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飞扬》 关于狭隘民族主义 我这人总是摆脱不了这样的大标题,嘿嘿,对于不自量力的我,大家不用过多理睬。 言归正传,民族主义,顾名思义,是有关民族的主义——这句话全当是废话,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开这个文章的头。那好,就从我所拿手的义和拳论事。 众所周知,义和拳运动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次伟大的反帝爱国运动,至少前几天毛概老师是这么说的。我还要再次插句话,这个老师对各大领袖的野史艳文是超精通的,一上课就给我们讲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那几个老婆的故事,妄想用这种方法来提高同学们的就座率。但我不得不承认,她做得真的十分成功。今天的课仍是座无虚席,害得我坐在教室里就跟洗桑拿似的,睡觉时头上的汗把垫着的书都泡烂了。 但是时下里对义和拳的这种见解我真的实在不敢苟同。但聪明人都会装糊涂,我不会装,所以我就是真糊涂。让我们回到一百一十年前,注意,我不是在写小说,小说那东西太拐弯抹角,不是人民大众爱看的玩意。时下里就要用普遍能被大家接受的艺术形式,叫穿越是不是更好一些?也许点击率就能上几成吧。 就在一百一十年以前,山东连续发生了大旱,粮食绝产,按到了什么程度呢?据说当时是半夜里睡觉的人经常会被老鼠叫醒,然后就会听到老鼠哭着问那个人,大哥呀,求你告诉我你把你们家的粮食藏到哪了吧!恩,当时那人就是这么转述给我的,虽然这件事的真伪还有待考证。我要说的是那次旱灾真的很严重,而且当时政府还没有对广大农民实行各种补贴,也没有保险。因此当时不务正业,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的人就比较多了。 众所周知,当时教会的势力很是牛光闪闪——这个词是刚从一朋友那里学来的,因为有老外罩着,这一点相信大家很好理解,不管是什么时候,外来的和尚都是好念经的。因此民间那些偷鸡摸狗的人就争相进入到了教会组织里,寻求洋势力的保护。其实当时教会里根本就没多少洋人,挤来挤去,基本全是中国人,因此后来义和拳灭洋教时,杀的也基本是中国人。至于后来问什么说洋人被杀了许多,那就不得而知,各家有各家的经念吧。当然,这是后话。 既然恶人都有了一个叫做洋教的组织,那被欺负的人一合计,也组成个什么团体吧,于是义和拳就兴起来了。这可苦了当时的那些当官的了,一方面是一手遮天的洋人,一方面是载舟覆舟的百姓,偏袒那边都不得好。但当官就得要偏袒一方,不然自己就捞不着红利,这是古往今来的潜规则,在这里我就不多解释其中的奥妙了吧。话说后来越演越大,我姑且犯一下懒,引用小说中的一各桥段来描述一下吧。我真的不想说,其实小说写得烂透了…… “某天张三报告大师兄,说官府帮着信教的邻居李四抢走了自己三只羊。接着大师兄便领着兄弟们去李四家里将李四全家暴打一通。如此,拳会平日就只是插手这种信教与不信教的中国人之间的“窝里斗”。教会支持教民们横行霸道,拳会也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准了跟教会的人干到底。……他们普遍地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拳民们开着洋人们各种各样的低级玩笑,虽然他们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地见过所谓的“毛子”。他们坚持认为当年的大旱灾就是毛子带来的。什么电线杆啊,铁路啊,甚至是火柴、眼镜都被认为是洋人带来的邪物。……后来拳民里有些人认为自己是刀枪不入,而且还盲目地散布一些可笑的谎言来煽动蒙昧的民众。更有甚者说自己在梦里就能飞到洋人军队那里,火烧他们的屋舍,并因此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褒奖。后来拳民们越来越猖狂,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有人就直接说自己灵魂出窍,飞到了东洋鬼子的首都,将那里烧成了一片灰烬。大师兄一般都是吹牛吹得最凶的,并且还奖励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拳民。就这样,一群目光短浅又胆小的懦夫,说说梦话就能得奖赏。……” 东西实在是太烂了,看着也只会白白浪费时间。话回正题,那后来义和团与那些洋人惊心动魄的战斗又是怎么样的呢?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义和拳与清将聂士成的恩怨情节,我感觉这一段倒是特别曲折感人,每想到此处都会不紧流泪,特别是听说现在天津市里有座聂士成的塑像,而且被当做公共厕所之用时。 据说清政府将n万人的义和拳招了安后,受够了洋人气的慈禧老佛爷怒吼一声“打他丫的!”,于是大清终于打算跟洋人大干一场。至于当时政府怎么就相信了拳民们的那套刀枪不入的救国神功(或者到底相不相信还是个问题),至今仍令人不得其解。据说当时全民们开赴到了天津时,就立马开始行动了——拆铁路和电线杆。据一位专业人士独家透漏,这能大大减弱洋人的妖法,而实际上只是使战前的天津陷入了交通瘫痪罢了。因此清军派将领阻止这些“败家”行为,结果就把这个倒霉的聂士成摆在了义和拳中面前,成了拳民的仇恨对象。其实有些官真的是不好当的,稍稍一搞不好就要弄得里外不是人。也许现在还看不出来,那就下文分晓。 据说当时义和拳算是记下了这笔账,紧紧盯着聂士成,伺机而动。后来就当聂率领的清军与洋人的八国联军大战八里台时,义和拳终于抓住了时机,去了“敌”后方,将聂家杀了一个片甲不留。看来跟人民作对,真的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好了,这段故事本该就此告一段落了。但还有后话。这就体现在不同时期对历史的思辨性:特殊时期时期,义和拳是革命典型,是自觉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是高大全般的革命英雄;改革开放后,义和拳立即变成了一种盲目排外的团体,是一种糊里糊涂的反面典型,因此又被人所不齿;至于现在,我不必多说,虽然我跟一个人探讨义和拳时,那个人句句不离洪秀全。但这样的历史与其被迷惑着,还不如稀里糊涂不知道的强。 至此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前面都是废话。因为历史本身就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但我们应该看到这一点:纸是保不住火的。民族主义的神秘面纱早晚会被撕破。我们本不必在看电影里面,那个功夫超人在擂台上拼命地虐外国人然后友好地放之一条生路就去拍手叫好。好吧,说我不爱国也无所谓,其实国本身并不值得去爱。大家认为应该爱,是应为从小受到了好的教育的熏陶,不像我这么没良心。 但如果有战争发生,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参军,保卫我的国家。不为别的,就为了我爸我妈我大哥,还有我那刚出生的侄女。 ; 我的大学 我为什么要上大学?我不知道。你知道吗?你一定知道吧?你又不像我这样脑子有病,当然知道了。 我空虚。绝对的空虚。空空如也的空虚。一穷二白的空虚。只剩下惨淡现实的空虚。 记得导员在开学时候跟我们说:咱们结束了高考啊,上大学啊,不要以为就可以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了啊,上大学也是上学。只有好好学习,有个好成绩,将来才能够有个好工作,才能有好生活。所以啊,来到这里的首要任务还是学习。 我完全同意导员“首要任务是学习”的观点,其他的,什么“做人”啊什么的都是空话。(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不会“做人”的,饿了都知道吃,困了都知道睡,渴了都知道喝,憋着了都知道往出撒。)但我对他说的“学习目的”却是不太苟同。下面我说一下“凤凰中文”11月22日发的一条报道:大学生与农民工起薪只差300元,蔡昉表示,中国大学毕业生的起薪与农民工工资差距逐渐缩小。虽然强调说,大学生工作后的薪水变动率远高于农民工,但仍造成一种负激励效应,网友高呼“干吗上大学?” 是啊,为何上大学?但是貌似问错人了,这件事不能问政府,也不能问任何一个除自己之外的人。 每个人都想着上大学能改变人生,上大学能过好日子。上大学确实能让人过上好日子,但是也有的真能让人白念。过上好日子的逻辑又是怎么推出来的呢?是这样的:考上大学就能毕业,大学毕业就可以拿到学位证,拿到学位证就可以有好工作!当然,这并不是唯一思路:在大学能搜集到各种就业信息,然后相对应得可以培养自己的就业能力,可以成为职场高手,可以有好工作! 我认为这两种思维完全行得通。当然,也可以有其他的思维。当下有一种思维真是很不合时宜,有一种人他们注定要被社会淘汰,他们无视现实,藐视生活,他们除了对大千世界抱有的强烈好奇一无所有,他们不关心政治,不关心经济,甚至不关心市场。他们之中有的人碰巧为别人获得了利益,被赞为天才,有的人则钻进了自己的梦中,没有给别人带来好处,被人们成为“傻比”。 所以,justsoso。大学只不过就是这个样子。动不动就搞一搞讲座,什么“教你如何成功”“让你变成职场高手”“大学生必备的n种能力”“某某企业招聘概念”……怎么说呢,我们的大学(至少是)只是一种“延伸性职场”罢了。没什么事就给大家洗洗脑,让大家都听话,去考英语,去考计算机,或者去干嘛干嘛,最后让你就业,这就是个好学校。如果就业率很高,那这就是一所一流大学,如果再高些,那就是名牌大学。 不是这样吗?当初高考后,大学宣传的不都是自己的就业率怎么怎么牛逼吗?哪个学校吹过自己的图书馆有多牛逼,哪个学校吹过自己的教授多牛逼?要是吹那东西,那学校就是**了。这年头,谁管你图书馆怎么样,由谁管你教学怎么样。哪怕图书馆里装的全是屎,哪怕天天给我们上课的就是一头头猪(实际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要能保证我们将来能就业,那谁不说这学校牛逼啊!所以说现在谁还对什么鸟教学有兴趣,就业才是王道。 说着说着就好像今天这个局面跟我们一点鸟关系都没有似的。 之前为什么说我们空虚?没有原因,我也不知道,就是空虚。如果说什么事不需要理由的话,那就是空虚。 我们就像一个个没有盖子的广口瓶,往里灌什么,我们就接受什么。暂不说什么生活压力、家庭背景这些硬性的洗脑方式,但就网络信息方面。我做过比较粗略地统计,虽不说完全不可信,但也起码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信息其是非性极有待商榷,而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信息是经过人为恶意指向性润色(就是指为了达到自己的私人目的而对信息添油加醋)。而根据英国的一家媒体纰漏,只有百分之三十几的学生有分辨真伪信息的能力和意识。当然,我们现在也可以怀疑这条信息的正确性。但我要说明两点:一,英国媒体说的是英国学生;二,据我多年来身临其境的观察,在我所观测的范围内,这个数字绝对要达不到百分之三十几。大家通常就是在互联网上看到什么就信什么,而且更可怕的是,有些人还把一些荒诞至极的谎言当做如数家珍的见识而广为宣传。这是一件多么令人胆寒有尴尬的事情啊……要我说,有些事还是搞明白了再说为妙。 下面再说说一下一个话题:路。 什么是路?人走的就叫路。 就拿前两天我们这狂闹的“反日大游行”来说吧。反正我感觉这事出得简直就把我快乐翻了。 首先,这是一次非常合法的游行。注意,是非常合法的。什么叫做合法呢?就是经过政府批准审核过,也就是说,其实这就是政府组织的一次非常正规和有爱的示威活动。而我们的导员们是怎么接受指示的呢?他们叫我们“老老实实”地呆在校园里,甚至连出校门都得向他申请。那么这就造成了一种什么样的假象呢?就像是这样:中国政府对日本帝国主义说,你看看吧,你把我们的人民惹愤怒了,要不是我们政府拦着,他们早就游过东海去平你们了! 要我说,这么玩真是太没意思了。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事情内幕,还容易被笑掉大牙。但奇怪的事,大学生们大多数却并不认为好笑,他们高举五星红旗,嘴里呐喊着要制裁日本,要抵制日货。为何制裁?因为他们先闹的事,而且在几十年前已经闹过一次了。但说的再冠冕堂皇,其实也掩盖不了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欲望——暴力欲。是的,游行的人就是被人操纵的人,而他们自己不以为然。你看吧,我们大学生平时都认为我们是那么的有思想,其实还是时时刻刻在被别人洗脑,被政府洗脑,被反政府洗脑,被媒体洗脑,被愤青洗脑。 有的大学生知道自己是大学生,却不明白什么是大学。或许,不明白的只是我自己。 有的人知道自己是人,却不明白什么叫人。或许,不明白的也只是我自己。 qq邮箱里有个功能,就是可以将e-mail匿名随机地发给任意其他的邮箱里。于是我以匿名的身份向许多不认识的人发送了这样的信息:你是谁?为了什么而活?你的旅途在哪里?终点在哪里?你在找什么?是在披荆斩棘开拓着自己的道路,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只是一部任人摆弄的机器? 回复的邮件里,少数人比较认真的作答了,认真作答的人里,少数人已有了明确的答案,有大多数人正在思考,而正在思考的人群里只有极少数的人与我有了更进一步的探讨。每种人都说明什么问题和现象,大家自己去思考吧。我不会像那些“领导者”一般去给别人“指路”。 有个很俗套的故事:两个美国人一起找工作,其中一个人随便选了一家比较合适的公司便开始踏踏实实干了起来,而另一个人则挑三拣四,因而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最后,第一个人成了成功者,第二个人则还在找工作。 但我最后要说的是,我宁可花去许多时间只思考我自己究竟是什么要干什么,也不要将同样多的时间浪费在自己已经认为是错误的道路上。 选自我的日记本。 ; 起点封笔 @@已经数够了跟这群脑残网络写手为伍的日子。小说更新已完结。封笔归田了。如果还有人读了我的东西,感觉挺有意思,想要交流的话,加我q:514672687。;@@ 起风夜 盛夏的季节,长白山的天气总是这样的不稳定。白天的晴空万里,在傍晚时分却骤变为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团翻滚着,从天池方向以泻洪之势向山下的茫茫林海推进。 狂风大作。东北军的护林侦察队所居的木屋,在一波波的绿色巨浪下摇摇欲摧。黑虎在木屋中,听着房子吱吱响,焦虑地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 “日了他妈的,啥鬼天气!信号差死了!”洪立把耳机往桌子上一摔,“军资用完了,总部连响屁也不放过来一个,再过两天老子就得当野人打猎去了!” 山狼叼着烟走了过来,一脸得意的笑。“你着个鸟急啊,”他把嘴里的烟塞到洪立嘴里,然后从怀里摸出个手掌大小的白色塑料盒,“知道这是啥不?” 洪立接过那东西,又仿佛立刻被那小玩儿意烫着了,一脸惊恐状,大声道:“信号加强器!哪里弄的?” 山狼赶紧捂住洪立的嘴:“你奶奶的,明知故问,要我死得很惨吗?” 洪立又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胆儿够肥啊!这次再被白鹰队长逮到,可就不是像上次那么好过了……” 说到这里二人脊背一凉…… “你俩都给我滚回总部去吧!”白鹰队长吼道,不知何时已站在二人身后。 二人像被电击了一样发抖,“队……队长……” “告诉你们多少次,”白鹰面无表情,“张老帅正与日本人处于军事僵局之中,任何的摩擦都有可能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哎呦,他妈的那群兽都欺负到家里了,咱还得把床给他们铺好伺候着是不是……”山狼小声地抱怨,但马上被白鹰眼中的冷光封杀掉。 “留着你早晚是要给我惹出事来!明天就让你打道回府!”白鹰对山狼厉声说道,然后他态度又变得稍缓和了些,“拿都拿来了,黑虎、山狼就把它先安上吧。” 大家都是十几年的战友,山狼可知道队长的脾气,刀子口豆腐心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山狼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声,跟着黑虎走进了无边的黑夜中…… 满月在沸腾的云层之上若隐若现,将夜空割划成若干阴阳不同的区域。 夜风一股股的冲来,让人感到天地混沌。黑虎爬上屋顶,提着安全灯向无线电发射天线靠近,山狼则在下面接应着。屋顶的风更是狂,而且风向随时都在改变,像一群四处乱窜的野兽。在安全灯昏暗的灯光下,黑虎险些失足从房顶跌下去。他一个趔趄,安全灯没抓住掉了下去。 “爷们儿,没事儿吧?”山狼听到了动静,也惊了一下。 黑虎拍了拍身上的土,抹了下头上的冷汗回道:“还好吧,咱要是在这儿‘英勇就义’可他妈的毁了!” 黑虎摸着黑来到天线旁,娴熟的装上了机器,然后调节着电波频率。“信号怎么样?”大风呼呼作响,树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发出海浪的声音,黑虎只能竭力去喊。 “不行啊,波段大点!”山狼接应着。 黑虎调了一会儿天线,又问了一遍。 但是山狼半天都没有回应…… 黑虎心理嘀咕:这小子莫不是先回去了?他奶奶的让我自己在这受罪! 他摸索着爬到了屋檐,摸索着跳了下去。一阵阴风突然袭来,黑虎浑身一颤。他的视线定格在自己前方的墙角。 山狼畸形地靠着墙边坐着,脊梁和腿骨似乎断成了几截,胸口有个碗口粗的大洞,血液像泉水般喷涌而出。从他平静的表情可以判断,应该被是瞬间致死。可是谁能一瞬间就把一名特种军人弄成这样……黑虎左手抱住山狼,右手的驳壳枪机头也开了张,一边向门口移动,一边警戒地观察四周。 黑乎乎的四周仍只有树的哗哗声。突然,一个人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身上披的黑色大斗篷被风刮的呼呼作响。黑虎全身一颤,没有思考就把右手一甩,“啪啪啪”三颗子弹应势而出。而那人丝毫没有在意,一跃而起直奔黑虎,斗篷被风吹得大开。 黑虎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但见那人: 眼窝暗无际,冰唇露剑齿;身轻似云烟,迷踪如鬼魅;随风起落秋风叶,拂地腾空影不暇;潜行无声柔如溪,出手雷霆万钧势——好不一个似人非人的妖怪刺客! 一条条白布从斗篷中窜出,绕着黑虎,一层一层,遮挡了黑虎的全部视野。黑虎的耳边想起阵阵轰鸣,如几百个和尚一起在念经,只是那念的已不是辟邪的经文,而是绝望与死亡。 他的头晕晕的,眼看就要失去意识…… 这时他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白鹰队长抡着两挺机枪冲了出来,对着那黑影就是一顿疯狂地扫射,直到斗篷成了烂布。黑虎转头无神地看着白鹰,已经无力再说话了。 “咋回事?”白鹰警惕地缓缓蹲了下来,一支枪对着地上那堆破布,另一支警戒地环顾着四周。 “山狼他……”黑虎抱着山狼,颤抖的声音被风完全掩盖。二人的衣服已被血液浸透了。 白鹰扫了一眼山狼,目光马上又回到四周,自言自语道:“难道日本人要先动手不成?”他脑中飞快地分析着形势:有可能是引蛇出洞之计,应该另有埋伏;茫茫林海,别说是东北军,就是连国人都难找到一个,即使向总部求援,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以现在的两国趋势,自己这一特种小队恐怕也只是历史的一粒尘埃罢了…… “队长,他不是日本人,”黑虎气喘嘘嘘的说。他身后,黑斗篷再次飘起,又恢复了原状,“她就是……夜姬啊!” “赶紧回屋再说!”白鹰大惊,回头冲屋里吼道,“洪立,赶紧给总部发电报……” “啊……”这时,林场木屋里传出一声惨叫…… ahref=http: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href=http: 父与子 夏季的天,孩子的脸。长白山脚下相对东北平原海拔较高,气候更是无常。 大雨稀里哗啦下了一夜,害得从尹镇上打酒回来的郑天宇无法继续赶路,只能在临时找到的山洞里对付了一夜。第二天,太阳打一早就开始往狠了晒,水汽从潮湿的草地上肆意扩散开来。天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现半条腿都泡在了从洞中深处流出来的溪水里。 瞧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咋个样子: 浓黑卧蚕眉,烈眸如灼焰;丰唇微翘若含笑,黑肤微放古铜光;袒肩露膀披兽皮,断根草鞋脚上荡——真分不清他到底是一个小野人还是一个猎户。 看着从洞的深处流出的溪水,他隐隐约约却嗅到了一股子轻微的腥味。 他微皱眉头,揣摩着这不吉利的淡淡血腥,又把腿收了回来,拧了拧湿透了的半条裤腿。估计还得有一天的旅程才能到家,还不算太急,于是天宇就决定再往洞里走一下。他顺着小溪往洞里走,不一会儿,上方的洞壁上有了亮光——是个天洞。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喘息声。 “熊?”天宇警惕起来,右手紧按住腰刀。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天洞投射的亮光下躺着一个人。天宇在几丈外的距离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杀气,却嗅到了更加浓重的血腥。天宇也不再多想,赶紧跑过去,发现血已浸透了此人衣衫的胸部。天宇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心跳还算是正常。 应该是昨夜一不小心从天洞口掉下来的吧,天宇一边思考原因一边把自己的袖子扯了下来,撩起那个人的衣服,为他治理伤口,然后又检查有没有骨折的地方。 “体质还不错。”在检查完此人并无大伤后,天宇自言自语道,然后拿出昨天刚打来的尹镇小烧灌到了那个人的嘴里。 “咳咳……”那个人呛了一下,“这酒真他妈的够劲儿!再来一口吧!” 于是天宇又灌了他一口。 那人渐渐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到了一双烈火般的眸子正死死盯住自己,不由得一惊,起身欲坐,却拉扯了胸上的伤口,又龇牙咧嘴的倒了下去,喘着大气仍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没事吧?俺……俺不是坏人啊……”天宇见他这样夸张的反应,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人似乎废了很大的劲儿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什么,你的眼神太……。” 天宇越听越糊涂,“啥眼神?” “没什么……。”那人迷迷糊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他不想说,天宇也不想问那么多了,只是感觉这人怪怪的。 “我叫黑虎,”那人捂着胸口,慢慢坐了起来,“小哥你叫什么?” “郑天宇。”天宇搔了搔头,“俺今年才十九岁,看样子得管你叫哥是不是?” 黑虎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天宇才注意到黑虎的一身军装,“你是军人?” “哦,是啊,”黑虎貌似很庆幸把话题引到这里,“东北长白山西林侦察队的——再给我来一口酒吧?” “哈哈,给!”天宇把酒壶递了过去,“你们军人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啊?” 黑虎摇了摇头,叹道:“嗨,还不是日本人搞的!” “日本人?”天宇皱起眉头,“俺听父亲说过,是一群很不咋样的玩意儿。俺爹告诉俺,那群鬼子把老百姓的东西都抢走了。那他们抢这里的啥呢?” 黑虎喝了一大口酒,苦笑了一下,“大概是看中了咱们这片林子了吧……他妈的,那些鬼子,谁知道呢。他们想要什么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吧!” 天宇这时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露出白白的牙齿,笑着说道:“你们要是缺人打鬼子的话,到时候一定要叫俺一声!” 黑虎叹了口气说道:“恐怕这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 “咋?”天宇一脸迷惑。 黑虎无奈说道:“上面的人想的跟咱们普通人想的完全就不是一回子事啊!” 两人满腔的热血都一发而不可收拾,就这个军阀乱战外敌四起的时局也谈得越来越投机,似有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那壶天宇本来为老爸打来的酒不知不觉就已下了半壶。 “对了!你为啥脱离了部队了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唉,说来话长啊。”于是黑虎把昨晚的事故都叙述了一遍。 “哦,这么说来你们侦察队都是被一个叫‘夜姬’的人杀害的?” “她不是人!” “不是人?” “是一种魔物,没人能了解那东西!” “哦……”天宇想这个黑虎恐怕是被昨晚的事件吓得昏了头了吧。 “而且她还有一个帮手。具体长什么样我倒没看清,应该是一个中年人。” “也是魔物?”天宇心里暗暗发笑。 “不是。” 这倒出了天宇预料之外。“那是个啥呢?” “应该是个普通的人,但是功夫高得很,”黑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一掌就掏出了队长的心脏。然后又闪到了我身后,我要不是身子不经意地一抖,恐怕也完了。” 天宇越听越蹊跷:这招怎么跟老爹的“拿心”掌法这样像呢…… 酒喝完了,已是下午时分,天宇问黑虎要何去何从。 “我和队友们是从小混到大的哥们儿,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黑虎紧锁眉头,“听说林子南面的平安村里夜姬经常出没,我要过去打探打探。” “可你的身体没事吗?” “队长他们死都死了,我这点伤势还有什么资格提啊!”黑虎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天宇也不再说什么了,把空酒壶留给了他,“照你的身体状况,此去快说要三天的旅程。前面一里地左右有泉水,很甜的,能供路上用。” “行,咱们后会有期。救命之恩他日我一定报还!” 天宇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太阳在地平线上滚开滚去的,马上就要没影了。 坏了!坏了!要被郑蒙骂死了…… 他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了院子西边的篱笆,刚飞身入院,天宇脚还没有着地,只听身后“唰”的一声。“暗器!”天宇一惊,赶紧一个侧身空翻将之躲过。可天宇的脚刚一着地,头上马上就挨了一下,并且立即肿起了个大包。这便是郑蒙的独门招法——子母镖:用母镖的气流来掩盖子镖,从而来迷惑对手。 “你也太狠了吧!”天宇痛苦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你个小兔崽子,放你第一次出山就撒了丫子了!还知道回来啊!”郑蒙背对着天宇坐在逍遥椅子里,听语气是气得够呛。 而天宇也不服这个气,“哼,要你管?” “小犊子,老子得教训教训你!”郑蒙双脚一点地,身子斜飞而出,又右手一拍椅背,左手前伸,直直抓向天宇的天灵盖——一招“仙女奔月”。 天宇大惊,心想:好家伙,这是要俺命啊! 天宇也只能使出箭步这极快轻功步法躲闪过去。父子俩脚步刚一落稳,便在不到两尺的距离上展开密集的拳脚碰撞。不一会儿,郑蒙胸口挨了一拳,而天宇头上却有又多了三个包,左眼下一块淤青。 “小子别动!”郑蒙突然喝止,天宇没及时收住手,一拳将他的眼眶打青了。二人一动不动的伫立了一会儿。 突然天宇吼道:“门外何人?进来说话!”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阵大笑,一队军人模样的人马破门而入,有二十来人。 “哈哈,不愧是郑蒙,我刚到就被你发现了!”一个头头模样的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郑蒙轻笑一声,“军爷不必抬举俺,你们来得可比俺崽子还要早呢!” 那个头头用鼻子轻哼了一下,满眼鄙夷地看着这所简易的庭院,“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过着野人的生活!” 郑蒙笑了笑,“这不都是托了军爷们的福嘛!” 那人自讨了没趣,便板起脸,“我是东北军特殊任务侦察队队长田尚。前天夜里我军西林侦察队被袭,我军怀疑你有参与。郑蒙先生!” 天宇手按刀柄,挡在郑蒙前头,“谁敢动他一下试试!” “都给我带走!”田尚鼻子里喷出一道冷气,一挥手,二十来管步枪同时举起。 却见这时郑蒙左脚一搓地,立马烟尘四起,等烟散去后,这班人马立即就傻了眼——这父子俩已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影儿。田尚脖子上感到一丝冰凉——郑蒙不知何时已将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士兵们赶紧又将枪瞄向蒙。就在这时,有人在士兵的后面发话:“不要轻举妄动哦。”有个士兵回头望了一眼,马上就被一箭射穿了胳膊,其他士兵听着他满地打滚时的呻吟声,都咽了口唾沫。 “虽然俺承认那群废物是俺杀的,”郑蒙在田尚的耳边轻声地说,“但还是有商量的余地,是吧?” “那是,那是……”田尚的头上已渗出了汗珠,对着手下说道,“你们把枪都放下!” “那您还认为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吗?”郑蒙用极小的声音在田尚耳边说。 “我回去再调查调查吧。”田尚犹豫着说,“收队!” 夜里,林间的小院燃起了篝火,天宇在火旁烤着刚抓来的兔子。虫鸣四起,火光映出一小圈的橘红色,而稍远一些直至天边处,都是一片银白色的月光的海洋。 也许一直都会在这样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流浪吧……天宇的心中无来由地泛起一阵空虚。 这时郑蒙走了过来,坐到了天宇的对面,“咋了小子,不开心?” 天宇双眼死盯住蒙,“郑蒙,你到底有啥事瞒着俺?” “其实……”郑蒙满不在乎地挑了下眉毛,“其实……也没啥好说的……” 天宇轻哼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郑蒙会这么说。一段漫长的沉默。 “都烤糊了,你看看你,咋还这么毛愣!”郑蒙不满地说,赶紧把兔子从火上取下来。 天宇倒不予理睬。 “咱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 “咋生活下去?” “就是这样,无所作为的。” “那你想有啥事呢?” “俺也不知道。但俺想这样实在浪费……” “浪费啥?” “不知道” 郑蒙感觉这孩子今天有点怪,“那你到底想干啥?” 天宇突然死死盯住郑蒙,眼中竟有烈火欲燃的微光,“俺想上战场,俺想打鬼子!” “为啥?” “因为他们来欺负人了。” 郑蒙轻轻地笑了笑,说道:“弱肉强食本就是人世间的法则。世道沧桑,你一人儿又能改变得了啥呢?” “那是不是俺比日本人强大了就也可以欺负日本人了呢?” “为啥要欺负他们呢?” “因为他们在欺负更弱小的人。应该让他们也尝尝被欺负的感受。” 郑蒙喷笑了出来,“好小子,有志气,老爹敬你一杯!” 天宇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你可不配做俺爹!” “随便你。”蒙尴尬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道,“那你有背负起杀人之罪的觉悟了吗?” “战争中就是要杀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还需要啥觉悟不觉悟的!”天宇鄙夷地看着郑蒙,“总是搞得那么玄乎,吓唬谁啊!” 郑蒙不再理会天宇说的话,将话题扯到八竿子达不到的地方,“今天的月亮好圆啊,真好看。” “再好看的月亮,也是触不可及的。”天宇见谈话无果,就涨红了脸,起身走回了木屋。 郑蒙看着天宇在自己身边擦过,又神经质地笑了下,“谁知道呢,呵呵。” 月落西山,深夜里,连虫儿都睡去了,一切都归于沉寂。篝火已灭了许久,灰烬里火星点点。院里美人松把影子被拉得老长。郑蒙静静的坐在月阴下,想着过去的一切,血腥和苦难纠缠的一切。 等到夜已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的时候,他低声唱起了那首老得不能再老的摇篮曲: “桥儿弯,路儿漫。归去的路还那么远。山上的风吹着林中的泉,梦里的家园,那个美如烟……” ahref=http: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href=http: 初逢 “大后天是流头日啦,”郑蒙捏指算着日子,“听说今年尹镇上有节目,你去溜达溜达吧?” “啥叫‘留’头日啊?”天宇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咋个“留头”。 “就是……”蒙搔着头,“俺也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吧,挺有意思的。” “你不去吗?”天宇好奇地看着郑蒙,“好像你有好长时间都不曾离开过这儿了。” “去玩你的吧!”蒙走进自己的房里,“俺老啦,哪儿也不想去!” 说着他便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郑蒙还把自己关在屋里,也没个动静。天宇弄了一点干粮准备上路,也懒得管他的破事,这几天蒙一直神神秘秘的。天宇心想,那个侦察队不会真的是他杀的吧…… 他也不愿意再多想,走进林子里,纵身一跃,手脚协调地在树干上扒了几下,飞身上了树,接着便在树枝间快速地向前穿梭着。行至当天的下午,天宇前方的草丛里传出了一些杂音。 他赶紧停了下来,窜到树下的一丛灌木里。天宇刚要扒开灌木丛观察一下情况,哪知迎面便飞奔过来一个女人。天宇还没来得及向后退,就被那女人的头猛撞到了肚子,呕出了几口酸水。 天宇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把那个女的从地上拉起来,“喂,大姐呀,你赶着去生孩子吗!” “后面……后面……”那女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个完整话来。天宇一会儿摸摸后脑勺,一会儿又摸摸屁股,彻底被搞糊涂了。这时,那女人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看到五个日本军人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小孩,把那个女人抓过来,良民地干活!”一个日本兵一边色迷迷地盯着那女人,一边冲着天宇喊道。 “你妈咋连说话都没教好你啊!”天宇的眼睛不屑地一瞪,身体又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那日本兵慌忙之中刚要抽刀,便被一拳打出几丈开外。就在那人被打得腾空之时,天宇右脚一旋又一点,瞬间穿梭到另两个日本兵之间,起身一记旋风脚……就这样五个日本兵一眨眼功夫就已全军覆没了。 天宇站直了身子,运气调整着呼吸。 “多谢大侠。”那个女人惊魂未定,赶紧战栗着上前来道谢。 天宇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也就跟自己相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岁不到的样子: 红绳紧扎长辫尾,圆脸白中透红润;桃花美目笑如月,短眉微翘喜气扬;门牙略大唇润满,聪颖可爱如狡兔——确是一个长相别致的小村姑。 “一点皮毛,不算啥。”天宇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话说姑娘是要去哪儿?” “我家住挺老远的一个村子,今日要去林子那边的尹镇买些杂什,没想到路上就碰到了这群强盗。”姑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啥时候能有个完!” 天宇赶紧说道:“俺也正好是去那地儿的,看你女孩子家一人儿也不太方便,不如就结个伴吧。” “那也好。”那姑娘羞得脸色微红,“还不知道小哥叫什么呢?” 天宇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道:“俺叫郑天宇,叫天宇就行了。姑娘咋称呼?” 庭芳心中的悸怕似乎还没有完全消退,稍含警惕地回道:“满庭芳,叫我庭芳就好。” “很好的名字呢,”天宇看着她那呼扇呼扇长睫毛的大眼睛,傻笑了几下,“听起来就挺香的。” 庭芳终于被逗乐了,眼睛又笑得像两个月牙一般,说他有点傻了吧唧的。 晌午的阳光正凶,透过繁密的树冠依然晒得人皮肤发烫。没走到半里地,庭芳就瘫到地上,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可能是由于刚才被日本兵追得太猛了吧。天宇想。于是他说要背起庭芳继续赶路。 “这哪儿成啊……”庭芳有些不好意思。 天宇直接蹲到庭芳面前,让她爬上背来,“没关系,俺有的是力气,平时扛着成年野猪也能蹽上十几里地呢!” 这话庭芳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索性就爬到天宇背上,也不再跟他客气了。 “庭芳,你女孩子家走这么远买东西,父母也不担心啊?”不一会儿功夫,天宇背着庭芳已走出二里开外。庭芳在天宇背上沉默着,只把脸贴在天宇的后脖颈。睡着了吧……天宇想,也就没再多问了。 下午时分,空气闷热得很。天空铺了一层浮云,成这个地区少有的灰色。庭芳在天宇的背上,睡得正香,呼吸吹得天宇的脖子发痒。天宇突然感觉好亲切,妈妈在自己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死了,所以从小到大天宇根本没有机会跟女人有过什么亲密的来往。 天宇又想起了郑蒙那天晚上的话——背负着杀人之罪的觉悟。他经常说:鲜血会刺穿睁开的眼。天宇此刻越发感觉这种话完全是故弄玄虚的。如果没有流血,不去用武力反抗,那像满庭芳这样平民不知又会遇到多少灾难。只有流血才能换取安定与平等呀!天宇心里想:既然已经睁开了眼,但却只看到流血的道路,那要咋办?难道要闭起眼睛前进吗? 他突然感觉到背部的庭芳有异常。只见她双腿痉挛地抽动着,双手死死地抓着天宇的肩膀,指甲都抠进他的皮肉里。天宇刚要问是咋回事,庭芳紧接着便瘫软在天宇背上,不停地抽噎着,天宇感到有大滴的泪水从脖颈流进了衣服里。 天宇心里一阵糊涂,只当是她做了个噩梦吧…… 傍晚时刻,天宇掂了一下背上的庭芳,说道:“咱们得在这儿找个栖身的地儿了。” “嗯。”庭芳轻哼一声,从天宇的背上下了来,揉着那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哭得发红的惺松的眼睛。天宇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怜悯。 “呵呵,咋把你睡成这样,”天宇揉了揉腰,“看来是俺步子走得太稳了!” 庭芳歉意地轻轻笑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天宇攀上一株巨大的橡子树,从上面折下来几支粗壮的树支,又在树下用这些树枝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棚子。他们打算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了。趁着天还没全暗下来,天宇赶紧又进林子里抓了只兔子,但他怕走太远庭芳会害怕,所以就只在附近抓了这一只。实际上,他现在饿得都能吃头猪了。结果吃完了半只兔子,他还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喏。”庭芳吃完了那半只兔子,又掏出了身上的炒面干粮,递给了天宇,“你还没吃饱呢吧?” 天宇点了点头,赶紧接了过来,也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就吃了起来。吃过庭芳的干粮后,天宇肚子也还是饿的,所以也没跟庭芳再说什么话,很早就睡去了。过了不一会儿,庭芳灭了篝火,蜷缩在天宇身旁,看着深蓝色的夜幕中他棱角分明的面孔,也安然的睡去了。 二人行至第二天的下午,林子中隐隐约约听得到人群的喧闹声了。越向前,树木也越矮。终于,豁然间一片金光从树干间刺出,阳光的角度已是申时。面前尹镇的房屋顺着山势的起伏错落有致,绿树点缀着屋顶,一片生机盎然的繁华景象。镇子口的一片空地上,几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在布置着一些装饰,看来今晚的活动一定热闹。老人小孩在一旁,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嬉笑,好一派老少皆欢的景象! ; 流头节 接着,庭芳带着天宇镇东镇西地跑,买了整整一下午的东西。天宇双手拎着大包小包,脖子上也挂着个猪头,庭芳恨不得让他一只脚上也拎着东西,就让他单腿蹦着。 傍晚时分,两人都累坏了,只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于是二人来到镇口一家“金马”客栈。尴尬的是天宇竟掏不出半个子儿,庭芳囊中羞涩,就只好订一个间房凑合一下了。 天宇走进客房,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丢在地上,自己也瘫在椅子上,“很难相信你一人儿要把这么多的东西搬回去。” “不怕,明天天亮前有去我们村的马车。”庭芳打趣娇嗔道,“累了吧,让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 天宇脸一红。虽说他一身功夫好得很,却是一点也没见过世面,只是最近蒙病了才让他出来买过两次东西,之前就跟个小野人一样没离开过深林半步。 “哎呦!”天宇突然“腾”地站了起来。 庭芳吓了一跳,带着一脸的疑惑,“你干啥?” “饿了,俺去打两只兔子来。”说着他便往外走。 “站住!”庭芳吓得赶紧跟了上去,“这都到镇上了,上哪儿打去!再说就算你打来,还想在屋里点火不成?” 天宇嘿嘿一笑便要继续往前走,“这不是问题,外面这么多空地,在哪里烤不行啊。” “野人啊!”庭芳哭笑不得,赶紧跟了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走,我们去外面逛逛吧。好像有什么节目呢。” “饿呀……”天宇挺无奈的,但又很奇怪,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也执拗不过一个弱女子。 二人刚一出客栈院门,眼前登时一亮。已昏暗下去的夜空中,镇口那边已光火一片,人们的喧闹声远远传来,一片好不热闹的样子!他们赶紧就往村口赶,一路上遇到的许多人都穿着整洁庄重的高丽服饰。一群大姑娘提着及腰的大裙子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别样地欢喜。 拐过一个街角,二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里见方的平整土地上点着若干堆篝火,旁边围绕着许多小贩,叫卖着各色各样的特色小吃,弥漫出来的香气能飘出好几里来,让人难以抵挡。天宇一见,赶紧就奔向一处卖打糕的小摊,庭芳也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之后天宇就只顾得上吃了。庭芳吃了两个饭团后,就给了天宇一些零钱,让他随便吃着,而自己就先四处逛逛。 只见四周的几根杆子上挂着各色的彩旗,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这时,一个头戴古怪帽子的黑衣老者站在这块空地边上的田埂处念念有词,一大群人围在其周围,聆听着这一番祷告。庭芳也走过去加入了人群。突然,只听老者身边的大汉一声咆哮,大家就一起把事先准备好的打糕扔到水田里。人们都笑着跳着,好开心的气氛,连在一旁观看的庭芳也禁不住绽放出一脸的笑容。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向她走了过来,从庭芳拘谨的样子显然看出她是从外乡来过节的,而且还是第一次。 “这个叫‘农神祭’。”小姑娘一脸春风地笑着,“我们把打糕扔到田地里,祈求农神为我们带来一年的丰收与健康。” 庭芳恍然,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夸道:“小妹妹的衣服可真漂亮呀!” “这可是我妈妈用了一春天才做好的呢!”小姑娘得意洋洋地笑着。 “哦。”听到这里,庭芳的眼里却游过一丝的感伤。 这时小姑娘也递给庭芳一块打糕,“大姐姐也扔一个吧!” 庭芳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谢谢小妹妹!” 她接过打糕,闭着眼睛,双手把它抛出了好远好远。 又有几个小女孩在叫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对庭芳说:“大姐姐一会儿要跟我们一起来哦,还有更好玩的呢!“ 庭芳点了点头,看着小姑娘走远了。又看到天宇酒足饭饱后走了过来。他走到庭芳身边,刚想说话,却又打了一记响嗝。庭芳轻拍了一下天宇的背,气得笑了。 “你咋吃得这么少啊?”天宇抹了下嘴上的油,“下次被日本兵追,又该跑不动了。” 庭芳骂道:“臭乌鸦嘴!” 天宇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个纸包,“俺还给你带了蜜水粉团呢!可好吃了!” 庭芳扭过头去假装生气,“你留着自己吃吧!” “哦。”天宇却信以为真,失望地把粉团又收了回去。 庭芳在心里埋怨着:傻瓜! 突然,空地中央一记响锣,一人高喊:“现在射箭比赛正式开始!” ; 赛箭 四散的人群忽地全都集中了过去,天宇更是拉着庭芳兴冲冲地往射箭场赶。只见场地中一个两尺见圆半尺来厚的硬木靶子,被周围火把照得格外的鲜明。又见二十步开外,一道布条横拉着当做射手的站位。 这时,主持人来介绍比赛规则:“靶子里中外分三环,里环记五分,中环记三分,外环记一分,脱靶不计分,每位参赛者限五支箭。本赛事奖品由东北著名的造弓能手余老猎户独家赞助!如谁能五箭全中靶心,还会有特别礼品!”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这项活动已经连续办了好几年,可谁都没中过四次靶心,连中三次靶心的奇人都少之又少。但大家仍然争相报名,跃跃欲试。天宇当然也不例外,兴奋地拉着庭芳挤进报名的人群中。 庭芳只是笑着说:“这真是野人遇到老本行了!” 三十步开外,那里环只有黄豆粒般大小,眼神不好的看都看不见。比过了二十来人,只有两人射过两次里环,大多数人只是着了靶就把自己高兴得够呛。 该轮到天宇上阵了。庭芳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道:“加油啊!” 天宇冲着庭芳眨了眨眼睛,说道:“你瞧好吧!” 他走上前去,一下子就搭上了四支箭,还没来得及等大家明白过来他想要做什么,只听“唰”的一声爆破,四支箭完全同一时间飞了出去,在空中紧紧地黏在一起,又只听“咚”的一声,全部钉在了靶心里环上。人群顿时沸腾了,都难以相信眼前的奇迹。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肯定大有来头。 主持人在一旁大呼:“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的出现吧!” 其实天宇四箭同射并不是要强出风头。他是利用四支箭相互间的快速旋转来让它们排列成合理紧密的位置,不然让他一箭一箭地射,只怕再高手只三箭就把里环的位置占满了,更别说射第五箭了。 “这第五箭难射啊!”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 “四箭全中,还能差那第五箭?” “你看,那里环已被箭头占满,就凭这把弓,就算拉断了它也没有力道在其中插入那第五箭啊!” 这时且看天宇,竟然在那里闭目养神。人群中又议论开来,有的就直接告诉天宇放弃算了,不知道这闭目养神要“养”到什么时候。过了一会儿,天宇猛然睁开眼,双眼立即蹦出两点杀气。识相的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的内功修为确是大大的不简单! 只见他右手持弓弦抡了一大圈,将弓腰直接搭到向前抬起的左脚上,右腿单独支撑,身体往右一侧猛一蹬左脚,那左脚与右手便成了一条水平的直线,那张弓也被他拉得吱吱作响几乎断掉。 在人们的惊异之下,天宇的脸由于运气而泛起红来。紧接着一声极短的刺耳的尖鸣响起,与此几乎同时又是“哐”的一声闷响。众人一看靶子,不仅目瞪口呆——那靶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一个鸡蛋大小的黑洞。 等人群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立即又爆发出了极热烈的掌声。一个消瘦的白发老者走上前来,正是余老猎户。 余猎户道:“好马配好鞍,好弓陪英雄。年轻人,我这把‘石破天惊’弓就交给你了!” 说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女拖着大大的长裙子将一个长四尺有余的细长木匣递给了天宇,又冷不丁地在他的脸上狠狠吻了一下就笑着跑开了,吓了天宇一大跳,又引得众人一阵哄闹。 “你的风头可出大啦,郑英雄。”庭芳突然坏笑着出现在天宇身边,“被大姑娘亲傻了吧?” 天宇搔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庭芳怂恿道:“不好意思什么嘛,喜欢就去追啊!” “俺……俺……”天宇此时心中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悸动,很奇怪的感觉。 “‘俺,俺’什么啊!”庭芳大惑,“野人退化得连话都不会说啦?” 天宇突然拉起庭芳跑出了人群,到了林子边上才停了下来。本没跑几步路,却把天宇累得要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咋了?”庭芳伸出手摸了摸天宇的额头,看看他发烧没。 天宇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俺想叫你……叫你……” 庭芳听后浑身一个激灵,咬着下唇,脸上立马绯红一片,目光也从天宇的脸上迅速移开,“本来……本来你救了我,按理说以身……那个啥应该不算过分,只是我已经订了婚约,反悔的话恐怕又有点那啥……” 庭芳磕磕巴巴地说得天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先前约庭芳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跑了过来,“大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 庭芳赶紧缓过神来,并拧出一脸笑容,“小妹妹是你啊。” “大姐姐,我们要去河里洗澡,你也一起来吧。说是今天洗澡能把一年的晦气都洗掉呢。” “那好啊!”庭芳拉着小姑娘的手,“我们走吧。” 说着两人就往林子里走。天宇却也跟了上去。 “冠军大哥哥你不能过去!”小姑娘停下对天宇大叫。 天宇惊疑地看着小姑娘,“为啥?” 小姑娘也惊疑地盯着天宇。 “臭流氓!”最后从小姑娘嘴里蹦出这么句话来。 “你先回客栈吧,我一会儿就回去。”庭芳说着,脸又红了起来。 ; 月光倩影 天宇把那个装着“石破天惊”的木匣用绳子捆到背上。 “又是‘留’头又是‘留’盲的,这里的人可真隔路!”他边沿着树林走边嘟囔着,不知不觉中眼前竟消失了篝火橘红的光亮。一片清朗的月光中,微风一拂,即刻吹走了全部的喧嚣。足下的草地也随着脚步的移动荡起了一层层微波,又伴着摇曳的树影,只留了一片安然。天宇深呼了一口气,又想起了这跟自己相遇不到一天的姑娘,想起了她在自己背上时那阵莫名其妙的哭声。他突然傻笑了起来:咋竟然在相遇不到一天的时间里…… 这时,天宇的右手边传来一阵微弱的水流声。他先前吃得口干,早就口渴了,于是当下就向有河水的那边走去。估摸着这一丛灌木后就是河滩了,天宇刚想一个筋斗翻过去,突然发现自己身前不远处的灌木丛有些怪象。天宇真气上提,施展身法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只见三个屁股大的浑圆的东西成“品”字摆在那丛灌木之中。天宇伸手碰了一下最上面的那个,只见那东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一个青年转过身来——那三个东西果然是屁股! 紧接着另两个也转过身来,三个人愣了一下,然后都恍然的样子,“原来是同道中人,那一起来吧!” 天宇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们拉了过去,“不用装不好意思啦!” “对啊,都是男人嘛!” 于是天宇也与其他三人一起钻进灌木丛里。 一阵空明的流水与女人的嬉笑声。天宇眼前不禁一亮,只见二十步开外一条及膝深的小河里,十来个青年女子正裸着身子泼水嬉戏着,而其中一人天宇认得出,就是庭芳。 清灵的月亮与水花杂揉一片,半空中一闪一闪的,娇柔的笑声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幻化成无数的小精灵飞舞着。庭芳非本地人,明显显出不太合群,只在一旁一边轻轻地用手巾擦着身子,一边笑着看着其他女孩尽情地玩耍嬉戏。这时,有个女孩从水中直直地站了起来。天宇只听自己身旁那三位老兄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又见那女子快步走向庭芳身边,又“噗通”一声坐到庭芳的正前面,将庭芳按到水里。 天宇不知道什么情况,心中一惊,刚欲飞身过去,却听到庭芳欢乐的笑声——原来她们是在玩耍。不多时一群姐妹也一起过来,庭芳终于加入了她们的嬉戏。 天宇放下心来,他感觉到眼前这一幕很唯美,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和郑蒙离群寡居的生活使他心中的欲望也达到了最纯净的状态。看到庭芳玩得开心,自己也傻笑起来。 “别出声!”那三个人听到天宇的笑声后齐声道。 一阵凉风拂过,姑娘们那光滑泛着月光的身子都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长白山脚下的夏夜里,晚风还是有些冰的。 天宇感觉有人狠狠地戳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天宇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人,“咳,兄弟们,又来同道中人了……” “噢?今年的男人是咋了?”那人回过头来,却吓一大跳,浑身猛抖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拉另两个人。 大婶大喊一声:“小犊子们,跟老娘找你们爹妈去!” 这一喊可惊坏了河里的姑娘们,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声和水花的飞溅声。那三个小子也不敢耽搁,撒腿就跑掉了。天宇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想:找俺爹干嘛?他也是“同道中人”?估计他的确也应该喜欢看吧……但他一看其他人都跑开了,自己心里就跟做了坏事一样,于是也跟着跑了。那大婶也不甘心,撒腿就撵。那大娘别看岁数不老小,追起人来就像是玩命似的。天宇心里却还放不下庭芳,于是他见一处林子阴暗,便一个纵身钻到阴影中,又蹭蹭两下攀上了一棵树。他蜷缩在树上,屏住了呼吸透过眼前的一丛树叶看着大婶跑了过去。 微风轻轻一拂天宇脑后的树枝,水波反射着晶莹的月光就照亮了他的半个脸庞。他转过头去,却发现先前少女们尽情嬉戏的那个地方,现在已静得只剩下流水轻轻的潺潺声。 天宇想起庭芳要自己在客栈中等她,于是赶紧施展轻功身法。打算在庭芳回去之前赶回去。 ; 庭中的花儿 夜已近半,镇子口的喧闹已平静了许多,几个小贩也开始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 这时,一群少女嬉笑着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身着小袍子,头发湿漉漉的,一副副姣好的姿态写尽了妩媚——正是庭芳等人沐浴归来。几个小贩见了,忙搭上几句俏皮话,讨了姑娘们几个笑脸。 一段路程之后,庭芳便和其他人告了别,独自朝着客栈走去。房里已亮起了烛火,庭芳便直接推了门进去。却见天宇正双手支着桌子发呆,看到庭芳突然的“闯入”,竟然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把桌子掀翻。桌子“哐当”一声也把庭芳吓了一跳。二人尴尬地互相躲避着目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宇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说道:“俺刚才睡着了,啥都没看到!” 庭芳一直想着他先前说的话,也没太注意他此时说的什么,“怎么不上床睡啊?” “俺想等你。”天宇一想到刚才看到的赤身裸体的庭芳,就不禁脸红了起来,“你想睡外面还是里面?” “啊?”庭芳认为自己没听懂他的意思。 “那你就在里侧睡好了。”天宇说着就把褂子脱了,露出强健的上身,“俺睡觉好翻身,免得把你蹬到地上。” 庭芳满脸通红,心也“扑通扑通”地跳开来,却也不知道跟这个大婴儿说什么好…… 灭了烛火,深夜里,就只有两个平静的呼吸,却都没睡着。天宇脑中充满了疑惑,怎么昨晚跟庭芳睡在一起时还没感觉咋样,为啥今晚就感觉这么奇怪?庭芳也只能闭着眼睛假寐,合着衣服,一动也不敢动。生平第一次跟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心中有的是杂念甚至是期盼。至于期盼着什么,自己也不敢往深想了。 就在这时,天宇翻过身来,双手搂住了庭芳纤细的腰。庭芳满脸发烧,却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平躺着。 “俺娘是不是也像你这样呢?”天宇在庭芳的耳边自言自语着。 于是庭芳的眼里又多了一丝迷惑,“什么像我这样?” “温暖。”天宇的语气竟像是小孩在撒娇,“你当俺娘呗?” 庭芳大惑不解,“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就可以天天抱着你睡觉了。”天宇的语气没有一丝的犹豫与羞怯。 “那你自己的娘对你不好吗?” 天宇一动不动,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当然好了!” 庭芳恍然大悟,“她不在你身边了?” “恩,早就不在了。”天宇说话时不无伤感,“俺九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晕了几天几夜,醒来时,俺娘就不知道哪儿去了。俺就问蒙,但他从不肯提及她。” “蒙是谁?” “俺爹。” 一道莹莹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桌子上的茶杯中,反射出的波纹在二人面前的天花板上荡漾着,映出了天宇刚毅的脸庞。 庭芳侧过脸,贴着天宇的额头,竟感觉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 庭芳轻声问:“你困吗?” 天宇摇了摇头。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天宇顿了一下,“你明天早上还要赶车啊,不会累吗?” 庭芳起身,拉着天宇,“不会的,走吧。” 走出门槛,外面就是无边的银白色月光,让人想起了漫长的冬季——寒冷、纯洁的冬季。人们都睡去了,虫儿都睡去了,花草都睡去了。仿佛这个小世界现在全部交给了他们二人。 二人走到先前的那片热闹的空地上,此时就只剩下一堆堆燃尽的死灰。一阵短暂的安静,稻田里响起了洪亮深远的蛙鸣。 “咱们都一样。”庭芳这时拉起了天宇的手,“我这次来尹镇是为了给我爹买祭品。” 天宇的手痉挛般地抖动了一下,“你爹死了吗?” “嗯,我娘也早就过世了。”庭芳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了。 天宇紧紧地攥着庭芳的手,一句话不说。但他感觉到他们的心已经紧紧地靠在一起了。 “我父亲是去年死的,明天是他一周年的祭日。”庭芳平静地说,她想要尽量显得坚强。但面对着可以懂得自己痛苦的人,这种悲伤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或者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压抑了一年之久的悲伤与仇恨顷刻间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她卷来。 她突然瘫缩在天宇的怀抱里,失声地恸哭着,完全崩溃了。 天宇紧紧揽她在怀,感叹着庭芳那比自己还要悲苦的命运。平生中第一次无奈着人生百态,悲欢喜乐世事难料。前一刻那嬉笑欢乐的样子,却又有几个人能了解心底那永恒不灭的伤痛?如果自己未曾与她相见…… “俺不会再让你难过了。”天宇语气中透出无比的坚定,“这次你办完祭礼,俺就去接你,我们就一起生活。” 庭芳渐渐停止了哭声,却依然靠在天宇的怀里,“不行,我还要等待着时机给我父亲报仇!” 天宇一惊,“咋?你的父亲是被别人害的吗?” “它不是人,是个魔物!” 天宇的脑子“嗡”的一下,他想起了黑虎,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事件,“你家可是住平安村?” 庭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那个魔物可是叫‘夜姬’?” “对的,”庭芳激动道,“莫非你了解那个魔鬼?” “不是,”天宇若有所思,“我有一个朋友前几天去了你们村子,他叫黑虎。” “好奇怪的名字。倒是不曾听说过新来了什么人。” 天宇渐渐感觉到这事有蹊跷,再联想之前黑虎描述的武功招法分明是自家的独门功夫,还有军队的突然来犯、蒙的意外招供,恐怕这事是无论如何也跟自家逃脱不了干系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该来的究竟会来。自己所做的也只是静观其变,多余的挣扎都失去了价值。 命运的这一层安排,究竟是谁也看不清的。 ; 离 天刚蒙蒙亮,庭芳便悄悄地起身,丝毫没有惊动一下天宇。看着微微地打着鼾的他,庭芳心里有无尽的喜欢,然而她却明白,自己与他的缘分也只能告一段落了。 闷热的空气袭来,这是变天的标志。晨露依旧微凉,滴落在破旧的布鞋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痕迹。庭芳从客栈那借了辆手推车,把买来的货物运到了将要启程的马车上。 雾色中,渐渐远去了尹镇的轮廓,带着一片片美好的憧憬的碎片。 真的不想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想。 这时,浓白色中显出了一个人影,却是由远及近,快速地向这边疾奔过来。 “天宇?”庭芳大惊,赶忙叫车老板把马车停下,“怎么啦?” 天宇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你把这个带着。” 说着他把自己背着的长匣子放到了车上。正是“石破天惊”弓。 “这是干啥?”庭芳大惑。 天宇瞪大了眼睛看着庭芳,“就用它来给你雪恨吧!” “这怎么行……” “这弓太轻了,不适合俺。”天宇拍了一下车老板,“俺没事了,你们走吧。” 马车继续前行,迷雾再次涌了上来,庭芳眼睁睁地看着天宇的身影渐渐散去,最后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着俺,”天宇大喊着,“过些天俺会去的!” “知道了!”隔着墙壁一样的浓雾,庭芳也大声回应着,眼中噙着的泪水也终于飘落了下来。 天宇看着庭芳消失在林中,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久咱们还会相见的,你自己要保重啊!他这样安慰自己。等到他听不到一丝马蹄声了,便向另一个方向——家——走去。 他刚起步,面前便踱步而出一个清瘦的长须老者。天宇认得出来,就是昨天晚上赐弓的余老猎户。不过他好像没看到宇一样,只是自言自语着:“难道真的是天意啊!” “啥天意?”天宇看着余猎户目光呆滞的样子不禁大为不解。 “唉……”余猎户一声长叹,像是把身体的气都吐出去了一般,身子缩成了一小堆,“没什么,命该如此吧。”说完他掉头走掉了。 他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昏暗的天空下正酝酿的一场无法逆转的灾难…… 行至下午,快要到家了,天宇不禁加快了手脚的运动,在树枝间快速地穿梭着。突然一股浓浓的焦糊味袭了过来,在树林间弥散着。天宇感觉到了异常,赶忙抓住树枝一个空翻落到一枝粗壮的树干上。又见他双脚向下一蹬,大腿根那么粗的树枝立即折断向地面狠狠砸去,而他本人又像爆竹般冲出了树干,如飞鱼冲出了海平面获得了暂时的一刻飞翔。 而他在空中时却惊呆了。家那边升起了浓浓的黑烟,与乌云连成一片,遮天蔽日。 天宇不敢耽搁,一头栽下树海之中,连用“箭步”,在树枝间疯狂地穿梭着,眼前的碍身之物也完全不予躲避。不多时,全身上下便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 蒙,一定要等着我啊!天宇在心中默念着。 等到了家的栅门前,天宇再一次地震惊了。只见熊熊火焰如恶龙一般已将自家的木屋团团围住。天宇定眼望去,郑蒙分明就在那木屋顶上,怅惘地向下扫视着一切。他看到了天宇,叹声道:“唉,你回来得不是时候啊!” 天宇慌张道:“你在干啥?疯了吗?” 郑蒙苦笑了一下,又马上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去!” 这时天宇身后一声冷笑,“怕是走不了了!” 是田尚! 天宇早已被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放下了所有的警觉和防备,这一声冷笑立即使天宇全身一阵战栗!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只感觉后脑挨了重重的一下,立即晕了过去。 郑蒙傲然挺立在大火跟前,火光闪烁地映射在他黝黑的脸上,使之更加棱角分明,凸显出一种极端血性与阳刚的美。 田尚在十步开外面对着他,心中不敢丝毫松懈。他身边两个士兵正押着天宇。田尚一把抓起天宇的头发,并使劲地往上拽,“郑蒙,何必呢,我其实很不想用这崽子作要挟跟你谈条件。乖乖跟我们走就是了,你还烧什么房子啊!” 郑蒙一直盯着天宇,丝毫不理会田尚的任何话。 田尚又往上扯了扯天宇的头发,“小子,快把你爹叫来救你啊!” 天宇微微睁开了眼睛,“爹,俺扯你后腿了!” 郑蒙只是一直盯着天宇,深邃的眸子里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的确。” “没让你**的说这些!”田尚猛劲儿地扯着天宇的头发,另一只手又拿了驳壳枪狠狠地顶在他的太阳穴上,“把他给我叫过来!” 天宇头上的青筋突然暴起,只听他嘶吼一声,头不顾一切地往下一沉,结果竟把一块头皮扯了下来。 “你在这呜呜喳喳,算是他妈哪根葱,敢管你爷爷!”天宇扭头便向田尚破口大骂,鲜血沿着额头流到了他的嘴里。 田尚赶紧扔掉手中那一撮头发,惊得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郑蒙仍没有任何表情沉声道:“小子,怕不怕死?” 天宇哈哈一笑,“老爹你记性太差了,俺郑天宇从小到大怕过啥!” 郑蒙点头欣然一笑,放眼天空一声长叹,“咱们都是着天空的尘埃呀……” 田尚觉得事情发展得不对头,“等等,你们……” 话不等完,郑蒙一记飞刀便插在了天宇的胸口。天宇还没来得及闭眼就立即断了气。 “那么,各位再见了!”郑蒙一个倒栽葱,直直地倒在火海之中…… ; 脱壳 第一滴雨水落到了天宇不曾流过泪的眼睛里。上天的这份怜悯,也算是替他表达出了对人间的多少眷顾吧。随即不过几秒钟,雷声轰然四起,雨水打着叶子的“哗哗”声就由远及近地响开了。木屋的余烬冒着青烟,掩埋着郑蒙烧焦的躯体。一切都将随着雨水腐化成泥土,之后再变成新的生命,一遍一遍演绎着世间的多少悲欢离合。 这时一只肥大的黑狗疾奔过来,在天宇的头上嗅了几下,又回头吠了几声。一个很肥大的中年男子小跑过来,衣服被淋得透湿,粘在身上,随着赘肉上下掂着。 “哎呀,”那胖子看到眼前的情景吃了一惊,手猛个劲儿地挠着头,“想不到老郑搞得这么过分……” 他在天宇的身边蹲下,赶紧将他胸口附近的各大要穴封死,以防真气外泄。 “再晚一点,这金蝉可就脱不了壳了!”那胖子麻利地将飞刀拔了出来。天宇胸口溅出尺高的血花,之后便止住了。 天宇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一阵痉挛。 “爹……”天宇痛苦地呻吟着,在泥里翻滚着,又冲着木屋废墟爬去。 “跟我走吧。”那胖子说,“你爹死前把你托付给我了。” 天宇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眼睛里早已失去了最后的灵光,失了魂一般在泥里匍匐着,嘴里的声音大了一倍,“爹!你在哪儿啊,爹啊!” 那胖子摇了摇头,一把抓住天宇的衣服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小子,我告诉你,郑蒙死了!现在立马跟我走!” 胖子一松手,天宇瘫坐到泥水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呆呆地直视着前方。他只感觉到眼前的一切像一个大漩涡,在不断地扭曲旋转着,天上的雨水也变成了血红色,像沸腾的鲜血……他的眼前一黑,跌入了万丈深渊。 “小宇,你咋了?”胖子赶紧上前,哪知这时天宇嘿嘿一笑,抬起头来,双眼迸射出红色的光辉,那狰狞的笑容使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 “坏了,封印解开了!”胖子惊慌,施展出擒拿手要降住即将失控的天宇。哪知右手刚刚抓牢他的肩膀,天宇一个反手却将胖子的右肘牢牢捉住,另一只手又猛地一磕,那胖子的右手就连根断掉了! 胖子惨叫一声,倒在泥水里,右臂根部鲜血狂喷。 天宇张大了嘴巴,把那只胳膊整整吞了下去。他瞳中的红光更加鲜亮了,照亮了即将昏沉下去的夜晚…… 此时真正的天宇只感觉四周只是一片无尽的虚空。 “俺在哪儿?” 声音在虚无的空间中回荡着,久久不散。 “你就在这儿啊!”一阵极其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是何人?” “我是郑天宇啊。” “你是郑天宇?那俺是谁?”这沙哑的声音让天宇不自觉地感到了厌恶。 “你是一个绝望的灵魂。” “不,俺没有绝望!你给俺滚开!” “呵呵,想必没那么容易呢!” 天宇的躯体开始变化,皮肤像泼了墨水一般变成了黑色,背部长出了一双幽蓝色的肉翅。 天宇慌道:“你想干啥!” “这个身体我收下了!” 天宇心中一阵怒火,突然感到力量增加了许多,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双手了,“那得问问俺答不答应!” “小鬼,你奈我何?” “你去死!”天宇用尽全力控制双手去拔背后的肉翅,一道道黑色的血液从翼的根部喷射而出。每用一份力,他便真切地感受到无比的疼痛。 “你不要命了!你自己也会死掉的!” “那就死吧!反正俺也死过一遍了,再死一遍又何妨?” “好小子,有种!” “你滚!” “咱们后会有期。等到你精神临近崩溃之日,便是我的出头之时!” 肉翅消失了,黑色的血流变成了鲜红色。肤色也变回了原来的古铜色,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了。全身的剧痛再次袭来,天宇跪倒在地,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最后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雨霁云散,夜空中一片万里星晴。星光透过层层树影,在天宇的脸上投射出点点光斑。一阵凉风吹过天宇的脸颊,夹带着丝丝甜甜的香气。 他终于又睁开了眼睛,一阵剧痛马上又从背部传遍了全身,使他再次躺倒在地。他猛捶着地,一股股心酸,一阵阵无力感,都直往心头上涌。但他立即又打消了所有消极的念头,因为感觉得到自己心中那个不知来由的灵魂正伺机乘虚而入。 天宇站了起来,四周竟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森林,树的茂密程度更是自己从未见过。他不知身处何处,更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他靠着一棵树的根部坐下,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一切就这样破碎了呀…… 茂密的林间闪过一道白影,如一只白鹭,又像一朵飘渺的白云,无声无息地,只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天籁般的歌声从深林处响起,就像妈妈温柔潮水般的拥抱。 摇啊,摇啊,把他带回到童年,带回到平静得像这无边的星空一样的日子…… ; 冰霜湖 月光那银色的碎片散在他的面前。天宇再次睁开双眼已是子夜时分。 他踉跄地站了起来,视线穿过层层树影,看到了皎洁的月亮。记得以前在这样晴朗的夜晚里,郑蒙总是和自己喝着烧酒,扯着大彪。 想想今天与昨日竟有地狱与天堂般的对比。他突然感到了命运的幽默。 天宇的头有些异样,用手去摸时,才发现一条绸缎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上面,正好包住了头皮受伤的位置。 一股兰花的清香幽幽地从绸缎上散发开来。 这时,有光芒从层层繁茂的树林中颤颤微微地照过来。天宇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当他拨开面前的灌木时,一道凉风扑面而来,夹着冰雪的气息。 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座森林里竟有一个方圆几里的大湖!大热天里,湖边却被晶莹的白雪覆盖着!白雪反射着月光,温柔地闪亮着。无数条小溪静静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青苔上滑过,在树根旁吟唱,在磐石下跳跃,最后就沿着无瑕的冰雪上那一道道浅浅的小沟,淌到了湖中。 天宇惊讶万分又小心翼翼地踏着冰雪向湖岸走去。 湖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柳树,树冠覆盖着大半个湖面,无数条柔如细丝的柳枝当空而下,轻点着水面,好像少女床前巨大的纱幔。 他来到湖边。湖底的冰雪依稀可见,幽蓝半透明,往里似乎可以看到无限的空间。 天宇蹲下,清洗着满手和满脸的污秽,想象着自己丧家之犬的狼狈样子,一阵心酸又上心头。他索性直接把头栽进了湖水里。 一阵彻骨的寒冷立即传遍了他的全身,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绝对的宁静,就好像一层寒冷坚韧的保护层紧紧裹住了天宇的心灵,把一切的焦躁和迷茫都压了下去。 什么东西触到了他的头,他如惊弓之鸟般地吓了一跳,赶忙把头抬了起来。原来不知从哪里漂过来一个大大的山梨。 天宇站起身来,向对岸望去。月光的映照下,一个姑娘正伫立在对岸。她长长的白色衣裙似浮云一般围绕在周围的空气中,乌黑的长发随着湖面送去的清风灵动地荡漾着。 一阵兰花的清香袭了过来。 天宇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谢谢!”他捞起山梨,向那位姑娘道谢。可是她却不理会,转身飘然消失于深林。 天宇追了过去,但走到对面早已没了半个人影。他只能在心中再次感谢那个姑娘。 片刻之后,一轮西山之月对着湖光照亮了他将要前进的路。他不再有怅惘,也终于决定不再受命运的摆布。 天宇紧紧地握住山梨,狠狠地发誓:绝不再会有任何自暴自弃的想法,无论眼前是多么困难的路,都要继续走下去! 一阵风铃般缥缈的歌声再次响彻寂静的林地,他听清了,那是儿时的摇篮曲: “月儿船,梦里泛。雀鸟儿也回家,生火做饭。老妖怪来了吓唬咱,看娘拿笤帚把它赶……” ; 挣扎 二十年前,一个冬月的午后,白雪映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却照不透平安村里死亡的阴影。这里的安静,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那种静默…… 郑蒙那踏入雪中的脚步响彻整个蜿蜒的村道。他感觉每一步都有千斤那么重——这次进山寻千年人参的三天跋涉再次以失败告终。屋里的沈伊听到了脚踩雪壳子的吱吱声,赶紧把门打开,“郑大哥,你回来啦!” 当沈伊一脸的笑容遇上的却是让人心灰意冷的摇头时,她的泪水马上就夺眶而出了。沈鑫在火炕上捂着大棉被,鼻子下的血迹已干涸。他喘着粗气却有气无力道:“好……好闺女,快救救爹呀!” 看他的样子估计已经挺不了几天了,她想到这里,禁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星点溅在手帕上的血花已经明显地证明了她也被感染上了瘟疫! 这阵突如其来的怪病在一个月间已夺走了上百人的性命。本来挺热闹的村子,现在村民们该死的死,该逃命的逃命,最后就只剩下不到十户人家了。沈鑫的妻子便是在前几天由于这病死掉了。 郑蒙走进屋里,却愧疚得不敢再多看那父女一眼。沈伊扑到郑蒙的怀里哭道:“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郑大哥!” 自郑蒙参加义和拳起义失败,身负重伤逃到这里后,沈家无时无刻不把自己当他们的家人一般,现在沈家有如此大难,自己却出不上一份力!救国不成,现在连自己的至亲也救不了,真是枉做了一回堂堂七尺男儿汉啊! 郑蒙想到这里,心中就更难受了。他推开沈伊,“妹子,你等着,俺这次要是再找不到千年人参,就先死在大山里!” 茫茫长白山,方圆千百里的林海,找人参谈何容易!野山参性喜阴,冬天经常被大雪覆盖。冬月里的雪最厚竟有一人多高。别说是找几天,就是在山里走上几天,就不是被狼等野兽吃掉,也累死冻死在深山里了!其实他也就没打算能活着回来。活着就得欠着一世的人情,死了倒也轻松,大恩大德来世再报答他们吧!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半天之后,郑蒙已在悬崖边的树根旁用铁锹刨着厚厚的积雪,寻找着那罕见的人参。突然有个女人在背后唤他,他早已恍惚的意识立刻一紧张,身子失去了平衡,手支到悬崖边的一层雪壳子上。那层雪壳子立马断裂开来,郑蒙身子一斜,也栽倒了悬崖下……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很长的梦……; 义和安魂曲 如果有谁企图伤害我们,侮辱我们的权力,那么,你们应按上帝的意志挥着拳头前进。 ——1897年德皇派遣第二支舰队开赴中国时赠言 那个年代,西洋教会的权力正随他们背后列强在华势力的壮大而与日俱增。国内的恶者参杂在弱者之中,装出了一副虔诚的样子,争先恐后地拜倒在他们的上帝之下,来躲避清政府的压迫,并同时争取着列强的庇护。而外国传教士却也用一副正义的嘴脸,不分青红皂白地,去伸张那只属于他们自己心中的正义与信仰。 当年那个雨夜,十三岁的郑蒙躲在柜子里,亲眼目睹了一个衣冠禽兽对母亲再次施暴。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却感到自己的灵魂已被千刀万剐。母亲只能无奈地告诫他,不要跟那群人斗。因为根本斗不过他们! 好恶心…… 绝望与仇恨如无边无际的黑暗,紧紧地包裹着这个年轻的娃子。他的眼前再也看不到一丝的光明。当天的深夜里,郑蒙把柜子打开,走近奄奄一息的母亲身边,喘着粗气,拿起菜刀给了她一个痛快。之后小郑蒙藏起母亲那无人问津的尸体,两天内摸清了那个恶棍教徒的生活习惯。在第三天夜里,他埋伏在路旁的玉米地,用锄头结果了他,又把他的头打了个稀烂。 如烈火般燃烧的仇恨,一辈子也雪不尽的耻辱…… 心跳,血涌,破碎,血债血还…… 没多久他不等被别人告发,便隐姓埋名,背井离乡,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 一开始,他躲避着众人的眼线,更名为李鹏发,为英国商人史密斯先生当苦力,在天津码头赚些钱来养活自己。他那还正在发育的身体因为吃不消重苦力而即将垮掉,同时还要经受监工的苛责。 花钱养活你们不是请你们白吃饭来了!监工总是这么说。后来身体已经严重虚脱的他不知不觉就滚到了江里——忘记了是自己滚进去的还是被人推进去的。之后,他又被一个姓孟的中国商人捡回家中当起了佣人,并再次更名为王天宝。 这个孩子就是我捡的那个,怎么样?那孟富豪经常向朋友们吹嘘着自己的功德。而实际上,他对孟富豪来说就只是一个小奴隶而已。平时里,没有任何报酬地伺候着孟富豪,还要经受孟氏夫妇那爆裂脾气的摧残。他们那年仅八岁的小少爷也在大人面前让郑蒙吃尽了苦头,而孟氏夫妇却只是轻松地一笑置之。孟家每星期都要在家里召开“沙龙”,来坐客的都是一些在商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还有不少洋人。郑蒙到时候就作为仆人招待他们。看到一个个来宾都衣冠楚楚,彬彬有礼,他不免有些心慌得手忙脚乱。他们旁若无人而又字正腔圆地说着一些事情,其中又不乏眉飞色舞地说笑。郑蒙刚开始听的时候还很轻松,但听到了核心内容时,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政府那边你买好人了吗?一个洋人用一口纯正的汉语说道。 你就甭担心了,朝廷不会说什么的,这几天教会一直在给他们施压。这两百个奴隶就以天主教用品的名义用船运往贵国。到时候他们生是你的人,死也得是你的鬼!孟富豪自信地笑着。 您快别这么说,我要那么多鬼干什么啊!我要活哒!洋人装腔作势地恳求道。 你就放心吧,这批劳工到了地儿怎么说也得有一半活着。孟富豪笑着说。 那还差不多…… 郑蒙听着他们讲话,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所不齿的,不仅是洋人,还有中国人。他们就像是洋人的寄生虫,主子为他们提供生存条件,而他们则为主子提供统治和欺压自己的信心! 郑蒙那时候做梦时,经常梦到自己的爹。他爹吸食鸦片,最后家涂四壁,外债累累,只能跪倒在鸦片商面前,却被人手打脚踢惨死在街头。小人物的死活本就没人关注的,自己又不肯去斗争,就只能去任人宰割!他感觉到,是中国人自己不把自己当人。他们失去了和洋人讲平等的条件,而且一点也不争取,在原地束手就擒。他们软弱无力,卖主求荣,不懂得反抗。 自西教传入中国……平民饮恨吞声,教民愈志得意满,久之,民气遏抑太甚,积不能忍,以为官府不足恃,惟私斗尚可泄其忿,于是有聚众寻衅,焚拆教堂之事……是愚民敢于为乱,不啻教民有以驱之也。 ——山东巡抚李秉衡 郑蒙想方设法摆脱了那户姓孟的人家,化名为钱二喜,在山东与河北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里暂居躲难,白天就里在一家中药铺子里跑堂,挣些饭钱。五年的时间里各种残忍的画面从他面前划过。他却早已波澜不惊,非人的生活锻造了他超越常人的身体和心理素质。而他却也无时无刻不把每一笔仇恨都牢牢记在心中。 他偷偷地在一座树林里练就了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到了晚上趁着夜色在方圆百里内杀人——杀洋人,杀国人,杀官,杀平民,杀一切他认为该杀之人。第一次杀人时的那种心跳早已不存在,他的血液正在渐渐地冷却。他杀人计划得周密隐蔽,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位神仙。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冠县看到了赵三多张贴的义和拳告示。他一见可以光明正大的杀毛子了,心中免不了一阵巨大的欢愉,当即报了名。 后来他所在的分坛大师兄安排他做射手,但郑蒙早已厌倦了暗中杀人的伎俩。他后来以超越常人百倍的努力和资质,跟拳坛的师傅又学了一手好刀法和拳法,做起了大前锋。 但他紧接着又发现,这并不是他向往的那种兵戎生涯。 某天张三报告大师兄,说官府帮着信教的邻居李四抢走了自己三只羊。接着大师兄便领着兄弟们去李四家里将李四全家暴打一通。如此,拳会平日就只是插手这种信教与不信教的中国人之间的“窝里斗”。教会支持教民们横行霸道,拳会也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准了跟教会的人干到底。衙门似乎是谁也不想惹,却又搞得里外不是人,就跟那演杂技走钢丝一样。 不过郑蒙可不在乎谁对谁错,在他内心深处,那些教徒已不再有有罪和无罪之分——只是简单的血债血还而已。他在心中一直都没停止过大声呼喊:把你们带给我的耻辱,都带回去吧! 但一段时间过后,他又发现自己同样讨厌起义和拳的人来。他们普遍地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拳民们开着洋人们各种各样的低级玩笑,虽然他们并没有几个人真正地见过所谓的“毛子”。他们坚持认为当年的大旱灾就是毛子带来的。什么电线杆啊,铁路啊,甚至是火柴、眼镜都被认为是洋人带来的邪物。 自打洋人把邪教带进了咱中国,咱们就开始闹饥荒……大师兄总是这么说。 郑蒙开始还将信将疑,并为了证明其话的真伪还看了很多书。结果他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大师兄在胡诌。 后来拳民里有些人认为自己是刀枪不入,而且还盲目地散布一些可笑的谎言来煽动蒙昧的民众。更有甚者说自己在梦里就能飞到洋人军队那里,火烧他们的屋舍,并因此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褒奖。郑蒙为此一直在心中不爽他的那群战斗伙伴们。后来拳民们越来越猖狂,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有人就直接说自己灵魂出窍,飞到了东洋鬼子的首都,将那里烧成了一片灰烬。大师兄一般都是吹牛吹得最凶的,并且还奖励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拳民。就这样,一群目光短浅又胆小的懦夫,说说梦话就能得奖赏。郑蒙心想:好么,这都成吹牛大赛了! 一次酒后失言,他一不小心把心中的讽刺说了出来,于是就有个自称刀枪不入的人找他单挑,结果就被郑蒙砍下了一条膀子。自此拳会里的人都敬畏他三分,大家敬而远之这个冷冰冰的不会“开玩笑”的小怪人。 他至此依旧是孤独的,没有人说话。他又瞧不起身边的任何人,他清楚自己已经不需要有人来倾听他的心,因为他的心早已经变成了石头。有时间,他就找个老贡生,尽可能多地看些书。因为他似乎有点懂得了无知的可怕。 在一次战斗中,郑蒙所在的战斗部率令屠杀被俘教民。本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任务,但当郑蒙看到同坛的人在杀人时露出的那种狰狞的笑容时,他的头剧痛起来。 真的好恶心。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太不可思议了,竟会那么丑陋! 之后他又从当地的拳会转移,又几经波折,来到景州王庆一等人手下做事。 在自己看来,这次拳民和教民的冲突似乎是空前地大了起来。在朱家河一战中,不知怎么清军竟然也来助战。义和拳向清军强调,说教堂里有洋鬼子的奸细。义和拳方派郑蒙做间谍,好里应外合攻下主教堂。但当郑蒙乔装成功进入教堂后,所见的却是满屋子的妇女和孩子,有几千人之多!而且中国人占了大多数。人们惶恐地瞪大了眼睛关注着外面的情况,他们的男人正在前线做垂死挣扎。 他眼前一阵恍惚,心里开始不停地质问着自己:难道自己一直以来就是和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战斗?他们凭什么为了自己松缰的仇恨而面临绝望?看这些无助的孩子,长大后不也将面临自己这样的悲剧吗,但不同的是,带给他们这些灾难的人并不是洋人,而是换成了这些所谓的自己人!他突然醒悟自己一直都是在制造祸端,又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无能和软弱。他想劝拳民放弃对弱者的屠杀,但是紧接着炮火就不断的袭来,甚至不顾及他这个“内奸”的安危!郑蒙终于放弃了这些年对这些无辜教民坚持的仇恨,并带着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杀出重围,跑到了附近的建筑物里躲避枪林弹雨。但就在这时,伏兵四起!领头的王庆一夸奖郑蒙干得好,把这群外国奸细带入了包围圈。顿时一千多号人都把目光聚向了他。惶恐,责备,惊讶,慌张,绝望…… 郑蒙跪地恳求放过这些无辜的人——他从未求过别人。但却遭到了拳民的指责,说他收了外国奸细的贿赂。郑蒙管不了太多,想要继续带着大家冲出包围,但不再有人信任他了。 那次“战役”,两千左右教民仅几百人逃了出来。 倡灭洋以酿祸开衅者,团匪也,乃临事见不妙而以大敌诿官军;官军再四血战,断头颅、折肢体者十之二三,而彼犹内窃忠义之名以误朝廷,外肆盗贼之行以害闾里。 ——清将聂士成 紧接着,朝廷向十一国宣战了,与洋人的战争逐渐转向正面。良心发现的郑蒙跟着数以万计的拳民在朝廷的号召下涌入天津,打算抛弃掉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和清军一起血战沙场,跟洋人正式地来一决雌雄! 而拳民在这里却又干起了糊涂事——他们成群结队地拆起了铁路来。就在这时,清军的聂士成率兵赶到,劝阻拳民不要拆铁路。但拳民以为,这些“毛子”带来的“邪物”,就是自己所受的这些天灾人祸的根源所在!尽可能消灭一切洋物,就能天降大雨,就能“恢复”风调雨顺了!而郑蒙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知道这群人是在费力毁坏对自己有利的设施。但他只是袖手旁观,既不干傻事,又不阻拦。只静静等待着生死搏斗的那一刻的来临。聂军劝阻无果后,便开始动用武力来压制拳民的疯狂行为。拳民对此怨声载道,并把聂士成列为自己的死敌。 这个聂士成,帮着洋人作法害老百姓,跟毛子肯定是一伙的!拳民们都这么说。 郑蒙见到这位清军将领后,却感到眼前登时一亮,不禁为他的气魄所动容。当天就要求留在他的军队之中。从此他便彻底与义和拳断绝了关系。这之后,清兵与义和拳合作的几个战斗在郑蒙看来简直是灾难。清军用义和拳的人冲锋当炮灰,而义和拳的人见到了真正的洋人军队却又乱了手脚。结果每次战斗下来,清军和义和拳的人都搞得秩序大乱,伤亡不轻。 在守天津八里台之战前,义和拳对聂士成又不合时宜地进行了报复:他们掳走了聂士成的老母,并向朝廷诬陷他造反了!郑蒙随着聂士成慌忙退下阵来,追赶上去。而途中竟受到了练军与义和拳的共同阻击。聂士成忍痛让郑蒙继续寻找自己的老母,而他则调转马头,朝向八里台策马而去…… 之后,听说聂将军惨死沙场,郑蒙已无心恋战,便当了逃兵。接着是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不过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一样。后来又听说朝廷彻底大败后,竟然反扑拳民,郑蒙冷笑了两声,终于彻底地心灰意冷了。 这是德国在亚洲谋取地盘以确立我们曾失去的威望的最后时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放弃胶州。它在经济发展和工业发展方面都有前途,这种前途比今天的上海更大,也更有意义。 ——德国安治泰主教因巨野教案而拜访德国外交部时强调 否定了一切的他大病了一场。在城郊的一处窝棚里,伤寒害得他死去活来。就在这时,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一个穿着也是同样破烂的德国传教士。洋教士用洋药治好了他的病。而郑蒙却不知道怎么来对付这个并没有恶意的老毛子。其实对于心灰意冷的他来说,什么人都已无所谓了,他反而能够心平气和下来。于是他竟对那个老毛子敞开了心扉。 年轻人,你的手沾了太多的血了。老教士用略带山东口音的中国话说道。 是的,太多了。我彻底失败了。 不,失败的不是你。是这个时代。年轻人,告诉俺,你灰心了吗? 是的。我在这里连一个睁开眼睛的人都看不到。 那是因为你不敢放开眼界。 但是会有吗? 有的,而且就在这里。就在俺眼前。 你是说我吗?实际上我也是个瞎子啊。 那只是鲜血暂时地蒙住了你的眼睛而已。 好吧。那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谁对谁错了! 一些都是那些利益熏心的人的错。 但你看看那些义和拳民吧。只会闭着眼睛想当然地说这说那,根本分不清青红皂白!我真的是痛心疾首啊!让我怎么说才好呢,唉! 其实在俺刚到中国的时候,曾发誓要征服这里,要让上帝的光芒也照耀到这片神秘的土地上。 那我倒是希望你成功了。 不,俺失败了。而且相反地却被这里征服了。 被这里? 被这里的文化,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吗? 不要这样评价呀,求求你,孩子。西洋的侵略也让俺痛心疾首。知道吗,开始的时候,这里的人是那么的可爱,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他们聚集到俺身边,问俺俺们的饮食、穿衣还有住行等等。虽然他们对俺们的教义并不感兴趣,但对于那种蓬勃的生气与求知的欲望,俺们的主是肯定的。那时这里的人们对待俺们可真是客气着呢,而且真心实意的!总之,在俺心中,连他们的保守都显得那么的可爱和富有弹性。 但一切都变了。 是的。随着列强贪婪的显现,一切都改变了。为了吸收教民,扩大在华势力,外国政府开始支持教会无原则地包庇良莠不齐的教民,甚至不惜以教案为由,进行武装干涉中国的内政。然后教会在民间的诚信度开始下降。到最后,教会实际上就已经变成了赤裸裸的特权机构。作恶的人在教会的庇护下更加为非作歹,非教民对教会开始怨声载道。平民开始狂躁不安,而中国政府为了削弱俺们国家在华的势力,也不肯干涉。 这一点我也看到了。在我看来,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你们教会暗中怂恿的中国内乱,是也不是? 求您别这样说!俺爱这个国家胜过了自己的祖国!您看看吧,俺们也是受害者。教会的特权引起了平民反感,平民说俺们西洋教士挖人的心和眼睛做药,说俺们施法术不让老天下雨……俺曾被人丢砖头砸伤;被人捆起来,丢在马路中央;被人拉着游行,然后被暴打……可俺只是认为自己是在为自己的祖国所做出的错事来赎罪。并希望这样的容忍可以让这里的人们再次平静下来。但俺错了,俺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这个局势谁都改变不了! 那照你这么说,你们传教士就没什么错喽? 虽然俺们也有错,但俺相信如果宗教只是宗教,如果这一切没有那些政治阴谋家的干预,是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局面的! 政治阴谋家…… 我们及中国最大的灾祸是一群群无道德,无信仰的欧洲人,他们云集中国各地。他们唯一的兴趣是金钱和享乐。他们的道德标准是零。无疑我们不信教的中国人要比这些人渣好百倍。 ——奥匈帝国在华传教士福若瑟 郑蒙将病养好后,竟跟这个一口一个“俺”的老传教士成了忘年交。传教士把他接到了修道院养病。他万万没料到,早年他心中憎恨的教徒和教堂,此刻竟救了他的命。他向这个老洋人借了许多的书籍,那老洋人看着这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如此的好学,不禁心生怜爱,尽自己所能把自己知道的很多知识和见闻都告诉给他。但这样的好日子不长,随后,官府发现了他既是拳匪又是逃兵的身份,并派了人马围追堵截。老洋人说自己可以借助列强的势力来保护他。但郑蒙却笑着拒绝了——他不能再欠这个洋人的人情了。他也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就这样,刚满二十岁的郑蒙告别了那个一口山东口音的老洋人,从山东乘着逃荒的木排,漂了几天几夜来到了东北避难。 ; 银发女 等郑蒙醒来时,竟身在一个山洞中。一堆篝火还未燃尽,看外面的亮度也似乎只是黎明时分。这时他身边有个女子说道:“你醒啦?来吃点儿东西吧。” 郑蒙大惊,赶紧抬头,只感觉面前一袭纯白,看那女子怎的打扮: 手戴黄兔长毛手套,头顶雪狗皮圆顶帽;上身狐裘领白棉布瘦身薄长袄,脚踏浅灰山羊绒厚底长筒靴。 又看那相貌: 耳如观音,娥眉微挑;尖鼻挺梁,缄口含笑;似水瑞凤眼,瞳中涌清泉;银丝胜雪洁无瑕,白发奔浪流三千;温柔一笑有如菩萨现世,秋水含趣又似孩童观戏——好一位银发美丽的活菩萨! “你是谁?俺在哪儿?” 那女人含笑道:“你昨天从悬崖上掉儿了下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郑蒙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想起昨天,百丈来高的悬崖,自己摔下来竟然会毫发无损,自己听了都荒唐,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透是怎么回事。 郑蒙一脸狐疑,“是你救的俺?” 那女人点了一下头,“是的!” 郑蒙又问:“那俺现在咋没事?” 那女人用那两个大大的毛茸茸的眼睛很感兴趣地看着他,“我给你治好了!” 郑蒙无奈的笑了两下,“那真是谢谢你了,活神仙!” 那女人稍稍害羞地呵呵一笑,“别客气。” 郑蒙走出了山洞,想抱捆柴火回去,当他四处望了一圈后,发现这哪是什么早晨,明明已经是正午了!只是因为四处山壁太高太陡峭,才使阳光很少能照到谷底。越是看越是费解,这样的高度掉下来怎么可能有理由不死啊…… 难道真的是她治好了自己的伤? 郑蒙为了证明那个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就故意用随身的匕首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回山洞之后他把篝火笼得旺一些,山洞顿时暖和了起来。二人隔火相望,那女人一直目不转睛且饶有兴趣地看着郑蒙。郑蒙平视她的时候,她也不回避,一双剪水瞳就在郑蒙的心中立即荡漾起了一波涟漪。 她是那种冰清玉洁的美,孩童般不谙世事的笑容中又带着某种女王般高贵的气质。这时她看到了郑蒙手臂上的伤,便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郑蒙那颗杀手般冷酷的心霎那间便融化成了一条小溪,在春天里静静流淌着。等她松开他的手时,手臂的伤口竟愈合得不留一点疤痕。 郑蒙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惊讶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看着郑蒙,依旧是那开朗又神秘的微笑,“怎么样儿,信了吧?” 郑蒙也只能点点头,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已摆在眼前,“不知姑娘咋称呼?” “我叫白。是……”那女人突然间顿了一下,“是这一带跑江湖儿的术士。” “哦……”郑蒙向来都不怎么信什么长生不老、起死回生这一套,看来这回是遇到高人了,便情不自禁地拜了两拜,“原来是修成正果的得道高人啊!” “是呀,我是神仙儿哟。”白捂嘴笑了好一阵,“那你叫什么呢?” “俺叫郑蒙。”他怎么看白都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但她的神奇法术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令郑蒙大惑不解。 白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说道:“不知道你有什么急事敢在这么样儿的大冷天儿里进山林?” “唉,姑娘有所不知啊。”郑蒙一声长叹,心中满载的苦闷也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俺所暂居的平安村里正疯狂流行一种很可怕的病,得上的人无不丧命,现在村子里已经不剩几口人啦!” 白也是眉头一皱,问道:“病征是什么样儿的呢?” “患者开始时只是中度的感冒症状,可是后来开始咳血,再后来面部肿胀,全身溃烂,眼鼻流血不止……”说到这里郑蒙不由联想到沈氏一家的悲惨命运,心如刀割一般地疼痛起来。 白紧皱眉头道:“还真是没听说过这种病。” “嗯,是一种新病。全村中年男子都上山采药去了,虽然对于治病都没个头绪。一个个所获甚少不说,也是凶多吉少。去了深山的汉子不是迷了路冻死在林海,就是被野兽吃掉……”说到这里,郑蒙不禁又为那些惨死山林中的壮士惋惜一番。 “刚刚听你说暂居,你不是平安村的人吗?” “姑娘好耳力,俺的确不是。”郑蒙认为反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请姑娘无须惊慌,俺是练拳的人,后来又当了逃兵,才逃到这里来了。” 当时全国各地都张贴告示来捉拿这些“妖民”,搞得像郑蒙这样死里逃生的人都不得不隐姓埋名过日子。但此刻的白却没显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之意,反倒是让郑蒙大为惊叹。 他又接着解释道:“平安村的沈家在俺穷途末路的时候收留了俺,使俺免遭杀身之祸,对俺来说可是莫大的恩情。” 白会意地点了点头,“受人之恩,舍身相报。也不愧为响当当的男儿汉。” 郑蒙却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俺却出不了啥力。这次进山,俺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白喃喃道:“不知道我治不治得来这病……”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却像是一记响雷在郑蒙耳边炸开,“你是说你可以……” “我跟你走一趟吧,但是是‘没准儿’可以。” 郑蒙心中大喜,心想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了吧。他谢过之后,心中却很有压力:“不瞒姑娘,现在平安村上下都穷得叮当响,只怕是没法报答你了……” “这也好办,”白呵呵一笑,“从今儿起你就当我跟班儿吧,直到我不需要你的时候。” “可不是说笑?”郑蒙听着这个奇怪的条件心中十分诧异。 白收起笑脸,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不是说笑。” “好!”郑蒙赶紧抱拳行礼,“只要你能治好沈氏父女的病,别说是跟班的,俺就是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成!” 白又板不住脸,捂嘴笑了起来,“像你这样儿瘦弱的牛马,能干什么啊?” 郑蒙无言以对,只好低头傻笑。 当两人走出山洞时,郑蒙感觉爬上山崖都成了问题。白牵住郑蒙的手,又让他闭上眼睛。郑蒙只感觉劲风从两耳边呼呼地刮了过去,等白要他睁开眼时,他已发现自己已身在失足坠崖的地方。 郑蒙叹道:“好轻功啊!” 白淡淡一笑道:“不算什么,等有空儿就教你啊。” 郑蒙愣了一下,赶紧应了声谢,心里却嘀咕:这姑娘心思单纯得要命,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江湖人士啊…… 两人都施展出身法,快速向村子那边行去。郑蒙满以为那姑娘跟不上,哪知白却一路领先着,还不时回过头来向郑蒙问路。她身影在雪地上一拂而过,竟不留下半点痕迹,这再次让郑蒙着实感叹了一番。 没一会儿,二人便来到平安村。这里依旧是死寂一片,白雪都像是大地穿着的丧服。郑蒙快步走到沈家院里,看到雪地上有几滩冰冻的血迹,心里一紧。他打开门时,一股子血腥味迎面袭来,沈伊正抱着眼鼻流血的沈鑫有气无力地哭泣着,屋子里的炉火早已熄灭,空气仿佛冻得凝结了一般。 沈伊看到郑蒙进来,刚要站起身来,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把早已血迹斑斑的蓝花棉被又喷上了一层血花。郑蒙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刚要跑过去抱住沈伊,却被沈伊制止住。她大呼:“不要过来!郑大哥你快走吧!活一个是一个!” 她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是淡淡的红色。郑蒙才不管那么多,刚要跑过去,却被白拉出了门外。郑蒙瞪着微红的眼睛看着白,暴怒道:“你干啥?放开俺!” 白脸上的笑容却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严肃得令人无法抗拒,“屋子里的邪气儿太重了!你在外面给我等着。” “那咋行……” 白把手放到郑蒙的额头上,郑蒙只觉得天昏地暗,立马沉睡了过去。 月明的夜里,天上一片金光,地上一片银光。天地之间都是一片灿烂的色彩,微风过处,又卷起几片雪花,飘飘洒洒着,之后各自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相聚通常也就意味着永远的分离吧。 白用一块白底金花的头巾将自己那长长的银发裹了起来,坐在滚热的炉子前闭目养神。郑蒙拿了块干净的热毛巾给沈伊擦着脸。他轻声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啊!” 白好奇地看着郑蒙说:“我们不是讲好条件了吗?” “难道姑娘是认真的吗?”郑蒙离开了沈伊的身旁,“这也太……” “不要以为很容易,”白又无力地闭起眼睛,语气严厉了起来,“我以后的路会很难预料。” 郑蒙突然体会到白应该明白她自己今后的日子会困难重重,所以才叫自己帮忙,就坚定地说道:“那好,既然姑娘看得起俺,那俺一定会奉陪到底!只要所做之事不伤及无辜,俺就愿舍命相随!” “当然不会伤及无辜,而是要解救更多的无辜。”白的脸上又现出那淡淡的一抹微笑,“今晚你早点儿休息吧,明早你带我再去其他几个感染疾病的人家儿走走。” ; 命若鸿毛 一晃儿,白来平安村有半个月了,她一直在村子里奔走行医,并且开始用一种名字很奇怪的洋药。白管这种洋药叫做什么抗生素。 行医的过程也是一波三折。开始的时候,常来村里行医的郎中王喜乐经常出来捣乱,认为那洋药是洋人用来控制中国人思想的,不可信。又因为白给人治病从来不收报酬,所以就越发地惹人怀疑了。因此很多病人都倒向了王喜乐的那头,坚持着中医疗法。但慢性子的中药对付这急病根本就不管什么用,村民仍然持续死亡。后来经过沈氏一家子和郑蒙的积极奔走以及宣传,再加上中医并没有改善病情,村民终于开始接受这西医疗法了。 可怕的传染病经她的回春妙手和强效的洋药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那郎中王喜乐一时大感惭愧,便拜了白为师父,发誓要跟她学好更高明的医术。 “人要把眼界放得开。对新的事物,不能害怕。要敢于理解,才能真正判断出一个事物是好还是坏。好的,我们就拿来使用;坏的,我们思考它为什么是坏的,在我们自己身上也有没有这种坏的特点。”白对王喜乐讲道,“行医不是单纯为了养活自己,我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别人的生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喜乐就已经成了白的忠实追随者了。 一天夜里,在沈家中,白把郑蒙叫到了自己暂居的房间里。 白淡淡地说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会轻松些了,我会经常四处逛逛,你就不用陪我了。” “那哪儿成!”郑蒙立即拒绝,“大冷天的你要上哪里逛去啊?” “我功夫比你好着呢。”白轻轻一笑,“总之就是随便逛逛。你跟着我,我就伸展不开手脚了。” 郑蒙见识过白的轻功,知道白所说不假,而且也不排除白要做一些不愿意说的私事的可能。所以他也就不再跟她争论了。 白见郑蒙有些失落,就又对他说:“明天我指导一下儿你的轻功,你先练着。等什么时候能跟上我了,我就带你逛。” 郑蒙有些喜出望外,“当真?” 白收回笑脸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当真!”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沈伊端茶进了来,见到郑蒙也在便赶紧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郑大哥也在……” 白一脸疑惑,“对不起什么?妹子,过来坐啊。” 郑蒙却听出了沈伊的意思,“沈伊妹子别误会,俺们在谈正经事呢。” 