。从洞中走进去,便可到黑龙潭。黑龙潭中遍布毒蛇异兽,甚是危险。可要小心了。” 施今墨点了点头,从紫菀手中接过一条长绳索,在一块巨石上系了一个特别的结,然后在身上又打了一个特别的结。对青黛等道:“我下去了。”对张天师点了点头。 青黛白芷紫菀道:“公子,千万要小心。”而黄芩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施今墨纵身一跃,向深涧中跃下。绳索变得笔直,他却如一只白鹰一样御风飞翔。有时他避开树枝,避开凸出的巨石,荆棘。有时他又借助树枝,巨石落足,以此减轻下滑的速度。有时见了悬崖上的奇珍妙药,他也会顺手采下。在峭壁上左奔右行,如灵猿攀越,似飞鸟飞翔。 对于他来说,师父教给他在悬崖峭壁上的采药之术,不过是为了采灵药和传承一门技术而已,他身负绝世武功,奔行在悬崖峭壁上也不会有危险。而对那些真正以采药为生的采药人而言,这采药就是危险之事,为了采一棵珍贵药材,需要在深山中奔波数日,数人配合才能完成。而且在悬崖上身体经常碰到树枝巨石,磕碰的流血是经常的事。 一些事一些人做起来认为是一种消遣,而另外一些人则是谋生的手段。一些事一些人看的很重是,而另外一些人则看的很轻。身份经历性格环境不同,对事物的看法自然不同。 这时只见右下方十一二丈远处有一个洞,黑乎乎的看不清,想必这就是黑龙洞了。他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通知上面的人又向下放了几丈绳子,他又向右走了几丈,来到了洞口。采药人就需要上面的人与下面的人相互配合。上面的人虽然看不见下面的情况,药在那边?却也能够明白该放绳还是收绳,该向左还是向右移动。 刚到洞口,只见张天师身上也系着一根绳子,衣袂飘飘的下来了。转眼间就到了洞口。施今墨见了惊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张天师下来在洞口解开身上的绳子道:“我下来与你一起去取千年灵芝。里面危险重重,我进去过一次,我陪你进去。” 施今墨道一声谢,解开绳子向里面走去。心想,区区些毒蛇猛兽,又怎能伤的了我?他见这洞中奇寒,黑乎乎的,洞中只能一个人通过。张天师拿出一个灯笼点上递给他,施今墨在前,张天师在后,两人也不说话,走了约莫有十一二丈远,只听见里面“扑楞”“扑楞”声响,似有无数只鸟要飞来。 张天师一听声音,对施今墨喊道:“快俯下,这是吸血蝙蝠。有剧毒。”施今墨也听见了响声,他于黑暗中也看不见什么,只听簌簌之声,不知有多少只蝙蝠,心中涌出一丝恐惧,俯下身子。这时有无数只被惊了的蝙蝠飞了过来,施今墨借着灯光见这些蝙蝠与外面的相比显得较小,与老鼠无异,长的一双翅膀却比外面的大多了。看着头上飞过无数只蝙蝠的怪异现象,他觉得一阵恶心。心道:这龙虎山乃道家仙山,竟也有这些异物。 施今墨听着一阵异样的簌簌之声逼近,他想这是何物,正在思索之间,突然跃起。与几只蝙蝠撞上了,他一发力,掌力所致,将蝙蝠震飞了高声喊道:“小心有蛇。” 只见张天师道袍一挥,内力吐出,地上的蛇被他掌力震飞了。施今墨落下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 张天师微微一笑,拿出一株奇异的木块道:“这里是黑龙潭,里面奇异之极,既是龙潭,自然危险万分。龙潭中肯定有些蛇在护翼。还好早有防备。”说完点上木块,发出一阵阵特异的香气,那些蛇闻得香气都退开了。 施今墨闻着香气,心念一转对张天师道:“这是降龙木?可是难得的很。这黑龙潭还真是龙潭虎穴。” 这时蝙蝠也寂静了,张天师站起来道:“二十年前,我与令师一起来此,令师也说过这黑龙潭是龙潭虎穴。就算是龙潭虎穴,在神医阁两代阁主眼中,又有何惧?” 施今墨继续向前走去,越走越冷,洞则越走越窄。施今墨运功抗寒,问道:“还有多远?” 张天师笑笑心道少年人真是性急道:“这才刚刚走,还没有进黑龙潭呢?如果你怕冷,现在出去也无妨。不过是神医阁取不到灵芝,可不是我失约。” 听他这样说,施今墨笑道:“当年我师父能够进去,我自然能够进去。龙潭虎穴,闯一闯又有何妨?” 约莫又行了十几丈,洞中一人通行已经很挤了。施今墨道:“再往前面就走不动了,怎么办?” 张天师道:“神医阁是当今天下的武林圣地,那是因为许多人用武林秘籍,武林至宝求神医阁的阁主出手救助病人,或是换取灵丹。经过历代阁主积累,天下各种武功神医阁都有记载。有一门江湖上失传了已久的‘缩骨神功’神医阁应该有吧。你要是不会这门武功,趁早回去。回神医阁的藏经阁再学几年。” 听张天师这样说,他惊讶张天师对神医阁竟是如此熟悉,傲声道:“神医阁藏经阁的武功如烟波浩渺,我哪里学的过来,这‘缩骨神功’我真的不会。” 听他说得认真,张天师惊问道:“什么?你不会‘缩骨神功’?” 施今墨道:“是真的,不过‘缩骨神功’有什么稀奇的,不会‘缩骨神功’难道就不行了吗?”说完身子横倒,身形如壁虎一样沿着石壁滑行,使得竟是壁虎游行功。张天师使出正宗的“缩骨神功”,身子如同侏儒一样短小,施今墨心道:原来这缩骨神功练到出神入化是竟会如此高明。 两人又行了几丈,施今墨当前使用壁虎游行功,直觉前面冷风嗖嗖,心知有异,心下暗自戒备,张天师道:“要小心,前面是一个蛇窟。” 施今墨笑道:“区区蛇虫,岂能奈何得了我?” 只见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施今墨的走的洞口在溶洞的中央,下面不知有多深,上面一个个的石笋垂下,就像冬天房屋上的琉璃,甚是好看。施今墨一跃而下,只见下面数不清的巨头长尾,金鳞闪闪的怪蛇,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这怪蛇,没有落脚之地。施今墨向下跃时,不知溶洞有多深,气息运于丹田,轻飘飘的下落。这时只见下面万蛇晃头,火舌乱舞,发出嗤嗤的声响,他大惊掏出一把金针使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撒了下去,将一些蛇钉死在地上。他双脚轻轻落在死蛇身上。那些活着的怪蛇开始吞噬死蛇的尸体。这些蛇巨头长尾,蛇的口也巨大,不一会这些蛇就到了跟前。施今墨看怪蛇吞噬同类的尸体看的恶心,他见过无数怪异的现象,却第一次剑如此恐怖怪异的现象,不由得心惊。这时从身上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盒内的锦缎上放着一颗鸽蛋大小的黄色珠子,颜色沉暗,却发出光芒将周围一丈内都照的通亮。 这时张天师也飘落下来,施今墨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 张天师看了这蛇窟里群蛇乱舞,不知有多少,饶他是一代宗师也不免心惊。他将降龙木晃了晃道:“这些蛇也算不了什么,前面还有更为怪异的呢?” 施今墨握了握那珠子,走上前去。张天师递给他一段降龙木道:“这降龙木点燃之后,这些蛇都怕降龙木的香气。” 施今墨将黄色珠子在手掌一摊道:“我有这颗‘如意龙珠’还怕区区毒蛇不成?” 张天师见那颗珠子晶莹润滑,似有光华流转,知道是宝物,却未从见过问道:“此乃何物?” 施今墨收起珠子道:“此乃‘如意龙珠’取自西域深山巨蟒之体,又经特殊药材制炼,配在身上百毒不侵,是天下诸般毒蛇毒物的克星。不过用处也不是很大,我神医阁什么样的毒解不了,我师父炼制的‘金凤玉露丸’什么毒解不了。不过被蛇咬上几口的滋味不好受,我就拿出来了。” 张天师把降龙木一扔,对施今墨道:“果是好宝贝。神医阁藏宝阁果然是收罗天下奇宝。区区降龙木,算得了什么。请。” 施今墨拿起“如意龙珠”向前走去,只见蛇见了施今墨所到之处,金蛇纷纷避开,似是十分惧怕施今墨一样。张天师紧跟着施今墨,只见这溶洞十分巨大,地上石笋形状怪异,或如宫室,或如车马,或如树枝,或如异兽,或如人形,或如飞鸟,颜色各异,有的盘着怪蛇。看着这里情景怪异,施今墨也是大为惊叹。 走了一里远,只见金蛇越来越少,短小赤炼蛇逐渐多了起来。再走了几步全是赤炼蛇,满地都是,就像地狱火焰一样。但施今墨与张天师在群蛇中信步走来,群蛇纷纷避让。又行了一阵,赤练蛇减少,全身青色的竹叶青多了起来,到了后来全是竹叶青,把整个地面变成了青色。群蛇蛇舌吐出,红通通的,说不出的骇人。 走过蛇阵之后,来到一个水池边上,前面石室越来越低,没有道路可走,张天师道:“跳下去,潜过此水。” 施今墨点点头,张天师跳进水中,不见踪影了。施今墨也跳进水中。施今墨只觉得潭水刺骨寒冷,他闭起气息,水甚清,在水中只见不知名的鱼游来游去。这时张天师已经不见踪影了,只见一个洞口漆黑,也不知有多深。施今墨犹豫了一下,潜进去了。 这洞和另外一处相通,等施今墨游过这洞,浮上来时是一处鸟语花香之地,张天师站在岸上用内功避寒。只见不一会儿他头上身上冒起白汽,身上道袍干了。施今墨也学他用内功烘干了衣服,只见这里树木青翠,山气清佳,梅花鹿仙鹤悠闲徜徉其中,身后的峭壁如同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施今墨看着这里花草繁茂,如同仙境,和刚才的蛇窟比起来,宛如两个世界。 这里长满了各种灵芝。赤者如珊瑚,白者如截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而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施今墨望去有一株玉脂芝,似鸟兽之形,色如玄玉,鲜明如水晶,施今墨道:“此山必有玉,此玉脂芝生长于玉石之地,传说是玉膏流出,凝而成形。” 张天师望去见那玉脂芝似玉雕刻而成道:“此山聚天地灵气,山下全是玉,也未可知。” 施今墨一路看去,只见牛角芝,状似葱,特生如牛角,长三四尺,青色。龙仙芝,状如升龙之相负也,以叶为鳞,其根则如蟠龙。麻母芝,似麻而茎赤色,花紫色。紫珠芝,其花黄,其叶赤,其实如李而紫色,二十四枝辄相连,而垂如贯珠也。白符芝,高四五尺,似梅,常以大雪而花,季冬而实。朱草芝,九曲,曲有三叶,叶有三实也。五德芝,状似楼殿,茎方,其叶五色各具而不杂,上如偃盖,中常有甘露,紫气起数尺矣。龙衔芝,常以仲春对生,三节十二枝,下根如坐人。这些灵芝每一株都比施今墨在外面采的药不知名贵多少。这里的每一株灵芝都是治病的良药。但张天师在身边,他不好意思去采。 走了三里的路程,来到一个悬崖边上,张天师道:“下面即是寒潭,寒潭底可以通黑龙潭,那里有千年龙涎灵芝。请。” 施今墨望去,只见悬崖高十五六丈,下面水波清冷,泛着水汽。施今墨摘了两株灵芝,递给了张天师一株道:“这是木渠芝,寄生大木上如莲花,九茎一丛,其味甘而辛,很好吃的。现在吃一株灵芝,补补体力!” 张天师接过来服用了,只觉得味美而汁甘。服完之后,对施今墨道:“黑龙潭中有巨蟒,千万要小心。” 施今墨点点头,心想我有“如意龙珠”,什么蛇不怕这宝物。纵身一跃,跳到了寒潭之中。他一入水只觉得水冰冷,是刺骨的冷,好像全身的血被冻住了一样。幸亏他刚才吃了一株灵芝,这时丹田中有热量散出来。他睁开眼睛,只见水中有一团光明,他向着光走去。穿过了这团光,只见又是一个极大的寒潭。这寒潭更冷,上面都结了冰。施今墨感觉气闷,他想要是再不换气就要憋死了。他用力一顶,把这个撑破了个洞,一跃而上。还没有等喘过气来,一条黑色的巨蟒张口吞了过来。 施今墨刚刚穿越了寒水潭气力不足,只得慌忙一避,堪堪避开了黑蟒的头,却被它的尾死死缠住了,蛇越勒越紧。施今墨运起缩骨神功,将身子缩成了只有一条腿那样细,但这蟒却有弹性,随之缠的更紧了,勒的施今墨喘不上气来。 施今墨挣脱不得心道:“我命休矣!” ; 第七章 误入洞天到仙家 施今墨被那黑色巨蟒缠着,越来越紧,而自己的“如意龙珠”已放回锦盒,这时被黑蟒缠住,双手腾不出来。施今墨气息越来越弱,巨蟒回过头来,张开血色大口向施今墨吞来。施今墨心道:“这下再也避不开了。” 就在千均一发之际,张天师上来,大声喝道:“孽畜,不许无礼。” 说也奇怪,那黑蟒回过身来看见张天师竟似十分害怕。张天师左手划了个符咒,右手一掌劈去,掌风劈到,那黑色巨蟒一下子将施今墨甩开,逃走了。 施今墨被摔在冰上,巨蟒力气极大,摔得他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张天师扶起他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施今墨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吃了道:“没···没事。这是什么怪物,这么厉害。奇怪的是它好像害怕你。” 张天师知道神医阁的丹药治病疗伤灵验无比,也不担心他。张天师叹了一口气道:“这黑色巨蟒我也不知是什么怪兽,只是它好像十分惧怕我。或许这是第一代天师道陵公在此炼九天神丹时,丹成而龙虎见,所说的龙或许就是这怪兽。” 施今墨听了不以为然,心道:这些道人就是喜欢把传说和现实混为一谈,是龙虎现又不是巨蟒现。但他心中十分恐惧这上古的怪兽,把“如意龙珠”掏出来攥在手里问道:“现在再怎么走?” 张天师指着一个山峰道:“你看这山峰像不像一条正欲腾空而起的龙?看那里像不像龙头?灵芝就在那里。” 站在冰上,寒气沁骨。施今墨冷的打了一个寒颤奇问道:“这寒潭这么冷,这蛇怎么不冬眠,反而还敢出来伤人?这蛇不怕冷吗?” 张天师摇摇头不答,大步向前走去。离开寒潭水面,到了岸上,立刻没有了寒潭的寒气,只见树木葱茏青翠,繁花似锦,不知名的鹿鹤猿猴在山谷中攀越,鸟鸣花香,宛如仙境。 两人来到山峰下,张天师说像龙头的山峰离地高十几丈,施今墨道:“这龙昂首欲飞,要进龙嘴里摘灵芝,看来我也得飞一回了。” 张天师向上望去,这山峰突兀出来,山口洞中漆黑,施今墨指着山洞中的一颗大灵芝道:“那就是千年龙涎灵芝吗?” 张天师点点头道:“不错,那就是千年龙涎灵芝。这十几丈可有点高!请上?” 天下轻功任你如何高明,也绝不可能一跃十几丈高,要想上去除非飞上去。施今墨提了一口气,道:“就是要飞上去。”话音未落,一跃凌空而上,如一只鹰一样振翅高飞,上窜了六七丈时开始下落,这时他一提气,左脚一蹬右脚,双脚一蹬又是向上提了三四丈。当再次开始下落时,二次空中换气,双脚一蹬又向上飞了两三丈。张天师心道:“这‘蹬空腾云’术是江湖上寻常的武功,但是能够在空中两次换气,向上飞跃十几丈者只怕凤毛麟角。只是他轻功虽好,只怕还是不够。” 施今墨空中两次换气之后,再也不能向上飞跃。身形开始下坠之时,施今墨手中的一根金丝飞出,钉在洞口石上,施今墨一拉,身形轻轻飘上,落在洞口甚是潇洒。 他刚站定,那巨蟒从洞中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吐出蛇芯,甚是吓人。双目如灯瞪向施今墨,蜿蜒爬来。施今墨吃了一惊,忙把“如意龙珠”拿了出来。那黑蟒显然十分惧怕“如意龙珠”远远的瞪着施今墨不敢近前,但它也不退,双目如同两盏灯等一样在洞里发出凶光亮,瞪着施今墨。彷佛要是施今墨拿的不是它惧怕的“如意龙珠”就会立马过来吃了他一样。 张天师捡了两块石块,飞身上来。只见他道袍飘飘,如大鹏展翅一样扶摇直上。在身形下坠时丢下一块石块,脚一点借助石块之力又向上飞来,再下坠时如法炮制。等他飞上来时,只见施今墨和巨蟒这在对峙。他道:“你去取灵芝。我来对付巨蟒。” 施今墨道:“你要小心。”转身向那灵芝走去,只见这千年龙涎灵芝其色如赤,其状如升龙,其花叶如丹罗,其实如翠鸟,高约五尺。上面滴水,正好滴在这千年龙芝上,声如金石。施今墨将其摘下。黑色巨蟒见施今墨采了千年灵芝,猛地向前冲去,想把施今墨吞下。 张天师一掌劈去,那巨蟒一缓,张天师拉着施今墨跳下去。那巨蟒追出来,到了洞口也直窜出来,巨大的身子在空中如同巨龙腾飞。 施今墨刚一落地,那巨蟒落了下来,蛇尾向施今墨扫了过来,施今墨只觉得一阵狂风扫过。他急忙一跃,避开了巨蟒的攻击。这时巨蟒立起头来,张开血盆大口吞来。巨蟒的身子虽大,却如武林高手一样矫捷。施今墨心道不斩杀这孽畜难以出去。眼见巨蟒张口而来,施今墨将“如意龙珠”扔进巨蟒口中。 这巨蟒顿时上下翻腾,蛇尾到处乱扫,霎时间飞沙走石,树木纷纷折断,惊得鹿奔猿跳。施今墨与张天师都没有见过这等场面,两人心下也是十分骇然。这时那巨蟒立起来,竟有十几丈高,如同巨龙升空一样。 这时施今墨心下已经骇然,心想黑蟒万一不死,发作起来,我与张天师合两人之力也未必能够制服的了它。只见巨蟒将头钻进洞中,不一会儿整个身子都进去。只听见洞中传来“咚咚”之声。 张天师见黑蟒进了洞中道:“趁着它在洞中,快走。” 施今墨心下骇然问道:“蛇的身体柔软,怎么会站起来?莫不是这黑蟒真是传说中的龙?” 张天师道:“这时候别管什么龙蛇了,快走。” 施今墨望着山洞,那里面响声不绝。“可是我的‘如意龙珠’被黑蟒吞了,得想方夺回来才是。” 张天师拉着他,向寒潭奔去道:“现在出去要紧,还顾得了什么‘如意龙珠’,快走。” 两人来到寒潭上,那冰已经结的很厚了。张天师一掌拍下,将冰拍碎。两人游过洞口,上来之后,全身已湿。张天师道:“快上去,要是黑蟒追来了可不得了。” 施今墨看是十几丈高的悬崖,他一提气,翔如灵燕,跃似苍猿,身法甚是漂亮。他跳上了一棵树,他伸手扳住树尖,那本是中等粗细的树杈,施今墨用力一沉,那树枝登时被压得弯成了个半圆,然后他一松劲,树枝登时向上反弹,他人也就如弹弓上的弹子,随树枝弹出,滴溜溜直上。他展开双臂,如御气薄风、抟扶摇而上。张天师不由叫了一声“好”——张天师知那松树木质并不柔韧,施今墨竟可用手一搭就把它压成半弯,却又不断,以借那一弹之力,这一手用的就非只轻功,而是一手不俗的内力了;其后他在空中御气盘旋,其气息的掌握,更需机巧,张天师虽见闻广博,却也不明所以;但那施今墨挥酒自如、于一跃间已显露出三种极高深的武学关窍,张天师不由看得其乐洋洋,眼界大开,施今墨瞬间已上了悬崖。 张天师双臂张开,如大鹏展翅,双脚踩着石壁上的石块,如履平地,飘飘而上。他露的这一手武功更是不俗,比“蹬空腾云”术要高明的多了。他不仅需要高明的轻功,要需要高明的内力,而如大鹏展翅的身法,更是高明。他也用了三种高明的武功,瞬间也上了悬崖。施今墨心道,张天师号称一代宗师,不仅剑法高明,而轻功内功身法具臻化境。 施今墨看着前面的水潭,心中犯愁,“如意龙珠”已被黑色巨蟒吞噬了,而张天师把降龙木也都扔了,再过蛇窟非得葬身蛇腹不可。“我们现在也没有降龙木,也没有龙珠,如何过蛇窟?” 张天师哈哈一笑,傲色道:“区区蛇窟,岂能奈何得了我,过蛇窟也未必需要什么宝物。你要是不敢,那就在这里等着好了,等我出去拿了降龙木再回来找你。” 这是明显的激将法,施今墨年轻气盛,岂受他激?听了脸上一红道:“过就过,怕什么?” 俩人潜过去水去,来到蛇窟,张天师道:“你跟在我身后,我先走。” 施今墨道:“还是我先走,你跟在我身后。”施今墨左手拿着灵芝,右手握了一把金针,脚尖一点,飞身上岸,身子如箭一样向外突去。 那蛇还没有反应过来,施今墨已经飘然而去了,有时有蛇昂起头来,施今墨用脚一点,踩在那蛇头上,如此借力而行。他轻轻的在蛇身上一点,不敢用力,双脚如不履地一样,瞬间走了青蛇,来到赤蛇阵中,那赤蛇比青蛇要活跃的多,他不敢停留,发力狂奔。这时一只赤炼蛇从石柱上向施今墨扑来。施今墨心中大惊,虽惊不乱,用手指弹出一根金针,正射赤练蛇的七寸。那蛇掉在施今墨身上,软乎乎的,施今墨赶紧抖掉。这时觉得脚下一紧,只见一条赤练蛇缠住了他的脚。 他心中骇然,将气贯全身。肌肤登时如铁石一样坚硬,赤练蛇想咬也咬不动了。但他气贯全身时,脚下却慢了,这时已有数条蛇爬上了他的身子。张天师赶来,一掌替他震飞了身上的蛇,携起他飞奔了而去。到了金蛇阵中,施今墨看着一条条巨头大尾的金蛇,心中十分害怕,脚不敢点地,用金针射杀了许多翘头的蛇。来到洞的尽头,飞身上去,来道洞口,运起壁虎功,蹿了出去。 张天师跟在他后面,身形也是十分迅疾,这洞口越来越宽,和来时的洞口大不相同,张天师也觉出不对了道:“且慢,只怕我们走错了方向,来时不是这条路。” 施今墨无奈道:“我们且向前走走看,说不上也能找到出路。到时候找不到出路时再退回去也不迟。”他可不愿回到蛇窟那万蛇攒聚,无处落脚的阵中。 越走越宽,渐渐有了石块上发出亮光,石块上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这些石都是被开过光的异石。饶是张天师见多识广,也不知这里通往何处,这些发光的石块的什么石。 施今墨心中大骇,也不知前路通向何方,前方有没有和那黑色巨蟒一样的怪兽?一直走下去能不能出去? 两人走了也不知多远,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只见里面到处是发出五光十色的异石,照的洞中水光滟滟。洞穴顶上光点闪闪如同星辰分布一样。这洞穴之中就像自成的另外一个天地。 看着眼前五光十色的奇异景象,施今墨与张天师都大惊,两人被眼前这奇异景象迷住,施今墨道:“想不到龙虎山还有这等奇异之地?这是什么地方?” 张天师认出这些发光的石块是用道家失传的秘法开过光的云母石英明珠,这些都是道家的经书记载中的奇石。仙药之上者丹砂,次则黄金,次则白银,次则诸芝,次则五玉,次则云母,次则明珠,次则雄黄,次则太乙禹馀粮,次则石中黄子,次则石桂,次则石英,次则石脑,次则石硫黄,次则石台,次则曾青。云母石英明珠被人用人力开过光,就会发出如此五光十色的光,只是难道这里曾有人住过吗?他在龙虎山几十年竟不知这里有这么一个地方? “我也是第一次前来,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向前走走看,看会发现什么?”张天师道。 施今墨虽惊诧眼前这怪异景象,但他却十分想出去,对张天师道:“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我们进来估计也有一日的光景了。估计白芷紫菀她们在上面等急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张天师虽想继续探察一番,但他也不能保证能够找到出去的道路,只好道:“好吧,我们回去。”两人往回返,走了好长时间只是在洞中走来走去,身边都是奇异的五光十色,也没有找到来时洞。 施今墨心下骇然,对张天师道:“怎么走不回去,难道我们迷失了回去的路?” 张天师看了头顶上的图像:日月星辰行其纪。面色沉重道:“不错,这上面的图像是道家的日月星辰阵法,我们被困在其中了。这是上古玄法,失传已久,不知怎么这里竟会有,更奇的是用这奇石之光布成。我们看到的路其实都是幻象。根本不是真正的路。” 听说被困在其中,施今墨心中大恐道:“你认出了这阵法,你肯定知道如何破阵对不对?” 张天师摇摇了摇头,黯然道:“这日月星辰阵势上古玄阵,近似传说。我哪里料到真有这阵法。这阵法以日月星辰为纲,除非能够通天意,否则难以破。我们恐怕是出不去了。” 施今墨听他这样说,见这里景色奇异,心中已经相信道:“这里是洞天福地,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我不想死在这里。我的四个侍妾还在外面等我出去。我师父还等我回去。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张天师不再看他,走到一处巨石上坐了下来,静静的打坐。施今墨则定了一下神,发力向着一个方向狂奔,如箭一样。没有过多久,他又跑回原地。他如此一直不停的寻找出路,却一直找不到,总是回到原点。张天师见他累的满身是汗道:“你不要费力气了,这日月星辰阵法不是我们能够破得了的。但凡有一点希望,我都会竭力为你寻找一条路出去。我答应令师的话,唉······” 施今墨看他打坐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道:“我静不下来,你是道士可以羽化成仙,我死了怎么办?我要出去。就算是全无希望,我也要试一试,否则如何甘心?” 张天师摇摇头吟出一首诗:“来时长日月,去后任西东。相伴云和水,为邻虚与空。一灵真性在,不与众心同。” 施今墨这时也累了,跃上一块大石躺在上面道:“我就这样被困在这里死了。真是不甘。师父教我一身医术,让我悬壶济世,解救世人疾苦,想不到我空具一身医术,就这样被困死了。连自己也救不了还怎么救人?” 张天师继续打坐,施今墨望着上面日月星辰道:“你看这是怎么了?” 张天师睁开眼,只见日落月升,星辰变幻,突然露出了龙虎之像,看着图像变幻成龙腾虎跃时,只见一个巨龙潜渊的图像对应的下面有一汪潭水,张天师想也不想,向那潭水中跃去。施今墨看的心惊,心中正在思忖是否跟着跃下时,只见旁边六丈出裂开了一个大洞。张天师已经返回道:“我们下去看看。” 施今墨见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时,突然出来一条路惊喜道:“你找到路了?” 张天师摇摇头道:“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见洞顶上是天师教极为常见的龙虎机关,所以我打开了这个洞穴。先进去看看再说吧。说不上这样布了日月星辰阵时同时还布下了龙虎阵,留了一线生机。” 张天师说完走了进去,施今墨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只见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夜明珠镶顶,四壁用石英为灯,洞内光亮如同白昼。 洞中放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右首有一个石案。岸上摆放着《黄帝铭》,《太阴化髓经》,《素问·上古天真论》《黄庭内景经》等道家经书。张天师大喜,惊道:“咦,真是奇怪了。” 施今墨见他脸色有异道:“怎么了?找到出路了?” 张天师指着案上《黄帝铭》这些古籍道:“这些都是我道家的经典之作,早已失传,想不到竟在这里能够找到。《老子》、《庄子》、《列子》、《太平经》四经非不美也,终失上古真意。有幸临死之前读一遍道家上古真经,此生无憾。” 施今墨以为他找到出路了,却不料是道家典籍,他丝毫不感兴趣。无精打采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们就快死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张天师言道,拿了《黄帝铭》读了起来。 施今墨看张天师读经书入迷,他丝毫不感兴趣,向室内走去,只见洞中宽敞,左右旁道可容千人。壁上镌“丹房”二字,这二字是上古书体,字体灵动,直欲破壁飞去。壁上且多小诗,语皆可喜。如云:“我来醉卧三千年,且喜人世无人识。”“小憩千年人不识,桃花春涨洞门关。” 施今墨见墙上刻了许多辟谷、服药、吞气、隐沦、变化、导引、召神、乘云、存思、执符等秘法,皆为道家好气之术。施今墨道:“前辈,你快过来看着墙上的刻的字。” 张天师放下经卷,走过来道:“怎么,这些子说了怎样出去吗?是不是找到出路了。” 施今墨摇摇头,张天师看墙上写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百谷之食土地精,五味外羙邪魔腥,臭乱神明胎气零,那从反老得还婴?”接着则是“得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嘘吸,如在胞胎之中,则道成矣。鼻中引气而闭之,阴以心数”之类的如何辟谷吞气之术。施今墨道:“这是什么?可有寻找出路的端倪?” 张天师勉强笑道:“这里倒是刻有一条出去的道路。那就是用辟谷术羽化登仙。” 他说这话本来料到施今墨大失所望,谁料施今墨只是淡淡一笑道:“在这个山洞里,也没有吃的,想不辟谷羽化登仙都不可能了。”说完又向里走了进去。 只见墙上刻了一个欢喜佛与素女交欢的壁画。施今墨看那欢喜佛虽是全裸交欢,却是宝相庄严,大有龙象之姿。而素女也是一丝不挂,体态轻盈,鼻翼修长,樱桃小嘴微微抿起,平和的眼神中似乎含有一丝忧郁。施今墨看到素女全裸椒乳坟起,肌肤胜雪,他似乎听到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动之声。墙上还刻有小字:“琼室之中八素集,泥丸夫人当中立,长谷玄乡绕郊邑,六龙散飞难分别。长生至慎房中急,何为死作令神泣,忽之祸乡三灵灭。但当吸气录子精,寸田尺宅可治生,若当决海百渎倾,叶去树枯失菁菁,气亡液漏非己形。专闭御景乃长宁,保我泥丸三奇灵,恬澹闭视内自明,物物不干泰而平,悫矣匪事老复丁,思咏玉书入上清。此乃金丹人鼎图也。” 施今墨知道道家修仙讲究外修与内养两个方面,外修主要是服用丹药,此外还须积善立功,忠孝为本。内养分为两个方面,一为好气,一为房中。前面刻的是好气之术,现在刻得就是房中术了。墙壁上又有一段字:“采女问彭祖曰:‘人年六十,当闭精守一,为可尔否?’彭祖曰:‘不然。男不欲无女,无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神劳则损寿。若念真正无可思而大佳,然而万无一焉。有强郁闭之难持易失,使人漏精尿浊,以致鬼交之病。’”施今墨记的在太师傅药王孙思邈的《千金药方》中提到过,素女对黄帝陈五女之法,五女为玄女,采女,素女等。黄帝彭祖容成公均从玄女处学得房中术,最后成仙。 传言九天玄女传黄帝阵法《龙鱼河图》打败蚩尤,传黄帝《玄女经》,黄帝得以修道成仙肉身飞升。玄女乃黄帝之师,玄女素女授黄帝房中之术。此事他隐隐听师傅在神医阁讲起过,那时师傅羞涩,未曾细讲。但从太师父孙思邈的著作见了不少关于房中术养生的记载。道家天师道葛洪都有《玄女经》《素女经》的记载,但都是养生求道之语,他也没有向心里去。他一幅幅看下去,见是道家的讲解密图,其中有洗心护命图、玉液炼形图、安神祖窍图、法轮自转图、蛰藏采气图、采药归壶图、乾坤滋润图、金丹飞升图、色空不二图。观其注解,内容都是气功和房中术相结合。 他一幅幅看下去,体内大为燥热,心想要是青黛白黄芩紫菀她们全在就好了,又一想不用全在,只有一个在也行。就可以和她阴阳双修了。谁在好呢?青黛白芷黄芩紫菀四个是他的侍妾,不仅长得美貌,而且对他十分忠心痴情。细比较起来,青黛身材曼妙,白芷肌肤如玉,黄芩沉静温婉,紫菀活泼开朗,真说不出哪个好。 他正看着画像,张天师道:“小子,快看这里。” 施今墨到了他身边,顺着他手指的一行字看去,只见是“余居洞,得九天神丹,觅得登天之梯,有登仙之台,后世子孙可居也。” 张天师道:“此洞极有可能是第一代天师道陵功仙修之地,他通过登仙台觅得登天梯,而得道成仙。我们或许可以通过登天梯出去。” 施今墨高兴道:“不错,我们可以通过登天梯出去。可是登天梯在哪儿呢?” ; 第八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张天师微微一笑道:“这里用的是龙虎机关图,我可以找到登天梯所在。”张天师向里走去,看见墙上的解密图道:“怪不得你小子不吵了,原来是在看这解密图,孙思邈前辈的《千金要方》中就有许多房中术,你那四个侍女都是人间绝色,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你武功如此之高,肯定没有少和四个绝色美人练双修之术吧。” 施今墨脸上一红道:“这些房中术都是道家修仙的法门,我只愿在人间做个悬壶济世的医生,哪里用得着这些。前辈你还是快找出路吧。” 张天师向后走去,只见墙上刻着“元气无形不可名也,经云道隐无名,乃生于天地,故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者五行之子孙也。三才者万物之父母也,道者三才之宗祖也。故元气清静不可常名也。凡学道之人,且在观宗察行,若能智性无凝可以登涉大道之径,游于三才之外,常人无所能知也。”的经文。他继续看下去则是“道者,虚无之无也,混沌之宗,乾坤之祖,能有能无,包罗天地,道本无形,莫之能名,无形之形,是谓真形,无象之象,是谓真象。先天地而不为长,后天地而不为老,无形而自障,无象而自立,无为而自化,故曰大道。”张天师见壁上之字灵动飘逸,大有仙气,好似能够破壁飞去一样。 看完经文之后,接下来是一副壁画,图中一个道士仙风道骨,手拿拂尘,驾云而去,一只龙一只虎在一边附首不敢正视,画中人龙虎都栩栩如生,张天师见祖先风度如此,虽只是画中人,但仙风道骨之姿,却让人心折。既有自豪之情又有自卑之意。他在画旁找到一个机关,按下去之后洞中有个石门开了。里面也是开了光的云母石英,每一层石阶上都镶有一粒明珠。 张天师与施今墨走了进去,施今墨道:“这条‘天梯’能够出去吗?” 张天师道:“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龙虎山底了,能否出去就看造化了。外人是不会找到这里了。”张天师这时把《黄帝铭》已经记在心中,拿了《素问·上古天真论》和《太阴化髓经》,走进了洞中。 施今墨也随他走入,只见一条石甬道直通上去,不见际头,颗颗明珠如同点点星辰。 施今墨心通通跳,声音颤抖问道:“前辈,我们能够···出去吗?” 生与死,就在这一条路的尽头。 张天师迈步走了进去道:“能否出去我也不知吗?只是我们除此之外也无路可走。是好是坏,尽人事以听天命吧。” 施今墨想想也觉得确实没有办法。他双脚发软,觉到好长时间没有吃饭饮水了,但他吃了一只灵芝,并不觉得饥渴,双脚发软是因为他心中激动。他身负一身医术举手之间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可是现在他迈步下去的步伐就决定自己的生死。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生和死是那样的近,那样的难以选择! 登天梯,不知是天然而成还是人工所造,是那样的长,真的好像要通到天上去一般。施今墨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怎样想的,是盼望着走到尽头,还是盼望着走不到尽头,他希望就这样走下去,却又希望立刻出去。到了尽头,是生是死,就有结果了。他内心还是十分惧怕知道结果,他就希望这样一直跟在张天师的身后走下去。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张天师立住身子声音幽叹了一声道:“前面没有路了。”前面是一个断涧,下面漆黑不知有多深。施今墨沉默无语,他什么也不想说,黯然的坐到地上。百无聊赖把中把镶在石阶一颗明珠挖了出来,心中充满了怨气,用力一仍。 只听“扑通”一声,那颗明珠掉在水里。施今墨还没有在意,张天师道:“你听,这珠子掉在水中了。附近有水。” 有水又不是有路?施今墨没有好气道:“那又怎么了?” 张天师道:“没有什么,只是我渴了,我要喝点水。你去不去?” 施今墨道:“喝水也是死,不喝也是死,喝与不喝有什么区别?” 张天师看了施今墨一眼道:“区别就是,我宁可饿死,也不愿被渴死。”说完向水源那边走去,施今墨听他说喝水,也觉得口渴了,跟着来到水边上。 这是一个大水潭,水一直泄到下面,到却不减少,定是另有水源。张天师道:“这水是活水,定有源头。反正我们已经找不到路了,不如找到水源所在再做计较。或许从水源处能够出去。” 施今墨也没有办法,点了点头,两人溯水而上。到了最后水流越来越急,地势越是越来越走。幸亏二人武功高强,还能够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行了好远,施今墨已经精疲力竭了,拿着千年龙涎灵芝道:“为了这么个灵芝,就要命丧于此吗?”说完用力扔到了水里。灵芝浮上来,就要被冲走了。当灵芝经过他身边时,他一把抓住,心想万一出去了,却把灵芝扔了怎么和师傅交待? 可是还能出去吗?正在想着,张天师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施今墨凝神听去,好像是有一条瀑布泄水的声音。 施今墨道:“好像是一条瀑布。” 张天师喜道:“不错,是瀑布。这洞中不会有瀑布,瀑布定是在外面。我们走。” 施今墨这时来了精神,加快潜了一阵,这时水流甚疾,就像泼下一样,但听得那瀑布声也大了。张天师道:“出口就在水最疾处,我们走!”说罢纵身一跃,身似锦鲤跃龙门。施今墨跟在身后,也是一跃。进入到了一片深水中,身子开始如受浮力一样上升。 两人在水中呆了不知多久,浮上来时只听的巨大轰鸣声响,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这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湖水都泄到里面奇异的洞府中去了。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只离得瀑布十馀丈,湖水便一平如镜。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是一个皎洁的圆月。 施今墨游上岸,躺在岸边一动也不动。张天师一上岸,还没有休息就忙着打开他拿的《太髓化阴经》和《素问·上古真天论》。所幸者两本书还好好的,他见书完好无损,一下子躺在岸边再也不起来了。 这时天上皓月当空,树木青翠,虫鸣阵阵,好一幅明月风清的景色,看着月明风清,神清气爽,方才洞中的绝望一扫而今。这时觉得经历了一场生死一样,觉得生命原来是如此可爱。他二人浑身湿漉漉,谁也不去拧干,躺在草丛中睡着了。 直至第二日,太阳日上三竿时,两人才醒。施今墨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也不知在洞中有多长时日。他从身上掏出一个玉瓶来,到处两粒碧色的药丸,递给了张天师一礼粒道:“这是神医阁的五谷丹,吃一粒可以解饥渴。先用这五谷丹充充饥。” 张天师接过吃了,两人沿着山路,到了附近的真应观,原来在洞中已经呆了两日,两人离原先的山峰有二十多里远,两个人从真应观吃了饭,从真应观到了上清宫。 青黛白芷等还在原先的山峰等施今墨上来,张天师派人把她们找来,紫菀见了施今墨不顾众人,抱住哭道:“公子,你两天都还没有上来,我们还认为你有什么危险呢?” 施今墨抱着她,轻轻道:“无妨,下面真是有奇遇。”说着将她放开,黄芩轻轻道:“公子!”只此一语,便再也找不到话说了。未见时有千言万语,真的相见了却无言。 施今墨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青黛问道:“公子,采到千年龙涎灵芝了吗?”施今墨点点了点头,把这两日在洞中的奇闻将给她们听,青黛白芷等如听市井上讲的传奇一样津津有味。 张天师回到上清宫后,把《黄帝铭》默写出来研读。施今墨当夜由青黛四个人伺候沐浴,施今墨想起洞中素女全裸,玉乳坟起,肌肤如玉,却如同一朵莲花一样圣洁。这种圣洁更容易让人在生出敬仰的欲火。他一下子把紫菀抱进浴桶中来。 紫菀虽早已与他有过鱼水之欢,但是青黛白芷黄芩还在外面,紫菀娇羞柔声道:“公子,不要。”她嫣然微笑,眉梢眼角,唇边颊上,尽是妖媚,比之素女的庄严宝相,神情却是大异。施今墨将她抱上床,想着图中乾坤滋润的姿势,与紫菀做了起来。 青黛等要离开,施今墨却把她们全都留下,青黛道:“公子,你好坏!”施今墨一把把青黛搂过来,便抚着青黛的玉乳便道:“黄帝夜御五女而成仙,今夜就要用道家的阴阳补合之术,和你们一起双修。”便把在洞府中剑的壁画和四个人讲了,青黛等四人听的面赤而红。 黄芩一直不言语,她蕙质兰心却内向,就连床第之欢时她也放不开。施今墨将她晶莹透明的丝带解下后,还是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施今墨看着她面色如玉,就像画中的素女一样道:“黄芩,你不应该叫黄芩,应该叫雪莲。在床上也能够和雪莲花一样圣洁。”黄芩对着她轻轻一笑,施今墨看着黄芩如同白玉一般的肌肤,两个圆润的悄肩更是完美若刀削一般,便照着壁画中金丹飞升式的姿势做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施今墨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后,来到张天师的丹房与他告别。等到施今墨进来时,张天师才发觉。他笑道:“这部《太阴化髓经》其意深邃古远,我深入其中,竟不知你来了。请坐。” 施今墨并不坐,行了一礼道:“天师,为了摘千年龙涎灵芝,累得天师身陷险境。所幸天师洪福没有受到损害,要不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现在晚辈已经摘得了千年龙涎灵芝,还要去扬州采七明九光草,晚辈今天特来辞行。” 张天师与他一起在洞中同生共死了一次,这时听他说要离开,心中也有依依不舍,但他修道已久心态颇为豁达哈哈一笑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身陷险境,却是误入洞府,得到了这三部真经。神医阁武功奇宝也多,想你也不稀罕,我也无以为赠,只是要赠你一句话,你要记住了。” 施今墨听他说得认真,知道张天师法力高强,在洞中他又见识了种种奇景,对冥冥之说也不由得半信半疑道:“天师真言,晚辈定铭记于心。” 张天师掐指算道:“施今墨,你虽向往闲云野鹤,但不得不进牢笼,你虽居于江湖,却支配着庙堂。大乱虽由你治,要功成归田庐。切不可出将入相。切记切记!” 施今墨认为他要说出什么事情来,却说得这样不疼不痒,心中十分不悦道:“我只愿在这繁华的世间做一名医生,为病患解除痛苦而已,决不会出将入相。何况现在太平盛世,国富兵强。人才济济。文治武功都臻顶峰,国家怎么还会有大乱?” 张天师长叹一口气道:“由大乱到大治,由大治到繁华,三五十年就够了。当今皇上登基四十载,经天子励精图治,现在国富民殷,四海一片歌舞升平之象。四夷蛮邦臣服,文治武功都臻顶峰。但是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人世间所谓的太平盛世,顶峰岁月,如白驹过隙,昙花一现,短之又短。繁华过后,尘埃如梦。” 施今墨本来想他告诉自己今后的命运,他此刻也想知道自己今后会碰到什么遇到什么,但张天师却说起了天下。施今墨虽不关心却不服道:“当今天下,边将雄踞关塞,兵强马壮。西北回纥吐蕃皆臣服朝廷,东北有安禄山镇守,契丹,奚,同罗等部皆不敢造次。朝中有李林甫辅政,势力倾倒天下,无人敢撄其锋,国家稳如磐石,朝廷如北极一样,谁敢造次?” “最繁华与最凄凉自古宛如孪生,从不分离。人间至乐与至痛总关联一起。”张天师说出一句看破红尘却又怜悯红尘的话:“繁华过后,是更深更远更大的动荡、战乱、黑暗。施少侠,听贫道一言,大乱之后,要学范蠡与西施泛舟五湖,笑傲日月。或隐红尘,做一名神医。” 施今墨根本不相信这盛世会有大难,他故意答道:“古人云:‘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国家政局清明,做了大官,不改变从前的操守;国家朝政腐败,宁可杀身成仁,也不肯亏了气节,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范蠡料事于先,固然聪明之极,但像伍子偦和文种那样到死为国尽忠,才是真英雄真豪杰。若有那一天,我定会效仿伍子偦和文种,而不做范蠡。” 张天师知道多说也无用,似有所感吟道:“公如冰玉天赋成,玉为温润冰为清。庙中朱弦堂上曲,一唱三叹知遗声。平生但饱主人饭,身后空传世上名。萧条冷炙残杯气,寂寞千秋万古情。吴僧笔端龙幻化,幻出前贤世无价。可怜见画未见诗,更合爱诗主爱画。” 施今墨听他吟这首诗,心中竟生起了一种宿命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愿再留在这里。施今墨施了一礼道:“晚辈告辞了。等我师傅炼制出来金匮玉函丸,那时晚辈定会亲自给前辈送来。” 张天师道:“如此多谢。少侠大才,自会福延万民。请多保重。” 施今墨又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屋中又传来张天师读《太阴化髓经》的声音:“此是心之灵,包罗天与地,能见不以目,能听不以耳。心若能清净,不为嗜欲逼。自知原来处,归向原来去。凡夫与圣人,眼横鼻长直。同来不同归,因彼多外驰。若能收放心,提念生与死。趁此健身驱,精进用心力。洗髓还本原,凡圣同归一。” 这时伺候张天师的小童领着施今墨一行向山下走去。到了山下,施今墨回首,但见云雾萦绕,仙气升腾,但洞中蝙蝠怪蛇巨蟒,种种奇异景象,真是不可思议,心中感慨万千。 施今墨躺在舒适的马车里,伸手轻轻握住垂到脸上的一咎秀发,看着青黛充满了爱意的眸子,想起一句诗来。 ——玉软香温被裹身,动人怜处是天真。 他自幼便和青黛白芷黄芩紫菀她们在神医阁一起长大,一起由神医阁主教他们琴棋书画,医术武功,只是后来老阁主收了他做了传人,他便成了她们的少阁主。变得只是一个身份,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谊并没有变。 等长大了,她们四个都喜欢施今墨。他成了少阁主,身份变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变,她们四个是他的婢女,顺利成章的变成了他的侍妾,但他对她们的情意是真挚的。 青黛道:“公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施今墨意态疏懒的答道:“去扬州的神针山庄采摘七孔九明草。” 青黛还没有说什么,紫菀高兴道:“去扬州,好啊。真是太好了。听说扬州繁华,早就想去扬州了,现在正好借这个机会去看看。” 隋炀帝为了游江南,命人开通了南北大运河。大运河南起扬州,北至帝都长安,大运河挖通之后,扬州从此就成了最繁华之地。杨广在扬州修建迷楼,檐牙高耸,琉璃璀璨,极尽奢华,并乘龙舟三幸扬州。终于耗尽了国力,导致天下大乱,最终被部下在这里杀死。后来有人写诗回顾这段历史道:“但求死看扬州月,不愿生归驾六龙。”隋炀帝杨广倾一国之力,建造的扬州繁华今虽逝去,但本朝开国至今,国力鼎盛,扬州也达到了极盛的巅峰,成为大唐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对外交流的门户。作为对外交通的重要港口,扬州专设司舶使,经管对外友好往来。唐代扬州和大食交往频繁。侨居扬州的大食人数以千计,波斯、大食、婆罗门、昆仑、新罗、日本、高丽等国人成为侨居扬州的客商。 唐代扬州,农业、商业和手工业相当发达,出现了大量的工场和手工作坊。不仅在江淮之间富甲天下,而且是中国东南第一大都会,时有扬一益二之称(益州即今成都)。扬州是南北粮、草、盐、钱、铁的运输中心和海内外交通的重要港口,曾为都督府、大都督府、淮南节度使治所,领淮南、江北诸州。在以长安为中心的水陆交通多中,扬州始终起著骨干作用。 白芷听说是要去扬州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这隋炀帝写的《春江花月夜》,诗美景也美。其实杨广虽亡国但还是一个很有才情的皇帝。” 青黛听白芷说隋炀帝有才情,满脸不屑道:“有才情的皇帝大多数都治不好国。皇帝有才情未必会当成一个好皇帝。就是被杨广灭掉的南朝陈朝的陈后主,也是一个有才情的皇帝。为他的宠妃写过一首《玉树**花》的诗,结果北朝大军压阵时,只能与他的妃子藏在**的枯井中。有才的皇帝大多荒淫无道,事过几十年,当初灭陈时意气风发的杨广却在扬州被部下兵变杀死。就算论才情他这首《春江花月夜》也比不过吴中四杰之一的大诗人张若虚。张若虚仅《春江花月夜》一首,就有以孤篇压倒全唐之誉。张若虚这首《春江花月夜》,真乃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紫菀听说青黛和白芷说杨广扬州之事,插口道:“你们知道吗?本朝韦坚韦大人,他把江南到长安的运河全线疏通了一遍,然后在长安城的禁苑里挖了一个大的人工湖,起名为广运潭,这样江南的货船就可以一直开进长安了。天宝二年三月,经过长途跋涉,第一批货船终于从江南过来了。眼看如此大的工程就要见效了,韦坚心里非常高兴。他想表功,于是就邀请当今皇上来亲自检阅货船入港。皇上站在广运潭边上的望春楼上放眼望去,只见两三百只新船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每个船上都写着一个地名;穿的中间装着大米,两边则陈着各地的特产,驾船的人都戴着大斗笠,穿着宽袖衫,一副江南水乡的打扮。整个船队绵延了好几里。第一艘船的船头站了一个小伙子,穿着露出一条胳膊的绿衫子,披着织锦半臂。头上还系了一条红巾。他身后是一百多名扬州美女,也都身着盛装,打扮的跟仙女一般。这小伙子见皇上正在欣赏风景,忽然开口唱起来了。你们知道他唱的什么吗?” 青黛笑道:“那你肯定知道那小伙子唱的什么了?” 紫菀扬了一下眉笑着道:“那是自然知道。”说完唱了起来;“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舟船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做,听唱得宝歌。” 白芷听她唱的声音婉转,清越嘹亮道:“紫菀,唱的不错。要是你在船比那小伙子强多了,皇上听了肯定龙岩大悦,说不上就让你进宫当贵妃了。” 紫菀轻斥了一声,继续道:“这小伙子唱一句,后面的美女就唱一句。两岸的百姓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真是又热闹又快活。皇上龙颜大悦,重赏了韦坚。《得宝歌》中唱道‘扬州铜器多’,我们去扬州会不会捡到几件?” 青黛听紫菀讲了这么多道:“小丫头片子知道的还挺多,还知道这广运潭盛会。谁说有才的皇帝一定就是荒淫无道,当今皇上文才风流,精通音律,开创梨园,还不是一样开创了这盛世。” 白芷道:“当今圣上虽然开创了盛世,但他强抢自己的儿媳入宫,和杨广封琼花公主为妃一样无耻。” 施今墨见二人又争论起来,便道:“本朝扬州还有一位名人,你们还没有说。武后称帝,窃李唐神器,徐敬业、骆宾王在扬州起兵反对武则天执政,写出流传千古的《讨贼檄文》,武则天看了之后非但不怒,反而大为欣赏。对人言道:‘此乃宰相之才也。’都说江南如书生一样文弱,殊不知书生自有书生的勇气。” 五人在马车内谈论扬州,马车外的耿叔这时扬鞭放歌,唱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p: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href=http: 第九章 鞭走龙蛇论幽灵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官道两旁多是良田,麦苗青青,四处天明水净,耿叔觉得心中觉得轻快,一时兴起,扬起手中鞭子。高高抬手,望空中猛地抽去,长长的鞭梢在空中一连打了三个结,随着手腕用力挥下,就在空中“劈叭叭”清脆脆地一连响了三声,惊起一只飞鸟。四匹骏马都竖起了耳朵、脚步分明加快了起来。 这四匹骏马奔行已经够快了,有两匹马快速而来,如疾风一样瞬间从左右超过了施今墨的马车。马车厢窗的窗帘被掀起,施今墨从车窗中望去,只见马上两个黑衣人,背负一柄狭长的剑,其中一个左肩还受了伤,伤口血流不止。马蹄翻飞,掀起尘土飞扬,瞬间远去。 青黛也看见了这两人骑马疾驰而去,奇道:“这两人急匆匆的赶路,身上有伤也不包扎一下却是为何?” 白芷没有看见骑马的两人,这时听说两人无暇停马包扎伤口,道:“肯定是被敌人追赶,所以才无暇停下来包扎伤口。” 话音未落,就听的后面“哒哒”马蹄声响,这时有四匹马追了上来。白芷道:“这不追兵来了。” 那马车极为宽阔,这时占据了路的中央,四匹马无论如何难以一起通过,四匹马分先后,超过马车。马上一个青年男子道:“且慢,先检查一下这马车,以免那两个鬼藏在了马车里。” 他一语既出,另外三人也都勒住了骏马,回头看看了这马车,另外一个男子向耿叔道:“请问老丈,可否看见两个黑衣男子骑马过去。” “没有。”耿叔冷冷答道。 “胡说。”一个男子喝道:“那两只小鬼明明从这里逃过去,你却说没有。要是没有逃走,那就定是藏在车中。我要搜一搜。”说罢跃下马来,伸手来搜马车。 耿叔一抖长鞭,用鞭杆向来人击去。那男子虽年轻,江湖经验却极为丰富,见耿叔一个驾车的老头,却有一代宗师的气概,并不像是普通的驾车杂役之人,所以才下马搜车。但他是个极为骄傲之人,虽知耿叔身上具有武功,但又何尝惧怕?耿叔这一击,却不由得他吃了一惊,这鞭杆虽细,却裹风而来,劲力威力竟不下一根碗口粗的齐眉棍。 他早已蓄力,身子如箭一样,直冲车门,身形快捷无与伦比,快如闪电揭开车帘,冲了进去。 只听的“砰”的一声,又被一脚踢了出来。 马上三人见状,全都下马,凝视着马车。心想:“任你武功再高,霜菊剑决不可能连一招也避不开。” 施今墨揭开车帘,走了出来,站在车门前看去,只见一个男子神情潇洒,气宇轩昂。两个绝色女子,白衣胜雪,手持长剑,剑穗飘扬。另外一个男子就是被他踢了一脚的那个,脸上羞得通红。他没有料到对手武功会如此之高,用尽全力堪堪避开耿叔那鞭杆之击后,冲上马车之后,再也避不开施今墨快如闪电的一踢。 施今墨看了他们一眼,问道:“阁下何人?为什么要搜马车?你们是官府中人?” 那男子抽出长剑大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和幽灵王朝究竟有什么关系?把那两只鬼藏在哪里了?快说!” 施今墨听他这样问,心中明白了,他们是追赶前面那个黑衣人,误以为藏在车中而引起了误会。他心中却恼那男子目空一切的自大,故意道:“还有四只鬼,就在马车中,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上来了。” 那男子大喝一声,长剑一抖,剑光霍霍,眨眼间已到了施今墨眼前。施今墨还没有动,耿叔长鞭已经击到。耿叔一条长鞭有三丈长,鞭又是极为柔软之物,他使用起来却极为灵活,有时软鞭攻到,有时鞭杆如枪似棍攻到,比之剑,比之刀也不逞多让。 再看那人一柄长剑剑光闪闪,身影飘飘,剑法古朴大气,气势宏伟,时间一长凌厉之势渐渐显出,耿叔就难以在车上端坐,跳了下去。施今墨心中大惊,他知道耿叔先前在江湖上也是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后来为了求神医阁阁主救知己好友一命,不惜在神医阁做一个下人,其实身上实有惊人技艺。只见耿叔一下场,身子向后退去,把两人距离拉开。两人距离一远,长鞭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他长鞭有三丈长,施将出来时而如铁索一样将其缠绕,时而如蛇一样闪烁吞吐不定,时而如飞龙一样大气磅礴。 “好鞭法!”那男子大喝了一声,并不畏惧,一柄长剑舞的白光闪闪。只见他剑法严谨,攻守具有法度,一有机会便欺身而攻。耿叔心中也是甚惊,心想这少年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武功竟如此高明。江湖中真是少年英才辈出,奇怪的是自己不识的这些后起之秀也就罢了,竟连他的剑法也不识。他内力运至长鞭,软鞭时而硬如长矛枪棒横扫猛砸,时而软如毒蛇缠绕。 场外那男子叫道:“原来阁下就是二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鞭耿青槐。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若非是耿前辈,还有谁配用这三丈长鞭呢?三师弟,请住手。” 耿青槐见那人已经认出了自己,也停手,道:“好眼光,这条金鞭已经二十多年不在江湖上出现,想不到竟还有人那能够认出我来。恕我眼拙,阁下是谁?” 施今墨道:“原来四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四仙剑’,四位在江湖上鼎鼎有名,剑法也确实高明,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却想不到如此年轻。华山仙山,萧韶老人为仙人,名不虚传。只是强行搜我马车,似是太过霸道,与‘仙’字名不相符了。” 这使剑男子正是华山的四仙剑的霜菊剑柏山。另外那一个男子则是四仙剑之首菖蒲剑凌枫。那两个女子风别是幽兰剑丹雪,水仙剑夏瑶。 柏山还要发怒,凌枫却道:“在下凌枫,我师兄妹四人追赶敌人,情急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施今墨奇问道:“究竟是何人竟要劳动四仙剑下华山追杀至江南?” 凌枫道:“请问公子是谁?师承那一派?” 他见施今墨气度不凡,心想不知是那一派的弟子。 施今墨道:“在下施今墨。家师归隐多年,不说也罢。” 凌枫道:“原来是施公子,相请不如偶遇,到前面找个酒楼,由兄弟做东,大家一起喝杯酒如何?” 施今墨听他说要一起去喝酒,道:“今日得见江湖上的‘四仙剑’幸之如何?一杯酒能够花干戈为玉帛,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今墨岂有不从之理?” 前面是一个小城。城中行人见华山的四仙剑气度不凡,后面那辆马车华丽如王侯,纷纷驻足相看。来到一座酒楼前,凌枫道:“施公子,我们就去这家如归酒楼一叙如何?” 施今墨出来,见这家酒楼的牌匾上写着“如归酒楼”,道:“宾至如归,不巧的是你我都是宾客。好我们就去这家如宾酒楼。” 青黛白芷等从马车中出来,这四人一出来,凌枫只觉得眼前一亮:好美的四位绝色女子,论气质身姿并不比自己的两位师妹差。心中不由得嘀咕,这姓施的究竟是何来历? 选了一个安静的位置,众人坐下。施今墨见四人气质潇洒,当真称得上那个仙字。 等酒菜上来,凌枫端起酒杯向施今墨道:“施公子,今日我师兄弟追敌心急,多有得罪,万望海涵!”说完将眼前的酒喝了。 施今墨也喝了道:“四仙剑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今日有幸相识,区区小事,何须萦怀?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凌枫道:“在下菖蒲剑凌枫。”说着指这身边的女子道:“这是二师妹丹雪,江湖上人称幽兰剑。这位是三师弟霜菊剑柏山。这位是小师妹,江湖上人称水仙剑夏瑶夏师妹。请问施公子是何人?” 施今墨还没有回答,紫菀抢着答道:“我家公子是神医阁的少阁主。” 丹雪道:“神医阁?那不是江湖中传说中的武林圣地,江湖上真有这个神医阁。” 武林圣地神医阁,施今墨听了这个称呼,笑道:“神医阁并不是江湖上的门派,只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馆而已。师父不愿世俗之人去打扰她,所以极少有人能够进去,并不是什么圣地。江湖上传来传去,竟成了传说。你们所说的幽灵王朝又是怎么一回事?” 凌枫叹了一口气道:“幽灵王朝是最近新崛起的一个神秘的江湖组织,传说是魔君所创。魔君是谁,幽灵皇朝的总坛在哪?江湖中却是谁也不知道。只知这幽灵王朝行事诡秘,武功不似中原一脉,魔君下设朱笔判官,黑白勾魂使者,四大鬼王,另外还有幽灵死士。说来惭愧,我们至今没有查出这幽灵王朝的秘密,只是知道江湖上许多门派都被其控制。他们是想染指武林还是另有野心,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武林之中要面临一场浩劫了。” 施今墨第一次听说幽灵王朝,心道:天宗基本上统一了武林,现在又跳出来了一个幽灵王朝,染指武林。不过要想撼动天宗这棵苍天大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李林甫的口蜜腹剑可不是浪得虚名。天宗暗自称雄江湖数十年,武林如一潭死水,现在这个幽灵王朝不知能否改变江湖格局? 牵一发而动全身,武林中力量格局变换,朝堂之上的力量格局是不是也要变换呢? 凌枫见他沉思不语,道:“施公子,你在想什么?” 施今墨回过神来,笑道:“幽灵王朝,听名字倒是挺诡秘的。但是不过是一些见不得天日的鬼而已。四仙剑正好斩妖除魔。江湖上能够经得起四仙剑联袂出手的力量并不多。” “幽灵王朝行事诡秘,武功又高,势力已成。手段狠历,恐怕单凭我师兄妹难以与之对抗。”凌枫叹了一口气,神情突然变得傲然,语气坚定道:“但是无论前路多艰辛,无论幽灵王朝多强大,但只要我师兄妹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斩妖驱邪,维护武林正道不被外魔染指。”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有过大志之人如过江之鲤,能够坚定不移的,无论多艰难,无论遇到多少挫折后,还能够坚定不移的为当初的理想而奋斗者,却是凤毛麟角。但施今墨却相信他能够做到。 施今墨听他说的慷然,心中大为敬佩,不管幽灵王朝是怎样的一个组织,也不管他的武功如何?凌枫能够挺身而出维护一个“道”,维护他自己心中的道,就称的上英雄。他想起叶天士的评价——英雄,不仅需要大智,更需要大勇,但最需要的是一颗为天下苍生,为所信奉的人生之道一生奋斗不止的坚忍。 施今墨没有他的那种豪气,也不向往,但心中却十分敬仰。 雁山菖蒲混山石,陈叟特来慰幽寂,寸提蹙密九节瘦,一拳突兀千金值。 这是一首写石菖蒲的诗,这时施今墨觉得凌枫就像诗中写的那株菖蒲——疾风下的劲草。 施今墨端起酒杯,向凌枫道:“菖蒲,《仙经》中记载,‘水草之精英,神仙之灵药。’凌兄,你人如药草,我敬你一杯。” 凌枫也端起酒杯道:“施兄,你过誉了。凌枫何能,施兄如此称赞。”也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施今墨也喝了杯中酒,道:“这小地方没有佳酿,酒虽不好,但我心畅快。凌兄你知道吗?菖蒲中有一种叫做九节菖蒲。山西亘曲的特产‘菖蒲酒’就使用了九节菖蒲。那可是稀世琼浆,宫廷玉液,历代宫廷列为端午节必饮的御用酒浆。神医阁还存有几坛,有机会自当再与诸位畅饮。” 这时青黛黄芩白芷紫菀等与丹雪夏瑶谈的甚欢,霜菊剑柏山一个人自酌自饮,凌枫和施今墨在谈论菖蒲酒。凌枫道:“原来这菖蒲还能酿酒,这个我倒是不知了。” 施今墨又饮了一杯酒道:“我太师傅《千金方》中记载,‘七月七日取菖蒲为末,酒服方寸匕,饮酒不醉,好事者服而验之,久服聪明。