沈伊把茶放到木桌上,并没有要坐的意思,“二位没什么要求的话我就走了。” “沈伊妹子儿等一下!”白把她叫住了,“咱们村子两个月前可曾来过什么陌生人?” 沈伊想了想,摇了摇头。郑蒙把沈伊拉到椅子旁,笑着说:“妹子坐下,好好想想。” 沈伊坐了下来,紧皱眉头想了一会后,还是摇了摇头。 白又问:“那最近动物家畜之类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呢?” 沈伊又想了好半天才说道:“最近的死耗子倒是特别的多。” “哦?”白像是有了一个重大发现似的,“明天我倒要去看看那些死耗子!” 郑蒙和沈伊都很惊讶,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第二天,白出去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候,她才又回到了沈家中。此时天空中的阴云多了起来。云虽多,却飞的很高,像淡墨的山水画。冬天的天气也还是让人捉摸不透,阴了好几天却不下雪或者大晴天儿里落了鹅毛大雪都是常有的事。 郑蒙和白正在平安村旁的山林中,对立而站。 “习武者常要求练轻功要真气儿上提,”白静静说道,“不过真气儿上提就会很难稳住身子。敏捷和稳,从来是相矛盾的关系。” 郑蒙点头道:“不错,所以近身搏击时,步法的敏捷与打击的力度之间的协调才成了关键所在。” “那也不对哦。”说着白一纵身,郑蒙只感觉到一阵大风迎面袭来,却见白如乘风一般向自己飘然而来,待到郑蒙跟前,白一出掌,郑蒙只感觉耳边一阵尖鸣,却见身后的一棵高大的美人松不停地摇晃开来,积雪纷纷飘落。 郑蒙惊叹道:“姑娘果然好功夫啊!” 白微微笑了一下道:“你可看出什么名堂儿?” “嗯,看得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些许懂得。”郑蒙又想了想,说道,“姑娘把真气聚集于脚底,又借助了风的力量,使自己行进的过程中脚根本碰不到地面。” “果然是习武高人啊。”白呵呵笑了一下,“还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嗯……”郑蒙又想了一下,“姑娘最后出拳时,乃是借力打力,只是对风的一个推波助澜,看似柔弱,却刚猛无比。” “看来我还真得夸夸你了呢!”白又转过身去,朝郑蒙相反方向退了几步,又转头对郑蒙说道,“你过来攻击我试试看。” 对一个女子,而且是自己崇敬的女子,郑蒙显然是下不去手的。白却说:“怎么还扭扭捏捏啦?信不过我的功夫不成?” “当然不是……”郑蒙忙道,“那好吧,姑娘接招!” 只见郑蒙两个弓步冲了上去,一掌便向白的小腹推去。手刚要接触到白的小腹,白只向傍边轻轻一飘便闪过去了。郑蒙紧接着又是一记肘击,一个侧掌手刀,连带起一记鸳鸯踢,却均被白飘着躲了过去。 郑蒙罢手,抱拳道:“姑娘竟是使风的行家!” 白掩嘴一笑,“呵呵,又被你看出来了!” “见笑了,还请不吝赐教!” “好。”白点头道,“首先要将真气儿充分调往全身各处经脉,特别是足经。然后仔细地体会着自然界中或微弱或强烈的气流儿变化,捕捉到气流儿来去的路径,然后再御风而行。这便是第一层儿境界。” 郑蒙疑问道:“那身边没有风咋办?” “这便也是第一种境界的局限性儿。”白接着说,“第二种境界,就是在没风的时候,单凭借静止的气流儿和上升的地气儿,就能离地而行。” “哦,那还有下一境界吗?” 白点头笑道:“当然有啊。下一境界便是可逆风而行。这时不单要靠感觉和真气儿,更重要的是智慧。怎样能运用头脑,把逆风的力量转变为自己前进的力量,这就是关键中的关键。” “哦,这倒是有点像西方人的航海技术呢,呵呵。” “对,就是跟那个原理差不多儿。看来我必须对你刮目相看啦!你知道的很多嘛!但这套轻功中,脚不可以离地太高,否则会失去地气儿向上的托力。整个人儿应该像是踩在一张极光滑的垫子上的感觉。” 郑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只是这套轻功最基本的步法与概念,叫做‘登天’。你先练着,等有所小成我再指导你下一步的修炼。”接着,白就把轻功口诀告诉了他,让他背熟。 “不知这套轻功名字叫啥?” 白神秘地笑了一下,“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后,白在白天里就经常不见人影,神神秘秘地不知所踪。郑蒙每天也很早就到山里练功,一去就是一小天。一周过后,他的轻功已有所小成,在原地空踏两步便可不留痕迹地在雪上滑行。 一天傍晚时分,白外出还没有回来,郑蒙练完功一身疲倦地回到了沈家,这时沈鑫在房里叫他过去。待郑蒙走进沈鑫的房间后,沈鑫便回身把门关上了。 “贤侄请坐呀。”沈鑫语气很是客气,虽然沈家待郑蒙很好,却一直像亲人那样,很少有这样的客气。 郑蒙坐到沈鑫对面的椅子上,满脸疑惑地问道:“沈叔你有啥事就直说了吧。” 沈鑫坐到炕沿上,弓着腰,搓了搓手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觉着老长时间没跟你唠嗑了,挺想你的。” “哦,真是的。你瞧俺最近光知道练功了,都没想起来主动找你。”郑蒙看着沈鑫那缩成一团的颓然的身子,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一年前还是个精壮的汉子,能吃能干的,家产也是村里首屈一指,哪知经过这一场灾变,家里的饥荒欠了一屁股,他的精神和肉体上也都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沈叔,你有啥事就说吧。”郑蒙干净利落地说道,“俺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让俺上刀山下火海俺眼都不眨一下。” “孩子你多心了。我也说过,当初救你是因为你杀洋鬼子,给咱国人出气。沈叔就佩服你这样的汉子!”说到这儿,沈鑫又嘿嘿地笑了几下,“沈叔就是想问问你最近的情况——你跟那个白姑娘发展得咋样了?” “俺们两个……”郑蒙忽感情况不对,“沈叔你不要误会。俺们根本就没往那啥上想。” “嗨,你也不用掩饰啥,”沈鑫笑了笑说,“白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心地善良,像个大慈大悲的菩萨,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也算你小子的福分!” “你真的是误会了。对于她的一切,俺所了解的不必你多啊。” “唉,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沈鑫呷了口大碗茶,“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到成家的时候了。” 郑蒙笑了一声,紧接着又一声长叹道:“俺一个人漂泊习惯了,现在又居无定所,哪儿还能成啥家啊。” 沈鑫沉默良久说道:“你看不如把伊儿嫁给你……” 郑蒙像屁股坐到了钉子板上,立刻就蹦了起来,“大叔,这可是万万不使不得!” 沈鑫一脸诧异道:“怎么不行,我家伊儿还配不上你郑大侠不成?” “那倒不是,沈叔你别这么说,”郑蒙知道刚才过大的反应可能有些冒失,便赶紧平静了一下心情,“俺对沈妹子一直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却从没有过一丝的非分之想啊!” 沈鑫眼中游过一丝灰色,他沉沉道:“那你是不同意喽?” “别的事还好说,只是……”郑蒙突然间感到心中的迷惘,眼中更是迷离一团,但这种状态一晃而过,“只是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你出去吧。”沈鑫平静地说道,“就当我啥都没说过。” 郑蒙走到门口,又转过头对沈鑫说:“沈妹子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宿。即使不是夫妻,俺也仍会保护她一辈子!” 沈鑫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了。郑蒙见他不回应,便走出去了。 ahref=http: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href=http: 尘埃 傍晚的风好大,夕阳在地平线上都像是快要被吹灭了的残烛一般。连绵起伏的白皑皑的小丘陵被夕阳映成了金红色。郑蒙看着那漫无边际燃着的雪,心中不禁升腾起一团迷雾——自己这一生,究竟哪里才是漂泊的尽头啊! 他身后响起一阵脚踩雪地的吱吱声。郑蒙回头,看到沈伊低头向自己走了过来。 郑蒙赶紧迎了上去,“妹子,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干啥呀,要抱柴禾的话叫俺一声就行了。” 沈伊也不理睬,到了郑蒙跟前就开问:“你到底稀不稀罕我?” “俺,俺……”郑蒙的脑袋被沈伊的这句话直冲得一片空白。 沈伊的脸憋得通红,嗓门也提高了一倍:“我就问你到底是稀罕还是不稀罕!” 郑蒙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低下头去。 “装哑巴是吧?”沈伊的眼里滴落下两道泪水,“反正我这辈子跟定你了,就是要做你女人!要我当大还是当小,你瞧着办吧!” 沈伊那刚劲无比的话语,竟是伴着满脸快要冻结住了的泪水说出来的。郑蒙上前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俺的傻妹子啊!”郑蒙的声音微微发颤着,“俺自幼孤苦伶仃,无人疼爱,也不知道啥能算是个感情,啥又能算是个依靠。直到遇上了你们,俺才懂得自己的命运将不再会是那么悲惨!就是在你身边做牛做马都感觉很幸福了呀!” 说到这里,郑蒙落下了生平的第一滴泪水。 “郑大哥,我不要你为我做啥了,”沈伊在他温热的胸膛里已哭成了个泪人,“我就想对你好一辈子。” “傻妹子不要这样!俺早年欠下的血债太多,也注定了俺要漂泊一世,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郑蒙松开抱着沈伊的手臂,为她擦干了泪水,“你终究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俺要继续为被自己迫害了的人赎罪,继续经受上天给俺的惩罚。” “但人不能为过去而活呀!” “但人不能不为过去的事负责啊!” 这时林子里传来两声枪响,郑蒙想到久出未归的白,心中立即一阵恐慌。也来不及多想,脚下连踏两步,一式“登天”,便乘风而去。 风吹过林中的空枝,发出“嗖嗖”的尖号。日已落下西山,一切都阴沉下来,没有了光彩。突然白光闪过,郑蒙认得出那就是白姑娘。她正慌忙地朝这边飞奔过来,左胳臂上已见了红。 郑蒙赶紧迎了上去,一把扶住了气喘嘘嘘的白,“咋回事?” “有追兵。”白苍白着脸色,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赶紧走!” 郑蒙向白身后方望去,只见五个脚踏雪橇手拿猎枪的人朝这边飞速运动过来。其中有个人喊了句什么,郑蒙一下便听得出是东洋语! 郑蒙苦笑一声,想到:这辈子是跟洋鬼子结下梁子了,刚跟西洋人打完,这又要跟东洋人打了! 那几个日本兵举枪的工夫,郑蒙在雪地中空使一记“横扫千军”,将地上的积雪扫出两人多高,大风一吹便刮起了烟炮。日本兵眼前一阵白茫茫,等雪花落定之后,二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郑蒙使出刚学会的“踏雪无痕”之功,带着白一口气跑回了平安村。沈伊掌灯看到白姑娘手臂血肉模糊一片,不禁大为吃惊。 “这是怎么搞的?”沈伊赶忙将白扶到里屋。 郑蒙看了看白,不说话。白笑道:“在山里遇到了狼,多亏了郑蒙及时出手相救。” 沈伊疑惑道:“那两声枪响又是怎么回事呢?” 郑蒙知道白要有所隐瞒,便说:“哦,其实俺也没出啥力,还不是多亏了过路的猎户放了两枪把狼吓跑了。” 沈伊将信将疑地看着郑蒙,又要帮白处理一下伤口。 白忙道:“不用你了,让郑蒙来吧。” 郑蒙赶紧解释道:“是啊,弄个跌打损伤啥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哪儿有俺们南征北战的人在行啊!” 沈伊说不过他们两个,最后终于被他们支走了。 郑蒙赶紧关上门,检查门窗外是否有人偷窥后又回到白身边。此时白的额头上已渗出了大大的汗珠,脸上却依然是淡然的笑。郑蒙用剪刀切开了白那被血浸透了的薄袄衣袖,却见那原本水嫩光滑的皮肤已被猎枪的铁砂打得血肉模糊一片。 郑蒙直直地看着白痛苦的眼睛,“你不能用法术复原吗?” 白摇了摇头,“我的法术只能医别人,却救不了自己。” 哐!郑蒙焦急之下将身旁的桌子凿出了一个纹,“这算啥事!” 白又笑着说道:“不要紧,先简单包扎一下儿。我明天要跟你商量更重要的事情。” 郑蒙心里一阵酸楚,想来想去,白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她,反而让她受了这么大的伤。此时他也只能先简单清理一下白的左手,又用红药处理包扎起来。 “对了,你跟那些东洋人是咋结下梁子的?”郑蒙突然问道。 “你明天跟我走一趟儿,就什么都明白了。”白的汗水滴落到郑蒙给白包扎伤口的手上,滚烫的,燃烧着一般。 郑蒙深深地凝望着白,坚定地说道:“俺不会再让你出任何差错了!” “那就谢谢大侠喽。”白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天还没有一丝要亮的迹象,白和郑蒙便起身进了深山雪原。走了半个多时辰,二人又施展出身法踏雪而行,不出一丝的动静。最后他们来到一处山洞口,二人伏在一个大雪坡后面,不再移动。 “这是啥地方?”郑蒙低声问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东洋人的老窝。”白的语气中听得出有某种强烈的感情。 郑蒙很是疑惑,问道:“你带俺来这干啥?” 白轻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就在这里研究平安村的病。” 郑蒙大惊,“到底是咋回事?” 原来白这几天四处寻病根,无意间注意到了这里。就在昨天,白看到有几个军人正押着五六个人往山洞里走,白感到事有蹊跷,就跟了上去。哪知里面简直是一座地下屠场!被肢解的人体到处都是,还有各种泡在溶液里的标本——其中一个标本白看得很清楚,那就是“鼠疫”!白明白,平安村里的病就是这种!她趁机救出了个快要死了的人,从他口中得知,那些东洋人以“招工”为名,去附近的村庄里招人,然后就把人押到这里,成为各种人体试验的材料。白强止住呕吐,慌张地跑了出来,却不小心被哨兵发现了,于是就有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 郑蒙半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那些东洋人还把不把中国人当人,也不知道那些东洋鬼子还算不算人。当初自己屠杀教民时,已经备受良心的谴责了,现在那群东洋人就不会有自责吗?他真想立即冲进去把里面的人杀个精光,但他知道这样做是不明智的,只会引火烧身。 白此时却在迷惘地看着他,“我们该怎么办?” 郑蒙没想到神通广大的白竟也会来问自己。是啊,怎么办呢……即使有办法毁了这个窝点,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另外这样的地方啊。 他突然感觉到巨大的战争和军事力量之下,自己就像一粒渺小的,只能任由这些力量像紧紧咬合的齿轮一般将自己完全粉碎掉……他想起那老洋人曾跟他说过的话:俺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这个局势谁都改变不了……但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这巨大的力量正在向自己至亲至爱的人袭来,它要吞噬他们,它要吞噬一切啊!所以哪怕作为,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硌上它一硌! 当天郑蒙和白又返回了平安村。二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研究好了一系列的战术。下午白去了平安村附近的温泉里寻来了一些硫磺,郑蒙又在村里郎中王喜乐那里弄来了一些硝石。之后把它们混在一起又加上草木灰和松脂,用适当的火候烘烤了一阵子——这便是郑蒙前些年在义和团里学会的制火药的方法。他认为这是他在义和拳里除了拳脚功夫之外的唯一收获。 当天夜里,他找出那陪伴自己南征北战多年的腰刀和弓箭。烛光下,他轻轻地抚摸着它们,想起了那些枕戈待旦的日子,又想起了那些死在他刀口下的无数无辜生灵。他心中突然有一丝迷惘:自己这个杀人狂又有啥资格去惩罚别人呢? 但他又突然清醒了,因为他明白,自己现在不再是为了恨、为了自己——他有了自己要保护的东西! 沈伊突然走进了郑蒙的屋子,急声问道:“郑大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郑蒙轻轻松松地一笑道:“打猎去!” “打啥猎要费这么大功夫!” “嘿嘿,要打只大物件。”郑蒙说着检查了一遍弓腰,看看有没有裂痕,又笑道,“等明晚回来就给你个大惊喜!” “真的吗?”沈伊到底还是被郑蒙那无懈可击的笑容迷惑了,“那你可要早点回来!” “嗯。”郑蒙张开双臂,眼中满是迷恋,“抱一下。” 沈伊惊讶地看着郑蒙,最后还是像个小女人一样幸福地蜷缩在他结实的胸膛里。 夜里阴云消散得一干二净,高远的月亮看起来那么清澈,清澈的有些不真实。宁静的村庄笼罩在一片雪光之中,与世无争,辽远得看起来也是那么的虚幻,仿佛月光一消失,它也会跟着消失一般。 第二天清晨,山林中响起一阵巨大的爆破声,有的村民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了一座塌方的山洞和郑蒙面目全非的尸身。说是郑蒙的尸身,其实也只是村民们根据其身上残留的衣着的判断…… ; 夜姬 一个漫长的冬季和一个短暂的春季过后,长白山脚下又迎来了这个姗姗来迟的夏季。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慵懒,使人轻松又惬意。村外路边的柳树轻轻荡着枝条,纷飞着洁白的柳絮,仿佛下凡的仙女一般散播着幸福。这里的人们习惯把这叫做“五月阳春雪”。 此时,庭芳正在家里做着针线活。阳光透过窗子,射出一道光柱,衬出了自由飞翔着的尘埃。屋门打开,是吴超来了。 吴超没话找话道:“庭芳,还在这儿做活呢啊。” 庭芳放下手中的针线,冷笑了一下道:“少在这儿跟我虚头巴脑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吴超在庭芳身旁坐了下来,陪笑道:“你看,咱俩的事……” “现在肯定是不行!”庭芳斩钉截铁地说,“杀父之仇还没报,我不会结婚的。” “仇可以慢慢报嘛!”吴超急道,“等咱俩拜完堂也不迟啊。” “报仇不急,”庭芳斜眼看着他,“那你拜堂急啥?急着拜堂就找别人去啊!” 吴超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两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他们的父亲也是至交。庭芳比吴超大半年,但吴超从没管庭芳叫过姐。原因就是吴超从很早就发誓娶庭芳做老婆,后来双方父母也就半开玩笑地定下了这桩娃娃亲。没想到吴超就一直坚持了这么多年,但庭芳却一直是把他当做弟弟看待,所以也就一直拒绝着。直到去年,庭芳的父亲死后,吴超的父亲吴男看庭芳一人的日子挺难过的,就正式上门提亲了。但庭芳因为父亲刚去世的缘故就一直推辞着,但吴超这小子却依旧接连不断的上门死缠烂打。 庭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吴超身前,又拉住了他,“陪我出去溜溜吧,我都闷一小天儿了。” 吴超也站了起来,嘿嘿地傻笑着,跟着庭芳走出去了。 这时,庭芳家门口的村道上走着个生人,瞧这人怎个打扮: 四十来岁,中等个头,肌肉结实,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脚踏破草鞋,上穿坦着右肩的麻料褂子,下着破了几个洞的长腿裤子——活脱脱一济公再世。 那人走了过来,向庭芳问了声好,一嘴的关里口音,又问了句:“妮儿,敢问村长家在哪儿场?” “往前走右手第六栋房就是了。”庭芳问道,“大伯,你找村长有啥事儿吗?” “也没啥事,”那人嘿嘿一笑,“俺是逃荒来的,就想讨几块儿馍馍吃。” “哦。这日子都不好过啊,”庭芳叹了口气,“再过几个月日本人就要接手村子,估计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那也得想法活着不是。”说着那人便向村长家走去。庭芳看着他走远,就和吴超向村外走去。 那人到了村长家,得到了村长的接待。村长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精明人,能说会道。谈到那个关里人的身份时,他只说是山东逃荒过来的,叫做金贵。 “老哥,管你打听个人儿?”金贵问道。 “谁啊?” “郑蒙,你知不知道?” 村长脸上现出很惊恐的神态,“他?你是他的……” 金贵把这神态看在眼里,忙道:“哦,俺还不认识他咧,只是最近想整点药材和兽皮买儿卖儿,听说他是挺能干的猎人,就想找他帮忙。” “谁这么五迷三道的,这年月还提那个人!”村长的话听起来有点气恼,“他已经死了二十来年了。” 金贵似乎有些激动,但不过是一闪之间,“真是可惜啊。那他是咋死的?” “我也不知道,”村长有些不耐烦了,“他也是个外地人,只在我们村里呆了不长时间就死掉了。” 金贵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会招致村长的疑心,于是便告辞走了。 “俺敢说,这老东西肯定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金贵想着,在附近找了个草垛,弄了个草窝,就打算在这里过夜。这时庭芳正巧路过此处,金贵一见到她,便赶紧起身,“妮儿。” “哦,大伯你还没走啊。”庭芳看到金贵,就走了过来。 金贵叹了口气道:“附近也没个村儿没个店儿的,能走哪儿去啊。” 庭芳又打量了一下金贵,表情有些异样,“大叔你贵姓?” “免贵姓金,叫金贵。” “哦,”庭芳一脸失望,“你倒是很像我的一个熟人。” “呵呵,俺初来乍到的,跟这地儿可是八竿子扯不上的关系。”金贵笑着说。 庭芳又问:“那你今晚想露宿这里啊?” 金贵打趣道:“是啊,那还上你家住去?那位公子哥儿可不能同意呦!” “公子哥儿”两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吴超。庭芳一听别人把他俩扯到一起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说道:“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小心今晚就被杀掉!” 金贵吓了一跳,“呦,妮儿哎,还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狠的手段?” “要杀你的可不是我,”庭芳斜眼看着他,一脸生气的样子,“告诉你,我们村子这几天一直在闹鬼哦!” 金贵浑身一抖,“乖乖,说么?真假?” 庭芳看他害怕了,也就得意了起来,“当然是真的了!” “你唬弄谁啊!”金贵哈哈一笑,不再理睬庭芳,走开了。 “哎,你……”庭芳又上前拦住他,严肃地说道,“这是真的,你最好趁着天还没黑就离开,不然保准让你后悔!” 金贵将信将疑,最后还是走开了。 夜里就突然刮起了大风。 月黑风高,村道上却是灯火通明,每隔几尺宽便立了一盏防风灯,像是在举办盛大的舞会。然而这却是战场。 妇女和孩子都被牢牢地关在了家中,街上只有若干猎户在巡逻。 张猎户正在东边的村道上,一阵邪风突然把他身边的灯吹灭了。他眼前一黑,免不了一个激灵。他刚要把灭了的灯点着,这时极不稳定的气流中传来了一阵警哨声,是村西传来的!他也顾不上点灯,握紧了手里的洋炮就直奔村西头。 一阵腥味随风而来,冷流从张猎户的脚下一直传到了发梢。暗红色的血液流到了他的脚下,村道边扭曲地躺着五六具尸体,死状惨不忍睹,都是身体从上到下被扭断了好几节的样子。 张猎户手指紧扣着洋炮的扳机,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突然耳边一声刺耳的尖啸,两阵劲风擦过耳边,他的小腿一阵剧痛,之后便跪了下去,眼前的一切开始恍惚起来。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向他缓缓走了过来,无声无息,步履仿佛是踏在空中,周身的烂布胡乱地飘零在混乱的气流里,散发着死亡与颓废的气味。那被斗篷遮盖住的阴影里,露出了两片蓝色的冰唇与两颗银白的獠牙。 张猎户浑身打着冷战,想逃走,但身体根本就动不了。他的心底胜出一阵绝望: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一把十字形匕首迅速地从那斗篷中抽了出来,随即却是一声清脆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张猎户看到眼前亮出一片火花,然后便晕了过去。 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正双手握一把朴刀格挡着劈下来的匕首。 “你作孽太深了!”那男人说。瞧他怎个打扮: 高鼻梁,凸颧骨,宽额少皱,浓眉大眼,两鬓花白,身材伟岸——当年必是个俊美男子。他就是吴超的父亲,吴男。 黑斗篷退了匕首,向后一步,接着一个飞身飘然到吴男身前上方,又是一记重劈。吴男横刀格挡,黑斗篷另一只手却抓住了他朴刀的刀把,双脚竟然又站到了上面,手中的匕首也已迅速地向吴男的头部刺去。吴男大惊,赶紧舞了个刀花,要把他摔下去。谁知那黑斗篷中突然伸出了许多条白绫,就要把吴男紧紧裹住。吴男大惊,赶紧放下手中的朴刀,一连几个筋斗翻出了老远。 就在这时,村子暗处“唰”的一声飞出了一支箭,直射向黑斗篷。黑斗篷一个轻松侧身躲过,发出了一声冷笑,身子一斜便没了身影。黑暗中一声女人的尖叫,是庭芳。刚才的那支箭也是她用“石破天惊”射出去的。这时她却被黑斗篷的匕首逼得走投无路。吴男要上前营救,却又从暗处向他飞来无数的白绫,一层一层地打算把他裹起来。吴男感到大事不妙,头也眩晕了起来。 这时他的朴刀飞了过来,插到他脚边的土里。他透过层层的白绫,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是那个从关里逃荒过来的金贵赶了来! “老哥儿,顶住啊。”金贵大叫着,也过来拔刀帮吴男劈斩那层层围过来的白绫。 吴男使出了家传的“风隐刀法”,刀竟快得“只闻其声,不见其刃”。大清时候,吴男吴家凭着这套刀法押了几代的镖,就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零碎的白绫在空中乱飞着,不过那白绫生长的速度还是略胜一筹。两个人都只是勉强抵挡着,可谁去救那边的庭芳呢? 突然一道火光闪过,点燃了层层白色的茧。吴超拿了火把赶了过来,“这里我来顶,快去救她!” 吴超把火把一抡,烧出了一道缺口,吴男刚要动身,却听金贵喊了一声:“俺来!” 说着金贵便消失了身影,其身法快得连吴男也望尘莫及。 金贵到了地儿,照着那黑斗篷的头就是一刀横扫。黑斗篷半蹲躲了过去,回身向金贵肚子刺去。金贵一弓腰,匕首离肚子还有几寸,他赶紧抓住黑斗篷那握着匕首的冰冷的手,又用膝盖向黑斗篷的头部点去。黑斗篷用另一只手支住了他的膝盖,一脚又向金贵的小腿踹去。金贵飞起身,手上的刀舞了个花转为反手,向身下的一记重刺。黑斗篷脚一搓地,身子迅速向后窜了去。金贵赶紧在空中转了个侧身,将刀夹在了腋下,脚步刚着地便也向黑斗篷窜了过去。 又几式过后,黑斗篷的胳膊竟一个不小心被金贵一刀劈中。 这时黑暗中一声怒喝:“呔!”只见房顶之上落下个手拿铁锤的大块头来,将地震得轰然一声。瞧这人: 八尺身躯,声沉如牛,四方脸庞大鼻头,怒目圆瞋宽眉毛,板寸发,络腮须,臂如精钢,脚似大船,胸膛壮如虎,腰板堪比熊——好一个莽夫大汉! 那人站到黑斗篷跟前,道:“休想再碰他一下!” 金贵一愣,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杀你之人!”大块头抡起巨大的铁锤朝金贵砸去。金贵来不及躲闪,用肘部顶着刀面挡住砸下来的铁锤,右膝盖立即吃不消跪了下去,深深地陷进了泥土里。 这时大块头却突然撤了力,急匆匆地向后跑了去。原来那黑斗篷已逃遁而去。 “不要走!”金贵赶紧站起身,但右膝却使不上力,一个趔趄差一点倒了。他赶紧定一定神,吐纳了几口真气这才恢复了过来。 突然庭芳在金贵身后大喊:“郑天宇!” 金贵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没错,就是你!”庭芳疯狂地大叫道,“你这个骗子!” 金贵头也不回,一个箭步闪开了…… ; 咆哮 过去的一年里,天宇体内的那个未知的灵魂仍在努力地想征服天宇。而天宇却从未放弃过抵抗。他总是想起了郑蒙在他小的时候经常告诉他的:无论何时都要明白自己是谁;一个行尸走肉,和死去是等价的! 去年秋季时那个灵魂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发作时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支配,经常昏厥一阵又醒来后就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自此天宇也彻底变成了丛林人,居无定所,靠野果和野兽做食物勉强维生。为了争夺自己的身体,每一次的挣扎都使他满身创伤,但他的内心却一次比一次坚强,原先孩童般地童真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有的尽是满身的风霜与沧桑。后来入冬以后,那灵魂突然间又平息了下去,之后一直到现在只在过年前后发作过两次。于是天宇才想借此稳定的时机来平安村调查一下。 此时在黑暗的林间穿梭着,天宇心中一阵不安:没想到自己的身法把自己给暴露了出去,现在也只好把那个黑斗篷的夜姬找到才能搞来点线索。 只是自己心中真的对庭芳有很大的愧疚,那个诺言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竟显得那么幼稚!他眼下也只能告诉自己:往事已成回忆,再也追究不得了!郑蒙死得不明不白,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眼下的这条路就是自己必须要走的。 突然眼前一片豁然,月光如水一般洒在一片空地上。天宇一个筋斗从树上翻到草地里。前方的林中一记白光闪过,天宇一惊,心也跟着稍稍紧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个白衣姑娘。从上次冰湖一别之后,与她已是快一年不曾碰面。 天宇朗声一句问道:“是你吗?” 这时黑暗中窜出了个人,天宇借月光定眼一看,却是刚才的大块头。 大块头一声冷笑,“爷们儿好眼力,就是我!” 天宇心里骂着:谁他妈的叫你了!又问道:“你和那夜姬是一伙的?” 大块头抡起铁锤扛在肩上,“那倒不是,但夜姬是我的猎物!你伤他不得!” “俺的事你用不着管!”天宇冷冷道,“你快让开,俺要追夜姬。” “那我要不让呢?”大块头冲天宇轻蔑地一笑,“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吗?” “不知道”天宇冷冷地说道,“俺跟你拼了!” 他说着便向大块头劈去。但大块头一锤子下去便把天宇的刀震得断成四五节,天宇的手更是一阵酸麻得要命。这锤子下去后,大块头紧接着又来了个“虎挑尾”,用锤子把把天宇打翻在地,额头处流下了鲜血。 “哼,你急着死,那我就成全了你吧!”大块头走到天宇身前,扬起大铁锤向天宇砸去。 这时只听林中传来一阵清澈的喝止:“钢,住手!” 大块头大惊,赶紧收手。只漆黑见林中走出个人,正是那白衣姑娘! 天宇终于看清了这魂牵梦萦了一年的容貌: 凤眼立眉,挺鼻薄唇,月貌花容神带伤,香身似玉动流芳。深眸冷光,冻鱼寒雁,冰容如雪冷凝霜,五指纤纤赛冰凉。发如奔江,鬓起长浪,白纱掩体云遮月,裙飘拂地随风扬——好一个楚楚动人又拒人千里的冰美人! “你……”那个叫钢的大块头显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不要杀他!”那姑娘微皱着眉,咬肌紧绷,似乎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又对天宇吼道,“你快离开!” 天宇大惑,“你到底是谁?” 那姑娘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脚步不停地往后退,眼神中满是痛苦。她突然转过身去,白纱荡起一阵旋风,随后便踏风而去了…… 钢见她突然离开,也赶紧一个纵身窜进树林中追了过去。 天宇心中大乱,对这一连串的事情竟摸不到一丝头绪,那个神秘的姑娘又究竟和自己有什么牵连?他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只是刚一起身便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身子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难道…… 天空又下起了红红的雨,像伤心的泪水,像心碎的血。一阵无奈的酸楚油然心中:就凭自己这渺小的力量,难道也只能到这里了吗…… 沙哑的声音从天宇的嗓子里发出:“嘿嘿,小伙子,让我来吧!” 要放弃吗,咋办…… 他又彻底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啪,啪,啪……”雨后的凉风把挂在屋梁上的竹板刮得一直在响。 天宇渐渐恢复了意识。但剧烈的头痛却仍使他起不来身,只能轻轻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事物也由朦胧渐渐变为清晰:自己正躺在一个茅草屋的地板上,茅屋的面积不大,墙壁被照进来的夕阳充盈成金色,给人以安详暖暖的感觉。 他伸手摸了摸脸,却感觉很不对劲:坏了,用来伪装的胡子呢! 他立即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马上坐起身来。一道刺眼的金光马上射进了他的眸中,天宇眯起眼睛,发现这屋子竟没有西墙。 松香混在迷雾般地夕照中,到处弥漫。一阵晚蝉的鸣叫响起,使周围更加静谧了。 天宇渐渐适应了这耀眼的光线,发现墙边正倚着一个人,四十来岁的样子: 络腮胡子梳分头,浑圆脑袋招风耳,细长线眼柳眉下,丰厚双唇无梁鼻。身体肥大四肢短,纽扣难系肚皮大——活脱脱一个弥勒佛再世。 当那个胖子转过身来,天宇竟发现他少了只胳膊! 他突然记起了蒙死的那天,雨中那个大大的模糊的身影,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 “呦,你醒啦,该怎么称呼你呢?”那人在夕阳的映射下只显出一个模糊的浑圆的轮廓,看不清表情,“小宇行吗?” “嗯。”天宇一看既然瞒他不住,却也没有很惊慌,但却已在暗中将浑身的真气周转开来,准备随时应酬一场恶斗。 那人走近他身前,天宇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杀气,而且他的面孔也好生熟悉,就像自己哪个多年不见了的亲人。小宇这个名字,也是蒙和妈妈以前经常叫的。只是妈妈失踪之后,他认为都是蒙的错。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叫蒙爸爸了。 现在他很明白,这天底下自己唯一的亲人已在去年死了。 “小宇,别紧张。”那人坐到了天宇的对面,宁静得让人提不起一丝杀气,“你体内的气运行得太乱,对疗养不利。” “俺不需要疗养。”天宇生硬地说道,“你是谁?俺为啥会在这儿?” “我叫青寿,是你爸爸的生死之交。”青寿轻声笑着,看不出有什么恶意,他搔了搔头说道,“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那你认为你现在应该在哪儿?” 天宇被这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是啊,现在应该在哪儿呢? 他却又冷哼一声:“郑蒙的生死之交?但你却没有救了他!” 青寿沉默了一下,隐隐约约让人体会到了他内心隐藏的伤痛,他轻声说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俺不明白,是啥事能让那群军人对俺们这样纠缠。郑蒙啥事都不告诉俺,俺啥都不知道!”天宇紧锁眉头,热血直往上涌。 青寿平静地说道:“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会带来无尽的苦恼。” “你们总是这样,把比自己小的人看得啥也不懂。”天宇轻轻一笑,“那俺问你,你把俺带到这里来要干啥?” “安定的生活。”青寿温柔地看着天宇,“我会给你带来和以前一样的安宁生活。” “这可能吗?”天宇一声冷笑道,“这是郑蒙给你的遗嘱?” “虽然是这样,但我真的不想再让你活在他的阴影下。你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你是说忘掉之前的一切?”天宇又是一声冷笑,“你认为这可能吗?”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忘掉仇恨,忘掉痛苦,这不好吗?”青寿轻拍着天宇的肩,“我会有抑制你体内的那个灵魂的方法,从此你就又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天宇侧了一下身,躲开青寿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再说话了。 他深深地陷入了矛盾中:是啊,从前的生活多幸福啊…… 就这样,天宇打算先在林子里跟青寿一起住着,打算忘掉一切。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却发现这简直就是在混日子,哪里有什么幸福可言?可是现在又和以前的生活有什么不同呢?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还只是孩子……他现在也这样想。 不对,不对!这一切全都不对…… 一天傍晚,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了往日夕阳灿烂的金辉。天宇在林中打猎归来,一天下来却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快走到茅屋时,他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心中却油然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仿佛灵魂被抽空了似的。 这是咋了!他轻叹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已经有气无力的了。然而,他却可以听到振翅的声响,一种渴望自由的灵魂在挣扎。 天宇扔掉了手中唯一的战利品——一只野兔,然后转身,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向着森林的深处飞奔过去…… ; 路 漆黑的夜里没有一丝的风,但白天的阴郁仍在夜里继续着,十五的月光竟透不过一丝一毫到大地上。远处有平安村那星火般地灯光,只一点点。但哪怕是最微弱的灯光,天宇也会牢牢抓住。 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自己的希望,甚至是自己生命的意义——现在看来是微不足道的意义——也都牵在那一线。那里是自己唯一的牵挂。也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想到这里,天宇不免又有些愧疚:不知道庭芳现在咋样了…… 想到这里,他已顾不得荆棘给予他的创伤,奔向那道光亮的脚步更加快了。 于是他也明白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不是这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是自己的思想。那种闲散的生活早已不再是自己的追求——自己已经变了。而这些天里,自己却一直在躲避真正的自己,更是抛弃了自由的心灵。 突然他的脚下暗中被什么绊了一下,随后便跌倒在一片的野草之中。但是身下却软绵绵的,冰冰的,很奇怪的感觉。 一道白色的绸布带轻轻地飘到了天宇面前,一阵兰花的香气袭来,天宇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是你吗…… 天宇慢慢地转过头去,果然是她——那个白衣姑娘! 这次的接触是那么的近,两人的目光都突破了一切的黑暗,接触到了一起。连微弱的呼吸都能为彼此感受得到。天宇完全沉浸在她娇好的美丽之中,无法自拔,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到心头。 他紧紧地拥抱了白衣姑娘,泪水悄悄地滑落下来。 为啥会流泪?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少女挣扎开来,一脚将天宇踹了出去。 天宇翻了个筋斗落到离姑娘半丈远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刚才失了礼,羞得脸上有些发烧,“对不起……” 那姑娘没有理会他,仍卧在草丛之中,面容冷得像深冬长白山上的冰雪,但额头上却滴落下豆大的汗珠——原来她的右腿被兽夹夹住了。一股血流正顺着她白皙的小腿流下,消散在身下的一片黑色世界之中。 天宇再次走近她,然后俯下身去。姑娘冰冷的面孔显出了一丝的惊恐。 天宇笑了笑,拍了拍胸口说道:“不要紧的,交给俺吧。” 他双手攥住那两片铁齿,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不一会儿手指也被卡出了血,但那兽夹却只微微地动了一点。他继续用全力,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恐怕再这样下去,手指就会断掉了吧。但他就是这么一个一根筋的傻瓜,宁死也不懂得放弃。 姑娘用手勉强支起身子,和天宇面对面地坐着,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了挡在她面前的几缕发丝。又荡漾起一阵醉人的兰花香气。她紧紧握住天宇的手,和他一起用着力。 她的手好冰啊,真的像冰雪一样!就好像快要被天宇此时沸腾的热血融化了似的。 终于,两人合力把兽夹掰了开。 他们瘫倒在草地上,喘着粗气。天宇的右手仍拉着姑娘的左手,他手上的血像火红的花一样开在他们之间。 沉默着,沉默着…… 突然姑娘起身要走,手却被天宇拉得死死的。用力过猛使他手上的伤口崩裂开来,血又像泉水一样往出涌着。 姑娘迟疑着,不再挣扎。但却不再看天宇一眼。 “咱们以前认识吗?”天宇打破了沉默。 “不认识。”姑娘冷冷地说道。 天宇激动道:“那你为啥要救俺!” “我认错人了行不行?”姑娘的声音冷冰冰,没有一丝感情。 “好吧,对不起。”天宇松开了手,心中卷起一阵强烈地失落感,“就当俺也认错人了就是了。” 姑娘背对着天宇走了两步又说道:“我劝你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哪个地方?” “总之离这片林海越远越好。” 天宇一声冷笑:“谢谢姑娘关心了,俺自己的事俺会自己决定。” 姑娘顿了一下,也没说什么。脚步连踏,乘风而去。 天宇却注意到,她的步法跟蒙教自己的“箭步”中的“登天”一式极为相似。 恐怕自己真的是跟她脱不了干系了。但却又对她完全没有记忆,她到底是谁? 夜已经很深了,那村子里发出的光芒微弱得不能再微弱了,仿佛只剩下了一支烛火。当天宇小心翼翼地走出林子时,月光突然突破了层层乌云,放肆地洒下光芒来。天宇的影子在格外深远的村道上被映射得极为修长,村子里看不到一丝灯火,一切都是一样的深蓝色。 他使出“登天”身法,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着,好似漂浮的幽灵。他握住腰间青寿给他的猎刀,心想:先到村长家再问个究竟,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动粗了。 这时,一道微弱的烛光照到了天宇面前的地面上,他立即提高了警觉——原来是庭芳的家。 天宇翻过土墙,来到庭芳家窗下,聆听着屋子里面的动静。 是庭芳的声音:“小超,你坐起来,我给你擦擦身子。” 一个男子的声音,天宇听得出来,正是吴超:“不用!我不用你管!” “跟我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呢!”庭芳俏皮地说,“我是你庭芳姐啊。” “真是讨厌,滚开!”吴超喊道,“少可怜我!” 接着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什么东西打碎了。屋子里沉默下来,屋外的虫声又喧闹了。 “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传来了庭芳的哭泣声,“吴叔还生死未卜,你自己要是再自暴自弃的话……” 又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这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庭芳的哭泣声了,低低的,像潺潺的溪水声。 天宇悄声靠近窗子,向窗子里望去,却见到一张被纱布裹得死死地脸——那是吴超!他正躺在火炕上,一副残废的模样。到底咋回事! “对,对不起……”吴超的声音极低,带着强烈的颤音,显得很激动,但是有气无力,“你离开我吧,我这样什么也……什么也做不了!” “别说傻话了。”庭芳抱着炕上的吴超,温柔地掉下了泪水,“我不会丢下你的。” “但我知道,”吴超镇定了语气,但颤音依旧很明显,“你是不喜欢我的。” “不,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庭芳望着吴超,带着泪水的笑容给人难以捉摸的神情,“等吴叔的伤势好些了,我就嫁给你。”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窗外的天宇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酸的感觉:有个人关心多好啊…… 但他明白,庭芳是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了。无论是在她看来,还是在自己看来,终究会选择不同的。 “轰!”天宇的天空霎时变成了暗红色,一滴一滴地飘零着鲜血般的红雨。 心中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他的心脏异常地跳动了起来。 不可以这样……会伤到庭芳的…… 天宇趁着最后的一丁点意识还在,连用箭步向林间窜去,并且保证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庭芳,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啪……”又是那一阵竹板清脆的撞击声,凉风吹了过来,让人痒痒的,爽爽的——只有夏季的夜里才会有这样的凉风 要下雨了吧…… 天宇裹了裹身上的薄被,翻转过身去,继续享受着这一场美梦。没过一会儿,口水便再次湿透了枕头。 “小宝贝,起床啦。”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搞得他一声鸡皮疙瘩。天宇没理会,往被子里又钻了钻。突然他的屁股挨了一脚,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滚……”天宇揉着屁股糊里糊涂地叫着。 没过一会儿,他的屁股上又挨了一下。这下他急了。 “没完了?”天宇双脚一点地,腾空而起,又用双手在地上划了个旋,身子像旋风一般扫向身后。 那人也不慌张,只一抡手,就把天宇弹飞了出去。 天宇在空中划了两圈,赶紧用手支住地面,稳稳地落了下来。他定眼一看,那人原来是青寿。而自己正在他的茅屋之中,不过那茅屋只剩下四根柱子,墙壁全都不见了,确切地说,更像是一座亭子。 “嗨,早上好。”青寿温柔地笑着。 他注意到青寿那唯一的一只手臂上缠着纱布,又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想到青寿一定是因为救自己才受的伤,心中顿时一阵愧疚,“俺又给你添麻烦了。” “还真是有一些麻烦呢。”青寿轻轻笑了一下,“我这里就只有一床被褥,喏,我都没得盖了。” 天宇知道青寿想打个马虎眼,但自己心中却感觉欠了好大的人情,很是不舒服,“都怪俺不够冷静,对不起。” “不要说了,孩子。”青寿拍了拍天宇的肩,“先吃点东西吧。” 天宇这才注意到地板上放着一只烧鸡。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像养了青蛙一样咕咕乱叫了。他抓起烧鸡,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青寿则坐了下来,靠着木头柱子,面对着林子,一副很怡然的样子,像是自言自语:“好像要下雨了。” 那几只蝉又开始鸣叫了,增添了些许潮湿的感觉,让人感觉更加的烦闷。不过凉风终究还是来了,穿过没有墙壁的草棚,带来一种与世无争的清爽。 天宇咀嚼着口中的鸡骨头,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叔,俺……俺想离开。” 天空开始下雨,树叶像铃铛一样由远及近地传来声响,哗哗…… 青寿回头看着天宇,却看不出一丝的感情波动,“去哪里?” “不知道。”天宇死死地盯着青寿,“但俺不想在这里毫无意义地活下去。” 一段沉默之后,青寿轻声问道:“已经决定了吗?” 天宇干脆地点了点头,“是的。” “对不起。”青寿突然的道歉让天宇不知所措。 “为啥要道歉?” 青寿起身,在一个破木箱里找出了一把油纸伞,“跟我来吧,孩子。” 天宇拿衣服擦了擦手,就跟着青寿一起走出了这茅亭子。二人在雨中挤在一把纸伞下,沿着弯弯曲曲的林中小,走到了一处一丈见方的空地上,地上有两个无字碑。 天宇疑惑地看着青寿,等待着他解释。 “这是郑蒙的衣冠冢。”青寿又指了指另外一个碑,“这个是郑蒙和我的老朋友——老黑——的坟。” 天宇又想起了郑蒙在火海之前的样子,坚韧挺拔,却又是那么可怜。往昔的一切仿佛就在不可触及的眼前,那么真实,又那么无奈。 “谁是老黑?”天宇轻声问道。 “一只大狗。”青寿又解释道,“是我和你爸爸最忠实的朋友呀。” 天宇脑中隐隐约约有一只黑狗的印象,就是在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傍晚,“它是啥时候死的?” “去年,被你体内的那个灵魂杀掉了。”青寿平静地说。 “对不起……” “你又为什么道歉呢?”青寿温柔地看着天宇,“你不也是受害者吗,而且是最大的受害者。” “可是要是没有俺……” “要是没有你,”青寿笑道,“我和你老爹在这树海深处苟延残喘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宇在思索着什么,又问道:“你的胳膊也是俺害的吗?” 青寿打趣道:“你说的是离我而去的那只,还是这只?” “两只都算。” “两只都不是你,”青寿语气中微露凝重,“你要牢牢记在心中,你是你,它是它。你们是永远的对手,你要为它害的人雪恨,而不是自责。明白?” 这句话说得天宇心中一片豁然。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本无法为你做出任何决定。更无法给你你想要的生活。”青寿又怅然说道,“我有愧你爹啊!” “你不需要。”天宇看着青寿的眼睛说道,“你付出了这么多,这已经很足够了。再继续下去,俺怕只能欠你越来越多,而俺也会渐渐失去自己。” 青寿看着地上的两个墓碑,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们的目的也就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没有烦恼,没有痛苦。” 天宇轻松地一笑,“可是我感觉躲避麻烦本身就会很麻烦啊。” 青寿眉头舒展开来,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宇,你长大啦!” 二人冒着倾盆大雨,踩着软软的泥巴,向茅屋返了回去。 ; 再出发 “看来这场雨还要下一阵子。”青寿拿出烧酒跟天宇在茅屋里喝着,“酒好不好,得要看心情怎么样。高兴的时候喝酒,是锦上添花;失落的时候喝酒,是火上浇油。” 天宇看着手中的酒盏,问道:“那现在,酒是个啥呢?” 青寿看了看天棚,想了会儿,说道:“雪中送炭吧。” 这时雨中走过来一人,高高的个头,粗犷的线条。茅屋中的天宇骤然一惊——那不是钢吗?他手按住了地板上的猎刀,伺机而发。 青寿却按住天宇,“他没有杀气,切莫动手。” 钢看到青寿在跟别人喝酒,却也是一惊,“青寿大叔,你过来一下。” 天宇听到钢叫青寿“大叔”,心中又是好不诧异:难道他们都是一伙的? “你过来吧。”青寿喝了一口酒,一副美滋滋的样子,“没有外人。” 听了这话钢也就不拘束了,大步走进茅屋,坐在天宇和青寿之间,也拿起酒盏开喝。他显然还没注意到那没了胡子后的“金贵”。 “你们雪狼族此次出山不知道所为何事啊?”青寿笑着,一副打趣的样子。 “嗨,我这次是背着酋长偷偷跑出来的。” “又是为了莹?” “恩,就是了。”钢突然猛拍了一下地板,把地板震得呼扇呼扇的,“但又碰到个大麻烦。我此次来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下有没有看到个络腮胡子的关里人。” “为何要寻他?” “是我们的守护魔。咳咳……”钢猛灌了一口酒,显然是呛到了,“我觉得除了莹之外,还有其他人被守护魔附体了!” 青寿皱了一下眉头,“雪狼族守护魔不是只有一个吗?怎么会附到两个人的身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才感觉到的,还要回去问问长老才行。” 青寿看着天宇,表情严肃了起来,“把事情告诉他吧,小宇。” 于是天宇把装扮成金贵以及自己体内的另一个灵魂的事都告诉了钢。 “唉,”钢又猛灌了口酒,叹了口气道,“这就叫做命吧,妈的!” 天宇盯着钢,直截了当地说:“那你能带俺去你们部落走一趟吗?” 钢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也正有此意。” 天宇果断道:“那咱们明天就出发!” “行,那你们先聊着。”钢站起身来,“我要继续做我的事了。” 午后,天没有一丝要放晴的意思。天宇淋着滂沱大雨又来到郑蒙的衣冠冢前。 他跪到碑前道:“爹,孩儿要走了。” 这时青寿撑着伞走了过来,蹲到了冢前,将伞把插到了泥土里,“雪狼族跟郑蒙有过太多的过结,此去可不是非常安全的。” “俺最大的危险就是自己。”天宇笑着说,“哪里才算安全呢?” “好吧。