《后汉书》中记载,有位叫孟佗的人极想当官,但又缺才无功,于是想了一个办法,不惜重金买了一坛菖蒲酒,送给当朝丞相张让。张让收到后喜形于色,当即下令,封孟佗为凉州五品刺史。一坛菖蒲酒换来五品刺史的官职,足见菖蒲酒之价值。” 凌枫喝了一口酒道:“要是我是那个孟佗,宁可不当五品官,也要饮那一坛菖蒲酒。” 施今墨也干了一杯道:“凌兄说的是,《神农本草经》把菖蒲列为上品。谓其‘主风寒湿痹,咳逆,开心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出音声。’并且‘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惑,延年,益心智,高志不老。’” 这时听见大街上锣鼓喧天,甚是热闹,夹杂着哭声,施今墨道:“发生什么事,这么吵?” 紫菀过去看了回来道:“是朝廷的‘花鸟使’到江南来给宫里物色美女。浩浩荡荡的很多人,很多当官的都陪着呢。后面押了一群被选中的宫女,哭声连连,好不可怜。” 施今墨叹道:“当今皇上陶醉于繁华盛世,变得骄奢淫逸,再也不肯克己复礼了。为了一己贪欲,活活拆散别人的家庭。这些宫女入宫,一生就要被深锁在深宫的高墙里。” 宫女在唐朝那个繁华的朝代,可算是十分悲惨的工作,凡是犯官家属,其妻其女都要入宫为婢,朝廷定期也会向民间采选良家女入宫,一些醉心于仕途的官吏往往将色、艺俱佳的女儿和治下才、色双绝的女子进献给皇上,送入**。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宫女进宫,若不是遇到大赦,往往一生也难以出宫,一生的青春光阴都在深宫的大院里度过了。后来大诗人白居易碰到了宫中一个老宫女,为她写了一首《上阳白发人》其中就有“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入时十六今六十。”“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上阳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之句。 正说着间,听的下面喧哗声大作,有一个人尖着嗓子问道:“听人说,今天这宾归楼里来了几个神仙似的美人,在哪里呢?我怎么瞧不见?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美人。这里的人没有见过真正的美女,就信口雌黄乱说,要是他们见了贵妃娘娘,保管教他们知道什么样的美人才是真正的天仙美女。唉,这些人又哪里有福气见贵妃娘娘了。” “禀大人,在楼上”有人禀告,只听见“蹬蹬”脚步声,施今墨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白净无须,手做兰花指,身着宫中宦官服饰,被众人簇拥着走上楼来。 那人上来看了施今墨等人一眼,向青黛丹雪等望去,道:“果然不错,只是比贵妃娘娘差了一点。不过也算是美如天仙了,来呀把这几个女子全都带走。” 立马过来了几个军士前来抓青黛夏瑶白芷等人,施今墨道:“且慢,她们有何罪?你们要拿人。” 那宦官清清嗓子,尖叫道:“我是皇帝陛下钦命的花鸟使,专门负责挑选宫女,任何人敢违抗皇命,格杀勿论。你敢阻拦,你不要命了吗?” 施今墨笑道:“原来阁下就是花鸟使,不过你的叫声比鸟叫难听多了。花鸟使,真是好风雅的名字,其实是一个无比荒淫的官职。” 花鸟使是天宝年间唐玄宗为了选美特设的一个官职,其实就是专门负责到民间为皇帝猎艳,由宦官担任,选取美女充实**充实梨园。这花鸟使乘机勒索,中饱私囊,不知拆散了多少家庭,不知害的多少人骨肉分离?所谓梨园佳话,羽衣霓裳,实不知是多少人的血泪而成。后有人写诗抨击道:天宝年中花鸟使,撩花狎鸟含春思。满怀墨诏求嫔御,走上高楼半酣醉。醉酣直入卿士家,闺闱不得偷回避,良人顾妾心死别,小女呼爷血垂泪。十中有一得更衣,永配深宫作宫婢。 其实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骄奢淫逸之心,开元初年,他把宫女都放回家,把宫中的奢侈品都拿出来烧了,大兴励精图治。而今却又搜集美女,崇尚华美精巧的艺术,痴于歌舞享乐。花鸟使,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他卑鄙污浊私欲的一条狗而已。 但狗会仗人势。 他大怒道:“大胆,竟敢对本使不敬,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几个金吾卫的军士冲上来,还没有近前,就听“噼噼啪啪”之声,那几个军士已被紫菀扔到楼下了。施今墨大吃一惊,心想这禁军怎么这么不顶事。 他接过手中长剑,身形一飘,越过众人,将剑架在了花鸟使的脖子上道:“要死,还是要活?” “要···要活!好汉饶··饶命!”花鸟使噗通跪下,吓得浑身如筛糠,不住的哆嗦。 施今墨对凌枫道:“凌兄,我们走!” 凌枫点点头,众人离席,向楼下退去,花鸟使身后的禁军都刀出鞘,弓上弦,端起长枪对着施今墨等。施今墨凌枫等押着花鸟使走下楼,施今墨看着一群被花鸟使抓来的女子,在哭哭啼啼,对着花鸟使道:“把她们都放了。” 花鸟使一停顿:“这···这····” 施今墨剑一用力,花鸟使觉得脖子一凉,一阵疼传来,道:“放了,全都放了。”心中却想:“要是不放,立马就会有性命之虞,放了她们还可以再抓。” 那些女子一听说要被放回家,过来向施今墨行礼道:“多谢公子搭救。” 施今墨见那些女子都颇有些姿色,心想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果然是有道理,有时美貌未必是福,反而会招致祸端,道:“不用多礼,你们快逃吧!” 还有一些女子则不肯走,白芷道:“你们为什么还不走?” 其中一个道:“我想进宫。” 紫菀奇道:“为什么?你知道一旦进宫出来可就难了。” “进了宫,就能见到皇上。说不上能够得到皇上的宠幸,就可以荣华富贵。就像贵妃娘娘一样,能够让整个家族升迁。” 紫菀道:“你们知道皇帝多大了吗?快七十了,你们还想·····” 这时夏瑶道:“**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皇上宠幸贵妃,贵妃一人得道,整个杨家跟着发达,对民间影响之大,实难想象。” 施今墨对凌枫道:“凌兄,我与你颇为投缘,好好的酒宴被这厮给搅和了,以后有机会在好好叙叙。请先离去。” 凌枫一拱手道:“施兄,请多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四人上马,疾驰而去。施今墨押着花鸟使上了马车,道:“谁都不许跟来,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放他下来,你们要是谁敢跟来,我就一剑杀了他。” 花鸟使大声喊道:“谁也不许跟来,谁也不许跟来。谁跟来我就杀了谁。” 耿叔驾着马车,出了城,走出了二十多里路。施今墨对花鸟使道:“现在放你回去,你要是再敢强抢民女,胡作非为,再让我碰到,可就不会这么便宜了。滚!” 说完一脚把他踢出了车外。 ; 第十章 何人按剑灯荧荧 施今墨将花鸟使一脚踢下之后,耿叔加快了行进速度,以免花鸟使派官兵前来追捕。虽然一般的官军奈何不了他们,但被官军整日的追捕,也是件十分麻烦之事。 施今墨躺在车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紫菀道:“公子,不用担心。那些脓包官兵追不上来的,就算是追上来,瞧他们笨手笨脚的样子,有什么用?” 施今墨尚未答话,黄芩道:“公子不是担心追兵,而是担心这个国家。” 紫菀惊问道:“这个国家?公子可是一直不关心朝政的。怎么会关心这个国家呢?” 黄芩道:“公子,虽不关心朝政,却还是关心国家的。唉,这个国家病了。” 黄芩那一句“这个国家病了”,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在龙虎山上张天师说的那些话让他有一种盛世繁华如梦的宿命感。这次又看到花鸟使胡作非为,而在花鸟使胡作非为的背后是皇帝骄奢淫逸。禁军武功差到不堪一击,今有人自愿进宫为婢,只是因为想做第二个杨贵妃,社会到了“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的地步,这个国家真的是病了。 施今墨长叹了一声道:“皇上年事已高,已不复当年之圣明,现在国家还好由李林甫撑着,方能维持。但物极必反,大势如此,只怕纵然强势如他也改不了天下的大势。” 白芷安慰她道:“公子,这天下之事,一治一乱,循环有道,日升月落,非人力所能及。更何况如今天下太平,国富民殷,良将驻守四方,权相辅政于内,花鸟使之流只不过是癣疥之患,撼动不了这个国家根基。” “怠情忽略,必乱其政。”施今墨长叹了一口气,“何况,我们或当然可以把花鸟使视做笑料,或仅一癣疥之患,但那些百姓呢?被花鸟使之流,被权贵杨家之流欺压的人,其悲吟苦啼,愤懑无由却绝非可置于一笑的。至于被害得家毁人亡,妻离子散的更是大有人在。对于他们,花鸟使可不是什么癣疥之患,他们几乎就是个天——一个笼罩于百姓上空黑压压、乌沉沉、令人窒息却无从逃避的天。” 白芷叹道:“公子你精于治病,治病当然是要有病务去,斩草除根,永不再犯。可是治国却不是这样。俗语道‘人之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是要有容人之量。” 青黛道:“难道看着花鸟使气焰嚣张,欺压百姓也不能管?” 黄芩一直很少说话,这时却道:“这就是英雄和侠客的区别了。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快意恩仇,今天公子挟持花鸟使放了那些被掳的女子,虽是相助于人却违犯了律令,这就是所谓的侠以武犯禁。而英雄就像叶天士说的那样,大智,大勇,一颗为天下苍生,为所信奉的人生之道一生奋斗不止的坚忍。就如李···李相爷他就是一个英雄。” 紫菀争着道:“黄芩姐,李林甫有怎算英雄了?” 黄芩道:“一开始,他与张九龄一起为相,张相爷心高气傲,经常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是李相爷了。对他百般挑剔相辱,可是李相爷忍了。后来杨国忠之流横行京师,但碍于贵妃他也忍了。就凭这一份忍而不发的坚韧,他也可以称得上是英雄。英雄是要忍人不能忍,容人不能容,遇百折而不挠。” 紫菀听了对施今墨道:“那公子你还是做一个笑傲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吧,当英雄的代价太大了。我可不愿公子当所谓的英雄手那些人的鸟气。” 青黛笑着对紫菀道:“傻丫头,公子连侠客也不愿当,公子只愿做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 这时来到了另一个小城,耿叔见天色不早了,对施今墨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就这里住下吧,料想那些官兵也不会这么快追来。” 施今墨道:“好,跑了半天,马也乏了,我们就在这个小城休息一下吧。” 下车之后,施今墨等人找了一家酒楼,与四个侍女一起吃饭。只见临近桌上有一中年男子,脸上的线条如刀削斧砍,双目如鹰一样犀利。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布的长衫,腰中悬着一口单刀。整个人身上一股如铁一样的冰冷。施今墨见他手指间厚茧累累,显然是练过鹰爪功或虎爪功之类的功夫。自酌自饮之间,自有一幅顾盼自雄之意。 他见施今墨气度清华,青黛白芷等人气质清雅,向施今墨微微一点头。施今墨也是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紫菀问道:“公子这是何人?” 施今墨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不一会店中上来菜,施今墨等边饮边吃,道:“今天上午还没有和凌枫好好的叙叙,就被花鸟使那个鸟人给打扰了。真是扫兴。” 紫菀听公子把花鸟使叫做鸟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黄芩则安慰道:“公子,以后还有机会。” 青黛道:“这四仙剑也是音律高手听他们说,萧雪善弹《幽兰曲》,而夏瑶善弹《水仙操》。” 紫菀问道:“那她们的大师兄菖蒲剑和三师兄霜菊剑能弹什么曲子?” 青黛瞪了她一眼,道:“我怎么知道?” 紫菀道:“清黛姐,不知道就不知道,干什么瞪我?” 这时白芷道:“四仙剑的师父萧韶,听说一曲《有凤来仪》可以引来凤凰,精通琴箫,就连琵琶圣手李龟年早年都向他请教过音律。他的弟子自然精通音律。” 相传春秋之时,秦穆公有女,小字弄玉,最爱吹箫。有一青年男子萧史,乘龙而至,奏箫之技,精妙入神,前来教弄玉吹箫。秦穆公便将爱女许配他为妻,“乘龙快婿”这典故百年由此而来。后来夫妻双双仙去,居于华山中峰。华山中峰有“引凤亭”,中峰玉女祠、玉女洞、玉女洗头盆、梳妆台、皆由此传说得名。华山派历代高手都喜乐。华山剑法“乘龙剑法”矫夭飞舞,直如神龙破空一般,却又潇洒蕴藉,颇有仙气。正是凭借这套“乘龙剑法”凌枫萧雪等人才在江湖上闯下“四仙剑”的名头。 就在这时店外走进来一群捕快,紫菀一见捕快,脸色大变,就要动手,施今墨道:“先不要动,未必是找我们的。” 这几个捕快倒是好手,一进来便堵住门口,显然是防止有人逃出去。几个捕快围住了一个坐了两人的桌子。施今墨望去,只见桌上两人均是一脸横肉,面带凶相。他刚才进来时,并没有注意这个两个人,现在看来显然是江湖人物。一个身穿捕头衣服的人道:“虎豹双煞,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就束手就擒,若不然有你们吃的苦头。” 施今墨没有听说过这虎豹双煞的名头,只听其中一人道:“都被你们包围了,不束手就擒还能咋地?不过你们可不能再对我们用刑。” 那捕头笑了一声:“你就是号称猛虎的赵虎,算你识相。”一摆头,身边两个捕快拿出绳索,向前来捆。只见赵虎出其不意的疾出两掌,“砰砰”两声将两个捕快打飞了。 其中一个捕快向施今墨的桌子上飞来,青黛用手轻轻一拖,那人又飞起来了,轻轻落地,居然是站立不倒。一立之后,却疼的蹲了下去,想是刚才一掌受了重伤。另一个撞在柱子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捕快见那两人动手,纷纷抽出刀来,和那两人斗了起来。那虎豹双煞的两人的武功显然不弱,空手和众捕快相斗,还是不断有捕快被打倒。那两人开始向门口冲去,众捕快边打边退,看来捕快拦不住这虎豹双煞了。 这时邻桌那名汉子站起来,对捕快说道:“你们退下。” 捕头道:“你是何人?官差在此办案,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以免误伤” 中年男子不答,伸手出示了一块铁牌,那捕头见了甚是惊喜,大声喊道:“全部住手,弟兄们住手。” 众捕快停手,中年男子伸手向击虎豹双煞中的猛虎,使得就是赵虎刚才用的虎爪手,威力却不及刚才赵虎的虎爪手。赵虎见对方用自己的绝技向自己击来,心中大喜:“竟用我的绝技来打我找死。”也用虎爪手迎上去,虎爪手对虎爪手,只是一个回合,高低立判。赵虎五指已被折断,人被擒住。众捕快上去将赵虎绑了。中年男子回首向田豹冷冷的问道:“你还要动手吗?” 田豹看着男子坚定如铁的脸,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惊叫道:“你是江南名捕邢如铁。” 邢如铁冷冷道:“不错,我就是邢如铁。” 田豹似十分恐惧,道:“江南名捕在此,我···我不敢拒捕。” 有捕快上前将他绑了,邢如铁向青黛看了一眼,道:“姑娘好高明的手法。可是沾衣杏花十二式吗?” 青黛在他冰冷的眼光下,点点头。邢如铁也不说话,也不与捕快打招呼,径自走了。 店里的人忙收拾被打坏的桌椅,施今墨他们嫌吵,也离开了酒楼。到了客栈,紫菀问耿叔:“耿叔,江南名捕邢如铁他整个人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块铁。他是什么人?” 白芷听紫菀说人冰冷如铁,纠正道:“邢如铁,就是视刑法如铁,执法铁面无私之意。所以是法如铁,而不是人如铁。” 耿叔道:“这江南名捕是江南道御史台的捕快,邢如铁是他的外号,就是执法如铁之意。至于他姓什么,叫什么,大约多大年纪,从何而来都无人知晓。 自从他出现在公门以来,接手的十七桩大案无一不应手而破,其中“泉州饷银”一案更是出尽风头,不仅荡平了两大海盗势力,还把与海盗勾结的福建巡按依法处斩,使当地风气为之一清。听闻江南名捕的名声,除了江南第一杀手黑影剑之外,**上的人无不胆寒。他立功虽巨,但是因为性格耿直,得罪了上面不少的人。所以只是个从七品的捕快,一直得不到升迁。” 紫菀听耿叔说江南名捕如此卓尔不凡,却捉不住江南第一杀手,便问道:“黑影剑又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耿叔笑道:“这黑影剑是近十年新崛起的杀手,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只是见过他的黑影,所以叫做黑影剑。他出现在江南,好像和邢如铁故意叫板,邢如铁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但他所杀十一人,不是豪门子弟,就是大奸大恶的高官巨贾,所以他虽是**中人在江湖上也颇有侠名。” 黄芩低声道:“也许名捕并不是捉不到黑影剑,而是不愿捉他。他二人或许心有灵犀一在公门一在江湖,一黑一白,除恶惩奸。” 耿叔想了想道:“说的有道理。” ············ 月夜如水。 施今墨在院中赏月。 远处传来阵阵笙歌。这里虽是一个小地方,但太平已久,国赋又轻,一些大户人家都有了些余财,在吃穿讲究之外,文雅者追求些诗画文章,搞些风花雪月,庸俗者听歌看舞,斗鸡走马以求娱乐。 不知道为什么,施今墨心中烦闷。 他一个人走出院中,信步乱走,这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眼熟。好奇心大起,轻轻的跟上。想看看这黑衣人到底要干什么? 那黑影人趁着月色,避开行人,不一会出了城,在月下施展轻功,整个人像一支离弦的箭,身形极快。 施今墨一身白衣,不敢追的太近,等他走远了,才施展轻功追去。 月光像水银一样将光华静静的泄满大地,施今墨月下飞行。他喜欢这样子,在空旷的原野里像鸟一样无拘无束的自由飞翔。他运起御风术,月下御风而行,衣袂飘飘,宛如白鹤振翅而飞。 月光落在他身上。 他飞过田野。 如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他跟着那黑影人进了城,来到一个深院之中。夜已深沉,却还有军士巡逻。施今墨认的这些军士就是白天和花鸟使在一起禁军。施今墨心道:“难道这黑影人就是耿叔说的黑影剑吗?难道他是来杀花鸟使。” 他本来认为这黑衣人一身夜行衣,不是杀人就是偷盗,施今墨觉得要是他做坏事的话,还会出手阻止,但杀花鸟使,却正和他的心意。不一会儿黑衣人提着一柄有血的剑出来了。 黑衣人避开禁军,出了大院,施今墨也跟了上去。在城中黑衣人发现了施今墨跟在自己的身后,他也不做声,只是脚下加快,飞身出城。来到一块空旷地,立定身子。 等到施今墨近来,也不答话,铮然拔剑,月下一片冷光流出,纵横凌厉。施今墨对黑衣人杀了花鸟使颇有好感,加上他江湖经验不足,没有想到黑衣人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只好仰身贴着剑芒飞出去,半空中一连变了三次身形,才感觉那凌厉的剑气离开了咽喉。已经是竭尽全力,提着的一口气一松,他身形重重落到了地面。 黑衣人剑法精妙,一剑既出,第二剑又至。施今墨袖中金丝如有灵性,从袖中飞去缠黑影人的剑。 这时黑衣人剑光闪闪,攻势凌厉,招招要致施今墨于死地。施今墨手中的金丝唤作盘龙丝,是昆仑雪山上的冰蚕吐的蚕丝,又混有金丝由吐蕃的巧匠所制,为吐蕃国宝。贞观年间,吐蕃将其进贡给朝廷。后来流落出宫廷,为江湖高手龙千山所有。龙千山依仗盘龙丝纵横江湖,无恶不作。孙思邈与之决战于神农山,约定:要是孙思邈战败,给龙千山十粒九液金丹。如果龙千山战败,则要退隐江湖。 那一战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龙千山,江湖传言龙千山败给了孙思邈。 其实那一战孙思邈仗着神医阁众多神奇的武功才将龙千山击败。龙千山回去后用了十年的时间苦练武功。他知道孙思邈服用灵丹妙药,功力深厚,自己永远不可能战胜他。于是精研盘龙丝的招数,十年之后,创出了盘龙十八式。他将新创的盘龙十八式的招数誊录下来,连同盘龙丝一起派人送去神医阁。是文比之意,孙思邈见了盘龙十八式的招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叹一声。 施今墨在神医阁的兵器库中,发现了这盘龙丝和盘龙十八式。觉得招术精妙,兵器携带方便,于是他在武学上虽多有涉猎,但主要还是苦练这盘龙丝的招数。后来耿青槐又给盘龙丝的招数中加了许多御鞭之术。 施今墨用上这盘龙丝,有时如鞭,有时似剑,有时气势如长枪,有时声壮若棍棒,有时如灵蛇出穴,有时若金龙飞舞。招招克制黑影人的剑法数。 黑衣人武功也是极高,连换了七八套剑法,剑光如闪电纵横,身形更如游龙飞翼,骖翔不定。但他非但没有占上风,反而受制于人,剑法渐渐凝滞。 施今墨见他握剑的手手指纤细狭长,心道:“这人难道是个女子?” 只见那人向后一退,不知从哪飞出一只铁链莲子来,施今墨避过。接着有无数只铁莲子向蝗虫一样密集的飞出来。施今墨将盘龙丝舞成一道黄色的光幕,铁莲子纷纷被弹飞。施今墨心道:“这人发射暗器的手法当真厉害,他浑身竟似有使不完的暗器一样。” 黑衣人见施今墨用盘龙丝这至柔之物舞成光幕,竟能将铁莲子弹走,心下大惊,知道遇上那个高手了,向后一跃道:“阁下武功高强,在下佩服,后会有期。”说完身影一晃,一道黑影渐渐远去。 施今墨知道他误会,高声叫道:“今夜之事,我定当守口如瓶。阁下大可放心。” 见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多谢。”人影却已不见了。 施今墨回到客栈时,东方已白,见青黛等人还没有起床,便独自回到房中又躺下了。掌中捏着几粒他接过来铁莲子心道:“难道这黑影剑竟会是他?看他发射暗器的手法像是,如果真是他,那这人可真是太可怕了。” 施今墨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紫菀道:“公子昨夜没有休息好?“ 施今墨摇头道:“是啊,你们不要吵。让我睡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施今墨在睡梦中听紫菀喊道:“我们到扬州了。” ; 第十一章 春风十里扬州路 夕阳照着马车缓缓驶进扬州城,只见一个个的临街店铺,栉次鳞比。路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路上不时还有大食,波斯,吐蕃,回纥等胡人,只见他们相貌怪异穿着奇特,与中原人大不相同。施今墨等人觉得好奇,在马车中看他们就像看怪物一样。 紫菀指着两个波斯人道:“青黛姐,你快看那样那两个人,头上包了一个大包,是和人家打架被打破了头吗?” 青黛笑道:“这是波斯人,他们男人都用包巾包着头,妇女则用黑巾蒙面,这是他们的习俗,他们波斯人信仰伊斯兰教和真主。” 施今墨对耿叔道:“来到扬州了,我们先歇息一下。耿叔,找一个酒楼我们先去尝一下扬州的名吃。” 耿叔把车停到了扬州最有名的万国会宾酒楼的院子里,施今墨等人上了二楼,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小二见施今墨等衣着华丽,忙跑过来问道:“公子爷,您要些什么菜?” 施今墨道:“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有名的菜?” 小二道:“扬州有名的菜,本店都能做。像扬州的三头宴: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扬州十大名点: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干菜包、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十佳风味小吃:笋肉锅贴、扬州饼、蟹壳黄、鸡蛋火烧、咸锅饼、萝卜酥饼、鸡丝卷、三鲜锅饼、桂花糖藕粥、三色油饺;十佳特色小吃:四喜汤团、生肉藕夹、豆腐卷、笋肉小烧卖、赤豆元宵、五仁糕、葱油酥饼、黄桥烧饼、虾籽饺面、笋肉馄饨,本店都有。” 他这菜谱背的甚是流利,施今墨道:“把你刚说的菜每样上一份。” 小二道:“每样上一份,就您几位吃的过来吗?” 施今墨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道:“扬州的名菜,不是吃而是要品尝,懂了吗?” 小二接过那顶银子喜道:“懂了,公子爷你是吃的行家,你稍等,菜马上就来。” 施今墨凭窗望去,只见扬州城中房舍林立,到处是钟鸣鼎食之家,比洪都府犹有过之。绿柳在暮霭的金辉中更增一份诗意。 不多时,小二送了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上来,道:“这就是扬州三头宴,公子爷您尝尝。” 施今墨看那三道菜,热气萦绕,摆设精巧,甜香扑鼻,说不出的受用,拿起筷子夹入口中,只觉得满嘴鲜美,道:“色香味俱佳,果然不愧扬名菜之称。”不一会儿,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干菜包、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笋肉锅贴、扬州饼、蟹壳黄、鸡蛋火烧、咸锅饼、萝卜酥饼、三鲜锅饼、桂花糖藕粥、三色油饺等都上来了,施今墨各样都尝了尝,只觉得每一种都有不同的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 施今墨道:“烹饪一道,也是大有学问,功力火候,运乎之妙,存于一心。与医道一样,名医庸医之别,在于诊断准,用药精。烹饪在于火候拿捏恰到好处,在一咸一淡之间,就已分出名厨和普通厨子。” 紫菀舀了一小勺桂花糖藕粥,喝了一口道:“这粥甜而不腻,香气浓郁,真是好喝。” 白芷笑道:“扬州繁华,单从对吃的如此讲究,便可以看出来。” 小二在一边傲声道:“在扬州我们酒楼的杨宝禄杨师傅厨艺,和神针山庄的吕子华先生的医术还有明月楼的玉箫姑娘的箫声,并称为‘扬州三绝’。公子爷这桌菜便是杨宝禄师傅的弟子孙有福师傅做的。” 青黛听他说明月楼的玉箫的箫声是扬州三绝之一,她也好吹箫,便问道:“这玉箫姑娘是什么人?” 小二听她问起了玉箫是什么人,脸上露出神往之色,道:“这玉箫姑娘经常吃杨宝禄师傅做的菜,我也给她送过几次,听她身边的下人说过玉箫姑娘的身世。所以这玉箫姑娘的身世我也知道一二。” 说到此处,小二的神情颇为黯然:“——常言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这玉箫姑娘本出身长安的官宦人家,后来因前太子李瑛的案子,全家获罪。听说一家人男丁充军,女子沦落教坊。至于为什么从长安来到了扬州,她不说,也没有人知道。总之是命苦,却偏偏生的明艳,但身在教坊,若长得丑些,就更为吃亏了。也亏得她这份相貌,倒也有写好处。因为她过于美貌,少有人面对她不觉得自惭形秽的,难得的极少有男人占到她偏宜的。她箫吹得极好,听从长安来的人讲,说是玉箫姑娘先前曾跟琵琶圣手李龟年学过吹箫之技,所以吹起箫来,铮然有京都声。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她于人无所用心,也没接过什么客人,但在扬州城中声价极高,所谓;玉箫一曲,可值千金,怕还不是虚话。这样一来,她就成了扬州青楼的领军人物,青楼的许多女子都靠他照应呢。她性子极傲,若是他看不顺眼的,纵使千金她也不会吹奏。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还好有江南道大都督照应着,倒也没有什么事。” 小二说那玉箫,神情彷佛是极为亲近的人一样,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玉箫虽然有才有貌,但说起来远不是红颜薄命。美人常伴拙夫眠,那么多的王孙公子、江湖名侠她都没有看上眼,偏偏看上了一个落魄的书生。” 青黛听说玉箫看上了一个落魄的书生,心道这玉箫也真是个奇女子向小二问道:“是个怎样的书生?” 小二继续说道:“是个中年男子,听说有过功名,也不知因为什么,混得如此落魄,到了扬州,不知怎么就认识了玉箫姑娘。听说他腹内颇有才华,玉箫也就贵他才华,不仅委身相许,还要用吹箫赚来的钱养活他。堂堂一个汉子,竟要女子养活,也不知玉箫看上了他哪一点?扬州许多的公子贵人都为玉箫抱不平。” 施今墨听了叹道:“青楼之中,竟也有这样的奇女子,倒是可以结交一番。也看看那书生竟是怎样的有才华,得到美人青睐?” 小二笑道:“公子爷真是有福气,听说大都督今夜在明月楼宴请大诗人孟浩然,玉箫姑娘少不的要吹箫助兴。公子到时候就可以看玉箫吹曲了呢。” 等到入夜,施今墨与青黛等人一起前去明月楼。和京师不同的是扬州没有宵禁,本地的豪富,外来的巨贾都可以在入夜之后的瓦肆勾栏中拥红偎翠,笙歌达旦。一入夜,各处的歌声,笑声传出来,似是向明月炫示这扬州的繁华。 明月楼是扬州著名之地,听说今夜大都督在明月楼设宴,诸多的公子巨贾,也都纷纷前去。施今墨不多时就来到了这明月楼,只见明月楼华轩彩柱,雄伟壮丽,比寻常的酒楼豪奢百倍。这时酒楼内人头耸动,喧声如沸,坐满了衣着华丽的豪门公子。 歌女妖姬穿插其间,笙歌艳舞,缭人耳目。五人进去,众人见施今墨一身白衣,气度华贵,更奇的是身边的四个女子都是难的一见的绝色美人,不由得将目光向他投来。心道:今夜这明月楼怎的怎么多的绝色女子? 五人在二楼的临街窗口点了一桌菜,菜肴果然俱极精美,色香味无不佳绝,但价格也是比别的地方贵了何止数倍。施今墨笑道:“这里酒菜这么贵,生意却依旧这么好,看来玉箫姑娘确有过人之处。”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人高声吟道:“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手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芳。太白兄这诗写的真是飘逸如行云。”声音在众多的喧声中,仍然可以清清楚楚,可见此人的内力深厚,众人望去,只见是一个羽衣道士,清雅俊秀,飘飘如神仙。在他旁边有一个读书人,一把长胡须在胸前,飘飘洒洒,这人正是名闻天下的诗人孟浩然。坐在主座的那位则面露华贵,正是扬州的大都督杜彦儒。 孟浩然听道士吟的是好友李白写给自己的诗句,道:“丹丘道长,听说李太白年轻的时候,游漫扬州,不到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接济之。太白人慷慨如游侠,我不如也,太白兄文采当真称得上一个“仙”字,我更不如也。” 杜彦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太白兄漫游扬州时,我未至扬州为任,未能见一下这位诗仙,真是遗恨。不过浩然兄诗才名闻天下,不必过谦。就请浩然兄为玉箫姑娘作诗一首,要是玉箫姑娘中意浩然兄这首诗,就吹箫一曲,要是浩然兄写的诗不入玉箫姑娘的法眼,那就不要怪我没有尽到地主之宜,请不到玉箫姑娘了。丹丘道长,你说可好?” 众人向孟浩然望去,看他敢不敢在众人面前答应,要是写出诗来不能请到玉箫,那么他这个名满天下的大诗人可就糗大了。只见孟浩然朗声道:“我虽不如李太白‘若日试万言,依马可待。’的才气,但也愿意用满腹才华赚美人箫曲。” 杜彦儒一摆手,有人摆好了纸墨,孟浩然望着窗外的明月,略一思索,提笔走龙蛇,写了一首诗,写完之后,放笔便不再管纸墨,端起一杯酒喝光了之后大声道:“酒狂又引诗魔发,日午悲吟到日西。” 杜彦儒捧起他的诗朗声道:“青楼晓日珠帘映,红粉春妆宝镜催。已厌交欢怜枕席,相将游戏绕池台。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更道明朝不当作,相期共斗管弦来。好诗啊好诗。孟浩然,真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读罢之后命人送进去请玉箫赏鉴。 不一会儿鼓声轰然,丝竹袅袅,整个酒楼忽然安静了下来,施今墨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素衣的绝色女子翩翩而来,带着一种飘渺如梦幻的韵律,款款走上瑶台。莲步轻移,腰肢款摆,当真有明月出尘之感。 见玉箫出来,杜彦儒笑着对孟浩然道:“看来你写的诗得到美人青睐了。” 玉箫向杜彦儒等人行了一礼道:“孟先生的诗天下闻名,既然以诗相招,玉箫岂敢不来。更道明朝不当作,相期共斗管弦来。不知先生想听什么曲子呢?” 她的双眸清澈无邪,秀丽脱俗,仿佛一个冰雪般纯真的孩子,又似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渊,让人生出一种平静柔和的感觉。 杜彦儒笑着对孟浩然道:“玉箫姑娘的一曲‘扬州月’,吹出扬州二十四桥的情韵。人言‘但闻玉箫扬州月,不看明月二十桥’玉箫,你就还是吹《扬州月》让孟先生饱饱耳福。” 玉箫笑着对杜彦儒道:“刚才孟先生新作一首诗邀玉箫,若是玉箫用旧作,岂不是对孟先生不敬。今天玉箫就特意为孟先生作一首新曲。” 她想了一会儿,一伸手有个小婢递上来了一管白玉箫。她十指轻握长箫,按在嘴边吹奏了起来。这时楼中虽然人数众多,但却没有一丝声音。只听见箫音渐起,回旋婉转,众人听的就像玉箫边吹便向自己走近一样,定睛看时,玉箫却是一动也不动。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每个音节清晰可闻。 孟浩然听了忽觉得这个调子是那样的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只见箫音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听到最后他面上露出微笑。 他已经听出这曲子是哪首曲子了。 玉箫一曲奏毕道:“这曲《春晓》,玉箫匆忙之间,恐难吹出先生诗中意境。还请先生雅正。” 众人这才知道她吹得是《春晓》。 孟浩然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玉箫姑娘的箫曲《春晓》,意境不比我诗中的意境差。春晓化作箫曲,原来这么好听!” 丹丘道长这时怔怔的望着她,心底升起了一种久违了的温和升起,他心里觉的暗愧。他是北宗道教全真门下高人,全真教义禁欲,他修为甚高,一向视红颜为骷髅,心中没有男女之念已近三十年。但是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枯井无波。他转过头去——只是为了避开那女子的艳光四射。 就在众人沉浸于箫曲的春光鸟语中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让那女子来陪我喝酒。”众人向那声音望去,只见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回纥男子对着身边的跟随喊道。 这时有两个回纥人来到玉箫面前道:“我们公子让你过去陪他喝酒。”虽是回纥人,汉话说的却极为流利。杜彦儒大怒,正欲发作,只听见玉箫冷冷道:“你们公子要是会喝酒就请自己喝,要是不会喝酒就请回去。我有佳客,恕不奉陪。” 那人道:“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我们公子是回纥的······回纥的贵公子。” 玉箫轻轻一笑,脸上不屑道:“莫说是回纥的贵公子,就是回纥的可汗来了,我也不高兴了也不会陪他喝酒,你们要是不信呢,就把你们可汗叫来试试。” 那回纥人剑玉箫出言侮辱大汗心中大怒,一把向玉箫抓来,还没有抓到玉箫,丹丘道长已经出手。两人电石火光的瞬间一拆了数十招。两人均暗惊:来人好硬的身手。丹丘道长一变手法,使出全真的擒拿手,两个回纥人登时被擒住不动。 这时杜彦儒大怒道:“来人,把这几个闹事的回纥人给我绑了,带回都督府治罪。”说话间有衙差上前逮捕回纥人。但那几个回纥人的武功极高,不一会儿边将衙差打倒了。 这时楼中局面已乱,几个回纥人还要上去抓玉箫,这时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人中年男子。他来到玉箫身前,双掌运劲,左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向外推去,掌风劲锐,两个回纥人运起劲相抗,喀喇一声,手臂已断,身子直飞出六七尺之外,晕了过去。 施今墨见来人是个中年男子,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脸上有一种坚定沉毅的儒雅之气。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一队都督府的护卫,这些护卫一加入战团,情势立刻扭转,回纥人纷纷被打倒或被擒。 为首那公子见继续下去,讨不到什么便宜,便道:“我们走。”说完在众人的护翼下,竟从容的离开。 就在混乱之中,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剑快如闪电刺向杜彦儒。只见丹丘道长长剑一摆就接过去了,大展神威,使出来一招“刀劈华山”。俗语道:刀行厚重,剑走轻灵,剑招中本没有刀劈华山这种笨重的招式,但丹丘道长将内力运至剑上,一剑劈下也有劈山之威。那黑衣人定是没有料到丹丘会使这一招,惶急中忘了招架,被一剑劈成两半。 奇怪的是,黑衣人非但不死,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两个黑衣人。 施今墨见黑衣人变成了两个,心下大惊,心道:“他是人还是鬼,这是武功还是幻术?”就在他感到奇怪时,更奇怪的是两个黑衣人又变成了四个黑衣人。四个人均是一样的打扮,手握一柄狭长的长剑。 四个人四炳长剑一个攻向丹丘,一个刺向玉箫身边的中年男子,剩下两个刺向杜彦儒。施今墨见黑衣人是要刺杀杜彦儒,大都督是名文官,不会武功,有几个侍卫上来保护杜彦儒,却被黑衣人一剑斩杀。这时黑衣人其中一个挡住了奔来的侍卫,另一个一剑刺向杜彦儒。 眼见杜彦儒就要丧生剑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孟浩然伸出两个手指,夹住了那一柄长剑。那人惊问道:“你会武功?” 孟浩然笑道:“谁说文士不会武?文士自有文士的侠客梦。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那人见一柄长剑收不回来,于是弃了长剑,掏出短剑不顾露出空门飞身刺向杜彦儒。 孟浩然虽然夺过长剑,却来不及救援。玉箫身边的中年男子一掌逼退了眼前的黑衣人之后,飞身过去,推开杜彦儒。他却无法闪避,自己被短剑刺中了。被他逼开的黑衣人,这时剑玉箫没有人保护,便一剑刺向玉箫,中年男子身子已被短剑刺伤,这时相距又远,来不及救援,他只得大喊一声:“玉箫,小心。”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见那一柄长剑快如闪电的刺向了玉箫的咽喉。 玉箫避无可避,眼见一代才女就要香消玉陨。 ; 第十二章 明月为君作知音 就在剑尖离玉箫咽喉还有三寸时,黑衣人觉得像是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剑竟不能向前摧进一寸。黑衣人仔细看时,只见剑身被一根金丝缠住了。眼前一道白影如鬼魅一样飘过,胸口一麻,再也站不住,倒了下来。 施今墨向玉箫道:“在下出手晚了,累的姑娘受惊。不过还好没有伤到玉箫姑娘。”施今墨向玉箫看去,玉箫显得十分镇静,刚才虽经历了生死,却脸上没有流露出丝许的惊慌来。施今墨心道,单凭这一份处惊不变的定力,就令许多的须眉男儿汗颜。修炼这一份定力,不仅是要过人的胆识,她也是经历了常人一生都不曾经历的大风大浪。 玉箫轻轻一笑道:“多谢公子出手搭救,若非公子出手,此刻我应经尸横此地了。公子使用的兵器可是江湖上失踪了近三十年的盘龙丝?” 施今墨听她说出了盘龙丝,大惊道:“不错,玉箫姑娘好厉害的力。” 玉箫若无其事的笑笑,不再言语,眼中无限深情的向那中年男子望去。施今墨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中年男子虽受伤并且已落下风,再战下去必败无疑,但他却越战越勇,丝毫不以身上受伤为意。施今墨见他本来有一种书生的儒雅,但这时看到的是一股书生不屈的气质。 施今墨不知道,就是这股不屈的气质,中年男子在数年之后领导那场史上最为惨烈的守卫战。 这时丹丘道长和黑衣人斗了不胜不败,孟浩然虽是空手战白刃,却稳占上风。只有中年男子战况岌岌可危,但他却越战越勇,丝毫不以伤为意,端的是热血男儿,好汉子。但官兵在收拾了回纥人之后,除了一部分去追击回纥人外,剩下的已经将这明月楼团团围住。四名黑衣人被施今墨点倒了一个之外,其余的被捕一事早晚的事。 从那回纥人闹事开始,明月楼的宾客就逃了一大半,还剩下几个宾客还没有来得及出去。这时一个年轻的公子,从腰中抽出软剑,一剑如毒蛇般诡秘的刺向孟浩然的咽喉。这一下事出突兀,孟浩然没有防备,只能用手指一弹剑尖,剑稍微偏了一下,一剑刺在孟浩然的前胸。这时那名黑衣人反败为胜,一剑刺向了孟浩然心中,孟浩然已经中剑,这时再也避不开这一剑。只听见当得一声,剑击在玉器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黑衣人见是一名一身青衣的女子用一管碧玉箫挡住他的剑。这青衣女子正是青黛。他挺剑要向青黛刺去,这时年轻公子道:“快走”言罢一剑刺向青黛,阻止她的追击。然后一剑又刺向丹丘道长,逼开了丹丘道长。一剑攻向了中年男子。他一剑逼开三人,三名黑衣人已经退了下来。 那名中年男子却极是硬朗,眼见着年轻公子武功极高,且自己还身受重伤。他却上前一掌击向了年轻公子,掌势甚是猛烈。掌风伴着点点鲜血而出,更显得他勇猛无俦。 年轻公子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勇猛,稍一犹豫,一阵猛烈的掌风而来,呼吸极为困难,急忙丢掉了软剑,两掌运力击去。 四掌相对,“砰”的一声,中年男子后退了几步,一口鲜血喷出,而身上剑伤伤口鲜血流的更多了。年轻公子这时也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他装得极为平静道:“阁下好高明的掌法。请问阁下是谁?” 中年男子朗声道:“在下河东张巡。” 年轻公子说了一声:“尹子奇受教了,改日再来讨教高招。”说完在众人面前扔了一个烟雾弹,一阵烟雾升起,等烟雾散去后,那四个人连同被施今墨点倒的那人就像鬼一样不见了。 众人觉得极是奇怪,好好的一场宴会先由回纥人捣乱而变得场面混乱,后来竟演变成了一场刺杀杜彦儒的行动。虽然事出突然,好在谁也没有料到孟浩然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半路里还杀出了一个叫张巡的中年男子,才将一场诡异的刺杀行动挫败。 见刺客离去,张巡没有理会自己身上有伤,一拱手道:“多谢公子救了玉箫一命,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施今墨道:“在下施今墨。粗通写医术,如不嫌弃我来给你止伤。”张巡点了点头,施今墨出手如电,点住了伤口周围的穴道。先止住了流血,然后又替他包扎,手法极为熟练。包扎好了之后,从怀中掏出来一粒金色水晶模样的金丹。道:“这枚九转金玉丹是家师所炼制,服用之后于内伤有些好处。” 张巡道了声谢,接过来服用了。丹田中觉得有一股暖气涌上来,说不出的受用舒服。他不知道,这九转金玉丹是葛云岫根据师傅孙思邈留下的《千金方》里面的方子,又参考了《抱朴子·金丹》里面的药方,才炼出来了这九转金玉丹。这九转金玉丹如金之色,似玉晶莹,服用之后,不仅有气死回生之效,而且还能视人而异的增加一倍或几倍的功力。江湖上许多人用千金或武功秘籍都换不来一颗九转金玉丹。 施今墨见玉箫虽是青楼女子,但与孟浩然诗箫相对,才华横溢,确是奇女子。而张巡既得她青睐,行事大有刚勇之风,也算得上奇男子。施今墨对他们实有好感,才将师门的灵丹妙药给他服用。 这时青黛白芷等人,也已经替在打斗中受伤的人包扎好了伤口,青黛见孟浩然脸色苍白,胸口流出的血是黑色道:“公子,你快来,孟先生伤上有剧毒。” 众人向孟浩然望去,只见他脸色苍白,杜彦儒对身边的人命令道:“快去神针山庄请吕子华吕神医来给孟先生诊治。”有人应了一声,立刻去了。施今墨到了近前,闻了闻血中的腥味道:“这是长白山上的九冥灵蛇之毒。” 白芷听“九冥灵蛇”吃惊道:“九冥灵蛇,那不是比赤炼蛇还要毒上三分的毒蛇。” 施今墨点点头道:“不错,黄芩,拿一粒五花玉露丸。” 黄芩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碧玉色的药丸,施今墨道:“青黛,给孟先生服下。” 青黛见孟浩然脸色已经由白变青,青中还泛出死亡的黑气。她笑着对孟浩然道:“孟大诗人,九冥灵蛇的毒虽然猛烈,但这五花玉露丸,是我们神医阁的灵丹妙药,可接天下剧毒。” 孟浩然对青黛道:“多谢姑娘两次救我性命。” 这时有两个官差拉着一个被刀砍死的回纥人向外走去,施今墨叫道:“且住,此人还活着。” 拖着回纥人的衙差道:“此人已经没有气息了,已经死了。” 施今墨走过去,探了探鼻息,果然没有气息了。施今墨道:“就算没有气息了,我也能救活他。你们且住,让我为他扎两针。要是真的把他扔在乱葬岗中,不管不顾,他可就真的要死了。” 一个捕快道:“这些番邦蛮子竟敢在扬州闹事,死不足惜,你就不要多事了。” 施今墨冷冷道:“人命之贵,贵于千金。上天也有好生之德,你如何敢草菅人命?只不过他的主人年少轻狂,他们这些人罪不至死。你竟敢的当众说他死不足惜?你就不怕王法吗?” 那捕快被他在众人面前一通教训,结结巴巴道:“可是他···他已经死了。” 施今墨道:“你们闪开,让我为他施针。”说完过去,把回纥人放在在地,从怀中掏出几根金针,在他的“紫宫”、“中庭”、“关元”、“天池”四处穴道扎了下去,他慢慢的捻动,过了一会儿那回纥人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那捕快惊的叫道:“他又活了,他又活了。” 施今墨道:“你们可以带他走了。不过此人身体极弱,不可对他用酷刑,否则他会承受不住。” 那捕快应了一声,把那回纥人带走了。张巡向施今墨道:“公子真乃神医也。我服用了公子的丹药后不仅伤口已经无碍了,反而觉得内力增强了不少。” 施今墨笑笑没有言语,紫菀抢着道:“你吃了九转金玉丹,这可是我们的灵丹妙药,你功力当然会增加了。” 玉箫对施今墨道:“公子不仅能够妙手回春,还能够起死回生,医术当真通神。” 杜彦儒走过来向施今墨道:“连玉箫姑娘都说公子医术通神,那就请公子随我到大都督府上一叙。顺便也和扬州的名医吕子华神医切磋一下医术。” 施今墨想了一下道:“也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随你去一下大都督府。” 杜彦儒和丹丘道长还有孟浩然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连同施今墨等人一起去了大都督府。 等众人离去,捕快勘察现场,明月楼的杂役收拾被打翻的桌椅等忙的不亦乐乎。 张巡和玉箫回到房中。玉箫问道:“你的伤还疼吗?” 张巡想起施今墨矫捷的身手,高超的医术道:“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那个叫施今墨的是什么来头?我吃了他一颗丹药,非但身上的伤不疼了,气血已顺,反而丹田中一股暖气。醇厚绵绵,竟似功力大增。” 玉箫听他说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便道:“施今墨是什么来历我也没有瞧出来,不过此人医术之精,恐怕还在吕子华之上。他使通的那根盘龙丝可是大有来头,是当年龙千年所用的兵器。” 张巡看着玉箫,道:“那群黑衣人有时什么来历,竟敢刺杀扬州大都督。太平盛世,竟有人敢持利刃刺杀朝廷高官。难道这盛世繁华要散去了····” 玉箫见他又起了一副忧国之态,道:“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 张巡叹了一口气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当今皇上,终不复盛年时的励精图治。李林甫虽是一代枭雄,但终究非良相。虽然现在还是盛世,但乱象以现。风起于地,而发于青萍之末,不可不防。” 玉箫道:“现在世人都沉浸在这盛世繁华中,在这繁华里纸醉金迷,谁还有你再这样的忧心种种?你说出来,在这盛世的繁华中也不过是被人说成杞人忧天,庸者自扰之而已。” 张巡长吟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声如屈子再生。 玉箫看着眼前这个伟岸的男子,刚毅坚定的脸上,是有志难舒、心情悒郁的表情,她知道他的情怀,知道他的志向,更懂得他的清高。但这个世道就如此,她少不了要安慰他:“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你性格骄傲如白鹤,不容于权贵,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你又何必想太多?” 说完这话时,她不知怎么忽然有了一种自己重新是了个女人的感觉。她是扬州数不清的烟花女子中的花魁,在青楼中呼风唤雨,一曲箫曲可值千金,无数豪商巨富,达官贵人为了一睹芳容,不惜一掷千金。但她只有在安慰这个失意的男子时才有一种是女人的感觉。 张巡本来还想说不是关乎自己一己的命运,而是整个国家的大势。但看到玉箫双目中无邪如少女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回去了道:“今天那些刺客真是凶恶,差一点就伤到你了。玉箫,你怕不怕?” 玉箫摇摇头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张巡看着她的双眸清澈无邪,秀丽脱俗,仿佛一个冰雪般纯真的孩子。他轻轻的搂过玉箫道:“对不起,今天我没有保护好你。若不是施公子。你已经被他们杀了。改天应该好好谢谢这个施公子。” 玉箫依在他的怀中,心中觉得无比的安稳,道:“不管你做了什么。怎样决定,都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说那个施公子会是什么人呢?” ; 第十三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杜彦儒在侍卫官兵的簇拥下,回都督府。从明月楼出来,一路上明月清风,笙歌丝竹,莺啼燕语,不绝于耳,彷佛刚才的一场针对大都督的激烈刺杀根本没有发生似的。酒楼歌苑里,喧哗欢笑,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 扬州当时汇集了比长安还要多的客商。通过丝绸古道来到中原的大食、波斯等西域商人,然后顺着大运河来到扬州,还有日本、高丽、新罗等国的商人,以及中原各地的巨贾,都汇于扬州。不同于帝都长安还有宵禁,扬州到了夜晚反而更加繁华。各地商贾把赚来的金钱货物大肆挥洒在酒楼里,以求博的美人一笑。 在这欢歌笑声中,一场针对大都督的刺杀也没有撼动扬州的繁华。 从明月楼出来,转过几条街就到了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可以说是扬州城里最气势整肃、构筑雍容的大宅了。它足有一条街那么长,黄沙铺地,粉墙高砌。大都督府正堂的地面上,铺的是一色坚实的青砖。这个正堂的开间极大,足有五间九柱那么深阔。柱顶的承尘离地也高,堂内陈设更是大方简净。那为紫檀庭柱撑挺拉伸出的宽阔空间,会让无意间走入这正堂的人说话时都不由生起一分畏怯之感。这写建筑体现了大唐官府的权势和威严,无论你是多富的巨贾,来到这里都会升起畏怯之感。 杜彦儒命人将丹丘道长孟浩然施今墨等人安排在一个幽静的院中。然后又发出命令,全城戒严,搜查回纥乱党和黑衣人。被回纥人和黑衣人搅了好好的一场宴会,实在是大伤面子。更是对他大都督管辖扬州的一种轻视,他必须要把乱党找出来正法,以此来告诉这些在扬州的商贾:他管辖扬州的权威式不容任何人挑衅的。 施今墨被安排在一个叫做君子轩的小院中。这个小院周围种植着竹子,月下竹影婆娑,院中的池中种植了莲花。竹高节凌云却心虚,乃是君子,荷花乃花中君子。这个小院名叫君子轩,当真是名至实归。 施今墨等人在君子轩住下。施今墨留了青黛侍寝。 月光中,青黛双眸中露出成熟而不失纯真的温婉来。施今墨为她褪去罗衫,青黛完美的身躯如同玉雕刻的一样完美无瑕。施今墨抱着青黛道:“真美。” 青黛笑着问道:“真的吗?” 施今墨抱着青黛,手轻轻抚摸着青黛光滑的肌肤:“温婉清丽,淡雅如茶花。你要是不美天下就没有美女了。” 月光穿过朱窗,照着青黛笑嫣如花:“公子,明月楼的玉箫美吗?” 施今墨想起玉箫倾城的容颜道:“美,和你是不一样的美。” 青黛问道:“玉箫姑娘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呢?” 施今墨想了一会儿道:“玉箫姑娘是一种像明月一样的美。明月出尘之美。” 青黛娇叱道:“瞧你把她说的那样美。可惜玉箫姑娘早有心上人了呢。公子,你晚了一步。” 施今墨笑道:“玉箫有没有心上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你们四个绝色美人就足够了。”说完嘴唇压上了青黛的嘴唇,青黛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 不知过了多久,施今墨和青黛还在睡梦中,听见有人敲门。 施今墨问道:“是谁?” 门外有人答道:“施公子,神针山庄的吕子华吕神医来了。刚刚给孟先生诊断完了,说是要见你。” 青黛道:“这吕子华好大的架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竟敢让公子去见他。这人真是数典忘祖。” 施今墨道:“也没有什么。就去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青黛帮着施今墨穿好衣服。等到他们两个出来时,白芷黄芩紫菀已经穿好衣服在等他们。都督府的仆役见施今墨出来道:“吕神医已经恭候多时,请公子跟我来。” 这时月至中天,院中竹影婆娑,施今墨在前,青黛白芷紧跟着,黄芩紫菀在后。不一会儿来到一个院中。 月下一人白衣如雪,背手沉吟,身影挺拔,宛如一株青竹。 听的有脚步传来,他回过身来,施今墨见此人眉目疏朗,一把胡须在胸前飘飘洒洒,望去脸冠如玉,虽在深夜,却没有倦色。见施今墨一身白衣,月下分不清是衣裳还是月光。 他见施今墨前来,问道:“孟先生的伤是你治好的?你能解九冥灵蛇之毒?听说在明月楼你将死人都又治活了?这些事可都是真的?” 言辞甚是无礼,施今墨冷冷道:“你就是扬州的名医吕子华?” 吕子华纠正道:“是神医,不是名医。你是谁?” 施今墨冷冷道:“在下施今墨。也是一名医生。不过却是籍籍无名之辈。” 吕子华脸上露出高傲之色,摆足了名医的架子道:“看你颇有慧根,竟能解九冥灵蛇之毒。治伤包扎手法也算不赖,不如拜我为师,我可以包你在一年之内成为名扬江南的名医。你还可以学我一身医术。” 他见施今墨医术医术不凡,动了爱才之念,他定料想施今墨听了定会十分欣喜。施今墨还没有说话,紫菀骂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做公子的师傅?你娘没有和你说你是什么身份吗?” 吕子华是名震江南的神医,他的医术玉箫的箫声杨宝禄的烹饪被称为扬州三绝。吕子华更是人人都想竭力结交的人。江南权贵,豪贾巨富,名侠名士都极想与他结交,人人都想人生在世,难免有个三长两短,难保不生病受伤。结交了吕子华,不啻于多了一层保障。因此人人对他极为恭敬,没有人敢得罪他,被他治好之人更是极力奉承他医术如神。听的话多了,吕子华渐渐的也就骄傲起来了。 紫菀这话却说得十分无礼。吕子华听了大怒,这才仔细向施今墨身后的四个女子看去。月下四个绝色女子,亭亭玉立,如帘间竹影。脸上竟似泛着一层如明月般的柔光,看不真切。 不知为什么,当他听说施今墨在明月楼起死回生救活了一个人之后,心里就有些火。这时听紫菀出言无状,更是大怒,冷冰冰的道:“我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身份,我倒想听听姑娘告诉我是什么身份?” 施今墨向紫菀一摆手,却对吕子华道:“良医者,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治之无名,使之无形,至功之成,其下谓之自然,故名不出于家。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大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说完更不答话,飘然而去。 吕子华知道他说的是名医扁鹊三兄弟的事。 自从扁鹊望诊齐桓公以后,其名声传遍列国。有一天,魏文王问名医扁鹊说:“你们家兄弟三人都从医术,到底谁的医术最好呢?扁鹊回答:“长兄最好,中兄次之,我最差!”文王惊讶问:“你最差,却为何你最出名呢?”扁鹊说:“我长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能够前瞻观察疾病起于未起之先,并及时将病因清除。我长兄的高明医术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别人无法知晓,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出去,只有我们家的人才知道。 我中兄最擅长于病情初起之时进行治疗。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于本乡里。而我扁鹊治病,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都看到我在经脉上穿针管来放血、在皮肤上敷药等大手术,所以以为我的医术高明,名气因此响遍全国。” 后面几句话则是《黄帝内经》中《四气调神大论》所记载的: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大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说的是口渴时再去掘井,要跟人动手时再去打造兵刃,那确是来不及了。国家扰乱后去平变,虽然复归安定,也已元气大伤。治病也当在疾病尚未发作之时着手。 施今墨这些话讽刺他一个名医未必是一个良医。 吕子华本来是极骄傲之人,听了施今墨这几句话,愣在当场,看着施今墨等飘然而去。 ············ 深夜入眠,直到第二天施今墨才被吟诗的声声音惊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施今墨起床推开门,见是丹丘道长在院中舞剑。这丹丘道长使得是全真剑法,一柄长剑剑光霍霍,如耿耿银河。他边舞剑便吟诗,竟以诗为酒,大有醉意。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惜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竟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儿同销万古愁。” 这是本朝大诗人李白所作的《将进酒》,此诗长句开篇,有携天风海雨而来之势;中间感情复杂多变;结尾忽然振起,有如登泰山绝顶,一览天地之大。此诗一出,即传唱天下。施今墨也读过此诗,却不如丹丘道长读的铿锵有如金玉掷地。 施今墨道:“好一句‘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剑好,诗好,剑法更好。” 丹丘停剑,见是施今墨道:“是你,昨天你很好。想不到江湖上竟出现了你这样一号人物,真是英雄出少年,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归隐江湖了。真是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不胜老。”他刚才还是很有兴致练剑,见了施今墨大有感慨。 施今墨是一个容易让人引发生命感慨的人。 “道长这话可就不对了。前些日子,天士兄在洪都府的滕王阁上遇见了施少侠,并与施少侠把盏指点天下英雄。”这时孟浩然从房中出来了,脸上神采奕奕,已经没有重伤初愈的容色了。“记得《滕王阁序》中有一句话是‘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老当益壮,道长当如是也。” 施今墨也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成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曹操是非功过千秋难以评说,但这首《神龟寿》却是写的能让所有有过雄心壮志的人不得不心惊。此等老而弥壮的气概,就是许多人毕生也难至的修为。” 丹丘道长哈哈一笑:“浩然兄与施少侠说的是。请。”说完把两个人请到自己房中。他把剑挂在墙上,亲手给两个人倒了一杯茶。 孟浩然对施今墨道:“叶天士前些日子碰见在滕王阁上碰见了你,对你很是称赞。他估计你会来扬州,我临来扬州时他特意嘱咐我,留意施少侠一行。想不到竟在明月楼无意想遇。叶天士一向极为夸人,却对少侠赞不绝口,先前我还奇怪叶天士为何如此盛赞一人,知道见了面才明白。少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施今墨听他说起天宗的叶天士,看着孟浩然突然想气一件事道:“原来孟大诗人就是天宗丹青堂的堂主。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 他又道:“其实我该想到的,孟大诗人号称山水诗画双绝,与青莲居士又是好友,李白和李林甫的关系又是那样的密切,那么孟先生统领天宗的丹青堂也就不足为其了。” 孟浩然笑道:“不错,叶天士说你聪慧无比,果然不假。本来我想归隐山间,奈何李相托太白兄邀我出任丹青堂的堂主,实不相瞒。这位丹丘道长就是《将进酒》中提到的:丹丘生,他也是太白兄力邀才加入天宗的。” 施今墨道:“李林甫真不愧是一代枭雄,连孟浩然,丹丘生这样高洁的隐士都能收录门下,真是好手段。” 孟浩然道:“叶天士在滕王阁上说‘天下英雄,惟公子与李相’我还以为那是叶先生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是言副其实。昨晚深夜扬州名医吕子华深夜而来,却又在半夜不辞而别,想必是见了公子的缘故吧。” 施今墨点点头,心想这孟浩然不仅诗写得好,竟也颇通人情世故。 “就在这几天,叶天士就要来扬州,到时候少侠就可以和他好好谈谈了。” 听说叶天士也要来扬州,施今墨问道:“你们天宗的高手齐集扬州,是要干什么?难道扬州出什么事了吗?” 孟浩然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幽灵王朝······” 施今墨惊道:“原来真的有幽灵王朝?” 孟浩然问道:“怎么,公子知道这个组织?” 施今墨道:“听华山派的四仙剑说过,当是四仙剑正在追杀幽灵组织的死士。现在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有两个黑衣人背负的长剑和在明月楼黑衣刺客使用的长剑一样。” 孟浩然听说四仙剑也在追杀幽灵王朝的死士,道:“看来幽灵王朝势力在江湖上已经不小了,除了天宗,华山之外,还有几大门派都在和幽灵王朝相抗衡。” 施今墨道:“这个幽灵王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竟需要天下第一大势力的天宗出面追杀?” 孟浩然长叹了一声道:“一年前太行的褚登善老爷子被杀,手法与两年前河北卢氏一门灭门惨案一样。这件事引起了天宗的注意,经过天宗的多方密探,才查知有这么一个幽灵王朝的存在。褚老爷子一手太行刀法,在江湖上也算翘楚,但却被黑白使者一剑穿喉。幽灵王朝的实力恐怕更在天宗之上。” 施今墨笑道:“天宗在江湖上称雄近二十年,帮助李林甫稳坐相位十几年,想不到抢生意的来了,这下江湖就要热闹了。” 丹丘道长见施今墨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道:“幽灵王朝都是一群见不得天日的鬼,要是他们敢来?道爷我一剑一个,定会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施今墨听了冷笑不语,丹丘道长问道:“你笑什么?” 施今墨道:“我十分相信道长能够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这个就是在下不用看也十分相信。” 丹丘道长知道施今墨在嘲笑明月楼之事,大怒道:“你···” 孟浩然不愿他们争持下去道:“这幽灵王朝是魔君所创,究竟这魔君是谁,谁也不知道,但他武功定是极高。还有朱笔判官,黑白无常,四大杀手,都是江湖上的顶点高手,还有数不清的幽灵死士,实力真是厉害。他们染指江湖门派,渗透官府军队,控制商道,势力无孔不入。行事却极为诡秘,如鬼一样。若是由他们横行下去,江湖武林危矣,天下危矣。他们想控制扬州大都督,不料被天宗的天璇查知,天璇暗中挫败了幽灵王朝的计划,幽灵王朝决定刺杀杜彦儒,以免泄露他们的秘密。沐天鹰令在下与丹丘道长先赶过来,护卫杜彦儒。过不了多久,叶天士就会来扬州,共同对付幽灵王朝。” ; 第十四章 苦被旁观指是非 扬州城外芦苇丛里的一个船上,一个黑衣男子手持一柄狭长的剑,一脸的冷漠,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冰。 在阳春三月里也化不开的冰。 相比繁华的扬州,这里是荒凉的。整个天地间就只有这一人一舟。 这时船身一晃,一个黑衣人如同鬼魅般闪入船中。 “二哥,我们在扬州失手了。刺杀杜彦儒时出现了意外,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公子,他们武功都好得很。”来人赫然就是在明月楼上行刺杜彦儒的尹子奇。 被叫做二哥的人冷冷道:“子奇,你安排明月楼光天化日之下硬碰硬的刺杀,虽然避开了大都督府的侍卫,但是江湖中藏龙卧虎,你却无法计算出他们的身手,极容易发生变故。这下你领略到了吧。” “二哥,本来有一群回纥人闹事,我们可以趁机刺杀杜彦儒的,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使的我们功亏一篑。”尹子奇继续道:“还有天宗的人,也抢先一步来到了扬州。天宗来的是博弈堂的副堂主丹丘道人和丹青堂的堂主孟浩然。” “天宗的来了?那好啊,我们幽灵王朝迟早要好天宗决以死战。只要朱笔判官在生死簿上写下他们的名字,黑白无常就会去取他们的性命。这次朱笔判官来了,黑白无常也来了。以我们幽灵王朝现在在扬州的实力,不必怕天宗了。” “二哥,黑白无常和朱笔判官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朱笔判官一在生死簿上写上名字,黑白无常就能够将他的魂给钩来。”尹子奇问道。 “四弟,你忘了规矩了吗?不该问不要问,不该知道不要知道。否则对你没有好处。你明白了吗?”黑衣人脸上依旧是冰冷的表情。 尹子奇低下了头道:“是,二哥。” 被叫做二哥的又继续道:“在明月楼打架的那群回纥人是什么人?” 尹子奇道:“不知道,但是身手都不错。他们这群笨蛋胆子也真大,竟然敢在扬州公然和官军作对。” 二哥道:“把那群人找出来。我自有安排。” 这时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乾祐,这次你又要找一群人来做替死鬼了。” 这个被叫做乾祐的人正是幽灵王朝四大杀手之二崔乾祐,而那尹子奇是老四。崔乾祐和尹子奇一听声音知道是大哥到了叫道:“大哥,怎的你也来了?”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中年男子,面冠如玉,英气勃勃,一双眼睛却如古井一样深邃。他就是幽灵王朝的四大杀手之首史思明。 史思明道:“这次天宗来人甚多,甚至连一向不离帝都的沐天鹰都亲自到了。魔君让我们务必把他斩杀在扬州。”他顿了一顿道:“除了天宗,四仙剑也阴魂不散的来到扬州。魔君的指令是一并将他们消灭在扬州。” 尹子奇看着远处扬州城中依旧烟柳依依,歌声依旧。却觉得满眼红色的血漫了上来。 ············ 三天来扬州所有捕快都累得够呛。这几天下起了小雨,他们也只得冒雨办案。 既要挨家挨户的搜查回纥人的下落,还要去逮来去如鬼魅的黑衣刺客。回纥人倒也好说,扬州有许多做生意的回纥人,倒是还好查一点。但突然上面有令,不准再查回纥人的案子,就连被捕的回纥人也全都被放了出来。 这种事捕快们也都见怪不怪了。肯定是有人在上面施了银子。这案子是大都督亲自下令督查的。此案竟然不查了,可见此案定是大都督亲自过问。 但那群黑衣人却如同鬼一样不见了踪影,一点线索也没有。 好在江南名捕邢如铁接手了这件案子。无论多难多复杂的案子,到了他手上都会迎刃而解。有邢如铁在,这多多少少让这群一连忙碌了三天的捕快感到心安。 邢如铁追查了黑衣人已经追查了三天,那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之后,好像是真的如鬼从世上消失了一样。但邢如铁知道,那不是鬼,而是一种武功。在东瀛有一群忍者练的一种叫做忍术的武功,就可以在烟雾弹的掩护下凭空消失。 但那群人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来不是东瀛人,而是中原人。 这时窗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一把抓了外衣,提了一把官刀追了出来。那人在墙角的拐弯处,还等了他一下,直到见他跟了上来,才拔脚就跑。 天空还飘着密密的小雨,天色黑暗如墨。邢如铁的官服都被细雨淋湿了。 到了一拐角处,人已经不见了。这时听见青楼歌菀中依旧是莺啼燕语,丝竹笙歌阵阵。 他鹰一样的眼睛巡视了一圈后停在路边三丁包子的摊位上,一个年轻人在吃一笼热乎乎的三丁包子。这摊位十分简陋,一块木板搭成了一个长桌子,上面一块篷布遮雨。 年轻人抬起头来,向他摇摇手,示意让他过来一起吃。 邢如铁就过来坐下,年轻人又让老板送来一笼三丁包子。邢如铁也不客气,拿起一双筷子就吃,但他吃的很慢很慢。 等他吃完了,年轻人在桌子留下了一锭银子。站起身来,与他肩并肩慢慢走在雨中。 两人谁都不说。 良久,邢如铁道:“我们又见面了,不知你找我何事?施少侠。” 那年轻公子正是施今墨。 施今墨笑道:“想请你吃一笼三丁包子。” 邢如铁还是一脸的冰冷,他拿出一锭银子扔给了施今墨冷冷道:“在下从不受人半点恩惠。我们仅有一面之缘,为何要请我吃饭。” 施今墨知道他不受人恩惠,所以才能铁面无私,执法如山。接过了银子道:“其实我还有件事,就是还你一些遗落在我这里的东西。” 说完拿出几颗铁莲子向邢如铁打来。他和施今墨距离又进,施今墨出手半点征兆也没有,却只见邢如铁大手一挥,几颗铁莲子已经全部到了他手中。施今墨接着道:“其实我们不是一面之缘,而是已经见过两面了。” 邢如铁道:“见过两面了?你这是何意?” 施今墨道:“认真说来,我和邢如铁见了一面,而和你见了两面。对不对?” 邢如铁道:“你是什么意思?” 施今墨笑道:“你就不要装了,邢捕头。想不到名震**的江南名捕,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黑影剑。” 邢如铁双手青筋暴起用力紧紧握住了刀柄,又摊开来,道:“你不要胡说,你看我双手。我练鹰爪功,双手已是老茧斑斑。听说黑影剑是一名女子,纤纤玉手,指若兰花。” 施今墨笑道:“邢捕头,你是捕快,你觉得犯人的狡辩觉得有用吗?” 邢如铁沉默了一会道:“不错,我就是黑影剑,你想怎么样?” 施今墨笑道:“你可真够行的,明着是江南名捕,暗着是江南第一杀手,脚踏黑白两道。怪不得连江南名捕都捉不到黑影剑,原来是一个人。你可真行,一人名震黑白两道。” 邢如铁道:“你是怎么看破的?” 施今墨笑道:“很简单,我见过你的出手,也见过黑影剑的出手,不过当时我想邢如铁的武功和黑影剑的武功也就在半斤八两之间,邢如铁还可以调动大批捕快围捕,未必捉不住黑影剑。后来在荒郊与你动手时,你漫天洒铁莲子的手法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由那个人身上我想起了你。” “那个人是谁?” “千手观音何水月。”施今墨说出了一个名字:“传言千手观音一双手可以千变万幻,如我所料不错,你定是千手观音何水月的弟子。你是邢如铁时,别人看到的是一双练过鹰爪功的手,黑影剑你故意让人看到是一双纤纤玉手。其实那是因为你练过‘兰花指’的武功。你故意给人看到黑影剑的一双玉手,这样谁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来了。” 邢如铁冷冷道:“不错,你所料一点也不错。” 施今墨问道:“江南名捕和黑影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一个名震江南的名捕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到底是用名捕的身份去掩饰杀手还是他真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名捕。 邢如铁冷冷道:“两个身份都是真的。” 他停了一停道:“邢如铁是我,黑影剑也是我。” 施今墨道:“你一边抓人办案,铁面无私,一面杀人,心狠手辣。却是为何?你既是一个冷血杀手,又为什么要做一个铁面无私的捕快。真想到你在追捕盗贼时还能堂堂正正,大义凛然。” 邢如铁从腰中掏出一把软剑来,声音如同一把钢剑一样冰冷道:“那是因为我心中从不缺浩然正气。我这把软剑共斩杀一十三人,无一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譬如说你见到的花鸟使,借选宫女之机,勒索豪夺,不知害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难道他不该死吗?” 施今墨早就觉得花鸟使该死,但他却道:“可是你是一名捕快。你杀人不是违犯了你一直维护的国法吗?” 邢如铁叹了一口气,坚定如铁的道:“你错了。我维护的不是国法,而是正义和公道。最初加入公门,就是因为我相信刑法公正是天下之根本,无论是谁,因为什么,因为何事犯了罪,都应该接受刑法的处罚。因为这样,我甚至把一直视我为亲弟弟的师兄也擒拿归案。淮河大水时,他夜盗十七户,把几十万两银子都分发给了受灾百姓,那场瘟疫,因为他,少死了近万名百姓。可是我却亲手缉拿他归案······” 施今墨道:“你师兄是侠盗吴云飞。” 邢如铁点了点头道:“我相信韩非子说的法不阿贵。可是后来我发现,一些人做错了事,一些人违背了刑法,一些人草菅人命,却得不到律法的惩处。因为他们享有特权。法不阿贵,只是一句空话。法只能处罚无权无势的百姓。这个世间就是这样子,救了数万百姓性命的人却要被刑法处死,而草茧人命的人却是逍遥法外。因为法就是他们定的,法是他们谋利的工具。所以我化身黑影剑,斩杀逍遥律法之外的奸邪之辈。 这样做虽然违犯了律法,但我相信公道在人心,我用律法实现不了的正义,就用我手中一把剑去实现。让奸邪之辈横死,这样的正义虽然见不了光,却也能大快人心。” 施今墨这时对他升起一种敬意。——无论世间怎样黑暗,怎样冲击他的人生信条,无论他自己遭受了多少不平事,无论人心怎样肮脏卑恶,都没有改变他对公道正义的追求。为了公道正义,他不惜游走在白与黑这两个角色中。 施今墨敬佩道:“侠以武犯禁。捕快维护的是一种秩序,而大侠是破坏秩序的人。无论秩序内还是外,你都是当之无愧的大侠。走,我请你喝一杯。” 邢如铁道:“我从不喝酒。我手上还有案子。告辞了。你要是想揭发我,随时都可以去江南道御史衙门去。” 施今墨笑道:“我只是好奇,猜测一下黑影剑是不是你。我只是一个小郎中,什么正义公道,什么是非黑白,什么律法的也管不了。但我还有点医术,我很敬佩你,如果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请来找我。” 邢如铁道:“那就多谢了,告辞。” ············ 施今墨在细雨中走回了所住的客栈。他在大都督府住了一夜之后,就和青黛等回到所住的客栈。一路上雨夜深沉,扬州却依旧喧闹,灯火通明。听着不间歇的盈耳笑语和丝竹歌吹,他想这个世间真是悲欢两重天。 同在这片土地上,在青楼里有纵情恣欢谑的人,也有为了追求公道正义而游走在捕快杀手之间的人。都是仅有的生命,究竟是醉卧美人膝,寻欢尽乐是人生的意义,还是铁面无私,追求心中的公道正义是人生的意义? 人间富贵有除折,静中此味真殊绝。 他走回了客栈,紫菀道:“公子,你去哪儿了,你刚走就有人来请你。” 施今墨见是一个绝色女子道:“是谁?茯苓吗?” 青黛道:“不是茯苓,是你的明月,玉箫姑娘。他派人来请你过去一叙,说是要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人家派来的马车都在这里等你半天了。去不去?” 施今墨道:“美人相邀,岂敢不从?” 施今墨换了一件白衣,与青黛白芷黄芩紫菀等坐上玉箫派来请施今墨的马车,虽然夜色如墨,但是一路上楼中歌声笑语不断,不多时来到了明月楼。 作为扬州城中最出名的青楼,即便是半夜,这里也是灯火通明,冠盖满座,笑语盈耳。施今墨等下车来,青黛替他撑了一把流云伞,这伞是用流云纱制作的,即便是在黑夜中望去也如一团流云在流动一样。 施今墨踏进这明月楼,里面灯火辉煌,华轩彩柱,和外面漆黑冷雨相比就是两个世界。 玉箫派去请施今墨的女子是她的贴身丫鬟叫月儿。月儿道:“施公子,请到清水阁一叙,小姐在那等你。”说完领着施今墨走向玉箫居住的清水阁。 有个恩客喝的醉醺醺的,见青黛白芷等宛如天仙一样出尘,道:“想不到,明月楼除了玉箫之外,还有这样美如天仙的女子,来陪大爷喝几杯······” 话没有说完,突然“哎呀”大叫一声,立刻弯下腰去了。再看时,只见他的脸色发青,再也说不出话来,施今墨知道青黛用了火蝎毒来惩戒他。只是她用的什么手法,谁也没有看见。 月儿领他上了清水阁。 施今墨打量了一下这清水阁,和外面的华丽旖旎不同,这阁里陈设素雅高华,以白为底色,朱、紫、黑为穿插,一眼望去,只觉得开阔清朗。和外面的华轩彩柱,灯火辉煌又宛如两个世界。 壁上贴着一丈宽的素纸上,上面题着一首新写的诗: 日日寻春春未休,高情可是惬风流。 诗如濯锦江波色,身在浣花流水头。 行想袿裳分襞积,晚因鱼鸟得迟留。 树染烟浓山着色,月临天迥水明楼。 —墨迹纵横,字体遒劲,宛如铁骨嶙峋。诗中却露出一种壮志未酬的,不甘归隐的无奈之感。落款是“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而世人不觉。扬州一梦,十年不醒。歌舞兴未阑,问声恨先老。河东巡赋诗补壁。”整个房间隐隐有几分林下旷然之风,完全不像一个青楼花魁的居所。 这时听的里面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传出来:“施公子来了,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 第十五章 儒雅风流漫古今 话音未落,只见玉箫一身素衣,脸上不施脂粉,轻盈盈走出来。她的装饰不多、不至繁丽,但饰物也有,不至寡淡。施今墨觉得眼前一亮,那是玉箫自身发出来的明媚艳丽,却又惊艳的如此天然。青黛白芷黄芩紫菀也算是绝色女子,但和玉箫比起来,却还是差了那一点点的天然的风致韵味。 但她脸上若有若无的露出一点点的倦意,——倦于给男人相看。在她身后,是一个四十如许的男子。他气度凝重,却掩饰不住他的儒雅,在玉箫惊艳的光芒之下,依旧不失自己的光采。 “玉箫姑娘相邀,不巧我正好有事出去了,累的姑娘久候,今墨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还请玉箫姑娘见谅。”施今墨开口言道。 玉箫轻轻一笑,道:“漫漫长夜,闲听落雨声,静侯佳客,也是一种诗意。”说完与张巡一起走过来,与施今墨等一起坐了。桌上放了几盘精致的点心,一切都显得素雅精致。 紫菀一向安静,这时却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她和玉箫相比起来,就是个孩子。她的心头有了一种忽忽一失的感觉————原来一个女人可以女人成这样。 张巡道:“日前多亏公子援手,公子疗伤赠药之德,相救玉箫之恩,张巡日夜不敢忘。公子但有吩咐,张巡定生死相报。” 施今墨道:“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是先生如此说,今墨可就惶恐惭愧了。” 张巡道:“施恩不望报,真君子也。” 玉箫道:“公子身边这几位可是绝色美人。那天见姑娘以箫御敌,想必几位也都是吹箫高手了。玉乃易碎之物,姑娘的玉箫能够挡得住别人的剑,想必是宝物了,我能否一观?” 青黛拿出碧玉箫道:“玉箫姑娘请看。” 玉箫拿了碧玉箫仔细观看,道:“这支暖玉箫是用回纥和阗美玉精制而成,看其制作手法,乃是晋时洛阳舒氏制作。而此玉坚硬可比金铁,却不失玉的晶莹温润,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说完拿起来吹了一首曲子。 萧音清丽,袅袅音符如山泉流动,清柔悦耳,婉转悠扬,令人闻之尘心尽涤,烦忧俱忘。 紫菀道:“你吹得真是好听,比青黛姐姐吹得好听多了。” 青黛道:“我箫技未精,还请玉箫姑娘指点一二。” 玉箫笑着对施今墨道:“施公子,我一见这馆碧玉箫就忘乎所以,只顾着吹箫了。怠慢了公子,请公子赎罪。” 施今墨哈哈一笑,道:“人言玉箫一曲,可值千金。在下未花千金,便听了玉箫姑娘的一曲仙乐,早已是赚了大便宜了,哪里还敢再怪罪。” 玉箫扑哧一乐,笑道:“施公子,你可真会说话。我和这几位妹妹去琴室切磋一下琴箫音律,你和张郎在这闲聊会儿。” 施今墨道:“有劳玉箫指点一下她们吹箫抚琴之技了。” 白芷道:“那公子我们去了?” 施今墨点点头,玉箫青黛白芷等到了隔壁的房间,房中只剩下施今墨和张巡。 施今墨站起身来,指着墙上的新诗朗声读道:“日日寻春春未休,高情可是惬风流。诗如濯锦江波色,身在浣花流水头。行想袿裳分襞积,晚因鱼鸟得迟留。树染烟浓山着色,月临天迥水明楼。此诗沉郁而不失清丽,写景而寓心志。好诗,英雄难舒心中志,古今皆如此。” 张巡见他读自己新做的这首诗,苦笑道:“青眼高歌俱未老,尊前拭尽英雄泪。且由他峨眉谣诼,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但看江山兴衰无凭,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怎不令人感慨?” 施今墨听他说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但看江山兴衰无凭,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说的极为慷慨,不担心自己的功名利禄,而是一心忧天下。他刚刚见邢如铁为了追求正义公道游走于黑白之间,这时又听他说江山兴衰无凭,忍不住道:“这个国家看似强干,实则已经病了。” 张巡道:“天下大势,由大乱到大治,由大治到盛世,短短一朝就足矣。盛世却也是昙花一现,如白驹过隙,短而又短。当今皇上年轻时励精图治,开创盛世,姚崇宋璟,一代贤相,名留千古。现在皇上痴迷享乐。朝政委予权相,天下实则危机重重。” 施今墨听了张巡这话,心中感慨:在盛世中能够有如此认识,当真也是难得。“张兄有如此清醒的见识,居安思危,身在草泽,胸怀家国。但天下事也无须悲观。皇上虽然耽于享乐,但幸亏李林甫还是个干才,为了集权虽然手段过于铁腕,但在他支撑下,当今盛世,超过了历朝历代。百姓安居,百业兴盛,文士风流,武将豪雄,天下大治。” 这时里面传来了箫声,应是玉箫吹奏,接着又传来琴音,应是白芷所抚。琴音箫声,相和而鸣。听其音汤汤乎若流水,又巍巍然似高山,施今墨知道这是琴箫合奏得古曲《高山流水》。《高山流水》本是古筝曲,现在用琴箫合奏,更是别有一番意境。 “李林甫虽然是个干才,能够权倾天下,四夷臣服。单凭一己之力治天下,其实危矣。”张巡话在高山流水曲音中,慷然如金石声。 施今墨一拱手道:“愿闻其详。” 张巡道:“天下之本,在于国有栋梁,野藏才士。为此本朝沿袭前朝科举取士之制,并加以完善。太宗时在野之士俱都来参加科举,因此太宗皇上曾言‘天下英雄尽入吾彀矣’,后人有诗称赞:‘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而本朝初年,皇上也颇能任用才俊,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一代贤相才人,均为朝野所重。而本朝李林甫也算得上不世出的人才。但他为了永保相位,妒贤嫉能,打击异己,使得国乏栋梁,野无才俊。这样的天下能长久吗? 天宝六载,皇上想效仿圣后不拘一格使用才俊,宣布诏令,广求贤士,但凡有一技之长这,便可去长安面见皇帝。李林甫却对圣上言道:‘民间人士稂莠不齐,操方言土语,恐污了圣上的耳朵,先要吏部审核。’审核结果是最后没有一个人合格。李林甫却对皇上说;‘才俊在朝,野无遗贤,可喜可贺。’李林甫反对文人为将,怕人立功,出将入相,夺了他的相位。向皇上言道‘文人为将,怯当矢石,不如用寒族番人。番人善战有勇,寒族既无党援。’这样天下之权集于李林甫之手。 李林甫年事已高,他百年之后,国乏栋梁,野无才俊。国家岂不危矣。 这一切不怪李林甫迷惑圣上,而是这一切源于圣上痴迷享乐。皇上年轻时英明神武,哪知年老时昏庸至斯。自古以来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他顿了一下,眼向外面看去,彷佛看的极远极远:“离此地不愿就是隋炀帝之陵。” 施今墨惊问道:“隋炀帝杨广的陵墓?” 张巡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彷佛是来自历史深处的一声长长的叹息。“杨广当太子时,为了杨家的天下和自身的登基,还算有所作为。但他登基之后,从洛阳到扬州,共造船八万艘,背纤挽船者共八万人。为他的龙舟背纤挽船的也有九千余人,称为‘殿脚’,每条船上还用一千多名宫女,手握镂花雕金的纤板,肩背彩缆,花费得有多少?乘兴南游不戒严,九重谁省谏书函?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而尽举国之力织成的华丽贵重的宫锦,一半作了垂在马鞍下遮挡泥尘的‘障泥’一半则作了直指天涯的‘锦帆’,他如此奢靡,荒淫腐化,有堵塞言路,一意孤行。搜刮民脂民膏,以供自己挥霍淫乐,这样天下还能长治久安吗?” “兴亡谁识天公意?”施今墨听他谈起了杨广道:“他在扬州胡天胡地时,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他常照镜对萧后说‘我这颗大好头颅,不知会被谁砍掉。’好舞文弄墨的他所作的《索酒歌》,似乎也是一语成虃;官木荫浓燕子飞,兴衰自古漫成悲。他日迷楼成好景,宫中吐焰变红辉。’他在扬州所建的迷楼,后来在兵乱中果然可怜一炬,顿成焦土。真是君王忍把平陈业,直博雷塘数亩田。” 这时琴声萧音相和,箫声如巍巍高山,琴音似潺潺流水。似是琴音箫声相互引为知音,也似是琴音箫声为张巡和施今墨谈话助兴。张巡听他说起平陈业,道:“南朝六朝的君王都是醉生梦死之辈,‘竞’豪华而亡国。当时杨坚自称皇帝之后,即准备南下而牧马,一统江山。但陈叔宝却仍然一厢情愿地当他的‘忘忧天子’,大兴土木,建起了结绮、临春、望仙三阁,高标入云,饰以宝玉,间以珠翠。与宠姬张丽华,孔贵嫔等人纸醉金迷其中。真是‘台城六代竟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花!’杨广灭陈之后,为根除金陵王气,便下令将建康城夷为平地,宫殿也改作耕田。后人有诗叹道:‘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金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花。’后人这首诗写的真是颇具史识史见。杨广当年曾当面责问陈后主,指斥其荒淫误国,而后来又步其后尘,命丧扬州。使其父开创的开皇盛世毁于一旦,岂不令人扼腕叹息?当今圣上,痴于享乐,骄奢淫逸,亦步其后尘矣。因此我愤而辞官,血陈上书,就是希望皇上能够幡然醒悟,重新振奋,励精图治。” 施今墨道:“轻名利,重义气,真乃英雄耳。自古以来有多少人为了功名碌碌奔走,张兄竟能舍弃十年寒窗苦读来的功名,只是为了唤醒皇上励精图治。但张兄却错矣。张兄愿意听我一言否?” 张巡道:“洗耳恭听。” 施今墨道:“我乃一闲云野鹤,不懂朝政,但也知君子有所为。归隐并不是真英雄所为耳。真英雄应该真面世间滔滔恶流。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 张巡听到此处,一拍桌子道:“小兄弟,你说的太对了。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国家政局清明,做了大官,不改变从前的操守;国家朝政腐败,宁可杀身成仁,也不肯亏了气节。男子汉大丈夫当是如斯。” 这时里面琴音停止,高山流水一曲已毕。这时萧音响起,若玉罄敲时清夜分,老龙吟断碧云天。在箫声的满身烟水里,若见一龙,在那飘忽动荡恶云海里,昂霄耸壑,让天无以临让地不能载。 张巡心中虽然痛恨皇帝骄奢淫逸,但他心中还是忠于皇帝,心中还是敬佩皇帝。虽然他现在痴于享乐,宠幸贵妃,纵容杨氏横行帝京,但他也算一个千古难得一见的好皇帝。他衷心的希望皇上能够从华清宫的温池里走出来,从梨园的歌舞中走出来,关心朝政。莫说功名,就算是杀身成仁他也愿意改造出一个好皇帝来。他忠心的希望朝廷之上尽是贤臣,把皇帝从华清宫中,从梨园歌舞中,从杨贵妃的怀中劝出来,成为原先那个圣明之君。那时帝在庙堂,龙行布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大唐的盛世就永远的太平了。 窗外春雨绵绵,施今墨与张巡两人秉烛夜谈,而玉箫在隔壁始终吹箫助兴。箫声中龙腾沧海,气吞山河之势。张巡对于历史见识,当今天下形势,以及兴亡盛衰极有见解,他不仅精通笔墨诗词还精通兵法,这让施今墨对他大为折服,他真是世间一个奇男子。 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了。这时外面虽沉暗如墨色,但东方开始露出微白,天将放亮。青黛刚刚睡醒,走出来道:“公子,你们一夜没睡,就这样谈了一夜了。” 玉箫走出来道:“古人有秉烛夜谈,你们两位也谈了一夜了,真大有古风。” 施今墨见玉箫出来,他站起来道:“今夜和张兄想谈甚欢,竟不知忘了时间。青黛你去叫醒她们,我们回去。” 玉箫听他要回去道:“天色尚未明,等天亮吃了饭再回去,岂不更好?” 施今墨笑笑道:“古人云;‘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我与张兄相谈甚欢,受益匪浅,改日再来请教。” 这时白芷黄芩紫菀她们都来了,施今墨向张巡玉箫道:“今日叨扰,改日再来拜访。” 张巡玉箫亲自把施今墨送到问口,施今墨向玉箫问道:“姑娘最后的箫曲,听其声覆天载地,却又无形,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舒之冥于六合,卷之不盈于一握。慷然大作,请问此曲为何曲?” 玉箫道:“万丈只愁沧海浅,一身谁测岁华遥。自言来此云边住,曾看秦王树石桥。此曲乃古时名曲《沧海龙吟》。” 施今墨笑道:“怪不得我听闻萧音若龙吟。” 到了明月楼外,春风携有空气中的水的湿气而来。空气清新,呼吸大畅。 施今墨道:“二位请回吧。” 张巡一拱手道:“结识少贤,大慰平生。他日愿再和公子秉烛长谈。” 施今墨对张巡敬佩道:“兄,真乃国士也。” 张巡看着施今墨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既是自言自语,又像对玉箫言道:“何物老妪,生宁馨儿!” ; 第十六章 何处药香不医人 施今墨等回到客栈,客栈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施今墨也没有在意,径自向房中走去。这时从马车中出来一个男子对施今墨喊道:“嘿,小子,你总算回来了。你跑到青楼去寻欢作乐,害的我们在这里等了你半宿。”看着青黛等人跟在施今墨后面,道:“你小子出去寻欢作乐,还带着四个美女,你真行啊你。” 施今墨抬头一看,见是扬州神医吕子华。道:“原来是吕神医,不知在这里等我有什么事,是否还要收我为徒?” 吕子华脸上露出不悦之情道:“小子,我娘要见你。快过来参拜我娘。” “子华,不得无礼。”一个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只见一个老妇人从马车中出来。这妇人看起来年纪并不是太大,腰板挺直,脸上甚是红润,神采奕奕,一身丝绸长衫,做工精细,极为合身。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华贵的气质。她看了施今墨好一会,又向青黛白芷等人看去,之后又向施今墨看了一会儿才道:“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药正三百六十五。” 施今墨听她吟了这句口诀,接着道:“玲珑玉体,见肺腑五脏。神釜冈中,赭鞭鞭百草。” 那妇人脸上露出喜色道:“审其平毒,旌其燥寒,察其畏恶,辨其臣使。” 施今墨接着道:“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时月生熟,土地所出,真伪陈新,并各有法。” 那妇人听了之后,极为高兴,向施今墨行了一礼道:“拜见小主人。茯苓再扬州日夜等候小主人驾临扬州,等了近三十年了。小主人,你可终于来了。”她越说越激动,竟流下泪来。 吕子华见母亲向施今墨行礼,心中十分奇怪道:“娘,你怎么了,怎么叫这个小子小主人?他是谁?” 吕老夫人喜道:“他是娘的少主,子华,你快点向少主行礼。” 吕子华大窘,但母亲的命令又不得不听,勉强向施今墨行了一礼:“拜见公子。” 紫菀笑道:“这下你知道公子是什么身份了吧。” 吕子华瞪了紫菀一眼,但在母亲面前,不敢发怒。施今墨道:“茯苓,你辛苦了。先到房中去再说吧。” 吕老夫人道:“老阁主身子可还好?” 施今墨和吕子华一起扶着吕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施今墨道:“家师身子还算清朗。”黄芩与青黛走近前来扶着吕老夫人。 正要走进客栈,耳边听得叮叮当当的剑击声。施今墨碍于师门的规矩,依旧不喜江湖中事,也没有太在意。 黄芩心细,听那出剑声音,道:“公子,听声音好像是四仙剑和人交手。” 施今墨一听,果然是四仙剑中的一人在和别人交手,道:“你们先进去等我。我先去看看。”说完人如一道白影疾去。吕子华见他身影如此之快,心道:‘这小子轻功倒不错,不知是什么人,娘为什么会对他如此恭敬,竟像奴婢一样叫他小主人。” 吕老夫人向青黛奇问道:“怎么小主人开始管江湖中的闲事了?老阁主可是一直禁止门人参与江湖事端。” 青黛笑着对老夫人道:“公子也不喜欢管江湖中的事情。不过四仙剑是公子的朋友。公子去看看倒也无妨。” 吕老夫人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当年我在神农山时也是你这般大的年纪。” 青黛道:“我叫青黛。” 吕老夫人道:“青黛。好名字,青黛性味咸寒,功能清热解毒,凉血消斑、清肝泻火、定惊。你又叫什么名字?”又问白芷叫什么。 白芷道;“我叫白芷。” 吕老夫人道:“这个名字真是好听。白芷,其味辛,性温,散风解表,通窍止通。因有芳香气味,所以又名香白芷。长肌肤,润泽颜色。怪不得你叫白芷,你真是漂亮。”白芷听了甚是高兴。 她又向黄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芩道:“我叫黄芩。圆者名子芩,破者命宿芩,其腹中皆烂,故又名腐肠。” 吕老夫人道:“黄芩可是一味良药。味苦性寒,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止血安胎,可用于湿热痞满,泻痢,黄疸,肺热咳嗽。古人云黄芩得酒上行,得猪胆汁清肝胆火,得柴胡退寒热,得芍药治下痢,得桑白皮泻火,得白术安胎。确有奇效。黄芩尤善于清泄肺热,治疗肺热咳嗽,单味黄芩即有效。张仲景曾言道:‘气分热结者与柴胡相配,血分热结者与芍药相配,湿热中阻者与黄连相配’。你可知肺有什么作用?” 黄芩道:“肺主气,肺气宣发,可营养毛皮。鼻为肺之窍。《灵枢·脉度》中载:‘肺气通于鼻,肺和则鼻能知臭香矣。’” 吕老夫人道:“不错,人好名也好。当年阁主怎么就没有给我个这么好的名字呢?” 黄芩道:“茯苓味甘淡,性平。可健脾宁神,久服可安魂养神,延年。生太山山谷大松下。自然成者,大如三、四升器,外皮黑,细皱,内坚白,形如鸟兽龟鳖者良。其有衔松根对度者,为茯神。这样翩翩若神的名字还不好啊?” 吕老夫人喜道:“不错,是很不错。”也不知她是称赞自己的名字,还是称赞黄芩知道的多。 紫菀道:“茯苓,你都问了她们,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 吕老夫人笑道:“你,我不用问也知道你叫什么?” 紫菀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叫紫菀?” 青黛白芷大笑道;“你这傻瓜丫头,刚刚不是自己告诉人家了吗?” 紫菀道:“茯苓,你耍赖。” 吕老夫人笑道:“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叫紫菀了。你除了叫红花之外,就叫紫菀。青黛一身青衣,白芷一身白衣,黄芩一身黄衣,而你一身紫衣,你肯定不叫红花,而叫紫菀。紫菀味辛、苦,性微温。功能润肺下气,消痰止咳,可用于咳嗽气逆,咯痰不爽,以及肺虚久咳,痰中带血等症。气与肺相连,肺与大肠相表里,肠乃肺之传送器官。若肺气不宣,则可导致大便不畅。紫菀功能肃降肺气,肺气得以肃降,大便就会得以畅通。小姑娘,你可知是何缘故?” 紫菀睁了大眼睛道:“是何缘故啊?” 黄芩道:“肺与大肠相表里,若肺气肃降,则大肠气机得以通畅。肺失肃降,可引起便秘。反之,大肠传导阻滞,又可引起肺气肃降失常,出现气短咳喘。” 吕老夫人听了黄芩的话,满意的点点头。这时到了房间。青黛给老夫人倒了一杯茶道:“老夫人,您先喝杯茶。” 没有人招呼吕子华,吕子华自从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的冷落,更何况冷落他的还是几个黄毛丫头,但他的母亲反而丝毫不以为意。他站在母亲身边。心中思忖:这几个丫鬟的名字青黛、白芷、黄芩、紫菀,连同母亲的名字茯苓都是草药的名字。她们以药为人名,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门派,她们究竟是什么人?母亲瞒了自己多少事? ···························· 这时天虽还是十分黑暗,但晨曦已经开始破晓了。 施今墨向剑击声音奔去,一袭白衣在黑夜迅速的掠过,就像白鹤飞过一样飘逸。 到了近前,剑光大盛,长剑相击的声音绵绵不绝。施今墨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一柄长剑如神龙,翱翔静止,变幻万端。三个黑衣男子围攻,黑衣男子的剑法,妖邪诡秘,恶狠辣毒。那女子以一敌三,虽不占上风,倒也尽可抵挡得住。 施今墨看那女子,一柄长剑将门户守的极为严密,身形飘逸,剑法轻灵,似有仙气。 第一缕晨曦已经洒在她在身上。借着这缕晨曦初现之机,她使出了一招“惊鸿照影”。 人似惊鸿,剑似照影。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那一种伤心,那一个眼神,那一涟漪的碧波,那一个远去的身影,都在这一剑中尽显无遗。人绰约风姿,剑无迹可循。 传说这一招“惊鸿照影”是弄玉仙去后,萧史夜梦妻子有感而创。实是“神龙剑法”中的精妙剑招。虽然那女子还没有练精,但已不同凡响,一剑将两个黑衣人一伤左臂,一伤前胸。 施今墨心道:“四仙剑果然名不虚传。就凭这一招剑法,足可以名列当今武林高手之列。这小姑娘是幽兰剑萧雪还是水仙剑夏瑶?” 那两个受伤的人放出了一颗烟雾弹,在迷雾中消失了。施今墨一见烟雾弹一出,身形如箭直冲到最后一个黑衣人身边,出手如电,瞬间点了他身上三大穴道。 白衣女子收剑不住,一剑刺向黑衣人的咽喉,施今墨轻轻一弹白衣女子的宝剑,白衣女子剑一偏,便没有刺中黑衣人。她惊叫道:“施公子,是你。” 施今墨笑笑道:“你好,夏仙子。” 白衣女子正是华山四仙剑中的水仙剑夏瑶。 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晨曦中,她还略带稚气的一张脸真的如出晓芙蓉。 夏瑶问道:“施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施今墨道:“我见附近有人在施神龙剑法,就知道四仙剑在附近。我还认为你们四兄妹在这里,想不到是你一个人。你大师兄他们呢?” 夏瑶指着黑衣人道:“昨天夜里,我们碰见了幽灵王朝的人。我们和这些人发生了激战。我追三个幽灵死士就追到了这里。幸亏有你,否则他们三个全都跑了。” 施今墨伸手拉开黑衣人的面罩,是一张年轻的脸,看他相貌,并不是中原人。施今墨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人?” 夏瑶道:“先问问再说。”说完长剑举上了那个年轻人的喉咙厉声道:“说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到扬州来干什么?” 那黑衣人一动也不动,夏瑶眼中露出杀气道:“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施今墨看着夏瑶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了凌厉的杀气,心道江湖儿女,都有这种快意恩仇的侠气。“夏仙子请息怒。我点住了他的哑门穴,他没法开口。”说完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那人目露凶光,如同大漠里狼的眼,恶狠狠的看着夏瑶。夏瑶提剑,剑光一闪,黑衣人的左耳朵被削去。鲜血直流,“说,再不说就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这一剑甚是迅疾,施今墨没有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动手就动手,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人哈哈一笑:“视死其若休,仙境是幽灵。”他脸上的微笑慢慢的变得僵硬。他口中白烟冒起,整个身体像蛇一样地扭曲着,不停颤动,然而却慢慢化为一滩黄水。一个活人便从这个世间毫无踪影的消失了。 夏瑶像是见怪不怪,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施今墨却惊讶道:“化骨丹。 施今墨在神医阁的《神农本草经·毒经》中见过化骨丹的记载。南诏当地有一种毒物,其外形似黄鳝,其毒厉害无比,见血肉而蚀,触骨而腐。这化骨丹就是由此提炼而成,人食可化为水。另有化骨粉,也可将人化为水,其毒甚是邪恶,中原没有人用过。 饶是施今墨在神医阁见过各种毒药,也没有见过这化骨丹。 只听夏瑶冷冷的说道:“宁死不降这是幽灵王朝的死士。真是硬朗得很。” 施今墨叹道:“果真是视死如归。真不知道那个魔君是怎么训练出来的这样一群不惧生死的死士。当真可怖。” 夏瑶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施今墨道:“他口中含有化骨丹。我解开他的穴道后,他吞噬了化骨丹。像这样的死士,要不是害怕吐露消息回去会受到极为严厉的处罚,就是被控制了神智。他们的战斗力,他们这种视死如归的狠劲,中原任何一个门派怕是难以抗衡。幽灵王朝要是不除,真是后患无穷。走,我送你回去吧。” 夏瑶微微一笑道:“不劳烦施公子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估计这会儿师兄他们追击敌人也应经回来了。” 施今墨也是点头笑道:“请代我拜会令师兄,说我有时间一定去拜访他。” 夏瑶点头道:“那我回去了,施公子,请保重。”施今墨点点头,夏瑶踏着晨曦而去。 回到客栈时,青黛白芷等应经准备了饭菜。施今墨请吕老夫人吕子华一起用餐。吕子华坐在最末座,脸上的表情极不自在。 施今墨道:“神针山庄在江湖上的名气大的很。‘晋中双侠勾魂锁,扬州一针判生死’。茯苓,你在江湖上三十年名气就超过晋中双侠,也是殊为不易。武功医术,你在江湖上已是翘楚,令郎武功医术,尽得你真转,也算得上武林中名重一时的人物。” 吕老夫人听了,淡淡道:“少主,这一切都是老阁主的吩咐。神针山庄有如此名气,也是因为神针山庄的医术。论起武功,神针山庄可比不过晋中双侠。另外,我根据老阁主的命令,也是尽量的少与武林中人物往来,而是更多的选择与达官贵人,客商来往。赚些钱在扬州一带济世悬壶,免费为百姓施针,并赠药。” “茯苓,你要不必过谦。既然师父把《针灸甲乙经》和《子午针灸经》传授于你。你自然能够在武林中大放光彩。”施今墨看着吕子华道:“神医阁的绝技,炼丹,武功,针灸,望脉,诊断,音律,书画等每一项都可以在武林中大放光彩。” 吕老夫人并无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道:“似少主这等英雄人物,自然可以将神医阁的任何一种技艺在武林中大放光彩。而我只想完成老阁主的任务,至于别的奴婢也没有想过。” 吕子华听着施今墨和吕老夫人的对话,脸上羞得通红。那天夜里他还很有傲气要收施今墨做弟子,这时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吃完饭,吕老夫人对施今墨道:“请少主到神针山庄去采七明九孔草,并在那里休息可好?” 施今墨笑道:“如此甚好。听说神针山庄的诊费一次竟要千金,神针山庄号称‘千金进门’。杨宝禄师傅做的扬州名宴,一次千金。玉箫一曲,价值千金,神针山庄的吕先生,治一次病也是千金,真不愧是扬州三绝。听说进一次神针山庄就要千金,和你一起进门这样我不用千金,昨夜听了一夜玉箫姑娘的箫曲,今天由你领着也进了神针山庄的大门,这个来扬州可是赚大便宜了。” 茯苓知道他开玩笑,也笑着道:“谁敢向少主要千金?” 施今墨笑道:“我太师父的《千金方》中说道‘人命至贵,有贵千金。’你们神针山庄可真是把人命给贵到千金了。” 茯苓道:“其实神针山庄只是对武林中人收费千金,其余的神针山庄是悬壶济世,不敢收诊费。” 施今墨道:“神针山庄,生死一线,命悬一针,医术如神。茯苓,令郎的医术也真是天下驰名了。” 吕老夫人道:“普天之下医术除了老阁主,谁的医术会比少主的精妙呢?” 白芷道:“茯苓大姐,您总算说了句大实话。令郎还要收少主为徒呢?” 吕老夫人满脸惭愧,向施今墨道:“小儿无状,也怪我从没有和他说起过神医阁的事,还请少主恕罪。”然后又向吕子华道:“华儿,还不赶快向少主赔罪。” 施今墨笑道:“令郎也是一片好心。江南神医,气派大得很。” 吕子华正在寻思向施今墨赔不赔罪,赔吧,拉不下这张老脸,不赔吧,眼看母亲对这小子十分恭谨。心中正在为难,紫菀道:“这下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了吧。” 施今墨道:“紫菀,不许无礼。” 客栈老板见吕子华吕神医亲自来到了客栈,跑来向吕子华打招呼。耿叔结账时,吕老夫人便抢着让吕子华去结账。客栈老板见吕老夫人亲自来了,更是大惊,心中十分高兴,觉得大有面子,哪里肯要店钱。 施今墨等坐上耿叔的马车,吕子华和吕老夫人坐上吕府的马车,正要走,只听见一个女子焦急的喊道:“施公子,等一下。” 紫菀道:“是谁?” 黄芩心细,向施今墨道:“是夏瑶夏仙子。” ; 第十七章 碾心碎魂一梦间 施今墨从马车中出来,看夏瑶急匆匆而来道:“原来是夏瑶姑娘,有什么事吗?” 夏瑶疾奔而来,眼中虽流露出一丝的惊恐,但脸上虽是镇定道:“施公子,我大师兄他们中了敌人的埋伏,被捉去了,我三师兄受了伤。我想请你帮忙去救我大师兄和二师姐。不知施公子能否帮这个忙?” 施今墨道:“是被幽灵王朝的人?” 夏瑶点点头:“据三师兄说幽灵王朝突然出现了一名高手,大师兄他们猝不及防,中了埋伏。还盼施公子施以援手。” 施今墨道:“夏仙子,请放心。我虽与凌枫师兄仅有一面,但凌枫师兄高风亮节,令人钦佩。如今他有难,今墨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转过身来道:“白芷黄芩你们先去神针山庄,在那里等我们的消息。青黛和紫菀跟我去救人。” 白芷道:“公子,我们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施今墨道:“你们先去神针山庄等我。没有事的。”说完笑了一笑,对吕老夫人道:“茯苓,我还有事,先让白芷和黄芩去神针山庄等我,等我办完事再去神针山庄找你们。” 吕老夫人道:“少主要去救人,让华儿也随少主去。他在扬州也熟悉些。” 施今墨笑笑道:“不用了。你们先去神针山庄等我。不用担心。”对着夏瑶道:“夏仙子,我们走吧。” 施今墨从马车上下来,和青黛紫菀一起跟着夏瑶走了。 四人来到城外的惠昭寺。雨后新晴,天如水洗,青山水绿,树木苍翠。惠昭寺就隐在一片树林之中。寺中阵阵钟声传来,更显得的幽静。 四人来到前门,夏瑶不用通报直接走进寺门。这寺院甚是寂静,四人经院门,过前殿,来到了大雄宝殿。这时僧侣都在做早课,也没有人过来与他们说话。阵阵诵经声传来,让人觉得有一种洗涤凡心俗愿的感觉。 这时四人来到了一个偏院中,夏瑶推开一个厢房的房门。一个年轻男子正躺在床上,身上血迹斑斑,已经简单的包扎了。他虽然脸上有伤容,但却依然掩饰不住一股英气。这人正是华山派的霜菊剑丹岳。 他见了施今墨等甚是尴尬,上次相见时他还是那样骄傲,不料自己现在的一副狼狈相被施今墨看到了,要是在平时杀了他也不愿被施今墨见到。但此刻师兄师姐还在幽灵王朝手中,他道:“多谢施公子施手相助。我师兄和师姐有救了。在下这里先替师兄师姐谢过。” 施今墨道:“没有什么,你我都是朋友,无须客气,先让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丹岳知道神医阁的弟子都身负医术,道:“如此就多谢了。” 施今墨替他剪破创口的衣服,发觉他肩臂上有三处剑伤,臂骨也已经折断,上臂骨处有一处裂成碎片。这等骨碎,在外科中本是极难接续。但在神医阁的弟子看来,却也不是多大的难事。施今墨道:“丹兄应敷过了华山的灵药‘参珠犀珀散’,药效果然名不虚传。” 施今墨替他接骨疗伤,这接骨疗伤的疼痛比三国时候华佗为关羽刮骨疗毒也相差也无计。丹岳极为硬朗,虽然疼的满头大汗,却是一声不吭。夏瑶掏出一块锦帕,替他擦了擦汗。施今墨接好了,问道:“还有没有参珠犀珀散?” 夏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给了他。施今墨给丹岳敷上,包扎妥善,掏出了一粒接骨展筋百兽丸给他吃下。道:“丹兄,请你忍着点,过会儿药性上来,会很痛。” 丹岳道:“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就去救人如何?我怕时间长了,师兄师姐他们会有危险。” 施今墨点点头,心想幽灵王朝要是杀人,这半天的时间早就把人杀了。但救人早一刻是一刻,他见幽灵王朝死士自杀时的惨烈,知道幽灵王朝整人的手段定然是异常残酷。 五个人出去,夏瑶对一个小沙弥道:“麻烦您向登茗大师禀告一下,就说我们有事出去了。” 小沙弥应了一声,施今墨等出去。这时一个白衣男子,手拿横笛,神骨清秀,丰神俊朗在大雄宝殿双手合十,向佛像拜去。在这寺庙中,见有如此不凡人物,施今墨等不免向他多看了几眼。白衣男子冲夏瑶笑了笑,夏瑶羞涩的低下了头。 施今墨问道:“他是谁?” 夏瑶觉得那个男子的笑容就像是久违的老友一样,这时听施今墨问她,心中一阵慌乱,道:“我···我不认识他。” 施今墨自然自语道:“这人气度如此不凡,一身白衣。可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妖冶的东西。” 在路上,丹岳向施今墨讲起了他们和幽灵王朝的搏斗经过。原来夜间四仙剑已经就寝,突然有四个幽灵王朝的死士杀了进来。四个人拔剑迎敌,不一会儿就将四个幽灵死士斩杀。那四个死士被杀临死时,咬破了藏在口中的化骨丹,尸体全部化成了一滩黄水。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如毒龙出穴一样一剑刺向萧雪。萧雪躲闪不及,幽兰剑挥剑相击,只觉得来人武功比幽灵死士高明了许多部。他一击不中,立即隐身而走,道:“四仙剑,有种的就跟你尹爷来。”四仙剑哪里怕他,一起跟来。眼见还有一名幽灵死士。凌枫让夏瑶去追,而他们师兄妹三人到了江边,把尹子奇团团围住。 不料幽灵王朝又出来了两个男子,一个是四大杀手之首史思明,一个是崔乾祐,华山剑的三仙剑对阵幽灵王朝的三大杀手,一时之间也杀了个难解难分。就在这时一个不知从哪里出来了一个朱衣老者和丹岳斗了起来,一双肉掌翻飞若鱼跃凌波,看起掌法内功分明不是中原武功。三十招一过,一掌击在丹岳左臂上。 这时幽兰剑萧雪也被擒住,要不是凌枫一把菖蒲剑替丹岳挡住了敌人,他也难免被幽灵王朝的人捉了去。他逃回来,和夏瑶一商量,觉得现在要救凌枫和萧雪,只有请施今墨出手。这惠昭寺的方丈登茗大师和杭州灵隐寺的登辉大师是同门师兄弟,而登辉大师又是四仙剑的师父萧韶的好友,借着这层关系,丹岳来到惠昭寺养伤,而夏瑶则去找施今墨。 施今墨见过四仙剑出手,知道四仙剑武功不凡。他也见过幽灵王朝的人出手,也是诡异妖冶。他不敢大意,心中暗自戒备,和丹岳夏瑶青黛紫菀一起向海边走去。 这时海边已经空无一人,地上空余点点血迹。施今墨看着远处碧海涛涛,宛如一块巨大的绿玻璃,地上的脚印已经没有了。 霜菊剑丹岳道:“昨天夜里,我们就是在这里遇伏的。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青黛道:“这些人真是厉害。竟像鬼一样消失了。幽灵王朝听这个名字就很邪门,果然诡异的很。” 紫菀看着地上一点痕迹也没有,问道:“这样我们怎么找他们啊。” 夏瑶和丹岳对望了一眼,脸上都是焦急之色。施今墨道:“找人,我们谁也不在行。不过我能找一个跟踪寻人本事天下第一的人来帮我们。” “跟踪寻人本事天下第一?”紫菀问道:“这人是谁?” 施今墨向丹岳夏瑶道:“你们先回惠昭寺等我。我去找个人来帮忙。” 说完身影一晃,脚不点地,像一只白鹤一样飞了。紫菀看着施今墨远去的身影道:“公子,等等我。” 远处传来施今墨的声音:“在惠昭寺等我。” ···························· 清晨的扬州难得的清净。但一日之计在于晨,那些小商小贩,市井小民赶了个早起,开始了一天的忙活。他们没有豪商巨贾那种风花雪月的闲情,只是计算着每一天需要干多少活,能够赚多少银子。 邢如铁坐在一个简陋的油饺摊位上,吃一盘油饺。他每天早上都会来老杨头的摊位上吃一盘油饺。其实老杨头的油饺也不是特别的好吃,但是他喜欢在这里看早晨人们的脸。 无论多大年纪的人,无论操何种营生的人,在早晨脸上都会产生一种朝阳一样的朝气。看着这些普通的老百姓,过着热热闹闹、安安生生的平凡日子,他心里充满了安静平和的幸福感。他想维护的人就是这样一群安生,平凡的市井小民。他们没有太大的野心,没有肮脏恶欲望,操一份简单的营生,安静的生活,这是他一直向往却无法做到的。 哪怕平凡,哪怕琐碎,那也是平凡的烦恼,看着百姓声声嚷嚷,为了鸡毛蒜皮的小利争吵着,笑着,闹着,家常理短着——这时一种平凡的美,和江湖上的刀光剑影无关,和朝堂上的阴谋诡计无关。他喜欢这种平凡的美。 他刚吃了一半,这时一个白衣人来到了他面前:“昨夜请你吃笼包,没有请成。这次给个机会,让我请你吃一盘油饺。这一盘油饺只不过三十个铜子,算不得收买你。” 邢如铁也抬头,语气依旧冷冷道:“吃人嘴短,我从来不吃人东西。” 施今墨道:“这次是有事请你帮忙。” 邢如铁道:“何事?” “我有两个朋友被人给掳走了。而且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所以想请你帮忙寻找一下。”施今墨坐了下来;“并且掳走人的这伙绑匪就是你一直要找的黑衣人。这样于公于私你都应该帮忙了吧。” “你我没有私。”邢如铁冷冷道:“既然有人被掳走,你应去扬州府衙去报案?” “切。”施今墨生气道:“那帮幽灵王朝的人就像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那帮公差连个小偷都捉不住,还想捉鬼?要捉鬼也得要你这种让魑魅魍魉都害怕的钟馗级的大仙出马。” 邢如铁道:“这样不符合规矩。” “你这人真是迂腐。”施今墨生气道:“就算我向你提供破案线索还不行吗?这样,你去勘查一下,看看能够发现什么?你有什么线索我们相互交换一下总行了吧。本来还指望你给我找人来,现在看来,你什么都指望不上。” 邢如铁把三十文铜钱放在桌子上,道:“那就走吧。去看看你给我提供的线索。” 施今墨道:“只要你能够找到一个幽灵王朝的人,我就能保证让他开口。你们衙门里三十六套刑具都问不出来的事,我都能让他说出来。” “我从不用刑逼供。”邢如铁冷冷道。 施今墨看了邢如铁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 邢如铁站起来什么也没有说。两个人刚走了没有几步,一个捕快急急忙忙跑来道:“邢捕头,原来您在这里。发生大案了。宋大人要您立马过去。” 邢如铁向施今墨道:“抱歉,现在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查找线索了。等我有时间,一定会去帮你找人。我说到做到。” 施今墨一听急道:“那可不行,救人如救火。等你帮我找到了,我就只能收尸了。你是在救人你知道吗?你拿朝廷的银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邢如铁道:“可是上官有令,不得不从。” 施今墨道:“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要是能够抓到幽灵王朝的人。那可是大功一件。你要是敢不去,我跟你急。” 那捕快见施今墨跟邢如铁在一起,也猜不透他是什么身份,只得向邢如铁诉说案情:“刚刚有人向衙门报案,说是城外的惠昭寺刚刚遭人屠杀,全寺僧侣一个不剩,全部被杀······” 施今墨听说惠昭寺发生惨案,心中暗叹不好。向邢如铁道:“我们快去惠昭寺。”说完也不等邢如铁,施展开御风术像射出去的箭一样直奔惠昭寺。他让青黛紫菀和夏瑶丹岳在惠昭寺等他。要是全寺惨遭屠杀,那么她们是否······他是在不敢想下去。 从扬州城内到城外的惠昭寺,路并不是太远。但他好像觉得这路是那样的漫长,他内心却又盼着更长,他不想走到尽头,就想在龙虎山的山洞里一样。他不敢知道青黛紫菀是否在惠昭寺的惨案中出事——路的尽头是否就是生离死别。 临近惠昭寺,已经看见官府公差的身影,他却没有了走进去的勇气了,他内心焦急,满脸都是汗,停住了远远的向寺中望去。 “怎么了?”邢如铁这时来到跟前,见施今墨一贯平静的脸露出惊慌:“你有什么事?” 施今墨问道:“报案的人是不是说只发现了和尚的尸体,没有发现女子的尸体。” 邢如铁道:“报案的人见有和尚的尸体,吓得没有仔细看,就跑去衙门报案了。我还没有去现场看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施今墨脸色苍白道:“今天早上我让我的侍妾在惠昭寺等我。惠昭寺遭受了惨案,不知她们是否受了牵连?” “你是个男人。”邢如铁声音冷如铁,没有一丝感情:“必须有担当,必须要面对。哪怕是她们尸横惠昭寺的惨状”。 如果是一般的人,都会安慰他说没有事,人会平安之类的话,但邢如铁却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人。 是个男人,必须有担当,必须要面对。这话让他感到一震,葛云岫一直教给他的是闲云野鹤,不受拘束,从没有让他担当什么,面对什么。这时他想起了凌枫说过的话——无论前路多艰辛,无论幽灵王朝多强大,但只要我师兄妹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斩妖驱邪,维护武林正道不被外魔染指。那也是一种面对,一种担当。 他突然有了勇气。这一刻他像是过了一生一世,像是一个长梦醒了一样。 他不再是梦中那样逍遥如野鹤的施今墨了。 邢如铁从他身边走过,他的身躯如青松一样伟岸正直。 他才是勇敢的。 勇敢和武功高低没有关系,即是施今墨他武功比邢如铁高很多,但在施今墨心中邢如铁是勇敢的。他有担当,担当了维护世间的公道正义。他也勇敢的面对,面对了人世间的黑暗。 施今墨紧跟着邢如铁向惠昭寺走去。 ; 第十八章 子君连理一世缘 一群捕快把惠昭寺团团围住,施今墨和邢如铁走进去。从进入庙门开始就见有和尚倒在地上。施今墨着急知道青黛与紫菀的消息,整个寺院寻找了一遍。到处是和尚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他刚刚还来过菏泽惠昭寺,那时钟声庄 严,诵经礼佛声音阵阵,一处名刹想不到转眼就成了人间的修罗场。 他寻找了一遍除了僧人之外,并没有发其他人的尸体。施今墨向一个捕快问道:“有没有见一个穿青衣和紫衣女子的尸首?”捕快看了他一眼道:“没有,除了和尚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尸首。” 施今墨心中舒了一口气,他知道青黛紫菀并没有在惠昭寺遭难,俯下身来看了身边一个和尚的尸体。这名僧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脸上平静,临死时并没有惊恐。