看来你意已决了。”青寿从衣袋里掏出三支柱香,用洋火点着了,插在伞的庇护下,“祝你的儿子能找到问题的答案吧!” 天宇在泥水里磕了十个头,弄得满脸满头的污秽,“蒙,俺希望你能给俺决不向它低头的决心!” 青寿突然站了起来,又爬到坟上,用那只仅剩的手刨着坟头,其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天宇大惊,“大叔你这是要?” “死人用不了的东西应该给活人用才对!”青寿说着就从坟里拿出一个长四尺宽一尺的黑木匣子。 “这是……” 青寿诡秘地一笑,“我们回去说话。” 二人又回到了茅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天宇穿的是青寿的衣服,一身玄色,又肥又大。等二人席地坐定之后,青寿轻轻地将木匣子打了开。只听锵然一声脆响,一道寒星迸射出来,在昏暗的屋子里闪出一道雪亮的光华。 天宇眼凝神一看,却见匣中一长一短两把利刃:长刀三尺有余,拿起来厚重沉稳,平整的刀身前部带有五个寸长的倒刺,那通体雪亮的冷光,只观一眼便让人感觉到了它凌厉无匹的杀气;短刀一尺左右,轻盈却又刚劲,刀体两面开刃刀尖敏锐无比,只是表面覆满墨水般的纹路,暗淡的黑色掩盖住了刀刃无坚不摧的锋利,却也让人感觉到这的确是一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艺术精品。 “这长刀叫‘龙吟’,那短刀叫‘花海’——这套子母刀是当初我送给郑蒙的礼物,只是他已决定从此不再杀生,便没有接受。”青寿端起那把长刀,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眼中流露出道不尽地喜爱,“杀生与不杀生的他都是坦荡的好汉。只怕除了像你老爹这样好汉,再也没人能配得上他了。郑蒙与雪狼人积怨甚多,你此去雪狼部落路途凶险,就带着它们防身吧。” 天宇凝眉看着青寿手中那把寒光四射的刀问道:“请你告诉俺,他们之间到底是啥积怨!” “我是很想告诉你的。但郑蒙不想这么做。” “他一直隐瞒着一切,啥都不肯告诉俺!”天宇激动起来,“俺他妈的连自己老娘是咋没的都不知道!” “他是为了你好。” “为了俺好?”天宇大声质问,“他要把俺当个白痴一样的养着!” 青寿竟也有些激动了,嘴唇在微微颤抖着,“不许那么说!” “就是这样!”天宇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要吃人一样,“他把俺当牲畜养着!” “不准你这么说他!”青寿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宇。 “那俺应该咋说他!”天宇猛敲了一下地板,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俺连为啥活下去都不知道!” 青寿叹了口气,眼睛瞄向早已沉沦于黑暗的夜晚,雨声仍旧清澈得洞彻人心,“你会明白的,那种无忧无虑的宝贵。长辈的那些恩恩怨怨对于一个无辜的后辈来说,真的是沉重并且毫无意义。” “有没有意义,恐怕得了解后才知道。” 青寿轻笑一声道:“恐怕当你了解了那些往事,一切也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俺自己会明辨是非。”天宇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真的会有什么真正的是非吗?”青寿站了起来,点燃了挂在屋梁上的松油灯,“但我相信你能得到自己的答案。就在今晚,你将会知道关于你父母的一切,你也将会在今晚长大成人。” 天宇肃然挺身,准备接受这一场往昔的洗礼。 “轰……”几声闷雷,来自遥远的云端,和着雨滴从屋檐滑落的声响,山林之中久久溃散不去在。记忆的碎片从尘埃中飘起,在岁月的碾轮下,又重新演绎着过往的一幕幕…… ; 对弈 郑蒙和白正飞速地在林间雪地上穿行着,在繁茂的桦树干之间若隐若现着两道身影。 白向后看了一眼,对郑蒙小声说道:“好像被人跟踪了。” “不要理会他,”郑蒙脚下一刻未松懈,“正好把日本人引到平安村的相反方向。” 二人又向南行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在茫茫雪海中看到了一个小茅屋。四周平整的雪地显示不出一丝有什么人或鸟兽来过的迹象。屋顶上铺的茅草已被覆盖的严严实实的,积雪有一尺多厚。 “咱们到了。”郑蒙拉开破烂漏风的木门,和白一起走了进去。 白四处观摩着这斗室:四处空无一物,松木墙壁已经有些发黑,结满了破碎的蜘蛛网;木制地板上落满了尘埃,屋顶的茅草脱落下来悬在半空中;风又从屋顶的洞中把沙子一样的冰雪吹进来,散落到地板上,在一处堆积成雪做的小丘陵。 “这是俺从山东初来这里时的藏身处。”郑蒙也在四处观望着,眼中满是怀旧情节,“当时俺就是在这里自己搭了个屋子活过了四个春夏秋冬的。之后沉疴旧病复发,就得到了沈家的援助,离开了这里再也没回来过。看来现在还需要再修缮一下了。” 白莞尔一笑,也没再说什么。 “你先在这里呆一会,俺出去抱点柴禾。”郑蒙说着便往出走。 “小心一点。”白的表情又严肃起来,“那个日本兵应该就在这附近。” 郑蒙轻轻笑了一下,“知道的。” 外面依旧是大风呼呼。郑蒙一推门,便使出登天步迅速地窜到茂密的林子,其身影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郑蒙困惑着:那跟来的究竟是何人呢?能跟上俺们的步子,说明这人也的确有两下子啊;按理说是侦察兵的话,知道俺的窝点之后就应该马上走了才对…… 这时,他注意到茅屋周围的林子里有了些异样,无痕的雪明显地被人动过手脚,而且不是简单的走路的足迹——是掩埋着什么!郑蒙攀上一株高大的美人松,仔细地环视着四周,竟发现周围的陷阱不下六个! 恐怕遇到强人了……但对于一个军队来说,还不至于这样对付自己吧?直接用自动武器的话,正面打过来自己也一定没有胜算的…… 郑蒙在树枝间跳跃着,来到其中一个陷阱的正上方,然后双腿夹着横过去的树枝,身体倒垂下来。他倒悬着轻轻拂去陷阱表面的积雪伪装,发现是一个兽夹。郑蒙放下心来,心想:陷阱的水平不过如此。 于是他一个空翻落了地,谁知脚一踩到白雪里,便感觉势头不对,但一切都晚了,四周的雪地轰然下塌,一个仗高的大坑显现出来。一把插在坑底的雪亮的日本战刀在下沉的雪地中突刺了出来,一下刺穿了郑蒙的右臂。 郑蒙忍住疼痛,叫也没叫一声,赶紧从坑底爬了起来,脚踏地气,飞出了陷阱。 “妈的,看来是遇到高手了!” 郑蒙正在腾空之际,三枚飞镖从林子深处招呼了过来,三声尖鸣射中了郑蒙的两条腿及那条没受伤的手。他四肢泉涌着鲜血,从空中栽落了下来。刚落到了地上,雪中抽出一条绳套,正好套住了郑蒙的右脚,随后便将他拉了起来,直到头部与双手完完全全地离了地。 郑蒙的意识在渐渐地涣散。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一个人影向他飞快地运动了过来。 “都告诉你要小心的!”那声音是白的!郑蒙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屋里已经被白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屋顶缺失的茅草也都给修补好了。此时屋外已经有些黑了,是没有夕阳的金光的那种黑。由于失血而昏沉了两个时辰左右的郑蒙,睁开眼睛,看到整洁无比的房间,又感受到自己这焕然一新的身体,不由得又是一阵感叹,寻思着又欠了白一个大人情了。 娇鼾声从身边传来,白正躺在郑蒙的身边,身体缩成一团,睡得正香。郑蒙将自己的外衣解下,盖在了她的身上。又往用石头搭建的简易火炉里添了些柴禾,小屋里顿时暖和了起来。 他又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故,如果没有白的话,恐怕自己也早就死掉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恐慌,紧接着却又是一阵兴奋——自己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死在这样的人手里,也不错吧。 但结果应该马上见分晓,也许就在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郑蒙选择了进攻,他认为在屋里光守着很可能会给白带来危险。他带着随身的匕首,轻轻地打开门,寒风迎面吹来。他又将门关上,置身于无边的黑夜之中。一层薄云掩盖住了满月。这正是在暗影中刺杀的好时机,他想。 隐约中,不远的林地里可见微红的火光。郑蒙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在半里之外的距离迂回过去。当他轻轻地从一株大白杨树后面探出头来时,发现一堆燃着的篝火前有个背靠着自己坐着的人。那人一身日本军装,身边放着一把日本军刀和一把半自动步枪。他在一动不动地望着火堆出神。郑蒙见时机大好,手中紧紧反握住匕首,然后一个快步冲过去一刀插在了那人的后背上。 不对!郑蒙大惊——那不是真人!是一个稻草扎成的假人! 一道绿色的气体马上从匕首的破口处窜了出来:是毒气! 茅屋那边…… 一道黑影闪过,在白雪上留下了骇人的轨迹。狂风大作,掩盖了脚踩雪壳子的嘎嘎声——脚步在渐渐逼近着茅屋……睡熟的白还不知道危险在一步步临近,仍在轻轻缓缓地打着鼾。那团黑影手中紧握住腰中的战刀刀把,紧盯着刚刚十步开外的茅屋,看似打算发动奇袭将里面的人杀个干净。 这时,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他设下的陷阱那边传来。那黑衣人发出轻轻一声冷笑:有人正好中了他的道。 只是他刚往前踏出一步,便感觉出大大的不对劲,脚底明明踩到了地面,但他却感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再看那茅屋,竟自往后退了十几丈那么远! 黑衣人大惊,连往后退了五六步,再看眼前,发现又是一番光景了:眼前那一切都左右颠倒了过来,一时间他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惊恐至极之下,他又是连退十余步。只一道血光闪现,他的右肩被砍了一刀。他忍住剧痛四处寻望,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无助与绝望之中,他疯狂地抡起手中的刀,地上的雪被卷起的风刮得四处纷飞,又迅速地消散在飘忽不定的北风之中。 这时,黑暗中闪现出一个人来。 那黑衣人带着浓浓的东洋口音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一个无名小卒而已。”黑暗中的人淡淡说道,“刚刚的一刀是告诫你不要跟俺玩儿那些鬼吹灯的把戏。要打就跟俺光明正大地打!” “哈哈,口气不小。”黑衣人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像不会走路了似的一跤趴在那了。 “你先出阵吧。”那人冷笑一声说,“你早已陷在俺设下的奇门遁甲九星八门阵法里。在往左走三步向前来两步既是生门。” 那黑衣人没办法,只好按照他说的做。眼前的事物果然都恢复了原样,那茅屋离自己也不过十步开外。 “好,我们就在这里一决生死。”那黑衣人道,“我叫福田青寿,请问尊下高名?” “郑蒙。”那人拔出了腰刀,向身旁一抖,那口冷铁刃立即发出“啾啾”的鸣叫。 福田身法敏捷,跳起便向郑蒙当头劈去。郑蒙盘刀过顶,“锵”的一声将他格挡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一招旋风般地拦腰横扫。福田胳膊抵刀竖刀拦击,却被击退五六步,他又性急起来,碎步向前“啪啪啪”三记重劈,而后又是后转身跳斩,却皆被郑蒙拦下。郑蒙面露讥笑,一个反转身,刀口由下至上倒劈了上去。福田大惊,仰身闪过。郑蒙一刀抡至身后,又在空中转了个身,将刀尖又从腰间直直刺出。福田一招反手刀法将郑蒙的刀挑开,但却如何也来不及闪过后面的一记飞脚。 福田被一脚踹在肚子上,痛得直不起腰来。郑蒙此时早已贴至他身前,一手抓住福田拿刀的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膝盖对着他的脑袋三记重点击,而后又是一招擒拿手,将福田手中的刀缴下,并使他再也动弹不得。 这时茅屋的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一片暖暖的橘红色火光漫射在雪地上。白拿着一捆麻绳走了出来。 郑蒙看着白笑了笑说:“还是把你吵醒了。” 白也的确还有些睡眼惺忪,却只是傻乎乎地笑道:“没,是因为睡足了才醒的。” 福田被二人捆成一团拖回屋里,放置在火炉边。郑蒙一把拉下他的蒙面布,发现他跟自己同样般三十来岁的样子。锐利的眼神,刚毅的棱角,显示出他作为武将的天份。他嚷道:“你们要杀就杀,我不怕你们,干吗拖拖拉拉的!” 郑蒙冷笑一声:“不怕?那你让俺们赶快杀了你干嘛?害怕俺们折磨你?” 福田硬道:“要怎样便怎样!” 郑蒙不说话,只死死盯着福田看,看得令人心里发毛。他在思考着什么。 “今天累了,先歇息吧。”他最后说道。 他的心乱得很。呼号的狂风席卷过门口,像是有谁在抠门。力量强大的令人发怵。是谁呢? 命运吗?…… ; 求生 天亮了,听见了远处的村庄大公鸡的鸣叫,回响在寂静的山坡上。 寂寥。 郑蒙一大早出去打猎,临走之前又检查了一下福田的绳子绑得结实不。冬天里的野兽在外面还是很少走动的。待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郑蒙才扛着一只狍子一只野鸡回来。此时白已经自己抱了柴禾,把屋子烧的暖暖的了。 二人在火炉上烤着他们的早餐。他们吃了一些,又给了福田一点。 “吃吧。”郑蒙把一条鸡腿放到福田嘴边说道。 福田心想反正死也死了,还在乎一条鸡腿不成。于是他也当仁不让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郑蒙问道:“你的中国话是在哪儿学的?” 福田不再继续吃,抬头瞪着眼睛盯着郑蒙。 郑蒙敲了下福田的头,“嘿,哥们儿,俺在问你话呢。” “我……”福田吱吱唔唔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被俺打败了!”郑蒙又狠狠地敲了下他的头,“你是败军之将,懂吗?” 福田狠狠地回敬道:“不要侮辱我!” 白突然上前,照着福田的脸就是两巴掌,“你还懂不能侮辱人?!你们这群禽兽!” 郑蒙看到她的脸气得泛白,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扶住白受伤的那只胳膊,刚才的剧烈活动让伤口崩裂开来,血又浸透了衣袖。郑蒙心想不知道这股火憋了多长时间了,在自己打猎的工夫,白没有杀了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吧…… 福田低头不语。屋子里是可怕的宁静。白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是什么让她如此的难过? “是啥能让你们如此地嗜血?”郑蒙对福田平静地说道,打破了平静,“俺们和你们日本人本没有啥仇恨吧?” 福田翻了个身,跪在地上,“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地板上有他泪水的痕迹。郑蒙彻底的糊涂了,看来这两个人都不是那么的简单。 “杀了你?”白大声吼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郑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想让她平静一下。但白此时是一反常态的暴躁,被愤怒的野兽完全吞噬了。她抽出刀,郑蒙一见,大事不好,又使出擒拿法将白的手腕牢牢锁住。 郑蒙瞪着白道:“不能这样!” “你懂什么!”白噙着泪水,恶狠狠地看着郑蒙,竟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你让开!” 懂什么……是啊,自己对白,又了解多少呢……可事情不能这样解决! 郑蒙一步也不肯退让,“这样做啥也不会改变!” 僵持了好一会儿,白才又冷静了下来。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了下来。 这时门外轰然一声巨响,郑蒙赶紧赶到窗边,看到这座茅屋已被日本兵团团围住了。 郑蒙回头瞪着福田,“是你叫的救兵?!” “不是我!”福田惊讶地说道。 白来到郑蒙身边斜眼看着福田,“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 福田无奈道:“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随你怎么处置吧。但是我现在有个主意,可能会救了你们。” 郑蒙和白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门外的日军翻译发话了:“屋里的人听着,我们认为你们和昨天我军地下实验所爆炸有关,请你们出来接受调查!不然我们就动用武力了!” 郑蒙又向窗外望了望,只见日军有百十来号人,最低有四挺重机枪,两门迫击炮,每个人手里都有半自动武器。斗起来的话,胜算小得简直可以忽略…… 自己拼杀了半辈子,也许早该死了,命大才活到了现在。只是白不能就这样死啊……对,绝对不能! 郑蒙快步走向福田——他知道自己这样很不理智,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匆匆将福田的绳子松了开,然后死死拎着他的脖领子,指着白道:“救不了俺可以,但这个人必须活着,并且获得自由!明白吗!” 福田点了点头,“我尽力。” 郑蒙吼道:“是必须,不是尽力!” “郑蒙,你……你冷静一下!”白迷茫地看着郑蒙,“要走就一起走!” “不要多说了!”郑蒙整理着刀、匕首和角弓,“俺知道自己在做啥!他可信也好,不可信也好,只能赌一下了!” 福田看了下白,点点头道:“的确,这样的美人要是被我军抓到了可是不得了了。” 郑蒙瞪了福田一眼,“**的最好少跟俺玩儿花样,不然老子死前咋也拉个垫背的!” “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说到办到!”福田使劲儿击了一下郑蒙的胸,“也别太小看了我们日本人!” 二人看了看彼此,竟然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门外的翻译官又催了一遍,在半刻钟内里面的人都出来,不然就用迫击炮炸过去。 不一会儿,福田押着郑蒙走出了茅屋。福田一边靠近日本军官一边用日语大声喊着什么。离那个看似是指挥官的家伙还有几十丈的时候,福田停住不动了,日本军队那边跑过来一个小兵,福田把一个看似是证件的小本交给了他。等那个小兵回到队伍中把小本子给指挥官看了后,指挥官向福田挥了挥手,告诉他可以过来了。 到了跟前,那个指挥官一手领着郑蒙的脖领子,另一只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两巴掌。之后郑蒙又被两个人拖着,指挥官则拔出了腰间的战刀。福田赶紧上前跟指挥官说了些什么,他才又把刀收入了刀鞘。 但紧接着那个指挥官又将手指向了茅屋! 郑蒙大惊:难道福田出卖了我们! 这时福田却又走到指挥官身边,低三下四地说了一通,但却遭到指挥官的两个巴掌。两门迫击炮已对准了茅屋的上空。 “操你奶奶!”郑蒙左右袖口各滑出一把匕首,一闪之间便割断了拖着他的两个士兵的喉咙,紧接着一步“登天”便滑到那炮弹即将出膛的迫击炮前,一脚踢飞了炮口。那炮弹竖直着飞了出去,又落到了原地。那队日本兵立马都慌了手脚,纷纷逃窜。 待一声爆破后,天空降下了了浓浓的雪幕。纷纷碎雪落定之后,只见福田手中握着指挥官的刀正抵着指挥官的脖子。福田向日本兵们大吼一句什么,日本兵就都把兵器放下了,之后他就向林子里退去,那群士兵也紧紧跟着他。 “你快带着那姑娘走吧!”福田冲着郑蒙喊道,“记住,我们日本人的气节!” 郑蒙抱拳行礼,转身奔向茅屋…… 郑蒙拉着白,又是连奔二三十里,来到了长白山瀑布脚下。此时的瀑布已经凝结成水晶般冰幕,从二三十丈的高度笔直地垂落,夕阳下闪着金光,就像神话故事中的天门。所谓的“狡兔三窝”,早年的郑蒙刚到此处便建了好几处藏身所,没想到时隔六年竟又派上了用场。 两人再次在这个坐落在瀑布旁边的小茅屋里安顿了下来。当晚,北风吹来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郑蒙已来不及填堵由于年久失修而留下来的风口,就从外面取了些雪用手化了填在茅屋漏风的地方。 附近都是些碎石和绒毛般的杂草,能找到的柴少得很。无奈二人只好靠那一小堆郑蒙搜刮了一个时辰才找到的干草取暖。 夜里,白的身体在剧烈地发抖。郑蒙将她搂在怀里,用体温温暖她。只是自己的身体冻得都僵硬了,再过一会,恐怕自己的身体也没温度了吧…… 郑蒙紧紧地抱着白,坐在只剩火星的余烬旁边,“白,都怪俺不好,拖你下水了!” 白摇了摇头,紧紧地贴在郑蒙的胸膛上,带着剧烈的颤音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啊。” “明天,要是有明天,咱们就沿着松花江走出这片林子,让他们再也找不到咱们。” “会有的……会有的……” 白的声音抖得不成音调了,最后就说不出话来,休克过去了。 “不能这样,白!”郑蒙急坏了,把自己的衣服全脱了下来紧紧裹在白的身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俺……” 他会怎么样呢?白在他的心中到底有多少重量呢?对于这个自己致死崇拜的圣人,还要再那么单纯地说欠不欠人情吗? 可是白没有了反应,只是还在剧烈地发抖着。郑蒙贴了贴她的额头——她在高烧! 郑蒙再也管不了太多,将最后的一把干草引燃,然后又点着了茅屋的木板墙。熊熊烈火燃烧起来,茅屋变成了一大堆柴火,在纷舞的雪花中噼啪作响。风雪之中,赤膊的郑蒙抱着白,坐在冰与火的交界,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迅速地凝结…… ; 囚 昏沉之中,郑蒙感觉自己飞向了天堂。黑暗和寒冷远去。金色的殿堂,闪着暖暖的光,有家的感觉。多好啊,死去真的会来到极乐世界。就像大家都向往的那样,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纷争,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流血。 只是自己真的有资格来到这样美好的地方吗? 那沾满鲜血的双手…… 青光闪过,郑蒙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白色的屋子里面。墙是白的,炕是白的,屋子外面的飞雪也是白的。 暖暖的屋子,暖暖的被子……这就是天堂?不对啊!郑蒙刚想起身落地,房间的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披黄色大衣的高挑男子。那男子身后又快速上来四个身着白衣的女人,走到郑蒙身前让他躺下。 郑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恐惧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害怕了。 这时那黄衣男子说话了,“你不要紧张,我们不会对你怎样。” 郑蒙挣开那几个女人的搀扶,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白的哥哥。”那黄衣男子淡淡说道,“我叫瀛。” “原来白还有这么威风的哥哥。”郑蒙一声冷笑,“那俺现在在哪儿?” “红谷——我们雪狼族的地盘。” 郑蒙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个种族,“啥?你们是啥族?” 黄衣男子不再理睬他,转过身朝门外走去,“等你调养好再说吧。” “等等,先不要走!”郑蒙挣开了那几个人的束缚站了起来,“告诉俺白现在在哪儿?她咋样了?” 瀛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请你冷静下来!”郑蒙身边一个女人说道。 郑蒙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可是当那女人把一只手搭在郑蒙的肩上时,他竟然感到力有千钧!郑蒙措不及防,瘫坐在炕上。他开始诧异地打量了那几个女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外貌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刚才的那一身手却显示出她们绝非常人! 郑蒙在这房间里疗养着冻伤,每天都有人来为他敷药,他的伤情很快就好转了。三餐也有很高的保证,每到特定的时间就一定会有个年过半百的瘦小的老妈子来送饭或者倒马桶。郑蒙叫她吴姥姥,一来二去,就跟她熟了起来,两人趁着送饭的时间就说说话。但每次郑蒙想要打听此地周遭的情况或者他们那个什么族的情况时,那吴姥姥都会闭口不出声。看护郑蒙的人也不允许他离开半步。他也渐渐确定了这样一个现实:自己被软禁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郑蒙想把瀛找来。可是看护他的人却坚决不允许。 “瀛现在很忙,你要找他干什么?” “俺想知道啥时候能离开这里。” “小子,在这有什么不好啊?吃喝供着你,给你看病给你清理。你再上哪享这福去啊!你还是乖乖地在这呆着吧!” “但是俺想出去了。” “实在抱歉,你不能出去!” 郑蒙和他对起手来,但只三招便知道自己的武功修为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见自由无望,郑蒙的脑子嗡的一下空白一片,顿时天旋地转的。但是说真的,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真的,这里有什么不好?吃喝不愁,也没有人来陷害自己,即使他们真的有什么阴谋,在自己这里真的也没有什么让他们可得的了。 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呆着有什么不好呢?但他就是感觉心里不舒服,为什么要白白吃别人?这样不是会欠他们很多人情吗?而且他们也一定会是有目的的呀!其实说过来倒过去,最主导的原因还是郑蒙不喜欢这样被人约束的生活。 一个午后,阳光洒进朝西的窗,暖得让人产生早春将至的错觉。郑蒙坐下来,打趣地想:自由这种东西真的是等失去了才会知道它的伟大意义,甚至让人不惜用衣食无忧的生活去换取啊。 只是又是有很多自由的人不会明白他们自己在做什么,而等到没有了自由之后又会突然了解到自己想要去做什么。 现在的郑蒙就在思考着,如果出去了自己会干什么。但是首先他要找到白,要确定她真的平安无事并且得到了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后,他才能真正地安心离去。 于是他计划着出逃计划的第一步…… 当天夜里,郑蒙用房间里的柜子、窗帘、被单、铜镜之类的所有物品摆了个九星八门阵。然后他在门口就等着吴姥姥来送饭了。过了一会儿,那老妈子果然来了,等她开了门,却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木在了那里。 郑蒙冷笑一声,心中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中招了。他招摇着在吴姥姥面前走过,走出了自己房间。半个月以来郑蒙第一次站在走廊上。昏暗的石头走廊上空无一人,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大约酉时,人都应该还在吃饭。想到这里,郑蒙施展出身法,悄无声息地沿着细长的过道滑行着,同时注意着每一个房间的动静。 这时一阵细微的抽噎声引起了他的注意。郑蒙悄悄走到有声音的一扇特别的铁门旁,凝神分辨着声音,是一个女人的——是白的! 郑蒙立即听出她的声音来,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她到底在哭啥?难道她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 想到这里,郑蒙赶紧摸索着想要打开门,却发现那铁门起码有两寸厚,而且是内锁,没有工具的话就完全无从下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真的被那个自称是白的哥哥的人骗了吗! 他轻轻地敲了下门,然后仔细地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人轻声问:“是谁?” 郑蒙脸贴着门,压低了声音道:“白,是你吗?” 屋里立即响起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到地上的声音,然后有人在轻轻地呻吟着,应该是谁从炕上摔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向门这边靠过来。 “郑蒙,是你吗?”白也把脸紧贴着铁门激动地说道。 “是俺呀!”郑蒙压抑不住内心的焦急与不安,语气透着强烈的激动,“你咋会被关起来?快告诉俺!” “你是偷儿着跑出来的吗?”白的话语里也是同样的焦急,“你赶快离开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行!”郑蒙重重地敲着面前的铁门,使得那门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咱们是一路同生共死过来的,俺决不能把你扔下!” “你快走呀!快走呀……”白在门的另一边再次哽咽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会明白!” “哭个啥!”郑蒙低吼道,声音充满了信心和勇气,“告诉俺到底咋了,咱们一定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不要!不要!不要……”白小声尖叫着,“你快走吧!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你!” “好,既然你不肯告诉俺,俺就等到你想告诉为止!”郑蒙往回退去,这时走廊的尽头拐角处响起了脚步声。郑蒙赶紧施展出“登天式”赶回了房间,又快速地把九星八门阵的玄关破了,那老妈子立即从木讷中回过神来,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这就是郑蒙此阵法的妙处:能让陷阵之人暂停对外界的感觉。但此阵只第一次对人有用,第二次却是再也迷惑不了对方了。 之后的日子里,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郑蒙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他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如何攻破铁门并把白带走。 精铁制的两寸厚门板儿光靠蛮力肯定是打不开的,那要咋办呢? 要咋办! 他了解的情况太少,每次的决定似乎都有很大的不妥,而且最主要是他连白的立场都搞不懂,稍有不慎就会给她带来额外的痛苦,这更加束缚了自己的手脚。郑蒙深深地陷入无力与沮丧之中,再也无法自拔了。 可是本无出路的事情却突然又有了很奇妙的变化。 一天晚饭时间,吴姥姥给郑蒙送了饭后,就突然问郑蒙:“你的轻功是白教给你的吗?” 郑蒙点了点头道:“你为啥要问这个?” “没什么,”吴姥姥笑了笑,“其实你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 郑蒙淡淡说道:“俺知道的。” 吴姥姥笑问道:“你不想再深入地学一下吗?” 郑蒙大惊,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他摇了摇头道:“不想了,学会了还是成天呆在这个弹丸之地里,还能有啥用途呢。” 吴姥姥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郑蒙犀利地盯着吴姥姥,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有啥意图吗?” 吴姥姥却也干脆,说道:“当然是有的。” 郑蒙一声冷哼,道:“你走吧,俺不想被别人利用!” “但是你之前就一直被人利用却不知道。” 郑蒙疑惑地盯着吴姥姥,“你说啥?” “你一直被白利用着。” “俺知道的。”郑蒙淡然说道,“但俺也利用了她,俺们是互相利用。” “那我们不可以建立互相利用的关系吗?” “当然可以。” 郑蒙这么干脆倒是让吴姥姥有些吃惊,“怎么讲?” 郑蒙认真地答道:“只要你们把白放了,俺随你们咋安排。” 吴姥姥冷笑一声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你和白现在已经谁也不欠谁的了。你还为她这么卖命干什么?” “俺的事你就管不着了。”郑蒙戳戳逼人道,“那么,你到底还是不答应?” “难道我们要你的命,你也会这样跟我们做交易吗?” “这条贱命给你们了那又如何?”郑蒙又笑了一下,“况且俺认为一个死人对你们来说也没有啥利用价值。估计你们也不会做这么赔本的买卖儿。” 吴姥姥沉思了一会,说道:“好,年轻人,明天我会给你个答复。” 夜空中的薄云被月光映出了一环光晕:那是明天有大风的标志。 逆风的方向如何去“登天”?这一层境界的确让人很难理解。如果要一个人,完全去突破命运的阻力,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呢?要知道,与命运搏击的下场就是,完全地解放,或者彻底地沉沦。月光映在白雪上,显得世界那么纯洁。纯洁得让人很容易忘我地浮想联翩。 但接下来的命运,真的是很难让人想象出来啊……赢,还是输…… ; 登天化羽 那天夜里,郑蒙久久不能睡去。他回想起吴姥姥跟他说的话就感觉很吃惊,为啥她会知道自己会“登天式”?难道说自己那天根本就没让她上当?她都是预谋好了的? 唉,不想了,或许明天就应该都能水落石出了吧…… 第二天一早,瀛竟然亲自来见郑蒙了。 瀛吩咐吴姥姥道:“吴妈妈,麻烦你上门口警戒一下。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吴姥姥低头允诺,便出去了,随手又把门关了起来。 郑蒙开门见山地说道:“是爽快人的话,就别跟俺卖官司。” “喜欢你这么说。”瀛那眉清目秀而又稍稍有些苍白的脸上划过一瞬激烈的感情,然后嘴角便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好吧,直话直说,我想让你带着白离开这里!” 郑蒙突然困惑起来,“俺不明白。你的功夫或许不比俺差,为啥不亲自带她离开呢?” 瀛貌似有点不耐烦:“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我看你是条汉子才把白托付给你的!现在就问你答不答应?” 郑蒙想了想,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即使明知道躲不过你们的阴谋,俺也认了!好的,你告诉俺咋行动吧!” 瀛攥住郑蒙的衣服领子,脸紧紧贴着郑蒙的脸道:“那你得向我发誓,你要和白远走高飞,并永远用你的生命来保护她!” 郑蒙惊讶得很,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又卖的什么药,可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俺发誓。” “好的,”瀛往门口走去,“我得先走了,吴妈会告诉你事情的起因,到时机成熟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说着瀛便走出门去。 一上午的清静留给郑蒙,他瘫在炕上,来不及缓过神来。到了中午饭时间,吴姥姥又来送饭了。 “小伙子啊,”吴姥姥在检查完门外确定没人后,进了来跟郑蒙一起坐到了炕沿上,“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爽快。” 郑蒙苦笑一声道:“俺也是走投无路啊,身不由己。” 吴姥姥稍显慈祥地看着郑蒙,说道:“或许等你了解了这事情的起因经过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郑蒙沉默着,等待着吴姥姥继续说下去。于是又一段故事就此展开了…… 雪狼族是一直隐匿在长白山脚下的古老种族,他们从古至今断绝着与外界的一切来往,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但他们的祖先也对自己的族群下了个预言:将来的某一天,族群会因为某个族人与外族的接触而导致族灭。因此雪狼族有法律规定:族人不可擅自离开部落聚居地,不可擅自与外族接触。对违反规定的族人从来就是最重的惩罚——终生软禁。(因为族人数量少,所以这里是没有死刑的)他们一代一代地牢记着祖先的预言,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就在半年前,一种特殊的疾病传进了雪狼族部落。白的特殊能力使她担负着全族的医疗工作。她带领医疗组日夜研究这种病况,治病的进程也是突飞猛进的,族里病情也总算是很快就得到了控制。但对于这个为数不多的族群来说,还是死了太多的人。通过研究,她越发地感觉这个病如不调查其根源,将来总有一天会把更大的灾难降临到这个部落。于她向长老们提议,自己请求进入人类社会进行调查。不过长老们马上就把她的提议否决了,并且对她严加看管了起来。但她还是通过各种手段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并成功地进入到了人类群体中。雪狼族知道白出逃后立即高度警戒,派遣瀛的警戒组开始了对全林域的大搜查。 接下来白就碰到了郑蒙。两人一起把疾病赶出了平安村,并摧毁了日军想在这个病上大做文章的意图。所以白在帮助郑蒙的同时,也的确得到了郑蒙的很大的援助。最后在郑蒙抱着白冻僵在冰天雪地中时,正巧就被瀛的侦查兵看到,于是二人就被带回了雪狼部落。按照法令,白必须接受终生的监禁。而郑蒙不是族人,本不应该对其采取什么管制,但长老们考虑到他有可能会向外族泄密的问题,所以也就暂时把他软禁了起来。 瀛真的爱自己的妹妹,但又无可奈何。作为白的哥哥,身为警戒组组长的瀛竟然对白的监禁束手无策。毕竟自己从小就被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熏陶着,而且那预言也大大地关系到族人存亡的问题,所以这并不是说怎样就怎样的。 但矛盾之中,瀛还选择了要争取白的自由。于是他就来找郑蒙了,想试图通过非正式手段来解救监禁中的白。 说完了这些,吴姥姥就走了,因为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呆的时间长了会让人怀疑。 郑蒙傻傻地坐着,想着很多东西,从前还有现在。如果自己和白真的谁都不亏欠了谁,那自己还要咋选择?会像之前那样的守着她吗?为啥继续守护她呢?为啥? 是啊,为什么……人们总是给自己太多的疑问,却又经常找不到答案。比如说,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去爱别人、为什么要恨别人…… 聪明人本以为做出来的事情都会很有理性,都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实际上呢,其实有很多东西根本就是没有答案的,其最根本的理由很多时候就是随心的。就像人本身,存在了就是存在了,不知道为什么也得活下去。 不想爱的话就不爱,恨不动的话就不要恨,太多的勉强最后迷惘的却还是自己…… “对于那个铁门,瀛也无法打开。长老们在门上下了封印。”吴姥姥晚上来送饭的时候又说道。 “那咋办?” “过两天有个审判小猫的会议,会把小猫带出牢房,那会是一个好机会。到时候耗子会和你商量对策。”为了防止泄密,他们二人现在用“小猫”和“耗子”这两个代号来称呼白和瀛。 “嗯。”郑蒙点了点头,瞄了下门口,确定没人后小声说道,“耗子到时候也要出手吧?” 吴姥姥也小声道:“恐怕会的。” “吴姥姥你会武吗?” “还会些皮毛。” “那好,俺教你几招族外的刀法,你再教给瀛,以防到时候露出了马脚。” 吴姥姥会心笑道:“瀛也正有此意,看来你们是想到一块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郑蒙和吴姥姥就趁着吃饭的时间来切挫武功。别看吴姥姥年过半百,但武功底子一点也不比郑蒙差,只用一把条扫就把郑蒙教她的刀法轻轻松松地尽数学到了。而郑蒙在学习吴姥姥教他的轻功时可真是费老劲了,理解得不容易不说,房间的地方也太小,练习起来很不方便。不过经过郑蒙五天夜以继日的练习,还是把这套高深的快步轻功学到手了。其实质就是如何利用“登天式”进行快速的移动和各种附加的动作。由于这套轻功迅猛得很,其名字便叫“飞羽式”。 就在郑蒙练习轻功第六天的早上,瀛又亲自过来了。 “明天就是良辰吉日了。”瀛轻松地说。 郑蒙点了下头,明白他所说的就是审判白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把小猫抢回来。” “拼一下吧。”瀛笑了一下,开玩笑般地说,“一会儿吃饭时小心噎着。” 瀛走了之后吴姥姥又进了来,递给郑蒙一只烧鸡便离开了。郑蒙撕开烧鸡的肚子,发现里面有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写满蝇头般大小的字。郑蒙看了几个字便知是一套营救白的方案。更使郑蒙惊奇的是瀛告诫他要小心每一个人,这个部落里每一个人的功夫都有可能在他之上。 看来明天真的要豪赌一下了…… ; 行舟 就在郑蒙和瀛确定了营救白的计划的第二天一早,郑蒙经瀛的暗中帮助,闯进了审判白的法**,并故意伤害了假装与之过招的瀛。瀛被抬出去医疗后,却又不顾自己的伤,又以蒙面人的身份继续跟郑蒙合力救出了白。郑蒙带着白一口气连跑了一天一夜,一直来到林子边上的尹镇,二人在那里暂时歇了下来。郑蒙用易容术将白打扮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而自己则扮成了满脸络腮胡子的半百老头。 就在刚落脚客栈后,郑蒙在尹镇当铺里却意外地碰到了福田青寿。福田那时已经化名为徐青寿,死里逃生脱离了日本军队之后,隐姓埋名地在那家当铺里打着杂。两人一见如故,当晚就喝得酩酊大醉,青寿再也不顾及什么,坦坦荡荡地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青寿是从小在沈阳长大的日本人。日本动员全国民众参军侵华时,全国民众一股脑子的争着抢着效忠天皇,举国上下都斗志昂扬地扬言要把中国这个东方“巨人”踩在自己脚下。而军队又很乐意吸收像青寿这样的“中国通”,青寿也就抱着一腔爱国热忱参了军。他后来被分到了一个防疫部队。而从入伍之后,天天梦想着杀敌报国的他却一直找不到谁是敌人,天天在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杀死手无寸铁的平民。他知道这也是出于祖国战略的需要,是大家都向往的荣誉,而不是耻辱。只是他感觉眼前的黑暗是个没有尽头的漩涡。他开始怀疑,这样的战斗,真的能换取向往中的未来吗?青寿的心中早已迷惘一片,但他确定的是自己肯定不能背叛祖国! 但在郑蒙炸掉日军的细菌实验场后,青寿既不想背叛祖国,却又不想再回到部队了。人性与责任的矛盾交错,便导致了青寿与郑蒙的那场决斗。因为这样他就能代表为祖国而复仇,而且又不会再涉及到以往那些无法回首的往事了。但最终事态的发展,竟还是让自己走了背叛了祖国的道路! 醉呼呼的郑蒙当时是这样告诉他的:其实自己心里并没有啥祖国的概念;但身边的人们都生活得好不好,快不快乐,自己是知道的;什么鸟军队,什么责任不他妈的责任的,忠心不忠心,更全是狗屁。青寿瞪大了眼睛看着郑蒙,他当时说道,如果郑蒙是作为日本人而在日本人中间这么说,肯定会被别人羞辱死的。郑蒙笑着喝了口酒说道,虽然自己做事从不太想原因——因为绝大多数时候那都是自己在给自己找退却的借口——但也不会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哪怕是跟许多人唱了反调子也好,被骂死也好。青寿当时却是醍醐灌顶,酒意立刻醒了六分。他不禁在心中默默称赞着这个特立独行而又不失正义的奇男子。 两人说话越来越投机,当晚都喝得醉倒在酒桌上。白最后终于抵不住担心,来找郑蒙了。当看到这两个大男人喝得不省人事时,白也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年的第二天,郑蒙、青寿和白在大街上一边闲逛着,一边商量着下一步的对策。旁人看来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一个当铺的店伙计走在一起,似乎是那个老太太正带着儿子来看孙子似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时一阵喇叭在大街上响了起来,似乎是谁家在娶亲。三个人凑过去,看到一个很隆重气派的迎亲队伍。郑蒙打听出是一个东北军军官娶了个小老婆。而新娘子,竟然就叫沈伊!又一细打听才知,原来沈鑫在他老婆重病之间借了那个军官很多的钱,可谁又想到之前的朋友竟在此时为了债务把自己活活逼死,而且又霸占了自己的女儿…… 当天夜里,郑蒙让青寿带着白先走一步。他自己则夜闯军官的府邸,救出了沈伊,并顺带着帮恩人报了仇,血洗了军官的宅院。 遮天盖日的翠荫之下,九曲十八弯的湍流之上,天宇和钢所乘坐的小船伴着如丝细雨向前漂着。一路谢落的梨花空中飞舞着,洒落到湍急的河流中。泛黄的暮色中,远处的平安村升起了袅袅炊烟。天宇的心绪不由得飞去了庭芳那里:不知道她今后的日子会咋样。她对吴超的感情,会是发自内心的吗?抑或是出于怜悯? 天宇又笑了笑,心想:现在还想这些又干啥啊,哪有啥力量去关心别人了,不是已无回头之路了吗? 可是自己会后悔吗…… 一连几个急拐弯让思绪乱飞的天宇回过神来。他注意到身旁的钢正沉默着,那极度哀伤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眼睛在他那豪放粗犷的脸上竟显得格格不入。 行至当晚,钢把船泊在岸边,两人找了个山洞避着雨打算就此睡了下。 “钢,能跟俺说说莹的事吗?”天宇期待地看着钢,讨人喜欢地笑着。 “说什么呢?”钢木然地看了看天宇,“她其实应该跟你有世仇的吧——她是瀛的女儿。” 天宇笑容僵住了,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嗯,守护魔附到她身上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好伙伴。”钢攥紧了拳头,天宇感觉泪水此时就在钢的眼睛里打着旋,“我不会放弃她,哪怕有一点希望也好。” 天宇沉重地拍了拍钢那结实的肩膀,心不在焉地说了声:“总会有办法的……”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和莹拼个你死我活的话,我会在你们决斗之前就解决了你。”钢看着天宇,笑着说,“到时候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啊。” 天宇也笑着不回答。心里的各种思绪不知不觉地纠结了起来:如果莹真的是瀛的女儿的话,那俺该咋办?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两人要斗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吗?这个跟自己无冤无仇的人…… 命运怎么会这样安排啊…… 第二天的凌晨天就放晴了。接下来的两天里,二人基本上没说什么话。白天赶水路,到了晚上就上岸休息。第三天,小船行到了一大片芦苇塘里。中午的阳光照耀下,四面八方都是高高的苇子,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前面没路了。然而槁依旧在向前撑着,小船压倒了一片片的苇子,依旧前进着。有点烈性的风迎面吹来,翻动着天宇的头发,把盛夏的燥热吹得一干二净。 天宇惬意地把手放到清澈的水中,肆意地搅动着。水花四溅,发出清脆的声响。 钢看了天宇一眼道:“小鬼,这可不是你们家,最好安分点儿。” 天宇略带讽刺笑道:“害怕俺把这里搅翻了不成?” “要到我们的聚居地——红谷了。”钢诡异地轻声说,“从现在开始要保持警惕,最好是留好了体力逃命……” 天宇问道:“他们难道也会伤害你吗?” 钢神秘地一笑,“当然。” 天宇惊讶地看着钢,问道:“咋,那你们连自己人也信不过吗?” “那倒不至于。”钢冷笑一声说道,“可惜我也不是‘自己人’。”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来,周围的苇子都倒向了一边,钢大吼一声“不好!”便将天宇扑倒在船舱中。 天宇只感觉到一架利刃从自己的头上飞驰而过,随后眼前飘落了几缕被削断的头发。等大风过后二人抬起头来,马上就吓了一大跳——周围三丈方圆的苇子都被削去了一大半,只留下了与船舷同高的一小段!要是自己刚才不是被钢扑倒的话,那肯定是会被拦腰斩死的! 钢四处寻望着,嘴里嘀哝着:“是流,看来今天是他把守着红谷的第一关。” “咋会这样,”天宇迷惑着,“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钢沉默了一会才说道:“由于我的私自出逃,可能早已被酋长定性为叛族罪了吧。” “为了莹,你付出了这么多。”天宇低沉着声音,“你会后悔吗?” 钢摇了摇头,却转开了话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吧。” 二人又向前行了一段距离,芦苇越来越密,最后达到了难以行进的程度。这时天宇感觉到有一股异样的气流从身后袭来,就像刚才的一样。 要故技重来吗?天宇暗自发笑。他将右手扣在右耳上,只留下窄窄的一条缝隙。然后把心中的杂念都除去,达到一种无的状态…… 前些年自己和蒙就经常讨论如何能让身体达到最快的反应速度。其讨论结果并不是绝对的机警状态,而是这种“无”:让心智像轻飘飘的柳絮,外界每一丝气的波动都能引起心灵的共震。 郑蒙总结为:当意识摆脱了自我,才能融入周围的事物。 风渐渐又变大了。天宇的眼睛突然迸出一点青光,身子向后仰去,双手支到船舱底,双腿以迅雷之势向上猛扫。即刻,一个灰白的影子从半空中滚落了下来,“噗通”一声栽到了芦苇塘里。 不一会儿,伴着一阵苇叶的“沙沙”声,从船舷右侧走出一个刚刚到天宇咯吱窝的小男孩: 浑圆招风耳,大眼长睫毛;圆脸齐耳发,面红如苹果;身披长白纱,手握半月刀;声如百灵雀,童心仍满怀——竟是一个刚刚十二三岁稚气未脱的孩童。 那小男孩稚气十分地说:“还真是小看你们了!” 天宇冷笑道:“俺可一点没高看你。” “流,我是钢啊!”钢有几分紧张地看着流。 流仔细地打量着钢,然后怀着满腔饱满的童音大笑起来,“你终于回来了,酋长可等得你好苦呦!” “我的事先等等。这是郑天宇,他……”还没等钢说完话,流就用一股气流将钢卷了去。 “小哥哥,你先自己玩着。我带钢先走了。”流说完便用那半月刃向前那么一抡,一股强劲的气将前方的芦苇丛劈开了一条过道。 “搞什么名堂!”钢在流身边大吼道,“他自己怎么行,前面还有……” “别废话,走了!”一阵大风刮过,钢和流都不见了踪影。 ; 入谷 过了芦苇塘,前方是一大片草地。天宇将长刀“龙吟”背到背上,将短刀“花海”绑到了右大腿处。天空中一大片云飞过,却在其间给阳光留了余地。穿过了厚厚的云层,阳光温柔地触摸着草地,将一片金色洒下。 一阵波浪在绿色的大地上荡开,冲进了天宇的心扉。 前方是哪儿?俺会得到啥?可是,又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吧…… 雄鹰的翅膀一旦展开,翱翔的心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突然天宇感到自己头上的杀气骤增。天宇大惊,赶紧一个筋斗闪到了旁边。只听身边轰的一声巨响,草地立即被炸开了花。 啥东西这么大威力?火炮? “嘶嘶”,草地滚热一片,土地里的水汽被蒸发出来,形成了浓雾,缭绕在天宇四周。天宇咳嗽着冲出了呛人的雾气。 “妈的谁呀?咋乱放炮!”天宇破口骂道。 这时一个红色壮眉、跟天宇年纪差不多的光头年轻人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三叉枪。天宇看他: 暗红连锁一字眉,火烧天际杀气荡;光头如镜放光辉,豹头环眼壮比牛;狮鼻大口莽夫面,喊如乌鸦叫声喧——一副叫喧的冒失鬼样。 他看着那片烧焦的土地,搔着亮亮的光头,自言自语道:“惨了,这一炮歪了,这回要被老大恨训了……” 天宇打量了一下这个冒失鬼,体型和个头都跟自己差不多。他心想这人应该也有一身好武艺,而且这里应该是人家的地盘,动粗恐怕不太好。于是他强压下怒火,礼貌问道:“敢问刚才那一炮是你放的?” 谁知那光头用枪尖一指天宇,狂妄地大吼道:“大胆狂徒,今天就用你的血来弥补我的过失了!” 没等天宇说话,那光头便抡枪冲了过来。天宇苦笑一声,没想到这人能冒失到这种地步…… 天宇拔出背后的长刀“龙吟”,“锵”的一声挡住了光头抡过来的枪头。那光头随后舞了个枪花,枪把、枪头对着天宇的腿部两连击。天宇向后撤退,竖刀拦截。 随后二人互拆了几十招也没分出胜负,都累得气喘吁吁。 “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光头向后跳出攻击圈说道。 “马马虎虎。”天宇寻思他是不想打了,便笑道,“你的也不错。” “哈哈,好戏还在后面!”那光头一个麒麟步,绷了下枪,“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天宇有点恼怒了,对他产生了极大地反感,“你个死光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得劲儿咋着?” 于是二人又打了起来。突然光头高高跳起,发出了一招又准又狠的重劈。天宇瞧在眼里,倒是不太在意,横刀打算格挡。只是当那枪头接触到天宇的“龙吟”那一刻,爆出了一声巨响。天宇只感觉眼前火光一片,便没了知觉…… 静静的林子,静静的夜晚,月光溢满的水面睡着一样荡不起一丝波澜。本来应该安宁的土地,响起一阵沉重的喘息声。 郑蒙脚边躺着个男子,在黑暗里拼命地喘息着,喉咙已被割开了半截,血液泉涌。 “你没有错,俺也没有错。”郑蒙将手里满是血迹的“花海”插到腰间,蹲下来看着奄奄一息的瀛,“咱们就谁都不要恨了吧。” 瀛瞪着血红的眼睛怒视着郑蒙,用最后的气息发出了嘶嘶的声音:“是你们害死了白!” 郑蒙看着瀛慢慢地消失了气息,眼中闪烁着泪花——自己究竟啥时候这样容易落泪了……也许这一切真的应该全怪自己,当初咋连个女人都保护不好啊! 回想那一夜他与青寿、白分开行动后救出了沈伊,过了几天却在约定地点只见到了浑身是伤的青寿。原来他被日本人发现了行踪,结果就在深夜里被偷袭了。白被抓了去,青寿拼死保了个命逃了出来。但是到现在青寿还都想不通为什么那时日本人能那么准确地知道他们的情报。 郑蒙上了大火,半辈子的硬朗竟然突然一下病倒了。青寿和沈伊带着病怏怏的郑蒙又回到了林海中躲了起来。所住的地方就是后来天宇的家。