看来是中毒而亡。 施今墨用手一摸,那和尚的尸体僵硬如石。“他是中毒而死。”邢如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他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难得的露出了悲愤的表情。 施今墨点点头道:“他是中了西域奇毒马蹄凌之毒。” “马蹄凌?” 施今墨点点头道:“马蹄凌是一种奇毒。由西域大漠中的马蹄凌花中提炼而成,无色无味,使毒之人能将其毒散于空中,半个时辰内吸入者眼中呈现异象,看到心中渴望看到之景,所以这些僧侣临死之时并无恐惧之意。脸露微笑,恐怕他们还认为要进入极乐世界。” 邢如铁道:“什么人用这邪恶的毒?杀害这些与世无争的出家人。” 施今墨道:“我也不知,中原任何一个门派都没有这马蹄凌之毒,估计是幽灵王朝的人干的。” “幽灵王朝?” 施今墨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是他们。” 他说完出了寺门,邢如铁把他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道:“你是什么人?究竟知道多少?和惠昭寺惨案有什么关系?” 施今墨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尸首,心情十分糟糕道:“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会和惠昭寺有什么关系?” 邢如铁不说话,用眼睛瞪着他。施今墨被这种眼神看得十分不舒服,只得道:“我有两个朋友被幽灵王朝的人捉去了,还有两个就在这惠昭寺栖身。我去找你帮忙,让他们在这惠昭寺等我,结果就发生这件事了。” 邢如铁冰冷冷道:“就因为这样,幽灵王朝就将惠昭的和尚全都杀了?” 施今墨道:“好像你是捕快,分析案情的事是你的份内事。我要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去告诉明月楼的玉箫姑娘。我在那等你。” ······································· 扬州城中一所宏伟的回纥建筑的摩尼教堂,正在举行摩尼教的祭祀大典。几百人全部是一袭白衣,匍匐在大殿中宛如下了一场雪。一个汉族的美若莲花的汉族女子——这时明教的圣女,在明尊面前祝颂教义:口中唱诺,大体意思是说在世界的一开始,就有光明和黑暗两个王国并存着,光明占据北、东、西三方,黑暗占据南方。在光明王国里,光明、善美、和平、秩序、洁净。黑暗王国到处充满烟火、闷气、飓风、污泥、毒水,由黑暗魔王统治,住着五类魔,整天沉溺在情欲和争吵之中。光明和黑暗数次大战,黑暗魔王使恶魔生下了人类的祖先。因为人类是黑暗之魔的子孙,大明尊便派遣光明使者,用光明分子来拯救人类的灵魂。 等她说完了教义,光明使者又向明尊祈祷,传说明尊神通广大能够知道初际,中际,后际,知道过去,现在,未来发生的事情。光明使者传下明尊的旨意:衔环结草。 当前一人问道:“请问圣使,却不知何谓衔环结草?”说的是回纥话。 光明使者也说了一句回纥话,那男子便不再问。礼成之后众人都散去了。 询问光明使者之人就是那天在明月楼闹事的回纥贵公子。这摩尼教源于波斯,在西域诸国广为流传,唐时沿着丝绸古道传入中原。摩尼教发展混合有道教、佛教、白莲教等成分,尊张角为教祖,敬摩尼为光明之神,并崇拜日月。摩尼教在浙江称为摩尼教、福建称明教。淮南称二桧子,江东称四果,江西称金刚禅,福建又称揭谛斋。教徒服色尚白,提倡素食、戒酒、裸葬;讲究团结互助,称为一家;认为世上光明力量终必战胜黑暗力量。 这时他高唱道:“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这是摩尼教的《下部赞》中的“探明界文”摩尼教徒都会唱。这时回纥主要信仰摩尼教,并尊为国教。唐朝极为开放,允许摩尼教,景教在中原传教。所以唐时摩尼教极为盛行。到了后世,摩尼教被意译为“明教”,教义被简明地归纳为“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八个字。教众中有农民、秀才、吏员、兵卒、绿林好汉、江洋大盗、武林俊彦等。教徒白衣乌帽,秘密结社,共同尊奉明使为教内尊神。当时因为处于秘密状态,教名也有了多种别称,除浙江称摩尼教、福建称明教外,淮南称二桧子,江东称四果,江西称金刚禅,福建又称揭谛斋等。 摩尼教在宋元时期进一步和中国本上文化结合起来,成为下层人民和江湖对抗朝廷的秘密斗争形式,由于明教长期受到朝廷压抑,行事极为诡秘,有时也为江湖“白道”所误解,比一般的江湖面临着更大的压力,因此反抗朝廷也更坚决,在历史上几次掀起大的波澜。这是后话,但在当时这摩尼教颇受官府保护。 仪式举行完毕,贵公子骑着一匹大宛名驹,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走在扬州城中,顾盼自雄,颇为神气。他寻思:明尊指示衔环结草。但究竟何谓衔环结草? 中午的扬州,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商户生意热闹不已,街上游人如织。 回纥贵公子身边的一个侍卫突然跑出来向大街上一个眉头紧皱的白衣公子道:“我可找到你了。公子,多谢你救命之恩。” 这白衣公子正是施今墨,他从惠昭寺出来之后,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心想:“青黛紫菀她们会去哪里,是不是也被幽灵王朝的人捉去了。幽灵王朝的人就像鬼一样,怎样去找这些鬼魅?”正在思忖时,一个回纥人突然跑过来,向他答谢救命之恩。他愣了一下,道:“你是?” 回纥人见施今墨不记的他了,提醒道:“公子我是炽勒。” “炽勒?”施今墨是在想不起这个名字。 炽勒急切道:“那天在明月楼,公子为我施针。要不是您,我早就死了。” 施今墨想起来了,他在明月楼救了一个回纥人。就因为这个回纥人,他被扬州传为救活死人的神医,越传越神,风头甚至超过吕子华。当时那个回纥人说过他叫什么勒,要报答什么的,他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时他听说是在明月楼救活的人。施今墨想起来了道:“没有什么,你还好吧?” 炽勒道:“一切安好。多谢公子。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施今墨笑笑道:“不必了。” 道:“有恩必报,是我们铎虏部优良的传统。不然以后我们铎虏部男儿的还怎么像鹰一样纵横大漠。” 这时那个回纥的贵公子下马过来,看了施今墨一眼道:“原来你就是将死了的炽勒医活的神医。这样年轻。你,救活了炽勒,我要谢你。走我们喝酒去。” 说着上来拉着施今墨的手,道:“你是炽勒的恩人,就是我葛勒的恩人。我们铎虏部的汉子,见了恩人都是要喝酒跳舞的。走,去穆坤酒楼。今天明尊指示衔环结草,原来是要报答你救炽勒得恩情。” 说着将马让给了施今墨,施今墨见他十分热情,又见他是回纥人,心想:“那次这些回纥人一闹事,幽灵王朝的人就出来刺杀杜彦儒。说不上能够从这些回纥人的身上找出点幽灵王朝的线索来,又说不上这些人就是幽灵王朝的人。” 心下暗自戒备,也不推辞,翻身上马。这时又有人牵过一匹马来,葛勒上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一家回纥人开的酒楼。 施今墨见这里装饰华丽,里面明显的带有回纥的特点,比起明月楼的华丽更有一种大漠游牧民族的特色。里面的伙计都是回纥人。老板见葛勒来了,极为高兴,赶紧吩咐下人准备饭菜。 葛勒和施今墨坐下,众侍卫也都盘膝而坐,围成了一圈,这时一个盛装艳服的回纥女子,全身缀满珠玉和铃铛,出来跳舞。湛黑的双瞳如同幽深的古泉,泛着隐隐的大海深蓝的光芒,她扭动腰肢,如同蛇一样妖娆、灵动。 葛勒见那女子翩翩起舞,拿起金制的酒杯大喝了一口道:“恩人,就是在我的金帐中也找不出崑桑娜的这等舞姿,你可以大饱眼福了。” 这时那群侍卫也大口喝酒,施今墨见周围这些回纥武士慷慨高歌,纵情饮酒,似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他向跳舞的女子望去,有几分像龟兹古曲,她的手指和腰身更是曼妙无双,流雪回风,宛若惊鸿。舞到极处,铃铛的响声如同泉水咚咚。 ······················· 据说隋炀帝杨广驾临江都是,乘坐的龙舟是“四层楼”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层有正殿、内殿和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一百二十个大房间,都用金玉装饰得金碧辉煌。这种规格的龙舟,扬州妓家的画舫自然不敢越制效仿,但扬州的巨富们竟豪华之心却一点也不必杨广少。他们明着不敢用龙舟规格,却暗着用起了萧后翔螭舟的规格。这翔螭舟又叫“凤舸”,比之龙舟也相差无几。 一群歌姬在最上面的一层轻歌曼舞,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横笛吹奏,笛声悠扬,轻快,吹得那群歌姬随着笛声的旋律翩翩起舞,就像一群彩蝶在花间穿梭一样。 另一个男子纵酒高歌:“陈门比翼蝶双欢,玉马腾空前程宽。风清柳绵春意澜,爱慕卿心盼婵娟。金樽空笑美人怀,张翅莺飞志高远。子君连理一世缘,悦情长存携手前。”歌声激昂,宛如银河天流。这高歌男子正是幽灵王朝的四大杀手之首史思明。 尹子奇不知从哪里像鬼魅一样出来了,向史思明道:“大哥,我找到那群回纥人了。他们的来头不简单。” 史思明喝了一口酒道:“什么来头?” 尹子奇道:“他们的首领葛勒是回纥大汗的王子,这次不知为什么突然神秘的出现在中原。” 史思明惊道:“是回纥王子?这下扬州越来越热闹了。你和他接触了没有?” 尹子奇道:“我和他见过一面。这些回纥人好像在中原另有任务,对我们不感兴趣。我也没有向他吐露太多我们的事。” 史思明道:“回纥人一直对我们幽灵王朝有敌意。我们实力一直难以在回纥有发展。要是能够搭上王子这条线,取得回纥的支持,那我们就能控制丝绸古道这条重要的商道了。” 尹子奇暗暗敬佩大哥思忖的深远,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道:“只是这些回纥人信仰摩尼教,崇尚圣火,憎恶黑暗,对于幽灵王朝向来都有敌意,恐怕不易说动和我们联手。” 史思明道:“在利益面前,信仰算什么?江湖上的那些名门正派不都是这样吗?威之以势,诱之以利,冥顽不灵者即除之。你去约一下他,就说我在今天晚上,我在明月楼宴请他。” 尹子奇道:“明月楼?” 吹笛的男子一曲方歇,放下笛子道:“四弟,听说明月楼藏龙卧虎,有一高手受了伤之后还和你对了一掌,你竟还被他掌力伤了。中原武林可真是人才济济。” 尹子奇惭愧道:“那人使得是大嵩阳掌,功力醇厚,我不能敌也。” 吹笛之人正是幽灵王朝四大杀手之三,高瑜舟。这时他听说明月楼中有人会大嵩阳掌,道:“大嵩阳掌,什么时候有机会和他比试一下?” 尹子奇道:“三哥,你用毒天下无双,何必用一招一式的与人比高低?武功毒术俱能杀人,惠昭寺一案,你做的太漂亮了。全寺无一活口,不留一点痕迹。” 高瑜舟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走下船。 尹子奇不明就里问道:“大哥,三哥怎么了?” ; 第十九章 何处相思明月楼 随着音乐,舞者已到高超,只见她身体轻灵宛如御风,浑不受力,全身关节灵活如蛇,动作飘逸如梦,宛如天女捧花佛前,闻佛陀妙音诵经而飞舞盘旋,散落飞花。 葛勒的那群侍卫武士都目不转睛的看崑桑娜跳舞,众人都看得心旷神怡。施今墨知道,这些舞者都是胡人的少女,亦或少妇,她们随着父亲、哥哥或者丈夫经过漫漫长途来到中原,在长安,洛阳,扬州等繁华之地。她们干的最多的就是酒馆的杂役,也有部分成为大型胡人酒楼的舞姬。这些皮肤白皙、能歌善舞的胡姬,倾倒了众多唐朝的多情少年郎。大诗人李白曾写道:“五陵少年金市东,银安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众人皆沉醉于舞姬的舞姿之中,葛勒却颇能清醒,笑着道:“这是古龟兹名曲“飞天之舞”,恩人可还看的习惯?” 施今墨吟道:“羌笛陇头吟,胡舞龟兹曲,假面饰金银,盛装摇珠玉。果然是妙不可言。救人抚伤,医者应当之事。何况区区举手之劳,恩人称呼可不敢当。叫我施今墨就是了。” 葛勒喝了一大杯酒道:“好以后我就叫你施今墨。我叫葛勒,是他们的王子。施恩不图报,果真是好朋友,以后你施今墨,就是我们铎虏部的好朋友。不过有恩必报,是我们铎虏部的传统。” 施今墨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回纥人竟是王子。他觉得这群回纥人极为豪爽,道:“既然时候好朋友,那就更不需要回报。” 葛勒一拍施今墨肩膀,施今墨暗自将真气凝聚,以防他突然下手。却不料只是用力的一拍:“你说的真对。可是明尊传下圣训‘衔环结草’。我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下遇到你了,我明白。明尊是要我们答谢你救了炽勒的性命。‘衔环结草’在汉人中的意思就是报恩。对不对?” 施今墨还没有说话。有个侍卫向葛勒禀告道:“王子,外面有个叫尹子奇的人,送来一个请帖。” 葛勒道:“什么事?” 侍卫打开一看道:“说是今天晚上,邀请王子去明月楼喝酒。” 尹子奇,好熟悉的名字。施今墨开始思索在那里听过这个名字。尹子奇,明月楼,和张巡对掌的那个年轻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葛勒道:“我这里有贵客,不必理他们那些人。让他们走。” 施今墨向葛勒道:“听闻明月楼的玉箫姑娘,一曲可值千金。玉箫本人也长得国色天香,王子怎么不去瞧瞧。要是王子晚上去明月楼,能否把在下也带上。” 葛勒听施今墨也想去明月楼,道:“好,那就告诉来人,说本王子给他们面子。今天晚上准时去明月楼赴约。” 葛勒笑这对施今墨,道:“明月楼的玉箫姑娘真是如明月出尘。上次听闻她一曲《春晓》真是如听仙乐。对了,那天你救了炽勒,你也应该在场吧。玉箫那首《春晓》怎么样?” 施今墨道:“此曲只能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玉箫那首箫曲和孟浩然那首诗,堪称双璧。” 葛勒道:“那文士的诗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玉箫那小娘子,可真是美。全回纥所有的女人加起来,也没有一个人有她那种风韵的。” ·························· 明月浩空,清辉洒满地。 明月楼赏月台。 月下歌姬彩袖纷飞。 瑶台上轻纱丝幔慢慢低垂,焚香袅袅,一个白衣女子坐在玉案之后,仿佛隔雾之花,朦胧飘渺,更添一种神秘之美。 她纤指拨处,琴弦铿然。音乐飘飘似仙,众人听的心旷神怡。 听她琴音美甚,这时一个白衣男子随着琴音高唱道:“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今日美人弃我去,青楼珠箔天之涯。天涯娟娟常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翠眉蝉鬓生别离,一望不见心断绝。心断绝,几千里,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泪滴湘江水。湘江两岸花木深,美人不见愁人心。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白衣女子听那男子的歌声,脸上微微一红,琴音就此而止。 这时那白衣男子起身长吟道:“思美人兮,有花同倚,见花如见君。不知姑娘能否出来一见。” 白衣女子头那男子说话文雅,道:“繄洞庭兮流斯护,舟楫逝兮仙不还。移形愫兮蓬莱山,哀钦伤宫兮仙不还。公子果是知音。”白衣女子用手一抹纱幔,走出一个飘飘如仙的女子,正是水仙剑夏瑶。她见白衣男子神情骨秀,眉目秀雅,觉得在哪里好像见过,道:“公子好面熟。” 白衣公子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也觉得姑娘好面熟,莫非在梦中见过。” 夏瑶月下衣袂飘飘,翩然若飞,比之玉箫的明月之姿更别有一翻风致。 夏瑶脸上一红道:“公子说笑了。请问公子贵姓?” 白衣男子仰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道:“天之高,月之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顿了一顿又道:“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傲以游。” 夏瑶道:“天之高,月之小,月之小,何皎皎?公子不是姓高就是姓何了。你仰头看月,明月高高在上,定是姓高了。”白衣男子点点头。 夏瑶继续道:“怀瑾握瑜,一般而言,瑜多用于名,而瑾多用于字。三国时周郎就名瑜字公瑾。公子应当用瑜字。” 白衣男子道:“正是。” 夏瑶继续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柏木成舟,公子名中应带舟字。请问公子名讳是否高瑜舟?” 高瑜舟点点头道:“姑娘冰雪聪明。在下正是高瑜舟。请问姑娘芳名?” 夏瑶笑道:“在下只是玉箫姑娘的一名婢女而已,哪有名字。因为我能够胡乱弹几首曲子?别人都叫我瑶琴。” 高瑜舟道:“瑶琴一曲奏新腔,明月清风枕草凉,咸集嘉宾同赏,或歌或舞或飞殇。” 这时一个随从走上来,在黑衣男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黑衣男子向高瑜舟道:“三弟,贵客来临,你我去迎接一下。” 高瑜舟向夏瑶微微一笑,只得退回大哥身后,而夏瑶也回去了。史思明与高瑜舟一起去赏月台边上迎客。只见葛勒和一干众侍卫都锦袍缓带,来到了明月楼。 史思明见当前是一名回纥人,雄浑厚壮,勇猛中不失豪爽,他道:“想必这位就是葛勒王子。在下史思明,与三弟高瑜舟恭迎王子大驾。” 葛勒看了史思明一眼,只见这人面冠如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身黑衣,一种冷漠、高贵的气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道:“你就是邀我来明月楼的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史思明道:“王子,我们边听玉箫姑娘吹箫,便饮酒便谈可好?” 葛勒哈哈大笑:“玉箫姑娘的箫声吗?好听。” 史思明向葛勒道:“请。” 葛勒与史思明分宾主坐下,众侍卫在周旁护卫。施今墨扮作了葛勒的一个侍卫。施今墨见史思明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宛如一潭深渊,看不到底。他身边那个白衣男子,竟是那样的面熟,在哪里见过? 这时高瑜舟拍了拍手掌,里面箫声响起。箫声清亮,一曲箫音宛如又生出来一轮明月,同天上明月争辉。 这曲子倒是玉箫的成名之作《扬州月》,但绝不是玉箫所吹奏。施今墨听过玉箫吹曲。心想要是玉箫,技法肯定娴熟,这曲中分明还有一丝的生涩。施今墨听着萧音像是青黛所奏,心道:难道青黛她们到这里来了吗? 葛勒等人不通音律,自然是听不出来。高瑜舟听的箫曲中略有生涩心道:“久闻扬州玉箫,吹箫之技天下无双,并非是以色成名,怎么会有凝滞之处?莫非是传言有误,以色成名。施今墨听的吹箫是青黛,心道青黛她们为什么没有去惠昭寺,反而在明月楼呢?夏瑶和丹岳还在吗? 他一想起惠昭寺,突然想起来了。早上出惠昭寺时,看见了一个白衣公子,还冲夏瑶笑了笑。施今墨拳头握紧,他真想冲上去就地斩杀这小子,为惠昭寺全寺无辜的僧侣报仇。但他忍住了——凌枫和萧雪还在她们手中。施今墨暗暗放出了一缕淡淡的暗香,这是他通知紫菀青黛的信号。 史思明见葛勒对曲子也不是太懂,端起一杯酒道:“有缘千里来相会,王子从回纥万历来到扬州,今日在扬州得见王子,真是三生有幸。在下敬王子一杯。” 葛勒也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道:“你是什么人?” 史思明道:“在下史思明,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和公子交个朋友。另外,我有一些弟兄们都有些功夫,假如王子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我们也好为王子效劳。” 葛勒笑道:“原来是这样,本王子现在确也需要些人手。不知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有什么本事?” 史思明举起酒杯,道:“王子,此酒乃镇江名酿,如果加热,更好饮些。”说完不动声色,暗推内力。不一会儿,酒冒了热气。显然是用内力把酒逼热。 施今墨暗道:这人好高明的内功,用内力把酒逼热虽然自己也能够做到,但是绝不能像他这样蓄劲力于无形,举手之间就将就逼热。虽是显露功夫,却像他这样行若无事,挥酒自如,倒不像是为了显露功夫,自己和他相比起来就相形见拙了。 史思明将酒杯递给葛勒,葛勒见那酒已经热了。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拿过来仰头干了,道:“好,既然有如此本事。等我回朝,奏明父汗,封你个大官。” 史思明道:“在下只是想和王子交个朋友,不愿做官。还请王子谅解。” 葛勒笑道:“那也好,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现在不如请玉箫姑娘出来,本王子有几句话想对玉箫姑娘讲。” 高瑜舟进去,不一会玉箫亭亭走出来。施今墨这时仔细了看玉箫,她一身白衣,一个女子洗尽铅华后展露的脸,不施脂粉,却更增韵致。脸上是一个将近四十岁女子的倦意。她已懂得了人生的倥偬,但掠一掠鬃,该上场时还要上场,那也是她的无奈吧。就在无奈和倦意中却也有一种明艳——也只有她这样女子才能征服岁月,而留下的明艳。 这是施今墨第三次看她,每一次见她,她都会有一种不同的容颜。 玉箫走过来,向史思明和葛勒轻轻一礼,道:“多谢两位前来捧场。玉箫这厢有礼了。”声如仙乐,婷婷拜下去。 葛勒站起来到:“玉箫姑娘,上次我喝醉了酒。在明月楼无状,冲撞了姑娘,在下向玉箫姑娘赔罪了。” 玉箫道:“不敢。方才是我的侍女吹奏的《扬州月》,现在就由我为两位亲自吹奏一曲。” 葛勒道:“在下有幸,姑娘请。”这次他变得彬彬有礼了。 玉箫说完拿出一管白玉箫来,按起宫商角徵羽。箫声袅袅,清亮激昂,地上一片雪白,分不清是月色还是箫声,又或箫声与月光已融合在一起。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一曲方毕,众人都似沉醉在“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意境中,一时沉寂,直至玉箫站起来,盈盈向众人施礼。 高瑜舟摇头叹道:“以前不懂为何‘天下三分明月,二分独照扬州。’听了玉箫姑娘的《扬州月》,终于懂了。天下三月明月,玉箫姑娘的《扬州月》果真是一轮皎洁的明月。” 玉箫道:“高公子过誉了。玉箫愧不敢当。我还另有要事,各位请自便。我让婢女出来给各位斟酒。青儿,小菀,你们来伺侯各位公子。” 玉箫说完转身进去,她一离去,天上那轮明月好像更亮了一些。这时一个紫衣女子,一个青衣女子出来。正是青黛与紫菀。她们的身姿虽比玉箫差了些许,但也是绝色女子。 青黛与紫菀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到了施今墨面前时,施今墨将一个布条迅速的递给了青黛。 青黛给高瑜舟倒酒时,高瑜舟脸色一变,什么也没有说。双目紧紧的盯着青黛,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来,青黛微微一笑,却装作没有认出高瑜舟。 这时明月楼里又来了一批舞姬,明月下跳起了由宫廷传出来的《羽衣霓裳舞》。这支舞施今墨在滕王阁上见过,当时觉得此舞当真称得上“壮观”,但与明月楼的舞姬相比,却颇为不如。 丝竹、管乐、扬琴、古筝,几乎所有的乐器都在一瞬间启动,其中一个女子一身白色虚无缥缈的羽衣正立台间,她腰似灵蛇般扭动着,手似柔弱无骨的摇曳着,水袖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三十五个曼妙绝色的女子共跳一舞,一身羽衣明月照耀下如同挥洒月光一样。舞蹈在跟随音乐,音乐又似乎在配合着舞蹈,曲中有舞舞中有曲让人看得心神荡漾,如置仙境。 史思明对葛勒道:“中间这个女子,名叫元香,是这明月楼中仅次于玉箫的女子。等跳完舞后,让她过来陪公子饮两杯。”葛勒笑笑,不知可否。 音乐由多种变成单一,只剩下丝竹声响,元香知道一曲将尽,她运气起内力腾空跃在歌姬的肩膀上,摆出最后完结的造型,如嫦娥奔月仰望着那一轮明亮的圆月,又不时回望着葛勒,明媚的眼睛里有诉不尽的绵绵情意,随着乐声终止,一切都被定格了,众人却还觉得意犹未尽。 史思明道:“元香,这位公子是回纥的贵人。过来陪他喝两杯。” 元香从歌姬的肩上下来,众人觉得一阵香气袭来,走到葛勒面前拿起酒杯,捧到葛勒的嘴边,道:“请公子饮了这杯酒。” 葛勒站起来,推开酒杯道:“今天酒已尽兴,改日再叙,走。”说完领着众侍卫走了。 只剩下元香尴尬的立在场中。 ; 第二十章 邂逅何妨一笑哗 “大哥,看那葛勒也是好色之辈,见了玉箫神魂颠倒。怎么让元香陪他喝酒,他就火了?”高瑜舟在回去的路上,对大哥史思明道。 史思明道:“要是你见了玉箫那样风华绝代的女人,你还会对元香那样的女人感兴趣吗?” 高瑜舟笑着摇摇头,忽然小声道:“有人跟踪我们。” 史思明一点头,高瑜舟拿出一颗烟雾弹,向身后一仍。一阵迷雾中,史思明和高瑜舟就像鬼一样消失不见。 施今墨急忙跑来,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了。他就纳闷了,这些人难道真是鬼魅不成,若不是怎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月白风清,施少侠独自一人赏月,可真是有雅兴。”话音未落,从墙角拐角处走出了一个胡须皆白的老头。施今墨向来人望去,觉得这老头甚是面熟。 施今墨想起来了,这老者乃是叶天士。他在大都督府听孟浩然说过,叶天士要来扬州。这两天他一直忙,把叶天士要来扬州的事给忘了,却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他。施今墨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偶遇故人,真是难得。叶先生,你好。” 叶天士道:“刚刚看见有两个人在这里失踪,该不是施少侠在追人追丢了吧。需不需要帮忙?” 施今墨道:“不错,在下是在追人,也追丢了。不过区区小事,施今墨自己还能够应付过来,不敢劳你大驾。” 叶天士道:“可是你的朋友四仙剑还在他们手里,你就不急着救他们出来?不如与我们天宗联手对付幽灵王朝。” 施今墨冷冷道:“叶先生,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当然着急救他们出来,可是我更不愿和天宗联手。” 青黛夏瑶等人跑来,道:“公子,那两个人呢?” 夏瑶道:“又凭空消失了?” 施今墨点点头道:“这些人真是奇怪,竟能够练成凭空消失的武功。不过还好,我早有防备。”说完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抹在鼻子上,对叶天士道:“叶前辈,现在晚辈还要追敌。就此告辞。” 说完掠身而去,紫菀青黛夏瑶等紧跟而去,瞬间消失在月色里。叶天士摇摇头一人走了。 施今墨等人瞬间出了扬州城。丹岳跟在施今墨后面道:“施公子,你知道幽灵王朝那伙人在哪里?” 施今墨点点头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就在青黛给黑衣人和白衣人倒酒时,已经把‘十里香’之毒下在他们身上。普通人虽然闻不到,但是抹上这‘如是我闻’膏,便可能够闻得到。根据‘十里香’之毒的气味,可以闻到他们在哪里。” 夏瑶道:“‘如是我闻’怎么像佛教的名字?” 施今墨道;“那是因为提炼‘十里香’之毒和炼制‘如是我闻’膏的是一位前辈高僧。” 五人身形极快,不多时便来到扬子江边。明月照大江,江面一片白光。不远处的一艘巨大的画舫上,依然有丝竹声传来。只是那丝竹声中,并没有欢娱之意,反而有群鬼哭号之声。 施今墨道:“这艘画舫就是幽灵王朝的所在地,那两人就在画舫上。” 霜菊剑丹岳抽出剑道:“我们冲进去,将这些歹人都斩了。” 施今墨阻止他道:“不可。我,紫菀,夏仙子,先上画舫去看看。青黛与丹兄在这里一是为接应;二是防止幽灵王朝的人逃跑。” 丹岳点点头,对夏瑶道:“你们要小心。”夏瑶点点头,与施今墨一起轻轻的跃上那艘巨大的画舫。 ······································ 扬州城中一所深宅大院。 庭院深深,花木扶疏,春燕垒香泥。 天宗的商羽,孟浩然,丹丘道长,还有朱公彤,宗元贵等人聚在一起,他们脸上都有一种焦虑,显然是在等人。在这中间,还有一个一身绛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他用一个帽檐盖着自己的脸,使人看不清他的容颜。 等了老长时间,还不见要等的人来,宗元贵道:“要不我们不等叶老了,直接杀向幽灵王朝的在扬州的巢穴。要不被施今墨这小子打草惊蛇,幽灵王朝的人转移了,可就不好办了。” 朱公彤,丹丘、孟浩然等人拔剑而起,向外走去,那绛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也随着众人向外。只有商羽依旧端坐不动,他拨动了一下琴弦,琴音高亢,惊得众人极为不舒服,道:“你们切莫冲动,老叶让我们在这等他,我们就在这里安心等他好了。老叶不让我们去攻击幽灵王朝的巢穴,想必他自有主张。” 孟浩然道:“他会有什么主张?” 商羽道:“老叶会有什么主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这样做一定会有他自己的主张。” “知我者,商羽也。”叶天士从外面进来,对众人道:“诸位且稍安勿躁,只需在这里安静的等一下,”说完停了一下向绛色长衫男子道:“还请天玑兄辛苦一下,去探一下幽灵王朝的消息。” 绛色长衫男子正是天宗中游走江湖的天玑,他答应了一声,飞身而去,转眼就消失在月色里。 叶天士继续道:“天色不早,各位请休息吧。” 丹丘道长道:“怎么不去剿灭幽灵王朝在扬州的巢穴?我们来扬州的任务,可就是扫灭群鬼,维护江南武林一脉。” 叶天士道:“维护江南武林一脉,也不用道长亲自出手,只可静候佳音,宵小皆可枭首。” 孟浩然道:“叶先生,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妨说出来,好让大家明白。” 叶天士笑道:“青楼晓日珠帘映,红粉春妆宝镜催。已厌交欢怜枕席,相将游戏绕池台。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更道明朝不当作,相期共斗管弦来。浩然兄,这首在明月楼所作的诗,清雅艳丽,对仗极工,果然是好诗。” 孟浩然道:“那又怎样?” 叶天士道:“怎样?说明浩然兄写诗固然是内行,论起江湖中的阴谋,却是外行。” 孟浩然听他这样讲,便默不作声。叶天士一向少语,看人极准。何况,孟浩然也真的不懂,更不屑于江湖上的那些阴谋伎俩。 商羽道:“老叶,你要是不说明白,莫说孟浩然不懂,就是连我一路之上和你在一起,也不知你安排了什么锦囊妙计。还是说明白了,好让大家安心。” 叶天士坐了下来,道:“在路上,我故意将幽灵王朝的线索透露给四仙剑,将四仙剑引到扬州来。四仙剑在扬州势必会与幽灵王朝发生冲突,这样施今墨和四仙剑是朋友,很难袖手旁观。果然今晚施今墨这小子去画舫了。他去了画舫,幽灵王朝的巢穴还能保住吗?” 朱公彤也是极工心机之人,这时听了叶天士的话,心中也不禁骇然道:“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商羽笑道:“老叶这一招不仅仅是借刀杀人,而是要把施今墨拖下水。施今墨这小子标榜自己闲云野鹤,这下只要他一趟幽灵王朝这趟浑水,就难在脱身了。老叶呀老叶,你人未到扬州就安排好了一切,你的心机真是令人心惊,幸亏我不是你的对手。。” 叶天士道:“也不仅是是要把施今墨拖下水,画舫上的幽灵王朝,也仅仅是他们摆出来掩人耳目而已,此举也是要逼幕后的大鱼现身。” 商羽道:“你怎么知道背后还有人?” 叶天士道:“凭四仙剑失手被擒,就可以看出来,幽灵王朝在扬州的实力,确实非同凡响。” 这时半响没有说话的宗元贵道:“幽灵王朝到底是一伙什么样的人?” 叶天士道:“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确实是能够和天宗相抗衡的对手。” ······························ 整个画舫就像一个移动的巨大酒楼,不时传来一阵阵的莺歌燕语,更给月下的扬子江增添了旖旎之色。 画舫一间密室中,史思明,崔乾祐,高瑜舟,尹子奇聚在一起。尹子奇道:“大哥,你和三哥出去一趟,已经被人盯上了。他们会很快找到这里。” 高瑜舟道:“就是不被人盯上,在这里也躲不过天宗无孔不入的耳目。四弟,你放心,大哥已经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尹子奇问道:“什么安排?” 一直冷如冰山的崔乾祐道:“这里既然已经被人盯上了,不如我们就借他们营救四仙剑之机,离开此地,然后再相机行事。这次我们应经将毒下到了回纥王子身上,控制住了葛勒,等到我们扶持葛勒登上汗位。控制了回纥,比控制扬州收获更大。” 尹子奇道:“可是我们的任务是一并将天宗的人除去。” 史思明笑道:“天宗?四弟,不用心急,慢慢来嘛。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借着有人来救四仙剑之机先离开这里,隐逸我们的实力。” 尹子奇笑着向崔乾祐道:“二哥,这就是三十六计中的金蝉脱壳之计吧。” 崔乾祐道:“最精彩的不是金蝉脱壳,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施今墨与夏瑶紫菀轻轻飞上画舫。 里面欢声笑语不断,施今墨道:“出手点穴要快,防备他们凭空消失。”夏瑶紫菀点点头。施今墨拿出盘龙丝,蹑手蹑脚的向前走去。 这时高瑜舟飞身上了桅杆,横笛放到嘴边吹奏了起来,笛声骤起,一来就是声音高亢,如铁骑突出,金戈之声不绝。方才还是缠绵的丝竹声,这笛声中刀兵之音突来,施今墨听的极为不舒服。施今墨精通音律,听出这是古曲《十面埋伏》。 三尺霜鸣金匣里,神光一闪八千里。 笛声越吹越快,彷佛可以看见剑戈相击的火星迸裂,就像韩信大旗一挥,壮士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一样。 这是《十面埋伏》中的点将,接下来将是排阵。施今墨知道行踪已露,心道:倒是小觑了幽灵王朝这伙人的能力了。事已至此,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来了。 三人站在甲板上,“唰唰”一群黑衣人随着笛声中的布阵,将施今墨夏瑶紫菀三人包围了起来。施今墨看去,黑衣人隐隐按阵法将三人困在当中。 高瑜舟居高临下,道:“原来是瑶琴姑娘,真是幸会。”说完轻轻从桅杆上下来,身形潇洒飘逸。“适才听闻姑娘一曲《水仙操》,大感曲中仙意,不知何时才能再一听姑娘雅奏,却不料姑娘亲身前来。请瑶琴姑娘再抚琴一曲如何?” 夏瑶抽出宝剑道:“《水仙操》乃仙曲,你们这群见不得天日的鬼怪还不配听,识相的赶快把我师兄师姐交出来,否则定要你们都成为我剑下之鬼。” 施今墨心道:四仙剑果然名不虚传,夏仙子年纪轻轻,说话竟如老江湖般老练,真是“江湖子弟少年老”。 高瑜舟笑道:“原来你并不是玉箫姑娘的侍女瑶琴,而是华山四仙剑中的水仙剑夏瑶夏仙子,真是幸会。你的大师兄菖蒲剑凌枫凌大侠和二师姐幽兰剑萧女史就在画舫下面的房间中,就看夏仙子有没有本事救他们出来。” 施今墨道:“需要什么样的本事?” 高瑜舟向施今墨问道:“今天早上,在惠昭寺与兄台匆匆擦肩而过。请问兄台何人?” 施今墨道:“斩妖除魔之人。惠昭寺惨案是你做的?你如何会有西域的马蹄凌之毒?” 高瑜舟暗自惊讶道:“你知道马蹄凌之毒?果然渊博。只是诸位为什么偏偏要和幽灵王朝作对?四仙剑一直和幽灵王朝缠斗不休,所谓何事?” 夏瑶道:“斩妖除魔,以卫武林正道。” 高瑜舟不再说话,飞身而起,宛如一只翩然冲天的一只白鹤,同时笛声响起,如夜雨初暴,惊雷忽掣。就在笛声响起的同时,那些黑衣人发动了攻击。 施今墨出手如电,盘龙丝飞旋。夏瑶一柄长剑将“乘龙剑法”施展出来,如行云流水,剑意不绝。紫菀使出葛云岫为她独创的“紫烟剑法”,这“紫烟剑法”从李白的《望庐山瀑布》一诗中幻化而来,并融合了众家之长。日照香炉、紫玉成烟、遥看瀑布、悬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白练、疑是银河、遥落九天。一招招使出来,一柄紫玉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骖翔不定、静止万端,端的厉害。 然那些黑衣人也都是幽灵王朝多年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武功也是十分厉害。施今墨上来即下杀手,将几个死士用盘龙丝勒住,但只要幽灵死士一被擒住,立即服用化骨丹自杀,变成一滩黄水。 剑光冲霄,月下激斗,笛声激昂,江水沉寂。 丹岳道:“我们上前帮他们一把。” 青黛止住道:“不用,公子他们此刻还能够应付得了。我们要在这注视他们逃跑的路线。” 场中施今墨也急了,将盘龙丝如神龙飞舞一样,盘旋夭矫。幽冥死士哪里还能近身?施今墨出手如电,眼见点上一个黑衣人,那黑人在他面前放出了一个烟雾弹,陡然间不见了。 这时那群黑衣人纷纷放出烟雾弹,纷纷消失,又突然出现。施今墨三人见这样消失又出现的武功大奇,只能将紧守门户,再图进攻。 幽灵死士消失、出现,进攻,再消失,如此反复,施今墨也不知到底是有多少黑衣死士,也不知如何破解。正在焦急时,忽然见岸上灯火通明,一队捕快杀到。领队之人正是邢如铁。 邢如铁飞身上画舫,如同一只苍鹰展翅一样。他一抓如同老鹰抓住一条蛇一样抓住了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突然全身跳动,像一条蛇一样乱舞。 施今墨向他喊道:‘快松手,这人服用了化骨丹。” 邢如铁一把将手中的人推向另外一个黑衣人,只见那人被腐化的黄水沾上,身体也开始变形,他慌忙扔了一个烟雾弹,消失了。剩下的那个黑衣死士慢慢的化成了一滩黄水。邢如铁道:“这是什么邪毒武功?” 众捕快这时已经上了画舫,一阵烟雾弹后,黑衣人消失了。施今墨纵身而起,抟扶摇而上九万里,身形如大鹏展翅,直奔高瑜舟。 高瑜舟飞身像一只白鹤一样飘逸。两人在半空中“啪啪”瞬间过了数招。施今墨的盘龙丝缠住了高瑜舟的笛子,施今墨用力一拽,高瑜舟不敢再用力相夺,扬手将笛子化成一件暗器打向施今墨。 施今墨将盘龙丝用力一抖,便将攻势化解了。高瑜舟刚到甲板,夏瑶一招“飞龙乘云”直刺过来,眼见高瑜舟闪躲不了。就在夏瑶将要刺向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高瑜舟趁着夏瑶犹豫的一瞬间,一下子跳进了水里,在江上击起了一个大涟漪。 施今墨下来时,脸色苍白,印堂发黑。几乎站不稳,青黛扶住道:“公子,你中毒了。” 施今墨点点头,青黛掏出一粒药丸,施今墨吃了。夏瑶问道“师兄,青黛,你们看见这群人逃往何处了吗?” 青黛摇摇头道:“我们见众捕快上来,幽灵王朝的人突然消失,我们就上来了。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见不到他们后退。” 邢如铁剑施今墨脸色苍白道:“你中毒了,我帮你逼出来。” 紫菀道:“我们公子服用了玉露丸。” 丹岳道:“幽灵王朝的毒性剧烈无比,这玉露丸能行吗?” 青黛道:“这玉露丸是我们老阁主收集五种露水炼制而成,可解天下各种奇毒。” 邢如铁道:“快仔细搜索。”众捕头应了一声,立刻开始对画舫进行搜索。 夏瑶不放心道:“五种露水?露水能解毒?” 青黛笑笑道:“是啊,露水味甘,性凉,功可润燥、涤暑,除烦。稻头上露,养胃生津;菖蒲上露,清心明目;韭菜上露,凉血止噎;荷叶上露,清暑怡神;菊花上露,养血息风。老阁主用露水炼制玉露丸,可解天下剧毒。” 施今墨这时站起来对夏瑶和丹岳道:“我记得听他们说,令师兄和师姐被他们关在画舫底下,快去救他们。” 夏瑶一听记起来了,高瑜舟说过凌枫和萧雪被关在画舫低层。夏瑶丹岳等人急忙跑到画舫下面,挨个房间寻找。当找到一个房间时,只见凌枫和萧雪神色困顿穴道被点住,关在里面。 ; 第二十一章 倚栏看剑剑如虹 从施今墨上船,到激战,再到捕快杀来,这一切都被站在远处的天玑瞧在眼里。直至菖蒲剑凌枫和幽兰剑萧雪被救上来,他才离去。 他来到叶天士等人所在的大院,众人都已睡去,却见叶天士房间的灯还亮着。他敲了敲叶天士的房门,道:“叶先生,我回来了,请开门。” 叶天士打开门,天玑进来。这时见房中还有一人。月色透过朱窗照进来,照在那人身上。只见那人是一个身材魁伟的老者,坐着也有常人站着高,鼻子钩曲,有若鹰嘴,气度如山岳般凝重。 天玑见了他,猛的一怔,随即拜下去道:“七星天玑,章淳之拜见沐先生。” 原来这魁梧老者正是天宗中仅次于李林甫的“双目”之一的沐天鹰。他站起来扶起章淳之道:“淳之,这几年你浪迹江湖,打探消息,辛苦你了。你的功劳,李相和我都记在心里。” 章淳之道:“为天宗效力,维护天下安宁,再苦也值得。请沐先生代为转告相爷,就说淳怡一切都好,请相爷勿念。” 沐天鹰坐下道:“淳怡,近年来风紧,朝中看似平和,实则激流暗涌。江湖上多股势力蠢蠢欲动,玉衡在川蜀,屡遭龙马堂的伏击,七星很可能有身份败露之虞。幽灵王朝异军突起,图谋不轨,搅乱武林。江湖各派趁机谋势,变乱即将生于肘腋。江湖险测,你要当心。”说起当今局势虽然不利,但神情依旧,宁如山岳,衣角也无丝毫飘拂,隐隐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声势。 看着沐天鹰神威凛凛,双目炯炯,如电闪动,章淳之心定了很多。浊世滔滔,江湖险测,常常让他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但看了沐天鹰那稳如山岳的身形,他的不安,劳碌以及在江湖中所受的困顿,都一扫而空。在心中升起了一种坚定的淡然。 叶天士问道:“天玑,今夜幽灵王朝那里怎样?菖蒲剑凌枫和幽兰剑萧雪是否被救出?” 章淳之向沐天鹰和叶天士禀道:“施今墨刚上船就与幽灵王朝的死士发生激战,幽灵王朝的死士反复消失出现,不知有多少。幽灵王朝的四大杀手只有高瑜舟现身,其余都没有出现。最后江南名捕邢如铁带领捕快上船抓人,幽灵王朝的人全都失踪。”他就几句话,将画舫上的事说清楚了。 叶天士沉吟道:“本来是要借施今墨之手逼迫幽灵王朝的幕后人物出现,想不到他们倒是借此机会隐逸了实力。既然有意隐逸实力,看来这次幽灵王朝在扬州的图谋不小。” 章淳之向叶天士问道:“叶先生,幽灵王朝那些人是什么来历?怎么江湖上突然出现了那么多的高手?他们的功夫当真邪门的紧。” 叶天士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幽灵王朝的具体情况,我们掌握的也不是十分清楚。” 叶天士向来精于心中谋划,一向寡言少语,沐天鹰面上虽是凝重,却是十分亲和之人。他对章淳之道:“幽灵王朝近几年来,新近崛起,势力发展甚是迅速。我们动用了所有眼线,也查不出他的底细。他们武功奇异,用毒奇特,不像是中原一路。他们轻身隐身之法颇像东瀛的忍者。而武功内力招数,又有西域特色。我与李相,华胄商议,得出的结论一致,幽灵王朝的武功融合了西域东瀛天竺以及吐蕃密宗等武功。他们武功高强,与中原传统的武功颇为不同,你以后再遇见他们时,可要注意了。” 章淳之问道:“他们所谋者何?” 沐天鹰长叹了一口气道:“对于他们我们知之甚少。根据消息来报,幽灵王朝他们在吐蕃,南诏,回纥,中原的势力都蠢蠢欲动,大有席卷天下之心。如果我们不能扼住其野心,天下将会大乱,我们以前的费力维护的太平盛世恐要毁于一旦了。” 章淳之听到这句话坚定道:“就算章淳之赴汤蹈火,也要誓死为天宗效忠。为天下守住这太平盛世。” 叶天士走过去,拍了拍章淳之的肩膀道:“有李相在,天下必然无虞。” 章淳之听他说起李相,想起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的脸,那人就是李林甫。自己自从出道,就跟随于他。对于李林甫的见识修为武功,以及抱负。他心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维护繁华的太平盛世——那是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理想。为了这个理想,他游骑江湖,浪迹天涯,联络四方,刺探消息。也有意志消沉的时候,也有看淡世间俗事的时候,周旋江湖眼看人心险恶、洞察江湖奸宄,这些都让他对世事感到一种无奈的倦意。 但是每当他想起李相那种权倾朝野,势压江湖的雄心时,他的心里就会热血沸腾,重新燃起对生命的激情。 那是且把酒杯添志气,已将身世托公卿。男儿仗剑酬恩在,未肯徒然过一生的豪气。 ····························· 朝阳在晨曦的万丈光芒中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阳光的照耀下,黑暗的阴霾,夜间的杀戮,幽灵王朝的诡异,都没有了。施今墨起床向外面走去。 凌枫迎着朝阳舞剑。只见他白衣飘飘,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又飘逸,又凝重,端的是名家风范,全没有一点被俘之后的萎靡与困顿。施今墨心道:四仙剑在江湖上享有大名,绝非幸致。 施今墨道:“凌兄,你早。久闻华山‘乘龙剑法’蕴藉有仙气,为江湖一绝。但见你们师兄弟妹四人每人的剑法好像不一样。一套剑法中如此蔚然大观,令人惊叹。” 凌枫见施今墨出来,用力一抖长剑。菖蒲剑挽出剑花来,就像一朵盛开的菖蒲花,仪态万千不可方物。 菖蒲花可怜,闻名未相识。 凌枫收剑道:“昨夜多谢施少侠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以后施少侠但有吩咐,华山派上下必定全力以赴。” 听他说得这样隆重,施今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凌兄你我一见如故,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虽然我师父一直教导我要做一只闲云野鹤。但是能够和凌兄一起并肩战斗,除魔卫道,今墨心中还是十分乐意的。” 凌枫道:“说什么并肩战斗,是你搭救我师兄妹而已。”虽然说起自己的糗事,但他也能说的坦然,脸上并无愧色。 施今墨道:“那是凌兄误中歹人奸计而已,凌兄何必挂怀?” 凌枫道:“在下要麻烦施少侠一件事。” “请讲。” 凌枫正色道:“我在画舫中无意听到幽灵王朝的一个巨大的阴谋,天宗的花士姚文翰真实身份其实是幽灵王朝勾魂双使中的白无常,他准备在四月的牡丹盛会上刺杀当今皇上,以此嫁祸天宗,这样就可一举击败天宗,也可拔除李林甫在朝的势力,从庙堂入手,进而铲除天宗在江湖上的势力。” 刺杀皇上,嫁祸天宗,铲除李林甫的势力,幽灵王朝这一招可真够阴毒的。要是幽灵王朝的阴谋真的能够实施,天宗在江湖势力和朝廷势力的双重打击下,肯定冰消瓦解。施今墨道:“虽然李林甫利用天宗势压江湖,薄豪门,伐世家,抑帮派,党同罚异,在江湖上为众口之恶。但也因如此,在江湖上造成了一时平静的局面。天宗为了自己的武林霸主之位势,必定会全力对抗幽灵王朝。如果此刻失去天宗,幽灵王朝必定会取而代之,掌控武林。” 凌枫点点头道:“于我心戚戚焉。我们应该去告诉天宗。” 施今墨点点头道:“可是天宗行踪神秘,一时难以查找。另外我们外人说姚文瀚降敌,无凭无据,恐怕难以取信于人。” 凌枫道:“此事是我亲耳听见,我师妹也听见。施少侠怕我成了三国里面的蒋干?” 施今墨脸上一红,其实他内心隐隐觉得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道:“凌兄此事你误会,我们都是外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知什么时候萧雪出来了,道:“施公子,此事我也听见了。我觉得宁可备而无用,也不可用而无备。我们应该告诉天宗,让他们有个防备。就算姚文瀚不是幽灵王朝的人,让天宗在牡丹盛会多加防范,岂不更好。” 凌枫道:“就算天宗的人怀疑我们被幽灵王朝的人利用,但他们也不可能不有所防范。到时事发突然,却有所防备,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们光明磊落,何惧他人怀疑?” 施今墨点点头道:“两位说的有道理。可是在下是一只闲云野鹤,对江湖上的事情没有兴趣。天宗覆灭也罢,你们让他留下来与你们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幽灵王朝也罢,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于我何干?” 施今墨说完走了,这时青黛走过来,萧雪道:“青黛姑娘,是不是我什么地方说错了,得罪了施公子。” 青黛道:“没有,只是我家公子不愿和天宗有来往。另外我们阁中规矩不得参与江湖上的事。” 萧雪道:“原来如此,青黛,这事关系重大,还请你说服施公子与我们一起去找天宗的人。” 青黛笑道:“我试试吧,结果可说不准。” 萧雪道:“施公子最喜欢你了,你一说肯定成。” 青黛走进房中,见施今墨坐立不安。青黛道:“公子,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公子眼睁睁的看着天宗毁于一旦,也于心不忍吧。” 施今墨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于心不忍那又能怎样?师门规矩,不得干预江湖上的事。” 青黛道:“公子,我多年服侍老阁主,深知老阁主的心意。老阁主是怕你步了李相爷的后尘,所以才阻止你卷入江湖是非恩怨。老阁主虽然心怨李相爷,但若是李相爷就此获罪,恐怕也不是老阁主所愿意看到的事情。” 施今墨道:“不错。可是我拍叶天士又缠着我,让我加入他们天宗。” 青黛道:“公子不愿意,叶天士也没有办法。此事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找到他们再说吧,毕竟此事关系到江湖安危。” ········································ 大院之中,琴音铮铮。 春光明媚,花木扶疏,春鸟唱鸣,那琴音却有金戈之声。 伴着琴音一个文士朗声道:“浑成紫檀金屑文,作得琵琶声入云。胡地迢迢三万里,那堪马上送明君。异方之乐令人悲,羌笛胡笳不用吹。坐看今夜关山月,思杀边城游侠儿。”读诗之人正是孟浩然,而那抚琴之人则是商羽了。 天宗众人在扬州这所隐秘的大院之中,闲来无事,可以自娱自乐,而天玑章淳之却早已离去。 这时一个朱门弟子走进来禀报:“外面来了一个叫施今墨的人和华山派的四仙剑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叶天士一直在闭目养神,众人看他意态悠闲,实则心中盘算万千。朱门子弟讲到了施今墨三个字,双目豁然睁开,如同闪电,道:“有请。” 沐天鹰向叶天士道:“听说你很是欣赏施今墨?” 叶天士点点头道:“他是葛云岫的弟子。” “神医阁。”沐天鹰道:“葛神医因为李相之事,一生隐居深山。空负一身绝世医术。葛神医留下传人,神医阁一脉也不至断绝。唉,有情人最怕有缘无份,能够长相知却不能长相依。”他似乎想起了往事,语气中有说不尽的悲伤与感慨。 叶天士心中也有一段极为隐痛之事,他一向将感情看的很淡很淡,整天谋筹江湖之事,实则是因为他曾经将一段感情看的很重很重。这时不愿说起旧事,道:“施今墨见识武功气度,都非凡品。蛟龙岂是池中物。他日必成国之重器。” 沐天鹰摇摇头笑道:“不会。要是你不信,我可以同你打赌。” 叶天士闭上嘴不说话,心道:我才不同你打这个赌,你赢了是我输。我赢了还是我输。 沐天鹰道:“葛神医不会让他再踏入江湖。葛神医,那真是一个奇女子。”这时他彷佛想起那个一身白衣,素颜如莲的女子。 这时施今墨青黛紫菀与四仙剑走了进来。施今墨见院中假山池塘,树木扶疏似是无意,实则是暗含极为厉害的阵势,其中怕是有这极为厉害的埋伏,单看这大院的摆设,就足以看出天宗的实力和韬略。这个大院看起来是鸟语花香,花木扶疏,却是杀机无限。那无限的杀机,却掩藏在无限的春意中,没有显露出来。 施今墨等人走进客厅,只见天宗的叶天士商羽以及丹丘孟浩然朱公彤宗元贵等都在,这些人施今墨也都见过。当中正坐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不怒自威,气度厚重,望之就像山岳一样。施今墨心道:“看此人地位比叶天士还要高?难道是天宗一向不离两京的‘双目’也来扬州了?” 那老者正是沐天鹰,他见施今墨进来,双目如鹰一样扫过众人。施今墨看他的眼光看自己就像看远在神农山的师父一样,从他的眼中并没有看出什么来。沐天鹰看完了施今墨又看了青黛紫菀,之后看了四仙剑师兄妹。他的态度凝重而认真,并不有意做出威仪肃肃,但有一种威压却让人人感到。施今墨在他面前,内心露出了一丝一向不曾有过的拘谨。 施今墨站在最前面,这时向叶天士道:“叶前辈,这位前辈气度凝重,威严端庄,莫不是昔年号称‘九天鹰王’的沐天鹰沐老前辈?” 还未待叶天士开口回答,沐天鹰答道:“果然不错,施少侠果然好眼力。老夫近二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动,想不道你一眼就能认出老夫。江湖上果然是人才辈出。” 施今墨听他真是昔年名震武林的九天鹰王,道:“家师经常提起前辈。家师常说前辈不仅武功深湛,鹰爪擒拿手更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绝技,而且为人古道热肠,侠义为怀,实在是江湖上一位了不起的人才。” 沐天鹰听他提起师父,眼中目光彷佛回到昔日,叹道:“葛神医,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想不到一别已经三十余年矣。故人凋零,天涯海角,如今安在哉?”说着语气中不胜悲伤。突然话锋一转道:“施少侠丰神骨秀,气度清雅,听说你在明月楼将一名回纥人起死回生,葛云岫有你这样青年才俊为传人,想必高兴得很。” 施今墨道:“区区雕虫小技,何足道哉?”说着他一指凌枫等人道:“这四位是名动江湖的四仙剑。他们才是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 凌枫道:“施公子过誉了。我等师兄妹四人不过仗着家师传下的武功,得了一点虚名而已。比起施公子救死扶伤来,相差甚远。不过晚辈来是有事要向几位禀告。” 沐天鹰看了凌枫一眼道:“你是萧韶老人的弟子?” 凌枫点点头。沐天鹰继续道:“萧史乘龙,弄玉吹箫。四仙剑名符其实,确实当得了一个‘仙’字。不知四位有何贵干?” 凌枫看了他沐天鹰一眼道:“这个,这个······”说完看了四周的人一眼。 沐天鹰知他意思,哈哈一笑道:“凌少侠但讲无妨,这些都是自己人。对于他们老夫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凌枫道:“在下并非不相信天宗的诸人,而是此事尚未证实是真是假,以免引起误会。” 沐天鹰对众人道:“各位兄弟,先暂且回避。”众人听了沐天鹰的话,纷纷退去,只有叶天士依旧面无比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以他在天宗智士的身份,天宗无论多机密的事,他都有权第一时间知道。 众人退去,沐天鹰道:“凌少侠,请讲。” 凌枫道:“这事····哦····这事·····” 沐天鹰道:“凌少侠,直言无妨。” 凌枫道:“此事说来甚是惭愧,那天我等追击幽灵王朝的敌人,不料惨遭埋伏,我与师妹失手被擒。被关押在幽灵王朝的巢穴画舫中。却因此听到了一件关于天宗的大秘密。” 当他说到一件关于天宗的大秘密时,沐天鹰神色一动,瞬间恢复了平静,而叶天士苍老的脸上一直是木质无纹,没有任何表情。 “天宗三士之一的花士姚文瀚,竟是幽灵王朝勾魂双使中的白无常,他准备在四月的牡丹盛会上刺杀当今皇上,以此嫁祸天宗,这样就可一举击败天宗,也可拔除李相在朝的势力。” 听了这人惊人消息,沐天鹰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叶天士也想没有听见一样。 凌枫道:“此事不管是真是假,还请前辈有所防范。” 就在此时,远处细细传来一声笛响,如同群鬼夜哭,阴风怒号。几乎就在笛声响起的同时,菖蒲剑凌枫和幽兰剑萧雪出剑,快如闪电刺向沐天鹰。 ; 第二十二章 红尘万丈君独舞 这一下事起突兀,菖蒲剑、幽兰剑快如闪电,如神龙夭矫,刺向沐天鹰的喉咙。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凌枫和萧雪笑谈之间突然出剑,招数凌厉,又是近身偷袭。刚才还说得好好,突然动手,施今墨吓了一条,不知凌枫和萧雪为何如此?却见沐天鹰临危不惊,整个身子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迅疾的退往身后。 施今墨见他这招贴地滑行虽是江湖上寻常招数,但是他事前毫无征兆,待凌枫剑来时才滑行,如没有深湛的内力,这普通的一招如何能够用的如此巧妙。施今墨暗叹道:沐天鹰能够名列天宗双目,位居于三士之上,果然是名至实归。单凭这一手滑行,就可以让江湖上许多自命高手的人汗颜。 虽是沐天鹰身法迅疾,但凌枫早得华山“乘龙”剑法的精髓,只见他一剑将沐天鹰胸前的长衫割裂了一道口子。第一剑余势未歇,第二剑又至。萧雪幽兰剑一出如春兰葳蕤,丰姿端丽却不失凌厉。沐天鹰在师兄妹的夹击下,现象连生。 施今墨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叶天士睁开双眼,看着丹岳和夏瑶,并不做声。施今墨见凌枫与萧雪并不像是要和沐天鹰比武较技,而更像是一场刺杀。他道:“凌兄,萧女史,你们住手。” 这时只见沐天鹰大喝一声,飞身而起,声如鹰啸,身如鹰飞。其身在上,从上击下,如恶鹰扑兔。他使出成名绝技“鹰爪擒拿手”以空手斗菖蒲剑和幽兰剑。 他们三人使出各自的精妙招数,以快打快,瞬间已过了数十招。 只见凌枫一招“龙鬼蛇神”剑法奇诡怪僻,而萧雪一招“百鸟朝凤”剑法蔚然大观,一奇一正,正奇相辅,天衣无缝。沐天鹰眼见凌枫长剑攻来,他伸手一弹菖蒲剑,菖蒲剑完成一道弧形,嗒的一声清响,剑身弹起,他已经借力重行高跃。就在菖蒲剑弹起的那一瞬间,菖蒲剑的力道已经改变,只听得见“叮”的一声响,菖蒲剑与幽兰剑两剑相交崩出火花,顺势化开萧雪的攻势。 这一下当真是兔起鹘落,迅伦无比,凌枫与萧雪均是致命的凌厉毒招,沐天鹰刹那之间空手将其化解。攻是攻得精巧无比,解也解得诡异之极。凌枫手臂酸麻,虎口剧痛,长剑被他一弹之下几欲脱手飞出,又与萧雪的幽兰剑相击,两股力量相撞,一股鲜血从胸口涌上,但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而沐天鹰在一弹时,手指已被长剑刮破,血一滴滴的流了下来。 就在这一停顿之时,笛声又起,随着笛声凌枫和萧雪长剑又起,攻向沐天鹰。施今墨这时已经明白了凌风和萧雪是要置沐天鹰于死地。 这是一场刺杀。 自己被四仙剑利用了。 施今墨转过身来向丹岳和夏瑶道:“为何要刺杀沐前辈?” 霜菊剑丹岳和水仙剑夏瑶脸上也是一脸的茫然,道:“施公子,我也不知大师兄和二师姐为何会向沐前辈出剑。” 丹岳道:“大师兄,二师姐,你们快住手。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二师姐,住手啊。” 凌枫和萧雪仿若未闻,继续出剑。这时门外的宗元贵朱公彤等冲了进来,将施今墨和丹岳等团团围住。丹丘道:“好啊,把我们骗出去,原来是要行刺沐先生。小子看剑。”说完一剑向施今墨刺来。 施今墨道:“各位,请先不要动手,这里面有误会。凌兄,且住手。” 紫菀拔出紫玉剑,护在施今墨身侧。丹丘一剑刺向施今墨,紫菀长剑一抖,两剑相交。这时一直没有出手,也没有做声的叶天士这时却出手如电,夺下了丹丘手中长剑。这是施今墨第一次见叶天士出手,先前只见他是一个骨瘦如柴,满面苍容的老者。后来交谈,觉他见识与心机在江湖上俱是一流。施今墨原本以为他只是以智谋跻身天宗三士之一,想不到他的武功竟也是如此之高。 丹丘手中长剑被夺,问道:“叶老,你·····” 叶天士道:“他们不是刺客。” 丹丘指着房中犹在恶斗的凌枫和萧雪道:“可是他们却招招要致鹰王于死地,他们还不是刺客吗?” 叶天士道:“不是。” 然后运气内力向凌枫和萧雪道:“住手。”他运力将一口真气吐向凌风和萧雪。声音虽不响亮,却是如同龙吼虎啸,沉闷有力。施今墨更是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叶天士的内力竟是如此的精湛醇厚,能够凝声逼人。 