两天之后等郑蒙恢复了体力,就马上跟青寿一起赶往了雪狼部落。他们趁夜色溜进了瀛的住宅里,将事情的原委都跟瀛讲清楚了。瀛听了这消息后大发雷霆,赌誓道:如果白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两个人的仇恨就永生都不会有终结! 郑蒙没再说什么。他明白,就算瀛不记仇,自己也不决会原谅自己了。当晚三个人又带上了几个瀛的亲信就偷偷地出发了。到了第二天的拂晓时分,一行人在青寿的带领下终于赶到了最近的日军集中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其结果却还是令人难以接受。 就这样,马上就要得到自由的鸟儿,却殒灭在绝望无底的山崖…… 那天只有瀛、郑蒙和青寿满身是伤地活着回来了。瀛背着白那被折磨的完全走了形的尸身,一直沉默着,白纸一样的脸上,凝结的满是沧桑。两伙人在一块空地的湖边分了手,临走前瀛对郑蒙说,他会让郑蒙付出代价的…… 郑蒙和青寿回到沈伊身边。几天之后,沈伊竟发现郑蒙在试图着寻死。沈伊跪倒在郑蒙身边,哭诉着自己的父亲因为保护白和郑蒙的行踪而被军阀折磨死的过程。她说父亲那次竟出奇的勇敢,自己和妈妈半辈子都没见过沈鑫硬汉的一面,从前总是想尽办法讨人喜欢的父亲,那天竟咬掉了来访军官的一只耳朵——随后他就被拉出去枪毙了。郑蒙默然,不知如何是好…… 当时在一起居住的青寿也来劝郑蒙:欠了白的血债,却要用沈伊今后的幸福来换取吗?自己死后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下的沈鑫呢? 是啊,生者的幸福要比死者的安息珍贵。郑蒙在两人的劝导之下,终于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后来在青寿的主持下,在庄严的长白山的见证下,郑蒙和沈伊二人就拜了堂成为了夫妻。之后青寿就自己搬出去住了。第二年的秋末,郑蒙和沈伊有了个儿子,取名天宇。 转眼八年的平静生活过去了,孩子也长大了。但有一天,郑蒙突然告诉这个小家伙,他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昏迷之中,天宇隐约地听到了几个人在说话。 一个女人满口讽刺地说道:“炎,看来你冒失的本事又有长进了呢!” “也不能都怪我啊!谁让流把他放了过来呢!”听起来像是炎的声音。 “他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还能怪到他吗?”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不小啦!”一个稚嫩的声音横道:“可是老大不是说见到钢的话就要第一时间把钢带过去吗!” 那女子又叹息着自言自语道,“像钢这样明摆着和莹是一伙的,还收留他干什么……” 突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迎迓霆大人!” “老大来了!” 一群人接踵而至。一颗药丸被塞进了天宇的嘴里,天宇立即感觉到一股真气涌遍全身。他脸部立即烧开来,肺子里的气好像突然不够用了,就忍不住大吸了一口气,随即便睁开了双眼。 这屋子不算小,装得下二十几个人,雪白的墙雪白的棚子,窗子也是大大的。而在他身边正有一屋子的人围着。其中天宇认得两个——流和炎。流的身边又站着一位气质非凡体量风骚的年轻女子。 “吃过了回神丹后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那女子用那充满诱惑的嗓音说道,“快下来,霆大人在门口等着呢。” 天宇坐了起来,活动着手臂和脖子的关节,竟然没有一丝不爽,而且似乎比以前还“好用”多了。他下了地,打量着自己崭新的行头:上身穿着丝绒袍子,下穿绸缎的裤子,脚踏牛皮靴——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华丽。 周围的人立即给他让开了一条路,雪白的墙立即刺得天宇睁不开眼睛。天宇眯起眼,见到门口站着个高挑男子: 蓝眸冷光冰霜酷,雪面寒戚神不露。眉如刀剑,眼若深湖。修鬓六尺垂长瀑,胴体皎洁白银镀。步雅如鹤,行厉似龙。风华正茂,衣冠楚楚。髻插寒皦白玉簪,脚踏虎皮短统靴。头戴冰雪白麒麟蓝钻翡翠齐眉宽护额,身披银线绣虎啸九尺敞领松袖白绸袍——翩翩君子好似鹤立鸡群,佼佼少年有如下凡神仙。 自打经历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后,天宇并不是轻易就把什么事能放在心上的。但此时遇到了此人,心中竟也有几分被震慑住的意思。 天宇走了过去,不亢不卑地问道:“你就是霆吧?“ 这时那人身后突然窜出个黑衣蒙面者,他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大人的名字!” 霆看了黑衣蒙面者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我有事先走了。如果他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的话,你带他去见酋长吧。” “是!”那人朝霆的背影鞠了一躬。 也不知霆使的是什么身法,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宇看着紧关着的门窗,心中又是一阵感叹。 天宇在几个人的照顾下,吃过了饭,又运功调整了一下,感觉身上的伤已好了七八分了。约摸着下午时分,那黑衣男子领着天宇走出了屋子。天宇刚一出院门,便感觉豁然开朗,连脚下都是腾空着的——自己住的那个院子正处在一座陡峭挺拔的山腰上。他又向四周望去:远处三面山崖直插云霄,南面的林子密不透光。天宇又向那林子南边极目望去,只见那林子的前面便是草原和芦苇塘——正是天宇来时经过的地方。他又收回目光向这方圆几十里山谷打量着。山谷中大部分都是林地,露天的部分则是成红色的土壤。他猜这便是叫做“红谷”的缘故吧。山谷中间有一片蔚蓝的方圆几里的大湖,湖泊周围俨然盖着三四个村落。从规模上看,每个村落不下三百口人。 天宇扫视了一圈后,发现那黑衣人已走得很远了,于是赶紧追了上去。 “你咋称呼?”天宇在后面试图尽量礼貌地问道。 “影,是霆大人的贴身护卫。”黑衣人用沉闷的声音答道。 “霆……大人,他是啥职务?”天宇又试探着问道,明白一个不小心就又会得罪了这位影兄。 “霆大人是雪狼族的警戒组组长。” 天宇点点头,猛然了解到霆就是接替瀛位子的人。 紧接着二人走了半个钟头,竟一句话也没有说了。这时前方的崖壁上出现了一个山洞,钢则在洞口把守着。 “你咋在这儿?”天宇感觉像见到老朋友一样的亲热,“没被关起来呵?” “走了狗屎运,关的人太多,没地儿了!”钢笑着说道,又看了眼影,“你可以走了。” 影也看都没看钢一眼就转身走掉了。钢见影走远了后,皱着眉说道:“最他妈讨厌这种犊子,狗仗人势!” ; 酋长的回忆 这个山洞比天宇想象的要深得多。跟着钢走了一会儿,竟完全看不到洞口的光芒了,只有石壁上插着的火把发出些许昏暗的光亮。仔细看去,那石壁上画满了图案。天宇停下来,想看个清楚,可是那些图案似乎是一种文字,十分的抽象,天宇一点也没看懂。 “这些是十年前刻上去的。”钢回头看了天宇一眼又继续向前走着,“你看不懂的,这是我们特有的文字。” “十年……”天宇想:大约就是雪狼族的人被军队打败后的时间吧…… 两人又走了没多大会儿,便来到一堵一丈来高的石门前。钢乱哄哄地说了一堆类似暗号的口令,那石门立即訇然而开。二人走了进去。里面豁然开朗,比那长长的门厅要敞亮许多。四周的石壁上也不再有火把,那白玉似的墙壁仿佛在自己发着光芒,幽蓝的冷色调让人感觉像是在水底的水晶宫。 大厅的另一边坐着一个老人,天宇接着四周那淡蓝的光,瞧了一瞧: 八字寿眉十寸许,龙眼微睁势如虹;黄须蓬松童子面,嗓音浑厚如洪钟;身高体壮步行健,手拄铁杖阵地响——一见便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 那老者慈祥地笑着说道:“年轻人,别来无恙啊。” 天宇有些摸不到头脑,“咱们以前认识吗?” 老者面露一些惊异的神色,又向天宇摆了摆手,“你过来一下。” 钢凑到天宇耳边道:“你放心,他是我们的酋长坤,使这里最靠得住的人。” 天宇也的确感受得到坤的亲和力,原本也没有多少警戒心,经钢一说,便没有防备地走了过去。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色的石头,对天宇说道:“活门列哇,意思是‘生命的救者’。应该可以检测出你体内的灵魂。但可能会有些痛,能忍着点儿吗?” 天宇点了点头。当老人将手中的石头放到天宇的额前时,那石头便发出了强烈的红光。天宇立即感到额头像着了火一样灼烧的痛,浑身冒起了虚汗。 “好了,现形了。”老人把石头放回了衣袋,然后把天宇带到一个铜镜前。 天宇看到铜镜中的自己额头偏右边印着一支翅膀,那图案冒着青烟,并发出暗红色的幽光。 “酋长,难道真的是……”钢也赶了过来,一脸紧张地问道。 “错不了。”坤点了点头,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钢轻声问道,“小伙子,你接下来又想怎么做呢?” 钢直挺挺地站着,紧紧地攥着拳头,内心的矛盾全部集中在紧锁的眉毛上,他似乎在喃喃自语:“这怎么会……” 天宇疑惑地看着坤,问道:“那到底是个啥东西?” “那是雪狼的守护魔,而且只是一部分。”坤又扭头看着天宇道:“年轻人,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天宇迷茫地摇了摇头。 坤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全当是个故事听吧……” 十年前的某天,也就是天宇八九岁的时候,雪狼人本以为会平静下来的生活,却依然在悄悄酝酿着灾难。东北军从平安村那里秘密得到雪狼人确实存在的情报后,开始大范围搜林,企图寻找到这种拥有神秘力量的种族。雪狼人的秘密居住地的线索也开始慢慢地暴露出来,雪狼族的领地周边开始频繁出现特务,事态岌岌可危。 瀛那冷峻的外表下却早已燃出了万丈怒火:白救了平安村的村民,却得到了这种回报!这如何不能让人火大呢!他仇恨起外界的所有人,而且由于他的身份显赫,雪狼族里那早已蠢蠢欲动的主战派也更加猖狂了起来。在执行巡逻任务时,警戒组开始全林域地滥杀人,即使遇见平民,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而此时的郑蒙却早已远离了尘世,一家三口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根本不知道林海另一边所发生一切。 悲剧终于还是发生了。某一天,瀛把去尹镇买日用品的沈伊杀掉了。郑蒙等了好几天也不见沈伊回来,后来终于在山路上找到了沈伊的尸首。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不知所措,他感觉得到,自己愤怒的心仿佛就是冬季蛰伏的熊,不知沉睡了多少年后醒来发出了一声似曾相识的吼叫…… 他去了平安村调查情况,却意外地发现张作霖正派手下翻修村庄,并替村民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但是交换条件就是,要村民们尽可能多的提供雪狼人的线索。大家都知道军队要找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也确实受到了白的太大的恩惠,一开始大多数土著的村民坚决不同意进行交易。但是后来在全村大闹饥荒的窘迫情况下,村民们也不可能不心动。终于,从外省来的平阳镖局镖头吴男和副镖头满德裕跟村长勾结了二十来个强悍的猎手在林子里进行了大搜查,希望早日揭开雪狼族的秘密,帮村民们脱离困境。 郑蒙感觉事有蹊跷,想到恐怕沈伊的死也很可能和雪狼人有关系。他再一冷静思考,又感觉自己太糊涂,忽略了瀛对自己早已许诺过的报复。他担心起家里的天宇会出事,于是赶紧起身回家。到了家里,天宇果然已不在家中。原来瀛因为七年前白的死,还对郑蒙一家记恨在心。这次瀛把天宇带走,又在郑蒙家里留下了战书,是要逼着郑蒙与自己决斗。决斗的地点就定在当初三人分手的湖畔,时间就在半个月后。郑蒙也就这么同意了。 在这十五天内,郑蒙天天与青寿呆在一起,夜以继日地研究雪狼族的招式,武功突飞猛进。特别还改进了“飞羽式”,独创了后来在速度与爆发力上更胜一层的“箭步”。青寿想要将自己家传的子母刀“花海”“龙吟”赠与郑蒙,但郑蒙无论如何也没有接受,出战前只借了“花海”一用。而瀛则用怨念唤醒了雪狼族的守护魔,并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它,而变成了魔鬼的傀儡。 在半个月后的晚上,郑蒙还是拼尽了全力杀死了瀛。 而这场残忍的肉搏,却被躲在一旁的瀛的女儿莹看到了。才八九岁的孩子,却要眼睁睁地面对惨死的父亲……她虽然年纪轻轻,却以强大的号召力纠集起爹爹的旧部,要自己的上百个忠实主战派跟随者宣誓:雪狼族将与外界人一决生死! 部分族民的情绪已完全地失控了。雪狼族已注定无法继续在这片祖先留下的土地上隐匿下去。在一个狂风骚动的夜里,莹带着她的敢死军队向着平安村出发了,而身为主和派长老的坤则带着他的支持者,离开了曾在此繁衍生息了两千年的圣地。 他们都一去不复返了。 郑蒙找到了他的儿子已是将近一个月之后的事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除了天宇自己,谁都不会知道。而更奇特的是,那时的天宇竟然失忆了…… 天宇把青寿和坤道出的往事拼接在一起,形成了郑蒙那一段非比平常的经历。晚上,他被带到湖边的一个村庄里居住。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搞得浑身都是汗。 这期间的是非因果,坤还有好多没有说明白,或许他也说不明白:关于那个“守护魔”,但它所附身的瀛不是已经死了吗?那咋又附到了自己身上,而且还是半个?还有自己咋就失忆了呢! 他的头微微作痛,他坐起身来,穿上鞋子,打算到外面散散心。这里的夜晚比平安村要安静得多,此时除了屋里的灯火和天上的月亮,已消失了一切光亮。一幢幢圆顶的屋舍在大湖边高低错落的排列着,屋顶的琉璃瓦反射着月光,就像雨水落进了水淖时溅起的水花。 天宇想象着从天空中看这座大湖的样子。一定会像美丽的眼睛吧…… 会是谁的眼睛呢?那早已忘记了模样的妈妈吗…… 高耸的哨塔在南面的峡谷中孤立着,成了月光下的一道剪影,守护着这宁静的与世隔绝的村庄。天宇心想,在这里无欲无求的活一辈子也不错啊。只是自己依然要选择离开了,因为这儿已没有想要的追求自由的办法了。过几天,或者每个当下,体内的灵魂都有可能爆发出来,到时候说不定又要害多少人了吧…… 想到这里,天宇已决定,等自己出了红谷就找一个一个人也没有的地方自生自灭。 “咚”,一颗石子落入了湖中,打断了天宇的思绪。钢正坐在天宇前方不远的岸边,看着石子荡起的涟漪发呆。 “你又要出去寻找莹了吗?”天宇问钢。 钢点了点头,“是的。既然坤已经表示无法将守护魔驱逐出体内,我又要另寻方法了。当然,前提是他们不把我囚禁起来。” “要是根本没有方法救莹呢?” 钢望着远方的湖面,不再说话。嘴角却勾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都这么晚了,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两人回头,看到了霆那张万年积霜的脸。 “俺们在……”天宇心想:自己是闷得慌,出来透气才刚巧碰到钢的,能干啥? “快回去休息。”霆转身离开,“钢,你过来一下。” 钢起身,朝天宇做了个鬼脸,跟着霆走开了。 天宇刚想起身回去,湖水中却响起了水花四溅的声音。一个女人不知啥时候已在湖里了。天宇认得她,正是白天是对流和炎说话的那个女人。 “这么晚了,在湖里搞啥名堂?不怕淹着吗?”天宇对她说。 “淹着?”那女人笑笑,“只不过是洗个澡罢了。不过谢谢提醒了呢!” 她光着身子走上了岸,在岸边石头下寻找着衣服,丝毫没有避讳天宇的目光的意思。如水般细嫩的皮肤,接着月光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晃得天宇面上通红一片。 “你在水里很久了吗?”天宇问道。 “也不算太久吧。”那女人边穿衣服边说。 “是霆派你监视俺们的?” 黑暗中,那女人的头扭向天宇,应该是在盯着他看,“你为什么怀疑是他呢?” 天宇憨笑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觉对于俺这个外人来说,本不应该很容易就获得你们的信任的吧。特别是对于警戒组的组长。” 那女人轻轻笑了几下,沿着河岸走开了,“我叫波,以后请多关照。” 她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不一会儿,伴着粼粼的湖光,山谷中荡漾起一阵飘渺悠扬的歌声: “山药花儿地那个马兰花儿,映着那个火红的霞。走不完的山路儿洼,哥哥你把妹妹儿拉……” ; 红谷鸟瞰 “蒙,咱们去哪儿啊?”七岁的天宇紧紧抓着郑蒙的手,看着四周漆黑的树林,心中充满了恐惧。 只听郑蒙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他用手拨开面前的灌木,只见眼前一座美丽的村庄呈现出来。屋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村道两旁,村子中央耸立着十丈高的石塔,大人们在石塔下聊着天,小孩子在大人身边开心地玩耍着。金色的夕阳将这一幕修饰得美妙又温馨。 突然红光一闪,阳光全不见了,人们也全不见了。一道道刺骨的寒风穿透了天宇,穿透了冰冷死寂的村庄,在断壁颓垣之间摩擦出刺耳的尖嚎。 天宇惊恐地看着郑蒙,不停摇晃着郑蒙的手,期待着多一点的保护,“这里不好,咱们走吧!” 郑蒙转过头来,眼睛是两个深邃无比的黑洞,“咱们走不了了……” 唦地一下,郑蒙化成了一堆沙子,被吹散在风中。天宇惊慌失措,蜷缩在树根下呜咽着。 “蒙,你在哪儿啊?不要吓俺呐!”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天宇大喜,回头却看到了一张魔鬼般红色的脸,它嘴上的笑容一直裂到了耳根间…… “啊!”天宇惊起,急促地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床褥。 一切都是个梦…… 屋外的光线还有些昏暗,太阳应该还在地平线的位置。这时敲门声响起,天宇赶紧披了件外衣下了地。走路时又被椅子绊了个趔趄,椅子也差点被撞翻了。他把门打开,原来是昨天夜里见面的波。 “早上好呀!”波朝着天宇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近距离一比,她竟然跟天宇差不多一般高。 再细瞧那独具气质的样貌: 乌丝三尺硬如针,蓬发不羁淡妆颜;朱唇微抿显肃容,纤眉高悬自傲然;狐媚亮瞳剪秋水,摄魂夺魄美若仙——好一个高贵而又不拘一格的美丽女子。 天宇心里立即荡起了一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呃,你也早上好。”天宇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么早有啥事吗?” 波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似笑又非笑道:“太阳都快升起来了,还早什么早啊!” 天宇心想:难道这里的人都是在日出之前起床的? 天宇搔了搔脑袋,赶紧让开了门口道:“快屋里坐吧。” “不了,”波面却又向门外多了两步,说道,“我是来带你游览我们村子的。” 天宇面露些许惊奇,问道:“俺不会被软禁吗?” 波略带了几分讽刺地笑道:“想得美,要我们白养活你这大闲人吗?” 天宇搔着脑袋,傻笑了两下,又问道:“那你们的意思是要俺重返自由吗?” 波并没搭理他的问话,而是拉着天宇的胳膊说道:“先吃饭去吧!” 二人沿着村道走着,路上的行人不少,但似乎都有事可做。人们来来往往的,不管多大年纪见到波却都是要低头问声好的,又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瞟着天宇,而波也不愿多理睬路人的招呼和投来的目光,只是稍显傲色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大草棚子。这草棚子有多大呢?天宇大约目测了一下,在外面看一定是能装得下百十来号人。等到了里面,宽敞明亮的空间和几十个摆放整齐的桌椅,让天宇又发现自己估计得稍稍有点保守。 “这是水资源供应村落的食堂。”波向天宇解释道,“村落的所有居民都可以在这里就餐呢。不过你来得太晚,所以吃饭的人都没了。” 天宇重复着:“水资源供应村落?” “嗯,雪狼部落被分成几个村落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和集体的事要做。一会儿再向你详细地解释吧。” 波让天宇坐下等着,然后走进靠草棚北边的厨房,又立即出来,端着三个馒头和一碗稀饭。 “只有这些了,你就别挑了。”波将食物放到天宇面前的桌子上。可是当看到天宇二话不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后,波马上就认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多余了。 早饭后两人又沿着村道走着,上了桥,湖水从桥下面被引到了更深的山谷里,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他们上了个山坡,眼下终于将这山谷尽收眼底了。 “那边是‘能源供应村落’。”波指着水资源供应村落后面的村落对天宇说道。 天宇问道:“那儿都是干啥的呢?” “他们是主管发酵气体和风能的通畅供应的。”波又指着那些耸立在村落间的风车说道,“那些风车是往东面的最重要的‘食物供应部落’供应提水的。” 天宇又看到能源村那五六个伸向天际的大风车,东面有几个鹿栏和猪圈,再往东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成阶梯状的菜田和稻田。水被风车带到了高处,又从上至下灌溉着。 “那个啥发酵气体又是咋回事呢?”天宇问道。 “就是人畜的粪便经过发酵后,形成的易燃气体。”波说道,“可以供给每个村落的炊事和夜晚照明之用。” 天宇挡不住一脸的惊讶,感叹道:“俺只知道干牛粪能点着冬天取暖,没想到屎竟然会被用来做饭啊!” 波狠狠瞪了天宇一眼,“野人,别说得那么恶心!” 突然间,天宇想起了平安村的庭芳——记得之前庭芳就一直在叫自己野人来着。不知道她现在还好吗?跟吴超一起的日子会幸福吗?自己违背了的誓言会给她带来多大的痛苦呢…… 如果回去找她的话,或许她连理都不会理自己吧…… 自己是个多么可恶的罪人啊!给人以希望,却又让人从新掉进绝望的迷宫里。可是自己的命运却不是自己来选择了呀!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推着自己,往前走,往前走……要走到哪里,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你怎么了?”波看到天宇望着远方发呆,蹙眉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天宇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没啥。” 他又往山腰上的一个小村落看去,那里是自己初来这里时被安置的地方。他问道:“那么那里是啥地方呢?” “那里是行政村落。”波回答道,“是部落里不可缺少的管理机构,由坤主管着。那里的藏书阁有很重要的本族历史资料和外界资料。对了,霆的警戒组的办事处也是被安置在那个地方。” “外界资料?” “嗯。”波瞥了天宇一眼,反问道,“你以为我们雪狼人会不清楚外界的时事吗?” 天宇又问道:“可是你们的族人不是不能和外界有接触吗?” “有的。”波不再继续说什么,却显出了些许的失落。 “你咋了?”天宇感觉出气氛不太对,“你也哪里不舒服了吗?” 波也冲着天宇轻轻一笑,说道:“没什么。我们下山吧,中午之前还要赶到能源供应村落。” 天宇见波回避了问题,也就没再关于这方面多问什么。当下山时,天宇换了个话题问道:“那你们部落里每个人都有工作吗?” “工作?”波迷茫了一下,“不懂你说的工作是什么意思。” 天宇感到很惊奇,“就是要做事情养活自己呗!俺爹说,集体生活的人们都是要工作的。” “那我们就都不会工作的。”波眨了眨眼睛,似乎了解了一些又说道,“我们做事情是为了村落。没有人只是为自己,我族的小孩子一生下来就会被指定去做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和发展雪狼人部落。” “都是被指定的吗?”天宇惊叹着惋惜道,“那就没有啥自由喽?” “不会啊,只要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完的话,空闲时间还是很多的。”波掰着手指数道,“喏,我们这里有喜欢画画儿的,有喜欢写字的,有喜欢写文章的,有喜欢研究技术的……” “你们真是人才济济啊!”天宇笑着赞叹道,“那你又是做啥的呢?” 波莞尔一笑,稍有得意地说道:“我是这个水资源供应村的负责人。” 天宇感觉自己的下巴拖了地,怎么也看不出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女人竟然要负责一个几百号人的村落啊! 此时二人已下山,正走在去往能源供应村的小青干柳树林里。林地里没什么杂草,地面平平整整的,一看就知道是人工种植的林子。 “那你是咋安排你村落人们工作的?”天宇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俺是说你是咋安排你村落的人为部落做事的呢?”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村落算是比较清闲的。”波稍稍神采飞扬地说道,“主要就是保证小天池的水位及生态圈的平衡,并且向能源供应村及时地输水。哦,对了,忘记告诉你,那个湖叫做‘小天池’。” “小天池吗?那跟大天池有啥关系呢?” “根据我们的地质探测队的分析,小天池的底部有泉眼和长白山天池相连。” 天宇恍然大悟样地点了下头,“所以这里的水源供应才会这么充足,是吗?” “嗯,完全正确。”波笑着摸了摸天宇的头,夸赞道,然后又看了看四周说道,“但当初也没想到除了圣地之外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天宇厌烦地躲开波的手,继续向前走着,“那让你当这个领袖你们村民会服气吗?特别是上了年纪的那些,你是村民们选出来的吗?” 波看起来又是一头雾水,“当然不是,我是自愿的。” 天宇感到有趣,问道:“难道还有不是自愿的吗?” “当然,每届的村长干部中,都有很多不是自愿,而是被上届村长或被酋长挑选出来的呢。”波叹了口气说道,“不要以为村长会很好做。有很多麻烦事情呢,而且自由时间也会比别人少得多。” “那你为啥要做村长呢?” “那总得有个人来做不是。”波又腼腆地笑了一下,“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的郎君——霆的缘故。” “啊?”天宇差点没摔倒了,“原来你和霆……” “是啊。”波面色微红,得意地笑着说,“他是警戒组的组长,我当然也不会示弱的,一定要做出成绩给他看看!” 这时二人到了林子的尽头,来到了一座巨大的风车脚下。 天宇仰起头呆呆地看着这个十几个自己那么高的庞然大物,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完全隐没在它的身下,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这座风车就是‘水龙一号’。”波指了指前面上山崖的台阶说道,“它主要是往二梯度运送水。前面就是能源供应村落了。” ; 伙伴 天宇和波进了村庄后,就看到在街道边跟其他小孩子一起玩耍的流。 “呀,你们要去兰的家里?”流一下子跳上了天宇的脖颈,“我也要去!棘做的饭可好吃了!” 波厉声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去学堂?是不是又翘课了?” “怎么会!”流急得抓着天宇的耳朵就往上扯,“今天长老有事,就让我们休息一天了!” 天宇被流揪耳朵疼得受不了,“休息就休息了,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哦,我知道啦!”波那狐狸样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盯着流坏笑着,“一定是怕你妈妈知道你有自由时间,然后让你去看菜园子吧!” 流的语气一下就软了下来,“好婶婶,不许你告诉我妈妈。” “婶婶?”波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我有那么老吗!” “那还叫你小妹妹不成?这么大了,也不害臊。”流冲着波做了个鬼脸,又看见波的巴掌快要飞了过来,便赶紧抱住天宇的头,对天宇说,“大哥哥救我。”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天宇只能在中间和稀泥,“波,咱们不是还有事呢嘛!” 波瞟了流一眼道,“都被这个小崽子气忘了!” 于是三人继续前行,天宇注意到每家的房子都是大同小异的,圆圆的顶,像一个个小蘑菇,每家还有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果树和蔬菜。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其中的一家。波上前敲了敲门,门马上开了。 开门那人竟然是炎! 天宇和炎一见面,眼神就立即碰撞出激烈的火花。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哈哈。”天宇冷笑了几声,“原来是炎兄啊!” 炎也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手下败将又来干啥?找打吗?” “你们两个什么臭毛病,一见面就吵啊吵啊的。”流从天宇的脖颈上跳下来,抱怨着,又拉起波的手,“让他们吵去,咱俩吃饭去吧。” 炎见二人朝院里走去,嘿嘿一声冷笑着说道:“那就让我们在这儿斗个你死我活吧!” 天宇捋了捋袖子,“求之不得!你这个冒失鬼!今天俺就要替你老妈好好教育你一下!” 这时屋里走出个十五六的女孩,看到天宇和炎正激烈地对视着,吓了一跳,“哥,你怎么这么样接待客人呢?” “不管你的事,走开!”看也不看那个女孩,炎就恶狠狠地说道。 “可是妈妈刚才好像……”小女孩转过身去好像要走似的,“出了啥事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呀,坏了!”炎很明显地一惊,撒腿就跑没了影。 那女孩怀着歉意地笑着,走到天宇的身边,“我哥哥就是这样,很粗枝大叶的一个人,但为人还是很坦率的。我叫兰,你怎么称呼?” 天宇打量了下这个叫兰的姑娘: 淡红俏发刚过耳,色如桃花;目若铜铃溢流波,似在说话;眉色浓黑,脸如圆月;粉唇微启含笑靥,生气勃发赛朝霞;五分童真三分羞,又有二分妩媚显——好一个清秀怡人的小妹子。 “俺叫郑天宇,叫天宇就好。”天宇礼貌地答道。 “还是叫你郑大哥吧。”兰腼腆地笑着,“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开饭呢。” 天宇走进院子。院子很宽敞,东边是果园,西边是鸡圈,最里面就是一幢与其他人家别无二异的圆顶的大房子。他跟着兰走进屋里。米黄色的墙壁显得整洁又温馨,右边的墙上挂着两幅字,似乎是他们的语言,天宇看不大懂,左边的墙上则挂着一把刀一柄剑和一个大盾牌。右面的墙边放着一张长长的半旧木桌和几把椅子,兰让天宇坐了下,又往里屋喊了句什么,似乎也是他们自己的语言。 没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个高大结实的白发女人: 扬眉不怒亦自威,逆凤美眸淡红尘;银瀑飞旋盘乱髻,声如白鹤清云天;修身挺拔步如风,凝脂雪肤何岁月?——好一个睿智而淡薄的漂亮女人。 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波。 兰拉住那女人的手臂娇声说道:“郑大哥,这就是我母亲——棘。” “也是这个村落的负责人兼雪狼部落医疗队的队长。”波补充说。 天宇显然有些生疏感,“你好,俺叫郑天宇。” 谁知那女人走上前来,二话没说就一把将天宇揽入怀中。她温柔又激动地说道:“真的是小宇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天宇被搞得像个丈二和尚一样摸不到头脑。棘双手扶住天宇的面颊,惊异地看着他,眼中还有少许的泪珠,“你不记得我了?” 天宇也只好摇了摇头。 棘微笑地抚摸着他的头,泪水却滚滚落下,“也好,也好……” 这时流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哎呀,啥时候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棘赶紧擦了擦泛红的眼睛,调整了一下状态说道:“你看我都把正事忘了!嘿嘿,让你们尝尝老娘我的手艺!” 说着她便走进了厨房。 “咋不见炎?”天宇问兰。 兰撇嘴说道:“八成是被棘发现刚才练功时有偷懒吧。” “有这么严格啊!”天宇此刻不禁又想起蒙逼着自己练功时的情景。他一般都是不把自己累趴下决不罢休的。当时自己也会很抱怨,但后来等有了本领后,就很感激郑蒙对自己那么严厉了。只是这份感激却从来都没有说出口。自打妈妈莫名奇妙的失踪了,郑蒙就一直在抱怨和怪罪自己,搞得天宇从一开始就认为一切真的都是郑蒙的错。从那之后,一直到郑蒙临死的最后一刻时候,天宇才叫了声爹。 但了解了这么多往事之后,天宇却说不出来郑蒙到底错在了哪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错了。也许事情本来就是这么个回事,并没有什么对错。他也只能这么想。 因为餐桌上有好几个女士的存在,天宇故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但那饭菜做得太可口了,克制食欲简直就是难之又难的事。没过一会儿,天宇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就毕现无遗了。 午饭过后,波自己村落里有事,就告辞了,把天宇托给了棘。而流则缠着兰跟自己玩起了下棋游戏。棘把天宇叫到菜园子里。遮天蔽日的豆角秧下有两张小板凳,两人就坐在上面,一边乘凉,一边唠起嗑来。 “小宇,你打算要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呢?” “不瞒你说,俺想尽快就离开。”天宇又嘿嘿傻笑了一下,“但恐怕啥时候离开也不是俺自己说了算——你们啥时候能让俺走呢?” “你还是老样子。”棘和蔼地笑着,“肚子里有啥就说啥。” “嗯,应该是没变过。”天宇看着棘,“原谅俺的忘性——咱们以前是认识的吧?” 棘点了点头,“咱们以前是好朋友。” 天宇失落道:“那真是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这又不是你的错。”棘慈祥地摸了摸天宇的脸颊,“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直到我们想出了能解决你体内的恶灵的方法。” 天宇点了点头,却说道:“俺想知道这里的大多数人是咋看待俺的到来的。” “你是一切恩怨的受害者,这是没有疑问的。我们还是有一些理智的,雪狼族不会把任何外人的旧帐都算到你头上,这点请放心。” “但俺来到红谷又能做些啥呢?” “那得从莹说起了。当初她领着敢死军去对抗外界人,失败后却意外地被守护魔附体,从此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守护魔控制了意识而乱杀人。”棘微皱了下眉说道,“根据我们的最新情报,她现在已经被日本人注意到,如果她再一次落到外界人的手里,那我们雪狼部落的线索就再一次暴露于世了!” “所以你们怕俺体内的守护魔爆发时也到处乱走?” “是的。所以为了度过这段难关,只能让你暂时和我们住一起了。”棘坦言道,“但我们决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天宇冷冷说道:“那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杀不得吗?” 棘惊讶地看着天宇,“什么意思?” “俺是说假如杀了俺或者莹就能保护部落的安全呢?”天宇的口气有些戳戳逼人,“到那时雪狼人会咋选择呢?” “主战派的时代已经随着平安村大战而结束了。总之,不该杀的人,就算我族因为他全死光了,我们也不会去杀。”棘平静地说,“这就是我们的义。或许你还不了解我们的信仰,不过还请务必相信我的话!” “那即使这个部落被公之于众又会咋样?外人会认为有啥价值来入侵你们的地盘吗?”天宇又问道,“这里没有钱,也没有啥珍贵富饶的资源。” “恐怕比入侵还要可怕。”棘说道,“有时间去藏书阁看看吧,那里有很多我族的资料,相信对你了解你身上的魔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天宇点头道:“俺会去的。” “嗨,真是的,说了这么多严肃地话题。”棘大大咧咧地笑了笑说道:“好孩子,今后就暂时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 天宇也傻笑了两下,仿佛刚才二人什么都没说过,“那多不好意思!” “嘿呀,都是老朋友了!” “真是对不起,俺啥都不记……” “少来这套!”棘开朗地大笑着,站了起来,一把把天宇也拽了起来,“走,跟我看看我儿子练功练得怎么样了。” 于是二人起身走向了菜园深处,没走一会儿就听到有金属锵锵的撞击声。菜地的尽头是一个大铁笼子,说是铁笼子,其实不如说是大铁盒子。因为除了一个上着锁的小圆门基本就不见什么透风的地儿了。里面乒乒乓乓地响着,似乎关着一头发疯的巨兽。 “炎,今天就到这吧,你出来。”棘朝着铁盒子厉声喊道。 铁盒子里一阵哈哈大笑声,随即叮叮当当一阵乱噪,铁盒子的门被撞开了,烂掉的锁头也被弹飞了出去。一股热浪伴着赤膊喘着粗气的炎从门里散发了出来。 “不错,你的功力又有提高。”棘上前给炎擦着满身的汗。 炎皱着眉说道:“跟爹还差远呢!” 棘厉声道:“莫要学你爹!” “那又……”这时炎看到了棘身后的天宇,“你这小子,真是冤……” 他刚要说“冤家路窄”,只是棘在身边便不得不忌讳,改口道:“真是缘分啊!” 天宇此时也对这个冒失鬼异常反感,但看在棘的面子上,却也显出一副坦然神态。 “你们认识啊!”棘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不和谐表情,还以为二人合得来呢,“那还真是很有缘呢!” 天宇和炎的目光中早已撞出了火花,听了棘的话二人都颇有凄凉之意。 ; 冰封 长白山顶,天池边。 女萨满仰头对着天空大声念诵着召唤冰雪女神降临的祷告词: 梦里阿房,歌声满怨,婵娟不满,月影难全;玄武之地,冰雪之邸,背井到此,客做他乡;吾拜女神,朝夕敬奉,保我家人,护我兴旺;大雪纷飞,一心相随,举杯月饮,难解苦泪;望穿秋水,又隔迷雾,愿指晨曦,横渡迷途…… 如泣如诉的祷告词将近结束后,雪花开始飘落,它们铺天盖地地卷来,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宁静而又激烈。又仿佛是冰雪之躯学会了坚强一般,落在人们的衣衫上,不再融化;落在满是沙石的地面上,也不再融化。但落在天池中的,却终于沉没于深邃蔚蓝的水中。不一会儿整个世界就只有纯白和深蓝两种颜色了。 老人们常说,长白山顶的天池是天神的泪,天神为了不让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就小心翼翼地把伤痛都存放到与天相接的天池里,落在外面的就凝结成永远都化不掉的水晶…… 兰陪着天宇来到天池边,与玄武之灵定下了契约,接受这冰雪洗礼。天宇双膝跪下,低头饮了一口天池的水。一种冰冻到骨头的感觉,一种心灵被冰甲紧紧包围的感觉…… 清澈的湖水中,清晰地显示着岸边的石块,和天宇那已完全变成银色的满头白发……; 官方历史 以后的日子里,天宇就在棘家住下了。棘和兰住在一个屋子,炎和天宇住一个屋子。开始的时候炎和天宇两人还总是一直打架,后来打着打着就谁也打不动了,也就暂时性地罢手言和了。 其实二人在白天基本碰不到面的。炎是在霆的警戒组做事,而天宇则是一直跟着白的医疗组,一边四处走动,一边学一些简单的医术。有一次天宇见到棘施展出“神力”,很短的时间内就将一个眼看快要死去的小女孩立马救活了过来。那小女孩一家人对棘很是感恩戴德,男主人干脆就扑到地上要亲棘的脚。棘不好意思地躲闪着,只是突然好像是体力不支似的瘫倒在地了。 天宇事后问过她是怎么把那小女孩治好的,棘只是轻松地笑着说那只是一种法术而已。 天宇说道:“那你教俺啊,俺跟你一起去治病救人,你也不用这么累了嘛!” “一时半会儿是学不会的。”棘摸了摸天宇那白白的头发,笑着说,“况且你以后也未必会一直在这里生活吧,等一切结束了,你也会有自己的打算。这个法术练个一年半载可是不会有什么起色的呦。没关系,这里我一个人应付得来的。” 天宇盯着棘,说道:“俺要是打算这一辈子就在这里生活了呢?” “傻孩子,那就等你下定主意时再说吧。” 空闲的时候,天宇就在这四个村落里闲逛着。有一天他看到霆,想起很长时间都没见到钢,就问了有关钢是怎么被处理的事。结果霆冷冷地告诉他,钢已经被关起来了,至于什么时候放出来,则还是个未知数。 他又发现这四个村落的配合远不止波给自己介绍的那么简单,却又真的说不出是怎么复杂来。水是从水资源供应村那边引来的,湖和水渠衔接处有两片巨大的木板做为闸,水量都会被恰到好处被掌控着。湖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监测,其高度和颜色都会有记录。每隔三天村落的人还会在湖中捕一次鱼,收获的鱼会在当天被食物供应部分配发放到挨家各户。食物供应部基本就是从事着与外界农民和牧人相同的生产活动,拥有着最多的人口和最广大的地域,享受着水资源供应村落提供的水和能源供应村落送来的发酵肥料。最使天宇感兴趣的还属能源供应村落。这里的风车有好几种,有用来提水的,有用来磨谷子的。可还有一种风车天宇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它将水流传送到村落西边的一个有小山那么大的半圆形银色金属做的房子。房子外面就是一个很大的地下发酵气体池,里面全都是人畜的粪便。 后来他又去了藏书阁,读到了有关发酵气体的资料。关于发酵气体的发现,还着实让他也捧腹大笑了一场:事情大约发生在六百年前,一个叫崛的家伙在茅厕抽烟,却一不小心将还没熄灭的烟袋锅掉入了密封的茅坑,然后就只听轰然一声,茅厕被炸了个底朝天,那个叫崛的也落了个终生残疾。后来崛的儿子篾探寻期间的奥秘,终于在他晚年发现了一种可以由人畜粪便发酵而来的易燃易爆气体。后来又经过几代人对这种气体的开发和应用,雪狼人已经能在很多方面对发酵气体加以利用了,比如说照明、炊事,甚至是用于军事上的武器开发制造。天宇估计那座银色金属大房子就是锻炼刀剑用的,后来他偷偷地问炎,炎磨磨蹭蹭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好像是与军事有关。 天宇不解地问:“为啥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会这么崇尚武力呢?你们的假想敌是谁呢?” 炎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谁知道呢,从古至今一直是这样。敌人也许就是全部外面的人吧。” “咋会这样?俺看不出这儿的人是如何的好战啊,”天宇又赶紧补充道,“当然,除了你以外。” “那你最好是别惹到这里的人。”炎用一种轻蔑地语气说道,“告诉你小子,这里不论老人孩子,功夫都不会比你差多少。” “你是说这里每个人都有很好的武功?” 炎拍了拍天宇的肩膀,“去看看我们的历史吧,小朋友,那样你多少会明白一些的。” 藏书阁是一座三层的环状楼阁,环绕着一座小山顶而建,里面的空间很是开阔。管理阁楼的是一位名字叫钊的年过半旬的老太太,表情严肃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兰陪着天宇第一次去的时候,即使是认识兰的,但不认识天宇,钊也死活就是不让二人进去。后来有棘的亲笔书信钊才放了行,但只限于楼下的两层,去往最上面的一层的通道被一道大铁门锁着。据兰说,雪狼人中也只有少数的人才有权阅览最上面的资料。 天宇便在第二层楼里找到了那属于雪狼族的那一段被历史遗弃的岁月…… 秦昭王十三年,白起作为秦军左庶长,只带了上百人的精锐部队,来到了南蛮的一处土著部落。白起对这群被传言能驾驭超自然力量的族群似乎特别地感兴趣。不过他发现他所需要的那种力量只存在于这个部落中的一个人的身上——他就是幽。 直到找到了幽为止,白起已经为自己暗中整编了一支特殊的精锐队伍,其成员都是从神州大地各处秘密地精挑细选出来的。虽然只有五百人,其战略用处却远非几万人的军队能比得过的。至此,白起还是向秦昭王隐瞒着这只特种军队的存在。 由于这支军队拥有完美无缺的生存能力、团队配合能力和强大的“点穴”与“斩首”战略式精确打击能力,白起为这只团队取名为“雪狼”。 之后的牛刀小试几乎不值得一提,“雪狼”暗中配合着正规军进行了一次偷袭,不费吹灰之力便拔了韩国那防御还很薄弱的新城。第二年白起任秦军左更,将于伊阙迎击韩魏的联军,在两军还有十里开外的距离时,雪狼却早已提前赶到敌方阵地进行了埋伏。当天夜里,雪狼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撸到了敌军的大将公孙喜,并用各种手段在敌营大肆捣乱,搞得敌军上下没有一人能睡得着觉。结果第二天面对迎面冲来的秦军,韩魏联军竟兀自溃不成军。 雪狼当时到底是一支怎样的军队呢?里面的人不仅武功都很高强,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取代的绝技。这里有力能扛鼎的大力士,妙手回春的神医,诡计多端的间谍,心狠手辣的刺客,能说会道的纵横家,甚至还有饱读经书的学者和能制造精密机械的墨家智士。 白起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能把这样一群精英纠集在一起呢?那就是雪狼的纲领和要义:要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这乱世的太平。众人一旦加入了这个组织,就要放弃本来的姓氏,只以单字取名,以显示自己对组织的忠诚。他们是一群为理想而放弃了所有的志士,他们梦想着早日结束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平息无尽的杀戮,然后过上太平日子。 白起请这些人聚到一起就是要研究一套新战术,只使敌军瘫痪,失去战斗能力,而不是要用人海去拼出血流成河的战争。出于为自己的利益的考虑,秦昭王则愿意接受这样的尝试。于是白起一行人就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 没几年,白起顺利地被迁为武安侯。只是昭王对于当初承诺却开始抵赖。白起实行点穴打法后,在敌军出于慌乱状态时,本应由白起收拾残局,将俘虏的武器缴获然后让俘虏自由,但每当这时昭王就会下派副官下诏将俘虏全部处死。结果算在白起帐下的被杀俘虏不计其数,不亚于屠杀十几座城池百姓的数量。 白起与昭王不断地就此事交涉,昭王总是一副笑脸答应着,但没有一次悔改过。或许天下的政治家都是一副嘴脸——无赖。白起威胁昭王,如再有失约,他将带领他的雪狼投奔敌军。 昭王四十七年,秦王打算与赵一决死战。王龁担任左庶长攻打赵国的廉颇。开始的几场战役打得还算顺手,只是到后来,廉颇采取了防守战略,坚壁以待秦,秦军数次挑战,廉颇就是不出兵。眼看着就要击垮赵国了,机不可失,秦王与白起商量对策。白起对秦王说,他要偷偷地接管王龁的军队,此事谁也不许告知,之后更是谁也不许插手!秦王连声应好,其实心里却是另一番的打算。 白起率令雪狼被火速秘密地转移到长平前线。他闻讯得知赵括主张正面积极抗击秦军,于是便派遣雪狼的人进入到赵国城内,散布着秦军害怕赵括的传言。其实对他来说,赵军已经是瓮中之鳖,只不过是如何将兵力都逼出来令其投降而已。结果赵王果然中计,把防守派的廉颇换下,换上了进攻派的赵括。 白起又让秦兵详退,把四十几万赵军纵队引入了自己的包围圈,而秦军主力则进入了固若金汤的壁垒内侧。两万五千秦兵截断了赵军的退路。五千人又在赵军腰部穿插,将其切断成两支队伍并同时断绝了他们粮道。至此,对赵军的包围已经形成,赵军只能作茧自缚,等待救援。只是赵国的主力已在这里,还有什么力量来拯救呢? 白起掐指算了算天数,估计赵军粮草已绝,便派雪狼的人潜入赵军的防御圈内部,趁机偷偷地杀人,并散布谣言,说是赵军已经有人在内部自相残杀而互相食之了。赵军军心大乱,没有统帅的那半个防御圈已倾向于投降姿势。而赵括此时只能率领精锐部队进行突围,结果马上被雪狼部队一箭射杀。白起向已失去了统帅的赵军保证,只要放弃抵抗,我军一定宽大处理。于是一日不到的时间里敌军便全部投降了。 白起大喜,和他的雪狼部队好好地庆祝了一番。这样一来,赵国就已经灭亡了。可是秦王此刻又背弃协议,派遣使者下诏要把四十万赵军全部斩杀。白起和雪狼部队阻止不了,只能含恨发誓自此再也不为秦王出力。 昭王五十年,不再征战的白起被秦王暗杀而死。雪狼人那天下太平的梦想彻底破灭,并燃起了他们复仇的怒火。他们决心要刺杀秦王,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并遭到秦王军队的包围,幽带领雪狼众人突破重围一路向北迁徙,一路上又不断遭到陌生人的出卖,不断遭到秦兵攻击。等到他们越过长城,与当地的鲜卑族住在一起时,雪狼部队已剩下一百人左右。 转眼十年过去,昭王去世,始皇即位。始皇想要召回雪狼这支精锐部队来加强自己的力量,于是他派人四处打听雪狼的消息。与雪狼族混居的鲜卑族之中有唯利是图的小人看中了始皇提供的报酬,便出卖了寄居在鲜卑族村落的雪狼部队。始皇帝得到消息后马上派军队前去诏安。幽听说村里有人出卖了雪狼部队,气得身体里封印的朱雀之灵的力量爆发了出来,失去了控制和理性。他在村子里乱杀无辜,雪狼部队想尽了办法也阻止不了,最后他竟把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幼全部杀了。 失去理性的幽继续向南暴走,杀得来诏安的秦军片甲不留,又接连血洗了四座城池,一路杀死了无数无辜的生命。后来相传,玄武之灵降临,并指点雪狼收服朱雀之灵的方法。守护北方的玄武之灵不像被封印在幽体内的南方朱雀之神那么暴戾,人们若想要获得某些特殊的能力,只要与它定下契约便可,祈求者便会以自身的某些付出为代价来换取使用这些能力的权力。 雪狼的长老们便在玄武之灵的指导下,使用了它的力量将幽封印了起来,为此雪狼部队中又有一半的人丧生了。但幽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的怨气化作了一道诅咒:雪狼部队终将会因为与外界的过多妥协而覆灭! 之后雪狼部队剩下的那些德高望重的人带领着残余人员进入到了长白山脚下的丛林深处,建立起了雪狼部落,从此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但即使如此,每个朝代还是有人在不停地寻找雪狼,因为他们拥有诱惑着统治者和政治家的军事理念与科技,而且会培养出很杰出的人才,特别是军事上。雪狼部落曾经也想完全放弃发展技术,但却由于他们的人慢慢分化为主战派与主和派而搁浅。主战派对待外界人员的态度是生硬的、要求报复的。他们认为人性本恶,外界人类一生下来就是一群无药可救、唯利是图的野兽,应该消灭所有人,重新教化人类,将人类大换血,这样才能建立起一个真正的理想世界。而主和派则认为随着技术的进步和思想高度的提升,人类的人性也在逐步地觉醒,总有一天世界会变成不需要战争的世界。 由于两派的均衡对立,雪狼族的军事研究就一直都没停止过,科技的发展也一个都没停止过,治世观念的进化也一直都没停止过。因此慕名而来的外界的骚扰也就从来没有中断过。 ; 使者 现在天宇终于知道外界到底在追求雪狼部落的什么了。但又让天宇不敢相信的是难道雪狼族真的能发明出比洋枪洋炮还要厉害的武器吗? 就此事天宇问过炎。 “谁知道呢。”炎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过我们做出来的会爆炸的三叉枪还是很厉害的,不是吗?” 天宇想了起来,原来炎把自己炸晕的那件武器也可以算做是雪狼部落的发明的。 天宇也学着炎那样子,不以为然地说道:“雕虫小技吧。” 炎显然有点不服气,“那要是射出去就能爆炸的箭呢?怎么样?” “那倒还可以。”天宇还是轻蔑地笑了一下,“但跟洋人的机关枪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机关枪那种玩意,”炎呵呵地笑了一下,“我们三百年前就有了。” “你说啥?” “是的,在理论上已经存在了。”炎得意洋洋地说,“不过由于地域内资源的限制,我们不可能亲手制造出来。在我们的设计图纸上,那玩意叫做‘高速爆破连击驽’,其实原理是一样的。” 天宇又惊讶地问道:“你们从来没出过部落,为啥会知道外界已经有机关枪?” “你这瞧不起人的小子,你以为我们一点也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吗?”炎白了天宇一眼。 “那你们又是如何了解外面的世界的呢?” 炎神秘地冲着天宇一笑道:“今晚你就会知道了。” 到了晚上,行政村落里灯火通明。有很多人在平时很少有人走动的街道上,聊着天,轻松地说笑着。炎则被霆叫了去,说是有加班,棘则是出诊在外。波带着兰和天宇也过来凑热闹了。这时人流开始移动,聚向了一处开阔的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块三尺高的平台,漆黑的夜里,周围的火把将平台照得有些晃眼。 这时坤走上平台,朗声对大家说:“感谢今晚大家都能过来为我们的接风洗尘。” “啥是?”天宇在底下小声问兰。 兰也小声答道:“就是一年四季在外面流浪的雪狼人。” 天宇惊叹道:“竟然会有这种人!” 他突然明白了炎白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原来雪狼部落一直没与外面的世界断了联系。 “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们的族人要一直不间断地探寻着外面的世界?”坤继续朗声说道,台下立即静了下来,气氛严肃得很,“那是因为我们要看清这个世界。要让外界失败的教训来警醒我们,要让外界成功的喜悦来激励我们。居住在一个弹丸之地,就很容易让自己被蒙蔽了双眼,很容易让自己停止前进的步伐。那样会使我们敝帚自珍,捧着一些已过了时的技术和思想自以为是。我们也将永远都不会学到使人类战胜命运之神的技术,也永远得不到使世界和平安宁的真理。但我们不能那样!我们本应就是人类的先驱。有限的土地禁锢了我们的肉体,但我们的灵魂却在全世界游荡,关怀着每一片土地,注视着每一寸海洋!所以我们需要那些能够为真理献身的勇士和强者!他们是我们关注世界的双眼,他们是我们感悟真理的精神导师!现在就让我们用全部的爱与尊敬来欢迎这些的归来!”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时圆台又上去了两人,这两人长相和身材都十分奇特: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鹤发稀薄,满脸褶子;高个身如麻杆,无眉豆眼鹰嘴鼻,背上背斗大木头柜;矮个体如冬瓜,扁嘴扁脸酒糟鼻,头上戴青色圆毡帽——两人似乎是刚从哪个戏院里出来的丑角。 面对着台上这两个人戏剧化的身材对比和呆板的简直有些搞怪的表情,台下的群众想笑却又不太敢,都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二人那板着的古怪面孔竟不怀好意地坏笑了一下,然后做了个鬼脸。台下观众不约而同地都“咦”了一声。 “我们这次可带回来好玩儿的啦!”那个矮子说道。 那高个子附和道:“对的,对的,很好玩,很好玩的东西呦!” 这时二人齐指着身后不远的一处小山说道:“大家请看!” “砰”的一声闷响,山坡那里飞出三点金星,等飞到了高空处,又炸裂开来,变成漫天的五颜六色的光芒。人们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仰头看着这一美丽的景象。有的小孩子还尖叫了起来。妇女们则担心自己的家会不会被这些“火星”点着了。 是烟花。天宇听郑蒙跟自己描述过这种东西。听说是一种只有在官老爷和洋人的庆典上才会出现的奢侈品。但没想到会这么美。 烟花很快就放完了。 坤面含微笑开始说话:“我族很早就有关于烟花的记录,但由于我族一直是处在隐匿的状态,所以大家就一直没看过。这次可是个很破格的尝试呢。” 高个子笑了笑说道:“本是用来欢迎贵宾的,没人为我们准备,我们就用来迎接我们自己吧。” 那矮个子又说道:“烟花是用一种特制火药制成的,算是外界人对火药很少见的一种非战争应用。” 这时台下有个妇女大喊道:“这玩艺儿会不会把我们的房子点着了啊!” 那高个子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我还没做过试验,等散会了我会去你家试试的。” 台下起了一阵哄笑声,那妇女冲那高个子啐了一口。 “哎呀,反正房子着火了也算是公伤,”那矮子坏坏地瞟了身边的坤一眼,笑道,“再让坤发给你一套新房子不就行了吗!” 那女人冲他怒嗔道:“呸!真没公德!” “好了,好了,”高个子冲着那妇女道,“再给你换个男人总行了吧。” 坤轻轻笑了下说道:“恐怕我就得该改行当月老了。”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好了,言归正传。”那胖子又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我叫金他叫银,在外界的名字就叫李金李银,这大家都知道了。” 那个叫银的高个子走到胖子身后,竖着张开了一张四四方方一人来高的图画。那画上一块一块的毫无规律地画着一些线条,天宇看不太懂。 “那是张中国地图。”在他身边的兰说道。这时人群出奇的静,好像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似的。 天宇点了点头,看着那地图想到:原来这就是我们所生活得世界啊! 那胖子继续说道:“截止到今年年初,国民政府方统计全国人口数据将近五亿人。由于去年我族密探得知日方有一些非和平的举动,违反了我族治世之纲领,于是我族在两个党派之间的一直在努力撮合着,企图使两党一致对抗即将来临的侵略。不过到今年年初,由于去年国民党一直在镇压共产党领导的国内各处的工人运动,再加上汪精卫的武汉政府和军阀冯玉祥与蒋介石联手后的南京政府都决定清除内部的共产党,共产党最后还是彻底与国民党决裂,并宣布国民党为国民公敌,而且还对我族渗透在共产党内部的进行了批评教育,说我们对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妥协。关于我们对共产党的总结报告,将会在年末以书面形式在部落流通,我就不在这里长篇大论了。” 这时只听台下一个男人大叫:“一个不入流的小党派,犯得上咱们这样大费周章吗?有点信不过啊……” 台下的众人也开始议论开来。 “实际上,我们没理由相信任何外人。”那高个子一边举着地图一边说,“但共产党所提出的社会观是一个不同于任何历史潮流的试验。我们大家都有讨论过,认为有必要进行一下。” 台下又有人喊:“那如果试验失败了呢?” 那胖子耸了耸肩,“那关老子屁事儿。” 台下一阵哄闹。 那高个子踹了胖子一脚,骂道:“别老说不正经的!” “好吧好吧。”那胖子揉了揉屁股,不耐烦地说道,“在一切还没进行之前,谁都保不准是成功还是失败。我族从古至今,辅佐过大大小小两百多个政治帮派,有时候干脆就是同时辅佐对峙或者交战的两方。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不就是想要找到能使天下的人都过上好日子的方式吗?但是谁敢说哪次是成功的?保皇保了几千年,最后皇帝制度不还是被废除了,由此就证明我们根本就没有成功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使我们有再多的学问,也很难预料将来的人们究竟想要怎样的生活。我们只有尝试,一次又一次地尝试!难道大家还不了解吗?” 这时坤出来说话了,“金说的不错,只有去尝试,我们才能知道这只新兴起党派的对错。而且到现在为止,他们也还是正确的。去领导下层人取得真正的民主权利,如果忽略其个人的现实政治企图,他们的初衷是完全没问题的。” “是啊,但是谁又能保证没有个人政治企图呢。”台下有人说道。 “这从古至今都是个问题。”坤冷冷地说道,“政治家欺骗和利用我们和天下百姓,这是从古到今都没办法避免的。我们只能做到尽力去不落入陷阱。” 台下又有一个人大喊道:“那我们存在的目的又是什么!就是被那些政治家利用吗!” 大家都把目光聚向了说话的人,那人竟然是波!一阵可怕的沉默,随后只听坤的拐杖重重的砸向了圆台,发出一声巨响,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要是还有谁怀疑我族千百年来的努力的话,就亲自去问问我们的祖先吧!”坤低吼道,别看他年纪一大把,声音却亮如洪钟,直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胖子走到坤身边,笑道:“您老消消气,跟一个不懂事的毛孩子犯得上吗。” 坤勉强地笑了笑,“你继续吧,好像打扰你了。” 胖子金又走到坤身前,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道:“坤说的不错,我们是怀着世间最美好理想而囚居在这片泥丸之地的,但这却也给了我们得天独厚的优势,使我们不再为个人的得失而丧失共同的理想。外面的世界里物欲横飞,外界的人从来就是过一天的日子吃一天的饭,根本不看自己在往哪里走。他们被政治家玩弄着,被阴谋家欺骗着,住在不知比我们宽敞多少万倍的空间里却自己挡住了自己的双眼。但我们是个从古至今就怀着治世信仰的种族,我们要为世人指明方向,修正错误!即使经过了许许多多的坎坷与背叛,我们的信仰终究是不会变的,因为这是我族的荣誉!” “好了,我知道错了。”波叹了口气说道,“你继续吧。我们今晚要商议的具体事情是什么?” “是东北的安定问题!”胖子说道,“这不仅关系到国内的稳定,也关系到了我们雪狼族自身的安危。” 台下又议论纷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金平静地说道:“自亲美英方的蒋介石开始挥师北伐奉军后,作为奉军后台的日本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不惜制造惨绝人寰的济南惨案来阻挠蒋军。这已经明显地表示出了他们的侵略意图。而随着奉军战势的不利,张作霖与日本军方的摩擦也在持续升级。就在昨天凌晨,张作霖的专列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了。张作霖看来是凶多吉少。” 台下爆炸性地议论开来:“也好,狗咬狗,都不是什么好鸟儿。”“日本来的那些暴徒也少了个帮凶啊。” “不对!”这时天宇提出了异议,“张作霖死了,东北必定会大乱——奉系军队还在,一定会被日本的那些暴徒利用的!” 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天宇身上。 “正是。”金点头道,“敢问这位小兄弟是……” 坤上前来在金耳边说了些什么,金点了点头道:“呵呵,真是很有洞察力的判断。” 天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金又说道:“我带来了张作霖方的意见,下面说给大家:张作霖虽一直依仗并受控于日本人,但其内心从很久开始就有反日的情绪;他原计划是借助英俄日三方的利益冲突来坐收渔翁之利,却被日本方发现其意图并加以威胁;此后虽有心却始终是缺乏了决心和勇气;但据说他在这次伤重期间反复提到,要让儿子张学良抗日,报国仇报家仇,可见其民族意识已觉醒,在我观察,张学良也一直有强烈的抗日意向,有望在即将到来的抗日反侵略战争方面加以利用;故我等奉系军阀方认为,我族应帮助其党羽将奉系军权顺利交接至张学良手中,并使其摆脱日本方的控制,成为中国一支反抗日本侵略的队伍。” 那个高个子银又说:“稍晚些我们会将张学良个人的详细资料交到每个人手中,明天上午我们会收取大家对于是否应该支持将兵权交给张学良的意见。” ; 夜谈 “小宇……” “你是谁?” “小宇……是我啊……” “你在哪儿?” “在你的梦里啊。” “等等,俺认得你的声音,你是那个白衣姑娘!”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那你来俺的梦里做啥呢?你是不是有事情想要告诉俺?咱们以前一定认识的!” “对不起,我不该来。” “咋又是这样?你明明有事情要对俺说!为啥总要装出那么冷淡的样子?为啥?” “对不起……” “你别走,喂!” “……” “莹!” “……” 天宇的身体仿佛突然沉入了万丈的深渊,不断地下坠,下坠…… 他惊起,汗水又湿透了被褥。身边的炎则打着巨响无比的呼噜。四周没有一丝的光亮,是绝对黑暗的那种。空气闷热潮湿得几乎可以随便抓一把就能挤出热水来。天宇坐在炕上难受,睡意全无再也睡不着了。他只穿了条裤子,连衣服都没穿就出门了。 那个姑娘真的就是雪狼族瀛的女儿莹吗?蒙真的就是杀她父亲的凶手吗?而她的父亲真的就是杀掉那已被自己遗忘了的母亲的杀手吗?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是不是自己与她真的就难免于一场决斗了呢?可是自己并不恨她呀,甚至连恨她的理由都没有呀…… 外面一丝风也没有,也还是没有一点的光线。可等了好一会儿,天宇还是借着那透过厚厚云层映射出来的月光,模模糊糊看到了田野的轮廓。远处的小天池依旧闪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光辉,而不远处的大风车只吱呀吱呀地来回小幅度摆动,却不见走动一圈。但他却听到了水渠的流水,他不仅纳闷:没有风,又是以啥做为动力把水提上山坡的呢? 他走近了水渠,又看到水渠对岸的小屋里有闪烁的灯火。这时他身后有个女人警觉地轻声叫道:“前面是谁?” “是俺。”天宇转过身去,“你咋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波?” 波听到是天宇的声音,便马上放松了下来,“还说我,你不也是吗?” “你也失眠了吗?” 波点了点头,却说道:“但也不全对,我今晚值夜班。” “哦。”天宇说道,“既然都没啥事,就一起遛遛吧。” 于是波走近到天宇的身边,两人并肩而行着。 天宇开玩笑道:“真难想象,你会跟那个胡子都结会冷得结冰溜子的霆在一起生活呢!” “其实我们的夫妻是有名无实的。”黑夜里已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听波平静地说道,“霆也并不是真的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的。” “有名无实?你是说你们并没有一起生活吗?” “嗯,霆一天到晚都在为保护村子奔波。他爱这个部落胜过爱自己。而且……”波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也接受了冰雪之礼,与玄武之灵定过契约。” “就像在俺身体里结下封印那样?”天宇想了想道,“俺说他的头发怎么也白了呢!那他获得了啥力量了呢?” “他把用来睡眠的时间献了出去,也就是说他从来不睡觉。”言语依旧是那么平静,不见波的情绪有任何的波动,“他要把他一生的时间都给雪狼部落。” 黑暗中,天宇瞪大了双眼,心中立即对霆产生了十二分的敬重。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波继续说道,“霆和棘的来头。” “不知道,难道有啥值得隐瞒的事?” “嗯,本来坤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乱了思绪。但我想还是应该让你知道一下。” “俺洗耳恭听。” “好吧。但你也不要多想,我只是感觉我们知道的,你也应该知道。”波说道。 天宇笑道:“你啥时候也婆婆妈妈的啦!快说吧!” “那你都知道白、瀛和你父亲的故事了吧?” 天宇点点头,等着波继续。 “瀛是白的哥哥,你也知道吧?” “是的,坤有提到过。” 波在天宇的耳边小声说道:“棘其实是白和瀛的妹妹,而霆则是莹的哥哥,瀛的儿子!” 天宇浑身稍稍地颤抖了一下,波的那句话就像是开水一样从自己的耳朵灌了进去,“这是……真的?” “不过你放心吧,这里的人对你不会有什么意见的。那些恩恩怨怨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波拍了拍天宇的肩膀,“我只是感觉不应该让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尤其是关于过去的那些已经无意义的事实。” “这俺是赞同的,隔着一道墙的相识,不如就不相识了。既然都想真心相待,那去故意隐瞒那么多干啥呢。”天宇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不知道,对于俺这个外人来说也许感觉不出啥来,但是对于亲身经历过那段痛苦的棘和霆,故意地躲开那么多敏感的痛楚,会比俺辛苦得多吧。” 波打趣道:“没想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天宇笑道:“托大小姐你的福啊!” 波轻轻推了天宇一把,娇嗔道:“去你的!” 二人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食物供应村落那广阔无垠的稻田地边,他们在田埂处坐下来歇息着。闷热的空气中稍稍吹来了凉爽的风,他们迎着风抬起了头。 “对了,”天宇突然问道,“听你今天晚上在台下冲撞坤的话,似乎对雪狼部落的这种对待外界的态度不太满意啊?” “也不算不满意。”波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父亲,当时的心情烦躁得很。” “你的父亲?” “嗯,是的。”波继续说道,“上任清朝使者是作为军事官员渗透入清朝的,虽然当时有带入一些相对于这个时代比较高新的军事理论观点甚至技术,却不在清官员的理解范围内,结果没有被采纳。后来他在甲午海战中被日本军舰的大炮打死。我父亲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去接替上一任的清朝使者,走了。当时对于这种即将新生的非帝制的政治,雪狼是有些恐慌的,所以根据雪狼大众的意愿,他未直接进入政界,而是去了上海刚刚创刊的《时务报》担任编辑,想利用政治维新的手段来探索出一条治世之路,但没过三年就死于清朝慈禧发动的戊戌政变,最终还是逃不过政治家的摆布。而我连他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 天宇心中又多了几许的同情,低沉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有时候就在想,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干嘛去那么关注外面的世界?”波的语气稍显激动,“我也不明白,是什么动力驱使着那些使者,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就往外面闯!” 天宇说道,“那你恨你爹对你和你娘的抛弃吗?” “想恨,但恨不起来。”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压下那激动的心情,“只有了解一个人才可能有理由去恨,但我对父亲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就没恨的权力了。知道吗,连恨的权力都没有。” “你比俺好一些呢。” “怎么说?” “先前俺爹一直在俺的身边。但是因为俺娘早死,俺不能原谅他没有保护好俺娘,所以一直就认为自己是恨他的。其实俺一点都不恨,但却要等到他死后才敢承认呀!”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对这些没有尽到家庭责任的所作所为怎么想呢?” “俺只能说,每个人对自己的信念选择是不同的。多大的志向,就会有多大的苦恼的苦恼。外面的狂风暴雨是这个宁静的世外桃源所体会不到的。当然,作为半个‘丛林人’,俺也是体会不到的。但俺爹跟俺说过,眼前的世界有多大,苦恼就会有多大。政治上的尔虞我诈,利益上的勾心斗角,甚至还有人与人之间交际的虚实性,都是咱们和这个雪狼族所体会不到的。” 波紧接着道:“所以外面有很多人就选择了闭上双眼,而不去看太远。” “你很明白嘛!” “跟坤讲得出奇的相似。”波暗中用眼睛斜视着天宇,“莫不是被他洗脑了?” “没有啦!” “唉,你们这些男人,都自以为多了不起。”波释怀地笑了,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却都是一群不顾家人的没良心的白眼狼!” 天宇伸了个懒腰然后也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回去睡你的觉吧。”波说道,“我去霆那看看,那傻孩子估计又饿着肚子呢吧。” “好的。”天宇朝波挥了挥手,“替俺转告霆,俺会像真正的雪狼人一样,和他并肩守护好这片土地。” “那真的谢谢你们两个那雄鹰般的志向啦,呵呵。”波只往前走了几步,就消失在稠密的黑暗中。 夜还很长呢吧。但也不会太长的。 天宇摇了摇头,往棘的房子走去。 如果一眼就看到了明天将要升起的太阳,那就没法睡觉了…… ; 医命 “小懒虫们,起床啦!”天刚蒙蒙亮,棘就过来掀天宇和炎的被子了。周围闷热得很,外面似乎是下雨前的阴天。 “啊呀呀,困死我了!”炎迷迷糊糊还在抱怨着,但也还是乖乖地在穿着衣服。 “小宇,今天有任务,咱们现在就要去行政村里走一趟。早饭估计也得在那里吃了。”棘坐在炕沿,拍着天宇的脸说道。 天宇一听有任务,不敢耽搁,也晕晕乎乎爬了起来。等他穿好了衣服,来到院子里一看,医疗小组负责这次任务的五个人就差自己了。 “天宇还是这么贪睡啊。”一个叫楆的四十来岁男人打趣说道。 天宇赶忙道歉道:“对不起,俺耽误大家时间了。” “耽误的不是我们时间,”楆又接着说,“是别人的生命。” “好了好了,就像你说话的工夫能救人似的!”另一个叫薇的女人说道。 棘赶紧说道:“嗯,我们赶快走吧!” 于是一行人急急忙忙就往行政村赶去。那个叫楆的男人心情好像不大好,一路上一直在找别人的茬,嘴一刻也没闲着。这时棘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楆,你要是再继续扰乱大家的心境的话,”棘继续在头前走着,脚步没放松一步,“小心我不饶你了!” 听语气,棘不像是开玩笑,楆道了声歉就赶紧闭上了嘴。 “嗨,要我说,小两口吵架也是很正常的。”一个叫箐的三十来岁的清秀男子说道,“你也不用太在意了。” “什么啊?又被你老婆欺负啦?哈哈!”薇大笑着。 楆蔫声蔫气地说:“嗨,这回她是真的不想再和我过了。” 天宇心想:像这样心情不好就要找别人麻烦的人,鬼才愿意和他在一起生活呢! 薇逗趣道:“不过也好,看你动不动就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也有点心疼不是。” 众人哄笑一片。只是棘依旧走在最前面,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而且步子飞快,简直就要用上轻功了……再看看其他人,虽然依旧说笑中,但步子较棘却半步也没有落下。 天宇心中开始有些忐忑。 他们刚到行政村口,就看到坤正带着十来个人在那儿等着呢。棘一行人停止了说笑,阴暗的天和坤阴沉的面孔让天宇格外的压抑。 坤见他们来了,赶紧就迎了上前去,语气稍有些激动地说道:“你总算来了!” 棘忙问道:“病人的病情怎么样?” “完全符合那个病的病征。”坤旁边的人说道。两群人汇到一起走进村里。 “病人完全隔离了吗?”棘边走边说道。 “是的,接触者也被隔离了。一切工作已照之前白的方法安排妥当,病人和接触者的排泄物都已严格消毒!”棘身边一个半百老头说道。他叫枸,也是医疗组成员,估计是棘之前派到这里的先遣队员。 “干得好。”棘说着便随众人来到一个大院子里,“国民政府方使者前些日子送来的抗生素还有吧?” “由于控制使用,所以根本就没用多少。”枸说道。 “那就好,”棘又对身边的箐说道,“取三针过来,再拿几支备用注射器。” 箐答应一声便几步飞奔了出去。 “对于接触者,就先给他们些解毒药方,”棘对楆说道,“并严格观察,稍有动静马上来报。” 楆也快速走了出去。剩下的人穿上了一种特制的衣服,袖口、裤筒口、领口和腰部都用绳子扎得紧紧的,又用一层带有异味的布把头蒙上——严严实实地把人裹住了。之后棘带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天宇一眼,天宇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让他去能行吗?”坤问道,“毕竟他没多少经验啊。” “没问题,”棘笑了一下,“经验是需要经历的。将来这孩子还有可能接我的班呢。” 最后进入病人房间的只有棘和提着药品及设备的天宇两个人。踏入病房的一霎那,天宇便感觉像是有无数小虫在侵蚀着自己密不透风的衣服,一种浑身的不舒服。跟着棘的医疗队满村跑了不短的时间,但是遇到这么紧张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这是一件不小的房间,但窗子很小,而且在墙上很高的位置。一束并不是十分明亮的光芒从窗子斜射进来,刚刚照到那靠墙边炕沿的位置。天宇刚刚把身后隔着走廊的门关上,棘在门口站住。 “作为一名医生,就要随时面临死亡。”棘隔着面罩冷冷地说。 天宇点了点头,笑道:“你就不用担心俺了。” 二人继续向前走,终于看到那个病人。天宇已分不清他(她)是男是女,面部成紫红色,已经浮肿得不成样子,腮部也肿出了两个大瘤。但那人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似乎在兴奋中。天宇怀疑那人到底还有没有意识。 棘朝那人的面部伸过手去,天宇怕那人突然做出什么怪异的举动,随时准备着应付紧急情况。只见那人“哇”地大叫一声,朝着棘的手咬过去,天宇赶紧将棘拉到一旁,躲了过去。 “是鼠疫?”天宇问棘。 “嗯,我们这里叫做黑死病,因为是沿用西医的治疗方法。”棘说着,摆脱天宇的束缚,又坐到了那人的身边,“你怎么知道这种病?” “俺听青寿说过。” “哦,那个男人……”棘稍稍沉思了一下,但她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沉思的时候。 炕上的病人一直在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棘,如果身体还利落,恐怕早就对棘发难了。这时棘捉住病人的左手,用手揉捏着,并将一股真气由病人的中冲、少冲穴传了过去,紧接着又双手按压着手掌的心穴、大陵等穴。 “是我呀。”棘柔声说道,“好姑娘,不要害怕,马上就能治好你了。” 病人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表情也随之平静了。 这时棘又对天宇说道:“替我检查一下她的舌头。” “绛紫。”天宇掰开她的嘴说道,又看了看病人的鼻子,“有衄血。就是所谓的‘黑死病’,错不了。” “把她的衣裤解下来。”棘仍双手按着病人对天宇说道。 天宇照做,发现病人的腋窝及腹股沟处已肿得高高的。看着那已完全走形的躯体,天宇呆呆地站着,动不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生命?竟是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这能算是活着吗?这能叫做死亡吗?天宇从来就认为自己是不怕死的,但他现在发现自己错了。天宇想象着让病魔缠着,腐烂全身,向死亡慢慢地接近,却不是干干脆脆地一下的过程。眼前明明就只剩下绝望了,脚步却依旧半步也慢不了…… “你在想什么?”棘看着天宇在发呆,问道。 “没……” “她已经睡着了。”棘轻轻地放开病人的手说道,“递给我刀子。嗯,对,就是这把。现在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棘将病人腮部、腋窝、腹股沟处的肿瘤切出一个小口,用一个特制的软管将肿瘤中的脓水引流到一个瓶子里。不一会儿,病人身上的肿块就消去了很多,肤色也由黑紫色变得浅了一些。棘又用注射器为病人打了一针抗生素。 其实这些都是天宇之前闻所未闻的治病法子,每一招都让天宇叹为观止。似乎无论遇到什么病,只要有棘,就一定会有希望。她就是神。 当天夜里,棘把大家都打发走了,只有她和天宇在行政村里暂居处等待着病人的病情发展情况。暂居处是一个不大的木屋,里面并列着两张床。棘在油灯下看着一本叫做《人身说概》的书。 “郑蒙没教过你杀人吧?”棘突然将书扔到一边问道。 天宇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他经常说,一个人没有权力去剥夺任何其他的生命。说实话,除了为了填饱肚子,不然他就不让俺伤害任何活物了。” “是啊,生命……多么脆弱的一种神圣。”棘叹息道。 “死亡又是多么恐怖啊。”天宇小声说道,似乎又在自言自语。 片刻的宁静中,从窗子飞进来一只蛾子,在油灯处转来转去,最后当翅膀接触到火焰的那一刻,便如流星一般坠落到地面。 “人们畏惧的不是死亡。”棘看着蛾子说道,“畏惧的是怕没等找到值得为之死去的东西便死去了。” 天宇此时稍有惊异地看着这个女人。 “不是吗?为自己值得奉献生命的事业死去,那才是人生最完美的终点啊。”棘继续说道,“只是到达梦想的路通常会迷雾重重,障碍重重。看不穿的人就会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老去。那种绝望是与死亡的相互凝视,却远比死亡更可怕。” “所以你才要做医生。”天宇仿佛看到棘的身后有一种淡淡的光环,“扫除人们路上的迷雾和障碍。” “这本身也是我值得付出生命的归宿。”棘轻轻一笑道,“当然还会有其他原因,比如我妹妹的影响。” “她一定是个好人。”天宇知道她指的是白,但他并不想点破这点。 棘点头道:“嗯,在我心中她是个真正的圣人。” 天宇看着棘认真说道:“你在俺心中也是个圣人啊。” “得了吧!”棘叹了口气说道,“我连称职的母亲都算不上啊——兰和炎平时可没少埋怨我。一个母亲都做不好的人,贤者尚不可及,还怎么能称得上圣人啊!” “俺想他们会懂得你的。” 棘做了个鬼脸,“才怪。” 夜已深,二人熄灭了油灯,稍做休息。睡梦中,他们也时刻为病人的病情做着充分的心理准备,如同战场上的枕戈待旦。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二人就被惊醒了:有人报告说病人的病情正在恶化! 二人起床都愣了一下,在确定不是做梦后,棘和天宇赶紧起身便跟来人往病房赶去。棘问道:“那接触者怎么样?” “接触者并没有出现什么病征。” 棘看起来依旧是那么冷静,“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里的情况?” “没人知道,我是第一时间通知二位的!” “好,先保留这里的情况。”棘命令道,“随后把病人的家人找来,我要跟他们面谈。” “明白了。” “嗯,要保守情况,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知道吗?” “是,完全明白!” 那人走了,棘和天宇都呼了一口气,心想:这病总算没扩散出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但当走进病房时,天宇心中的那种“万幸”感就马上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个所谓的“女孩”已经不再有生的迹象:全身浮肿发紫的身体,暴突的眼睛,血糊糊的嘴和鼻子……一层死亡的阴霾轻轻地盖在她一动不动的躯体上,可是她仍然有呼吸,她的瞳孔将两人的身影映射了进去,她在渴望生!天哪,她把希望全寄托在了这已无计可施的两个人身上! 棘坐在炕头,对女孩轻松地笑道:“会好的,马上就会好的!” 那女孩臃肿的脸上竟浮出了一丝笑意…… 随后棘和天宇两人便出了房间。天宇没有多问,他不想知道棘是不是在欺骗女孩。也许答案很有可能会是冷酷无情的……他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去哪,也许只是告知酋长,让他准备将女孩的尸体焚烧掉…… 他们换了衣服,在医院的会客厅稍坐。随后又来了一对夫妇,正是女孩的家人。天宇不知道棘要干什么,他猜有可能只是要告慰一下死者的亲人吧。 不对!这是咋想的,那个人明明还没死,而自己却已把她当做了死人——难道真的要这样就放弃了吗? 出乎天宇意料的是,棘并没有进行所谓的告慰,而是在详细地调查着病人病发的日期和期间的举动。对于女孩的病情,棘只说是“还好,完全可以康复”。 没过多长时间棘就让那两人回去了。但临走前,那对夫妇中的女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棘,却也没说什么。 天宇突然恍然大悟:难道,棘又要使出那种能使人起死回生的法术了吗? 棘和天宇再次进入到病房,棘坐到女孩的身边,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孩那紫色的面颊。 “一切都会好的。”棘轻声说。 一阵银光闪过,刺眼的亮光之中,天宇看到那女孩的身体在一点点复原,面部的颜色在渐渐恢复正常。有可能是一种错觉——天宇看到了时光的回转,而女孩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女孩恢复健康时,棘昏倒了。天宇和医疗队的人把她运回家,兰看到棘晕倒时只是呆呆地站着,也不说一句话。待前来看望的人们都散去,已是夜里。她和天宇守着棘,静静地在炕上坐着。 兰依着天宇的肩膀。昏暗的烛光下,他看到了她的莹莹泪花。 天宇问道,“咋了?” “郑大哥……”泪水浸透天宇衣服的速度加快了,兰在哽咽。 天宇轻轻抚摸着兰的头,告诉她棘只是累了,会没事的。 “她是不是又使用那个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了?”兰问道,其实她已知道答案了。 “俺一直忘记问,那个法术到底是咋练成的?”天宇说道,“或许俺学会了,就能帮棘减轻负担了。” “我不会让你学的!棘也将是最后一个使用这个法术的人!”兰啜泣着说道,“说简单了,那种法术就是拿自己生存的时间来更换别人的时间。” “是用生命换取生命?” “不,说是用命运换取命运更贴切些。”兰深深地叹着气道,“白的早死就是因为太频繁使用这个法术了。” “但她不是被日本人害死的吗?” “所以才叫命运。”兰又继续说道,“被缩短时间一方,不只会因为生命衰竭而死去,而是因为恶运。” “咋会这样……” “你们都觉得她很伟大是吧?”兰问道,“但我和炎只会觉得她自私。她想为她的事业而死,而我们都只是她梦想的牺牲品——她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我恨她!” 天宇脑中空白一片,又不断地机械般地思考着:咋会这样…… 甚至还有棘的自责……那对夫妇的奇怪眼神……兰和炎的责备…… 咋会这样…… ; 山脚雨夜 “小宇……” “莹,你又来了……” “我来向你告别。” “告啥别?” “下辈子再见吧。” “咋回事?” “……” “喂!” “……” 天开始下雨。天宇醒来时,兰早已不在。厨房的桌子上放着饭菜,和一张便条,是兰留的,说她一早替棘上北面的峡谷处采药去了。天宇看着屋外淅沥沥的雨丝,心中一种莫名的担心…… 事不宜迟。天宇披上褂子就往外走,却在门口处撞到了刚要进屋的炎。 “哎呦妈唉!”炎差一点仰到了后面的水沟里,恼得破口大骂,“你小子急着去死啊!” “俺……你来的正好,你看一下家,照顾一下棘。俺出去一下。”说着天宇又继续往外走。 炎大吼道:“什么?难道棘又用了那个法术?” “嗯。没时间跟你解释了,等俺回来再说。” “行,你有事就先去吧。”炎摇了摇头,一身疲倦地走进屋,“他妈的,女人就是麻烦!” 天宇知道炎两天没回家,一直在警戒组,也应该好累了。兰估计不会有太大的事,大不了找到了她就跟她一起采药好了,也没必要惊动别人了。他想到这里,便抄起靠墙立着的小铁铲冲进雨中。 雨天的山路好滑,天宇几次差点掉到山涧里。诺大的山谷,找一个人很不容易,天宇只能一边走一边喊着兰的名字。天一直灰蒙蒙地下着雨,让他分不清是什么时刻,只知道找了很长时间。突然一阵动荡的风吹了过来。 咋会有杀气?天宇的心又提了起来,步子也不知不觉中加快了。 “兰?你在哪儿?”天宇喊着,狂奔着,心已经彻底乱了。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能再出事了……不要再像蒙一样,俺不要再看到任何人离俺而去了! 这时他的脚下一滑,向山涧滚去。几个天旋地转的滚身,他的脑袋撞到了一块石头上…… 天宇昏厥后又醒来时,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的左腿断了。他的头还在剧痛,睁不开眼睛。他听到了“哗哗”的雨声,却感觉身体是干的。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黑暗之中火光一片。 “你醒了啊。”是兰的声音。 天宇一惊,刚欲起身却触及到腿骨的伤处,痛得他又栽到身下的草垫子里。 他环视着四周,好像是在一个山洞里,兰正坐在自己的身边,笼着篝火,“这是哪儿?” “山涧中。我一不小心从悬崖上摔下来了。”兰看着四周说道,“我找到了这个山洞,就在里面歇脚。之后又听到有人惨叫,就发现你也摔下来了。” 天宇又问道:“这些干草是你弄的?” “不是啊,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难道说有人在这里居住?” “那就不知道了。管他呢。”兰耸耸肩说道,“你的腿断了,我勉强用木片把它夹住,不要乱动。还好头部的擦伤还不算太严重。” “好吧,”天宇叹了口气说,“俺倒宁愿头断了……” “别说傻话了!”兰冲着天宇一笑,说道,“活下来就很好了。” “连蹦跳都不行,活着还有啥意思啊。”天宇又关切道:“那你没受伤吗?” “我还好,落到一个泥潭里,只搞的浑身都是泥巴而已。”兰苦笑道,“说实话我还宁愿摔断腿,而留一身干净衣服呢。” “各有所好吧,哈哈。”天宇又仔细看了看兰的衣服,果然全都是烘干后硬成一块块的泥土。又看到她花猫一样满是泥水的脸,立即心生怜悯。 兰问道:“对了,你来北山谷干什么?” 天宇反问道:“那你来又是干啥呢?” “我不是给你留纸条了吗?”兰撅着嘴道,“你没看吗?” “俺看到了,”天宇轻轻一笑,“所以俺就来了。” 兰一脸狐疑地盯着他,“那你是心甘情愿摔下来的喽?” 天宇含糊其辞地答道:“呃……差不多吧……” “切,油嘴滑舌!”兰转过身去,装作不理睬他。 过了一会儿,天宇勉强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他又说道:“俺想问个问题。” “问吧。”兰背着他说道:“反正你一直都在问。” “你说你给棘采药是咋回事?棘又没有生病?” 兰回答道:“是补身子的补药!傻瓜!” “那就是说,如果好好保养的话,棘的厄运也会改变的?她的寿命也会延长的?” “当然不会的!”兰又转过身面朝向天宇,悄然叹气,“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人的寿命亦是如此。” 天宇又问道:“那你为啥要费这么大力气来采药?” “你真的是一个天大的大傻瓜。”兰用那双充满天真的大眼睛盯着天宇说道,“一旦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呢?我是说,一旦命运早就安排好我采好了药给棘补身子,然后又安排好这样之后棘的寿命就会延长呢?” 天宇恍然大悟:对于不可见的命运来说,不管做啥事,其实都不会是白白地努力。可是他又不明白,对于早已决定好了一切的命运,做与不做又有啥意义呢?天宇想不通,如果一个人的命运成立的话,这似乎是一个悖论。于是他又问道:“那如果你不来为她采药呢?” “没有如果,”兰迅速而坚定地答道,“没有如果,我一定会来。因为……因为她是我母亲,我爱她胜过自己!” 天宇想起昨晚她说过的话,“可是你不是说……” “我承认,”兰低下头,“那是我的一时自私的想法。因为棘是属于整个村落的,而我却一直想把她占为己有!我承认很自私,这回总行了吧!” 天宇摸着兰的头,笑道:“傻妹子,你才是傻瓜!真正的小傻瓜!” 兰吃吃地笑着,“我宁愿是傻瓜,让妈妈、哥哥还有你照顾我一辈子!” 天宇打趣道:“那真可惜这次没把你摔得更傻,反而倒聪明些了。” 兰还嘴道:“幸好你也没有傻掉,不然又多个累赘!” “那两个傻瓜在这里回不去家了,咋办?” “没关系,我不是留纸条在桌子上了吗。”兰胸有成竹地说道,“他们看到后见我很久不回家,会找过来的。” “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天宇从怀里掏出一张已被雨水浸得皱巴巴的纸条。 “难道这是那个……” “……” “呀!混蛋!”兰急得哇哇大叫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色将晚,两人都饿得头昏眼花了。没办法,兰只好冒雨出去打算逮几只青蛙和几条鱼烤了吃。天宇腿脚不方便,只能呆山洞里守着。 不知不觉中,夜幕已经降临,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兰回来,天宇开始担心了。他扶着洞壁,走向洞口。就在一霎那间,他全身木住了——洞口正徘徊着一只庞大的狗熊! “哦,他妈的……”天宇瘫坐在地上,心想兰会不会有事。他又回到洞中取了火种来到洞口,那只熊见到火光低吼了,天宇一抡火把,打在大熊的鼻子上,冒出了几点火花。那只大熊赶紧就一声不吭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天宇冲着熊吼道:“俺如果找不到兰,就把你碎尸万段!” “这么担心我啊?”这时兰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来到了天宇身边。 天宇看到兰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也终于放下来了,“太好了,你没事!” “那还能有什么事!”兰搀着天宇又回到洞中。兰将野菜和青蛙用树枝穿成了一串在火上烤着。 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那只大熊是要来吃我们的吗?” “小笨蛋,估计是咱们占了它的家了!”天宇摘下一只青蛙继续说道,“但它害怕火,所以就没敢进来夺回地盘。” “原来是这样,这些干草也都是人家铺的啊……”兰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的样子,“那好像是我们不对哦……” “那咋办?把它请进来,然后咱们出去淋雨?” 兰竟然严肃地说道:“也可以,反正我不接受我们这样的做法!” “得了吧!小笨蛋!”天宇开始吃东西,不再理会她。 过了一会儿,那只熊开始在洞口嚎叫,听起来有些凄凉,有些愤怒。 天宇骂了一声,扔出去一支火把,把那只熊吓跑了。他又看了看兰,发现她满脸的不乐意。 天宇按了按她的脑袋,“喂,你咋了?” “感觉我们做的就是不对。”兰低声说道,“小娃娃都知道,霸道是可耻的。我们占了别人的家,却把主人赶到外面淋雨。” 天宇坐在兰的身边,捡起兰吃完剩下的青蛙骨头,扔进自己的嘴里,咀嚼着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那你告诉俺,青蛙和熊在生存权利上又有啥不同?” 兰没有说话。 “咱们只是抢占别人的地盘算是很不错了,你想没想过吃掉其他生命也是一种霸道?”天宇继续说道,“你再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青蛙和熊的问题。” “没有区别。”兰小声地说。 “错!熊比青蛙强大,它敢于也有能力向剥夺自己权利的人表达不满。而这只青蛙……”天宇又捡起一块青蛙骨头,扔进火堆里,“命运注定它就只有被烤的份儿!” “不要说了!”兰双手捂着脸,“你说得好可怕!” “这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天宇悠哉地躺倒草垫子上。 “我不会相信你的话,因为你是个大笨蛋。”兰气嘟嘟地枕在天宇的肚子上说,“如果一切像你说的那样的话,棘就没必要去救任何人了。无论哪方面,她是村落里最强的!” 天宇赞同道:“对啊,像俺说的那样的话,棘就没有必要将自己宝贵的生存的时间分配给那些需要的弱者了啊。” 兰得意地笑道:“所以嘛,你说的是错的!” “原来是这样……”天宇又问道,“那你认为她是咋想的呢?” 兰轻轻说道:“或许,她什么也没想。” “呃?” “觉得应该,就去做喽。” “所谓的‘人之初,性本善’。”天宇轻轻搔了下头,又伸了个懒腰,“原来返璞归真就好了呀……” “虽然现在还达不到真正的公平,”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我会去追逐,直到触手可及的那一刻。” “也许也会有很多苦恼吧……” “你说什么?” “没,俺在自言自语。” 夜深的时候,那只大熊又在洞口嘶叫了。已经休息的二人被吵醒。 “既然你想要它公平,不如咱们来一个折中的选择吧。”天宇对兰说道。 “怎么个折中法?” “这个山洞咱们和熊一人一半。咱们先出去,等熊进来后咱们再在洞的中央点一道火墙,把熊隔在里面,咱们就在外面休息,你看咋样。” 二人商量了一下,便熄灭了篝火。兰搀着天宇向洞外走去。外面的小雨已停,月亮透过薄云洒下一片银光。兰趁着那只熊走开的那会儿,赶紧躲进了山洞旁边的树丛里。不一会儿那只熊回来了,看到山洞里没有火光,却又走开了。二人正诧异着,只见大熊又叼着三只小熊回来了,并进入到了山洞。 “原来是这样。”天宇说道,“原来是个熊母亲。” 兰感叹道:“嗯,它是把它的孩子放到了临时避雨的地方,才回来大着胆子要讨回自己的家的。” “是啊,如果没有家庭,那这一个山洞不就是一个山洞吗,又算得了啥呢。它又咋会这样执着呢!” 兰看着天宇说道:“那我们就不要打扰它们了吧。” 天宇耸了耸肩,看着兰那狼狈的面孔,“俺随便,只要你不在乎就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天宇将头顶上的橡树枝掰断,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把干草扑在上面,“那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哇,你竟然偷熊妈妈的干草!” “呃……是借,明天还给它就是了!” “那你有事先跟它打招呼吗?” “俺怕它吃了俺……” “不会的,吃了大笨蛋会变笨的!” “那就把你吃了!” …… 喧嚣之后,依然是并不宁静的夜。山洞之中响起了振聋发聩的一‘家’四口的熊之呼噜。天宇看着身边正抱着自己熟睡的兰,想着二十多年前自己的父亲与白在山崖下的那场邂逅…… 而他自己却不知不觉地终于打开了那道被封闭的记忆之门——十年前的失忆之夜…… ; 有关两个小孩的往事 “看见了吗?那个就是外面的小孩啊!” “是啊,多脏多丑啊!” …… 一群人正趴着带铁栏的窗子,看屋里一个才八九岁的男孩,又对他指指点点。这时屋外走过来一个高挑的男子,他的右手边拉着一个也是八九岁的女孩。 “看到了吗,莹?”那男子指着里面的男孩对女孩说,“就是他的父亲导致了你姑姑的死,以及我族即将到来的危机!咱们将要关上他一辈子,让他受尽屈辱!” 莹冷冷地盯着那男孩看着,这时那男孩冲着莹笑了一下。那笑容就像一道耀眼的阳光,让女孩接受不了。她竟莫名地不好意思起来,她不知所措,最后恼羞成怒,狠狠地瞪着他。可是男孩面不改色,还是对她笑着。那阳光照透了她心内的最后一片空白…… 她漠然地转身离去。 又走过来一对夫妇。女人身边跟着个六七岁的小光头,怀里抱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那红头发的男子指着男孩对那两个还未懂事的孩子说道:“孩子们,记住了,他就是外面那些恶人的后代。他是你们今生的仇敌!外面的人和我们永远都势不两立!” “为啥?”屋里的男孩说话了,声音却由于恐惧而颤抖不已,“俺没有做过伤害你们的事儿!” 那女人尖刻地说道:“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伤害我们了!” 人群发出洪亮的嘲笑。 男孩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都能记住这个羞辱过自己的女人的模样…… “你们在干什么!”人群身后响起一阵洪钟般地吼声,人群立即散了去。 “瀛,这孩子怎么还不放了!”那个洪钟般地声音说道。 “长老会议并没有通过你的建议,”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你所说的不过只是代表少数主和派的建议罢了!” “唉,造孽啊!造孽啊!” …… 夜里,月光透过窗子,将结实的铁栏化作柔软的影投到了地面。男孩望着被分割成好几个竖条条的遥远的月亮,想着心事。 现在要是有爹娘在该多好啊!唉,爹和娘都咋样了……爹一定会找到娘吧?他们现在一定会在家吧?一定在为俺担心吧? 月光被挡住了,一个黑影闯进了他的视野。 男孩对这个黑夜来访者并无好感,“你是谁?” 来人侧过了脸,让月光将自己的模样传送到了男孩那里——是白天时跟着高挑男人来的女孩,那个自己看着就想笑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用一种冷冷的语气说道。 “俺叫郑天宇。”男孩毫无戒备地答道,“你叫啥名字?” 女孩又冷冷地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俺俺也知道!”天宇开心地笑着,“你叫莹!是带你来的那个叔叔说的。” 莹并不理睬天宇的话,“你为什么笑?” “因为俺稀罕你啊。”天宇笑得更欢了。 莹怒嗔道:“你不能喜欢我!” 天宇眼中满是迷茫,“为啥呢?” “你是外界肮脏的人,不配喜欢我!” “可俺也没办法,俺在家都是很喜欢洗澡的,”天宇一脸无辜地说,“但这里也没有水洗澡呀!” 莹冷哼一声,掉头走开了。 莹…… 天宇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听起来冷冷却是很干净的名字。 之后的白天里,围观的人渐渐少了,大家似乎对这个新鲜“物件”都玩腻了。可到了夜里,莹却是越来越频繁地来,从吵架变到能够心平气和地交谈,后来几乎就是每晚必来,而且每次呆的时间都不算短。其实莹是打心眼里喜欢看天宇的笑容,那仿佛是能照亮一切似的明灯一样的笑容。 “长大了俺要像俺爹那样,自己盖一间房子。然后打猎,采野菜。再然后就娶老婆,最后生个大胖小子!”天宇经常这样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什么嘛,乱七八糟的!”莹总是不以为然,“生活要是都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天宇又是一脸迷惘地看着她“那为啥要不简单呢?” “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要做的。”莹冷冷地说。 “啥叫做身不由己?” “就是必须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喽。” “既然自己不想做,又为啥要去做呢?” “因为……”莹摇摇头苦笑道,“你真是个傻蛋!” “你笑了。”天宇静静地看着莹,认真地说道,“你笑得真好看!” “我不要你夸!” “为啥呢?” “因为你是外……”莹又摇了摇头,轻轻地笑着,“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了你又不懂。” 天宇惊喜得跳了起来,“那你不嫌俺脏了?” “……” 天宇又开心地笑着,“那我现在可以稀罕你了吗?” 这时莹隔着铁栏杆冲他摆了摆手,“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天宇走了过去。她那深湖一般的瞳子正紧紧地牵引着自己,眼前莹的相貌越来越清晰。这是他第一次离莹这么近。有一种兰花的香气袭了过来,让天宇有些晕晕的。 “再近些。” 天宇又靠近了些,小脑袋便从铁栅栏伸了出来。 莹迅速地在天宇的左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之后天宇每天都在惦念着她,期盼着她的到来。睡梦中想象着自己娶莹做新娘时的样子,想象着她雪白的肌肤,想象着她洁白的裙纱,他就会忍不住笑醒:似乎在他的心中,有了她,这个世界上已不再有任何的苦难了。天宇决定,等她下次再来看自己的时候,就说出要娶她的想法。可从那以后,莹几天都没有来看天宇。 不过天宇相信,那个吻就是定情的信物。他们两个无论谁都不能违背! 在一个很深的夜里,乌云遮住了半边狼牙月。林子里漆黑得就只有野兽的眼睛反射的星点亮光。天宇看着窗外发呆,心想:自己不会要在这里终老一生吧…… 这时门锁开启的声音让他吓了一大跳,心中忐忑着,难道还会有啥更糟糕的经历吗? 只是当星点月光照亮门口的人的时候,天宇瘫在地上,差点没哭出来。 “小宇?”莹看着天宇一脸的恐慌,赶紧走上前去。 “小莹,俺以为你都不会再来了!” “你不是不喜欢哭鼻子吗,干嘛呢这是?” 天宇不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谁哭了,眼睛里进了个沙子行不行!” “哪只眼睛,我看看?” “不要。这么黑你也看不到,揉一会儿就好了!” “你手那么脏!”莹递过去一张手帕,洁白得好像在黑暗中淡淡地发着光似的,“给你,用这个擦擦。” “谢谢。”天宇接了过去,却直接揣在怀里。 莹惊异道:“那张手帕是给你擦眼睛的!” 天宇傻傻地笑着,“俺怕弄脏了。” 莹气得笑了起来,“大傻蛋!” “对了,你今晚咋这么晚才过来?” “哎呀,”莹拍了下脑袋,“你看我把正事都忘了!” 莹赶紧领着天宇走出了屋子。 “你干啥?”天宇被搞得稀里糊涂,“你们终于要放俺了吗?” “小声点儿!”莹领着天宇钻进了林子里的灌木丛,“大傻蛋,你听着,我是偷偷地放了你。你要感谢我一辈子,听到没!” 天宇点了点头,但又紧接着猛地摇了摇头,“可是那样你会被爹娘骂的呀!” “管不了那么多了!”莹又拉着他往围墙边跑去,“他们要杀了你!” 天宇倒吸了一口冷气,但紧接着恐惧却又被恼怒所击败,“为啥嘛!俺又没做啥坏事!” 莹不再说话。 黑暗中,一个大个子男孩出现在墙角处,对莹点了下头,然后弓下了身体。莹让天宇站在高个肩上,让后又让高个将他托出墙外。接着莹也是这样被托出了墙外。莹向墙里的高个小声告了别,然后带着天宇一路往西狂奔着。没过一会儿,二人就只有喘气的份了,只好坐在一棵大树根上休息。 “俺不明白!”天宇还挣扎在不解与恼怒之中,“你们太欺负人了!” “那等你长大了,会报复我们吗?”莹竟带着一丝的胆怯在看着天宇。 “你们……”天宇呆呆地看着莹,“你们也会包括你,是不是?” “我是不会背叛自己的族群的!”莹将目光移至别处,不无伤感地说道,“也许有朝一日,我们就要反目成仇了。” “可是俺稀罕你啊。”天宇的眼中泪水在打转,再也遮掩不住自己的软弱了,“你不是也接受了吗?咋能说话不算数……” “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要做。”莹机械般地回答着,面无表情。 两人沉默着,直到一声金属撞击音在更西面的林中响起。莹稍稍惊了一下,对天宇说道:“在这好好呆着,大傻蛋爱哭鬼!我去前面瞧瞧是什么情况。” 说着,她便一晃身消失了。 等了好半天都不见莹回来,天宇越来越不安,最后终于坐不住,向着莹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却见莹从黑暗中走了过来。她的脸煞白煞白的,没有一丝的血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咋这么长时间?”天宇放下心,赶紧迎了上去,只是马上又被莹喝止。 “不要靠近我!”莹痛苦地叫喊着,“你自己往西走吧!前面再也没有人要杀你了!” “你咋了?”虽然天宇感觉自己好像是受了委屈,但莹看起来却更痛苦。 “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莹的声音在颤抖着,听得出她想努力把心情控制下来。 天宇不解道:“到底发生了啥事?” 莹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肮脏……” 天宇见莹已无情无义,自己的心上便像泼了一盆冰水一般。他抱拳行礼,与她擦身而过了。又只听身后锵的一声短刀出鞘,莹在他身后狠狠地说:“别让我再看到你!” 天宇没有回话,也没有停留脚步,更没有在回过头…… ; 有关于大人们的决战 不要你离开,俺不要…… 可是世上又有那么多事情让我身不由己啊…… 俺不管了,俺只要你…… 但我不再会接受了,对不起…… 夜晚将近的时候,一个猎户在村边的路上捡回了一个晕倒的孩子。 “这孩子吃了些毒蝇伞,我已经给他解毒了,之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谢谢你啦,王大夫。”救了天宇的那一家媳妇说道。 王大夫收拾着随身的药箱子,略带笑容说道:“治病救人,大夫的天职,有啥好谢的。” 男主人说道:“这话说的,你不也是靠这混口饭吃吗。这药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这洋药不算贵。”王大夫又笑着说,“不如我就在这混口晚饭当个报酬得了,哈哈。” “那敢情好了!”男主人大笑着,叫道,“超儿,给爹刚在尹镇买的小烧预备着,一会招待你王大爷!” “知道了,爹!”还在外面跟另一个孩子玩耍的超儿答应着。 “那我做饭去!”女主人走进外屋,在灶坑前引着火。 王老医见女人走了,便小声对男主人说道:“吴老弟,你说今晚的事儿准吗?” “错不了啊,雪狼人那边已经正式向我们宣战了!”