这时场中却到了生死立判的局面,凌枫一招“龙驰虎聚”刺向沐天鹰的左肩,沐天鹰并不躲闪,反而左手一把抓向凌枫的琵琶骨。萧雪却是一招“兰摧玉折”直逼沐天鹰的心口,沐天鹰右手用了七分力道抓向萧雪的咽喉。 叶天士一口真气吐出,凌枫和萧雪听了之后耳目一清,眼见是刺向沐天鹰,立即凝剑不发。这一收剑,比出剑力道拿捏难了何止数倍?先前凌枫本已受伤,觉得气血上涌,这时身受两股力道相撞,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萧雪的幽兰剑也凝在沐天鹰身前不发。 沐天鹰左手拿住凌枫的琵琶骨,右手已握上了萧雪的脖子。他见凌枫和萧雪凝剑,也就蓄力不发。 叶天士对沐天鹰道:“他们中了天魔音蛊毒”。 话音未落,这时那笛声又响起,凌枫和萧雪听了那笛声,竟不顾自己生命还掌握在沐天鹰手中,长剑一伸,一刺沐天鹰左肩,一刺沐天鹰心口。沐天鹰近三十年常驻两京,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已有四十多年未曾受伤,这时身受大伤,心头大怒,正要发力拼个鱼死网破。 他看见萧雪眼中露出空灵无主的眼神,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劲力一吐,推了萧雪和凌枫一把,并没有杀他们。沐天鹰身受重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凌枫和萧雪借着沐天鹰一推之力,在空中一转,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形,落地之后双脚一点,又返身攻上。见沐天鹰一念之仁反而身受重伤,宗元贵朱公彤大怒,青霜紫电双剑齐出,架住了凌枫和萧雪。丹丘道长和孟浩然出手攻向了施今墨青黛紫菀。 施今墨身形一晃,飞身至沐天鹰身边,施今墨道:“真是抱歉沐前辈,这是一场误会,请先让我为你治伤。” 沐天鹰一点头,施今墨出手如电,在沐天鹰伤口四周点了几处穴道。他一点下去,鲜血登时止住。 他又掏出来金创药,洒在沐天鹰伤口上,沐天鹰道:“这是你师父亲自制的神农金创药。” 施今墨点点头,沐天鹰道:“你师父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了不起的奇人,他研制了被武林视为奇宝的金创药,但却远遁江湖。” 施今墨无奈的笑笑:“也许这是家师的矛盾之处吧,沐前辈,适才是幽灵王朝借刀杀人的诡计,请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请他们停下来如何?” 沐天鹰点点头。施今墨站起身,对青黛和紫菀道:“青黛,紫菀住手。” 青黛紫菀一停手,施今墨接过紫菀的长剑,一剑刺向孟浩然,一剑刺向夏瑶道:“住手”。夏瑶与孟浩然停手,施今墨道:“丹岳兄,请住手。这是误会一场。” 丹岳也不想与天宗为敌,一抖霜菊剑,避开了丹丘道长。这是场中还剩下宗元贵斗凌枫,朱公彤斗萧雪。只见青霜剑菖蒲剑,如双龙抢珠,紫电剑幽兰剑如同双鹤争鸣,剑光闪闪,剑影霍霍。施今墨道:“叶先生,我们让他们停下来。” 叶天士点点头。施今墨飞身而起,一剑刺向朱公彤,朱公彤迅疾的向后退去,剑身反转,架住了幽兰剑,接着弃剑伸手点向萧雪的檀中。萧雪长剑劈下,在离施今墨头顶还有一寸远的距离止住。施今墨弃剑,点穴,就在电石火光的瞬间一气呵成,时间计算的正好,要是他稍微晚一点,脑袋就被萧雪砍成两半。 几乎就在施今墨出手的同时,叶天士也已出手。就在宗元贵使出一招“青霜落秋水”时,剑光若漫天青霜,凌枫一招“龙盘虎拏”虬曲劲貌,似龙起虎跃,搅动了漫天的青霜。就在凌枫剑招旧势已歇,新势未生之时,只见他身形一闪,将凌枫点住,凌枫长剑却被宗元贵架住。 他因势利导,将凌枫制住,远远比施今墨先攻朱公彤再点萧雪要简单得多,但利用宗元贵的剑招,在凌枫旧势已止,新势未生时出手,时机判断,力道拿捏,这份眼力更是一般人难以掌握的。 这时那笛声又响起,凌枫和萧雪听着,脸上显出极为痛苦之色。叶天士向商羽施了一个眼色,商羽弹起琴来,琴音高亢。施今墨从青黛那里接过玉箫,吹奏起来,箫声清亮。琴音高亢,萧音清亮,一起与笛音斗了起来。那笛声却似群魔乱舞,阴鬼怒号。一会儿琴音攻,萧音收,一会儿琴音守,萧音攻,一会儿是琴音萧音合攻笛音,一会笛音压过来时,变成了琴音萧音合守。 宗元贵孟浩然等人飞身出去,夏瑶想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丹岳却留下来了。这时商羽曲调越弹越高亢,隐有金戈铁马之声。施今墨也是越吹越激昂,逐有荡气回肠之感。 笛声终于被压制住了,没有声响了。 施今墨拿开玉箫长吸一口气,道:“吹笛之人武功可真是深不可测。” 丹岳想给凌枫解开穴,施今墨止住道:“且慢。”对着凌枫和萧雪道:“凌兄,萧女史,实在是对不起。你们身中天魔音蛊毒,天魔音一起心智会被天魔音控制,现在还不能给你们解穴。” 凌枫点点头,道:“沐老前辈,实在是对不起。我们守奸人算计,伤了沐老前,我们···” 沐天鹰哈哈一笑道:“说那里话,这都是幽灵王朝的诡计而已。你们不过是幽灵王朝用来刺杀老夫的工具而已。想不到老夫一条命还会被幽灵王朝如此惦记。” 叶天士道:“幽灵王朝先是用计擒住两位,在两位身上下毒,然后再让两位故意听到幽灵王朝的秘密,然后再设计让人救出,再来行刺,接下来平的两败俱伤时,他们再来收拾残局。接下来就是天宗同华山派的火并,他们的手段真是阴险毒辣。” 凌枫道:“施少侠,请问这天魔音蛊毒最后会怎样?” 施今墨叹了一口气道:“刚开始会受天魔音的控制,但每发作一次,蛊毒就会深种一次。到最后就会自乱心智,成为种蛊之人的杀人工具。” 凌枫脸上露出一种悲壮之色,对丹岳道:“丹岳,若是有一天我乱了心智。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时,你和夏师妹一定要将我一剑斩杀。” 丹岳听师兄说的悲壮,抱住凌枫哽咽道:“不行,大师兄,不行的。” 凌枫道:“除魔卫道,死而无憾。你难道要看着师兄沦为魔道,身陷万劫不复的境界吗?”说完长吟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萧雪道:“还有我。等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三师弟,你一定要把我也杀了。” 沐天鹰道:“你们两个小娃子果然有志气。天魔音蛊毒虽然厉害,可是有神医阁的弟子在此,你还不用担心性命问题。施今墨这小子一来扬州不是就将一个已经死了的回纥人给救活了吗?神医阁,嘿嘿,神医阁。”他一连说了几声神医阁,语气满是敬佩与沧桑。 这时只见孟浩然,宗元贵等人回来了。丹丘道长前胸一块血淋淋的伤口,却被人抬着回来的。朱公彤道:“来人武功很好,我们数人都未能将他截住,只是被宗兄一剑伤了左臂,却将丹丘道长的前胸抓伤了。” 宗元贵,朱公彤,丹丘道长,还有孟浩然,都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对手却还是能够伤了人之后逃走,由此可见来人武功之高。 施今墨看了他的伤口惊讶道:“幽冥鬼爪?”问道:“道长怎样被抓伤的?” 孟浩然道:“说也奇怪,那人离道长还有两三丈远,只见他虚空一抓,道长就被抓伤了。” 施今墨赶紧掏出一粒药丸给丹丘吃了。道:“果真是幽冥鬼爪。” 传说幽冥鬼爪是前朝魔教教主离恨天的绝技。魔教在前隋时曾繁盛一时,后来在太宗皇帝时因为行事诡异而遭猜嫉。后来太宗皇帝命重臣派重兵花了好大力气非但未将魔教剿灭,反而损兵折将。最后派大唐开国名将李靖才将魔教剿灭。剿灭魔教的最后一战,极为惨烈,教中三千弟子还剩数百,在魔教总坛与官军殊死一战,杀死官兵数百。听说那一战,魔教教主离恨天被李靖逼得坠崖而亡。在那一战中,离恨天所有的弟子都战死,随着离恨天得死亡,幽冥鬼爪也失传了,数百年想不到如今又现江湖。 根据江湖传言,这幽冥鬼爪和南诏的噬魂炼魄术为当世的两大邪法,练这幽冥鬼爪,不仅要断绝常人的感情,还要练就如同鬼一样邪门的内功。练成之后,三丈之内可以伤人,被伤之人全身僵硬,如同僵尸,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有的甚至成了对手的杀人工具,威力于世无双。江湖传言李靖与离恨天那一战,李靖最后使出少林派的降魔金刚掌,才将离恨天的幽灵鬼爪击败。 众人听说幽冥鬼爪重现江湖,心中不免怔怔不安。朱公彤道:“要是对手使得真的是幽冥鬼爪,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叶天士道:“要是真是幽冥鬼爪,反而更好。” 这时听得沐天鹰哈哈大笑道:“幽冥鬼爪,幽冥鬼爪,那老夫就用鹰爪和他较量一下,看看到底是鹰爪厉害还是鬼爪厉害。哈哈。” 众人见他笑的奇怪,不明所以,朱公彤离他最近,道:“鹰王,你没事吧?”沐天鹰猛地睁开眼,目露凶光,左手一抓抓向朱公彤的咽喉。这一下更是事出突然,朱公彤见来势甚疾,大窘急忙后退。 沐天鹰身手迅疾,一把抓住朱公彤的喉咙,这时只要他再一用力,朱公彤就命丧他手,沐天鹰出手抓人就在是一瞬间的事,别人都来及不及救援。沐天鹰这时突然右手出击,将左手一击。松开了朱公彤的咽喉,对叶天士道:“快,点我穴道。” 施今墨离他最近,还没等叶天士出手,他已出手点住了沐天鹰。然后面有忧色道:“他,也中毒了。” ; 第二十三章 喧嚣人间冷眼观 听施今墨说沐天鹰也中了毒,叶天士看了施今墨一眼:“他中了什么毒?” 施今墨搭了搭沐天鹰的脉搏,脸上忧色更重:“如果我所诊断不错,应该是西域奇毒‘瀚海菱花’”。 孟浩然问道:“何谓‘瀚海菱花’?” “瀚海菱花乃生长在大漠深处一种奇异的花。”施今墨解释道:“花香有毒,人嗅之会产生幻觉,心智错乱,和天魔音蛊毒有相似之处,毒入五脏六腑,世间无药可解。” 叶天士向施今墨道:“现在形势极为危急。沐鹰王与华山派的两位朋友身中奇毒,而丹丘道兄中了幽冥鬼爪,命悬一线。幽冥王朝的下一步的行动就是袭击这里。请施少侠先带这四位去神针山庄去疗伤,我布置一下这里,与幽灵王朝的人决战。” 施今墨看了叶天士一眼,苍老的面容,眼中却是精光四射,有着一种不容别人质疑的神态。施今墨知道,这个满腹心机的老人,其实对自己很好,对自己的期望也很高。施今墨虽然不愿和叶天士交往太深,其实是怕他对自己太好,好到无法拒绝他邀自己加入天宗。施今墨早已把他当成老友。这时让他离开而自己留下来面对强敌,他又如何能够答应:“叶先生,幽灵王朝的人手段阴毒狠辣,还是让晚辈留下来,助前辈一臂之力。” 叶天士知他不放心自己,微微一笑道:“不用了。你带着他们四个走,这样我们少了后顾之忧,也可安心抗敌。” 施今墨点了点头。叶天士道:“浩然兄,你带人护送他们去神针山庄。”孟浩然点点头,去安排马车。叶天士又对朱公彤和宗元贵道:“两位速去准备一下,安鱼龙阵法埋伏好人手,幽灵王朝的人必会前来。” 朱公彤和宗元贵出去准备,凌枫对叶天士道:“在下身中蛊毒,不能留下来与前辈并肩抗敌,甚为遗憾。还累得沐鹰王受伤中毒,心下更是不安。就让在下的师弟师妹留下来,与前辈一起抗敌。” 凌枫道:“三师弟,小师妹,你们就留下和叶先生抗敌。”丹岳和夏瑶点点头。叶天士看了沐天鹰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红润的脸这时变得苍白。叶天士道:“有丹少侠和夏仙子助阵,再好不过。” 这时马车已经备好了。有人将沐天鹰,丹丘抬上了马车。凌枫和萧雪已被施今墨解开穴道,自己走上了马车。临上车,萧雪回头对丹岳和夏瑶道:“你们要多加小心。” 施今墨孟浩然青黛紫菀骑在马上,护着马车,出扬州,直奔神针山庄。 神针山庄离扬州城六十里路远,依山傍水而建。离神针山庄约有二十里远时,官道旁边有一个长亭。亭中端坐着一个朱衣华服老者,他长吟道:“凶神扇其矢恶神行,汹涌挨排白雾生。风击水凹波扑凸,雨漴山口地嵌坑。龙喷黑气翻腾滚,鬼掣红光劈划揁。哮吼忽雷声揭石,满天啾唧闹轰轰。”其日春光明媚,扬州三月,烟柳如梦,景色如画,但那老者声调却如阴鬼怒号,啼哭连连,与这天气极为不和谐,人听了很不舒服。 青黛向施今墨施了一个眼色,施今墨会意的点了点头。青黛一捅紫菀:“紫菀,小心些。” 紫菀点了点头,问青黛:“这人是谁?是幽灵王朝的人吗?” 青黛还没有回答,那老者起身走过来,对着施今墨道:“江南风景如画,公子不仔细欣赏,反而纵马健行,岂不辜负了这美景?” “江山如画,尽在我胸中。”施今墨微微一笑:“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音乱耳,使耳不聪;在下以心为目,以心为耳,纵使驰奔,也可赏景,亦可听知音吟诗。” 那老者哈哈大笑,“你就是在明月楼,医活死人的神医?果然有趣。”他虽大笑,但却如鸟磔磔而鸣,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既然是知音,想必已知诗中之意。和你这样的人说话,果然省力。” 施今墨道:“请恕在下不能遵从。” 老者道:“士为知己者死,连死都不足惜,何况你我只是交个朋友。” 施今墨一笑,剑眉一扬道:“知音并不是知己。若是知己,早已知道我施今墨光风霁月,绝不与鬼魅为伍。道不同不相为谋,朋友之语,难以遵从。” 那老者拍了拍手,两队黑衣人立马将马车重重的包围了。紫菀抽出长剑,道:“要打架,你以为本姑娘怕你们。” 施今墨对青黛紫菀道:“别冲动,保护车上的人。” 那老者一挥手,黑衣人攻了上来。施今墨知道对方人多,且这老者武功深不可测,久战不利,一上来就痛下杀手,盘龙丝如剑如鞭,极为厉害,黑衣人碰上非死即伤。青黛紫菀又在一边协助,黑衣人虽苦战,却始终攻不上来。 那朱衣华服老者大叫一声,双掌一出携带着掌风直逼施今墨,这时斜里一人也是双掌齐出,挡住了他这一掌,双掌相交,各自后退了三步。两人掌上威力范围甚远,施今墨在一丈之外都感到掌风凌厉。 “浩然正气?”那老者惊讶道:“你是河朔大侠阳直的传人?你练成了浩然正气?” 孟浩然更不答话,又是双掌齐出。那老者见孟浩然双掌如山岳般击来,避无可避,只得双掌运劲,两人又对了一掌。 孟浩然惊讶道:“阁下是昔年纵横幽燕的索命判官朱衣紫?” 那老者道:“不错。想不到老夫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还是被你认出来了,好眼力。” 孟浩然道:“我没有认出你来,只不过认出你的内功是‘御鬼大法’。”方才两人拼尽全力的对掌,谁都无法隐藏最本源的武功。 朱衣紫道:“人言孟浩然诗画双绝,其实武功更是一绝。‘浩然正气’和‘九曲神掌’皆是名震武林的绝技。想不到李林甫也能请你加入天宗,果然了不起。既然你在这里,老夫就不打扰了。” 说完发出一个信号,那些黑衣人立刻停止了攻击,在朱紫衣的带领下纷纷后撤。施今墨长舒一口气道:“还好,他们都走了。你真的练成了‘浩然正气’?” 孟浩然苦笑了一下,“吾善养吾浩然正气而已。” 施今墨道:“听说‘浩然正气’是最正宗的内家心法,功力醇厚无比,我在神医阁的典籍上看过对其注解,天下武功源远流长,但要追根溯源,当属浩然正气。” 孟浩然道:“这浩然正气,使用起来固然是醇厚无比,威力极大,似天地之间的正气都能为你所用,但却是极为难练。我也就刚刚入门而已。只不过浩然正气是‘御鬼大法’的克星,朱衣紫以前吃过浩然正气的亏,这次是借着浩然正气的名字将其吓退而已。” 就在这时“哈哈“几声大笑,如同鹰啸猿啼,甚是刺耳。这时那群黑衣人去而又返,再次来到施今墨和孟浩然面前团团围住。施今墨对孟浩然道:“这下我总算知道什么叫阴魂不散了。” 为首之人却是施今墨在明月楼上见过的史思明。他道:“浩然正气,浩然正气,在下来领教一下。” 施今墨在明月楼上见过史思明内功确实精湛,犹在孟浩然之上,何况刚刚孟浩然已经和朱衣紫对了两掌,他怕孟浩然有闪失,在孟浩然出手之前已经飞身攻向史思明。 他见过史思明能用内力把酒给葛勒逼热,这一手内功自己就不及,所以一上来并不比内力,而是展开身形,进行游斗。他身形时似飞鸟,时像游鱼,招数翩然,身形飘然。史思明武功也极高,出掌如风,收掌如电,身形快似鬼魅。两人以快打快,别人已经瞧不见他们如何出招如何收招了,只见两个影子在日下相斗。 孟浩然心道:这施今墨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武功竟已这样高强,真不知他是怎样练出来的。若是我,恐怕就抵挡不了那人如此快如风雨般的强攻。只能以“浩然正气”与他拼内力了。 史思明心中也是十分惊讶,这套神鬼闪电掌如此快速,江湖上极少有人能够抵挡住他三十招的,这少年不仅抵挡住了百余招,而且丝毫不落下风。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年。 施今墨表面上虽然尚不落下风,但他在史思明快如闪电的攻击之下,心中也是叫苦不堪。 这时一个人面如冠玉,表情却冷如冰山,正是崔乾祐,他一拳攻向孟浩然。孟浩然一招“黄河西来”,不仅避开了崔乾祐的攻击,反而双掌攻向崔乾祐。 这时黑衣人开始攻击,将青黛紫菀缠住。紫菀抽出紫玉剑,两人运剑如风,黑衣人剑如鬼魅妖冶邪异,斗了起来。紫菀使得是紫烟剑法,大气蓬勃,而剑法奇异。青黛以玉箫作剑,使出独家绝学“子衿剑法”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招招使将出来,剑意缠绵,端庄秀丽。 孟浩然这时已经全然占了上风,只见他八月湖水,涵虚太清,气蒸云梦,波撼岳阳等招数一招招使将出来,精妙无比,招式凌厉且意境深远。眼见崔乾祐要落败,只见他从腰中抽出软剑,一剑横斜如大雁西飞阻住孟浩然的追路,飞也似地窜向马车内。 原来这一切最终目标是刺杀沐天鹰。 等孟浩然明白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崔乾祐已经进马车里了,马车内四人不是身受重伤,就是身中剧毒,在车里面只能任由崔乾祐屠戮。 孟浩然正待追击时,只见一个人影从里面跌了出来。孟浩然仔细看去,那人正是崔乾祐,只见他左臂右肩,心口都有剑伤,鲜血直流。这时从车中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玉树临风,女的若空谷幽兰,正是菖蒲剑凌枫和幽兰剑萧雪。 崔乾祐见他们大吃一惊,他们不是身中天魔音蛊毒被施今墨点了穴吗?怎么能够挥剑?他慌忙掏出一支短笛来,吹起了天魔音。只见凌枫和萧雪状如疯狂,双双挥剑向孟浩然砍去。眼看快要刺到孟浩然时,凌枫长剑从左滑出,一招“龙门点额”直刺崔乾祐琵琶骨。萧雪一招“芳兰竟体”径削史思明右足。 这一下事起突然,史思明和崔乾祐都没有想到凌枫和萧雪中了天魔音蛊毒,还能保持神智清醒。史思明堪堪避开萧雪的长剑,却被施今墨一掌击中前胸,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崔乾祐见凌枫的菖蒲剑刺来,急忙用笛子招架。剑笛相交,菖蒲剑剑削断笛子,刺中了崔乾祐前胸。 崔乾佑惊问道:“你们不是中了天魔音蛊毒吗?怎么会不受天魔音的控制?” 凌枫冷笑道:“你们在我和师妹身上下毒,然后故意让我听到花士姚文瀚是你们的人。利用我去向天宗告密之机,借我之手除去沐天鹰,一则助你们做了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二则可以引起华山派和天宗的火并,你们好鱼翁得利。你们自认为这条计策天衣无缝,哪料到叶先生运筹帷幄,早就将计就计安排好了计策在等你们。他知道你们目标是沐鹰王,所以早就安排了我和师妹假装中毒在车里等你们。” 崔乾祐道:“受教了,叶天士果然不愧为天宗智士。”说完放了一颗烟雾弹,众人只觉得烟雾萦绕,等烟雾散去,地上除了尸体变成的一滩黄水外,什么也没有剩下。 孟浩然道:“他们这种像鬼一样逃走的本领真是奇怪。” 施今墨道:“我们快的去神针山庄。以免幽灵王朝的再次寻来。” 凌枫与萧雪穴道长时间被封,刚才用力之下,气血翻涌,赶紧坐在马车上调整内息。 一路疾行,离神针山庄还有四五里路远时,只见前面都是参天的松柏,夭矫虬曲。施今墨望去,林中的松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神农七十二阵。倘若不知情者擅自闯入,难以自行走出。前面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擅闯断魂林者死。”铁钩银划,笔意凌厉。 施今墨笑笑,这茯苓无一不是在学师父。神农七十二阵虽然厉害,施今墨就像是在自家走路一样,骑马进了树林,林中甚是干净,树与树之间相隔也远,并不妨碍马车。穿过断魂林,前面则是一片花地,其时为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姹紫嫣红,蝶舞其间,紫菀见了对施今墨喊道:“公子,你看这里像不像神医阁的百花谷?” 和扬州城的繁华比起来,这里自然风光宛如自成一个世界。施今墨点点头道:“下面该有人来叫我们通报姓名了。” 话音刚落,就出来两个白衣童子:“什么人,胆敢擅闯神针山庄。” 青黛道:“我们是自己人。前两天来的白芷姑娘和黄芩姑娘都是我们家公子的侍女。” 其中一个童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去报与庄主。” 紫菀大怒,对施今墨道:“公子,我们到这里还要通报,不用理他,我们直接走。” 青黛道:“你就说神医阁少主来了。你家主人就知道了。” 一个童子飞身去山庄禀报,一个笑道:“神医阁?没有听说过。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我们神针山庄的地界上也敢称神医。” 紫菀顶了他一句:“你们神针山庄算什么。你们的老夫人都还是我家公子的婢女。” 那童子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神针山庄撒野。” 紫菀道:“说句实话也是撒野吗?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那童子道:“你既然号称神医,有什么本事可以拿出来瞧瞧。” 紫菀道:“在明月楼上,我家公子医活死人。你们庄主能吗?” 正说着,只见吕老夫人携吕子华,连同白芷黄芩一起来了。吕老夫人走到近前施礼:“茯苓拜见少主。” 施今墨道:“不必多礼。车上几位身中剧毒。茯苓,你快准备一下。我要给他们疗伤。” 吕老夫人道:“少主请往庄中。” 紫菀瞪了那童子一眼,几人往庄中而去。 穿过百花谷,就到了神针山庄。建筑宏大,依山傍水,庄子的东面是一个湖泊。巨大的汉白玉门牌楼上写着:“悬壶济世”,左边写着:人命至贵,贵逾千金。右边则是:生死由命,命悬一线。孟浩然看了之后,心道:“好大的口气。” 吕老夫人给安排好了房间,施今墨对孟浩然道:“现在我给他们疗伤,叶先生那边怎样?我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孟先生再去一次。” 孟浩然点点头走了。 ; 第二十四章 几多无奈谁能殊 孟浩然回到大院时,只见满地狼藉,地上尽是天宗弟子的尸首和一滩滩幽灵王朝的人尸首化的黄水,散发出腥臭。黄水与鲜血融在一起。生前曾是以命相搏的对手,而死后却融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 生前的是非荣辱,爱恨情仇,一死万事皆空。但于生前却是计较在一个“执念”上放不开。 孟浩然见没有叶天士商羽等人的尸体,稍微放心了一下。从眼前的情况判断,应该是幽灵王朝的人战败,可是叶天士他们去哪儿了? 幽灵王朝在扬州实力不明的情况下,以叶天士的性格应该不会贸然追击。 ········································ 论起轻功,华山派在江湖上可算是第一流的。若不是以上乘轻功为根基,又怎能使出“乘龙剑法”那样飘逸潇洒的剑法?夏瑶又是四仙剑中轻功最高的一个,这时如一只白鹤一样飞翔。 前面那人轻功也是极佳,两个人瞬间来到了海边的悬崖上。前面是滔滔碧海,那人止步回身,夏瑶见是高瑜舟。 高瑜舟朗声吟道:“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荫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在下又见夏仙子,可喜可贺。仙子持剑临风,英姿飒爽,真乃女中豪杰也!” 夏瑶长剑一晃,数十个剑尖乱颤,宛如在海边盛开的一朵水仙花。“在明月楼见你谈吐文雅,精通音律,觉得你是个人物,想不到你竟是幽灵王朝的魑魅魍魉。快点服剑受诛。” “我是幽灵王朝的人,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高瑜舟问道。 夏瑶脸上一红道:“不错,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英雄人物,想不到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初我真是错看了你。” “对下夏仙子青睐。”高瑜舟叹了一口气道:“在你看来,或许幽灵王朝的人是鬼魅,但在我看来,你我只不过是那些枭雄角逐武林得棋子而已。在你们看来是卫道。可你们卫的道就堂堂正正吗?天宗为了控制武林,杀戮各大门派,铲除异己。在朝党同伐异,几次构陷太子,冤杀多少人?” 夏瑶道:“狡辩,我们四仙剑不管你们这些恩怨,更看不得你们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乱杀无辜。” “江湖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高瑜舟道:“天下间又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强者生存,弱者或是臣服,或是被诛灭。” 夏瑶秀眉一扬,字字铿锵道:“为正义而战,为了天地间的正道而战,为了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而战,这就是我师父教我的侠义。这世间还是有公道存在的。” 高瑜舟冷笑道:“公道?公道也是成王败寇而已。本朝开国皇帝李渊窃取杨氏江山,杀的人少吗?太宗皇帝玄武门弑兄杀弟,避父退位。就是当今皇上,两次宫变,诛杀亲姑姑天平公主,杀的人又哪里少了?杀一人者诛,杀万人者王。” 夏瑶道:“杀人者就是杀人者,任何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草菅人命,都是该死的。看剑。” 说完长剑化成一道白练直刺过去,高瑜舟并不躲闪,夏瑶将剑停在他的喉前道:“为什么不闪?” 高瑜舟笑道:“因为你不会杀我,我干什么还要躲闪?” 夏瑶又将剑向前凑了一下,剑尖已经紧挨着他的肌肤,剑上的寒气已经侵浸的高瑜舟的肌肤,道:“谁说我不会杀你?” 高瑜舟看着夏瑶,眼中露出温和,道:“如果你要杀我,昨天在画舫上你就可以一剑杀了我。可是你没有杀我。我看得出你的犹豫,夏仙子,谢谢你。” 夏瑶看着高瑜舟,慢慢的将长剑放下道:“幽灵王朝行事诡秘,阴险毒辣,绝非托身的良地。高公子,请听夏瑶一声劝,你不如离开幽灵王朝,改投华山门下,凭着我师父萧韶老人的武功,在武林无人敢动你分毫。这样我们也可以成为····成为师兄妹。” 高瑜舟面露踌躇:“多谢夏仙子青睐,可是····” 夏瑶道:“你不用担心我师父。我师父平时虽然起来十分严肃,其实是一个心肠极好的老头儿,我去求他收你为徒,他肯定会答应。” 高瑜舟脸色沉重,缓缓道:“夏仙子,实在是抱歉得很,我不能听你的。我不能离开幽灵王朝。” 夏瑶惊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留在幽灵王朝,做一个见不得天日的鬼,去帮他们杀人。聪明如你,你不能醒醒吗?” 高瑜舟黯然道:“夏仙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懂你的情意。可是,我却不能你听从你的意思。”他顿了一顿,眼睛看向远处,只见大海平静如玻璃,海中出现了车水马龙,街道繁华景象,景象甚是壮观,那是景象奇异的海市蜃楼。他指着道:“其实我也是爱你的。但是你我之间的爱情就像是这海市蜃楼。虽然美丽,却是虚无缥缈。能够感受得到,却无法拥有。” 夏瑶呆呆的看着海中的景象,车水马龙渐渐变成了城郭楼台,俄尔又变成山川田野之景,最后渐渐的消失了。夏瑶黯然神伤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下次再见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时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出来,一剑将夏瑶右臂刺伤。第二剑将至,夏瑶用剑一挡,无奈受伤极重,水仙剑落在地上。第三剑又至,夏瑶再也躲不开,这时高瑜舟纵身扑上,用后背替她挡了一剑:“四弟,住手。” 这人正是尹子奇。尹子奇见高瑜舟用身子替夏瑶挡了一剑,道:“三哥,你干什么?” 高瑜舟道:“让夏仙子离开。” 尹子奇将长剑指着夏瑶道:“高三哥,你疯了。她是四仙剑中的水仙剑夏瑶夏仙子啊。你私自放走了敌人,魔君面前可要受什么样的惩罚?你可知道?你让我把她杀了。”说完长剑一抖,一剑刺向夏瑶。 高瑜舟以笛作剑,回了一招“佳期何许”,招式飘逸,不仅架开了尹子奇的长剑,反而顺势向高瑜舟的天突穴。他们自小长大,招数都相互熟悉。这一招自然伤不到尹子奇。尹子奇反过来一招“飞星传恨”化解了高瑜舟的攻势。尹子奇后退大怒道:“高瑜舟,你疯了。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兄弟反目,你想背叛幽灵王朝吗?” “你要杀他,就先把我杀了。但凡我有一口气在,便不会允许你杀她。”高瑜舟针锋相对道:“子奇,放过夏仙子。魔君面前自有我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你。” 尹子奇怒道:“我不是怕连累,而是怕魔君责罚于你。你是知道幽灵王朝的规矩的。” 高瑜舟捡起水仙剑,递给夏瑶道:“你快走。” 夏瑶却没有接剑,反问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高瑜舟将剑塞到她手里,对她一笑道:“我吗?大不了被魔君赶出幽灵王朝,那样我正好可以去找你投奔华山派。不用管我了,你快走吧。等会我大哥二哥他们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夏瑶接过水仙剑,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眼中涌出复杂的表情,却什么也没有说,毅然决绝的返身离去。 高瑜舟见她远去了十米,他喊道:“夏仙子,我是高丽人。这曲《明月》是我们那里的民调俚歌。你要记住了。” 夏瑶立住身子,并未回头,身后传来一阵缥缈缠绵的歌声。 “纵使广寒宫的仙子,也会寂寞。纵使天上的明月,也会有阴晴圆缺。这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有如明月,偏向别时圆。可是,我所爱的人啊。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但,请你原谅,我还是得不动声色的走下去。(注)” 夏瑶听完了,心中的感情像潮汐一样呼啸而来,眼中的泪水也涌上来。但她没有擦拭,一言不发径自离开了。 ··································· 朱衣紫同孟浩然一连对了两掌之后,气血翻涌,呼吸极为不畅。他知道这时因为内力“御鬼大法”受到了“浩然正气”的克制之故。三十年前,他纵横幽燕,后来却被河朔大侠阳直用“浩然正气”所伤,功力全失。幸亏被魔君所救,才重新练成了“御鬼大法”。并且加入幽灵王朝,成了幽灵王朝的第二号人物,朱衣判官。 本以为杨直死后,无人再会这浩然正气,他并没有听说阳直有弟子传下。不料孟浩然以诗画名传天下,想不到却是阳直的传人。“浩然正气”乃是天下内功之首,绵绵醇厚,刚正威猛,据说练成之后只要心中正气不灭,内力就能源源不绝。 既然史思明和崔乾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要试试,那就由他试试,等尝到苦头了,也就知道“浩然正气”的厉害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史思明和崔乾祐还没有回来,心道:这两个小子是魔君的心腹,一向目中无人,让他们吃点苦头尝尝教训也好。 就在此时一阵箭雨呼啸而来,射箭之人显然身负深厚的内力。 “啪”一箭射中了大腿,朱衣紫双腿一弯,身边的黑衣人纷纷中箭倒下,他大声道:‘烟雾弹,撤。” 黑人死士放了烟雾弹,在烟雾的掩护下,纷纷撤走。 到了安全之地,他长舒了一口气,一人道:“判官大人,你受伤了?” 朱衣紫将箭拔出来,鲜血流出来时已变成黑色的,他喊道:“中箭的弟子,每人服食一粒绝情丹,这箭有毒。” 一阵琴音响起,彷佛极远又彷佛极近,显然弹琴之人内力不俗,琴音慷慨激昂,金戈铁马纵横其中,彷佛百万之师在征场上拼命厮杀,杀声震天,血流满地。他眼前泛起了血色,通常是他杀人之后而漫起的血色。忽然间,千军万马全都变成了一种尘埃与尸骨,出现了旧鬼烦冤新鬼哭的景象。于琴音中听出了一种倦意,对生命的倦意。 少年时苦练武功,艺成时的意气风发,中年时纵横幽燕的快感,败给阳直时的耻辱,被魔君救活时绝处逢生时的欣喜,为幽灵王朝培育弟子,扫除障碍,铲除异己,种种艰辛,一幕幕都出现在眼前。那是他的一生。这一生风光过,失意过,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过,也悲观绝望过。腿上一阵阵麻痛传来,他感到累,生命中再也不可承受的累。 这时琴音一停,走出来几个人。当前之人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他身后是一个抱琴的老者,看来适才就是他在弹琴。再身后就是两个负剑的老者和一个神态飞扬的年轻人,正是朱公彤宗元贵和霜菊剑丹岳。 “朱衣判官一支笔,生死簿上万千人。”骨瘦如柴的老者言道:“叶某早想拜会幽灵王朝的朱衣判官,可惜一直无缘。今日相见,幸之如何?” “你是天宗的智士叶天士?”朱衣紫心中一寒,他知道幽灵王朝的人曾去袭击天宗在扬州的巢穴,叶天士等人反而来此,那就是袭击受伏。他久闻叶天士心机重重,谋划之密天下无双,想不到此刻中了他的埋伏,恐怕难以脱身。 叶天士道:“不错正是叶某。此刻叶某在朱先生的生死簿上呆了很久了,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还没有死是不是?” 朱衣紫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叶天士继续道:“其实施今墨在画舫救出凌枫和萧雪时,我就怀疑不。以幽灵王朝在扬州的实力,不可能让会那样轻易的把人救出来。待到凌萧二人行刺沐鹰王时,我就明白了,你们真正的目标是沐鹰王。由是我将计就计让施今墨和孟浩然带着鹰王前去神针山庄,以此为诱饵引你们追杀。朱判官果然中计。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衣紫看了叶天士等人道:“天宗果然厉害,李林甫麾下果然人才济济。有天宗在,幽灵王朝想吞并武林,控制天下,恐怕不会那样容易。” 叶天士正色道:“你错了。我们天宗并不是要称雄武林,也不是要控制天下,而是为了维护天下的天平稳定。大唐盛世与繁华,百姓安居与乐业,在这表面的风光之下,你看不见有无数的人在默默的付出。边境有无数的将士远离故乡,戍守疆土,使外敌不敢入侵,江湖上不见刀兵,那是因为天宗的存在。为了一己私欲,造成天下百姓流离,哪算什么英雄?用一己之力福泽百姓才算真正的英雄。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样的将军又算得了名将吗?以戈止武,消灭战乱的将军才是真正的将军。所以叶某诚邀朱先生加入天宗,一起共灭幽灵王朝,确保百姓安宁。” 朱衣紫见叶天士身后的四人目中英华炯炯,均是高手,而腿上的越来越麻,他知道中的毒越来越深,既然一切都在叶天士的掌控中,那么此刻难免一死。他心中一横,飞身向叶天士扑去,如同恶鹰扑兔。 宗元贵朱公彤双双出剑。朱衣紫身一动,那些黑人死士也立刻发动了攻势。朱衣紫眼见紫电青霜两柄剑刺来,并不为所动,一直向叶天士奔去。一道血光,鲜血如鲜花盛开一样漫天喷洒。他一掌向叶天士击下,就差一寸就能够伤到叶天士了。可是就这一寸是他永远不可能越过的距离了。他身上已被青霜紫电刺中。“一乱一治,治乱交替,如日月东升西落,一样亘古不变。繁华之后,便是动乱,这个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强势如天宗也不行。你们能够打败幽灵王朝,却不可能打败这个规律。你们天宗的努力,总有一天会白费。哈哈······天下会大乱。天狼星起,天下战乱必至。” 叶天士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慢慢的倒下,什么话也没有说。朱衣紫说的是实话,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定数,天下就是一治一乱,治乱更替,如日月更替一样。天宗能够维持江湖朝政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但那之后呢?人心欲望,权势名利,那些东西都很有可能会毁了今天的这个繁华盛世。 也许是不久的将来,也许是以后许多年,也许他还能够看得见,也许那时他已作古,但他知道,那一天始终会来临。 那些黑衣武士见朱衣紫身丧剑下,势如疯狂,全都不要命了一样纷纷攻向叶天士等。哀兵必胜。所谓哀兵,是指到了绝境的士兵,所并发出来的士气,以及不怕死的勇气往往能够绝境逢生,战胜敌人,所以哀兵莫战。 黑衣人此刻就成了一群哀兵,朱衣判官以身寻死,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只可惜,决定胜利的是实力,在叶天士的安排下,哀兵也未能战胜。 埋伏在侧的天宗弟子杀将出来,与黑衣死士决战,一时之间血肉横飞,肢体断裂,战况甚是激烈。 ~~~~~~~~~~~~~~~~~~~~~~~~~~~~~~~~~~~~~~~~~~~~~~~~~~~~~~~~~~ 注:很喜欢沧月的那首《潮汐》,就仿着《潮汐》的曲调于中秋之夜做了这首《明月》。最后几句是引自席慕容写的《十字路口》。可是我所爱的人啊,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但,请你原谅。我还是得不动声色的走下去。诗歌能够使人想起一些人一些事,相信每位朋友读到席慕容的诗时都会想起那个谁那个谁家的谁了吧。人生诸多无奈,唯有不动声色的走下去。 ; 第二十五章 争前故眼如相恋 崔乾佑身负几处剑伤,血迹斑斑,全然没有了平时那种高贵冷漠。不过这些都是外伤,比起他身边的史思明来说轻得很。史思明脸色苍白,施今墨那一掌是葛洪葛仙翁传下来掌法“归元掌”,幸亏他功力深厚,倒也无大碍。 这时海风吹着浪涛击在岸边的巨石上,澎湃汹涌,史思明此刻的心情就像这海水一样汹涌。 “高瑜舟,你疯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你知不知道华山派是我们幽灵王朝的死敌?水仙剑下斩杀了多少王朝的死士?你竟然放走了水仙剑?对敌手软,你知不知道魔君会对你实行什么样的处罚?”史思明咆哮着,他听尹子奇说高瑜舟因情放走了夏瑶,十分生气,对着高瑜舟骂道。 海风吹动着高瑜舟的一身白衣,衣袂飞扬,他看着远处的大海,碧波涛涛,反而十分平静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绝不连累你们,我自会向魔君请罪。”这时心中既有爱的甜蜜,又有爱的悲壮,反而并不太在乎生死。 史思明还没有说话,尹子奇听说他要向魔君请罪,道:“三哥,你知道魔君会对你什么处罚吗?他要是知道你爱上了水仙剑,会让你服食忘忧丹。那样你就会变成一具没有感情和意识的行尸走肉。” 高瑜舟看着大海,无边无际,而自己满心愁怨就像这大海一样。他满是悲伤的说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又无怖。” 史思明听他说了这样一句佛语,怒不可遏,双掌劈向他:“与其让你服食忘忧丹,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毋宁我一掌劈死你。”高瑜舟本来觉得与夏瑶此生无缘,让他痛不欲生,这时见史思明双掌劈来,掌风凌厉,正是史思明的绝技“思明神掌”,心想不如就这样死在大哥的手里,一了百了。双眼一闭,就等着史思明的掌落下来。 尹子奇见史思明双掌向高瑜舟劈去,惊得张大的嘴巴,崔乾佑软剑一出,如同毒蛇一样向史思明后脑的玉枕穴攻去。这一剑是攻敌不得不救,史思明与他从小拆招,熟悉得很,这时不假思索,一招“驭风千里”避开。两人瞬间拆了数招。崔乾佑道:“大哥,你杀了三弟,以后见了安阿荤山大哥,怎么交代?” 尹子奇也不愿手足相残,这时听崔乾佑说起安阿荤山,也道:“是啊,大哥,不能杀三哥。我真的很想去投奔安阿荤山大哥。” 史思明瞪了他一眼道:“噤声,要是让魔君知道了,你小命就没有了。以后不要再提安阿荤山大哥,否则会给他给你添麻烦。” 似乎崔乾佑提起了安阿荤山,让他想起了他们以前一起度过的贫穷童年,史思明语气温和道:“三弟,其实我们就是一群不见天日的鬼,哪能有什么爱情。更何况水仙剑还是夏瑶夏仙子是我们王朝的敌人。你一定要忘了她。” 高瑜舟听他提起了安阿荤山,也想起以前的许多事。他们一起挨饿,一起在冰天雪地里相互簇拥取暖。安阿荤山为了不让他们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给他们去找吃的,偷了一只羊,结果被人家抓住,打断了一条腿。为了给安阿荤山治伤,他们四个又去偷羊。后来安阿荤山为了照顾他们活下去,十三岁的安阿荤山参加了朝廷招募对契丹作战的死士,把上战场前的仅有的五吊钱给了他们。安阿荤山一去再无消息。 成为幽灵王朝最令人生畏的杀手之后,他们打听过安阿荤山的下落,那一次朝廷的死士,全部都死在战场上了。他们四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居然大哭了一场,去把当年那个契丹部族杀的鸡犬不留,安阿荤山从此渐渐远离了他们的生活。从此他们就成了幽灵王朝最信任的杀手。 可是有一天,他们刺杀幽州节度使张守圭时,一个胡人将军率兵而来,救了张守圭。他们一看,那一个满身盔甲的将军,就是当年的安阿荤山。但彼此都没有说破。他们愣在当场,直到官兵冲上来,他们才想起了逃跑。是他掩护下他们才逃了出去。后来他们查探之下才知道,那名将军就是当年的安阿荤山。不过现在叫安禄山。已经是幽州节度使张守圭的心腹爱将。 那一刻,童年的许多回忆涌了出来,很久没有触摸的伤疤又疼了起来。但他们再也没有去找他。一方是朝廷的将军,一方是王朝的杀手,再见面无非是徒增尴尬而已。 但,心中却永远留着那一份美好。 此刻高瑜舟想起以前,他不愿史思明再生气,违心的点了点头。 ···································· 神针山庄,密室中。 施今墨点住凌枫几大穴道。吕老夫人和黄芩在一边十分仔细的观看,他对黄芩和茯苓道:“《皇帝内经》中,将宫、商、角、徵、羽五音,归属于脾、肺、肝、心、肾五脏,五音对于人体之气升降出入、脏腑条达,神志摄养,具有调节之效。” 黄芩点了点头,施今墨接着道:“脾好宫声,闻声而即动磨食。脾升清,胃降浊。要治好天魔音蛊毒,先知其音。下蛊是为了摄其魂而御其魄。只要能够定其魂而固其魄,然后再从五脏中清楚天魔音的影响。” 吕老夫人听了,拿出几根金针递给施今墨。施今墨道:“茯苓,黄芩你们看好施针之法,过后你们给萧女史治病。” 黄芩和吕老夫人点了点头,施今墨用内力将其针深深扎入凌枫体内,一直深入人体,吟出一个施针的口诀:“肺俞脾俞肾俞场,脊骨各开二寸切,第三为肺十一脾,十四又将肾俞列。四椎节下号膏肓,各开三寸五分疆。环跳正在髀枢处,务要侧身眠在床,伸其下足屈上足,取之乃可识其乡。” 施针完毕,他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该用什么药好呢?” 吕老夫人道:“天魔音蛊毒恐怕只能以金针刺其穴道,用药物定五脏,怕是难以见效。” 施今墨摇摇头道:“去疾活人,须针灸药石两者并重,缺一不可。茯苓,老阁主传你《针灸甲乙经》,使神针山庄名震江湖,可惜这些年你只凭一针活人无数,对药石没有太大的进步。” 吕老夫人脸上有愧色道:“少主说得对。” 黄芩向施今墨道:“鲮鲤二钱,蕲蛇三两,紫芝、赤芝、青芝、白芝、黄芝各五钱,当归一钱,牛黄二钱。” 施今墨点点道:“牛为土畜,惟食百草,其精华凝结为黄,犹人身之有内丹也,故能解百毒饵消其痰热,散心火而疗惊痫,为世神物,诸药莫及也。黄芩你这方子开的可真好。就按这个方子让青黛和白芷煎药。” 黄芩莞尔一笑道:“这服药需要炒、炙、煅、蒸、煮五法才能完成。其中炙还要酒炙、醋炙、盐炙、蜜炙、油炙,还要明煅、暗煅。你都要当父亲了,还不知道心疼白芷姐姐。白芷姐姐不能干那么多的活了。” 施今墨问道:“黄芩,你这话何意?莫非白芷有了身孕?” 黄芩点点头,施今墨道:“白芷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黄芩道:“你来到神针山庄之后哪里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吕老夫人道:“恭喜少主。就让小儿子华给煎药吧,” 施今墨想了想点点头,道:‘你们就以刚才的法子解萧女史的天魔音蛊毒。接下来我要医治丹丘道长的幽冥鬼爪之伤。” 吕老夫人道:“少主,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施今墨摇摇头道:“救人如救火,治好了丹丘道长的幽冥鬼爪之后,还要治沐鹰王的‘瀚海菱花’之毒。你们去给萧女史解毒去吧。” 黄芩和吕老夫人出去了,施今墨对凌风道:“凌兄,请你多忍一会儿,现在还无法给你解穴。” 施今墨向丹丘道长看去,只见他胸前血迹斑斑,胸口上的一个手印却是乌黑。施今墨怎么也想不出有人在三丈之外还能够伤人,伤人之后的毒性还能够如此之强。 施今墨早就给他服下了一粒金匮玉函丸,这金匮玉函丸乃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灵丹妙药,是葛云岫根据药王孙思邈传下的药方,根据炼药大师葛仙翁的炼药之术而炼制。不仅能够延年益寿,而且大增内力。江湖上的豪门巨贾,朝廷里的权贵王族,无不得到一枚金匮玉函丸为无上至宝。只可惜神医阁在江湖中近似一个缥缈如仙的传说,很少人更够找到。 就算江湖中有人能够找到神医阁,能够求得神医阁出手治病疗伤,已经就是莫大的面子了。哪里还能够再求一粒金匮玉函丸。久而久之,这金匮玉函丸就成了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仙药。江湖上虽夸大其辞,但金匮玉函丸解幽冥鬼爪之伤却也不难。 施今墨见丹丘道长呼吸均匀,面色红润,知道他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伤势而已。他把了把丹丘道长的脉搏,丝毫无伤。他心下大奇,几次把脉都没有发现其受伤。 施今墨掏出盘龙丝,将其系在寸口脉上。诊脉方法有遍诊脉、三部法和独取寸口法三种。这寸口脉是脉之大会。是五脏六腑之所始终,隶属于手太阴经。这手太阴经朝百脉,十二经乃至全身的气血皆流注手太阴经而见于“寸口”。人体乃是统一的一个整体,任何疾病都可导致全身气血阴阳的变化,因此,寸口脉的变化可以诊断五脏六腑乃至全身的疾病。 盘龙丝轻轻抖动,施今墨惊讶,这幽冥鬼爪当真厉害,三丈之外一抓可以伤其五脏六腑。根据《素问·脉要精微论》中载,左寸外以候心,内以后候膻中;右寸以外候肺,内以候胸中;左关外以候肝,内以候膈;右关以外候胃,内以候脾;左尺外以候肾,内以候腹中;右尺外以候肾,内以候腹中。这一抓就伤及心、肝、肺、胃、肾、脾,幽冥鬼爪力道虽强,但是在金匮玉函丸的药效下,已无大碍。 施今墨想了一下,开出了一个以槐为主,以化橘红为辅,麦冬为佐,加以牛膝,熊胆的方子。 ······················································· 夏瑶和丹岳来到了神针山庄。丹岳发现小师妹精神恍惚,右臂受伤,带她来神针山庄与大师兄二师姐会合。 青黛见了他们道:“哎呀,夏仙子你右臂受伤了?快点进去让我瞧瞧。” 夏瑶装出来的一笑,向青黛道:“谢谢你,青黛姑娘,我没有事。我师兄师姐他们还好吧?” “他们还好。”青黛道:“公子已经给他们施针诊断了,现在开出了方子。我正要去给他们煎药。” 听说师兄师姐没有事,夏瑶微微心情微微好转了一下道:“多谢施公子和你,我帮你煎药吧。” 青黛摇摇头道:“神针山庄的吕庄主和我一起煎药,就不劳烦你了。夏仙子,看你脸色有点苍白,你还是去休息吧。” 夏瑶点了点头道:“可能刚才和幽灵王朝的发生了激战,用力过多,有点疲倦,那我先去休息了。谢谢你青黛。”说完低着头向里走去。 青黛见丹岳站着不动道:“她,怎么了?天宗那些人呢?” 丹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妹追敌回来,就受了伤。不过已经敷上了参珠犀珀散。小师妹他没有事吧。” 青黛见夏瑶神色有异,分明是有心事的样子道:“夏仙子有心事呢?他不愿说,我也没有办。叶天士他们人呢?有没有伤亡?你们斩杀了多少幽灵王朝的人?” 丹岳听他问起战况,来了精神道:“天宗的智士果然名不虚传,在他运筹之下,不仅在扬州伏击了幽灵王朝的人,使得他们死伤累累。而且以施公子护送鹰王为饵,引出幽灵王朝的朱衣判官。我们将其包围,一举歼灭······” 他话还没有说完,青黛大怒道:“怪不得在路上我们屡遭幽灵王朝的追杀,原来是叶天士这糟老头搞的鬼,哼。” 青黛气鼓鼓的走了,丹岳自知说露嘴,忙叫道:“青黛姑娘,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不要生气,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神针山庄的煎药室布局和神医阁的煎药室大同小异,里面器皿都是多是石器,而神针山庄多是金属。 吕子华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青黛照着方子念道:“凌鲤二钱,蕲蛇三两,紫芝、赤芝、青芝、白芝、黄芝各五钱,当归一钱,牛黄二钱。这些都是难得药材,想不到你都藏有,也算不易。” 吕子华是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堂堂一代江南名医,竟会和这样一个小姑娘一起煎药。他听青黛夸他所藏药材丰富,道:“这算什么?生地、柴胡、人参、首乌、鹿茸、麝香等诸种名贵药材应有尽有。” 青黛夸了他一句:“真不愧江南名医。” 吕子华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下,青黛见他拿过来凌鲤,看了一下道:“这凌鲤又名穿山甲,水路两栖,白天爬上岩来,张开鳞甲,引诱蚂蚁进入甲内,再闭上鳞甲,潜入水中,然后张开甲,让蚂蚁浮出,然后吞食。这样的凌鲤为下,还有一种凌鲤,搔开蚁穴,进行舔食,这样的凌鲤为上品。” 吕子华没有理她,将一条蕲蛇取出来,那蕲蛇已经被炮制过。青黛道:“蕲州白花蛇盛产与龙峰山,喜食又臭又辣的石楠藤。而兴国也有一种白花蛇,以食昆虫和鼠类为主,而且没有毒。两蛇都是“黑质而白章”但蕲蛇肋下有二十四个斜方格,且比兴国蛇稍短小。蕲蛇死不闭眼,兴国蛇死即瞑目。兴国蛇虽有除风湿和治筋骨痛的功效,但远不及蕲蛇。请问吕先生,我说的对吗?” 她一副请教的神态,吕子华心中才有了一丝悦意道:“你一个小姑娘,能够知道这么多,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吕子华见青黛于医道所知甚多,唯恐被他小觑,拿出的药材无一不是上好的药材。他见青黛煎熬的手段十分娴熟高明,比起自己来也不逞多让,道:“你叫青黛是吗?你们是什么人?” 青黛听他问自己是什么人,莞尔一笑道:“吕神医,你活了大半辈子,医术之精名震江南,却不知师从何处?你娘从没有和你讲过神医阁的事?” “神医阁?”他摇了摇头道:“我娘从来没有和我说过。神医阁在什么地方?” 青黛道:“既然茯苓没有说,那我也不能够说。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神针山庄的医术出自于神医阁。不过若论针灸之精,你比起公子来,也相差不多了。” ; 第二十六章 玉为温润冰为清 月下的黑影里,黑袍人隐在黑影里,宛如与黑暗融在一起。 史思明与崔乾祐、尹子奇也都是一色的黑衣,在这月色中更显得扎眼。高瑜舟一身白衣,与月光融在一起。黑色,代表着冷漠、高贵;白色,象征着飘逸、洒脱。 黑袍人正是幽灵王朝的魔君,他如幽灵一样神出鬼没,洞晓世间万事。看着眼前这四个自己精心培育出来的杀手,武功气质,都勘称江湖上一流的人才。史思明的“思明神掌”在江湖上已堪称绝世掌法,更兼史思明心中大度,统帅幽灵王朝的死士如同统御千军万马一样,颇有将军气概。崔乾祐,冷酷,剑法精绝,心思缜密,杀人从无有失,太行大侠褚登善就是死在他的谋断之下。高瑜舟精于用毒,西域,南诏各种奇毒,他无不精通。尹子奇,追踪之术,天下无双,刺探消息,当世第一。手下是这样的人才,他眼中露出满意的表情。 史思明心中惴惴不安,他知道魔君如同鬼魅一样神通广大,他不知道高瑜舟放走了夏瑶这件事魔君是否知道。如果魔君要对高瑜舟下毒手,该怎么办?一起求饶还是兄弟四个一起和他拼了? 史思明想到和他拼了,心中又迅速的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们四个加在一起也不是魔君的对手。何况,这些年魔君养育教导之恩,虽然是在利用他们,但是时间长了,也不能没有感情。 “思明,你的伤没有事吧?”魔君一开口问的却是他的伤。 史思明道:“没有关系。多谢魔君挂怀。” “想不到天宗这次在扬州会来如此多的高手,还有四仙剑也掺和进来了。”魔君说起四仙剑,史思明和崔乾祐心中惊了一下,好在魔君立刻把话带过去:“那个施今墨是什么来历?几次搅合我们的事。” 尹子奇听魔君问起了施今墨道:“施今墨是神医阁的少阁主,葛云岫葛神医的弟子。” 魔君道:“天宗实力之强,却是出乎意料。加上神医阁插手,扬州之事很不好办。不过吐蕃,南诏,高昌等地已经在我们掌控之下。控制西域,截断丝绸之路,即可完成对大唐的包围。朝政变动,江湖也会为之所变。你们加紧盯住回纥王子葛勒的一举一动,切不可再次失败。” 史思明听了,觉得天下大势已在掌控道:“魔君高见。天宗再强,实力也只是仅限于中原,而我们幽灵王朝势力可达西域、回纥、吐蕃、南诏、契丹。到时候可以对其合围。” 尹子奇向魔君言道:“朱衣判官今天下午,中了天宗埋伏,被叶天士等人斩杀。”朱衣紫在幽灵王朝中地位仅次于魔君,他料想魔君定会大怒。出乎他意料的是魔君听了哈哈笑道:“叶天士利用沐天鹰为饵,引我们吞食,区区雕虫小技,难道本圣君会不知道吗?朱衣紫近来对本君不敬,且培养自己势力,对幽灵王朝隐有不利之举,本君就借叶天士之手将他除去。这就是对本君不敬的后果。哈哈····” 史思明听的心惊肉跳,原来这一切都在魔君的掌控之中,包括朱衣判官的死。他涌起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哪一天等到自己对幽灵王朝没有用了,或者对魔君产生威胁了,魔君也会毫不犹豫的铲除自己吧。 “我等誓死效忠魔君。”史思明跪下喊道,每次面对魔君,他都会感到一种压迫人的魔力。崔乾祐高瑜舟尹子奇也都相继跪下。魔君久久没有声响。 史思明崔乾祐试着抬起头来看,却发现魔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 施今墨在沐天鹰寸口脉把了许久,还是没有敢下针。 黄芩看他脸色凝重,道:“瀚海菱花,无色无味,无质无形,难以察觉到是不是?” 施今墨道:“这瀚海菱花之毒已侵入五脏六腑,胶固缠结,无色无味。明知幻觉都是假,可在他看来却又是真,瀚海菱花对肌肤内脏没有一点损伤,玉露丸也难以起效。” 黄芩道:“上焦病不治,则传中焦,胃与脾也;中焦病不治,则传下焦。始上焦,终下焦。” 施今墨听黄芩说出了三焦,心想黄芩所言不错。治病需要针灸药石各种方法并重。邪在上焦,应用轻清宣散,或芳香清化之品,其药性轻薄,如同鸟之羽毛,能轻扬浮散而祛邪于外,寓“轻以去实”之意,此即“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中焦病症主要包括胃经热炽,肠道热结,湿热困脾等症,因中焦是升降出入的枢纽,因此用药既不可太轻,也不能过于重浊,应平衡而均匀,即“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邪在下焦,病位偏低,故用药应当选用质重味厚的药物,才易于抵达病所,即“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 他拿出金针在关元穴扎了一针,是为“关元两股足函容”。又在气海穴扎了一针,是为“气海脐下寸余五”。他施针扎穴,手法自是高明之极。在施完针之后,他又开了一副祛邪扶正的方子。 施今墨给他施完针,开完方子时,已经颇感疲倦。这时他又走到凌枫面前,一掌击向凌枫,一根金针“波”的一声从凌枫体内跳了出来。接连如此,直至十一根金针都出来后,施今墨才长舒一口气,替凌枫解开穴道。 凌枫冲施今墨一抱拳道:“多谢施少侠。” 施今墨微微一笑,脸上仍有倦意道:“你我都是朋友,言谢见外。估计青黛她们已经煎好了药,请凌兄服用。我们出去休息可好。” 施今墨与凌枫走出来,这时月至中天,整个神针山庄都似睡去。这时一阵箫声传来,箫声婉转哀伤,似明月出尘。施今墨道:“这洞箫必不是青黛所吹,青黛不会吹如此哀婉之音。” 凌枫听了一会儿道:“此箫是夏师妹所吹,难道夏师妹也来了神针山庄。” 施今墨听了一会道:“这时高丽那边的民调,夏仙子怎么会吹高丽的民调,曲中怎会有这么多的悲伤?” ······················ 月下观美人。 白芷一身白衣,月光洒在她身上,如同披了一身月光。 施今墨躺在雕刻精美的竹床上,搂住白芷,轻抚她的秀发:“你有了身孕,怎么不告诉我?” 白芷脸上露出红晕,羞涩的回答道:“起先我也不知道有了身孕,到了神针山庄身体不适,黄芩搭脉之后才知道是有了身孕。你来到神针山庄后一直给凌大侠萧女史他们疗伤,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本来打算见了你之后再告诉你,想不到黄芩先说了。” 施今墨褪去她的罗裳,白芷光滑的玉体在月下泛着莹光,白芷双眼纯真的目光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施今墨一双手轻轻的在白芷微微凸出的肚子上滑动,高兴道:“白芷,你说是个男孩还是是个女孩?” 白芷道:“那要等生下来了才能知道?” 施今墨一搭他的脉象,道:“经我的诊断,是个儿子。” 白芷知道是施今墨逗她,笑道:“才几天,就能诊出是儿子还是女儿来了啊?在神医阁这么多年,我也略懂医术,你莫要骗我。” 施今墨看着白芷,高挺的鼻梁,温婉中有一种男子也那难以企及的坚强,突然认真道:“我真希望你能生一个儿子。那样你可以教他书法,教他文韬武略,让他出将入相。不要像我被师门所限,一生只能做一只闲云野鹤。” “其实不管出将入相匡扶天下也罢,还是游侠江湖名震武林,又或行医各地悬壶济世,还是逍遥山林神似闲云野鹤,只要能够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白芷道。“再说老阁主会同意吗?” 施今墨想了想道:“是我们的儿子。师父不会管我们怎样教儿子的。你说得对,只要能够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无论是出将入相还是游侠江湖,无论行医经商还是笑傲山林,都是幸福的。其实师父让我做一只闲云野鹤,就是怕我走了李林甫的老路,令所爱的人一生伤心。对了白芷,等回到神医阁,就禀明师傅,娶你做神医阁的女主人。” 白芷道:“真的吗?真的会让我做神医阁的女主?” 施今墨月下坚定的点点头。白芷又道:“就算你能够答应,我也不会答应做女主人?要是我成为了神医阁的女主人,那青黛姐姐,黄芩妹妹和紫菀妹妹该怎么办?白芷今生只愿做公子的侍妾。” 施今墨抱住白芷,将她搂在怀中亲吻白皙如玉的肌肤,道:“我不会将你们四个一起娶了吗?我们五个一生一世永不分分开。” 白芷心想五个人一生一世在神农山,与百草为伍,一生逍遥也是人生不可求的幸福,道:“我们五个人一生一世永不分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施今墨听了白芷吟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纤纤玉手,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首诗不好。接下来是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发誓之人散落天涯,相约之人天各一方,信约成了空话。我更喜欢《上邪》的那种生死不渝的誓言。” 白芷轻轻吟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五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施今墨搂住白芷坚定道:“我们一定要做到《上邪》中写的坚贞。” 