男主人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了,行动也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王大夫叹了口气,说道:“又将逃不过一场劫难吧?” 男主人不为人察觉地笑了笑,“不会的,这场战斗受挫的将只有他们的人!一会儿就会有军队的田队长过来助阵了!而且可知指挥他们的只是一个叫莹的八九岁的小丫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王老医摇了摇头,叹息道,“哪个人又不是一条命呢。” “可是你知道他们杀了多少无辜的村民吗?”男主人低声而又不容反驳地说道,“你那套慈悲还是拿到别处去显摆吧!” 隔了好半天王大夫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是不了解白对我们的恩情呀……” “恩情也当不了饭吃。”男主人满不在乎地说道,“大部分活下来的人都欠了一屁股的饥荒,有的干脆就被债主打死了!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二人就此没有再说话。等到吃饭时,男主人赌气似的猛灌着酒,最后和王大夫闹得不欢而散。王大夫走后,男主人叮嘱媳妇一定要看好家不准孩子出门一步,之后也带着一身的酒气离开了。媳妇不明白丈夫究竟要干什么,但又怕他打自己,就随他去了。 半刻钟之后,那男孩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昏暗的油灯下,他看到一个孩子正在缠着一个妇人给他讲故事。他想说话,只是嗓子太干燥,气流一打喉咙通过他就猛地干咳起来。 妇人被突如其来的咳声吓了一跳,喜道:“孩子你醒啦!” 孩子点了点头,晕晕乎乎地起身就要下地。 那妇人赶紧将他扶稳了,“你干啥去啊,孩子?” “找人。”孩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费力地说道。 “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啊!”妇人以为这孩子头脑还没清醒,还处于幻觉之中呢,“乖,咱明天再找啊。” “明天……”那孩子说着,眼泪就滴落了下来,“恐怕明天就再也找不到了!” “孩子,说啥傻话呀!”那妇人又把他抱到炕上,“在这乖乖呆着啊,我给你拿点吃的去。” 那妇人刚出了里屋,男孩就在炕上站了起来了。 “嘿,你要干啥去?”那妇人家的孩子超儿问那个男孩。 “去救一个朋友。是最重要的朋友!”男孩对超儿说道,“你也有这样的朋友吧?” 超儿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但今天夜里,村子估计会很危险。” “谢谢!”男孩抱拳行礼,“谢谢你们救了俺的命!” “是老王头儿救的,别谢我们。”超儿说道,“还没问你的名字。” “俺叫郑天宇。”男孩说着就把窗子打了开,回头冲着超儿笑了一下,虽然笑容中稍稍夹带着肉体痛苦的表情,“后会有期!” 超儿也装模作样,抱拳行礼道:“那后会有期!” 一夜的枪声都没有间断,不过是发生在茫茫林海中的一个永远不为人所知的角落。虽然军队损失不小,但雪狼人一切的力量仍像螳臂当车,被摧毁得化为乌有。那片血染的土地上,依旧是笼罩在暗无半点光亮的黑暗之中。而黎明时分的那第一缕曙光,也将会永远都不会照耀到这段血腥而满是纠葛的历史。 现在,士兵正检查满地的人的生命迹象。那些人中,有一半是他们的自己人,有一半是雪狼人。有一大半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另有一小半是还能有点呼吸的。他们即将都被带走,活着的军人将被送到医院,然后享受终身的荣华富贵,只要他们保守住他们应该保守的秘密;而活着的雪狼人将被送去拷问或者做人体研究,去接替白的位置。至于死去的人,他们将会被永远埋于地下,就像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一路闻寻枪声来到这里的天宇,凭借着他敏锐的眼光和四周墙壁一样黑暗,一边躲避着来来回回搜索活人的军人,一边寻找着莹的下落。 “莹,你在哪儿?”他匍匐在由人铺成的地毯上低声呼唤着。 就当他来到战场中央的空旷地带时,他身边传来轻轻地应答声:“孩子,在这里……” 天宇等眼前的军人巡逻过去,便朝着声音匍匐。 等到了跟前,天宇认出了那个趴在人堆里召唤自己的那个女人:她就是自己被雪狼人关起来时,羞辱过自己的那个女人。 “莹在这里。”那女人虚弱地说道,“拜托你把她带走吧!” 那女人起身,露出被她压在身下的莹。天宇看着被血浸透了衣服的已失去知觉的莹,不知该怎么心疼是好,泪水就在眼里打转。刚刚分开才不过三天啊…… 他拖着莹,又一点点地向着战场边的林地移动过去。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希望,就像鱼儿又重新回到了自由的大海。那段路又是那么的长,那么的艰难,充满了绝望的陷阱,一不小心掉落下去,万念俱灰。 但他不会放弃。他相信,只要相信自己不会掉下去,无论是多么高的山峦或者峭壁,都一定会过去…… 他们平安地到了树林之后,他把莹用树枝遮盖起来,然后只稍稍停留了一下,便又重回到战场的中央。 “你咋又回来了?”那女人惊讶地问道,“快带着莹逃啊!” 天宇趴在地上拉住她的手说道:“你要跟俺们一起走!” “我?” “对!” “我是不会跟你这个肮脏的人类小孩走的。”那女人毫不在乎地说道,“我又不怕死。” 天宇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害怕去见那些跟你意见不合的同族,是也不是?” “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 “你胆小!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你的亲人!”天宇激动地说道,“你懂得失去父母的痛苦吗?” “你懂得个屁!”女人厉声斥道,“快走,一会儿巡逻兵就又过来了!” 天宇好像没听见似的说道:“你的孩子那么可爱……” “你在说什么?没时间跟你磨蹭,快给我滚!听到没!” 天宇攥住她的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拖着这个大人就开始向林边爬去,“俺不会放弃。那些失去爹娘的孩子,俺比你更知道他们的痛苦!” “什么声音?”这时巡逻兵好像察觉到了这边有什么动静。五六个士兵正打算从战场另一边向这儿靠过来。就在将要发现天宇他们时,他们身后响起了一声男人的吼叫:“肮脏的畜生!老子在这里!” 女人低声惊叫了一下:“焰!” 天宇身后的战场又响起了一阵子弹的狂啸。他趁这个机会赶紧将那女人拖进林中。 那边的男人用最后一口气大喊道:“我们的后代要比我们强!你记住了!” 女人默默地泉涌着泪,却乖乖地跟着天宇继续往更深的林中匍匐着。直到看到了莹。 天宇把遮盖的树枝拿开,抱起莹,他感到她的小腹部潮湿温热,“她的伤口还在流血。” “我们应该赶紧找个有水的地方为她清理伤口。”女人试着站起来,不过她的腿好像中弹了,刚直起腰便瘫了下去,“我恐怕走不快了。你再往前走走,会有个池塘,快去到那里救莹吧,我随后就会赶上!” 天宇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之后没走几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一个四周环林地小湖边。天宇赶紧将莹平放在湖边,用洁净的湖水清洗着她的伤口。 “我好恨。”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天宇大吃了一惊。 天宇轻抚着莹的脸,“莹,是俺啊。” “我好恨!”莹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嘴里却清晰地说着话,“你爹杀死了我爹!” “啥?”天宇回忆起三天前莹前去探路的情景,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东西,“你现在受了重伤,不要多说话。”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肮脏的外界人。”莹又似乎是在说梦话,身体没有一点动作,“你们杀害我们,利用我们,最后还要毁灭我们……” 这时,天宇注意到,有泪水从莹的眼里流出。但是当天宇借着星点的湖光看清楚时,却发现那是血! “咋会变成这样……”天宇手足无措,急得泪水掉落下来。 一片红光从湖底升了起来。天宇大惊,赶紧挡在莹的身前。再细看那红光,宛如一只发光的大红鸟。周围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静,只有那光芒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无尽的杀气传来…… 天宇只听背后一声叫喊:“快逃!不能让那红光接触到!” 天宇无可奈何,总不能弃莹而不顾吧!于是他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根手脖粗的木棍,准备迎接随时而来的战斗。那红光朝着天宇和莹迎面扑来,速度快得让天宇反应不过来,一瞬间已穿过天宇来到了莹面前。 突然又从林子里闪出一道白光,与红光相遇后放出了一阵强大而寒冷的冲击波。待一阵浓浓的水汽散去后,空气中飘零着许多小冰晶。天宇抱着莹,被埋到了一层冰雪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是一会儿。有人抱起了被冰雪冲击的头晕眼花的天宇——是她,那个说要后追上他们的女人。 “小宇,你还好吧?” 天宇说不出来话来,迷瞪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莹的方向。 “她现在生命已无大碍。只是太疲倦了。” “刚才的红……红光……”天宇结结巴巴依旧说不明白话。 那女人坐下,将天宇轻轻地抱在怀里,说道:“刚才那道红光,我也不十分确定。好像是我族的守护魔,是个怨恨的化身。按理说是寄身在瀛身上才对,但瀛死后,它似乎是藏身于这座湖里了。我刚刚使的简易封印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那东西为啥会找上我们?”天宇喘了一大口气才说全了一句话,“还有……莹的爹是谁害死的?” “是郑蒙。” “好吧,俺差不多明白了。”天宇闭上了眼睛,“莹现在正疯狂地恨着俺呢吧?” 那女人问道:“你认为是她的这种恨意才把它再次召唤出来的?” 天宇反问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谁知道呢。也许吧。”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还也许是这个世上所有人的恨意……” 天宇不再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在思考着什么叫做无辜:千千万万的人,为了所谓的仇恨,为了并不关己的事情而丧命或者要别人的命,两者都是一样的可怜;那到底啥才能叫无辜?那些丧命的人?还是所有被仇恨所驱使的人?如果那些被仇恨塑造成魔鬼的人也可以叫做无辜者的话,是不是有点便宜他们?可是,谁又愿意被仇恨所驱使?不是应该去怪罪那些制造怨恨的人吗?为啥要把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到漩涡之中?就像现在的莹,她即使杀了再多的人,在天宇的心中也永远是一个无辜者。因为虽然她给别人带来的苦痛是巨大的,但一种无形的力量给予她的苦痛将是更巨大的:她所面临的,不仅仅是失去生命,还有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是的,她的一生都将不可能体会到什么是幸福!而又是谁给予她这样的痛苦?如果那些死去的魂灵不曾纠缠她,如果她所在的世界不曾叫喧鄙视外界人,如果……但他马上又扪心自问起来:是不是因为自己偏袒莹才这么说?如果是自己的亲人被雪狼人杀害,自己还会为莹开脱吗?如果仇恨是降临在自己的头上,那自己还会这样置身事外吗? 归根结底,也只是自己心里给莹说话罢了…… 也罢,谁让自己稀罕她! 二人坐在雪地边上继续为莹处理伤口。这时“轰”的一声,冰封的湖面突然炸裂开来,那道红光又飞了出来! 那女人惊叫一声,当时还没等二人有任何反应,那红光便冲向了莹。就在它即将消失于莹的身体时,天宇迅速地抓住了那红光的尾巴。一股奇烫无比感觉袭来,天宇感觉那只手臂快要废掉了。不过他仍没有松手的意思。 “傻孩子,快松手!”那女人奔过去,却为时已晚,那道红光已分为了两半,分别俯身于二者的体内。莹立刻瞪圆了充血而无神的双眼,身体的伤仿佛一下子全好了似的,以迅雷之势飞身钻进林子中。而天宇则陷入了痛苦地挣扎之中,他嘶心地叫喊,不停地用拳头猛击自己的脑袋…… “我不会让你受它摆布的!”那女人念动着咒语,湖泊的上空开始漫天飞舞着雪花,大地开始冻结…… ; 忘年之交 阵雨落下,郑蒙毫无知觉地坐在院子中的长凳上。他失去了老婆,接着又失去了孩子。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落到心窝处,慢慢地消融着他的灵魂,他已近崩溃…… 突然林中出现一个身影。那个人正撑着雨伞朝这边走来。郑蒙脖子无力地搭在椅背上,呆呆地目视着那个方向,层层雨幕之外,只看得出是个女子身影。稍近之后,郑蒙的心里感到一阵恍如梦中的诧异:那不是白吗?! 咋可能……但那银白色的头发,贤淑的身姿……天哪,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郑蒙跌跌撞撞奔了过去,却又发现了一个奇迹:自己的孩子天宇正在她的怀里熟睡着…… 那身影还在林中踱步着,而郑蒙早已停下。他已无力走动半步,只在原地扇自己耳刮子:难道他们是回到阳间向俺道别来了?咋可能……不会的…… “你就是郑蒙吧?”那女子距郑蒙还有几仗的距离时停下,雨水形成的帘幕如纱幕般将这个神秘的女人牢牢罩住。 “是,是的……”郑蒙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发抖,生怕听到有自己承受不住的消息。 那女人冷冷说道:“我们能进屋聊吗?” 郑蒙愣了半天,才赶忙上前将那女人手中的伞接了过去替她撑着,“当然,当然……” 女人跟郑蒙把一切有关于天宇的遭遇都说了。她波澜不惊地叙述着,让往事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感觉。但听者却惊奇自己的孩子竟然这番的勇敢和执着,心中不禁大为震撼。 “昨晚我已将他体内的守护魔封印完成,”那女人说道,“由于只是魔的一小部分,所以如果不是受到什么很大的刺激的话,封印估计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郑蒙泪水在眼里打转,“太感谢你了。” 女人看着炕上那仍在熟睡的孩子,冰冷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我们也算是共患难的忘年交了,救他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谢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情绪也逐渐都平息了下来。女人起身要离开了。 这时郑蒙问道:“俺看你跟白的相貌极其相似,不知道你跟她有关系没?” “没,”那女人摇了摇头,“你这么说可能是我们都练过法术而头发都一样银白的原因吧。” “是啊,可能是吧。”郑蒙歉意地笑了笑,又严肃地说道,“请你转告白的家人,现在孩儿他娘死了,等把这孩子养到成人立事那天,俺一定以死谢罪,以告白的在天之灵啊。” “死了挺容易的,不是吗?”女人轻轻一笑,拍了拍郑蒙的肩膀说道,“活着才叫勇气!” 郑蒙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俺知道了。” 女人扭头又看了下天宇,轻声说道:“再见了,小朋友!” 自打那次见面后,郑蒙这一生就再也没见过那女人…… ; 妥协 “我愿替母亲坚守岗位,承受生命的苦难和大爱。降临到我这里吧,冰雪之神……” 天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在棘的房间里了。看阳光照在房间里的位置,应该是下午了吧,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 如果那些梦都不是自己的遐想的话…… “呀,你醒了啊。”棘这时候走进了房间,“你都睡了两天了,快下床走走,然后吃饭去吧。” “哦。”天宇答应着,看着棘感觉异常的亲切。当他的脚接触到地面的一刻,他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腿有受过伤。可是自己的腿明明是断了呀…… 正在他疑惑之际,棘笑着说道:“你的恢复能力超越常人啊。本来要一个月才能养好的脚伤,你两天就给睡好了!” 天宇笑了一下,心里却想:断掉的脚咋可能就这样好得这么彻底啊…… “兰呢?” “她呀,”棘敷衍地笑着,“她可比你起来得早多了,一早就有事出去了。” 天宇也没多心,听到兰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了。 吃饭的时候,天宇一边在看着棘,一边回忆着自己的梦境。棘看着奇怪,就问道:“孩子,不好好吃饭看我干什么?” 天宇从梦境的回忆中又回到现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啥。” 棘惊奇地一挑眉毛,“到底搞什么名堂?” 天宇只以傻笑来应答。 吃过饭后,棘要出去给村民们行医了。而由于天宇负伤刚愈,棘就让他先歇息几天。天宇无事可做,便去了藏书阁。钊正趴在桌子上睡大觉,也没发觉他进去了。 走到二楼的楼梯时,天宇发现三楼大门竟然开了。那平时关得紧紧的两扇大铁门,此时正很诡异地张开了一条细缝。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说这次日本兵有参与搜捕了。”天宇听得出是金的声音。 “是呀,日本关东军与奉军的关系崩裂了。”坤说道,“日本人好像有要吞并东北的意思,不知道奉军最后会站到哪方啊。” 银插嘴说道:“我有一点不明白呢。” 金用不耐烦的口气应道:“你说。” “我们的渗透到日本关东军使者为什么只是获取情报?”银说道,“我是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日本也作为政治选择的一方,使它也成为中国政治的一部分?” 金的语气更加的不耐烦,“也难怪你第一遍使者测试不及格……小学生都知道,国家的实质就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 “是的。企图通过参与国外的政治,而达到让自己国家发展成理想的治世,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坤又接着说道,“因为必须假定每个国家都要以自己获得最大利益为大前提。如果让他们统治其他国家,那个国家的人只会成为被奴役的对象。最后吃亏的也必然是被奴役的人们。” 银又说道:“那我们所渴望的大同世界,最多也只能在这个中国实现喽?” “我们只能期待全人类的良心觉醒吧。”金插嘴道,“我想我们该回归正题了!” “好吧,关于莹的处理问题……” 天宇一听到莹,立刻聚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 “嗯,”坤似乎在自言自语道,“看关东军这架势,抓住莹恐怕是迟早的事。”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然后金说道:“实在不行也只有我们出人将莹杀掉了!” “此为下下策。”银说道,“杀生是下下策。最好是把莹活着抓回来。” “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啊。”金似乎有点激动,“十年前若不是那丫头带着那么多人出去厮杀,我们还不至于流落到这里吧!” “不要涉及过去的恩怨!”坤低吼道,“说多少次你们才明白!这些感情迟早是要酿出灾难的!” “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金赶紧道歉说道,“但是把她活着带回来谈何容易啊!” “但杀死她还是个下下策啊!”坤叹道,“我再和其他人商量商量吧。如果没办法,也只好把她……” 听到这里,天宇赶紧回身躲到二楼。 杀掉莹…… 他呆若木鸡。 自己梦到的那些都是真实的吗?为啥自己一下子把往事都想起来了呢? 等金和银走出藏书阁后,他也往出走。钊看到他从里面走了出来,吃了一大惊。 “你小子什么时候进去的?”钊将天宇拦在门口,质问道。 “才刚,呃……有一会儿了吧……”天宇被这老太太夸张的表情搞得摸不到头脑,“咋了?” “什么咋了,”钊横道,“今天藏书阁戒严,不许外人进入的!” 天宇一脸无辜,“俺上哪儿知道去!” 天宇又继续往前走。钊在他身后叹息责备着自己:“唉,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连个门都看不好啊!唉,真是岁数大不中用喽!” 天宇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钊说:“俺在里面啥也没干,睡了一下午。这样吧,这件事就当啥也没发生过,咱们都不往出说,谁也不知道,也就不丢人了不是。” 钊竟然点头答应了。 昏暗的乌云让人根本看不出这是黄昏。天宇失魂落魄地朝着能源供应村落走去。他想睡觉,想一觉就再也起不来…… “哎呦!”拐角处天宇撞到了一个人,“怎么是你啊,天宇!” 那人是波。天宇也奇怪道:“你咋不在水资源供应村落里呆着,跑到这瞎转来了?” “坤要找我商量点事。”波又浑身上下地仔细打量着天宇,“恢复得还真不错呢!嘿嘿,本打算今晚去看你的,没想到你都能自己走动了。” 天宇笑了一下,但疲乏感仍占据了他的全身,他无力再跟波聊下去了,于是说道:“俺现在身体还没全康复,先回去了。等养好了精神再找你聊天吧。” 二人就此告了别。天宇回到棘的家里,感觉真的是一身疲倦,倒头便睡。 一个嘶哑尖锐的声音在天宇脑中响起。 “嘿,兄弟,商量个事情怎么样?” “你是谁?你在哪儿?” “当然是在你的梦中。就说想不想救莹?” “俺……” “你既然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还做不了决定吗?” “俺不知道……” “你都放弃了一次,难道你还想放弃第二次吗?” “原来是你把俺的记忆夺走了,却又在这时还给了俺,目的就是想抓住俺的把柄!” “我得赞美一下你的洞察力。但是你发觉了又怎么样,事实已经摆在了你面前。” “俺不能臣服于恶魔!” “哈哈,那你是想永远放弃莹喽?真是个好孩子啊!” “俺不想放弃!俺也想救她!” “就凭你?你是想独闯日本军营呢,还是想与整个雪狼部落为敌?” 天宇不再说话 “怎么样,”这时天宇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头浮想在他的眼前——是那个守护魔,“我借给你力量怎么样?” “你想控制俺?” “不,我只想借给你力量,只要你把那个封印解除了,” 世界突然明朗起来。他的眼前是千里雪原,而那个红色恶魔的身子完全被冰冻在一座大冰山里,冰山的山脚贴着一张巴掌大的黄色的符。 天宇问道:“解除之后,是不是你就能控制俺了?” “能是能,但我保证不控制你还不行嘛!”那恶魔奸笑着,“而且我还会帮你把莹救出来。之后你们两个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可是只要有你,俺们就不能在一起。” “但你没有其他选择啦,孩子!”恶魔不屑地看着天宇,“莹要是被日本兵或者雪狼族抓去了,那她就玩完了!” “你也玩完了。” “是的,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也是为了保命。”恶魔死死盯着天宇,“那你要怎么选择呢?” 天宇沉默着,陷入深深地挣扎之中。他的眼前变得昏暗,直到完全变成了黑暗——是那个夜里——天宇身后响起了“锵”的短剑出鞘声。 “别让我再看到你!”是莹那冰冷的话语…… 这次天宇转过头,在黑暗中,竟看到紧握短剑的莹正沉默地哭泣着…… 原来她一直都在哭泣,只是仇恨的漩涡太深太急,一旦走近了边缘就谁都已无力挣扎…… 但俺不想让她淹死……不能,就算自己也堕落进黑暗的世界,只要那里有希望,俺也要试着去挽回一切!只要有希望就好,只要一点希望就好! 转眼他又回到了这个冰雪之地,他走到了被冰封的恶魔身边。 恶魔看着他,“怎么样,想好了吗?” 天宇嘴角向上掠起,毫不迟疑地伸手扯下了那道黄色的符。 世界突然天崩地裂。天空被红色的云朵掩埋完全,又下起了血雨。天宇无力地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我记着呢,但要等我了断了这里的恩怨! …… ; 梦回战国 不知过了多久,天宇眼前黑暗的世界又再次明朗了。身下一片莽莽的大森林,跟长白山下的那林海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层层叠叠的山脉,直插云霄的山脊,郁郁葱葱的草木,叫声怪异的飞鸟走禽,都体现出一种与长白山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景。 林中有一群人正聚集在一处山脚,瞧他们简陋的穿着和粗糙的面孔,应该是土著人。一个老者正站在一个大圆台子上,面对着蓝天默念着什么,身后是百十来匍匐在地的男男女女。那老者大喊道:“万能的朱雀之神啊,请息怒吧!请原谅我们的浅陋无知吧!我们明日将献上一个年轻女子,来作为我们的心意献给您当祭品……” “不要再这样了!”人群中站起来一个高大精壮的汉子,冲着老者和大家大喊道,“它只会惩罚人们,却从不赐恩!那个东西不是神,而是魔!” 匍匐的人群一阵骚动,人们都把眼睛瞪出了血丝看着他,绝大多数是恐慌。 “你这个孽障!莫要胡言乱语!”台上的那个老者惊恐道,“来人,把它给我关起来!” 人群之中又站起来四个壮汉子,两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一个人拽着他的头发,另一个人一拳揍在他的脸上。他无力地垂下四肢,然后被架走了。 天宇的眼前又是黑暗一片。 “攀羯,你这又是何苦呢?”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行,再也不能让那个怪物以神的名义祸害人了!”是刚才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况且我不能就这样让你去送死啊!” 天宇逐渐适应了这黑暗。看到了暗夜之中,那个叫攀羯的男子正蹲在一个大笼子前。笼子里关着一个女子。 “什么又是神呢?”那个女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强大者就是神吧……” “神应该是赐人以恩惠的。是我们自己把那个恶魔捧成了神。”攀羯狠狠说道,“因为部落的人太软弱!我们都害怕自己受到所谓神的惩罚,所以一直在出卖自己人!” “可是你有什么力量去跟它斗呢?”女人悲伤地说。 攀羯抓住她的手说道:“斗不过跟你一起死也好!” 女人笑着说:“其实我有时候就想,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村民的平安,也是很幸福的。” “但又有谁领你的情?”攀羯冷冷地说道,“他们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巴不得把你早些祭献出去换取平安呢!” 女人从攀羯那里抽回自己的手,叹了口气说道:“算了……” 这时一个红头发的男人跑了过来,粗里粗气地对攀羯说道:“攀羯,那东西找到了!” “好的,砺伧,我们走!”攀羯眼中闪出一丝亮光,立即起身对那女人说道,“算不了,我到时会来救你!” 此时日头还没出山,南北走向的两座高山夹着的狭窄天空只是微微发亮。祭奠还没开始,攀羯与砺伧此时已潜伏在祭坛旁边的一株大树上。砺伧背着一副角弓,攀羯腰间别着一把短剑。 “弄不好你会惹全族人愤怒啊……”砺伧小声说道。 “愤怒又怎样。”攀羯满不在乎地说道,“只是一群懦弱的家伙罢了。” 砺伧笑道:“果然是你的性格,不枉我跟你混了这么长时间。” “等把她救出来后,”攀羯看着砺伧的眼睛,“我就出去。” 砺伧迷惑地看着攀羯,“出哪去?” “我想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攀羯又望向祭坛处,那里已经有人在清理场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这还真是个大胆的决定,看来你是要跟部落彻底断绝关系了……”砺伧见有人走近祭坛,便把声音压低了,“先把这个烂摊子收拾了再说吧。” 攀羯点头,二人不再说话。 祭坛的人开始变多。众人匍匐在地上,等待着祭司祷告。当太阳开始出现在两山之间时,那女人被绑在一根原木上由两个壮汉抬上了祭坛。那两个人将圆木插在祭坛中央,又铺了些干草,然后走了下去。祭司高举着燃着熊熊火焰的火炬,大声叫着不知所云的祭辞。 此时树上的二人慌了手脚。砺伧慌张地看着攀羯说道:“怎么会用火?那个妖精不是要活人吗?” 攀羯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毫无作用,“妈的,怎么会改了规矩!” “看来非得祭品被烧死那妖精才现身啊。”砺伧说道,“怎么办?救人还是杀妖?” 攀羯沉默着。 沉默着,直到那女人脚底的干草被引燃,直到女人的惨叫已停止…… 攀羯面无表情,但砺伧注意到他的指头已把身旁的树干抓出了五个深深地洞…… 这时只听訇然一声,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匍匐在地的人们立即都仰起头,齐声大喊道:“您的祭品已献出,请赐予我们平安吧,神!” “就是现在!”攀羯大喝道。 砺伧迅速将一支箭搭上角弓,朝着那红光正中射出。那红光中箭后发出噼啪一声,如流星般坠落到深山之中。 “追!”攀羯一声令下,两人立即冲下了树干。攀羯登上祭坛,祭坛前一阵恐慌,祭司指着他大喊道:“他冒犯了神灵!我们大难临头啦!” 众人愤怒着面容站起身来,朝着攀羯叫骂。攀羯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赶紧将那已快成焦炭的女孩尸体上的火扑灭。 砺伧朝着攀羯大喊道:“来不及了,快追吧!” 攀羯点了下头,将那尸身轻轻放下,然后随着砺伧甩开追赶他们的众人,一路狂奔到红光陨落的深林里。 红色的光芒已在攀羯与砺伧的脚下,红光已黯淡了许多,依稀可见之中有个女人的形体躺在地上喘息着。 攀羯拔出手中那带有墨色纹路的短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就是朱雀?” 那红光里的女人仍只是喘息,没有说一句话。 “好吧,”攀羯蹲下身,深呼了一口气,“你去死吧!” 他的短剑插到了那红光里。红光突然膨胀开来,变得很刺眼。攀羯痛苦地嚎叫一声,砺伧要拉他,却被攀羯喝止了。 “你怎么了?”砺伧问道。 “我……我……”攀羯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我在体会着力量!力量!” 只见那红光变成了一束红线,钻进了攀羯的胸膛。 “攀羯,你……” 攀羯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热气,“我感觉好极了!” 说着他走到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跟前,一拳将那石头打得粉碎。 “我很好!”攀羯兴奋地大吼着。 眼前的一切开始疾速倒退,一阵黄沙刮来,遮住了一切。等所有又都恢复了沉静之后,天宇看到了两座直插进暗黄天空的黄土高山,还有中间那条悠长深邃的峡谷。山谷之中疾速行进着一道黑色线条,离近了些看,原来是一小队狂奔的人马。 “幽将军,白起大人在叫你!”一个在后面护驾的骑兵冲过来,对一位在最前面开路的将领说道。 “知道了。”那个将领答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奔向后面的马车。 幽将马的速度调到与马车同步,然后敲了敲马车,“先生有什么事?” “幽,这次行动要完全地保密,”那马车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除了雪狼的成员,谁都不能知道!走漏风声者,军法严惩!” 幽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战术要谈呢。这几句话你都强调七八遍了,我也嘱咐下去七八次了,保准没问题!” “那就好。”马车中的白起说道,“那你归岗吧。” 幽抱拳道:“是!” “对了,”白起又说道,“再嘱咐一下卫兵,到站之前不要有人过来打扰我。” “嗯啊。”幽笑着摇了摇头,退到马车之后,跟一个红头发的骑马男子同行着,“先生的老毛病又犯了。” “是啊,一紧张就这样,呵呵。”红头发的男子拍了下幽,“开你的路去吧。这里交给我你还不放心?” “也是。那我就走了,炀!”幽喝了一声,那马飞奔跑开了。 天宇此刻才注意到,那个幽和红头发的炀就是之前的攀羯和砺伧。两人都已经成熟了很多,攀羯较以前更加健壮了,金戈铁马的兵戎生涯让这个男人精力充沛豪气十足。而砺伧则敏锐了许多,眼中充满了智慧。 天宇也突然醒悟,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幽的回忆! 黄沙再次卷起,遮住了天宇的视线,不过随即便消散了。天宇看到有百十来号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眺望着前方的土地。落日的余晖下,城楼前面的空地上,两队大军营帐的长长影子投射到城墙上。 幽问旁边一位矮个子的将帅道:“先生,敌将今日可是要突围?” “是的,根据准确情报,敌将就在今日的午夜时分突围!”那白起先生胸有成竹地说道,“今晚就看你们战斗小组的了。” “包围终于结束了。”白起身后一个女人兴奋地说道,“我们离治世的梦想又进了一步了呀!” “瞧把你乐得!”红头发的炀笑着看着那女人,“这才并了一个赵国,离天下归一的和平年代还早呢!” “小炀,你干嘛说得那么丧气嘛!”女人撅着嘴,“我看我们孙子辈就一定能生活在太平的天下的!” “好吧,”炀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我儿子辈就能看到呢!” 大家说着笑话,直到夜幕完全黑了下来。只是白起一直在出神地注视着日落的西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半时刻,大地昏暗一片,战场上寂静得只剩下刺耳的风声。突然空地上一道橙黄色的亮光在画着圈。城楼上严阵以待的雪狼部队见到信号,立即沿着从墙上垂下的绳索悄无声息地降落到地面。这时战场左边又一下火光,雪狼们立即使出轻功身法疾驰了过去,队伍后面紧跟着飞速行进过来一架战车。战车之上架着一根四五丈之长、腰身粗细的燃烧圆木,幽一声令下,那战车上的装置便立即将圆木旋转着弹射了出去。 圆木如风火轮一般,将所过之处的地面照亮了。到了最后,那圆木坠地之处溅起一阵火光,映出了敌军的身影。 “兔子在那里!”雪狼的侦察兵大喊。 “老子看到了!”话一出口,幽已肩扛着三丈来长腿根粗的精钢杖,领着十多人冲了过去。 突围的四五百精锐敌军一见行动暴露,又有敌军人马奔了过来,马上采取防御战术,一群盾牌马枪兵将主帅紧紧围在中心。幽跑到敌阵跟前,将钢杖抡得呼呼作响,所打之处尽是马腿。就在敌兵马失前蹄、圆木的余烬映出敌将脑袋的一瞬间,幽只听一声刺耳的风鸣掠过自己头顶的发梢。 幽领着冲锋的人向后撤了十几步,大笑着说道:“不玩了!” 敌兵回头看了看,主帅那颗人头已被箭矢刺穿。他们面面相觑,纷纷下马投下了武器。 黑夜即将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看来这场沙暴即将结束。 城楼上吊起赵军主帅的尸体,白起站到高台车上,由军队护送着,来到两个赵军壁垒之间讲话:“你们的主帅就在昨晚打算弃你们而去,结果被我军发现,射死在逃亡的路上。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不值得你们这样为他卖命。若你们害怕的是投降之后的处置,我便以这辈子的兵戎生涯担保,你们只要不再以秦朝为敌,不再有复国作乱的念头,便不会有生命之忧。我会放你们回家跟家人团聚!继续为无望的赵国尽愚忠,还是回家跟妻儿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们就自己选择吧!” 一上午的功夫,敌军已投降绝大多数。只还剩四五千人仍守在营帐里,打算做最后一搏。 “大人,不要将坚决不投降的人杀掉?”这时有人问白起。 “多杀无益。”白起叹了口气,“四十几万大军如今只剩下几千人,已不足以对我军构成威胁了,放掉吧。” “我不明白,”那人继续说,“剩下的那些人都是信念坚强之人。留下了他们,以后就随时有作乱的可能啊!” “但是你杀掉了他们,”白起摇了摇头,“就会让成千上万的人信念坚强起来。” “我不理解。” “你不在雪狼部队,当然不会理解。”白起叹了口气,“用暴力镇压动乱,只会导致更大的动乱。只有在不再杀戮的太平治世,才真正不会有动乱发生。除此,别无二法。” 那人用惊奇地眼光看着白起,“不再杀戮?怎么可能啊!” 白起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效忠于秦国呢?” “当然是要为伟大的秦王吞并天下,”那人踌躇满志地说道,“为秦王创造出举世无双的大秦帝国!” “之后呢?” “之后?” “好吧,”白起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可以下去了,我自己歇一会儿!” 白起见那人一脸纳闷地走了下去,便呼道:“幽,进来吧,别在门口鬼鬼祟祟的!” 幽走进了白起的房间,吐了吐舌头,“被你发现了!” “恐怕你是故意被我发现的吧?”白起白了幽一眼,“什么事?” 幽嘿嘿地笑着,坐到白起身边亲热地说道:“兄弟姐妹们想找先生好好庆祝一下呢!” “好啊!”白起终于面露微笑,“这阵子还真是把我累坏了呢!” ; 大逃亡 天宇的耳边传来了阵阵的乐声,眼前的场景换成了狂欢的场面。白起正喝得迷迷糊糊,满脸通红地坐在地板上,几个男女正围着他跳舞。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男人们肆无忌惮地狠狠击打着地面敲着鼓点,女人们则都换成了撩人的装束显出无比的美艳,大家似乎都已经忘掉了自己曾是杀人的凶手。 “妈的,你小子,昨晚上的那一箭差点就插到了老子的脑袋瓜子上!”幽酩酊大醉着,大笑着摇着炀的肩。 “幽大哥,你轻点。”一个高挑的美貌女子走了过来,跟炀一起扶着幽。 炀对来的女人说道:“他经常这样,没事的,玦。我一个人摆平得了他。” 幽打了一个响嗝道,迷迷瞪瞪看着二人道:“好啊,你们两口子……两口子合伙算计我啊?” 那女子脸一红,说道:“你说什么呢,谁跟他是两口子!” 幽嘿嘿地傻笑着,说道:“妹妹不好意思了,哈哈!我说你就将就将就这小子得啦!” 炀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他这次真的喝多了!” “嗨,你就跟她说了吧,炀!”幽推了炀一把,“大家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妹,还兜什么圈子啊!” 就这样,醒着的二人被这个醉鬼都搞得面红耳赤…… 这时,一队人突然闯了进来。白起及雪狼们立即停止了笑声,僵直地看着来者。 说也奇怪,幽马上比谁都清醒,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其中一个使者模样的人满不在乎地瞟了他一眼,又对站起来的白起说道:“我是秦王的使者,处理俘虏的事宜秦王要亲自接管。” “不行!”白起似乎酒意立即醒了八分,他怒叱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难道他还想把着四十万条人命都杀了不成?” “你对大王的不恭之言我先记下了!”那使者翻着白眼说道,“至于该怎么处置,你也无权干涉大王的想法。” “妈的!”幽刚想冲过去,却被炀阻止了,“你为什么阻止我?” 炀小声说道:“若此时用武力只能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我要去找秦王!”白起说道,“我要当面质问他!” “好啊。”使者笑着说道,“大王正等着您呢。” 白起对幽说道:“你跟我一起去找秦王,这里的事宜就交给炀和玦处理。” “是!”幽赶紧站到白起身后。 炀和那个高个子的女人也同时答道:“是!” 那使者的嘴角隐藏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容…… 幽和白起正快马行驰在去往咸阳的路上。马蹄奔出几里地的扬尘,在空中久久不能沉静…… “幽,这次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白起在马上说道,“若有什么意外,你大可弃我而去,听见没!” 幽吼道:“那怎么行!” “听着,到时候雪狼的兄弟姐妹们会比我更需要你!”白起认真说道,“我无所谓,只要雪狼还在,我们的治世以后就还会有希望!” 幽低头狠狠说道:“难道这次真的就不行了吗!” “秦王已经通晓了我的战术,似乎也了解了我们的人才培养策略。”白起说道,“他正在创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雪狼军!” “什么?”幽瞪着白起。 “说是他自己的雪狼部队,其实也就只是徒有其表罢了。”白起仰头向天,“那些只知道对主子效忠、没有自己的志向与梦想的走狗,不如叫做‘雪狗’部队更贴切些!” “说得好!”幽哈哈大笑,“那些伪雪狼根本就是些没用的奴才。” “有时候就因为是奴才,才具有破坏性。”白起的脸不见一丝光彩,“他们只会让自己的国家跟随着政治者的贪婪,乱世也将永无止境……” 幽笑笑说道:“别说得那么吓人!我就不信那个邪,倒要会会他们!” “会的。”白起一扬鞭,马儿又更快地飞奔起来,“不久的将来,狼与狗即将一决雌雄!” 沙子的气息渐渐远去,扑鼻而来的是檀木香料的熏香。在一间舒适明朗的木屋里,幽正坐在地板上,也许是想心事,也许只是一路的奔波让他累了。 “幽,走了!”白起换了身正式的礼服从里屋走了出来。 幽如梦初醒般地颤抖了一下,随即起身。 宫廷的大门敞开着,往日的歌舞升平不再,里面出奇的静。卫兵将幽腰间的短剑与背着的长刀都解下才允许他们进入宫殿。两人走进宫殿里数十步,身后厚重的木板门訇然而合。 这时高阶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却不是秦王或者哪个管事的高官。 “你就是‘新雪狼’的教头吧?”白起坦然问道。 那人点了点头,朗声道:“你以为大王会出来见你吗,你这不忠之徒!” “我知道他不敢见我!”白起镇静作答,“我来这里只是要明确一下。” “明确你这狂徒的末日是不是即将来临了吗?”那人拔出佩剑,从天花板登时落下十多个身着黑衣的刺客,“就让你尝尝新雪狼的厉害吧!” “还是叫你雪狗吧!”白起笑道,又小声对幽说道,“记住那张脸,一定要记住!” 幽看了看那张苍白的脸,说道:“我记住了!” “好,最后一点也确定了,就是秦王背弃了我们!”白起交给幽一个布包,“你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快回去吧!” “大人!”幽看着白起,不走一步。那些刺客过来要砍他们,但是他们的刀皆被幽那钢铁一般的手臂格挡了下来。 “快走!”白起往后推了一下幽,“他们还不会杀了我,你回去先将雪狼安置妥当再想着回来救我吧!” “我知道了!”幽转身向大门冲去,“我不会让大人和雪狼的心血白费的!” 又有十多个刺客截住了幽的去路,幽理都不理,直直地冲了过去。只见他周身发出红色的光芒,最后整个人消失在这道无比灼热的红光之中…… 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天刚微微亮。绕着山的雾气里,除了樵夫的砍柴声和各种怪异的鸟鸣,已不见其他的响动了。 逃亡中的雪狼就安扎在离村子不远的林子中。幽、炀和十来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在一起商量着雪狼的走向。 幽将怀中白起交给他的布包拿了出来,打了开。原来那竟是一张中原地图!并且图的右上角的地方被墨水划了个圈。 “看来先生早已为我们安排好去处了。”玦感叹道。 炀此时紧紧攥着玦的手,对大家说:“事不宜迟,等大家都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幽回头望着那些浴血杀出重围已疲惫不堪的兄弟姐妹们,悄然地叹了一口气。 “恐怕没这个必要了吧。”一个枣红脸的中年人突然插话道,“我们大势已去,天亮之后我会率领我的小组成员另谋生路。” 幽瞪眼低吼道:“你要脱离雪狼?” “不要老那么以自我为中心。”一个脸黑黑的结实女人说道,“谁说只有你领导的组织才是雪狼?”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有代表雪狼的权力嘛。” “就是就是。” …… “好吧好吧!”炀听得也有点不耐烦,“都谁有自己的打算,举手示意一下。” 等了半天,才有几个人举起手来,不过大多数人是看到有人举手后,自己才举起手的。结果到最后,代表的人数已过了半。 幽叹了口气,沮丧地说道:“想走就走吧!” 玦向其余的小队长问道:“剩下的人,我们天一亮就出发没问题吧。” 留下的人都疲惫地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小个子男人迅速地从树上窜了下来,扑倒在地上,吓了大家一跳。 幽赶忙将他扶起来,问道:“涡,怎么回事?”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山下村子里有秦军探子!” 幽大惊道:“情况可属实?” “嗯,千真万确!”那人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我昨晚下山巡查,就感觉那村里的人有点异常。后来跟踪了一个人才得知,他们与秦军在保持联络着!” 炀问道:“你知道这情况多久了?” “大约三更天才确定的,”那人说道“确定之后我就马上往回赶了。” 炀捏指算着,对幽说道:“看来他们很可能已把兵力聚集在村子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向我们发难。我们现在就走吧。” 幽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雪狼们,无奈地点了点头…… 昏暗的天空开始快速地旋转,天宇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下坠,坠到空无一物的虚无之中…… 一阵清新的山风吹来,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朦胧之月上于中天,该到了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的山村紧东头,一个小茅屋里正闪着颤颤的烛光,屋子里的五个人正在谈着话,却各自都把声音压得很低,丝毫没有打破这夜晚的岑寂。 “我认为这里的村民如此热情地接待我们,一定有什么问题!”说话的人正是幽,他的双鬓已略有白发,面上也新增了几条皱纹。 “你又多虑了吧。”一个银须老者微微笑道,“这里离秦王那么远,而且还是鲜卑族的地界,你就是让秦王来抓我们,他也是鞭长莫及啊!” 炀严肃地说道:“我看还是警惕些为好。咱们一路厮杀过来,的确没少被陌生人出卖。” “那你想怎样,幽?”一个剽悍的大胡子粗犷地说道,“要先下手为强?” “的确应该这样!”幽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们还想长久定居于此,就必须让这风声永远都不会传出去!” “又要大开杀戒了吗?”一个高高瘦瘦的长发男人紧紧地盯着他。 “是的,而且要即快又干净,无论是人还是消息,一个都不能跑出去!”幽支起双手挡住了半边脸,阴影下他低沉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强者才能得永生!”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那长须老者才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彻底背弃了我们的信仰了!” “是啊,”那长发男人低垂着头说道,“我们当初都是满怀雄心壮志聚在一起的志士,而如今却成了为了活命而胡乱杀人的草寇……” “天下大治的前提就是要清除杂草!”幽恶狠狠地说,“把人渣清除掉,自然就天下大治了!” “不是的,那不是我们要的治世!”大胡子瞪着眼睛说道,“纲领中的治世要每个弱者都能有自己生活的道路,人们互相尊重互相体谅,没有流血,没有战争……” “够了!”幽喝止道,“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还有什么本钱去畅想那么美好的未来?此刻生存就是我们唯一的道理!” 白须长者坚持说道:“信仰就是信仰。即使生存不下去,我们也不会再这么做了!” 大胡子赞同道:“对,我们的志向是造福天下人,而我们却要继续去杀害无辜。如果是那样,我就不明白我们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击垮的理由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千辛万苦还要保住我们的组织呢?” 幽闭上眼睛,努力地平静了下情绪,“那照这意思,你们是想与这里的人和睦相处喽?” “恐怕是的!” 幽起身,摔门而去…… 蓝光一闪,天宇眼前已换了场景。月光粼粼,一片深蓝的湖泊,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幽正拿着酒葫芦,坐在湖边望着湖中央的婆娑的柳树苗发呆。 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咳了一下,幽似乎已料到此人会来,头也没回就说道:“砺伧,你来得可有点晚啊。” 炀笑了笑,坐到幽的身边,“长老们缠着我,非得让我给个说法。” 幽伸了个懒腰,躺到了身后的草地上,“那你就给呗。” “开什么玩笑,”炀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到幽的头上,“你出了个这么大的难题,然后让我来收场。” 幽满不在乎地道了声歉:“不好意思,让您受累啦。” “小意思。”炀静静地看着幽,“攀羯,到现在,我都跟你混了多长时间了?” “应该有二十年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幽大大咧咧道,“你这人,就爱拐弯抹角。有什么事就说吧。” 炀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真是本性不改啊。” “彼此彼此。” “但我最近却难以理解你。”炀看着湖面中的月亮,将手中的石子投进了湖里,“你最近心事重重的。做为生死兄弟的我,以前你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的。可这次不一样——你变了。” 幽满是醉意迷迷糊糊地答道:“当然变了,人人都要变,你也变了不是吗?” 炀严肃地说道:“不要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哎呀呀,可惜我真的不知道呢。”幽似乎再赌气。 “那我就直说吧,”炀注视着湖中的一层层波纹,“你在乱杀无辜,知道吗?” “什么叫无辜?” 炀冷冷道:“聪明人别问傻话。” “是的,这是傻话。”幽承认道,“那我们算无辜吗?”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好,那你告诉我,”幽猛然坐了起来,“为什么一路下来一直都有素不相识的人在加害于我们?我们真的就有罪吗?” “他们是受了利益的驱使,你知道的。”炀转头看着身后的幽,“秦王正在全国,甚至在国外重金收购我们的脑袋!” 幽盯着炀,有些激动地问道:“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为了钱财杀人就不算乱杀无辜?”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幽打断了他的辩辞,又说道,“好吧,这些都不重要。我再问你,你还相信会有先生提出的治世吗?” “当然相信。”炀突然瞪大了双眼盯着幽,“难道你……” “我感觉先生的确料到了很多事情,”幽摇了摇头,“但落下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那就是人的劣根——自私、贪婪、唯利是图!” “那又怎么样,”炀不以为然道,“我相信这一切都会改变的。我们雪狼不就做得很好吗?” 幽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我们是因为有相同的信念才归结在一起的。要让天下人共同信仰,那是不可能的。” 炀还是坚持说道:“我还是相信,只要教化得得体,大同之治就一定会出现的!” 幽又摇了摇头,“就像去教海里的鱼儿去飞翔——它们已满足于看似无量的海水,又怎么会去渴望更广阔的天空……” 炀迷惘地看着幽,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么说,你不再相信我们一直以来苦苦为之奋斗的治世之念了吗?” “我也不知道。”幽抬起头看着西边的圆月,“看来我是时候去救白起先生了。” “可先生不是被秦王关起来了吗?” “是的。” 炀突然叫道:“难道你要去劫狱?” “是的。” “那怎么行!”炀的情绪激动起来,“现在雪狼正处于安身的关键期,你就这么走了,那……” “你听我说。”幽平静地说道,“我也是为了大家好,你听听我的计划。” 炀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在这片林子周围大概走了一圈,发现这宽广如海的林子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场所。在林子中心地带,更是有一处上好的避处,我已让玦在那里设下了奇门遁甲阵法,除非是把林子烧得精光,否则谁也找不到我们!” “玦怎么没跟我说……” “哎呀,不会吃醋了吧?”幽拍了拍炀的肩膀,笑着说,“是我让她保密的。” “这么说,安身之地已经安排好了?”炀又激动地说道,“那个鲜卑族的小村子要怎么处置?” “也许是我多虑了,恐怕真的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炀拍着幽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幽却马上站了起来,“那我这就告辞了!” 炀大惊道:“这么快!” “当然是越快越好。”幽将酒葫芦抛给了炀,“你快点定好日子和玦把喜事办了吧!