白芷满怀信心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施今墨起床后,黄芩过来向施今墨禀告凌枫丹丘道长萧雪等人的状况好了很多,沐天鹰的情况也好多了,吃过饭之后,再去施针即可。 施今墨点了点头,洗漱完毕之后,有人送来了早点,全是扬州的名吃。原来神针山庄的厨子是杨宝禄的徒弟,吕老夫人特意吩咐下人好好招待神医阁的少主。紫菀用精致的磁勺舀着桂花糖藕粥,道:“在茯苓的神针山庄里生活,简直是太享福了。” 白芷笑着对紫菀道:“南朝梁殷芸《殷芸小说》中记载:‘有客相从,各言所志:或愿为扬州刺史,或愿多赀财,或愿骑鹤飞升。其一人曰:‘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欲兼三者。可见来扬州任刺史能够和骑鹤飞升一样。” 紫菀听了道:“那是谁不想来扬州?还有一首诗是月明桥上看神仙,什么扬州死的。就是说扬州好的。” 青带白了紫菀一眼道:“你就是好读书不求甚解,这点倒是颇有五柳先生之风。” 施今墨道:“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用过早餐之后,吕老夫人一身白衣,走进来对施今墨道:“少主,茯苓奉老阁主之名,在扬州用四十余年的光阴守候的那株七明九光芝,可以采摘了。” 施今墨点点头道:“茯苓,辛苦你了。我们这就去瞧瞧这千年灵芝可好?” 由吕老夫人带路,吕子华施今墨等七人一起走向神针山庄的禁地。这禁地位于神针山庄的东侧湖泊边上,出了神针山庄。一路上姹紫嫣红的鲜花满路,后来是一簇一簇如火一样盛开的花。 紫菀惊叫道:“这是凤冠红!” 吕老夫人道:“不错,这是凤冠红。此花有剧毒,毒性比起鹤顶红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为了不让别人再来这里,就在这一带栽种了毒性强烈的花。” 施今墨向黄芩一点头,黄芩掏出一个玉瓶,倒出来几粒玉露丸。每人服下一粒,玉露丸可解天下各种巨毒。 吕子华看了前面花丛中隐隐有动,道:“娘,你要小心,这前面好像有赤练蛇。” 青黛听吕子华说有赤练蛇,道:“不是赤练蛇。而是金光蛇。”青黛和吕子华昨天一起煎过药,知道这吕子华不过是在江南神医的光环下变得自傲而已,其实他还算是一个济世惠民仁人之心的大夫。 紫菀道:“青黛姐,你又没有看见,怎么知道这蛇是金光蛇?” 听的紫菀发问,黄芩轻轻道:“这附近周围都是凤冠红,凤冠红毒情剧烈无比,一般的毒蛇哪里受得了那种毒性,只有毒性更为毒烈的金光蛇才能在凤冠红的花下生存,你看那里就有一条。”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有一条蛇盘在凤冠红上面,金光闪闪,宛如渡了一层金一样。 穿过花丛,众人登上一艘小舟,吕老夫人亲自操桨,吕子华道:“娘,我来划船。” 吕老夫人道:“不必了,还是我亲自划吧,你不知道路。”望去湖面平静如波,小舟来到悬壁之下,有一个拱形的小洞,小舟穿过一个拱形的石洞,原来石洞里面别有洞天。来到一块巨石下面,那巨石如一块巨大的屏风,平整异常,宛如一面巨大的铜镜。 “少主,那七明九光芝就在上面。”吕老夫人伸手一指,众人顺着她的手指向上看去,只见光明洞彻如坚冰,不仔细看难以发现。 施今墨在神医阁中阅读过《抱朴子》,里面种曾这样记载:“七明九光芝,生临水之高山石崖之间,状如盘碗,不过径尺以还,有茎蒂连缀之,起三四寸,有七孔者,名七明,九孔者名九光,光皆如星,百馀步内,夜皆望见其光,其光自别,可散不可合也。常以秋分伺之得之,捣服方寸匕,入口则翕然身热,五味甘美,尽一斤则得千岁,令人身有光,所居暗地如月,可以夜视也。” 吕老夫人幽幽道:“四十五年前,我与老阁主泛舟于巨石之下,是夜去之三百步,便望见其光矣。老阁主观之,说采摘尚需四十余年,让茯苓在此建神针山庄,替她守望这株七明九光芝,想不到一等就是四十五年。” 听了这话,吕子华激动道:“娘,你建神针山庄,在此用四十五年的时间就是为了这株七明九光芝?” 吕老夫人道:“不错,娘用了一生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少主。少主请。”说完屈膝跪倒,向施今墨做了一个采摘的姿势。 施今墨知道茯苓是向自己的使命下跪,并没有搀扶。双脚一点,起身如同一直大鸟向上飞去。直上了约有十余丈,便开始下沉,他又一提气,又上了七八丈。这时用盘龙丝在石壁上一搭,接着一拽之力又向上蹿了六七丈。 说话间就到了七明九光芝跟前,施今墨用盘龙丝轻轻一勒,却发现七明九光芝坚如铁石,根本采不动。他用盘龙丝将身子挂住,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特制的采芝刀。一割之下,七明九光芝掉下,施今墨在半空中接住,轻轻的落在舟中,身形飘逸,动作洒脱,飘举升降,乘凌高跃。 他将吕老夫人扶起道:“茯苓,谢谢你。师傅说你已经完成了任务,可以回神医阁,亦可以在神针山庄,这些都回去再说。现在还要给凌大侠和萧女史沐鹰王他们施针。” 茯苓点点头,几人驾舟返回了。 众人回去之后,发现玉箫的侍女月儿早已在神针山庄等候了。 ; 第二十七章 丹青今古照清辉 施今墨见了月儿脸有歉意的笑笑:“这是第二次让月儿姑娘等候了,施今墨真是唐突佳人,还请月儿姑娘恕罪。” 月儿见施今墨回来,起身行了一礼道:“施公子说的哪里话,这神针山庄平时也不容易进来的呢,今日有幸借着给施公子传送书信之机,来神针山庄给吕老夫人和吕神医请安,也是幸事。”说完向吕老夫人和吕子华行了一礼。 施今墨道:“不知玉箫姑娘有何吩咐?” 月儿掏出一封信,递给施今墨道:“是有人托付我们小姐传给公子一封信”。 施今墨打开信封一看,其实并不是一封书信,而是一个便条:“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夜惠昭寺一见。邢如铁。”字体并不工整,却是铁钩银划,铿锵有金石气。 看着眼前的字条,施今墨想起那个消瘦的中年男子的脸——那是邢如铁,令江南宵小胆寒的江南名捕邢如铁。 无论他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是维护的正义与公道。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于庙堂,于江湖并不名显一时,也许他也并不求名显一时。只是用一己之力维护这世间的公道。 看着字体骨力嶙峋,施今墨忽然想起了一句诗:铁肩担道义。 昏黄的月儿升上了柳梢,晚风轻拂,水波微荡。 前几天还是满寺高僧,处处诵经声的惠昭寺,此刻静悄悄的人,一点声音也没有。记得那天早上出去的时候,阖寺还是满是诵佛声,几个时辰后再回来,阖寺的僧人已经被杀害了,生与死只在几个时辰之间。 施今墨迈步踏进惠昭寺。与外面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相比,惠昭寺里死气沉沉。生机和死气只有一墙之隔。 盛世繁华和战乱分离是不是也只在一瞬间? 施今墨来到大雄宝殿,看着佛祖拈花微笑,笑中却又生出悲悯世人之意。他想佛家的思想到底是出世还是入世? 而我闲云野鹤是对是错? 施今墨所读的医术中每一部都道医者需要有济世惠民之心,师傅也时常教导他作为一名好的医生,首先要有悬壶济世之愿,只有把医术用到替病患解除病痛,才算好的大夫。 “觉海性澄圆,圆澄觉元妙。元明照生所,所立照性亡。迷望有虚空,依空立世界。想澄成国土,知觉乃众生。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佛前一人虔诚在诵经。 施今墨道:“想不到,心如铁石的邢如铁,冷血杀手黑影剑,竟也会在佛前吟诵佛经。你信佛吗?” 邢如铁依旧跪在佛前,并不抬头:“我不知道。” 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一向爱憎分明,是非善恶分的很清楚,他竟然说不知道。彷佛知道施今墨心中有疑惑,解释道:“有时,面对世间浊流,叵测人心,我也会累,也会动摇。其实我并不是像别人想象的那样坚定。所以有时我也会来惠昭寺找登茗大师品茗讲佛。听登茗大师讲禅,宛如洗济尘心。” 施今墨黯然道:“大师不幸圆寂,令人痛伤。可恨幽灵王朝的人,竟将这样一群于世无争的高僧杀害。”邢如铁道:“最难懂是人心。” 他站起来望着施今墨道:“你和那天在明月楼闹事的回纥人有交情?” 施今墨点点头道:“也算不上多深的交情,那次我在明月楼救了他们一个武士,他们因此感谢我,我们一起喝过酒。他们怎么了?” 邢如铁道:“他们昨天袭击了扬州大都督府。他们和一些黑衣人有往来,而我怀疑黑衣人就是惠昭寺惨案的凶手。” 施今墨想起回纥人耿直的性格,好客的热情,载歌载舞的大漠风情,以及葛勒对史思明冷淡的态度,淡淡道:“那群回纥人并不是幽灵王朝的同党,他们的首领叫做葛勒,好像是回纥的王子。” 邢如铁问道:“堂堂的回纥王子,来扬州做什么?” 施今墨摇摇头道:“这个倒是不知道。” 邢如铁坚定道:“根据我的人观察所报,从那些回纥人身上一定能够找到杀害惠昭寺僧人的凶手。” 施今墨道:“凶手就是幽灵王朝的人。听说他们有一个叫做高瑜舟的杀手,擅长使毒。” 邢如铁看着施今墨道:“所以现在麻烦你去回纥人那边,帮我收集幽灵王朝的消息。” 施今墨问道:“我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线人了是吗?我······” 邢如铁看着施今墨想要拒绝,抢在施今墨话前道:“上次在画舫上帮你救了你的朋友,现在你该还我这个人情了吧。” 施今墨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哥,你是捕快,救人理所应当。而我却没有给你当线人的义务。” 邢如铁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很对,你是没有给我当线人的义务。告辞。” “我没有给你做线人的义务,但是我可以帮你。”施今墨向他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 “废物”,葛勒一脚踢在跪在面前的侍卫身上,道:“你们连个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 这时那个侍卫道:“也许施公子已经离开扬州了,不过我已经派人去神针山庄去请吕子华吕神医了。” 葛勒不知怎么,心口竟会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骂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袭击扬州大都督府,回到王庭后,把你们全都枭首以向大唐请罪。” 葛勒听说手下武士竟然袭击了扬州大都督府,怒不可遏的骂道。袭击扬州都督府,无异于向大唐宣战,其中一个侍卫大着胆子道:“可是进攻大都督府的命令,却是是您下达的,当时,当时弟兄们也都很怀疑。但王子之令不敢不执行。” “放屁。”葛勒大声骂道,“我怎么会下那样自杀的命令。现在扬州的官兵到处在通缉我们,这下我们怎么办?” 回纥的侍卫长骨咄特勒道:“王子如今至今惟有先回回纥,末将愿意留下来等候东瀛的忍者。” “王子,在明月楼上见过的那位高瑜舟高公子求见。”侍卫赤兜来报。葛勒大怒道:“让他滚,本王子现在明月心情见他。” 侍卫赤兜忑忑道:“可是他说能够治愈公子的心口痛之病。” 葛勒迟疑了一会儿道:“有请。” 高瑜舟一身白衣,尹子奇一身黑衣,一黑一白如同阴司的黑白无常一样。两人见了葛勒行礼道:“参见王子。” 葛勒见高瑜舟一袭白衣风度不减,神情却有些落寞。道:“明月楼一别,常思高兄风采,今日有幸相见,幸之如何。赐坐。” 有人搬过椅子,请高瑜舟和尹子奇坐下,高瑜舟道:“请说王子贵体有恙,在下粗识药理,能够为王子分忧。” 葛勒似乎很不喜欢他的隐私被人打探,冷冷地道:“是吗?高公子这可就错了。本王子身体好得很。” 高瑜舟笑道:“蔡桓侯讳疾忌医,而灭其身。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说完双眼直逼葛勒,语气竟有威胁之意。 葛勒为之一震,心中一股无名火暗暗升起,却强忍着道:“看来两位对在下还挺关注的,不错,在下身虽患有小疾,也无大碍。中原多有名医,区区小疾,药到病除。就不劳几位费心了。” 看着葛勒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尹子奇也是冷笑道:“中原多名医,看来王子还是不了解自身的处境。昨夜回纥武士袭击大都督府,王子在扬州已经被通缉,还有那个名医敢替你治病。更何况又有那个名医能够解的了同心毒?” 葛勒听他说出同心毒,惊得站起来道:“同心毒,这一切都是你们搞的鬼?” 高瑜舟点了点头道:“不错,毒是我下的。王子失神下令袭击大都督府,也是我搞的鬼。” 葛勒冷冷的看着他,拔出一把刀,一跃就驾在了高瑜舟的脖子上,道:“要死还是要活?想活命就把解药交出来。” 高瑜舟哈哈一笑,用笛子拨开刀道:“王子息怒。在下虽在明月楼借向王子敬酒之机,将毒下到王子身上。但在下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想和王子做一笔交易而已。又怕王子不同意,所以对王子使用了一点手段而已,还请王子见谅。” “交易,威胁?”葛勒轻蔑的笑道。脸色坚定道:“我们回纥的汉子,宁可做一只折翼的苍鹰,也绝不看人脸色行事。” 尹子奇对这句话彷佛极为不屑,冷笑道“是吗?那么王子这次不远万里而来扬州是为了什么呢?王子在回纥地位虽隆,但是回纥的可敦深受可汗宠爱,又有狄历、敕勒、铁勒、丁零等最有实力的四部支持,王子怕是不得不借助东瀛人的忍者才能够和可敦相抗衡。到最后能够登上汗位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高瑜舟接着道:“实不相瞒,我等即是幽灵王朝的人。现在吐蕃、高昌、中原、南诏均有我们的势力。要是王子能够和我们结盟,我们势必会扶持王子登上汗位,王子自此也不必受同心毒之苦,不知在下结盟提议,王子能够赞同否?” 听了他的话,葛勒心中十分迟疑,好生为难。且不说此刻应经身中剧毒,发作起来心口疼痛难以忍受,而且还会失去神智。就是能够挡得住可敦咄逼人的进攻,也难说得很,可敦一直拉拢回纥诸部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阿里穆萨登上汗位。 侍卫长骨咄特勒的高级侍卫见葛勒在迟疑,站出来向葛勒反对道:“葛勒王子,我们万不可答应他们的意见。事情种种都是他们搞起来的,袭击大都督府,无疑是让回纥与天朝决裂。王子,要是与他们结盟,无疑以后就成了他们的傀儡。骨力裴罗可汗英雄一生,在大漠上被各部尊称为怀仁可汗,王子你可不能坠了大汗的威风。” 葛勒好生难以决断,他看看高瑜舟又看了看骨咄特勒。骨咄特勒说的话是正确的,也是极有大漠男儿的风采,可是那样很有可能性命不保。要是性命不保,谈何王图霸业?回纥大业可就落到了阿里穆手里。 就在此时,有人禀告:“王子殿下,施今墨施公子求见。” 听说施今墨来了,葛勒心中惊喜道:“快快有请。” 高瑜舟和尹子奇脸上露出一丝的不安,施今墨已经破坏过好几次他们的计划。 施今墨走进室内,见高瑜舟和尹子奇也在,心中也是吃了一惊,暗暗戒备,自从他认识葛勒以来,这些回纥人和幽灵王朝一直联系不断。他虽不怀疑葛勒是幽灵王朝的人,但肯定也有联系。高瑜舟和尹子奇也在回纥这边,证实了这一点,他心中虽惊却也坦然。 施今墨走进来,一袭白衣如同一轮月华。 “两位也在,真是巧的很。”施今墨向高瑜舟和尹子奇道,“在下有几位朋友找你们很久了。” 葛勒见施今墨进来,喊道:“恩人,我派人找你好久了。” 施今墨向葛勒一行礼道:“葛勒王子,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葛勒摇摇头道:“不是朋友,是敌人。就是上次我们在明月楼饮酒的时候,他们竟在我身上下了同心毒,” 施今墨双目如电向高瑜舟冷冷瞧去,道:“下毒。暗杀,这时他们一贯的手段。你放心,有我在,他们的诡计必不能得逞。” 高瑜舟向施今墨道:“施公子,我们幽灵王朝和神医阁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何必一次次坏我们好事,与我们为敌?” 施今墨道:“除魔卫道,斩杀魑魅魍魉,何必问理由?如果要问,那么为惠昭寺的大师报仇就是理由,为死在你们手下的无辜亡灵报仇就是理由。谁画千年老令威?丹青今古照清辉。云裳朱顶苍崖畔,岂忆冲天万里飞!” 高瑜舟向施今墨道:“神医阁虽是武林圣地,难道你以为我们幽灵王朝就怕了不成?” 他话音未落,骨咄特勒已经双手向尹子奇攻去。骨咄特勒使用的是西域的互搏手,诡异异常,与中原大不相同。尹子奇微微一笑,并不惊惧,使出中原正宗的武功少林十八路擒拿手。骨咄特勒的互博手一守一攻,一奇一正,如鹰扑狡兔,似狮击羔羊,招数端的凌厉而诡异。而尹子奇十八路擒拿手则是大开大阖,招数严谨,飘逸而不失凝重,洒脱而不失法度,刚劲沉稳,端的是名家风范。 骨咄特勒一出手,众多侍卫武士便纷纷抽出军刀,欲上前相助。施今墨知道高瑜舟和尹子奇瞬间就会走脱,走脱之后要想再捉到他们,可就千难万难,解出盘龙丝攻向高瑜舟。 他盘龙丝一出,鲛龙赤螭,揵鳍掉尾,振鳞奋翼,一招招使出来,如一条神龙盘旋而至。 虽然是一根细丝,但施今墨内力运至,宛如利剑在手。他使出拿手的剑法“抱朴归一”剑法,大有仙气,飘飘如仙,当真是轻灵飘逸,闲雅清隽。高瑜舟以笛作剑,使出最拿手的剑法“幽灵剑法”,这剑法疾如鬼魅,迅如妖异。 他二人一个端正如神,一个妖冶如鬼魅,相斗起来,令众侍卫看花了眼,两人剑法都是迅疾而灿烂,非人间所有。明明是剑法,两人手中却又没有剑。 施今墨使出的这套上古剑法,招招制敌死命,施今墨就是要让高瑜舟腾不出时间逃走。 尹子奇一掌击倒骨咄特勒,掏出腰中软剑,向施今墨攻来。这时回纥武士也加入战阵,但见高瑜舟和尹子奇身形如鬼魅一样一闪而过,哪里插得上手?回纥的铁骑虽然能够纵横西域大漠,但是这样高手之间的比斗,却也无能为力。 施今墨以一敌二,却也不惧。将一条盘龙丝舞的如一条金灿灿的黄龙,时而如兴云吐雾,时而如隐介藏深。正如人所说,乘时变化,可大可小,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时而升,时而隐,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高瑜舟的幽灵剑法虽不如魔君的幽冥鬼爪厉害,也没有练到炉火纯青之境界,但也非同小可,趋退如闪电,攻守如迅雷,剑气如虹。 施今墨盘龙丝一抖,黄灿灿的如同神龙一样,纵使龙千山复生,也不可将盘龙丝使得如此高明了。盘龙丝就像有灵性一样,一剑刺穿了高瑜舟前胸,鲜血直流。尹子奇一剑掠来,“鸟不及飞,鱼不及游,兽不及走”,三招化为一招,如同鬼影幢幢,阴影萋萋。 施今墨身影疾往后飘退了一下,趁此空挡,尹子奇放出了一个烟雾弹,烟雾散去,高瑜舟与尹子奇在众目睽睽之下早已不见了。 ; 第二十八章 清风明月知无价 葛勒见高瑜舟尹子奇如鬼魅般离去,向施今墨道:“施少侠,你没有事吧。” 施今墨点点头道:“没有事,这些人的武功真是邪门。就像鬼魅一样在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骨咄特勒对施今墨道:“借用烟雾弹逃遁,看似厉害神奇,说穿了其实不值一文。他们武功融合了东瀛忍者五行遁术中的火遁术,他们比起真正的东瀛忍者还差得远了。” 施今墨掏出了一粒接骨展筋百兽丸,给骨咄特勒吃下去,手法利索干净的替他接上骨,道:“忍者?” 骨咄特勒疼得满头是汗,但他坚挺着道:“忍者是东瀛武士的一种,所习忍术妖冶诡秘。其起源于中原汉代的五行术后来融合了东瀛的柔道,空手道,以及佛教的密宗,忍术中的武技大部分来自于柳生流剑派,宝藏院流枪术。忍者能够利用金木水火土逃遁,分别称为金遁术、木遁术、水遁术、火遁术、土遁术。利用烟雾蛋逃遁,就是其中的火遁术。” 施今墨心道:“单单是火遁术就已如此不凡,再加上金木水土,这些忍者那还了得?” 葛勒向施今墨道:“上次在明月楼,他们在我酒中下了同心毒······” 施今墨微微一笑:“这个无妨,同心毒不比瀚海菱花,区区小毒我还是能够解的了。”说完掏出一粒玉露丸,递给葛勒道:“他们用毒当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以后可要小心了。” 葛勒将玉露丸服下,只觉得一阵热气从丹田涌上,身体诸穴,说不出来的轻盈舒服。葛勒道:“多谢施公子。葛勒日后必有重谢。刚才见你武功刚强,不弱于我帐中任何一个武士,不知施公子有没有兴趣跟我回牙帐,等我奏明父汗,必有重用。” 施今墨微微一笑道:“多谢王子厚爱,只是施今墨惯于做一只闲云野鹤,恐怕难以胜任官职。” 葛勒哈哈一笑走过来拍着施今墨的肩膀道:“这次来中原能够结识你这样的人物,果然是不虚此行。只是我不得不离开中原了,我误中了他们的毒,神智被他们控制了,下令袭击大都督府。” 施今墨向葛勒道:“幽灵王朝这一条一石二鸟之计可真够毒辣,不但能够令回纥和大唐结怨,也是要把你们逼向幽灵王朝。王子殿下,在下和扬州都督有点交情,不如由在下做东,在明月楼设宴,令王子和扬州都督尽释前嫌。” 葛勒道:“那就多谢了。无故和大唐结怨,令两国刀兵再起,殊为不智。” ·························· 叶天士看着施今墨送来的请帖,想了半天对杜彦儒道:“这是鸿门宴。” 孟浩然有些不相信的看了叶天士一眼。施今墨有时像天真的孩子,有时孤傲的如一只白鹤,怎么可能会设下鸿门宴,再说施今墨可一直是天宗这边的。他摇摇头:“施少侠绝非是不会摆鸿门宴。” 叶天士对孟浩然道:“你若不信,我和你打个赌。我赌今夜宴无好宴,定会刀兵相见。” 孟浩然道:“赌就赌,赌什么?” 同孟浩然打赌,叶天士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如是今夜没有刀兵,回洛阳之后,把我藏有的十六坛佳酿赠于你。如是今夜动了刀兵,那么不论我是生是死,你都要为我写一首流传千古的诗如何?” 孟浩然道:“一言为定。” 杜彦儒向叶天士问道:“需不需要我调派大军,将明月楼团团围住。” 叶天士摇摇头,念出了一句谁都听不懂的话:“人物百年同富寿,客怀千里梦逡遒。” 扬州,繁华的扬州。 扬州繁华,美人如花,都比不上明月楼上玉箫一曲《扬州月》。 此时民殷国富,上至宫廷,下至民间,整个社会处于一种极度崇尚艺术的风气之中。随着极度的繁华而来的是极度的奢靡,然而极度的奢靡背后造就了艺术上的巧夺天工。宫廷中一曲《羽衣霓裳舞》可谓是将音乐舞蹈结合发挥到了极致,民间公孙大娘《剑舞》,谢阿蛮的《凌波舞》,都是音乐舞蹈的典范。此时音乐更是广为发展,圣手琵琶大师李龟年,享誉海外,宫廷梨园三千子弟,都是皇家御用的乐师,天子门生。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整个社会都处于对艺术音乐的狂热追求之中,就连武林中也不列外。天宗中的“琴箫堂”堂主商羽就是精通音律,华山派萧韶老人一曲“有凤来仪”可以引得凤凰来。杜彦儒虽然对音律并不是十分精通,但玉箫的一曲《扬州月》随景而波动,见花儿媚丽,见月而清淡,见江而婉转的扬州月夜之美。明月楼华丽异常,歌姬美貌,而玉箫的《扬州月》,竟是所费千金也愿意一听的曲子。明月楼在这扬州各国富商云集之地,成为名符其实的销金库窟。 明月楼上赏明月。 杜彦儒看着明月楼中歌姬如蝶,穿花起舞,翩然而飞,别处莺歌燕语,丝竹声阵阵,心想自己治下扬州繁华,不由得开心吟道:“碧海长天舒广袖,会逢仙子瑶台阙。冷彻天音几回闻?还需一曲扬州月。” 只见玉箫在四个的黄裳女婢的陪伴下翩翩而来。她身后四个女婢虽然也是秀美绝伦,但是在玉箫身边如伴月星子,黯然无光。玉箫一身白衣,缥缈,梦幻,如海上之生明月。 萧娘脸下难胜泪,桃叶眉头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施今墨每一次见玉箫,玉箫都会一不同的气质出场,他想不到一个女子可以多变成这样。 葛勒见了玉箫,双目放直了。玉箫这个女人没有二八年华少女的青涩,而是一种女人成熟的风韵。没有世俗女子的媚,却是美的那样天然,明明是在人间,却宛如仙境。月下如乘风归去的仙子,却是那样的真实。 施今墨向杜彦儒道:“前日回纥武士袭击都督府确实是误会,今日与都督相会于明月楼,就是想做一个和事老,澄清回纥葛勒与都督的误会,前日袭击都督府,还请都督原谅。” 葛勒站起来道:“在下误中奸人毒计,以致发生误会,还请都督原谅。” 杜彦儒看了施今墨一眼,道:“本来回纥人袭击大都督府,已经冒犯天朝尊严。施公子可与李相大有渊源。但施公子既然说是误会,本督就相信。” 施今墨听杜彦儒提起李林甫,颇为不悦,道:“误会就是误会,都督雅人,也不想回纥与大唐开战,更不愿坏了这明月楼之筵吧。” 玉箫听施今墨说完,还未等杜彦儒回话,端起酒杯道:“那是当然,都督之雅望,常人岂非常人可比?施公子,既然都督肯来赴宴,就已释怀,旧事何须再提?如今只谈风月,岂不美哉?” 孟浩然听了道:“刚刚都督吟诗‘冷彻天音几回闻?还需一曲扬州月’。惟有玉箫姑娘吹奏一曲《扬州月》,都督才可释怀。” 玉箫拿出一管白玉箫,纤纤玉手白皙如玉,月光如玉,白玉箫,在月光下宛如一色。“前日孟先生作诗,青楼晓日珠帘映,红粉春妆宝镜催。已厌交欢怜枕席,相将游戏绕池台。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更道明朝不当作,相期共斗管弦来。小女子为孟先生吹奏一曲《春晓》,都督刚才吟碧海长天舒广袖,会逢仙子瑶台阙。冷彻天音几回闻?还需一曲扬州月。玉箫听闻都督夸奖,岂不能为都督吹一曲《扬州月》?” 杜彦儒听了颇为高兴,玉箫一曲,可值千金,自己一首诗歌,岂不也是价值千金。这时听见玉箫将明月箫放在嘴边吹起。萧音缓缓展开,如月缓缓上升,升于高山之上。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一个男子随着箫声吟《春江花月夜》,此诗为吴中大才子张若虚所作,被后世之人称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孤篇压全唐。 萧音清亮,男子吟诗之声如玉罄之声,清脆响亮,是在难以分出萧音好听还是吟诗之音好听。众人只觉得诗的意境融于箫音,箫音美化了诗的意境,诗与箫相得益彰。 萧音层层下旋如花瓣因风旋落而不落,在水面上浮转往复回升。一时风生水起,待得风回水落三清月之后,那花瓣一层叠着一层花瓣,层层汹涌如层层锦上添花,花影落停之后,箫音如月光: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吟诗之声如鹤鸣。 施今墨知道吟诗男子是张巡。 刚毅的脸上如玉般的俊逸,聪慧,沉稳,施今墨世间也只有他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玉箫这样的才华出众的女子吧。萧音如月光,照在水面上,照在白云之上。萧音在云水之间飘飘渺渺,成烟,成雾,逐成长天水低垂,远帆花月夜之景。 一曲奏完良久,余音缠绕,众人都还沉醉在月上,潮水,霜花,愁思里。施今墨向张巡道:“一曲扬州月,得闻春江水。国士吟诗,如听鹤音。” 玉箫看了张巡一眼,向施今墨道:“施公子,你可真会说话。” 施今墨向叶天士道:“叶先生,那日在滕王阁上,听君点评天下英雄,将区区在下也列入其中,实在是受之有愧。这位张先生乃是当世不出的英雄。在下斗胆,向先生推荐张巡。” 叶天士脸上依旧平静,语气如旧道:“南阳张巡,气志高迈,略细节,所交必大人长者。开元末,擢进士第。张巡国士也,非英雄耳!” 张巡向叶天士道:“敢问先生可是叶天士?多承先生谬赞,国士之称,张巡哪里担当得起?张巡已经避世扬州,岂会再卷入这世事纷争?” 施今墨道:“张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但人生百年,譬如朝露,去日良多。在下希望张兄还能出山,为民请命,以不负一身才华与满腹抱负。” 张巡苦笑道:“施公子且莫说我,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师门规矩所限,施今墨今生怕是无缘。”施今墨也苦笑道:‘但是不为良相,便做良医。施今墨还能够做一个良医,悬壶济世,解的百姓疾苦。”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王孙兮归来,山中不可以久留。”施今墨言辞恳切:“请先生出山,你我一人医国,一人医人。” 杜彦儒向张巡道:“在下愿意向中书省推荐先生。” 张巡还在犹豫,孟浩然道:“张巡兄,你就答应了。等到了京城。我与你一起品尝叶天士输给我的十六坛佳酿。” 孟浩然又向叶天士道:“怎样?宴非鸿门宴,而是招隐士之宴。认输了吧,算计无双的叶天士。” 叶天士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听若未闻。这时远处传来笛声,声冷冰澈,如鬼幽鸣。不知从何处出来许多回纥武士,手持钢刀,面无表情,冲向明月楼。叶天士道:“终于来了。” 杜彦儒对着施今墨道:“果然是鸿门宴。来人,护驾。” 变起兔鹘,施今墨也是吃了一惊,问道:“葛勒王子,这是怎么回事?” 葛勒站起来朝着那些回纥人喝道:“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赶快给我住手。”但那群回纥并没有人听从,霎时间官兵武士斗在了一起。施今墨看着葛勒,心道难道是我被利用了? 葛勒看了一会儿,对施今墨道:“施公子,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回纥人,你看他们的武功。” 施今墨看去,他们服饰相貌,军刀都是回纥人的军刀,但武功却是幽灵王朝的死士。施今墨道:“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这时一人手持军刀,快如闪电的砍向玉箫,施今墨盘龙丝飞出,缠上那柄钢刀,用力一勒,就听的“扑哧”一声插入那人身体,鲜血溅在玉箫的白衣上,如同白雪里盛开的点点红梅。 施今墨向玉箫报以歉意的一个微笑道:“对不起,玉箫姑娘,是在下引来了刀兵。” 玉箫微微一笑,处乱不惊,脸如常色:“施公子说的哪里话,你我朋友,自当是患难与共。何况是你数次救我。” 张巡颇为不屑道:“人间是是非非何时了,人生百年争来争去不过名与利而已。” 这时一个回纥武士,脸如冰山,双目炯炯有光,双掌如风向张巡击来。张巡见来势甚汹,运起劲力,双掌击去,两人一击,劲力交接,各自一震。 “好个嵩阳掌。”那人叫了一声:“再来一掌。” 张巡惊道:“你施的是阴寒掌。”不敢怠慢,双掌运劲,两人又对了一掌。张巡脸上变色,已有寒意。施今墨道:“你是崔乾祐。” 崔乾祐脸色如冰道:“施神医好记性。”掏出软剑,攻了上来。施今墨一抖盘龙丝,金灿灿如神龙。两人拆了数招,张巡夺过一柄军刀,雄浑豪迈、势如猛虎,和崔乾祐斗了起来。 这时有官兵奔向葛勒,施今墨一掌掠去,将士兵逼退道:“王子殿下,误会没有解释清楚,反而更添误会,看来扬州难以呆下去,请先离开。” 葛勒道:“那你呢?” 施今墨道:‘你先不用管我,你先离开。”说完掏出来一个玉瓶道:“里面有几粒玉露丸,是先师所炼制的丹药,可解天下剧毒。” 葛勒拿出一个雕有一只雄鹰的金牌递给施今墨道:“这时我的令牌,在大漠上,持此可以畅行无阻。” 施今墨收下,向他点点头道:“后会有期。” 葛勒拥抱了一下施今墨,然后在几个侍卫护从下离开了。 明月楼霎时间成了战场,血流成河,肢体乱飞。明月楼里的宾客歌姬乐师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吓得纷纷逃跑。而叶天士事前埋伏的天宗弟子在商羽的带领下,纷纷杀将出来。紫电青霜,矫夭如游龙。霜菊剑丹岳水仙剑夏瑶也纷纷杀出。 幽灵王朝这次也是精英尽出,史思明率领众杀手和天宗的人展开厮杀。本来一场刺杀变成了已成决战,但幽灵王朝的人并无惧意,彷佛战神附体,拼死血战。 ; 第二十九章 玉人何处教吹箫 官兵,天宗弟子,幽灵王朝死士,激战正酣。明月楼上宾客,歌姬一乱,惊叫如豕突狼奔。混乱当中,不知是谁碰倒了蜡烛,明月楼内丝绸之类易燃物甚多,火起迅速蔓延。 孟浩然运起浩然正气,一掌击毙一个幽灵王朝的死士,口中吟道:“望秩宣王命,斋心待漏行。青衿列胄子,从事有参卿。五马寻归路,双林指化城。闻钟度门近,照胆玉泉清。皂盖依松憩,缁徒拥锡迎。天宫上兜率,沙界豁迷明。欲就终焉志,恭闻智者名。人随逝水没,波逐覆舟倾。想像若在眼,周流空复情。谢公还欲卧,谁与济苍生。” 叶天士一掌击毙一个幽灵王朝的死士道:“好一句谢公还欲卧,谁与济苍生。吾可以随此诗不朽矣。” 夏瑶一柄水仙剑,寒光闪闪,驾应龙,戴行云,桴弱水,越炎氛,揽八极,度天亘。一招招使将出来,剑尖颤动,只见一名死士咽喉已经中剑,另一名死士左腕,右腕,左腿,右腿又已经中剑,扑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高瑜舟以笛作剑,一招“穆如清风”削向一个朱门弟子,这名弟子一剑紫气大盛,使出了紫气东来剑法“上游紫宫”变守为攻。高瑜舟并不闪避,心道:紫气剑法果然不凡,只是还未到火候。由是将“清眸流眄,皓齿朱唇”两招化为一招向那名朱门弟子攻去,笛光闪闪,眼见朱门弟子避不开。一柄长剑横空而来,将其格开。 剑,狭长而光寒,闪动摇曳如水中盛开的水仙花。“是你,夏仙子。”高瑜舟失声,见了夏瑶,心情激动而神伤,欢喜却又悲伤。 “是我。”夏瑶看了他一眼,眼神决绝而悲伤。 此生纵使相爱,却因为立场不同,也只能成为战场上的对手。爱,纵然是纯洁,但在立场面前又是多么的脆弱。脆弱到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爱,不能改变立场,那就以剑技决生死。 夏瑶一柄水仙剑如行云流水,将“神龙剑法“使出来,弹比翼,落鹂黄,加双鹘,经鸳鸯,擢云舫,观中流,篟芙蓉,集芳洲,探水玉,拨琼银一共十招,每招二式,一共二十式。 高瑜舟长笛化作一片白光,雕虫彤绿,醨虹蜿蜒,诡谲焕烂,玄清白醴,遗芳酷烈,邪睨玄圃,轩臂矫翼,蝤蛴驳骏。八招三十二式,施展出来,剑法瑰丽烂漫。 既然无法相爱,那就以剑法决生死。爱是纯真的,用最美的剑法,不食人间烟火的剑法,以决生死。 当生命不在,爱也就随之逝去。 两人心意相通,用毕生绝学的剑法来祭奠无法存在的爱情。 水仙剑长剑经天,如明月照耀,龙瑕麟珣,瑰玮奇方,万端翱翔。她一剑刺向高瑜舟的心口。高瑜舟笛如闪电,如美人夭服,变曲为清,改赋新词,转歌流声。一刺向夏瑶的咽喉。 生不能认认真真的相爱,那么死了之后,相爱的灵魂就会无拘无束,自由的相爱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亲吻死亡又有何妨? 两个人脸上同时都露出了微笑,为爱而亡,又有何憾?而死亡正是心中所求。 高瑜舟看到夏瑶眼中轻灵清澈的目光,心中一震,手中的笛子掉在地上,夏瑶剑尖指向高瑜舟的心口凝滞不发。 “你为什么不躲?”夏瑶问高瑜舟。 高瑜舟苦笑道:“已矣哉!春草莫兮秋风生,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陇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既有负相思,不如一死以酬仙子青眼。” 夏瑶道:“不管发生什么,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话未说完,史思明化掌为剑,一掌击向夏瑶后背。夏瑶如风筝断了线一样,飘摇而起,重重撞在一根柱子上,嘴角沁出鲜血。 史思明道:“杀了她”。几个幽灵死士奔向夏瑶,长剑,军刀如同疾风暴雨一样攻去。夏瑶水仙剑苦苦支撑。高瑜舟身影一飘,笛作剑出,一剑掠开众人道:“住手,不许伤了夏仙子。” 史思明双掌一出,使出思明掌绝招,将高瑜舟制住。这时几个死士猛的攻向夏瑶。 霜菊剑见师妹危急,一纵身如同神龙飞腾,又如**之秋霜,一剑将围攻夏瑶的几个武士斩杀。身形不徐不疾,剑法飘逸之外,如旷世秀群,遗世独立。 史思明见丹岳剑法高超,四仙剑一直同幽灵王朝为敌,这时杀机骤起,将高瑜舟一推一送。然后一拳击向夏瑶,攻击部位诡异,夏瑶已经被他重伤,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如不是运气强撑,恐怕连剑也拿不起来。这时如何抵挡史思明如雷霆的一击?水仙剑一抖,一招八龙婉婉,剑光温婉而急如闪电,分别刺史思明的左手,左腕,左臂,左腿,右腕,右手,右臂,右腿。竟是玉石俱焚的打法。高瑜舟救援不及,高声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丹岳一招“虹动苍天”,将几个死士斩杀,眼见师妹避不开,飞身扑上。史思明听的高瑜舟喊道手下留情,心中更是有气,掌如开山碎石,击向夏瑶。丹岳正巧来得及护住夏瑶,史思明一掌击在丹岳身上。 丹岳双手撒剑,身如一直飞鸢轻飘飘的撞上一根柱子,却将一根柱子撞断。夏瑶惊道:“三师兄。” 只见丹岳慢慢的站了起来,嘴角出血,却是脸冠如玉,眼神如明月。双手如剑,左手一招“严霜初降”将一名死士斩于掌下,右手一招“凉风萧瑟”刺向一名死士咽喉。夏瑶见他重伤之下连毙两人,不由得心惊叫道:“三师兄,你受了重伤,快点坐下用师父的‘华山疗伤九式’调整内息。” 丹岳双掌击向前面一个幽灵王朝的死士,将其一掌击飞,边出掌边歌。歌曰:“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息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明月楼自从幽灵王朝的人杀出来,乐师豕突,丝竹声止,早不闻歌声,丹岳此时歌起,战阵之中,颇有慷慨激昂之气。歌响未终,满堂变容,迥遑如失。这时他歌又起:“月既没兮露欲唏,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歌声之中,双掌如飞,又将几名幽灵王朝的死士毙于掌下。 史思明双手一招,丹岳的霜菊剑飞跃至手中,一剑气势如虹,将丹岳贯穿。夏瑶见丹岳中剑,大叫一声:“三师兄”。 这时又有两名武士左右夹击,丹岳又中了两剑,双手左右各一击,将其击毙。倒在血泊中,再也站不起。 夏瑶跑过去,抱住丹岳道:“三师兄,三师兄,你要坚持住。”转身对着施今墨声竭力尽得喊道:“施少侠,施少侠,你快来。我三师兄受了重伤。” 就在此时,明月楼火势已经窜上来,几根柱子也在激战中撞断,这时整座楼摇摇晃晃。叶天士一掌将一个死士击毙叫道:“众人快离开,明月楼要倒了。” 只见巨大的明月楼燃起熊熊大火,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轰然倒坍。众人运气轻功纷纷逃向外面。 施今墨听的夏瑶喊叫,刚要过去,只见明月楼轰然倒坍,而玉箫就在身边不远处。张巡此刻却和崔乾祐缠斗,分不开身。施今墨将玉箫抱起,一起飞身向外。 张巡和崔乾祐对了一掌,眼见玉箫已被施今墨救出,紧跟着飞身而出。明月楼倒塌之时,丹岳已经昏迷,夏瑶抱起丹岳,欲纵身向外飞去。就在夏瑶刚刚站起来时,丹岳醒过来,只见一根巨大的横梁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掉落下来。 夏瑶自身也受重伤,行动极为不便。自身能否逃得出去也难说,更何况还抱着身受重伤的丹岳。就在横梁落下的一瞬间,丹岳宛如回光返照,双掌蓄力,将夏瑶推了出去。 夏瑶身如纸鸢飘摇出去回身高叫:“三师兄”。夏瑶用尽了力气喊道。然而里丹岳却是越来越远,夏瑶不敢眨眼,彷佛眨眼之后就是生离死别。恍惚中看见丹岳在对她微笑,丹岳清朗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横梁掉下,丹岳葬身火海。施今墨起身接住了夏瑶。 夏瑶挣扎开了施今墨后,跑向了火海,却被商羽拦住道:“夏仙子,火势太大,进去危险,你冷静些。” 夏瑶不问不顾的挣扎着欲到火海中寻找丹岳,口中声嘶力竭的喊道:“三师兄。三师兄。” 彷佛中听见了里面传出来一阵缥缈的歌声:“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息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这是丹岳最喜欢的一首歌,夏瑶想起了同门在华山习艺十几年,丹岳一直都是一个孤傲的少年剑客,对自己虽没有大师兄和二师姐那样亲和照顾,但却一直共习华山的神龙剑法。在剑法上一直不肯让这自己。若不是一直憋着口气和三师兄比较剑法,自己也不会有如此高的成就。 明月楼又倒塌了一下,整个楼火势滔天,赤焰逼得人逼得不向后退去。夏瑶知道再也救不出丹岳,轻轻地唱道:“月既没兮露欲唏,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声音恍惚,尚未唱完,人已昏迷。 ·············································· 明月楼在战火中变为废墟。 曾经奢靡,繁华如天上仙境般的明月楼转眼之间就成为了灰烬。曾经满是酒香胭脂香麝香的明月楼,现在发出阵阵人体烧焦的臭味,浓烟,烈火,伤兵,满地尸体,宛如修罗场。从繁华如梦的天上仙境到人间炼狱,不过是一场战火的事。 繁华如梦更易醒。 幽灵王朝的人则借着火势早已逃窜。众多失去住所的歌姬,失去钱财的宾客这时见战都已经停止,都聚在灰烬旁哭泣哀嚎。 一夜繁华梦,醒来无寄处。 而扬州远处依旧丝竹声声,繁华如旧,而明月楼周边宛如经历了一场战乱。叶天士看了惨景长叹道:“战乱苦百姓,何意期太平?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玉箫见明月楼毁于战火,颇为平静,不似那些女子一样眼见积累下的财物毁于战火之后在放声大哭。施今墨心中对其竟是有些许的敬佩之色,这样的一个青楼女子,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才能够练成这样处事不惊的胆色。 张巡脸色苍白,强力的克制心中的怒火,突然向杜彦儒拱手道:“都督大人,在下张巡,开元进士出身。现在欲重新进入仕途,请都督向中书省荐举。” 杜彦儒见张巡主动要求荐举,他也素知张巡博通群书,晓战阵法。在原监察御史中曾经颇有政绩,道:“本督定会修书中书省,举荐张兄。张兄大才,这样真是太好了,上可报效朝廷,下不埋没了一身所学。” 叶天士听闻张巡出山,对杜彦儒道:“不必麻烦,现在真源令一职无人担任。真源异地豪强异常嚣张,官府不敢惹。只有张巡兄这等文武全才之人方能够弹压的住局面。就请张巡兄担任如何?真源局势已乱,张巡兄明日先去真源。等我给李相去信,朝廷任命不日即到真源。” 张巡见叶天士安排的天衣无缝,道:“恭敬不如从命,张巡明日即刻动身。” 施今墨道:“张兄出山极好,维护这世上秩序不乱,替寻常百姓做主,定会是一个正直的父母官。” 张巡点点头,脸上虽有灰烬,却更显得英雄气重:“我会的。施公子你我约好,一在朝,一在野。我医国,君医人。张巡此去,不惜此身,肝胆报国安民。” 施今墨知道这是君子之诺,一诺可值千金。朗声道:“施今墨此后定要竭尽全力,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医百姓之疾。” 叶天士听了,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千方百计拉拢、亲近施今墨,施今墨都不为所动,而施今墨此刻却对张巡许下诺言。他见张巡施今墨一老一少肝胆相照许下诺言,心中微微的痛。一生精于算计的他,是永远不可能说出如此肝胆相照的话。 玉箫听了施今墨和张巡的话,心头一轻。看着张巡和施今墨意气相重,忽然有了自己重新是女人的感觉。她父亲本是前太子李瑛的幕宾,从小耳濡目染政事。因为天子被陷害,家破父亡,流落风尘,以丝竹之声笑脸违心的辗转于各个男人之间。她没有机会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过,更痛恨身边的男子。后来钟情于张巡,虽情有归处,但是张巡一向有志难舒,心情郁结之时,她就要不时将之安慰。即是情归张巡,还是继续在明月楼,以一管玉箫博得众人欢笑。现在张巡要出任真源令,做回肝胆男儿,全神贯注于家国之事。玉箫终于在失去父亲之后又重新有了女人的感觉——在肝胆男儿身边,才有的女人的感觉。 玉箫将随身的白玉箫抽出,又摘下手腕的碧玉镯子递给施今墨,道:“这镯子乃是南诏上好翡翠所制,我与青黛妹妹颇为投缘,麻烦施公子转赠于她。明月楼毁于大火,我还有几件宝物遗失里面,难以一一赠给白芷等几位妹子。” 施今墨不接道:“这如何使得?以后跟随张巡兄大熬了真源,以后怕是要过拮据的日子了。” 玉箫嫣然笑道:“这个我晓得。为了他,我愿意做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所以说这玉镯不用了。” 施今墨接过玉镯,却不接那管玉箫,这时只听得玉箫轻快的说道:“这馆明月箫乃是大内御用之物,昔年在帝都时为李龟年师傅所赠,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现在赠予公子,勿拒绝。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玉箫这个人。” 她莞尔一笑,纯真如少女:“施公子,我叫爹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白玉芳。”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白玉芳,那是一个很久没有用了的本名了。自今以后,将恢复本名,随他赴任,为他洒扫庭除,为他补贴家计,做一个平凡的女子。 那也是少女时的梦想。 命运让她走了一个大圈,经历尽了人生的磨难才让她找回最初的人生。 施今墨也知道她也不愿在忆起青楼的生活,接过明月箫。“前路漫漫,请多珍重。” 张巡向众人一拱手道:“诸位保重,后会有期。”对施今墨言道:“在前方某个路口,我们一定还会相逢,请多保重。” 施今墨一拱手道:“请多珍重。” 张巡挽着白玉芳的手臂,踏着月光,向前走去。身后传来一阵萧音,萧音清亮,意境高远,宛如天上的明月。 白玉芳和张巡听了,对视一笑。这曲子正是玉箫的成名之作《扬州月》,却是施今墨所奏。他用这样的一首曲子,来做最后的送别。萧音如月照水中月,极美极柔和。如江月皎洁,江花妖娆,花初开,月初升。 风吹花数苞,星依水湄新。 ; 第三十章 扶正祛邪巧施针 杜彦儒见官兵陆续赶来,在马上一指施今墨道:“此人阴通回纥人,给我绑起来。莫让他逃了。” 众官兵哗啦一下将施今墨团团围住,刀出鞘,绳索在手。孟浩然叫道:“且慢”向杜彦儒道:“都督。刚才施少侠奋勇杀敌,完全是同我们一伙的。再说那些人是幽灵王朝的人假扮回纥人,此事是幽灵王朝的诡计,都督莫中了敌人的奸计,放走了真正的元凶。” 杜彦儒在马上,衣履如新,全然不似刚才经过一场激战。“是不是贼人的同党,等到衙司审问过了才能断言。绑起来。” 孟浩然向叶天士道:“叶先生,此事你最清楚了,为什么不说话?” 叶天士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是当地政务,我等不可干涉。” 施今墨刚才见官兵围上来,明明刚才还是同肩并战的战友,转眼就翻脸,心下大怒,正想施展轻功逃走。听的孟浩然替自己辩解,而叶天士袖手旁观,心下反而坦然。莫说这些行刺之人不是回纥人,就算真是回纥人那又怎样?我与回纥人在一起是应了邢如铁之情去做卧底的,慷然道:“在下是什么人,都督一问江南名捕邢如铁即可。” 杜彦儒一摆手道:“啰嗦什么,即刻拿下。” 施今墨掏出三粒白色的药丸,递给商羽道:“这是家师炼制的雪糁丹,治内伤,疗沉疴,颇有效果。请替夏仙子服下。”想了一下又道:“请代我说一声抱歉,霜菊剑丹少侠死于战火,我未能救他。” 商羽听闻霜菊剑丧于战火,想起丹岳那张孤傲年轻的脸。他年纪轻轻竟名扬江湖,且武功造诣不低,如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大侠,想不到却命丧明月楼。他一捋长须,不胜感慨道:“施少侠请放心,有老夫在,夏仙子必然无恙。” 施今墨一拱手道:“多谢!”将玉镯放入怀中,明月箫晶莹光滑,拿在手中,跟他们向前走去。走到叶天士面前,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叶天士精于谋划的老眼,好像是说:什么是非公道,冤屈昭雪,全是当权者一语而决。为天下万民做主,首先要统御万民。仅凭一句话,明知你是冤屈,也可以让你入狱。而施今墨眼神清澈如山泉,好像是说,公道就是公道,是就是,非就非,冤屈终究会昭雪,过些日子我一定能够从大狱里出来。 只是对望了一眼,两人竟似交换了万千语言。 ···························· 吕老夫人替沐天鹰把脉之后道:“先生脉象平和中正,脸色红润,双目有神,不似有疾。瀚海菱花之毒无形无质,只是乱人心神,怕是融入神智。神智虚无缥缈,却又存于诸穴气血,当真如何是好?” 沐天鹰鹰目炯炯有神,道:“这些幽灵王朝的人为了铲除老夫,也算是煞费苦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吕老夫人不必挂心。天鹰一把年纪了,纵使死,又有何惧哉?只是恳求老夫人一件事?” 吕老夫人道:“鹰王请讲?” 沐天鹰眼中流露出一种宛如佛光一样的圣洁之光,道:“如是老夫神智有失时,在那之前我会努力控制自己的神智。那时请老夫人将我杀死。” 黄芩听了却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公子临走前吩咐,一定要将鹰王的毒治好。鹰王英雄一生,就算身至绝境,也不可放弃。岂能说这等消沉之话?” 沐天鹰一怔,对黄芩这翻话也不以为怒:“小姑娘,你说的很对。” 吕字华这时捧着一本《黄帝内经》走进来,向母亲和黄芩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 黄芩和吕老夫人听了点点头,心想他说的有道理。吕子华接着说下:“所谓正气,充盈于脏腑、经络和精、气、血、津液之内。有自我调和、适应环境、抗病祛邪,康复自愈之能。当邪气攻击人体时,正气就会立即投入战斗。正气旺盛,气血充盈,卫外固密,病邪难以侵入,疾病无从发生,或虽有邪气侵犯,正气亦能抗邪而免发干病,即‘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气不足,卫外不固,邪气便会乘虚而入,破坏脏腑气血,致使‘阴平阳秘’状态混乱而生疾,即‘邪之所奏,其气必虚。’” 黄芩心道,吕子华这翻话不错,江南神医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只是学得神医阁针灸之术,但能够得向大名,并非只靠针灸之术。能够根据病情变化而诊断,确实能够称得上良医。笑着称赞道:“古人所云:“造诣虽深,临机应变,如对敌之将,操舟之工,自非尽君子随时反中之妙,宁无愧于医乎?今乃集人已效之方,应今人无限之病,何异刻舟求剑,按图索骥。” 吕子华听她说这话,心中十分高兴,脸上露出傲色。他知道黄芩刚刚说的这番话是前朝名医朱丹溪所言。意思是医生无论造诣多深,必须学会随机应变,就好比临阵敌对的大将,激流中行船的舵手,如果不能见机行事,灵活运力,是有愧于名医称号的。如果仅仅收集前人有效的药方,来应对变化无限的疾病,是和刻舟求剑、按图索骥的做法是同类的。 黄芩对吕老夫人和吕子华道:“扶正祛邪,果然是好法子。” 吕子华这时摆出先生教学生的样子道:“扶正,即培补正气,就是用扶助正气的药物,或其他疗法,充盈气血,津液,从而驱逐邪气,此即所谓‘正盛邪自祛’。祛邪,即消除病邪,就是利用驱除邪气的药物或其他疗法,以祛除病邪,此即所谓‘邪去正自安’。” 他见黄芩听的仔细,继续道:“扶正适用于以正虚为主,而邪不盛实的虚证;祛邪适用于以邪实为主,而正未虚衰的实证;先攻后补,即先祛邪后扶正,适用于邪盛、正虚,但正气尚可耐攻,以邪气盛为主,若兼顾扶正反会助邪。” 黄芩听他讲了一通邪正理论道:“公子也说过,先补后攻,即先扶正后去邪,适用于正虚邪实的虚实错杂症,正气虚衰不耐攻。此时先祛邪更伤正气,必须先用补法扶正,使正气渐渐恢复到能够承受攻伐时再攻其邪。攻补兼施,即扶正与祛邪并用,适用于正虚邪实,但二者均不甚重的病症。具体运用时必须区别正虚邪实的主次关系,灵活运用。如果以正虚为主要矛盾,应以扶正为主兼祛邪。若以邪实为主要矛盾,应当以祛邪为主兼扶正。” 吕子华听黄芩讲了一通扶正祛邪理论,实在不相信她一个小姑娘能够讲出这样高深的理论,心想神医阁果然邪门。他实在不想在母亲和沐天鹰面前失了面子道:“运用扶正祛邪的治则时,要仔细分析正邪力量对比情况,分清主次,决定扶正或祛邪,或决定扶正祛邪的先后,总之,应以‘扶正不致留邪,祛邪不致伤正’为度。” 他说的这些黄芩也都知道,但黄芩生性温婉,微微一笑道:“谨受教。只是沐老先生中的是瀚海菱花之毒,分不清正邪虚实又该如何呢?” 吕子华微略一思索道:“用针得气补泻而已。” 黄芩听了道:“真是好法子。”转向吕老夫人道:“良医用药,病亦变。茯苓。令郎不仅知晓病理,而且能够根据病理相出解决之术,真乃良医也。令郎之医术,虽得你之传,恐怕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吕子华道:“你叫黄芩是吗,你也很不赖。如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名医了。” 吕老夫人脸有笑意却轻斥道:“子华,不得对黄芩姑娘无礼。” 吕子华拿出几根金针,向沐天鹰道:“鹰王,得罪了。” 沐天鹰道:“吕神医客气了。老夫就有劳神医了。” 黄芩见吕子华的金针和神医阁所用之针一模一样。几根金针扎下之后,沐天鹰觉得一股气在身体内上下窜走,酸麻胀重。吕子华感到针下沉涩紧,由是根据针刺的部位、深浅、角度加以提插、捻转。有时一个穴位稍留一会针后,提插、捻转几次。 金针本是柔软之物,但吕子华内力精湛,蓄力于无形,使用金针如使用铁针一样。黄芩见吕子华将金针时而上下提插,时而捻转,时而深,时而浅。黄芩也知道:将针上下提插,先浅后深,反复重插轻提为补法;反之,先深后浅,反复重提轻插为泻法。行针时,以捻转较重、角度较大者唯为泻法,以捻转较轻、角度较小者唯为补法。这些用针技巧没自己也知道,但是论用针老道,手法娴熟自己就不能和吕子华相比了。 室内寂静无声,就在这时“扑通”门被撞开了。突入其来的开门声把黄芩吓了一跳,但吕子华却岿然不动的施针。黄芩心道:“盛名之下,并无虚士。吕子华江南名医的称号,并非只靠神医阁传授的几本针灸的医书能够得到的,就凭刚才不受外物影响,常人也是难以做到。” 吕老夫人见进来的是自己贴身侍婢,不悦道:“玲珑,不是说过这针室不许进来吗?你怎么敢擅自进来?” 玲珑听的老夫人责备,见老夫人满脸不悦之色,这才记起庄中规矩不许擅闯针室,脸上露出拘谨之色道:“奴婢知错,可是老夫人你吩咐,施公子在扬州一有消息就来向您禀告。扬州那里传来消息,说是那位施公子因为勾结歹人,被下到大狱了。” 黄芩听了惊道:“什么,你说公子被抓到大狱了吗?” 玲珑点了点头,黄芩道:“那可怎么办?” 吕老夫人道:“先不要着急。黄芩姑娘,小儿在地方上还算略有影响,让子华向都督说明原委,想必都督还会给几分薄面。” 沐天鹰这时也道:“无妨,扬州都督杜彦儒是我们李相的人,让老夫前去替施公子求个情,必然无事。” 茯苓向黄芩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和青黛白芷紫菀姑娘说明一切,让她们稍安勿躁。” 黄芩点点头,心想:“紫菀性子最急,说不上一听说公子被关入狱,说不上就会去劫狱,这样事情就更不好收场了。”她赶紧出来,却见紫菀风风火火的向外奔去。 黄芩将她拦住道:“紫菀,你听我说,沐鹰王和吕神医都会想办法救公子出来的,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紫菀停下来,茫然问道:“公子?公子怎么了?公子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这时青黛白芷也赶了过来,一脸沉静道:“你把凌枫大侠和萧女史送出去了没有?” 黄芩见她们脸上沉静,哀婉,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紫菀却径自问,道:“公子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公子被诬为勾结歹人,被下到大狱里了。”黄芩道。“不过不用急。茯苓和沐鹰王说想办法会把公子救出来。” 紫菀听了,抽出紫玉剑道:“哪里用的着这样麻烦,今夜我一人去扬州大狱劫狱,把公子救出来就可以了。” 白芷伸手将其紫玉剑夺了过来,信手一挥,紫玉剑归鞘,道:“不可,如果公子想走,区区扬州官兵能够抓得到他吗?如果公子想走,区区扬州大狱能够关住公子吗?公子这样做,定是有深意。我们不可坏了公子的大事。” 紫菀道:“有什么深意会到大狱中去?” 黄芩想了一想道:“白芷姐姐说得对,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坏了公子大事。凌大侠和萧女史走了吗?他们身上余毒未净,为何匆匆离去?” 青黛长叹一口气道:“在明月楼,天宗,华山派与幽灵王朝的人发生激战。夏仙子身受重伤,霜菊剑丹少侠战死。” 黄芩她们和四仙剑虽然相交日短,但是四仙剑光明磊落,气度不凡,精通音律,早已把他们当成好朋友。黄芩听说夏瑶受伤,丹岳战死,长叹一口气,吟道:“锦瑟惊弦破梦频,长衫搵泪情更嗔。生涯异日知何地,性命如今正属人。蝼蚁命轻难报国,虫鱼买绝拙谋身。五年湖海成何事,只得冠缨不染尘。” ; 第三十一章 何期红尘再相逢 大狱之中。 施今墨已经被关一天了。他无奈的笑笑,他只想过救人抚伤,没有想过作奸犯科,更没有想过会被关到狱中。 他一拍大腿道:“我想到了,瀚海菱花祛邪扶正之法,天地有正气,浩然正气。”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的哀号的叫声,断续的,阴惨的叫声,使他动于心。几个狱吏将一个带着脚镣,满身血迹的老人拖了进来,在草地上一仍。老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施今墨见他可怜,将他扶起,道:“老丈,你怎么了?” 那老头睁开眼,见是一个陌生人道:“我的腿,手,腰,都被他们打断了。” 施今墨问道:“你犯了什么罪?” “意欲杀人。” 施今墨见这老头身材瘦小,和满是凶相的江洋大盗相去甚远,道:“你要杀谁?意欲杀人怎可定罪?” 老头闭着眼道:“郑大官人那个畜生。” 施今墨道:“怎么,他人很坏吗?” 老头听闻问起郑大官人是否很坏,这时全身愤怒,挣扎着爬起道:“郑大官人,他不是人啊。十四年前,我因为身患重病,我娘子被迫向郑大官人借了五两银子为我请大夫。因为还不上,我娘子在生完翠儿之后,被迫到郑府给二少爷做奶娘。后来被郑大官人**而死,可怜翠儿连亲娘的一面都未见。当时我忍气吞声,含辛茹苦的把翠儿养大。到了今年,郑大官人突然带人来到家里,说是欠他的五两银子联本带息已经是五十两。老汉哪有钱还他?郑大官人说是让翠儿到府上做五年的丫鬟就可以抵债。” 说到此处,老头流出泪来,和着脸上的血水一起流了下来,更显得恐怖。“因为翠儿的娘死在了郑府,我死也不同意翠儿道郑府里当丫鬟,结果郑大官人就派人把我暴打了一顿,强行把翠儿抢到府中去了。” 施今墨听的义愤填膺,道:“他强抢民女,你没有道衙门告他吗?” 老头大哭不止,越说越伤心道:“告了。可是郑大官人拿出了当年的欠条。衙门说我欠还钱,天经地义。后来翠儿在郑府又被郑大官人奸杀致死。” 施今墨恨恨道:“那你就没有再去衙门告郑大官人吗?” 老头血泪一起流下来道:“告了衙门判了郑大官人失手误杀致死,赔银五两了事。母女两代人只值十两银子啊。怎么可能是失手误杀,看看翠儿被那畜生糟蹋成什么样子,瞎子都知道那不会是误杀。定是郑大官人向衙门施了银子。” 老头说着说着,眼中突然出现疯狂的神色:“我一直和翠儿相依为命,翠儿死了,我也不活了。我拿着刀要去杀了那畜生给翠儿和翠儿的娘报仇。结果被郑大官人手下的人给拿住痛打了一顿,送到官府。官府判了个意欲行凶之罪。” 老头突然仰天哭道:“苍天,这个世道是让人活不下去了。天啊。” 这时一个狱吏走过来,恶狠狠道:“不许乱喊。”施今墨见狱吏长的猴腮,一副小人模样,并且装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嘴脸,盯着施今墨看。施今墨大怒,盘龙丝出手,将他勒住道:“要死要活?” 狱吏吓了一跳,惊恐道:“你要干什么,你敢越狱?” 施今墨道:“这位老丈有冤情,你们放他出去。” 狱吏道:“冤什么冤,证据确凿,连他自己都招供了。” 施今墨大怒道:“你想死?那好成全你。”施今墨一用力,那个狱吏被拉到墙边,施今墨提掌正要拍下,一个如冰一样冷的声音传来:“住手。” 来人黝黑方正,伟岸挺直,正是邢如铁。 邢如铁走近道:“这次辛苦你了。我已经向都督说明,你是我派到那群回纥人身边的线人。你可以走了。” 施今墨看了邢如铁一眼,指着躺在草堆里的老头道:“他有冤情。” 邢如铁对着狱吏出示了一块铁牌。道:“打开狱门。” 那狱吏十分恭谨道:“原来是神捕大人驾到,小人有失远迎。请神捕大人恕罪。” 邢如铁道:“把门打开,我和这位公子说几句话。” 狱吏忙把门打开,邢如铁走进来,对狱吏道:“你去吧。” 狱吏走了,邢如铁见地上老丈身上因受过刑肌肤都已经脱落,叹了一口气道:“这位老丈的情况我都知道。从律法而言,他确实该杀。郑大官人确实不能被杀。” 施今墨瞪大了眼睛,不相信似地看着邢如铁。邢如铁知道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就是能够证明翠儿是被奸杀,那又怎样?按律判罚五十两银子而已。”顿了一顿,眼睛里充满了自信,语气如铁一样坚硬道:“这正是为什么要成为另一个我的原因。” 施今墨叹了一口气道:“这个监狱,本身就是不公平。” 邢如铁道:“中国几千来,监狱关的人,有多少作奸犯科之人,有多少冤屈莫白之人,有多少刚正忠直之士?有时在这监狱之人,并非是作奸犯科之人,相反还是忠正清正之辈。惟有天下安宁,朝政清明,监狱之中冤屈者才会少。在朝堂上需要明君贤臣,而地方上则需要清官。” 施今墨默然不语,走过去扶起老头,摸、接、端、提、按、摩、推、拿等手法并用,替老头接好被打断的骨头,又喂他服下一粒接骨展筋百兽丸,一语不发的走出来。 ····················· 施今墨出狱之后,青黛白芷黄芩紫菀加上茯苓早在大狱外等候。他听说沐天鹰凌枫吕子华等人都在大都督府,是沐天鹰和吕子华联袂向杜彦儒求情,才放他出狱。 施今墨心想,也是。要是没有沐天鹰这等天宗名宿和吕子华这等地方名流,单凭邢如铁一介捕快,也万难救他出狱。但他又一想,其实凭着邢如铁这等刚正不阿之人,一定会救他出狱。 施今墨向邢如铁告别之后,又令青黛等人回神针山庄等候,而他径自去了扬州大都督府。 扬州都督府,修建的华丽精巧,但不失壮丽,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景。 施今墨一路走去。两旁奇花异草,假山连绵,雕梁画栋,参差其间,极尽奢华富丽。 章淳之向沐天鹰和叶天士禀告:“那群回纥人在扬州城外遭到了幽灵王朝的埋伏,眼看不敌。不料却杀出一群东瀛忍者,忍术之高,竟是一流,将幽灵王朝的人杀退。幽灵王朝的人已经离开扬州。那群回纥人已经起程回到大漠了。” 沐天鹰笑着对叶天士道:“葛勒来中原求助李相,结果李相让他们和东瀛结盟,此举甚高。其一可以笼络葛勒。其二可以分化期回纥东瀛势力。其三,坐观成败,借机掌控东西,一石三鸟,却不来料变乱丛生。” 叶天士起身,走过一看着他的脸,眼中有歉意道:“淳之,你辛苦了。奉李相之名,你须去剑南。现在剑南龙马堂在杨国忠的支持下,势力嚣张,遍及云贵一带,和南诏五仙教摩擦不断。玉衡一人在川蜀难以应付,所以你到川蜀一带,去帮一下玉衡。” 章淳之道:“属下即刻动身前往川蜀。” 沐天鹰见章淳之去了,良久才道:“看来龙马堂的鲜于仲通不安寂寞,意欲挑起事端。西南一带恐怕难以安宁了。以后天宗处境更加艰难了。” 叶天士没有接过话,神态彷佛是说再艰难也得撑下去,又好像是说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这点艰难又算得了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道:“施今墨来了。” 施今墨走进来,和叶天士对望了一眼。叶天士见他仅在狱中一天,就多出一种沉静的气质,少了那种神采飞扬之气,变得成熟了许多。 施今墨眼中流露出万千语言,对是非公道,对人生善恶,通过狱中老头,更深的认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的沐天鹰道:“鹰王,在下终于想通了瀚海菱花之毒如何解了。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 沐天鹰听了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这几句话吕神医也说过,并且以祛邪扶正之法为老夫施针。” 施今墨听他说吕子华已经用祛邪扶正之法为沐天鹰疗毒,点了点头道:“吕子华江南名医之名,确是盛名之下,并无虚士。只是瀚海菱花之毒,充盈体内,无色无味,难以寻捉,只有体内充盈正气,方可抵御邪气,单靠施针祛邪扶正远远不够。这里有我潜心拟了一个药方,祛邪扶正,补虚泻实的方子。”说完双指一弹,一张纸缓缓如飞平铺的来到沐天鹰面前。沐天鹰伸手接住:“施少侠这手澄净指可帅的很啊。” 这澄净指乃是少林绝技之一,有佛家澄净归心,以静制动之意。但极为难练,少林寺中仅有寥寥几位高僧能够练成。沐天鹰和叶天士见他露了这手澄净指,也不禁大为吃惊。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还不知练成了多少当世绝学。 施今墨脸上无波,只是道:“药石针灸之力,毕竟有限。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最纯最厚最淳绵的正气,莫过于浩然正气的内功。请孟浩然传授鹰王。沐鹰王自身功力深厚,练起来自会是一日千里。” 施今墨一拱手道:“今墨告辞,祝沐鹰王早日康复。” 沐天鹰一拱手道:“多谢施少侠。老夫让施少侠费心了。若是少侠回神医阁,见到尊师,请代问候。说是故人挂念,惟愿她老人家身体康健。” 施今墨拱手行礼,不向叶天士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等施今墨走远,沐天鹰才道:“此子日后必有大成,成就怕是不在你我之下。” 叶天士冷冷道:“只是他自己现在还分不清是只闲云野鹤还是人中龙凤。不过日后他一定会回来的。” 施今墨走出没有多远,只见凌枫,萧雪还有夏瑶全都一身白衣,在等他。 施今墨一拱手,满脸歉意向凌枫道:“对不起,当时我就在丹少侠身边,却未能救他,真是百死莫赎。” 夏瑶眼中噙泪道:“不管你的事,施公子,是我害死了三师兄。” 凌枫道:“小师妹,是幽灵王朝的人杀死了三师弟,你莫要再自责了。应当振作起来,就算四仙剑还有一人一剑,一口气在,也要除魔卫道。学武之人,死于刀剑,那又有何恨?” 萧雪也道:“不错,三师弟生持剑除魔,死于刀剑,活得光明磊落,死的堂堂正正。他在天有灵,当无恨了,我们要替他报仇。” 施今墨听他们说的慷慨,心中微微释然,想起丹岳那张孤傲的年轻的脸,道:“枝头抱香迎飞霜,英魂侠骨万古长。丹少侠,当之无愧的名侠。” 凌枫抽出菖蒲剑道:“只要幽灵王朝存在一天,我等誓死斩杀妖魔卫道,直至流尽最后一点血。” 施今墨满怀敬意道:“但愿日后能够和诸位并肩作战,一同除魔卫道。幽灵王朝我也视为死敌,见到一定会铲除。只是施今墨心中要回神医阁了。” 凌枫道:“我们也要回华山,将丹师弟遗体送回华山。这些天多谢施少侠相救之德。施少侠,后会有期。” 施今墨一拱手道:“后会有期。” ······················· 耿青槐驾着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不徐不疾。从扬州神针山庄出来,直奔神医阁所在地神农山。 马车华丽,青骢马骠健。 施今墨一脸沉静,彷佛心中有无限事。 黄芩最是细心,道:“公子,你有心事?是不是因为霜菊剑丹少侠身亡的事,那是一个意外,与公子无关。” 施今墨摇摇头,想起狱中那个老者血泪流下的脸,道:“我在想狱中那个老者。明月楼上笙歌美人如人间仙境,大狱之中人生黑暗宛如地狱。仙境地狱是那样的近。” 黄芩等人听过施今墨讲过与胡总老者之事,宽慰道:“公子,此事既然被邢如铁知道,他不然不会不理。” 施今墨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天下冤屈之事太多了。刑法,公正,正义,是非,只靠一个邢如铁哪里能够?何况只靠黑影剑呐喊总见不得光的正义,难道人生就只能有这种见不到阳光的正义?” 白芷叹了一口气道:“监狱几千年来,帝王主要关押的不是作奸犯科之人,而是不满自己统治之人,不听自己话之人。忠言逆耳,能够有太宗皇帝那样宽阔心胸的人少之又少,监狱之中,多是忠臣义士。邹衍无罪,见拘於燕,当夏五月,仰天而叹,天为陨霜。” 紫菀抢着道:“我知道,戏文上也说‘拚将眼底千行泪,化作人间六月霜。’” “邹衍尽忠於燕惠王,惠王信譖而繫之。邹子仰天而哭,正夏而天为之降霜”施今墨看了紫菀一眼,将这段故事讲出,道:“自有监狱以来,囚禁了多少无辜者的血泪。苌弘化碧,邹衍飞霜。以及后来的李斯张汤李固等各朝各代都有名臣入狱,虽萧条异代,各不相属;身世遭际,自有千秋,但是高墙之内,却有过多少生离死别,多少幽情暗恨,多少悲惨凄凉。” 青黛道:“听说玉箫姐的张相公去真源任县令。张巡当政,必不会有冤狱。” 施今墨想起张巡那张消瘦的脸,自有一股刚正威严之气,心想青黛看人自是不错。在朝堂上需要明君贤臣,于地方上则需要清官。张巡为官,必定会是一个为民做主的清官。“张巡玉箫皆是人间一对奇男子和奇女子。不过自今以后,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玉箫姑娘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翡翠玉镯子,晶莹温润,做工精巧,递给青黛道:“这是她临走时送给你的。”想了一想补充道:“她的本名叫白玉芳。” 青黛接过来,见玉镯子贵重精美,乃是美玉由巧匠所作道:“白玉芳,原来她叫白玉芳。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但相比玉箫,她还是更喜欢做白玉芳吧。愿以后还有相逢之日。” 施今墨听了无语,拿出玉箫的那管明月箫,吹奏起来。箫声清凉,如月冰冷。清吟数声寒玉哀,如雨滴在花上,风一吹,花就落了,年华依旧芳菲。黄芩随着曲子轻吟:“目远轻鸿,深凭尺素,断云残雨迷烟渚。三千思量愁无数,十倾风月薄春暮。月寒清晓,素魂如流,屈指幽期惟恐误。双鱼波上且踟蹰,无人留得花常住。” 众人仔细听去,原来正是那曲《扬州月》。 。 ; 第三十二章 神农山 神农山位于中州大地,属太行山麓,施今墨一行来到山下的神农庙,已经是傍晚,当夜便住宿在神农庙。神农庙是神医阁在山下的一个落脚点,耿青槐将马车放在神农庙。吃过饭之后,施今墨来到正殿,这正殿供奉的是神农氏。施今墨给神农氏磕头。只见那神农塑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肩披树叶,头生双角,手捧五谷。 这神农氏乃是上古帝王,五行属火,故又称为火德王,或是炎帝。继女蜗之后,为天下共主。后于黄第领导的黄河部落联盟,称为炎黄部落。这炎黄部落是中华民族的前身。故中原汉人又称为华夏儿女,炎黄子孙。周围墙壁上画着他一生功绩:训牛以耕,焦尾五弦,积麻衣革,陶石木具,首创农耕,搭架采药,日中为市,穿井灌溉。 施今墨心想,神农氏一生最伟大的功绩就是开创了中国医药和医术的先河。上古时期,百姓没有草药,神农身为帝王,亲自为百姓尝药,竟有“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的传说,尝出了三百六十五中草药,写成了《神农本草经》为天下百姓治病。医者能有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之仁心,已是颇为难得,而神农尝百草辩药之举,更是了不起的惠人济世之心。 施今墨拜完了神农,在寺院中闲逛。此番奉师命下山去扬州采摘七明九光芝,没有想到扬州原来是这个光景,江湖的刀光剑影是这个样子,世间的是非善恶是那样的模糊,人心是那样的复杂。师父一直让他做一只不为名利羁束,能够保持最本真的眼睛去看人间,不料人世间原来是这个样子。 这时听的前面前庙门又开,这时又进来了一群人。施今墨心道:“怎的今夜有这么多人来神农庙?” 明月照在院中,院中也有一尊神农塑像。左手托着花蕊鸟,右手拿着药往嘴里送。施今墨久住神农山,知道这花蕊鸟的来历。传说神农的妻子花蕊整日为神农尝百草担心,郁郁而终。死后变作了这只花蕊鸟。这只花蕊鸟浑身翠绿透明,连肚里的肠肚物什也能看的一清二楚。神农依据这鸟的肠道穴位,制定人体的手足三阴三阳十二经脉图。神农依托这只神鸟,上大山,钻老林,采摘各种草根、树皮、种子、果实;捕捉各种飞禽走兽,鱼鳖虾虫;挖掘各种石头矿物。得以分辨出百草药石,各是何姓,各治何病。一天神农与花蕊鸟来到太行山,转游了九九八十一天,来到小北顶。捉了一只全冠虫喂小鸟,没有想到这虫毒气太大,一下把小鸟的肠打断,死了。神农真后悔,悲声痛哭。于是选了神农山上好的木料白皮松,雕刻了一只花蕊鸟,走哪带哪。后来神农在百草洼,误尝断肠草,中毒身亡。现在百草洼西北的山顶上,还有一块像弯腰搂肚的人一样的石块。 施今墨心想,神农固然伟大,神农的妻子花蕊也是了不起的女人。精卫填海,望帝化为杜鹃,悲啼滴血,都不如花蕊化鸟助神农尝百草可歌可泣。 这时听见一人道:“朱堂主,听人说这神医阁的人极为清高,盟主派你我上神医阁用着两块玉璧换一礼金匮玉函丸,能够换得到吗?听说金匮玉函丸可是灵丹妙药,全真教的丹丘道长在扬州吃了一粒,不仅伤势痊愈,且武功大增,成为全真第一高手。” 那朱堂主道:“虽说金匮玉函丸是灵丹妙药,但是那两块玉璧也是价值连城。就不相信神医阁的人会不动心。宋堂主,只管放心好了。” 施今墨心道,又是向神医阁求药之人。这时那朱堂主又道:“听说药王孙思邈活了一百六十五岁,就是因为服用者金匮玉函丸之故。听说葛神医今有七十余岁,却依旧三十如许的摸样,这葛神医前辈炼丹之术早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朱堂主哈哈大笑道:“江湖传言,多有夸大。七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三十如许的摸样?那岂不是成了神仙,驻颜有术了吗?是真是假,现在也无须猜测等明日上山,见了神医阁阁主不就知道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听得一个女子声如银铃道:“你们以为拿着两块破石头就能换的金匮玉函丸,真是痴人说梦。” 朱宋两位堂主听了,从房中跃出来,向紫菀道:“姑娘何人?” 紫菀和青黛在一起,却不回答,对青黛道:“青黛姐,你说好笑不?他们这两个人巴巴来求一粒金匮玉函丸,不但态度不恭,反而自以为有了两块玉,就了不起。我怕他们连神医阁的门也进不去,就死在断魂林了。” 朱堂主大怒,冷冷道:“姑娘是神医阁的人?” 紫菀道:“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 青黛拉了一下紫菀道:“紫菀,不要多事。只要他们能够闯进去,那也算他们的本事,我们走。” 说完拉着紫菀转身而去,只是那朱堂主身影一闪,就到了青黛紫菀面前。青黛见他身影甚快,道:“你这是移形换影的身法,好功夫。” 朱堂主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见识倒不浅,竟能认出移形换影身法。” 青黛道:“认出移形换影的身法又怎么样,移形换影身法武功又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武功。” 朱堂主脸色一沉道:“是吗?那就请姑娘露两手了不起的武功看看。” 青黛还没有说话,紫菀道:“好啊,我露两手你看看如何?”话音未落,紫菀一出手。使出了一掌。只是这一掌端庄秀丽,清雅高华,掌影笼罩四方,端的是难得一见的掌。 朱堂主见紫菀施出这掌法,道:‘好掌法。”身影一晃,一连用了六招才化解了紫菀的一招。 施今墨认出紫菀施出的掌法乃是采莲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相传这采莲掌创于晋时,由采莲剑法演化而来,江湖上早已失传,一招六式,颇为厉害。 紫菀道:“你武功也不赖,竟能接住这一招。” 施今墨喊道:“紫菀住手。”又向朱堂主道:“想必阁下就是洞庭盟的朱雀堂的朱静易朱堂主。云间东岭千寻出。朱堂主千寻掌法,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两位想去神医阁求丹药,未至神医阁却先与神医阁的人动手,似乎不好。”转身又向宋堂主道:‘想必阁下就是名震潇湘的宋时雨宋堂主了。宋堂主潇湘剑法,可是帅得很。” 朱静易见他一语说出了两人身份以及所擅长的武功,想想他说的话也有道理道:“阁下是谁?” 施今墨还没有回答,紫菀道:“他就是神医阁少阁主,施今墨。” 朱静易见施今墨年纪轻轻,丰神俊朗,星目剑眉,一身白衣,更增潇洒飘逸,心道:神医阁少主,果然不凡。“原来阁下就是在扬州连死人都能医活的神医,失敬。在下和宋堂主奉钟盟主之名,前来神医阁拜见尊师,还请施公子帮忙。” 施今墨道:“神医阁之事,一切由师父做主。明日你们随我去拜见师父。”朱静易宋时雨称谢。 第二天耿青槐将马车放在神农庙中,与施今墨等人一起上山。只见山势陡峻,奇峰林立,沟壑纵横。神农山沟谷深切,多悬崖,峡谷。高度在百米的悬崖举目可见,深沟终年不见阳光,阴森逼人。好在施今墨几人路数熟,上山也并不费劲。山上多山泉,终年不涸,潺潺流水,终年不竭。 这时来到一个山岭,朱静易和宋时雨见悬崖绝岭之巅,松树姿态万千,问道:“这树是何树?姿态万千,虬曲如龙。” 施今墨看了这些松树一眼道:“此地为白松岭,此树为白皮松。” 朱静易于宋时雨望去,只见有几万株巨大的白皮松长在悬崖绝岭之巅,山风吹来,阵阵松涛。只觉得心旷神怡,舒服之极。他们并不知道这白皮松可是名贵树种。游走其间,移步换景,恍若人间仙境,令人魄悸魂动。山势之雄险奇绝,树形之屈曲优美,景观之深奥神秀,令他们双目应接不暇。几只太行猕猴,攀枝蹬崖,嬉戏逗玩,平添无限乐趣。 过了白松岭,依次过了草凹岭,小月顶,一路上奇景不绝。神农山有九山两河二十八风之称。奇石不绝,或上接悬崖,或下临深涧,或盘结曲扭,或亭亭玉立,或如猿猴抱柱,或如猛虎下山,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神医阁位于雄奇险峻的紫金坛。走了一会儿施今墨看了白芷脸上露出汗滴,道:“我们休息一下再走。”青黛黄芩知道施今墨是为了让白芷休息,紫菀对白芷道:“白芷姐姐,你看公子多体贴你。”白芷羞的脸通红,还没有说话,紫菀飞身出去,不会一会回来,却带了一只金丝猴回来。 那金丝猴被紫菀捉了回来,起先十分害怕,见紫菀并没有伤害之意,便也十分温顺,和紫菀玩逗嬉戏起来。朱静易和宋时雨见这神农山不见风景奇绝,而且物有灵性,心中对神医阁的敬畏之心又加重了几分。紫菀抚摸金丝猴,那金丝猴迷着双眼,竟似十分受用。众人见紫菀与金丝猴相处的愉快,皆以为有趣。 休息了一会儿,施今墨道:“走吧。”紫菀轻轻一拍金丝猴的屁股道:“小猴儿,自己去吧,我要走了。”那小猴哼哼了几声,竟似不愿离去。 一路之上,峡谷蜿蜒,峰岩壁立,飞瀑参差,景致奇秀。朱静易和宋时雨见神农山不仅景色秀丽,物种丰富,还有许多珍奇异兽。除了的金丝猴外,有白雕、白鹿、白松鼠、白蛇、白熊、白雕等。心道:“神医阁居住于此等仙境,自然和江湖上一般门派不同。” 只见前面一片松林,甚是宽阔。朱静易和宋时雨并不觉得这松林有异,只觉得这些树不似白松岭上的那些白皮松那样姿态万千,而是每一株都有合抱粗,笔直的直刺苍穹,似千军万马定立。静静立在蓝天之下,却让人感到杀气逼人。 施今墨突然凝步细听了一会儿道:“东南方向有人,青黛紫菀,你们去把人带出来。” 青黛紫菀点点头,向东南方向而去。不一会儿,青黛紫菀带着五个人走来,那五个人身着华丽,长的气宇轩昂,手上青筋突起,双目如电。五个人相貌都差不多,应是亲兄弟。 青黛走过来对施今墨道:“公子,这五位是飞龙山庄的龙氏兄弟。”又对龙氏兄弟道:“这位就是神医阁的少主施今墨。” 施今墨听说过龙凤山庄。龙凤山庄的先祖龙腾飞凭借“飞龙九式”和“龙神决”两大神功震烁武林,成为武林中呼风唤雨的人物。武则天临朝之后,江湖多有不满之人,心怀野心之人,或是企图恢复李唐江山,或是觊觎李唐神器,一时江湖大乱,刀兵四起,江湖上血雨腥风。而龙腾飞凭借“飞龙九式“和“龙神决”一剑败尽天下英雄,并且对武则天忠心耿耿,武氏的大周朝才得以确立稳固。龙腾飞在武氏一朝颇为得宠,不仅飞龙山庄修盖的极为豪华,而且势力大张,成为江湖第一山庄。而飞龙山庄也成为武则天在江湖上的一直重要的力量。 龙腾飞死后,宰相张柬之联合朝野反武力量,在神龙元年发动了神龙政变,推翻武则天,将李显扶上皇位,是为唐中宗。飞龙山庄的后台武则天一倒台,江湖上的枭雄欲借助倒武势力瓜分飞龙山庄,彻地铲除武氏一族。由于唐中宗李显自身实力不强,靠着张柬之等功臣和相王李旦以及太平公主的帮忙才取得了神龙政变的成功,当上了皇帝。李显当了皇帝之后,张柬之等人都封了王,相王李旦则加封为安国相王,太平公主则被封为镇国太平公主,一时间功臣气焰熏天,这让中宗李显压力很大。为了削弱这些功臣的势力,李显被迫同韦皇后以及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结盟。在江湖上,由于武三思的支持,飞龙山庄虽然身处覆巢之下,却安然无恙。从此龙氏一族在江湖上极少露面。 施今墨一抱拳道:“在下施今墨,久闻飞龙山庄大名。请问几位如何称呼?” 当前一人道:“在下龙乾瑷,这位是二弟龙乾瑛,三弟龙乾璆。在下兄弟三人冒昧来神医阁,多有打扰,但实属无奈,还请恕罪。” 施今墨道:“也算不上打扰,这些离神医阁还很远,我师父喜欢清静,这些松树是按照神农七十二阵所种,着神农七十二阵虽是后人所创,但也奥妙五穷,常人难以走进去。”朱静易和宋时雨心想怪不得这些松树笔直肃然,似有千军万马,虽在山石之间,犹有杀气逼人。 龙乾瑗等三人脸上一红,心想“打扰”二字说的都太早了。龙乾瑗道:“我三弟的儿子龙雅青得了一种怪病,龙家寻遍名医而不得,后来听说只有神医阁的金匮玉函丸可救舍侄的命,因此在下兄弟三人上神农山来。我兄弟三人愿用龙家不传之秘‘飞龙九式’和‘龙神决’两大绝世神功换一礼金匮玉函丸。” 朱靖易和宋时雨听了龙乾瑗的话,相互对望了一眼,心想:龙氏一族这些年在江湖上声望虽然不大,但是昔年龙腾飞纵横江湖上,就靠的这两大神功。要是练成这两大神功,岂不是就可以称雄武林。他这件礼物,比起我们的两快价值连城的玉璧,似乎又是贵重的多了。 紫菀却道:“飞龙九式和龙神决是了不起的武功吗?我们神医阁比起这厉害的武功多得多了。” 龙乾璆道:“龙氏一族五世只剩下犬儿这一脉,还请施公子搭手相救。江湖传言,施公子在扬州医活死人,公子之医术,堪称天下无敌。” 施今墨道:“实不相瞒,这两位是洞庭盟的朱堂主和宋堂主也是来神医阁求一粒金匮玉函丸。金匮玉函丸是本门的灵丹妙药,是由我师傅亲自炼制。所以赠药之事,须师傅他老人家亲自定夺,几位随我进去见师父即可。” 众人跟着施今墨穿过了树林,又穿过了一片花地。只见这花地比起扬州神针山庄的大多了,都是些珍贵的药材。其实药材百花开放之时,蝶飞蜂舞,花香簇簇,甚是美丽。 青黛指着一处道:“黄芩,你看灵毗都长那么高了。” 黄芩喜道:“不知灵毗,还有益母草,还有牵牛子,当归都长了不少。” 这时有个穿白衣的少女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见是施今墨道:“少主,是少主回来了。” 施今墨道:“不错,这些天神医阁一切都还好吗?” 那女子道:“一切都好,不过前些天有人给阁主送来一封信,阁主看了之后几天都没有笑容。” 施今墨惊问道:“信?什么信?” 那女子道:“这个奴婢就不知了。” 施今墨点点头,领着众人过了一个铁索桥,这铁索桥悬于高空之上,摇摇晃晃。却见施今墨即四个女子身轻燕,如履平地一样过去了。桥对面是一个楼阁,在烟雾之中,彷佛传说中仙山瀛洲的亭台楼阁,缥缈不定。龙氏三兄弟和朱宋两位堂主向下望去,只见下面烟雾绕缭,不知有多深,山风吹来,阵阵心寒。 ; 第三十三章 忆故人 施今墨过来了铁索桥,进入了神医阁。相传此地曾是神农炎帝搭架采药、疗民疾苦的地方。神农在此架木为梯,以助攀援;架木为屋,以避风雨;最后架木为坛,跨鹤升天。葛云岫当年情殇之后,见此云雾缭绕,烟云飞荡,奇珍异兽无数,颇似人间仙境,加上此地又是神农辨百谷,尝百草,登坛祭天的圣地,也是道教创始人老子筑炉炼丹、成道仙升之所,便来此建阁隐居。 由于她偶尔现身江湖,以一身白衣行医救人,不收药费,传来传去,竟被传为女仙。而江湖上有人却知道她是一代药王孙思邈的弟子葛云岫葛神医,便把她居住的楼阁称为神医阁。江湖中来求丹问病之人也越多,葛云岫便在外面用松树设下神农七十二阵法以阻止外人进来。又是神医阁慢慢在江湖上成了近似和蓬莱瀛洲的仙山一样,飘渺不可求。 后来神医阁建筑规模增大,便不止神医阁一个阁子,分为神医阁,藏宝阁,丹药阁,炼丹阁,藏经阁,武学阁,琴箫阁,本草阁等,但江湖上依旧称为神医阁。 神医阁位于诸阁的最前面,是葛云岫施今墨等人的居所。施今墨命人安排了龙氏兄弟以及朱宋两人的住所之后,便手捧着那可七孔九光芝去拜见师父。 他轻轻地敲了敲师父的门,里面一个声音道:“是今墨吗?进来吧。” 施今墨推开门,走了进来,只见一个一脸安详,一身白衣的女子在静静的读一本《枕中素书》。见施今墨进来,放下手中书卷。施今墨参拜道:“弟子施今墨拜见师父。” 葛云岫道:“今墨,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施今墨站起身来,捧上七孔九光芝道:“师父,弟子去扬州神针山庄将七孔九光芝采来了。原来大名鼎鼎的江南神医吕子华的医术也是出自我们神医阁。” 葛云岫拿过七孔九光芝,喜道:“灵芝古今皆以为瑞草,又云服食可仙。七孔九光芝乃是灵芝之中的上好之品,千年一见,甚是难得。今墨辛苦你了。” 施今墨道:“茯苓在扬州守候四十余载,弟子和她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师父,茯苓说,过些日子他就会来神医阁看望您。” 葛云岫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白云变化不定,道:“时间过的真快,一如白云苍狗,茯苓她还好吗?” 施今墨道:“扬州风光秀丽,其子吕子华又是扬州的名医,她过的日子比神仙还舒服。不过······” 他故意停顿,葛云岫却急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有些想您,所以她过些日子就要来看您。” 葛云岫长舒一口气道:“你说话就会一惊一乍,吓唬人。” 施今墨停了一停道:“弟子在神农庙碰见了洞庭盟的两个盟主,又在断魂林碰见了飞龙山庄的龙氏三兄弟。他们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想用重金宝物和武功秘籍换一粒金匮玉露丸,如何处理,请师父示下。” 葛云岫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把他们领进来,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我?” 施今墨脸上一红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葛云岫不解道:“今墨。为何如此?” 施今墨道:“弟子下山,发现天下根本不像我想象的那个样子。国家繁华,却暗藏危机;朝政清明,却酷吏横行;江湖平静,却激流暗涌;百姓富足,却依旧是被欺负与侮辱。师父一直教导我要有济世惠民的仁人之心,可是又要我做一只无拘无束的闲云野鹤,不许干涉朝政,不许插手江湖之事。有时弟子不知怎样做才好?” 葛云岫道:“今墨,你且说来听听。” 施今墨道:“师父一直要悬壶济世,可是有时候能够救人的并不是针灸药石,而是粮食。我在回来的路上,南阳大旱,十室已有七室断炊。官府非但不放粮震灾,反而勾结粮商,存积粮食,谋取暴利。如果朝廷再不下令开仓放粮,南阳百姓遭逢大灾。” 葛云岫道:“那你你想怎样?” 施今墨道:“当时极想出手惩治那写奸商墨吏,只是碍于师门规矩,没有动手。洞庭盟是前宰相张说张九龄的势力,张说张九龄倒台之后,洞庭盟颇受天宗压迫,不得已只能投靠天下第一富商王元宝。洞庭盟既然有钱,不如师父就能一粒金匮玉函丸与他换得万两黄金去救济南阳百姓。师父一粒灵丹妙药,可救无数百姓。这样比起诊脉施针赠药,更能够救助世人。” 葛云岫道:“那么为何赠药于龙氏兄弟?” 施今墨看了墙上的画像一眼,那是老者正在施针。虽寥寥数笔,却将老者的仙风道骨,惠世济人之心画出。道:“太师傅曾言,不分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皆一视同仁。虽然他是江湖中人,但身为医者,却也要救他性命。” 葛云岫听了脸上漠无表情道:“今墨,你内心真是这样想的吗?” 施今墨坚定的点点头道:“师父,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葛云岫脸上露出无尽的悲哀,抬起手摸着他的头,眼神有些恍惚,道:“墨儿,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他一模一样。师父就是怕你这样为了救人不惜自污与自亵。” “为什么?”施今墨反问道。 “为什么?”葛云岫跟着喃喃的说了一句,摇摇头道:“那是因为师父怕你成为第二个十郎啊。” 施今墨知道“十郎”就是当朝权相李林甫。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是这个样子。他出身皇族宗室,少年时意气风扬,以天下为己任。” 说到此处,她似乎想起了那个年轻俊秀的白衣公子,握着她的手说:“云岫,有一定我一定会扫除奸佞,重振朝纲,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铿锵如金石声。为了那一句誓言,为了天下人的朗朗乾坤,他付出了本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幸福。 施今墨鼓起勇气说道:“师父,弟子觉得李林甫虽然能够维持天下,独立支撑这大唐盛世,可是他为人阴险,不值得师父为他一生伤心。” 葛云岫抬起头,看着施今墨,眼神中流露出施今墨看不到的痛苦:“师父一生最痛的并不是没有与他白头偕老,而是···而是他变了。” “本来白云苍狗,世事变幻无常,可是他却变得超出了我的意料。其实也不怪他。像他那样一个有着那样强的入世之愿的人,有又怎不会变呢?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他能忍。为了成事不惜违背自己的意愿,为了成事不惜违背自己的信条,为了成事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葛云岫的眼神中露出一种如观音一样悲悯的语气:“入世这个使命是他自己加给他自己的,这个使命将他画地为牢,囚住了一生的快乐。师父不想你做一个他那样的人,所以才让你做一只闲云野鹤,无拘无束的生活于山水之间。” 那悲悯的语气直入人的心底,让施今墨无法反驳,跪下低着头道:“是,师父。今墨让师父失望了。” 葛云岫将他扶起来,如一个母亲一样替他整了整衣服。“墨儿,我不是对你入世感到失望,也不是对你那丹药换千金失望,相反师父很欣赏你的仁人之心。有一颗仁心,这是做好一个良医最基本的前提。只是师父不希望你为了救人而失去自我,更不要做一个像十郎那样的人。” 施今墨抬起头看着师父,十几年来时光在他身上如同停滞一样,一点也没有变老。许久道:“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 “那你就努力。”彷佛葛云岫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眼神复杂道:“哪怕用你的方法——只要你相信那是对的。” “墨儿,你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可是这并不是我收你为徒的主要原因。其实论起医道,黄芩比你更有才华,更像年轻时的我。而青黛更有大将的气度,白芷精通音律,决断凌厉,常人更是难及;紫菀浑金璞玉。而我却单单选择了你。当初在你和青黛白芷黄芩紫菀五个人之中观察了很久。才做的决定。” “师父为什么单单会收我为徒呢?”施今墨问道。 葛云岫看着这个长大已有自己主见的弟子,眼神有复杂的情愫:“那是因为你比他们都有仁心,有一颗仁心,这是做好一个良医最基本的前提。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我师父虽是修道之人,却不弃世人。我虽具有一身医术,却躲在深山之中修道炼丹。所以师父希望你做一个好的医生,救助天下的需要救助的百姓,不负了师父教你的一身医术。所以师父出来道家的清净无为之外,对你已是倾囊相售。” 施今墨跪下道:“弟子一定不负师父厚望。” 葛云岫将他扶起道:“你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施今墨道:“今墨告退。”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葛云岫拿起那朱七孔九光芝仔细观赏,千年终得一见:状如盘碗,有茎蒂连缀,光明洞彻如坚冰。施今墨走到门口时转身叫了一声:“师父。” 葛云岫抬起头,问道:“今墨,还有事吗?” 施今墨返身走到葛云岫身边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件事想向师父禀告。” 葛云岫放下七孔九光芝,向施今墨问道:“今墨,还有什么事吗?” 施今墨羞得脸通红,道:“师父,事情是这个样子···是····” 葛云岫见施今墨说话吞吞吐吐,不由皱起眉头道:“今墨,你一向说话快人快语,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今墨,还有什么话不方便和师父说吗?” 施今墨小声道:“师父,白芷有了身孕。” 葛云岫听了笑道:“原来是这事啊。墨儿你很能干哪。今墨,你想怎么办?” 施今墨道:“一切全凭师父做主。” 葛云岫想了一会儿,看着施今墨,眼中露出复杂的情愫,似乎想起了尘封了许多年的往事,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弟子道:“今墨,你去替我办一件事。回来之后,你将青黛白芷他们全部娶为妻子也罢,还是收为侍妾也罢,都随你。” 施今墨听师父说的严肃道:“请师父吩咐。” 葛云岫向他招了招手道:“跟我来。”说话转身向楼上的卧室走去,施今墨跟着进去。室内简单,用具精致,对窗的木桌上摆着一张瑶琴,墙上挂着一管玉箫。一幅孙思邈手书的字挂在墙上,施今墨每次来都会读一遍:“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研茧,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借身命。见彼苦恼,若已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恶,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字体飘逸,笔意如行云。施今墨心道:“太师傅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救苦扶伤之心,可比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葛云岫打开一个精致的妆奁,打开奁盖,拿出一封信递给施今墨。施今墨拿出信封,见此信纸张精致,而信的内容是琴谱。他只是大略的阅读了一下曲谱,就发现曲谱雅量高致,情意悠长,曲中既融合了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坚定,也有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遗憾。那遗憾的情感如若刀痕,在心头雕琢爱情的殇。 葛云岫坐在窗前,双手拨动琴弦。琴音清丽之中却有一种惆怅,如露水湿重的挂花缓缓滴下那暗香浮动的回忆。宛如一轮明月升起,故人千里同明月,尽夕无言空倚楼。 琴声之中,充满了思念。这思念,因琴声而静,静的只听见思念的声音。 施今墨剑曲谱下面还有歌词:一段《感怀》:兴何赊,老梅看尽化开谢,山中空自惜韶华。月明良夜,遥忆故人何处也。这时葛云已经弹完第一段,琴音已是转入第二段。施今墨见第二段是《忆旧》:青山不减,白发无端,月缺花残。可人梦寐相关,忆故人何难?叠嶂层峦,虎隐龙幡,不堪回首长安。路漫漫,云树杳,地天宽。 施今墨听的此琴音中情意绵绵,歌词也是情意绵绵,作词写曲之人虽才调无论,却难掩自伤之意,心中暗自称奇。心道,曲中对一个人充满了思念之情。难道是师傅思念李林甫所作?但此曲却是由别人写给师傅的,难道是李林甫所作?如真是他,当真也是才高而情深。 他一出神,琴音已经是是第三段。施今墨见第三段是《知君》:感叹参商,地连千里,天各一方,空自热衷肠。无情鱼雁,有留韶光,流水咽斜阳。空山寂寂,明月皎皎,一别故人,鸿雁不来,我有好怀,无所控诉。 琴音如诉相思意。相思因为水远山长的距离而情深如水远山长,在这“波平风软望不到,故人久立烟苍茫”的飘飘渺渺思绪中,彷佛看见了一个男子在日夜翘望,而故人却不来。 所思在远道,忧伤以终老。 施今墨听这曲子,高洁之情,相思之意,忧伤之怨,尽显无遗,却又曲尽其妙,清幽之极。 葛云岫双指纤动抚琴,脸上渐有泪出。如何三度梅花落,未见故人携卷来——这样干净的思念,那个人年年都在等待啊。而我却只能辜负你的情意。 歌词之后,是一封信:岫妹如晤:长安一别,将近五十载,昼夜思君,惝恍良苦,天山月冷,梅花空开。新愁旧愁易积,故人难聚,惟有凭高尽日凝伫,黯然抚弦,赢得销魂无语。极目霁霭霏微,故人何在,相望相思不相见。脉脉长情,朱阑静依,黯然情绪,未饮先醉。琴箫酬唱,聊以自慰,静候雪莲花开也。五十载,余发白面苍,不复当年之貌,而君应清秀依旧,纵使相见能相识否?余今八十有二,旦夕大去,盼君前来,相晤一面,以了今生之愿。余死之后,灵枢不葬,置于高峰,日夜相望。今生已矣,惟寄来生结一世情缘也。 到了最后,笔墨有些散乱,当是写字之人,心情激动所致。并无落款,只是画了一朵梅花。这封信写的情深且优美,施今墨读来,心中十分感动,此人乃是世间一痴情人。 葛云岫这时琴音方歇,而曲中情意却似绵绵不绝。葛云岫泪水晶莹,施今墨道:“师父,此信是何人所写?” 葛云岫的神思彷佛飘忽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又彷佛回到了那个旧日的长安,忆起了那个神情落寞的白衣男子。不知怎的,他抚弦,他吹箫,他皱眉的表情,如今一一都在眼前。半响才道:“天山大侠梅如卿。” 施今墨听的这个名字好熟悉,在哪里有人提起过。他在脑中飞速的搜索,终于记起来了。滕王阁上琴箫堂的商羽提起过,梅如卿是商羽的师叔。道:“果然是他!” 葛云岫听了眼神一亮,看着施今墨惊问道:“你知道他?” ; 第三十四章 雪莲花 施今墨点点头道:“在滕王阁中我碰见了叶天士商羽等人,他们曾提起过梅如卿前辈,说他是商羽的师叔。” 葛云岫听说施今墨碰见了叶天士商羽等人道:“叶天士那只老狐狸,是他猜出你的身份。这只老狐狸,缠上了就不好摔掉,他弄够将你的潜能发挥至最大,但他也会最大限度的利用你。当年如果不是他用计缠住了十郎,说不上我和十郎早就在一起了。今墨你见了可要当心,纵使聪明如十郎,都还是难逃他的算计。” 说起叶天士,宛如多年前的老友,施今墨心道,叶天士真是这样的人,他一直要自己加入天,道:“一切如师父所料,是叶天士猜出了弟子身份。叶天士也一直要弟子加入天宗。而商羽见弟子抚琴之技与其颇为相似,误认为弟子是梅前辈的传人。师父,这梅前辈是何许人也?他对师父当真是一片痴情。” 葛云岫听到痴情二字,脸色一变,看着弟子道:“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痴情,那是一生辜负,却不知谁负了谁?一声为情所苦,却又不知谁苦了谁?”顿了一顿道:“梅如卿就是天山大侠梅如卿。昔年我与十郎在长安与他相识,他琴箫俱精,堪称国手。我和林辅的音律都是跟他学的,抚琴之技之所以与商羽相似,那是因为技出同源啊。也因为他,十郎才结识商羽。他教我们琴箫之技,那是我才十七岁,而他比我们大十多岁。在长安一直像大哥一样照顾我和十郎。如果没有他,我和十郎难以建立天宗。” 施今墨道:“后来梅前辈爱上了师父?” 葛云岫点点头,继续道:“但那时我与十郎两情相悦,又如何能够接受他的一片情意。何况在我心中一直把他当成大哥哥,没有半点男女情意。只能回绝他。他说他愿意等我。我说人生短短几十年,青丝转眼成白发,梅大哥,你又何苦?可是他说,自古美人如英雄,不许人间现白头。听说西域的商人说天山悬崖陡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有一种天之神花叫做雪莲花。服之可以令容颜不老。我定会为你寻来,使你容颜不变,今生无缘,来世相见。说完他就去了天山。自此每五年都会派人给我送来一株天山雪莲花。” 施今墨惊道:“师父年近七十,却如三十一样,除了炼丹修行,导气养生之外,原来还有这雪莲花之故。听说雪莲花是瑶池王母到天池洗澡时由仙女们撒下来的。高山牧民在行路途中遇到雪莲时,会认为看见了吉祥如意的征兆,就连喝下雪莲苞叶上的水滴都被认为能驱邪益寿。” 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雪莲花大如莲花,叶色如碧玉,花序紫色绮丽,具芳香。被天上一带的牧民奉为天之神花,自古被青年男女视作爱情的象征。五年一开花,极为难得。晋《穆天子传》中记载,天子向王母求长生不老药,王母取天山雪莲赠之。 葛云岫见施今墨腰中插着一管白玉箫问道:“今墨,这馆白玉箫晶莹温润,做工细致,竟似大内御用之物,你是从何得来?” 施今墨抽出玉箫相赠的那管白玉箫道,向师傅道:“这是在扬州时,一个朋友相赠的。” 葛云岫接过那管明月箫,只见竟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没有一点瑕疵,真是价值炼成的宝物,笑道;“竟肯将此宝物相赠,肯定是位女子。墨儿,有青黛白芷她们在你身边,你还不老实,处处留情。” 施今墨道:“师父,你想哪里去了?虽然是位女子所赠,但弟子与她可是清清白白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青黛她们。” 葛云岫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按起宫商角徵羽,吹奏起来。萧音绮丽婉约,细腻悲怆,典雅幽深。施今墨觉得这首曲子极熟,像是师父平时吹奏的《别后相思复何益》,但又有不同,曲中比起《别后相思复何益》多了一丝的歉意。可不是《别后相思复何益》又是什么?曲中那种无奈,那种相思的苦痛,有情人有缘无分的遗憾,还有等待之中的一丝期盼。 施今墨跟着调子吟道:“非关惜别为怜才,几度红笺手自裁。湖海有心随颖士,风情近日逼方回。多时掩幔留香住,依旧窥人有燕来。自古同心终不解,罗浮冢树至今哀。”施今墨心想师父谱这一首曲子,不知是劝人还是自劝。其实感情一事,劝人容易劝己难。唐萧颖士有奴,颖士对之极苛,可他总是追随萧颖士身边。别人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爱其才,不忍去。师父借用此典故,不知是说梅前辈爱慕师父之才,还是师父爱慕李林甫之才? 多时掩幔留香住,依旧窥人有燕来。 把帷幔下了,想留住以前的余香,可依然有燕子窥人,暗喻梅前辈虽对师父旧情不忘,可是师父自己却心有所属了。施今墨一想也许是此句是写师父自己旧情不忘,可是已有别的女子爱上他了。施今墨知道李林甫早已是妻妾满堂了。自古同心终不解,罗浮冢树至今哀。同心终究是解不开了,也说是永远不会忘记过去,写得一往情深。 施今墨心道,爱情真会如此令人神伤吗?他与青黛白芷黄芩紫菀她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之后,情投意合,在一起似乎是天经地义之事,并没有曲折,更谈不是上痛苦。感情上一直一帆风顺的他哪里知道,有些人就是为爱而生,失去了爱情比失去生命还要难过。 葛云岫一曲方毕,似是沉寂在刚才曲谱中的忧伤里,半响无语:“今墨,这首曲子我知道你听了很多遍了。你能奏好吗?” 施今墨闭着眼睛,将曲调回忆了一遍道:“弟子勉强可以吹出来。” 葛云岫看着施今墨,年轻英俊,将明月箫递给他,道:“你明天开始跟我学这首曲子。等学熟练之后,你去天山明月峰给梅前辈听。” 施今墨道:“弟子领命。” 葛云岫道:“金匮玉露丸在江湖上虽然是灵丹妙药,但是我神医阁却难够炼制出来,洞庭盟和龙氏兄弟之事你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 当时最繁华的商道是丝绸之路,那些大食波斯商人通过丝绸之路,把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运往大食。丝绸之路,始长安,出玉门,至敦煌,越大漠,翻雪山,跨高原,然后才到达目的地。 施今墨一人一骑来到兰州,天已正午,烈日当空,汗流浃背。施今墨上了一个茶楼,要了杯茶,想歇歇脚再走。兰州就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镇,大食,波斯,西域等各国的商人云集,比起扬州来也相差不多。 这茶楼乃是兰州最大的茶楼,叫做九州茶楼。不仅经营茶水点心,而且还经营南方的茶叶,将茶叶从南方贩来,卖给丝绸之路上的各国商人。施今墨点了一壶龙井,几碟点心。等茶水上来,茶水清香,沁人心肺,瓷器都是中原官窑生产的瓷器,薄如蝉翼,雅致精巧。想不到在这粗犷豪壮的西北,竟也有如此讲究的茶楼。施今墨端起茶盏,刚喝了一口,就听见有人道:“龙井茶香,一人独饮,未免孤独,不如请故人一同品茗如何?” 施今墨觉得声音很熟悉,回过头见是凌枫,萧雪,夏瑶三兄妹。施今墨惊喜道:“原来是你们,想不到在这西北之地,竟会碰见故人,想请不如偶遇,快请坐,让在下请各位喝一杯淡茶。”说完又让小二送来了三个茶杯。 萧雪问道:“施少侠,你怎的一人来此西北之地?你那四个如花美眷怎的没有跟你一起来?” 施今墨脸上一红,道:“回神医阁是,路经南阳时,见南阳大旱,而官商勾结,意欲屯粮牟取暴利。我让青黛紫菀去南阳帮助受灾百姓了。飞龙山庄的龙少庄主病重,黄芩去为其治病。对了三位来此有何贵干?” 夏瑶道:“我们在等你。” 施今墨惊问道:“等我?你们知道我会来?” 菖蒲剑凌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看着施今墨笑道:“在这西北之地,这九州茶楼喝茶像江南讲究一样,真是难的。不过你知道吗?这九州是谁所开你知道吗?” 施今墨摇摇头,凌枫笑笑道:“马踏飞燕,威震甘凉。称雄西北,白衣神枪。” “白马门?”他惊问。施今墨知道这白马门乃是天宗青赤黄黑白五色中白的“白”,白马门门主郭百川一条长枪技压西北,连挑祁连五虎,有万夫不当之勇,号称西北武林第一人,逐有“白马枪王”之誉。 凌风点点头道:“其实施少侠一入西北,就被白马门的弟子发现了。在下师兄妹三人在兰州等候多时了。” 施今墨问道:“你们怎么又与天宗的人牵扯到一块去了?不知凌兄师兄妹三人等我有何贵干?” 凌枫微微一笑道:“一针决生死,千金市国医。施少侠医术如神,在下师兄妹三人均受过施少侠的恩泽。本不该麻烦施少侠的,只是受人之托,来请你去为一个治病。” 施今墨道:“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够让三位来请医生。就凭三位金面,在下一定去为他出诊。” 萧雪听了,举起茶杯对施今墨道:“施少侠真是爽快,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施今墨也举杯,与她共饮:“人言君子之交淡如水以茶代酒,更显萧女史胸襟坦荡。对了你们怎么会在兰州?” 夏瑶冷冷道:“自然是为了斩杀幽灵王朝的那魑魅魍魉。”语气冰冷,杀意森然。 施今墨知道她是伤心林丹岳之死,想为师兄报仇道:“他们也来西北了?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三位若是前去寻仇,请算上在下。我们一同去给林少侠报仇。” 萧雪摇摇头道:“这次我们是要扫穴梨庭,将幽灵王朝的老巢彻底推毁,使其不能再危害人间。” 施今墨问道:“找到幽灵王朝的总坛了?” “在石堡城”。 施今墨掏出来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茶已经喝足了,我们走。” 四人上马,一行出了兰州城,又奔行了十余里路。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和江南秀美的风景不同,与中州的沃野千里也不同,西北的原野有一种辽远的空旷,让人在天地之中产生一种渺小感来。 施今墨道:“白马门的总堂还有多远?” 凌枫道:“白马门总堂在兰州城,你去白马门总堂干什么?” 看着凌枫不像是在说笑,施今墨问道:“难道不是给白马门的郭老英雄治病吗?你们不是受他所托来找我?” 凌枫道:“我们是受他所托在九州茶楼等你,却不是请你去给郭老英雄治病。而是给河西、陇右节度使西北名将哥舒翰治病。” “哥舒翰?”施今墨问道。“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你们怎么和军队扯上关系了?难道不是郭老英雄有恙,而是哥舒翰?哥舒翰又是何人?” 萧雪微微一笑:“施神医真是隐士,久住深山。连西北名将哥舒翰都没有听说过。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此乃西北边民流传的一首诗歌。因为有了哥舒翰将军镇守边关,外敌不敢入侵,边境长期安宁,哥舒翰将军功不可没。边民以北斗七星来隐喻哥舒翰之功高,足见对其钦敬。” 施今墨停马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民歌风格极浓,果是好诗。只是这哥舒翰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在下不愿掺和官府中的事。为哥舒翰治病之事,请恕在下无能为力。在下还有事须赶往天山,告辞。” 凌枫一伸手,拦住他道:“施今墨,这是为何?” 施今墨道:‘师门有训,不准干涉朝政。我不想与官府中的人打交道,何况我去西域天山真的有事。要不这老热的天我干什么跑到这儿来。” “借口。”夏瑶看着施今墨道:“施少侠,官府怎么了?军队有怎吗?将军有病就不需要治疗吗?” 施今墨道:“我师父真的不喜我参与官府之事。一路所见,官府之中,好人少坏人多。开始我认为要去给白马门的神枪郭老英雄治病,借助郭老英雄白马门之力,攻打石堡城。现在看来你们是想借军队攻打石堡城,此事背后定是叶天士所谋划。叶先生运筹帷幄,谋划之深确实是高人一等。但在下认为江湖之事由江湖人解决。借用军队公器私用之举,在下不敢苟同。” 凌枫道:“你错了。不是我们借用军队要攻打石堡城,而是朝廷要攻打石堡城,我们相助朝廷。石堡城地势险要,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插进大唐的腹内,所以必须拔除。幽灵王朝的人在此即可西进西域,东入中原,南控吐蕃,石堡城必须回到大唐的治下,几年之前皇上李相就想拔除石堡城。如今李相已经奏明了皇上,皇上下旨集结重兵一定要拔除石堡城。” 施今墨哈哈大笑听着凌枫侃侃而谈石堡城的局势道:“原来如此,你说这话的样子简直和叶天士一模一样,这番话想必是叶天士对你说过的吧。” 他看着凌枫竟似乎有些陌生。原先那一张刚毅爽朗的脸竟有些模糊,眸中清澈的眼光竟有一丝的混沌。 “墨儿,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他一模一样。师父就是怕你这样为了救人不惜自污与自亵。”他想起师父说他是恍惚的眼神,自己为了救人不惜自污与自亵,而凌枫为了除魔卫道,竟与自己一样,为了成事不得不借助外在的力量。 他还记得初见凌枫时他那少年意气风扬。转眼间就是江湖子弟少年老。原来人在江湖中都会变得。师父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原来让他做一只闲云野鹤,不许他干涉朝政江湖之事,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凌枫见他半天没有说话,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道:“施少侠,你要是觉得为难,那就算了。无论怎样,就算我们师兄妹命丧奸佞之手,也绝不退缩。告辞!” 夏瑶道:“施少侠,就算我们女流之辈,也是一言九鼎。如果我还能够活着回来,定会再相逢。请珍重!” 萧雪还想劝一下施今墨,却被大师兄拦住道:“二师妹,不必多言。施少侠,告辞!” 施今墨道:“我同你们一起去。虽然我不赞同用军队进攻石堡城,但是我更不会看着朋友去拼命流血而无动於衷。” 凌枫喜道:“太好了,今墨,你要不去,我都不知怎样向叶先生交待。” 萧雪则道:“施少侠怎么可能不去?” 夏瑶手在脸前打搭了一个凉棚,双腿一夹马道:“我们快点走吧,再不走都被烤糊了。” ; 第三十五章 哥舒翰 河西节度使府。 将近六月,天气炎热。但河西节度使哥舒翰麾下的士兵依然全身铠甲,大旗飘扬,不失军营本色。那些士兵在烈日下操练,刚刚练完了一套拳法,现在又在耍一套刀法,刀光闪闪,虎虎生风。不一会儿便汗下如雨,却没有一个人敢松懈,节度使哥舒翰可是出了名的治军严厉。 节度使议事厅边上的偏厅之中,一个老者满头白发,脸上皱纹将他显得更加年老,满脸倦意全然不似他身边之人那种神采飞扬之举。“老叶,你说凌枫等人能够把施今墨请来吗?”说话之人面冠如玉,书生打扮,正是孟浩然。 叶天士摇摇头,苦笑一声。他擅于谋划筹措,天下之事,多在他心中,极少有差错。但是算不准人心——人心太过复杂。七星之一天枢王忠嗣,主理边防,对天宗忠心耿耿,热血忠义,屡建军。官至御中大夫,爵至清源县公,身兼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一人佩四将之印,掌控万里边疆,手握天下劲兵重镇。借着大败吐蕃之机,本与依据拔下石堡城这根钉子的大好机会,他却不听命令。叶天士与天宗几位老友苦劝无效,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换人。一代名将就此陨落,曾经一起战斗的兄弟这样成为陌路。 王忠嗣他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绝不是顾及自身名利之人,而是重情重义热血汉子。就因为看不透人心,他失去了一个有天赋,浓情如炽的兄弟。而施今墨他也一直不曾看透。 其中一位道人羽衣星冠,脸颜清奇俊逸,双目炯炯有神,身材挺拔如松,仙风道骨,腰中悬这一柄木剑。这人正是天宗三士之一的剑士谢英华。他见叶天士极为苦闷,笑道:“老叶,你一向自信得很,最近怎么如此不自信?” 叶天士睁开眼叹了一声:“老谢,你我相交也近三十年了。三十年了,我老了。”声音满是疲惫之意。 孟浩然道:“叶先生,你不过六十余岁,哪里见老?” 商羽道:“无怪老叶,见了葛神医的弟子,我也觉得有点老了。以后天下要靠他们来掌控了。” 另一个老者白衣,国字脸,一捋长须在胸前飘飘洒洒,这人正是白马门门主郭百川。只听他慷慨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岂不闻我朝文人都有老当益壮之语,我辈学武人更当有越老越辣之勇气。就算那神医不来,哥舒翰元帅仍然可以发兵。现在我军已经集结了六万大军,而敌军不过千人,难道非得哥舒翰元帅亲自出马吗,派一员大将即可攻下此城。” 叶天士看了郭百川一眼道:“我们没有军权,难以统军。何况三军之帅尚未开战,就已病倒,传出去会影响士气。” 郭百川看了叶天士一眼,朗声道:“现在聚集了我们天宗的二士三堂一门的力量,单凭我们天宗也可将石堡城攻下来。” 叶天士摇摇头,道:“等华山派的三位少侠来了再说。” 孟浩然听了长叹道:“一剑曾当百万师,施今墨啊施今墨,你看千万不要不来。” 话音刚落,只见走进来了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女的气度娴雅,男的玉树临风,正是施今墨与凌枫等人。孟浩然见施今墨来了道:“施少侠,我们在这等候你多时了。你总算来了。” 施今墨一拱手,对众人道:“有劳各位前辈相侯,晚辈真是不敢当。各位对晚辈厚爱之心,晚辈自当铭记在心。”他知道天宗这些人,其实师父葛云岫大有关联。所以以后辈之礼相待。 叶天士脸上不动声色,眼中却露出喜悦的光芒,对施今墨道:“这里有几位前辈,我给你引见。”指着谢英华道:“这位就是一身剑术独步武林的剑士谢英华。” 施今墨见谢英华英气逼人,一行礼道:“我师父经常对晚辈提起前辈,说谢前辈一柄桃花剑,一套白鹤剑法,独步武林。晚辈如果能够见到谢前辈,请他指点一下剑法,胜过晚辈苦练十年。” 谢英华看了施今墨一眼之后,又仔细的观看了施今墨一翻。施今墨知道这是谢英华在观察他的武功修为,心下坦然,呼吸匀常而自然。心道:“这些人都是师傅故人,几十年不见。可不能令他们小觑了师父,小觑了神医阁。” 这是听见谢英华道:“葛神医客气了。想当年我与尊师,公孙在华山玉女峰比剑,那时尊师的抱朴剑法还未练成,就已经蔚为奇观。听说施少侠曾以此剑法与龙虎山张天师斗了个平手,真是少年出英雄,名师出高徒。在扬州救活死人,故人有徒如此,可喜。” 施今墨道:“前辈过奖!” “这位是白马门的郭百川郭门主。”叶天士指着郭百川道。施今墨一行礼道:“莫说郭老英雄一杆长枪,枪挑祁连五虎,在这西北闯下了赫赫声威的白马门。单凭郭老英雄矢志振奋,继承汉晋古矛之术,精心将骑术枪法容入一体,传于军中。如今西北军中枪法,多出自郭老英雄门下。郭老英雄为一代武学宗师,使长枪之术风行于军中,“白马枪王”之美誉,实是名至实归。” 郭百川听了施今墨这一番话,脸上表情依旧道:“枪乃百兵之祖,虽不如剑轻灵,亦不如刀厚重。但是长枪贵在精湛威猛,上阵杀敌之威力,远远大于刀剑。赵子龙手中一杆长枪,勇冠三军,于长坂坡大战曹兵,传下千古美名。千年之后,世上纵无白马门,却不会失了白马枪法。”这话说得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叶天士指着一位羽衣星冠的道士道:“本朝最负盛名的诗人李白在其《将进酒》中写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这位道长就是岑夫子道长。” 施今墨见这位岑夫子一身道袍,潇潇洒洒,双目精华外露。脸上表情不显。施今墨道:“久闻天宗博弈堂堂主乃当今围棋国手。围奁象天,方局法地,黑白分阴阳,直道神明德,成败臧否,行之在人;方寸之间的云诡波谲,天道王政江湖武功似可尽譬于斯。天地虽大,尽在一局棋中。” 岑夫子不动声色道:“听闻此言,想必施少侠也是此道高手,有机会请赐教。” 施今墨道:“不敢”。 叶天士微微一捋胡须,对施今墨道:“在座诸位,昔年在长安与葛神医都是大有交情。” 施今墨听他提起了师父,心中有气,心想我师父一生为情所困,就是因为天宗。又因凌枫等人参与其中,当下冷冷道:“叶先生让在下来不单单是为了叙旧吧。” 叶天士见施今墨似对对己颇有成见,但他实在是想不出哪里曾经等罪过施今墨,无奈道:“一直以来吐蕃与大唐之间战事不断,边境不宁。哥舒翰将军早有准备,在青海修建神威城。四月又建了一座应龙城,与神威城互为犄角。我大军厉兵秣马,即将攻下石堡城。不料三军尚未开拔,元帅哥舒翰却身染中风,还请施少侠将哥舒翰将军医好。石堡城不仅是幽灵王朝的巢穴,也是吐蕃进攻大唐的跷板,自此大唐边境可宁。” 叶天士将攻取石堡城和治好哥舒翰元帅的重要性说与施今墨听,施今墨却是淡淡一笑道:“治病救人,医生职责也,与军国大事何干?” 叶天士一挥手道:“来人,带施神医去见哥舒翰元帅。” 有个将军进来,一身戎装,气势甚是威武,向施今墨一行礼道:“久闻神医阁中神医医术如神,今日一见,果是不同凡响。施神医玉趾福临营中,真乃三军之幸也。”说话谈吐却是极为文雅。 施今墨对其大有好感,道:“有劳将军。” 那将军带着施今墨向哥舒翰将军的房中走去。施今墨问道:“请问将军姓名?看将军走路气息,好像是出自郭老英雄的白马门?” 那将军笑道:“施神医果然是神目如炬。在下高秀岩,官拜陇右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四品中郎将。白马门主乃是在下的授业恩师,我是他老人家座下的三弟子。” 施今墨心道:白马门弟子满军营,天宗依靠这个在军中大有势力。这些年天宗势力能够遍布朝堂、江湖、军营,果然不是虚传。道:“郭老英雄独创白马枪法,开一派堂皇之气,听闻白马枪法不尽长于上阵杀敌,也擅于强身健体,在武林中竞技比艺,江湖中排名很高。天宗诸人,比尊师武功高的或许还有几人,但能够做到任侠仗义,开一派之宗师,我心中最敬佩尊师。” 高秀岩道:“我师父的白马神枪,名震天下。为一派宗师,任侠与西北,不仅江湖多有侠名,就连西域以及各国的商人都听过‘马踏飞燕,威震甘凉。称雄西北,白衣神枪’的名称。其中很多人都受过师父的恩惠。” 施今墨听他说起师门荣耀,脸上泛起一种荣光,不禁微微一笑,问道:“请问这哥舒翰是何许人也,怎会与天宗有密切的联系?” 高秀岩听施今墨问起哥舒翰,润了润嗓子,将腰挺直了道:“说起这哥舒翰元帅,可就大有来历。哥舒翰那帅是西突厥哥舒部落人。按突厥的习惯,常常以部落的名称为姓氏,他的父亲是哥舒部落的首领,叫做哥舒道元,曾经做过唐代安西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母亲尉迟氏是于阗王的公主。哥舒翰的家族世居安西,他也生在安西大都护府的所在地龟兹。哥舒翰将军生于望族,家境豪富,文武双全,讲侠义,好纵酒,凡是别人有求于他,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办到。四十岁那年,他的父亲在长安去世,按照汉家礼节,在长安守孝三年,朝廷任命他长安县尉,却为长安尉所轻视。哥舒翰将军慨然发愤折节,仗剑之河西,到河西节度使王倕帐下从军。” 施今墨听他说到“为长安尉所轻视。哥舒翰将军慨然发愤折节,仗剑之河西,到河西节度使王倕帐下从军”也不禁为哥舒翰将军的侠气所折服。他想起了汉朝的班超。由于家境贫寒,班超替官府抄写文书,维持生计。班超每日伏案挥毫,常辍业投笔而叹:“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闲乎”?旁人皆笑之。班超说:“小子安知壮士志哉”,永平十六年,班超弃笔从戎。跟随奉车都尉窦固出兵北征匈奴。一战蒲类海,牛刀小试,斩获甚多。后来出使西域,北击匈奴,西使外国,鄯善、于窴实时向化,破灭龟兹,平通汉道,威震西域四十余年。 高秀岩见施今墨沉默不语,继续道:“天宝元年我军攻取了新城,节度使王倕把新城交给哥舒翰将军经营。哥舒翰将军治军有方,号令严谨,三军无不震慑。新城就是哥舒翰将军军事生涯的起步。天宝五年战功赫赫的大唐名将陇右节度使王忠嗣兼任河西节度使······” 施今墨惊问道:“王忠嗣?” 高秀岩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施神医认识王将军?” 施今墨摇摇头,高秀岩继续道:“王将军很快发现哥舒翰将军,对他十分欣赏,提升他为衙将。哥舒翰自幼就通读《左氏春秋》、《汉书》,言行举止,处处模仿古代的英雄人物,很对士兵们的胃口,他疏财重气,很得士兵们的欢迎。天宝六年,王忠嗣又提拔哥舒翰为大斗军副使,开始独挡一面,对付吐蕃的入侵。在讨伐吐蕃的一次战役中,有个副将不听指挥,哥舒翰就用木棒打杀此人,军士凛然,军容大振。苦拔海一战,吐蕃军分成三个梯队,从山上疾驰而下。战况甚是惨烈,哥舒翰长枪折断,就持半截枪与敌人搏杀,所向披靡,三路吐番军都被打跨,自此,将军名声大振,朝廷任命他为陇西节度副使、都知关西兵马使、河源军使。以前每到麦熟季节,吐蕃就派骑兵去积石军屯田的地方抢收麦子,他们得意地把积石军麦田称为“吐蕃麦庄”。哥舒翰得知这一情况,十分气愤,他决定狠狠教训吐蕃人。七月,吐蕃的五千骑兵又来故伎重演,以往情形,唐军都守在城中闭门不出,这次,哥舒翰精心部署,层层埋伏,吐蕃军猝不及防,竟无一人逃脱,从此再也不敢跑来抢麦。两年前,王忠嗣将军因为太子谋反案,被捕入狱···” 施今墨听到王忠嗣被捕入狱,惊问道:“后来王将军怎样了?” 高秀岩见施今墨听到王忠嗣将军,心情有异,也是暗暗觉奇,却不动声色道:“就在王将军入狱时,皇上又征召哥舒翰将军入朝。哥舒翰将军入朝之后,与皇上想谈甚是投机,皇上命哥舒翰取代王忠嗣的位置,担任陇右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充任陇右节度使。临别时,哥舒翰极言王忠嗣将军无罪,皇上有感于哥舒翰的赤诚,明白了王忠嗣将军是冤枉的,终于高抬贵手。” 施今墨问道:“后来王忠嗣将军怎样了?” 高秀岩长叹一口气道:“本来皇上对王忠嗣将军严加审讯,打算处以极刑。哥舒翰将军极言王忠嗣将军无罪,请求用自己的官爵来赎王忠嗣的罪,皇上不听,走入内宫,哥舒翰将军叩头相随,跪地哀求皇上,“言词慷慨,声泪俱下”,皇上深受感动,仅以阻挠军功的罪名将王忠嗣贬为汉阳太守。在这之前,皇上曾因为同样的原因,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的丈夫,能够如此对待自己抚养过的王忠嗣,已经是非常难得了。经过这件事,朝廷上下对哥舒翰将军交口称赞,朝廷上下就认为义而壮之”。 施今墨问道:“现在王将军在汉阳任太守?” 高秀岩摇摇头,神情颇为沮丧道:“王将军一代名将,因爱惜将士生命,结果被诬欲奉太子,差点被处以极刑。后来被贬为汉阳太守,一年之后死于任上。王将军知人善任,爱惜士卒,在军中颇有威望。后来将军去世时,三军莫不哀恸。” 施今墨惊道:“原来王将军已经去世了?”又是太子案。施今墨想起了玉箫,他的父亲就是因为前太子案被错杀,她从此身陷青楼。施今墨握起了拳头,心中满是怒火,却又不知恨谁。 俯仰古今长疾首,一杯酹酒向天扬,最恨忠良蒙冤。 师父曾经告诉他,王忠嗣是天宗中最与她谈得来的朋友,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弟弟一样。而王忠嗣自幼为孤,由皇上将其养大,也一直将她视为亲姐姐。他加入天宗,成为天枢,主理边防,也因她之故,却想不到蒙冤受辱而死。 高秀岩继续道:“哥舒翰将军升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后,采取步步为营的方略,在青海修建神威城,把尖刀伸到了吐蕃军的眼皮子底下。吐蕃人不甘受制,乘着大雪冰封,攻陷此城。而我军在将军率领下奋起神威,很快夺回了这座桥头堡。将军再建一座应龙城,与神威城互为掎角,在此城派驻了两千人,战势由消极防御变为主动进攻,战争的主动权已经到了我军手中。我军在将军带领下即可一鼓作气,攻陷石堡城。不料将军突然中风,万幸施神医来了。” 正说着只见到了哥舒翰将军的住所,高秀岩在门外禀告道:“禀将军,施神医来了。” 只听见里面传出一个雄浑的声音:“有请!” ; 第三十六章 石堡城 一 石堡城。 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 石堡城背靠日月山,面临药水河,座落在药水河三百米米高的绝壁方台上,两侧多绝壁,正面悬崖陡峭,真是“小城万丈余”令人望之生畏。城堡三面沿着山势而建,城墙是用长条形巨石堆砌起来的,非常坚固。 史思明崔乾祐等人从扬州归来石堡城幽灵王朝的总坛后,却发现这里已是战云密布,唐军集结重兵准备强攻石堡城。 尹子奇向史思明道:“大哥,据我们的人在中原得到的消息,大唐天子将朔方、河东等十多万军队交由哥舒翰指挥,哥舒翰已经集结了六万余人。看来大唐方面已经决意对石堡城用兵,哥舒翰也决不敢再走王忠嗣的老路。听说天宗的人也在唐军的军营。” 高瑜舟道:“想不到这个李林甫真够狠的,为了进攻石堡城,竟然将心腹天枢王忠嗣撤换。王忠嗣可是一直对天宗忠心耿耿。” 史思明冷冷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壮士断腕,也在所不惜,三弟,你就缺少李林甫的这种狠劲。” 尹子奇道:“现在吐蕃内部不稳,现在墀德祖赞设立僧相,以此制约内大相达扎路恭。内大相现在受到墀德祖赞的猜忌,只能派出八千铁甲来救援,恐怕也是远水不解近渴,魔君正在闭关修炼幽冥鬼爪。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史思明想了一会儿,忽然下决心道:“石堡城虽然是地势险峻,但唐军势大,石堡城必定难以坚守。现在黑白无常大人已在下令我等西去小勃律,在那里训练死士,现在正好借机将总坛迁于小勃律。这一节倒不需顾虑,只是魔君闭关,尚需半月才能开关,这如何是好?” 听说要将总坛迁于小勃律,高瑜舟尹子奇吃了一惊道:“将总坛迁于小勃律?大哥,没有魔君的命令,擅自迁动总坛,万一魔君怪罪···” 史思明打断了高瑜舟,以不容质疑的态度道:“四弟,你尽管去做。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担。” 听说大哥要将总坛迁于小勃律,一直没有说话的崔乾祐道:“大哥,石堡城虽然是控制西域与中原的咽喉,一旦石堡城失守,叶天士那只老狐狸必定会把幽灵王朝借助唐军的势力,连根拔起。迁总坛之举没有错,若是魔君怪罪,我同你一起承担。” 史思明拍了拍崔乾祐的肩膀,看着那张冷若冰山的脸,心中却升起了一阵温暖道:“三弟去准备防务。四弟你去派人联系黑白无常大人。” 史思明道:“二弟,一定想办法要将唐军拖住十五天,要让魔君出关。只要魔君幽冥鬼爪练成,以后天宗就奈何我们不得了。” 崔乾祐道:“大哥,办法一定会有的。” 看着弟兄们离去,史思明觉得心中有了一种倦怠之感。无数次的筹划,出手,杀人,到底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魔君的百年情仇?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疲倦。也只有兄弟之间这点生死相交的热血来维持生命在这世间的意义。 安阿荤山大哥,我不得不又一次和你所在的朝廷发生战争。 ························ 哥舒翰的居室内,空旷而简约。 岸上摆了几部《左氏春秋》、《汉书》《孙子兵法》等几部史书与兵书。墙上挂着一柄宝剑,一张铁胎弓,为黝黑的镔铁所铸。 一箭射天狼,一剑靖胡尘。 墙上最显眼的却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位儒雅的将军,眉清目秀,头带盔甲,腰佩一把宝剑。短短几笔,就将那将军画的英气勃勃。施今墨不由的在那画上停了一下。 高秀岩见施今墨目光停在那画上,他自己彷佛对画中人十分尊敬,轻声道:“这位就是前任四镇节度使王忠嗣将军。” 施今墨听了心中微微一惊。这位将军的事迹,他很早就听师父说起。王忠嗣本名王训,出身与武将世家,父亲也是一个将军,开元初年。他九岁时父亲战死沙场,皇上可怜烈士遗孤,授予他尚撵奉御。王训入朝见皇上,伏地痛苦。皇上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此霍去病之遗孤,须待壮大后为将。”赐名忠嗣,养在皇宫,和太子李亨一起长大。就在那时,师父结识了这位忠良之后,并教他许多武功与医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因为师父的缘故,王忠嗣加入了天宗,成为七星之首天枢。后来他在西北为将,为天宗,为大唐屡立战功。前几年,一直不关心世事的师父听说王忠嗣在西北大败吐蕃,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将时,非常高兴。 他也是师父关心的人吧。 可如今,忠良蒙冤,故人辞世。师父如果知道又该多难过?李林甫权倾天下,叶天士智谋无双,而王忠嗣又是皇上的养子,到底是谁谋害了这样一位国家重臣? 想不到哥舒翰一直把前任将军的画像挂在房中,看来王忠嗣将军是他内心十分尊敬的人。 这时一个高大威猛的士兵出来了,对高秀岩和施今墨道:“请问是施神医吗?我家大帅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高秀岩对施今墨道:“施神医,这位就是名震边陲的左车。去年七月,吐蕃五千骑兵来积石军麦田抢收麦子,哥舒翰将军精心部署,层层埋伏,吐蕃军猝不及防,竟无一人逃脱。在战斗中,左车仅十六岁,一杆长枪刺死多人,现在吐蕃人都视左车为凶神恶煞。” 施今墨向左车望去,古铜的脸,长的比较老成,眉宇之间却露出一点孩子的稚气,更多的却是军人的威猛。左车听高秀岩夸他,羞涩的道:“高将军过奖了。左车不过力气大些,我十四岁从军,早已见惯了沙场征战。” 施今墨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请。” 左车领着施今墨来到哥舒翰将军的内室之中,这内室竟比外室还大,与外室的简约相较,内室颇为豪华。流苏床幔,波斯地毯,青铜的烛台,床边还跪着几个绝色的美女,在侍候哥舒翰。 内室和外室竟如同两个世界。施今墨见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脸上线条明朗,如同刀削。双目炯炯有神,宛如雄狮,虽在病重,却没有一点病容。 高秀岩向哥舒翰行礼道:“末将参见大帅。这位就是名动天下,在扬州医活死人的施神医。有他在,大帅病情确保无虞。” 哥舒翰并不起身,躺在床上,看了施今墨一眼。又向高秀岩道:“高将军不必多礼。现在石堡城中吐蕃军动向如何?我军准备的又如何?三百套床弩是否做好?” 施今墨见他在病重不先向自己询问病情,反而向高秀岩询问军情,心中暗自称赞,这哥舒翰不愧为一代名将。高秀岩道:“禀将军,三百套床弩已经做好,张将军派工匠制作的一百二十架云梯,抛石机都已准备好了。李将军也应经率领二万大军埋伏在吐蕃救援的必经之路。三军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将军病好,即可带领我们杀进城中去。” 哥舒翰又向施今墨望去,见施今墨年纪甚轻:“想不到阁下年纪如此之少,竟有如此之名,幸会。有劳神医快将我医好,我好带领三军儿郎上阵杀敌。” 施今墨向哥舒翰一行礼道:“久闻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施今墨走上前去,搭起哥舒翰的手腕,只见哥舒翰手腕远未常人的粗,上面遍布刀伤。只见脉浮大散乱,按之则无,实为元气离散,无根之脉。施今墨沉思: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一息脉搏五至实乃正常之脉。哥舒翰脉息已散,只余些许的脉气,脉无胃气,已属真脏脉,已为难治之症。见他脸色如常,实不应该如此病重。 哥舒翰见施今墨面上有异,屏退了左右,对施今墨道:“现在帐中无人,我有何疾,请君名言?” 施今墨道:“大帅脉象离散,所得之疾,已经深入膏肓。不过大帅请宽心,若是能够静心调养,续命之法还是有的。” 哥舒翰哈哈大笑,道:“真乃良医也。以前给我看过病的军医都说我略染风寒,其实我早就得了不治之症,这病是我家传的。是用了内功强自在续命而已。只有真名医才能诊出来。请问有个法子让我站起来,重新回到战场上吗?” 施今墨沉吟了一下道:“法子倒不是没有,只是这样一来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怕于你的病情更加有害。恕我直言,元帅之病,益须静养。” 哥舒翰摇摇头道:“哥舒翰是一名军人,战士最后的归宿是战场,而不是床上。更何况大军已经集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身为统帅,怎能在这个时候生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身为军人,身为大将,又哪里能够由己?施今墨叹了一口气:“身为统帅,竟连病也不得生了。” 哥舒翰道:“不错,就算死我也要死在石堡城。王忠嗣将军因为没有夺取石堡城,得罪于圣上与李相,饮恨而终。为了王将军,我也一定要攻进石堡城。” 施今墨听他提起了王忠嗣没有说话,哥舒翰接着道:“石堡城乃是吐蕃控制丝绸之路的堡垒,也是防守大唐的堡垒。若是我军能够拿下石堡城,那么我军就可以突破吐蕃防线,自此陇右无战事。所以此刻哥舒翰绝不能倒下,与这里的数万将士相比,与国事相比,哥舒翰一身何轻?” 见哥舒翰热血忠魂,施今墨点了点头,递给哥舒翰一个药丸,取出金针道:“这是我师父炼制的九转玉液丹,可以培气导力,续命延年。然后我再用三十六枚金针封住你三十六个穴道,这样你在十天之内与常人无异。不过也只能是十天。” 哥舒翰道:“十天足矣。十天必可石堡城!” 施今墨更不说话,将三十六金针刺入了天府、侠白、池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等三十六个穴道。 ························ 石堡城墙上,吐蕃士兵冒着烈日将一张张床子弩搬上城墙。檑木、滚石堆积如山。 史思明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药水河汤汤,对着崔乾祐道:“铁刃悉诺罗,此次我军兵力太少,只可凭险而守,多备檑木、滚石、箭矢。” 一名番将答道:“请圣使放心,我已经命人备足了檑木、滚石、箭矢。唐军要是敢来,这石堡城就是唐军的葬身之地。”这名番将名唤铁刃悉诺罗,是吐蕃石堡城的守将,也是幽灵王朝的死士。 这时他看了远处日月山,光秃秃道:“石堡城以日月山为屏障,悬崖为城,固若金汤,不怕敌人架云梯打隧道。大型攻城器械也因为道路的不便而失去作用,没有一般城池所具有的顾虑,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唐人号称铁刃城,其畏惧之心,可见一斑。” 史思明看着日月山如日月环拱一样守卫着石堡城,道:“石堡城背山临水,确实难以进攻。不过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此城建于前隋约为大业五年。隋炀帝亲自统兵西征吐谷浑时构筑。史载炀帝“大败伏允,尽有其国”隋朝覆灭,吐谷浑首领伏允又率众重返故土。唐初高宗时期吐蕃灭吐谷浑,也攻陷了石堡城。其后唐、吐蕃交战,石堡城数易其主。可见,城高路险,还是有被攻破的可能性。” 铁刃悉诺罗跪下道:“铁刃悉诺罗愿意誓死守卫石堡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史思明看着这个铁血的将军脸上那种坚毅,什么也没有说。他只不过是自己守卫石堡城的一颗棋子而已。一颗应经被幽灵王朝准备丢弃的棋子而已,他史思明是守卫石堡城这盘棋的棋手。放到天下这盘大棋,他又是谁的棋子? 但他依旧坚定道:“无须城亡,你只要能够坚守半个月就可以了。大内相已经派了五万铁骑来救援。到时候前后夹击,阻死在葫芦口,将唐军一网打尽。” 铁刃悉诺罗惊喜道:“只要坚持半个月就可以了?大内相已经派来了五万援军?” 史思明点点头,他突然看见对面有一群人,为首一人竟那样的熟悉道:“天宗的人也来了,叶天士,真是阴魂不散。” 顺着史思明的眼光看去,只见远处有一群人在观察石堡城的地形。为首之人正是叶天士。 高秀岩领着天宗等人在远处观望石堡城,只见石堡城高耸入云,墙上刀兵闪耀,战旗飞扬,叶天士道:“石堡城之战,必是惨烈无比。” 郭百川见石堡城地形险要,问道:“都说叶天士智谋无双,难道没有办法用计攻破此城吗?” 叶天士道:“王忠嗣,不肯发兵攻取此城,虽有妇人之人,却也不是全无道理。攻破此城,我军伤亡必然不少。王忠嗣一代名将,尚未有办法,而我又有什么办法?” 岑夫子道长精于围棋,讲究取舍之道,争先争势,这时道:“叶先生,如果我以数万将士的性命攻下石堡城,是不是得不偿失?” 高秀岩这时答道:“非也,这石堡城是吐蕃进攻大唐的前哨。如拔石堡城,吐蕃东进的跳板被拆掉了,我军在河西、陇右的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叶天士看着这个文雅的将领,道:“不错,这石堡城乃是吐蕃与唐朝的咽喉,这咽喉之地就看掐在谁的手里。高将军年纪轻轻,颇有战略眼光。白马门下,果然不凡。” 这时听见号角之声大作,高秀岩道:“元帅升帐,施神医已经医好了哥舒翰元帅。元帅升帐,弟子须回去。” 叶天士点了点头,高秀岩骑马回中军议事厅。这时哥舒翰已经升了帐。高秀岩到时众位将军已经披甲而入。不一会儿,哥舒翰走上大殿。众人道:“参见大帅。” 哥舒翰眼睛扫视了一下帐中诸人,道:“本帅偶感小疾,现在神医将本摔得病治好了。奉上谕:三军儿郎,攻克石堡城,扬我大唐国威。”高秀岩见哥舒翰脸上神采奕奕,身体挺得笔直,心想:“施神医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帐中诸位将军皆喊道:“攻克石堡城,扬我大唐国威。攻克石堡城,扬我大唐国威。” 哥舒翰一挥手,众位将军立时不语。哥舒翰又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诸位将军,大丈夫立功正在此时。有谁可领大军将石堡城取来?” 众人心知石堡城早晚必克,但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伤亡必大,想当年王忠嗣将军都因伤亡太大而违抗圣谕,谁也不做声。哥舒翰脸色一变,大怒道:“怎么没有人敢去?一群饭桶。贪生怕死,何以为军人?既然你们都不敢,那么本帅亲自去攻取石堡城?” 高秀岩出列,向哥舒翰道:“禀大帅,末将愿替大帅攻取石堡城。” 这时另有一员大将,黝黑的脸,一身铠甲,高大威严,名唤张守瑜,是昔年王忠嗣手下的猛将,这时也出列道:“末将愿同高将军一起取石堡城。” 哥舒翰哈哈大笑,道:“高张两位将军忠勇,每人赏千金,绢百匹。待攻下石堡城,另有重赏。” 高秀岩道:“我等还未立战功,元帅赏赐不敢领受。” 哥舒翰道:“这些只是嘉赏将军忠勇,而非战功。不得推辞!” 众位将军一听,心中好生艳羡,素知元帅豪爽,想不到尚未开战,高张两位将军就已得赏赐。 高秀岩称谢道:“末将谢过大帅,待明日末将为大帅攻克石堡城。” 哥舒翰正色道:“不,即可出兵。” ; 第三十七章 石堡城 二 铁刃悉诺罗见士兵虽少,但斗志昂扬。他听史思明说吐蕃有五万援军半月将来时,心中坦然。莫说守半月,依仗城险,坚守两个月也没有问题。 尹子奇已经将幽灵王朝总坛收拾已毕,来向大哥辞行:“大哥,我已经将人马清点完毕,随时可以动身前去小勃律。” 高瑜舟道:“二哥的计谋已然奏效,现在吐蕃士兵斗志昂扬,决心死守石堡城,以待援军。” 史思明想起叶天士酷似狐狸一样的精明,心中凛然一寒道:“四弟,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叶天士等人也已经来到石堡城。我怕你中了叶天士那只老狐狸的埋伏。” 尹子奇惊问道:“天宗的人也来了?” 高瑜舟想问,却什么也没有问。天宗的人来了,那她会不会也来了呢?那一袭白衣,如洁白的水仙花,那一双清澈的眼神,如同远古的冰山。她会不会也来了呢? 可就算她也来了,那又能怎样?不过是势不两立的对手,她的三师兄,已经死在大哥手中。再相见徒增愁怨。 可是内心还有一丝想见到她的愿望。 史思明道:“集中幽灵王朝所有的力量,为魔君护法。” 话音未落,听见耳边鼓声大噪,杀声震天。进来一个黑衣死士道:“禀圣使大人,唐军开始攻城了。” 史思明手抬了一下道:‘终于来了”。 尹子奇道:“走,我们出去看看。” 兄弟四人来到城墙上,只见数万唐军冒着烈日,蜿蜒而来。一队队的唐军铠甲鲜明,刀枪耀目,战旗蔽日,甚是威严。两面大旗,一面书写着斗大的“高”字,一面书写着“张”字。远处宽阔地带上,还有数不清的唐军,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彩旗招展。 高秀岩看了张守瑜一眼,这是一员老将,虚心请教道:“张将军,石堡城高,大型攻城器械也因为道路的不便而失去作用。这一仗如何打?老将军经验丰富,还请不吝赐教。” “无他,死战耳。”张守瑜说完抽出佩剑,向天一举道:“攻城。” 随着张守瑜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将士如同潮水般涌向石堡城。唐军的床子弩,抛石机,一起向城中射去。到了城下,唐军架起云梯,向上攀爬。如同大水碰到石壁,击起了浪花一样。 墙上守军也开始射箭,居高临下,箭如飞蝗,唐军纷纷中箭坠落,攻势一时受阻。 高秀岩道:“用床子弩压住敌人的弓箭,为登城的士兵赢得时间,快。” 唐军将床子弩纷纷射向石堡城,那床子弩劲力甚大,将一些吐蕃士兵钉死在城墙上。但吐蕃士兵毫不畏惧,将弓箭、檑木、滚石扔下,唐军一片一片的倒下,死伤甚大。 吐蕃箭雨甚猛,床子弩也开始还击。唐军更无遮拦,吐蕃的一支箭弩,能钉死一大串唐军。唐军见吐蕃弓弩甚是厉害,一时受挫,开始有后退的迹象。高秀岩早就料到石堡城并非轻易能够攻下,眼见士兵后退,对身边一队亲兵道:“上去看着前面的人,胆敢有后退着,格杀勿论!身为大唐的军人,只许战死,不许后退。前边的士兵战死,你们补上接着攻。”话语冷如军刀。 那队亲兵听了皆心惊胆寒,纵马向前驰去。一轮烈日,唐军血汗流在一起,头上睛空万里,地上杀声阵阵。 哥舒翰在后面看着石堡城战况一语不发。他身后数万将士皆在烈日下汗流浃背,死一般的寂静,不敢发出一语来。前面杀声震天,后面寂静如无人,在这一喧一静之间,足见哥舒翰治军之严。 叶天士等人在后面远远望去,见前面战况惨烈,唐军死伤累累。孟浩然忍不住道:“自古从军征战苦,想不到江南如画,这里战场死尸累累。” 岑夫子却道:“石堡城是连通唐蕃之间的要塞,控制了石堡城就等于是掐住了吐蕃人的脖子。一座石堡城胜比百万师,下棋讲究争子不如占地利,得地利不如夺势。” 施今墨见哥舒翰颇有古人之风,对他大有好感,用九转玉液金丹给提气,又用三十六枚金针封住三十六个穴道,虽然能够让哥舒翰有了十天行动如常的身体,但这种方法无疑于饮鸩止渴,对身体大有危害。他待哥舒翰升帐之后,便一直在房中思索治疗之策。听见前面杀声震天,他从未上过战场,却常慕尽失名士刘琨《扶风歌》中“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之句。虽然不期盼有一天能够向刘琨一样,北伐中原,但是却自比刘琨。他见王忠嗣大败吐蕃,立有赫赫战功,极得师父赞赏时,那是心中也暗自萌发了一点从军之愿。来到军营后,见军容甚整,将士威猛,他心中也有些羡慕军人纵横沙场,建功立业,彪炳史册。这时见前面血流成河,死伤累累,而岑夫子还在谈论争子与得势之间的事,不由得大怒道:“前面的将士,都是一条条的鲜活的性命,你们却把他们当成棋子。凌兄,随我前去救人。” 说完施展轻功跑向前面,凌枫以及萧雪夏瑶跟随他奔向前线。叶天士一纵身,拦住施今墨道:“前面乱矢飞蝗,太危险了。” 施今墨指着前面在浴血奋战的将士道:“他们尚且不怕,我也不怕。救人如救火,放开我。” 叶天士看了前方的将士一眼:“他们是军人,攻城是他们的使命,战死沙场是他们的光荣。” 施今墨正色道:“战士的使命是打仗,保家卫国。而我是医生,医生的使命就是救死抚伤”。说完越过叶天士直奔石堡城下。叶天士看见施今墨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像年轻时的我。” 孟浩然对手下的丹青堂弟子道:“去,一定要保护好施神医的安全。” 施今墨等人瞬间越过大队人马,来到石堡城下。唐军已经是死伤累累,犹在苦斗。城上吐蕃一轮一轮的箭雨射下,唐军躲在盾牌后面,尚可以避箭。但是滚石檑木砸下来,就将唐军砸城肉饼。施今墨见伤者躺在地上,唐军都在攻城和避箭,没有人救助伤者,边救人便喊道:“快点将伤者撤到安全的地方。” 但除了凌枫师兄妹三人之外,根本没有人听。施今墨将一个个的重伤士兵搬到安全的地方,包扎伤口。而凌枫等人则将伤兵背到安全之地。 这一切都被城上的史思明看在眼里,史思明心中暗自狂喜道:“天地如此之大,但冤家路窄。不仅天宗的人来了石堡城,而且施今墨和华山派的人也来了石堡城。四仙剑中的霜菊剑已经被我杀了,剩下的三个也杀了今天就叫你们命丧石堡城。” 他一挥手,上来一队手持劲弩的黑衣死士,他手指着下面凌枫、萧雪。夏瑶等人道:“将他们三个给我射成刺猬。” 这一队黑衣人不是吐蕃士兵,而是幽灵王朝的死士。内力也强,登时箭如飞蝗,射向凌枫师兄妹三人。史思明对崔乾祐道:“乾祐,趁着三弟不在,一定要把夏仙子射杀,以免三弟日后为情所伤。” 崔乾祐应了一声,搭弓瞄准夏瑶。崔乾祐在幽灵王朝之中武功最高,箭法也最精,一箭射去,箭如流星,直射夏瑶咽喉。 夏瑶早有准备,见箭来势迅疾,一招“龙飞凤翥”身形如龙腾一样大气,如凤凰展翅一样灿烂。她避过去了,却将一个唐军一箭射钉在地上。崔乾祐一连三箭,箭箭都被夏瑶避开了,但是每一箭却也射杀一个唐军。 凌枫和萧雪同时也遭到一阵阵弓箭的袭击。这些人射出的弓箭,劲风凌厉,箭矢为纯镔铁所铸。好在两人都是华山派的精英,身形如“腾蛟起凤”,在箭雨中毫无损伤,身形甚是好看。 唐军见着三人虽不是军人,却是一等一的好人,皆大声喝彩。施今墨大声喊道:“凌兄,萧女史,夏仙子,你们是来帮我救人的,不是来耍杂技的。救人要紧。” 凌枫看似身形潇洒,其实心中暗自叫苦不已。这些箭矢又疾又狠又密集,射在身上非死即伤。这时军中一个校尉道:“快,盾牌兵,保护这三位大侠。”唐军训练有素,迅速将凌枫等人用盾牌保护了起来。 这时史思明命令将床子弩全部射向施今墨。这床子弩是弩箭武器的登峰造极之作,是依靠几张弓的合力将一支箭射出,要几十人转动轮轴才可拉开。床子弩的箭与众不同,箭身长一米有余,箭头是圆形的铁刃,射出后呈抛物线。这一箭直射施今墨。施今墨此时正在给一个战士医治被砸伤的腿骨。 他身后一个天宗的弟子见施今墨毫无防备,飞身扑向那只弩箭叫道:“施神医,小心弩箭。”话音刚落,弩箭从他身体中穿过,血雨直飞,立时气绝。施今墨早有防备,盘龙丝出手,将那弩箭缠住,用力一拉。弩箭力道甚大,不料方向一改,竟将另外一个天宗弟子钉死在地上。一时未死,手脚乱动了几下。施今墨赶紧抢上前去,尚未施救,已经死亡。 那几名天宗弟子大怒道:“臭小子,我们奉孟堂主之命来保护你,想不到竟敢暗害我们。” 施今墨刚刚失手,射死了一名弟子,心情大坏,没有辩解。那名弟子下来,向施今墨一拳揍去。施今墨心想这名弟子虽不是我杀他,却因我而死,他的同门揍我也是应该的,何况另外一名弟子也是因我而死。他并没有闪避,被一拳打倒在地。 这时有一支弩箭射来,施今墨飞射将那弩箭一脚踢飞。 那轮红日渐渐落下,西边天上出现了几缕通红的晚霞,如血染红的半边天一样。地上已经是血流成河,在石壁上流淌。 战鼓依旧雷鸣,两军喊杀声不止。 高秀岩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城堡,不断的有士兵掉下来,石堡城却依然巍峨不动。 高秀岩眼见施今墨在前面危险。一提马,向施今墨飞奔而去。这时一直劲弩射来,施今墨飞身而起,避过那只弩箭,不料那只弩箭却向一个伤兵射去。施今墨人比弩箭更快,飞身捉住,与箭一起落在地上。这时又一只弩箭射来,施今墨避无可避。高秀岩却将长枪一扔,长枪撞上了弩箭,弩箭登时失了准头。那伤兵已经失去半条腿,生命垂危,却不肯上马:“高将军,这里危险,你快走。” 高秀岩道:“这时命令。快走。” 城上见唐军大将进入了床子弩的射程,立马将弩箭纷纷射来。高秀岩纵马如飞,将长枪捡起,一杆长枪,加上精湛骑术。弩箭虽然不断射来,却也难以伤到他。来到施今墨身边道:“施神医,这里危险。先撤回去再说。”这时一队亲兵过来守卫高秀岩。 施今墨眼见这里无法救人,只得点点头。这时一之弩箭飞射而来,一箭射在一个亲兵的腿上。 高秀岩飞身下马,将箭拔出,把马让给他道:‘快上马。” 那亲兵却不肯上马:“高将军,这里危险,你快离开!” 高秀岩道:“上马,这是军令!” 那亲兵还在犹豫,高秀岩一把把他丢上马背,在马屁股上一鞭。那马推着这名伤兵走了。 施今墨见高秀岩能够与部下同生共死,称赞道:“你真了不起,一个大将军不怕危险救一个伤兵。” 高秀岩道:“作为一个好将军,一定要体恤部下,爱兵如子,这是王忠嗣将军教我的。” 施今墨道:“小心!”只见一支弩箭飞射而来,眼见就要把高秀岩钉死,施今墨盘龙丝如有灵性,一下子缠上了那只弩箭。高秀岩闪避不及,双臂蓄力,只见那只弩箭一下子把高秀岩钉住了,人与弩箭一齐向后滑出了丈余远。高秀岩躺在了地上,弩箭插在他的身上。 双方的士兵都看见了刚才的一幕。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沉寂了。吐蕃士兵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忽然大声欢呼起来:“我们射杀了唐军大将军。我们射杀了唐朝大将军!” 唐军建大将被射杀,军心涣散,开始后撤。只见高秀岩身上那只弩箭突然歪倒了,而高秀岩就像死而复生一样慢慢的站起来了。交战双方见高秀岩就像奇迹一样死而复生,都惊呆了。高秀岩一举手中长枪,道:“攻下石堡城,斩杀吐蕃贼寇!”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军营。唐军见高秀岩死而复生,登时士气大振,重新攻城。施今墨道:“见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高秀岩道:“什么没有事,我五藏六腑都被震碎了。” 施今墨伸出手,搭上他的脉搏道:“不要紧,我给你疗伤。” 高秀岩道:“不可,不可让三军知道我受伤了,传出去会影响军心。我们走。” 施今墨点点头,扶着一个伤兵向唐军大营走去。高秀岩道:“施神医,这里太危险了。这些伤兵等战后自有军医来救。” 施今墨笑笑道:“这种外伤,救治越早越好。等到战斗结束,恐怕很多人都已经死了。” 一个传令兵来到高秀岩面前道:“大帅有令,第一拨人撤下来休整,第二拨人继续攻城!” 高秀岩道:“请回禀大帅,说高秀岩不攻下石堡城,绝不回营收兵。”等传令兵走了之后,高秀岩下令让攻城的士兵下来休整,第二队士兵继续攻城。 第一队士兵撤下来之后,施今墨忙着给伤者治伤。到处是断体残躯,箭伤,烧伤,砸伤之人数不胜数。施今墨年纪虽轻为人治伤疗病却是无数次了。但却是第一次见如此多的人受伤,呻吟之声,不绝于耳。施今墨内心升起一种悲壮,悲悯之心,愤慨且无可奈何。 战争,无论胜败,都是残酷的,并不是像诗中“长驱踏匈奴,左顾凌鲜卑”所写的那样潇洒。战争史士兵鲜血、汗水、甚至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这时唐军亮起火把,成千上万的士兵,后面大军也都点起火把。吐蕃士兵远远望去,只见军刀在火把的映照之下,发出冰冷的光芒。成千上万的火把,有如千万的银蛇闪动,真是壮观。 城上也点上了火把,城下的床子弩,抛石机一阵阵打过去。城上哀声不断。却奋力执戈守城。将檑木滚石抛下,砸向唐军。 唐军已经折了三四千兵马,却兀自前仆后继,强攻不止。城下士兵的尸体渐渐堆高,唐军犹如怒涛狂潮,踏着兄弟的尸体猛攻不已。双方的火把都将夜色照的如同白昼。 这时一个传令官对着三军大喊:“众军听令:哥舒翰元帅有令,先入石堡城着,赏金千两,绢百匹。美人十名,奏明天子,升三级。”唐军大声欢呼,军中枭将悍卒个个不顾性命的扑上云梯。施今墨道:“金钱、美女、功名当真能动人心吗,没有了性命,这些得来何用?” 一个伤兵却道:“男儿一生,不就是为了金钱、美女、功名。富贵险中求,男儿就应该像哥舒翰元帅一样,挥洒激情,纵横沙场,醉卧美人膝,醒操杀人剑。” 施今墨虽是闲云野鹤,却也感觉出他那种豪情来。用生命博取功名,挥洒激情,无悔一生。施今墨笑道:“好一句醉卧美人膝,醒操杀人剑。” 这时皓月当空,明星闪烁,照临下土,天上风情云淡,一片平和,地上两军却是厮杀不已,两军交战直至深夜才撤军离去。 ; 第三十八章 石堡城 三 高秀岩张守瑜撤军,回到中军大帐,向哥舒翰跪倒道:“禀大帅,我等将士浴血进攻一日,死伤数千,奈何敌军守城顽强,我军伤亡虽浴血奋战,但是还没有攻下石堡城,请大帅宽则两日,我必定会为大帅取下石堡城。” 哥舒翰哈哈一笑,道:“高张两位将军今日率军浴血奋战,打出了我大唐军人的威风,一时受挫算得了什么。两位将军今日辛苦了,请回去休息,明日将率我大唐最勇猛的将士,攻下石堡城。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业。” 高秀岩张守瑜道:“谢大帅,末将告退。” 高秀岩回到自己的帐中,见师父郭百川早已等候在帐中,跪下道:“弟子拜见恩师。” 郭百川看了这个自己心爱的弟子一眼,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将他扶起。替他搵去战甲上的血迹道:“秀岩,今日你在两军阵前,大显威风,不愧我白马门的弟子。” 高秀岩站起身来,眼见师父头上白发又增添了几根,一阵感慨道:“这些年弟子从军,未在师父身边尽孝,还请师父原谅。” 郭百川看着这个曾经是白马门中最优秀的弟子,高兴道:“夫孝,始于事亲,忠于事君,你在边关为国尽忠,师父很高兴。”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昔年我把你送到军营中还有一层意思,是为了让你在天枢身边助他一臂之力。如今他已经身亡,以后你要多加保重。” 高秀岩听师父提起王忠嗣,黯然道:“王忠嗣元帅性格温顺。不愿以士兵性命换取高官厚爵,此举虽然深得军心。可是身为军人违抗圣谕,身为天宗的天枢,七星之首,违抗李相之命,最后致使英年早逝,令人长叹不已。” 郭百川眼中露出一丝黯然之色道:“我虽与天枢交往不深,但是一直敬佩他的为人。” 高秀岩道:“王忠嗣将军内心也非常敬佩师父。他常常对弟子说,师父是武林中百年不遇的一代宗师。他对师父所创的“白马枪法”更是赞不绝口,并将其在河西、陇右两镇军队中大肆推广,是河西、陇右两镇的军队成为天下劲旅。王将军常说,天宝元年,青海湖一战大败吐蕃主力,其实师父居功至伟。” 听了弟子这一番话,郭百川心中大痛。虽是同为天宗的成员,也同在西北,但已在军旅,一在江湖,彼此来往甚少,但却互相心折。总觉来日方长,不料故人却已经去世。高秀岩道:“师父,三军将士都已王将军未能攻克石堡城而获罪,现在均欲死战,为王将军雪耻。” 想到战事的惨烈,郭百川掏出了一封信递给高秀岩,深情的看了他一眼道:“战场上刀箭无眼,你要多保重!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说完走出了帐中。 高秀岩将师父送出营帐,拆开信来,只见信上写道:“秀岩将军见字如晤:西北一别,盖有年矣。弟于长安闻兄立功边关,不胜喜也。神驰想象,君白马白甲,纵横征场,古之名将风采。然闻吐秀雅,熟知兵法,韬略于胸,诚儒将也。君含英怀宝,经明行高,他日建功封侯,彪炳史册指日可待也。与君相识,余之喜也。然世人有几人之於君乎?余先祖紫袍披身,玉带缠腰,显赫一时。余命多舛,总角发奋,垂髫失怙,寡母青灯课子,遍读经史,不敢不勤奋。及至弱冠,献书求仕长安,然天地悠悠,怆然泪下,古今偕同。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惟愿效古人弃笔投戎,随安西节度使高仙芝,西征大漠,洒血轮台,以博万里封侯耳。噫!征途漫漫,相见何年?余于途中偶得四韵遥寄君也。” 信的下面是一首诗:“一身从远使,万里向安西。汉月垂乡泪,胡沙费马蹄。寻河愁地尽,过碛觉天低。思子军中饮,家书醉里题。”诗句情义深重,意境高远,字体风劲毕露。看着眼前的信,高秀岩想起了一个清瘦挺拔的读书人怀才不遇的忧郁。 那个人就是岑参。高秀岩随王忠嗣入朝时,相识于长安。两人一见如故,相互赏识,逐结为知己,常有书信寄和。岑参曾经写过“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塞垣苦,岂为妻子谋”之语相赠高秀岩。 高秀岩知道岑参曾祖岑文本、伯祖岑长倩、伯父岑羲都以文墨致位宰相。父岑植,仕至晋州刺史,但在岑参九岁时去世。父亲去世后,家境日趋困顿,母亲将其抚养成人,甚为不易,信中所语“余命多舛,总角发奋,垂髫失怙,寡母青灯课子,遍读经史,不敢不勤奋”就是童年少年生活的真实写照。二十岁至长安,献书求仕无成,奔走京洛,漫游河朔,一直郁郁不得志。曾在《感旧赋》中写道:“已矣夫!世路崎岖,孰为后图?岂无畴日之光荣,何今人之弃予!彼乘轩而不恤尔后,曾不爱我之羁孤。叹君门兮何深,顾盛时而向隅。揽蕙草以惆怅,步衡门而踟蹰。”家门昔荣今悴的巨变和个人求官不遂的遭遇,使他内心充满着哀怨和惆怅,高秀岩还记得他第一次读《感旧赋》时就被文中的摄人心魄的忧郁所折服。 但高秀岩知道,岑参常慕汉时西域大将定远侯班超。不料他真的效仿古人弃笔投戎,出使西域了。但他是一介文人,不通武艺,征战之苦,西域之苦,他弄够受的了吗? ························ 明月皓空,军帐中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军医开始为撤下来的伤兵抱扎伤口。但是白天一场仗,唐军就战死两天余人,伤一千六百余人。这些伤兵躺在特设的军帐中,呻吟不已。 施今墨与众位军医一起给那些伤兵治伤。他手法娴熟,医术高超,有些伤兵虽然身受重伤,但在神医阁的弟子看来,却也稀松平常。只是数量太多,一直忙到东方微白,才忙完。 眼见东边天际的鱼白,施今墨长舒了一个懒腰,他一夜未眠。凉风吹来,甚是舒服。但他却一点也舒服不起来。虽然他看惯了生死,但是那样大规模的死亡,却是头一次见到。几千条人命一日之间,就没有了。 天马上就要亮了。天亮之后,又是一场新的征战。又有无数的人要战死。他茫然的看着东方的天际。那一缕阳光终于升起来了。随着太阳升起,军营开始起床。数万人的军营,只听得哗哗的穿铠甲之声,并没有喧哗之语。施今墨不仅佩服哥舒翰治军有方。调治数万大军如同一人,这份本领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施今墨眼见那些伤兵也都走了出来,施今墨拦住道:“你们受了伤,需要好生休息,你们干什么去?” 领头的是一个校尉,见是施今墨,向施今墨行礼。施今墨昨天在敌军的箭雨弩矢中抢救伤员,又为士兵疗伤。他的医术神乎其技,大家既佩服又感激。那校尉恭敬道:“禀神医,我等虽负伤,但是报国之心不减。我们是向将军请战,带伤攻城。” “可是你们已经受伤了?” “大丈夫为国捐躯,在所不惜。区区小伤,何足道哉?我一营的兄弟战死十之七八,我又怎能躲在军营中安心养伤?我要亲自去攻城,斩杀吐蕃蛮夷,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他报仇二字一出,身后的伤兵都大呼:“报仇,报仇” 施今墨无语了。他为伤兵治伤是同情他们,但他们伤还未好,却又重返战场,但他们这种为国捐躯的勇气又是值得何人敬佩的。那校尉见施今墨一时无语道:“多谢先生疗伤之德,此恩只有来世再报了。若在下战死,死当结草以报先生之恩。”说完又施一礼。 施今墨道:“将军言重了。请多珍重。” 那校尉招呼了一声,后面的士兵全都跟上了,雄赳赳的。施今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说了一句:“慷慨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哥舒翰点起所有大军,在远处按阵势排开。只见刀枪如林,战旗如林,战阵如林。阳光照射之下,军容甚盛。 万军之中,哥舒翰的帅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哥舒翰一脸的豪气道:“高将军,张将军,我军之盛,无过于此,现在你们就率我大唐最为精锐的陇右军将石堡城给本帅攻下来。” 高秀岩张守瑜道:“未将定会率属下拼死血战,不负大帅之托。” 哥舒翰一挥手,一群美人走了出来,道:“醒操杀人剑,醉卧美人膝,男儿本色也。两军阵前,让美人起舞。那一队官兵作战不力,即斩为其跳舞的美人。” 那群美人听了吓得哆哆嗦嗦,哥舒翰大笑对那群美人道:“你们要想活命,那就拿出最好的舞姿给将士们观看。让他们甘心为你送命,要不死的就是你。” 哥舒翰一抬手大声道:“击鼓,起舞,攻城。” 一声令下,千面大鼓震天价的响起来,如万马奔腾,如夜雨暴起,让人热血沸腾,战意骤起。随着战鼓响起,高秀岩道:“兄弟们,为了大唐,为了昨日死难的弟兄,冲进石堡城去。”他长剑一挥,身后的士兵如潮水一样向石堡城涌去。张守瑜指挥士兵向城上用床子弩射箭,用抛石机抛石块压住城上的吐蕃士兵。这时一队队的美人翩翩起舞,舞姿曼妙。 城上吐蕃士兵曾数次与唐军交战,但军容之盛,兵力之强,却以这次为最。但吐蕃士兵仗着城高墙坚,并不畏惧,奋起守城。弓箭,床子弩,檑木滚石,纷纷扔下城。 史思明站在墙上,眼看唐军布阵严谨有方,调度有序,道:“久闻哥舒翰乃西北名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尹子奇指着城下的美人道:“哥舒翰这是搞什么名堂?” 史思明见下面的美人舞姿曼妙,又见将士浴血奋战,看了远处的哥舒翰一眼,哥舒翰同所有的战士一样坐在战马上,顾盼雄视,如同一头猛虎,气度在万军之中也没有被掩饰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哥舒翰之风流,哥舒翰之气度,哥舒翰之韬略,令人敬佩!” 站在一边的崔乾祐指着万军之中的哥舒翰道:“早晚有一天,我崔乾祐必生擒哥舒翰。”语气冰冷,杀气凌然。 远处的哥舒翰彷佛也感到了这一句话中杀气,后背一阵凉意袭来。 这时唐军一个营的战士应经死伤殆尽,为那一营起舞的一群美人被拖到哥舒翰面前,哥舒翰眼也没有抬道:“斩!”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大叫道:“刀下留人。”哥舒翰一怔,想不到这军营之中,还有人胆敢违抗他的军令。哥舒翰抬头,只见来人是为他治病的施今墨。施今墨纵马疾驰而来道:“还请大帅手下留情,饶了这几名女子的性命。” 哥舒翰随来治军严谨,一次同吐蕃作战时,一个副将不听指挥,哥舒翰用木棒打杀此人,军士无不凛然,所向披靡,苦拔海一战,三路吐蕃军都被打垮,哥舒翰从此名声大振。哥舒翰同爱兵如子的前任节度使王忠嗣不同,素以严厉的手段铁血治军。在军营之中,往往都是令出如山。见有人替那几名女子求情,所有人不禁捏了把汗。 哥舒翰向施今墨道:“那一营的战士全都死亡殆尽也没有攻下石堡城,这几名女子跳舞不力,不能使战士死战,理应斩首。神医不必劝了。” 施今墨道:“前面的战士非死即伤无一后退,怎能说没有尽力?将士攻不下石堡城,又干这些女人什么事?” 哥舒翰冷冷的,眼中露出杀机道:“没有完成军令者斩。” 施今墨丝毫没有退让道:“可她们不是军人。” 哥舒翰道:“营妓,如何不是军人?施神医,敬你医术高明,宅心仁厚,我不为难你,快快让开,否则以军法从之。” 施今墨依然不动道:“你别忘了你体内还有我的三十六枚金针,如果我不把这三十六枚金针取出来,十日一到,你必死无疑。” 哥舒翰哈哈大笑,指着面前的美人道:“哥舒翰是军人,她们也是军人,这里所有人都是军人。军人一旦上了战场,生死各安天命。岂可成为交易?” 施今墨想不到这哥舒翰竟是这样硬朗,一时无语。哥舒翰道:“斩!” 一队刀斧手举起长刀向那群美人砍去,那群美人眼见死神降临,吓得花容失色。只听得“当啷”一声,施今墨已经出手,将刀斧手手中的军刀夺下。 施今墨道:“有我在,便不会容你们乱杀无辜。” 哥舒翰大怒道:“拿下。” 一队亲兵冲上来,向施今墨扑去。这队亲兵是哥舒翰的扈从之兵,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那里是施今墨的对手?这时一人疾驰而来,高声喊道:“住手!” 哥舒翰见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剑客,背负长剑道:“你是何人?” 来人向哥舒翰行了一礼道:“在下凌枫,江湖上人称菖蒲剑。这位施少侠是在下的朋友,其中还有点误会,请大帅见谅。” 哥舒翰脸上颇有不悦之色道:“原来阁下是四仙剑之首,怎么你也想阻止本帅行使军法?” 凌枫下马,来到施今墨旁边道:“不是,我不过那阻止大帅执行军令。但是施今墨是在下的朋友,我自然要和他站在一起。” 施今墨一拍凌枫的肩膀,道:“这才是好朋友。” 凌枫转头对他一笑,突然出手如电,将施今墨点住。施今墨惊道:“你?” 凌枫向哥舒翰道:“我这位朋友,过于宅心仁厚,阻挠大帅行使军令,还请见谅。” 哥舒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一挥手。那群刀斧手将美人的头颅砍下,鲜血留了一地。别的正在跳舞的美人都吓得浑身不住的发抖,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属于自己一营的士兵。 这时一营的士兵又已经死亡殆尽,唐军就像发了疯一样,一营又一营的士兵前仆后继,奋勇攻城。奈何那城高且坚,唐军死伤累累,却始终攻不上去。伤亡数字不断增加。 施今墨双眼瞪向凌枫,要是目光能够杀人,施今墨早已把他杀了一百遍了。直到到了天宗等人的住所,叶天士才将施今墨放下。 叶天士见施今墨满眼恨意,他将施今墨穴道解开。 施今墨一拳向凌枫打去,那一拳又快又重,凌枫没有闪避,眼看就要打在凌风身上,叶天士架住施今墨怒道:“够了,你今天应经在军营里大闹了一场,你还闲不够吗?你非得让这数万大军死绝你才开心是吗?” 叶天士一发怒,众人都吃了一惊,叶天士擅于谋断,最忌讳动怒,更何况他心机颇深,向来是喜怒不动于形色。施今墨也被他气势所摄,却不服:“胡说,我是救人,那里是害人。” “你懂个屁!”叶天士骂出了一句脏话,众人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他指着施今墨道:“你个竖子,你不配同我一起共事。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施今墨脸色发青,却一言不发,默默的退了出去。 ; 第三十九章 石堡城 四 施今墨来到战场上,看见浴血奋战的将士,心里隐隐的疼痛。石堡城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巍峨不动,无数的大唐将士尸横石堡城下,血流成河。 不知什么时候,叶天士来到他身后。 叶天士见施今墨一直看着眼前的战况,沉默不语道:“刚才说你害人,你并不心服是不是?” 施今墨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我知道你是对的。” 叶天士知道这倔强的少年已经开始认同自己的观点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是要救这些无辜的女人的性命。可是你知道吗?好意也会害死人,庸医治病,最终却害死人,却那一个又不是好意了?可是这样的好意却又害死多少人?你是名医,自然知道。于军事而言,你在哥舒翰面前就是庸医,况且还要意气用事。” 施今墨想了一会儿,脸有惭色道:“是我错了。” 叶天士指着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道:“他们是军人。心中还是一名大唐的将士,过会儿可能就只是一具尸体。在阵亡登记簿上可能也找不到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家人更不会知道,甚至在战后统计伤亡人数时,这些人也会被当成零头去掉。谁会知道他们来到过这个世界?谁会知道他们也曾娶妻生子,有年迈的母亲、吃奶的孩子在家里等待着他们?在这样的地方,生命是有价值的吗?在战场上,军人只有胜利才能够得到他们的荣耀,只有成为胜利者才有资格活下去。” 施今墨点点头,叶天士道:“施公子,在我心中,一直把你看得很高,一直视你为英雄。但是在英雄耀眼的光环之下,要承担的痛苦太多了。英雄要学会克制。在这个世间,你看不惯,与你人生的原则相去甚远之事太多,但是要克制。快意恩仇,率性而为,绝不是英雄。英雄要懂得权衡,学会妥协,与人妥协,与己妥协。其次英雄要能够坚忍不拔,在困难中坚持信念,在重压下犹自不折不挠的坚持,在苦难中犹自微笑。因为英雄承担了太多的痛苦,所以普通人就不必再去承担痛苦。” 见施今墨没有反驳,叶天士看着远处冒着箭雨檑木攻城的士兵道:“若是有一天,大唐战火燃起,这些铁血军人才是大唐的脊梁。那些贵族,那些文人他们能够保卫大唐吗?他们能够保护百姓吗?要想保护万民,就首先要成为一个强者。” 施今墨没有说话,看着白衣上面的斑斑血迹,如同梅花一样。他内心其实也是认同叶天士的这种观点。这也是世间的生存之道,只是这生存之道与葛云岫从小教他的真善忍相去甚远。 施今墨突然开口问道:“李林甫也是这样一步步教成了一个善钻营,精权术的人吧。” 叶天士哈哈大笑道:“这时葛云岫对你说的吧?尊师一直幽怨我把李相牵扯进世间的纠纷。其实李相天生就有一股英雄气质。而这些年我跟随他,效力于他,也是在向他学习如何成为一个英雄。小子,你要努力,天将降大任于你。” 说完拍拍了施今墨的肩膀,走了。 ························ 真是好一场大战,唐军奋力攻了五天,也未能将石堡城攻下。有几次高秀岩已经率军攻上了城头,但是吐蕃奋力拼杀,又将唐军击退。双方都知道双方都没有退路,只有胜利者能够活下来。吐蕃军凭借地形坚守,唐军每天以伤亡数千人的代价在支撑着强攻,哥舒翰在开战之前已经预料到此战伤亡不少。但这几天下来唐军的伤亡人数已经超出所能承受的范围。刚开始时所有伤兵一律救治,后来由于所备的药物不足,只能救治轻伤,重伤者只能任其死亡。 施今墨对负责此事的将官道:“此事不行,他们是为了大唐血战而身负重伤,我们怎能丢下他们不管,任其自生自灭?他们都有父母妻儿,我们不能这样做。” 那将官只是瞪了施今墨一眼,指着伤兵道:“这里是战场,生死由命,怨不得谁,讲什么孔孟之道?你不是号称神医吗?只要你有本事把他们全部治好了,我倒要替他们谢谢你了。” 施今墨听到这翻话,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他知道这里是战场,每天还有源源不断的伤兵被抬下来,而药品却越来越少。为了军队的战斗力,不断不之医治轻伤。 一直以来,施今墨行医都以太师父孙思邈“深心凄怆,勿避险恶,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之语为行医准则,不论“贵贱贫富,长幼研茧,怨亲善友,华夷愚智”皆一视亲之,现在只是因为身受重伤而无药医知,他虽是神医,却也无法。 “英雄要懂得权衡,学会妥协,与人妥协,与己妥协”他想起今天下午叶天士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已经与自己妥协了,也已经权衡了现在的情况。权衡的结果就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为国奋勇作战而身受重伤的战士得不到医治死去。 但是如果救治了重伤之人有你呢个如何?这样更多的人会得不到医治,会死更多的人。权衡取舍,最令人伤心的事情。每一个决定,都是那样的艰难。英雄最累就是难以忘情的取舍,英雄多情,却又不得不无情。 想起了叶天士,施今墨眼中一亮。 叶天士看着唐军无论用弓箭,火箭,弩箭,云梯等各种方法攻城,守城的吐蕃兵居高临下,一一破解。看来是有高人在指挥。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叶天士看着石堡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长叹道。 看着叶天士孤独老迈的身影,施今墨有了一丝同情。叶天士也有着入世之愿,内心也并不是心坚如铁之人,却不得不面临着一次次的谋断。施今墨恭谨的行了一礼道:“久闻先生智士之名,请问先生,怎样才能够得到足够的药品救治所有的伤兵?” 叶天士转身看来他一眼。施今墨眼中的不再一如初见时那样清澈了,他越来越成熟了。 叶天士指着光秃秃的日月山道:“此地荒远,我有什么办法给你找药品,现在就算派人回去买也来不及了。” 施今墨看着叶天士老谋深算的眼睛,道:“我不知道叶先生有什么办法,但我知道叶先生一定会有办法。” 叶天士看着施今墨哈哈大笑道:“别人都说叶天士是指老狐狸,想不到你比我还要狡猾。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 施今墨见他吐吐吐吐,道:“什么办法,请先生明言。” 叶天士手一指石堡城,那里有无数的大唐男儿在浴血苦战。道:“攻下石堡城,结束战斗,那样就无人再会受伤,药品也就足够救治所有的人了。” “攻下石堡城?”施今墨道:“可是数万大军奋战五日都未能破城,怎样才能攻破这座如铁一样坚韧的城池?” 叶天士道:“纵使城池如铁,总有被攻破的一日。吐蕃占据石堡城之后,即派重兵把守,并以此为前哨阵地,屡屡出兵,攻扰河西、陇右等地区。朝廷视之为心腹大患,开元十七年三月,皇上命朔方节度使、信安王李祎与河西、陇右地区驻防将帅共议攻城大计。但诸将均以石堡城道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孤军深入,恐遭覆灭为由,提出还应从长计议。李讳以为,石堡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必须尽快夺回,虽有危险,为国捐躯亦在所不惜。三月二十四日,李祎大胆采取远距离奔袭战术,日夜兼程杀奔石堡城。吐蕃守城官兵措手不及,伤亡甚众,石堡城再落唐军之手。自此,河西、陇右地区连成一片。吐蕃连战连败,国内大哗,遂再次派使求和请婚,远嫁吐蕃的金城公主亦从中斡旋。唐亦应吐蕃要求,送与诗书。十八年,双方约以赤岭为界,并于甘松岭及赤岭互市。二十一年,唐蕃在赤岭树碑纪念,双方边将均参加了这一庆典。” 施今墨道:“好个李将军,有勇有谋。” “开元二十九年吐蕃不惜重大伤亡,又夺取石堡城。”叶天士接着道:“以此为据点,吐蕃攻击河西等地,双方在此形成拉锯之势。当今大唐盛世局面,文功武治均至巅峰,皇上自然要将石堡城拿下,进而大败吐蕃。皇上决心已下,必可石堡城,增加他文治武功的光环。我等与李相也认为石堡城不克,不仅威胁着河西诸郡的安全,而且吐蕃借此控制西域。为了震慑西域各国,石堡城必须攻克。” 说到此处,叶天士向来不动声色眼中露出了一丝黯然之色道:“当时之势七星之首天枢王忠嗣身佩四镇节度使之印,掌控万里边疆,手握天下劲兵重镇。数次大败吐蕃,其拔石堡城,早晚必克之事。但王将军却上奏“石堡险固,吐蕃举国而守之,若屯兵坚城之下,必死者数万,臣恐所得不如所失,请休兵秣马”“以数万之众争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敌,不得亦无害于国。”可是皇上是要用数万将士的性命攻下石堡城,以写文治武功的华章,王忠嗣抗旨,已犯死罪。” 施今墨道:“原来如此,王忠嗣将军宅心仁厚,怪不得深得士卒爱载,只是未免不识时务。” 叶天士接着道:“王忠嗣抗旨,李相大为生气。我亲自来劝说他,让他起兵攻城,结果他却说“今争一城,得之未制敌,不得未害于国,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哉!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将军?”王兄弟哪里知道,他不是生活在乱世而是生活在盛世的,生活在盛世就要给盛世增砖添瓦的,盛唐的赫赫伟业不但需要亮国富民殷来拉大旗,更是需要血淋淋的边功来扯虎皮的。对于王兄弟背叛组织,李相大为震怒,终于对他下手。若不是哥舒翰将军拼死力保,王兄弟就死在长安了。结果失去帅印,被贬为汉阳太守,一年后郁郁而终,一代将星就此陨落。他死之后,皇上还不是一样要哥舒翰将军进攻这石堡城,数万将士终究是要命丧城下。” 施今墨心想王忠嗣将军固然宅心仁厚,不以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换取官位,但他失去兵权,还是阻止不了无数的士兵战死城下。在这茫茫尘海,任你英雄了得,任你天纵其才,抱负非凡,但也难以对抗这浊世滔滔的欲望之流。帝王为了一己虚荣的欲望,要流尽多少百姓血? 施今墨道:“我明白了,要想攻下石堡城,要夜袭。” 付出巨大伤亡之后,还没有攻下石堡城,,哥舒翰如同一只雄狮一样发怒。如果不能攻下石堡城,不仅愧对死去的数万将士,愧对皇上,而且更愧对已故的王忠嗣将军。 哥舒翰还记得那一夜,他与王忠嗣彻夜长谈,王忠嗣告诉他,要巩固西部边防,未必非要得到石堡城。石堡城固然地势险要,万夫莫开,但是遏制吐蕃攻势的最关键事情:是要在整个战场对峙的局面下重创敌人的有生力量,控制最能够遏制敌人的区域。多少年来,唐朝和吐蕃都在钻石堡城这个牛角尖,现在,该跳出来了。 多少年来,无数边陲猛将都没看明白这个局,王忠嗣看出来了,看的精。 “哥舒翰你记住:现在西北防线已经形成,石堡城的战略位置已经不重要了。更何况打这个地方会牺牲很多弟兄的性命,这是一个赔本的仗,更是一个送死的仗,不能打!” 他还记得王将军被捕前还在嘱咐自己,一定不要进攻石堡城。可是王将军入狱,要不是自己苦苦哀求,不惜用爵位和攻下石堡城的承诺来搭救王将军,只怕王将军当时就被皇上宰相给害死了。 王将军入狱,有我救他,而我入狱,有谁会救我? 攻不下石堡城,皇上不会饶了自己。就算皇上不杀,又有何面目活下去面对数万死难将士的灵魂? 攻不下石堡城,自己就会留下万古的骂名,带着屈辱死去。众人都说士兵冒着生命危险攻下,而自己何尝又不是提着脑袋指挥这场大战。 看着下面的众位将军,铠甲鲜明,厉声道:“区区石堡城,不足千人,死伤万人竟然攻不下,你们谁能够攻下石堡城?” 众人心道,连高秀岩张守瑜两位将军都攻不下石堡城,还有谁能够攻下来?对于石堡城的险要和易守难攻,都是心知肚明。谁也不愿去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硬骨头,一时无语。 哥舒翰看着众人,不由的大怒骂道:“一群饭桶,国家养你们何用?” 这时高秀岩和张守瑜来到帐中,见帐中一如往常的庄严肃杀,道:“末将参见大帅。” 哥舒翰冷冷的问道:“高秀岩,张守瑜,我问你们,你们攻城这是第几日了?” 高秀岩见哥舒翰语气肃杀,一时不敢回话,只听见张守瑜答道:“禀大帅,是第五日。” “伤亡几何?” “已经逾万。” 哥舒翰怒道:“攻城五日,伤亡逾万,却还没有将石堡城攻下,损我大唐军威,来人推出去斩了,传首三军。” 这几日哥舒翰语气一日比一日严厉,今日进账,高秀岩早就觉得事情不妙,听得哥舒翰要把自己斩首,忙道:“请大帅开恩,我与张将军五日以来日夜督率弟兄们攻城,奈何石堡城坚。请大帅念在以往功劳,再宽限三日,如果三日之内不能攻下石堡城,大帅要斩末将。末将无话可说。请大帅开恩。” 帐中众人听了,心道:要是斩杀了高张两位将军,下一个去攻城的说不上就是自己。众人皆跪下道:“请大帅念在高张两位将军往日的战功,再宽待三日。” 张守瑜抬起头,朗声道:“末将攻城不力,大帅要斩末将,末将无话可说。不过我手下的六千陇右振武军只剩下七百人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贪生怕死之辈,还请大帅让末将回去,带领弟兄们继续攻城。三日后如果攻不下石堡城,也不用大帅斩末将,末将将不会活着回来。” 哥舒翰看着高秀岩张守瑜两位将军战袍上的血迹,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哥舒翰也有一丝动容。但是,军人以胜败论英雄,战场上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活下来。不急不缓言道:“那好,就再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身为军人,你们要珍惜死在战场上的机会。” 高秀岩张守瑜道:“谢大帅不斩之恩,我等必誓死以报答。” 高秀岩张守瑜下去,整军待发之外,哥舒翰又道:“王思礼将军,李承光将军,命你二人所率你部大军随时接应高秀岩张守瑜两位将军。” 王思礼李承光两位将军下去准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