你俩领着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 炀捧腹大笑道:“你这魔头也讲起名正言顺了!” 幽背过身去,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天宇又一次坠落。他感觉到了某种不安的骚动…… ; 魔王的浪漫史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一阵“砰砰”的敲门声。随后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月色下一个黑影破门而入,一个女人尖叫了半声,随即停止,似乎是被人堵住了嘴,或者切断了喉咙。 箩筐、锄头、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月光透过不大的窗子映出了一个清贫农户的室内场景。照不到的阴影下,一个农家女子在门后呆呆地站着,眼神已惊恐得近乎呆滞。她身后正有个人用手捂着她的嘴,鲜血从那只大手滴到了女子趿拉的布鞋上…… 女子全身不住地颤抖着,她身后的男人在她耳边小声说:“听话,别出声,我保你没事。”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有人粗声喊道:“他娘的,明明在这附近,怎么没了?” “挨家挨户的搜!” “是!” 那男人将那女子带到床边,剥去了她的外衣,让她躺在床上,又把被子盖到了她身上。 “现在,闭眼睡觉。”男人命令道。 那女子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咣”,就在这时,门被撞开了。女孩惊起,又赶紧用手拉住欲滑落的被子。一个士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见到那女子,马上就显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说道:“哈哈,小妹妹,是不是把要犯藏到你被子里啦?快掀开让我看看!” 那士兵正要抓那女子的被子,却听外面有人喊道:“没发现要犯的赶紧归队!不准欺负老百姓!” “他娘的,头儿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真他妈扫兴!”那士兵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那女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显然是被吓了够呛。待马蹄声走远后,那男人从阴影处显出了形。 “真是得罪了!”那男人抱拳行礼道。借着月光,天宇认出这个人便是幽。 女子不说一句话,只默默地将衣服穿好 幽以为她不原谅自己,便又道声歉。那女子看着幽,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幽试探着问道:“你不会说话?” 那女子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幽叹了口气,“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他转身朝着门口走着,突然狂吐鲜血,在门边栽倒了下去…… 一阵亮光散射开来,躺在床上的幽慢慢睁开眼睛。那哑巴女子将一碗热汤端了过来,看着他静静地笑着,微微泛黄的头发胡乱地扎成个髻子盘在脑后,阳光下,那瘦弱矮小的身子却充满了朝气。 幽感激道:“谢谢你救我。”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坐在床榻边喂他喝汤。 幽又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指了指窗外,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屋檐下的一个燕巢。 “雀巢?不对,不好听……你叫燕子?” 女子点了点头。 幽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把我交给官,会有很多好处的。” 燕子没有回答,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幽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赶忙问道:“燕子,你有没有看到我身上带的一封信?” 燕子在柜子里把幽的衣服翻了出来,找到了那封信,交到了幽手里。 “谢天谢地,还没弄丢!”幽接过那写在绸缎上的信自言自语道。 那封信竟然是白起的血书: “待尔读此书,吾已归于土。切莫感悲凉无望。我之将去,祭以我名坑埋者,赵军四十万众矣!四十万生灵,亡之于我!亡之于我!……往事已无可追,但求赎过于来日。然吾终日囚之于斗室,秦兵严戒,唯终日苦思而不得力行。罪过之意,与日无减有增,是以但求一死矣!……” 幽读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吼道:“我早些来救你,你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啊!都是我的错!” 燕子看着心疼,抱住他的手臂,哀求地看着幽,不想让他再折磨自己了。 幽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燕子说道:“妹子,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我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账!” 燕子还是那样看着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幽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心境平静下来。又接着往下读: “吾已来日无多。治世之期盼,写于此,望有朝传于雪狼门下。天下大同者,民志归一。非向善者,则不足以谋。所谓治世,天下物皆为公,天下民皆为掌事。生存之权,其弱者与强者无异;议事之所,能言者与善思者同在;造物之地,瘦者与壮者共奋耕。人言尽善,视恶者如粪土。 我亦常思今之失利为何,然久日不得其思。吾尝以死伤者痛惜,是以但求以少胜多,放敌而避杀戮。然执政者不以为然,皆为杀敌慑敌之徒。至此,难免为之利诱。若试从政者修佐之,不知可为行否。然今乱世,世道人心皆不可测。一家者,非情不以为建;一族者,非信不以为建;一国者,非志不以为建;治天下者,非人心向善而不以为建!雪狼盼之治世,暂无法可得。且小避山中,以自身探其求治之路。待乱世过,便可以此行之于政,则有望矣。 然需谨记,政者,非民为主也。此为无框民之法而无奈物也。待治世有望之日,且废政!” “暂无法可得……”幽机械地反复默念着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正慢慢地变冷,“果真是无法可得吗?” 燕子看着他迷茫的眼神,紧张地摇晃着他的胳膊。 幽突然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就不能把天下所有的恶人都杀掉呢?那样天下不就是都人心向善了吗?” 燕子被吓得立即跳开幽的身边,用一种看待怪兽的眼神看着幽。 幽对燕子说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杀你。” 燕子跑出了屋子,那一天都没有再回来。 已是夜里,幽躺在燕子的床榻上,打着响亮的呼噜。这时房间的门帘被轻轻地撩了起来,黑暗里,寒光一闪,一把利刃刺向了幽的喉咙。 “什么人!”幽大喝道,同时立即抓住即将割断自己喉咙的匕首。他刚想用力,将这刺客的手脖捏断,但他突然发觉这是一只女人的手。他仔细一看,刺客竟是燕子! “你要干什么?”幽惊讶地问道,但他问完才想起来她不会说话。 燕子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击打着幽,又用脚踹着幽。幽不但不予理睬,还松开了燕子拿匕首的手。 “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要杀就杀吧。”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刚刚要知道是你,我就继续装睡了。” 燕子呆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抛下了匕首,瘫在床边的椅子上。 “你认为我是杀人魔是吧?”幽又继续说道,“其实你猜得差不多了,我杀过几十万人!你救了我就会导致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丧命!怎么样,你害怕吗?你后悔吗?” “啪!”燕子给了幽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便跑出屋去。 清晨的阳光照到了还在睡觉的幽的脸上。他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知过了多少天,他的伤情似乎是好得差不多了。 “看来这丫头是换了战术了——她想把我饿死啊。”幽自言自语道,迷迷糊糊下了床,穿好了衣服,走出了房子。 没走两步,他就看到了燕子:她正站在一段挺繁华的马路边上卖竹筐呢! 幽正想着要怎么上前跟她搭话,却看到有四个男子朝她走了过去。幽立即警觉了起来,听着他们的对话。 “哑巴妹子,哥哥我最近缺钱了,借点出来呗?”四个男子之中的一个用无赖的语气说道。 看出他们只是些地痞无赖,不是官兵,幽也就放心了。他走过去,一把将那说话的人拎到半空中,刚要给他一拳,却被燕子抱住了手臂。 燕子竟用求饶的眼神看着幽,而且一直在摇着头。幽将另一支拳头攥得咯嘣咯嘣响,却还是将那人放了下来。哪知对方落地之后,刚喘过来几口气,便从同伙手里抓过来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狠狠地打在了幽的右脸上。 幽的右脸被打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停地流着血。但他却面无表情、纹丝未动,稳得像脚下生了根的大石头。幽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盯着那几个男子看。那几个男子被震慑住了,心虚地小声骂了幽几句就跑开了。 燕子立即拉着幽回到家里。她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则为他细心地处理着伤口。 幽打趣地说道:“怎么,又不想杀我这个杀人魔了?” 燕子扳住了幽的嘴,不让他说话,因为说话会导致脸上的伤口裂开。 幽笑了一下,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你为我疗伤。” 燕子狠狠地瞪了幽一下,继续为他擦药。幽不再说话。二人沉默着,沉默着。这时幽突然抓住了燕子的手腕,他的眼中充满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然后幽将她拉到床上。燕子小声惊叫了一下,但随后就被幽的嘴堵住了唇。他将她拥入怀中,而她也没有挣扎…… 二人的喘息声逐渐远去,天宇再次坠入黑暗之中。 空气再次地湿润起来,寂静之中响起了虫鸣莺啼。湖水荡在岸边。幽与一个红头发的人坐在湖岸边,就像之前的画面。中间的片段,似乎只凝缩成了幽右脸上的那道永恒的疤。 “你说你原不打算回来了,我还真是很吃惊。”红头发的炀说道。 “只要你照我说的做,雪狼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我当然就放心了。”幽笑了笑,说道,“我这粗人只会打仗,留在这儿也闷得慌。所以就想把这个族群的发展交给你们。” “妈的!”炀狠狠捶了一下幽的脑袋,骂道,“你小子眼里就根本没有你兄弟的份!” “不是,不是……”幽笑着含含糊糊地说道。 “你妈的也当真了!得了,兄弟这次就原谅你了!”炀突然也释怀大笑了起来,然后又严肃了面孔说道,“那你见到白起先生后,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说,”幽想了想说道,“他说,只要我们共同的志向如北极星一样的高远,并一直坚定不移,我们就会一直永无止境地前进,直到甚至超越我们所向往的治世……” “真的是很复杂……”炀一遍遍地回味着,并没听出有什么破绽,“看来先生的思想又有了新的变化和进步了。” “嗯。”幽点着头,却已不敢看炀那充满灵光的眼神。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炀又再次打破了寂静,“由于一路的颠簸,燕子的伤是治不好了,估计就会在这几天……” “我知道了,”幽平静地说道,“汩已经把有关于她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炀凝望着湖对岸漆黑的树林说道:“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找了个哑巴做自己的女人。” “算是缘分吧。她太善良,却又太柔弱了,让我不能控制自己地想保护她。”幽叹了口气,说道,“还说什么呢,她伤成这样还不是我害的!突围的时候又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落得今天的致命伤……” “感情的事都是两厢情愿,你也莫太自责了。”炀拍了拍幽的肩膀说道,“那一旦燕子……之后你怎么办?” “不知道,”幽摇了摇头,“只是我一个粗人,根本不会抚养孩子……” “放心吧,你们的孩子就交给我们吧。正好玦又好像养孩子还没养够似的。” 幽客气地说道:“那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少给老子来这套!”炀大大咧咧地说道,“怎么讨了老婆后就文绉绉的了!” 幽的眼里似乎有了些许的泪花,正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辉。 “幽……”幽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很沙哑的声音。幽转头望去,却惊讶得向后一仰,差点没掉到湖里。 “你……燕子,你……” “燕子让我帮她把喉咙治好。”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搀着极度虚弱的燕子,踏过及膝高的蒿子,缓慢地朝幽和炀走来,“对不起,这也是我唯一所能为她做的了……” 幽跪到地上朝那女人拜了一拜,然后赶紧起身上前帮着扶着燕子。 那白衣妇人跟炀对视了一下,两人各拍了下幽的肩就走开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琥珀色的娥眉月小心翼翼地照着微起微伏的湖面。树影斑驳,无声轻摇,围绕着这片只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此刻他们不想再被任何其他的人或者事介入生活中了,哪怕只这一刻也好…… 倚在幽怀里的燕子乏力地眨了眨眼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好似白雪一般反射着湖面的银光。 “我快撑不住了……”燕子沙哑柔弱的声音仿佛是在幽耳边说着情话一般。 幽扶着燕子坐到了草地上,轻轻地梳理着她披散下来的那微微泛黄还参杂着银丝的长发,“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休息一会就好了。” 燕子闭起眼睛,不再说话。浪花轻轻拂岸的声音涌了上来,沉默的幸福,任由天籁之音掩盖。幽亲了下燕子的额头,动情地说:“我的命是你给的。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不要这样,你是个男子汉。”燕子抱着幽健壮的臂膀,眼中突然满是泪水,“你是有力量的人,你的手臂是保护弱者的手臂。保护弱者,明白吗?” 幽见燕子情绪有点激动,赶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保护弱者,然后让每个善良的人都能有平安的日子过。”燕子却流着泪,继续说道,“让天下,不再有流血,不再有战乱。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每个人都能和平友善地生活在一起……你的力量多大呀……” 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某种意识被唤醒了:那不就是白起先生所说的治世吗?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却依旧是那么遥远啊……真的可以吗? 燕子蜷缩在幽的怀里,终于又闭上了眼睛。满脸幸福的她梦呓般地说道:“办得到的,幽好有力量……” 草丛中突然银光一闪,洞箫般悠远空灵的一声尖啸划破了寂静。 燕子惊奇地睁了开眼睛,然后微笑着,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将死的人就可以看到精灵呢?” 幽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草丛中闪现的银光渐渐多了起来,如流星般不停地在草丛中穿梭着。不一会儿,湖畔便被闪烁的光芒笼罩住了。 幽牵着燕子的手,轻声说道:“今晚只属于你和我。” 燕子不说话,只是笑着,但笑容却掩饰不住她的忧伤。 伴着一声清鸣,一道银光冲出了湖边的芦苇地,月光下在二人身旁打着旋儿。顷刻间,草丛中所有的银光也都飞了出来。它们一齐发着洞箫般的妙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又由近及远地传开。抑扬顿挫得像湖水的涟漪般此起彼伏,却又像天上的薄云般瞬息万变。 燕子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 想来人生不也是这样吗?一次次如夏花般奋力地开放,一次次如秋叶般无奈地飘零。然而无论是让人感慨万千的飘扬,还是让人肝肠寸断的谢落,这音乐总是那么美妙。无论悲伤还是欢乐,愉悦还是酸楚,爱还是恨,只要真心地相待,总是不乏感动的。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每个人的世界,即使那些强者抢走了所有表面的浮华,而幸福的泉水究竟还是会灌溉到每个人的心田…… 燕子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突然站了起来,牵着幽的手说道:“我们跳支舞吧。” 幽又惊又喜,赶忙也站了起来,“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燕子拉着幽的手,二人在一片银光之中缓缓地旋转着。所有的银光也都不再躲闪,聚拢了过来,围着二人旋转,发出悦耳的低鸣。银光在逆转,时光在逆转,转过了一切是与非,转过了一切遥不可及的梦想,转过了一切战场的厮杀,转到最后全世界只剩下无瑕的纯白…… 燕子将脸紧紧贴在幽的胸膛,“你说我们来世就做两棵树好不好?一株白桦一株松树,在这深山里,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也不用管……” “好……好……”幽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因为他的胸膛已渐渐感觉不到燕子的气息。 他将燕子轻轻放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她。他不敢相信此时的她离自己有一世之遥。四周的银光全隐去了,湖畔死寂一片…… ; 跳出美梦 夕阳染红了远处的巨石山岗。幽此时正与炀在几栋简易的房屋前握着手,作告别。 “你真的又要离开了吗?”炀盯着幽问道。 “是的,”幽笑着回答道,“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们知道的又太少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 幽点了点头,“当然会,而且到时候我会把我的所见所闻讲述给你们。” 炀想了想说道:“这可能也是探索治世的一个有效的捷径吧。” “还是砺伧你懂我的心思!”幽望着已落了半块的夕阳叹道,“我们虽然困身与此,但思维和眼界决不能比世人低了,不然还叫我们谈何治世,不过是一群空想家罢了!” “说得好啊!”炀激动地说道,“我回去要跟长老们讨论一下,争取要让像这样往来于我们雪狼和外世界的使者世代不断啊!” “是啊,正应该如此!只有真正了解外世界的生活,才能弄明白本质上缺少的是什么。”幽自此告别了炀,向着红红的晚霞走去。 时间又突然到了晚上。不,不是晚上,而是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有两个人正借着墙壁上挂着的一盏油灯对望。 “你能一路追踪到这里,而不引起我们的人察觉,”一个苍白的脸的人说道,“你的侦查功夫一点都没退化,幽!” “我不想听你这些屁话,”幽冷冷地说道,“快说你们‘雪狗’来这里干啥?是不是又要找我们雪狼的麻烦?” “你们雪狼的存在,对秦王来说就是一块去不掉的心病!”那苍白脸的人丧气地说道:“我的人都已被你杀完,还问那么多干什么?快来跟我做个了结吧!” 幽又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他的心病呢?我们现在并没有干涉他什么啊!” “因为你们不崇敬大王!”那人将眼睛瞪得凸出来,“你们不信仰大王的权威!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们雪狼比我们新雪狼强大……”那人低下了头,哝哝着,“虽然我们已经把雪狼的战术和人才培养方法了解得很透彻,但还是缺了某种精髓的东西。看来你们还真是聪明,为自己留了后路了呀。” 幽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们留了什么后路,而是你们根本不会理解,也更是学不会。” 那人不以为然,质疑道:“怎么可能,难道你们还能读懂上天之意不成?” “那你认为上天之意是什么?” 那人张口便说:“当然是主宰世人与天下命运的权威了!就像大王那样!” “在我们雪狼的思想里,不会有权威。”幽平静地说,“我们生存是为了追逐志向,而你们是为了敬仰那天意而生存。我们的生命力因此才有所不同的啊。” “那你们的志向是什么?” 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去构建一个没有权威、弱者与强者都能和平共存的公平的天下。” “弱者与强者共存?”那人将苍白的脸笑出了一堆褶子,“你知道弱者为什么会是弱者吗?” 幽对他的笑感到吃惊,冷冷答道:“不知道。” “难道你们一路经过无数的陌生人的背叛,也还不醒悟吗?”那人的底气充足了起来,“弱者之所以为弱者,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信仰和志向,他们只会知道自己的利益得失。简单来说,就是谁给他们好处,他们就给谁办事!弱者之间永远都停不了为利益而争执,他们只要看到谁比他们自己强,就会想尽方法去毁灭,从而消灭这种差距,从而达到你们所说的公平!所以弱者永远都是弱者,永远被强者不齿并且踩在脚下!” “我们说的不是这种公平!”幽喊道,但眼中已显出困惑的神色。 “得了吧,”那人又在吃吃地大笑,“你们说什么为天下人谋福,可又有几个天下人渴望这种福呢?他们不是在一直出卖着你们吗?就像这次!” “什么这次?” “你还不知道吧?”那人冷笑了一下,“就是有个鲜卑族的人,偷偷报告给大王说你们藏身在此处的!大王则赏给了报告的人五十匹马。就是这样!”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不然我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那人盯着幽那已经发慌的眼神,“你看,世人根本就不渴望什么公平。弱者只想用自己获得的利益来使自己变成强者,然后再去把其他弱者踩在脚下!” “可是……可是……” “得了吧,你们所谓的志向,”那张苍白的脸在渐渐靠近着幽,“只是在欺骗与陶醉自己罢了!你们的雪狼,也只是以自己的幻想为志向罢了!不要再说什么天下大治!不要再说什么天下公平!你们是骗子,是以所谓的远大志向来为自己获利的骗子!” “不!不!你……”幽原地转着圈,似乎正在头晕,通体发出红色的光芒…… 天宇眼前的画面变成一片血红。他知道幽的世界已经崩溃掉,早年封在他体内的朱雀之灵正抢占着他的意识。但旁观的天宇却对此束手无策,只是不由自主地疾速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一无所有…… 就这样结束了吗? 攀羯…… ; 伤疤 清晨,阳光还没出现在大地,林中升起了一片雾气,一切正处在混沌的蓝灰色之中。平安村那俨然屋舍在曼妙的留白中,若隐若现,仿佛神隐一般。突然山路中一阵轰鸣声打破了寂静,一辆辆黄绿色的军用卡车停在了村口处,从车上卸下了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兵。 村长从村子里跑了出来,笑眯眯地恭迎着这一伙军爷。 “皇军说了,只要不该问的不问,乖乖地照着他们的话做,就保你们没事。”一个西装革领的人在村长耳边说道。 村长连忙一边将他们引到村子里,一边低着头顺从地说道:“好的,好的……” 晌午时分,庭芳拎着一篮子饭菜,站在稻田边,向田里正劳作的吴超喊道:“小超,吃饭了!” “都说过八百次了,中午饭不吃了。”吴超那满是丑陋的脸已看不清本来的真面目了。他的语调中虽有些许的不耐烦,但也听得出有一丝愉悦。 “不吃哪儿成啊。”庭芳带着些许责怪的语气笑着说,走过去把吴超领到田边,“将来要是有孩子还得靠你养家糊口呢。就这么整,不早都垮了!” 吴超没有答话,跟庭芳走到树荫下,然后把饭篮子打了开,饭菜的香气顿时让人胃口大开。看着他狼吞虎咽,庭芳嘴角浮出了一丝笑容。 吴超吃着吃着,发现庭芳正在看着自己,便抬起头,傻笑着说道:“你也一起吃点吧?” “我不饿,你快吃吧。”庭芳看着他嘴被堵得满满的还在说话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记着你小时候……” “我说过,别跟我说以前的事!”吴超将一大口饭咽了下去,突然恼怒地说道,“告诉你,现在我就是我,永远也回不到以前了!如果你感觉我现在太丑,配不上你,你可以离开,我不会说啥的!我用不着让你可怜!” 庭芳赶忙顺从地道歉:“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吴超冷冷地说道,“委屈了你自己,也让我怪不好受的!” 庭芳低下了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人陷入了沉默,一阵充满骚动的沉默。 这时几个日本兵从田边的路上走了过去,大摇大摆,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这群鬼子又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吧!”吴超自言自语道。 庭芳看着吴超,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咱只要能活命就好。管不了那么多身外之事了。” 吴超瞟了庭芳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你不还一直执着着为你爹报仇吗?” 两人又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不一会儿,吴超吃完了饭,又回到田里干活去了。庭芳在田边看了他半天才离去。毒辣的太阳把天烧得灰蒙蒙的,云似乎都融化在了天空中。吴超直了直腰,挥了一把汗。 “不好了,吴大哥!”这时,村西头的小花哭喊着跑了过来,“狗剩子哥在家被日本人打了!” “啥!”吴超大惊,来不及多问,扔下锄头,一只胳膊夹起小花便往狗剩子家跑。他一到狗剩子家院口,便见一个日本兵正骑在狗剩子身上,用拳头猛击着他的脑袋。打着打着,那日本人似乎还不过瘾,便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向狗剩子脑袋上砸去。 吴超赶紧冲了过去,一手抓住日本人的手腕,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扛了起来然后扔了出去。那日本人摔到地上,滚了好几个滚,似乎摔得够呛,半天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捋起袖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日语。 吴超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啥好话。他看了看身后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狗剩子,心中不由得迸出一股子怒火。 “**的……”吴超咬牙拧眉,将拳头握得咔吧咔吧响。 就在这二人一触即发之际,村长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瞪了吴超一眼,然后带着一脸奉承的笑容,走到那个日本人面前。 “村人粗鲁,不懂规矩,请多谅解!”村长恭恭敬敬地说道,然后笨手笨脚地从身边抓起一只大公鸡,“小小意思,请笑纳!” 那日本人虽听不懂中国话,但也了解了村长的意思。他瞪着村长,抢过大公鸡,然后又一把将村长推开,直走到了吴超面前。 “支那……”那日本人指了指吴超的胸口,又指了指抬起的右脚脚底,然后将右脚踏到地上,用力地撵着。 “为了全村人的安危……”村长苦着脸在吴超身后央求着。 吴超把拳头攥出了血,但终于没有再动一下…… 下午的时候,日军在村子里留下了百十来个士兵,然后其余大部队又继续向更深的林子里进发了。傍晚时分,那个西装革领的翻译要村长将村民们聚集起来开大会。 “……因此满洲国要和日本联合起来,建立一个安全、和平、有秩序、进步的共荣集团。到时候,我们的经济会突飞猛进,甚至将超越西洋人!满洲国和日本经过商讨决定,将把这里建为集团的第一林场,为伟大的满日集团提供源源不断的木材资源!为此,你们将在后天早上荣幸地被收为林场的第一批劳工,为我们共同的梦想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让我们团结起来,共同奋斗!” 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村民从一开始就被这群来之不善者搞得晕头晕脑,到现在也还是没搞清这群人到底为什么要打破他们的平静生活。就这样,这个会在一片混乱中开始,又在一片无聊的沉默中结束了。 晚上开完会后,吴超一直在昏厥的狗剩子那里。王老医给狗剩子的头部上了药,过了不到半刻钟,他终于醒了过来。吴超见他没事,就谢过王老医回家了——回到庭芳那里。 吴超走进院子时,夜空已经飘落起小雨。庭芳正坐在开着的窗口,让油灯将自己的剪影投射到稠密的雨幕之上。吴超的心中一阵挣扎:她喜欢的早已不是今日的我,却为了我装出喜欢我的模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不再难过,让我们不再互相痛苦地迁就啊…… 他轻轻地走进了屋,把门关上。他想进里屋,坐在她的身边让她偎依着,却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只呆在外屋。他把锄头轻轻放在墙角,然后又轻轻地咳了一下。 庭芳回过神来,视线从窗外的雨幕移向了外屋,看到吴超时,显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你回来了。” “嗯。”吴超含含糊糊地回答着,在外屋将湿淋淋的褂子脱掉。这个男人虽然面容已被烧得不像样,但身体倒没什么大伤。原因就是在那场火灾中,他爹吴男为了保全他而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他。结果吴男现在已是半身不遂。 庭芳下午时听说吴超跟日本人发生了争执,真想对他的冒险大发一顿脾气,只是此时又怕破坏了这暂时平静的气氛,也就忍了下去。 几缕橘红色的油灯光芒,透过里屋和外屋之间的窗子,照在了吴超那强健的身躯上,使他黝黑的肌肉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庭芳透过窗子,看着那健美的身躯,欣慰地笑着。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老天啊,请让这个好人一直健康地活着吧,就算让我替他受苦也没关系…… “小超,你……”庭芳刚想跟他说说话,却已听到外屋传来了如雷的鼾声。 小超真的是变了很多…… 庭芳坐在炕上,静静地欣赏着雨幕衬托下的最后一点灯火。 ; 入侵平安村 此刻太阳还没升起,昨天的雨下了一夜,此刻才停。 吴超还在熟睡之中,庭芳提着两个水桶来到河边,打算提水做早饭。 白色的雾气中小河在层层的枝叶下湍急地流着。由于前几天的连绵阵雨,这条河的水位暴涨,如今河两岸有大片树林已被浸在水中了。若隐若现的迷雾中,河面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把庭芳吓了一跳。她捡了根木棍,小心翼翼地在树木之间躲闪着,缓缓地朝河面上的黑影接近。 为了以防万一,她站得离河岸有一段距离,然后用手中棍子将覆盖在河面上的树枝拨到一边。 她差点惊叫了起来——那被水冲过来的竟是一个青年! 她又趟水走过去,将那青年拖上了岸,细看那面貌,又是一声惊叫…… “郑天宇?” 天气不错。看来雨已经彻底地停住。 秋高气爽的日子,预示着这短暂的夏季又要过去了。中午时分,半身不遂的吴男由吴超背着,来到了庭芳家里。因为他听说,庭芳今天早上在河边救起了一个长相奇特的银发青年。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二十年前自己参与捕获的白,所以他才想过来一看究竟。 他们在庭芳家门口等了两三刻钟的时间,才见庭芳和一个白须小个子老者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内伤不轻,但小命还算是保住了。”那老者对庭芳说,“不过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 庭芳迟缓地点了下头,表情很复杂。 这时庭芳和老者看到了在院子里等候的吴氏父子。 “这孩子恐怕要招这里的军队喜欢,我打算把他偷运到尹镇去。”老者又继续对庭芳说,然后才转过头,盯着吴超背上的吴男,冷冷说道,“你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吴男赶忙说道,“王大夫,你这是说得哪里话……” “好。”那王老医点了点头,“那我明天一早就来取人了。” “太感谢你了,王老医。”吴超高兴地说道,虽然从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留下来喝口酒吧?” “不啦,孩子。”王老医对吴超笑了笑,说道,“一会儿还要给刘媳妇接生呢。” “刘媳妇要生啦!”吴超兴奋地说道,“刘二这小子也没说通知我一声。那我一会儿跟您一起去吧。” “好啊。”王老医笑着,朝门口走去。 王老医走后,吴男对庭芳说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庭芳答道:“王老医说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能带我去看看他吗?”吴男那刚毅的眼神让庭芳很难抗拒。 于是吴超背着吴男随着庭芳进了屋。庭芳的屋子有两个很大的窗子,阳光充沛地洒在整个房间。里屋有人在轻轻打着鼾,氛围显得很平静。 他们悄悄走到那躺在炕上的人的旁边,吴男又让他儿子将他放到炕上。吴男坐到那昏睡的青年身边,仔细一看,不由得嘴里惊出一声“嘶”…… “你们都下去吧。”吴男低头说道,“我和这青年独自待会儿。” 一阵脚步声后,出去的只有吴超,庭芳却依然留在原地。 “庭芳,怎么了?”吴男抬起头,稍有疑惑地看着她,又苦笑着说道,“难道你还怕我害了他不成?” 庭芳摇了摇头,憋了半天地说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也只是一面之缘吧。”吴男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与雪狼族大战的那天晚上,这少年在山中乱吃蘑菇中了毒,是我把他带回家的,也是王老医给他治好的。不过等到雪狼族的大战结束后,这少年就神秘失踪了。” 庭芳紧紧盯着吴男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嗓子在发干发紧,“那你认为,这个人与那个恶魔的种族又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确定。但这银白的头发,恐怕跟雪狼族是一定摆脱不了干系的。搞不好就是年轻的雪狼族后裔啊。”吴男突然心中忐忑了起来,他想,会不会是雪狼的后裔前来找平安村复仇来了呢?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群恶魔的后裔。”庭芳痴痴地说,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吴男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倒是有点诧异,“咋?你认识他吗?” 庭芳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有失态,于是磕磕绊绊地说道:“没,我没见过他。” 她此刻的心理多么矛盾啊,曾经帮助过保护过自己的人,却要和自己的杀父仇敌相关联起来。 好痛苦…… “其实雪狼族也不一定都是恶魔。”吴男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过去对他来说,已无法解释出口了。白已成为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虽然当初出卖白的行为也是为村民们继续的生存提供了必要的条件,但这终究还是成了他内心逐渐崩溃的起点…… 庭芳摇了摇头,痛苦地捂住了脸。 就这样,老少二人一起被不同时期的雪狼人折磨着,折磨着…… 晚上的时候,吴男让吴超陪着自己回家住了。庭芳一个人在屋里独自守着昏睡的天宇。 “野人!”庭芳坐在他身边,微微笑着,看着这让自己犯了一年相思的白眼狼。然而她终于发现,这个人早已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大男孩儿了。她痛苦地轻轻抚摸着天宇略有沧桑的面颊,再次端详着那凝霜的脸庞: 长鬓短发镀银光,重眉不解锁寒霜;深眸紧闭梦中惘,秋风才落心头上;何时月下何所想,细雨纷飞点朱窗;但苦思人温旧梦,最是夜深静惹伤! “我就知道你会遵守约定的!” 她突然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天宇,失声痛哭…… 天还一点亮意都没有的时候,庭芳就被一阵轻轻敲窗子的声音吵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点起油灯,往窗外望去,发现是王老医敲的窗子。庭芳赶紧下了地,将屋门的锁打开,让王老医进了来。 庭芳问道:“什么事这么早?” “大事不好了,”王老医有些惊慌地说道,“村子口都被日本人封死了,看来这群日本鬼子是不怀好意啊!” 庭芳有些恼火,“那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不知道,”王老医犯愁地说道,“但我把这孩子运出去就难办了!” 庭芳想了想,说道:“跟我来吧。” 二人在院中找了捆麻绳,又找了个手推车,将天宇放到了车上,然后蹑手蹑脚地摸黑向着村北面的山崖跑去。到了山崖边上,庭芳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一头困住了一棵大树,另一头分出了四个叉,分别拴在手推车的四个角上,然后她和王老医一起将天宇连车带人送到了山崖底下。 “孩子啊,”王老医看着庭芳,“你也跟我们走吧,看这架势,村子里的人肯定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 庭芳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大爷,你说我能抛下吴叔叔和吴超吗?” 王老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要是这村里的人都有你这义气,就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了呀……罢了罢了……” 庭芳镇静地劝道:“大爷,时候不早了,您就赶紧上路吧。” 王老医擦了擦眼睛,似乎是流泪了,“好的,孩子,咱们后会有期!” 王老医向庭芳别过之后,便抓着绳子攀了下去…… 早晨那晴朗的天空,丝毫没有扫除掉暗影下的阴霾。这里的寒冷,是外面无法看见的,也是无法知晓的。 艳阳下,日本翻译官正在高台上一个个点着村民们的名字。而场下则是被日本兵包围起来的站成方阵的村民们。只要有人不到场,那么不管什么理由,那人的家人或者邻居就有大麻烦了。幸运的是,王老医虽然经常在这个村子行医,但属尹镇人士。而可悲的是,吴男身体瘫痪,根本就来不了,更别说“为满日集团做自己的一份贡献”了。 这时翻译官点到了吴男的名字,却没人答应。日本军官朝人群吼了句日语。 “人呢?”翻译官连忙也冲着人群大吼道。 吴超回应道:“我爹是残疾。” 翻译官朝着旁边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即领着几个兵消失在村子的拐角处。不一会儿,就把半身残疾的吴男架到了高台上的日本军官旁边。 吴超和庭芳大惊,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军官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吴男。吴男也看了看俯视着他的日本军官,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军官朝着台下人群说了几句日语。翻译官赶紧翻译道:“虽然我们大和民族,是一个仁慈的民族,但是作为一个有生命有灵魂的人,就应该接受优胜劣汰的法则。一个为社会,为人类都无法做出自己贡献的人,是没有生存价值的!” 那军官又说了些什么,那翻译官立即翻译道:“既然这个人已经无法为社会服……” 还没等翻译官把话说完,日本军官立即抽出腰间战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割下了吴男的人头。 “爹!”吴超大吼道,情绪完全失控了,冲着台上的军官就抓去,“我操你祖宗!” “吴叔!”庭芳见状也没有了理智,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就冲军官抛了过去。 只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更没有人愿意帮忙,大家都离得他们远远的,唯恐被牵连…… ; 夜奔 方圆几里的大火冲破了天际,把夜空烧成了酱紫色。沐浴在凶焰之中的村庄里不时传来一阵阵房屋坍圮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绝望的惨叫,召唤着荒废与灭亡。 两个男子伫立在大火前,握刀对峙。一边是二十多岁的男子,有着跟天宇相差无几的相貌,只是眼角处有着一道一指长的刀疤——他便是年轻时候的郑蒙;另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三十来岁,天宇与他正好有一面之缘——那人便是吴男。 郑蒙痛心疾首地问道:“你为啥要这么做?” 吴男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你真的忘了义和拳了吗?亏你跟我还是同一个师父!” “俺当然记得,可是……” “没有可是,这些人作为历史的幕后黑手,将全天下的人玩弄于股掌,这就是报应!” “算了,那只是你的观点罢了。虽然俺也曾是义和拳的一份子,但请原谅,”郑蒙将刀一横,“俺不能再让无谓的屠杀继续下去了!” 吴男轻声笑了两下,“真是的,一个小孩子能明白什么……” “看刀!” “轰……”在屋子里可以听到,那来自天池融化的神之泪水,从百丈高的悬崖上坠落,发出悲伤的哭嚎。迷雾充盈着山谷,迷乱着人的眼睛,迷茫着人的心灵…… 真的可以逃开吗?抑或就算是移居到天涯海角,也终抛不掉这被命运戏弄的剧中角色。若是这样,便如何也躲闪不掉这逆水之岩了。 那就让它把这不止的洪流截断吧!即使是作为历史碾轮下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也为了那寂寞长夜的歌。 一记霹雳冲破天际,刺透了天宇的耳朵。他起身恍然间发现自己刚刚又做了个梦。 他坐起来,看着四周:黄昏下,又是那松木的地板,又是那微微发霉了的木制墙壁,又是高高的房梁,又是呯呯作响的木制风铃。屋外是啥那样的喧闹?他站了起来,但是脑袋这时轰的一下,眼前都是花花绿绿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上。他只能手扶着墙壁,等着这一阵子眩晕过去。 自己这是咋了?咋会受这么大的内伤?在对幽妥协了的那段时间里自己都做了啥? 屋里没有其他人。他等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视觉。他将门一打开,一阵冷风卷着水雾立即劈头扑来,抑制住了他的呼吸。面前那百丈高的绝崖峭壁之旁,一道飞天长瀑一泻千里。那一声声奔放不羁的怒嚎汩没了周围的一切。 有两个人此时正面向瀑布,坐在崖边。那个胖胖的影子,一眼便知是青寿,而旁边那个瘦小佝偻着的人,是陌生的。他们周身被水雾围绕着,如梦如幻,神仙一般。 “青寿……”天宇在二人身后小声呼唤了一下。 二人回过头去,青寿看到他,紧绷的脸终于展开了笑容,“小宇,你终于醒了!” “哦,俺终于醒了……”天宇的脑子还没正常过来,有点不知道咋说话了 “我还以为你跟白有血缘关系,”那瘦小的银须老者看着天宇说道,“可惜这人情又还不了喽。” 天宇也坐到二人身前,看着那老人倒有几分的眼熟,“您是……” “我叫王喜乐,是平安村的大夫。”那老者说道,“曾是白的徒弟。当年多亏了白,才保住了平安村最后的根脉啊。” “老爹,你这又糊涂了不是。”青寿用那仅有的一只手臂支着下巴说道,“不管是救谁的命,如果白活着,都会是她的意愿吧。白在天之灵看到了都会欣慰的。况且这孩子的父亲郑蒙跟白又是好朋友。” “唉,也罢。”那老者摇了摇头。 “好吧,”青寿把头又转向了天宇,“我对你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以及,你的这头,呃……英俊的银发。” “俺会说的。”天宇搔了搔脑袋,几分歉意地说,“但是能不能让俺知道,俺是咋到这里来的?” 青寿看了那老者一眼。老人些许悲凉地说道:“还是让我来说吧。” 绚丽的日暮将三人融化在了一片银光之中,一队大雁在山谷间穿过,划过他们的眼眸,穿过了盘绕山间的云雾,穿过了那未曾经历风雨的彩虹。在迎向山崖的一瞬间,忽地直冲上了云霄。不一会儿,从云外天边,便传来了一声声清凉的夏之挽歌,在峡谷之中久久荡漾…… 那老者把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以及在尹镇如何碰巧遇到青寿的经过。但他却并不知道天宇与庭芳其中的原委,因此他平静的语气中,一直是伴着天宇揪心的伤痛。直到最后一刻,听到平安村被日本人包围时,天宇终于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之后天宇又把自己在红谷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青寿和老人,只是省去了自己看到的关于幽的往事和自己对心中魔的妥协。 夜色已深的时候,老人终于离开了。天气稍冷。将秋的森林早早就已失去了夏季的热闹。只草丛中还残留了两三声虫鸣,算作是夏季的回音。 青寿和天宇在房前支起篝火,煮着兔子肉和一些野菜。青寿凝视着火焰,沉思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就在这暂住一阶段吧,反正我自己也无聊得很。” 天宇眉毛一扬,“住就住吧,反正俺也是闲着的。” “闲着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了。”青寿温柔地笑着,“你看,我、雪狼族还有平安村的人们,这么多人都期待着你好好活下去呢。所以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吗……”天宇自言自语着。 这时青寿盛了一碗浆糊状的菜汤兔肉递给了天宇,然后叹了口气,“我真有些对不起你爹啊。” “这又是从何说起?” 青寿显出一副极夸张的愁态,“你爹托我好好照顾你,而现在却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内伤。这让我如何交代啊……” “你说的这是啥话。”天宇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这一切都是俺自己的选择,而你却一直在帮助俺。俺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我是不是。”青寿愁态消失得一干二净,“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啦。哈哈。” 天宇脸一沉,心想,这客套得也有点太假了吧…… “我将以你为豪,孩子。”青寿拍了拍天宇的肩膀,欣慰地说道,“你已经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出了自己的路,现在你已经不再受心中的魔的困扰了。从今以后,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嗯。”天宇轻声答应着,语气中似乎充满了不确定…… 如果只是完成上一辈的期待的话,自己或许从此真的可以了无牵挂地活下去了。但是真的可以这样吗?那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牵挂,又要谁来了断呢! 夜半时刻,天宇身边的青寿发出了如雷的鼾声,居然将瀑布的响音都压住了。天宇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提起挂在墙上的柴刀,推开了房门。一阵冷风袭来,天宇不禁打了个寒颤,裹了裹从青寿那里拿来的破布褂子 天上的月亮不再有热情了,孤孤单单地在天上,麻木不仁,像守寡。不知在这接近尾声的夏天,一切恩怨是否会有个结局…… 天宇晕晕沉沉地越走越远,又感觉天气是越来越冷。要是以往的天宇,就根本不会在乎这点寒冷,只是现在的内伤看来真的是极重了。他走了三四里路,已是疲惫至极,双腿都打起颤了。 不过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劳累。发烧的头脑充斥着乱七八糟的焦虑: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见到庭芳,希望那个男子对他还好……日本人会不会欺负他们?自己应该把他们救出来才是啊……还有莹,要和她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就俺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可是她能跟俺走吗?又往哪儿走呢……青寿发现俺不见了咋办?他找不到衣服会不会生病?要是病得跟俺一样咋办?对,俺可以学法术,用俺的命运来交换……蒙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哎呀,这一走走了多长时间了?蒙没准饿坏了吧,自从那次生病之后他就很少出家门了,会不会是有啥秘密……糟了,酒被黑虎喝光了,要咋向他交代……黑虎到底是去哪儿了呢,平安村没有他的消息…… 他右脚绊到一棵突出地面的树根上,摔倒了,虚弱的身体再也扛不住,立即就晕死了过去…… 一道红影在天宇脑中闪过。天宇赶忙大呼:“你给俺停住!” “怎么了,小娃娃?”红影停留了下来,变成了模糊的一团红光。 天宇气愤道:“你违背了你的承诺!” 红光里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你在说什么?” “你说过只给予俺力量,但却又控制了俺的身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声音沙哑得有些刺耳,“你认为我只借给你力量,你就能跟阻止你的雪狼族交手了吗?小伙子,你的心太软弱了!” “你说啥?你跟自己的族**手了?” “是的。” “为啥?” “为了我自己的生存。”那红光冷冷地说,“他们是不会让你轻易离开红谷的。除非你能亲自杀出一条血路。” 天宇那凌厉的眼神却游过一丝疑惑,“这不像是你的所作所为,幽!过去的你不可能是这样的!” “什么?过去的我?” “难道不是你让俺看到你的过去的吗?” 红光突然黯淡了下去,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好吧,可能是我的力量放出去得太多,让你的意识溜了空子。” 天宇恍然明白到他并不是有意要让自己看他的记忆的,毕竟这里面暴露出了他太多的弱点。天宇又说道:“幽,俺不相信这是你的真正想法,你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去和自己的族群厮杀。” “小孩子,你懂什么!”红光突然耀眼了起来,“我不再信仰那无望的治世,也已经抛弃了那份虚无的志向!” “但俺知道你是不甘心的!”天宇用刀子样的眼神死死盯着红光,“你只是找不到继续支持自己志向的理由!” “都是些牵强附会的理由!”红光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闪烁,“谁会期待那些所谓的治世!谁会期待着人人平等?不管是弱者还是强者,都只是在期待着凌驾于别人的头上的地位!我们自己期待的治世只是我们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罢了!虚伪的理由!” 天宇看着那团红光的眼神,竟然变得怜悯了起来,他知道这样的怜悯会很危险,但他控制不了。他轻声说道:“幽,想想燕子吧。” “燕子……” “对,去看看那些善良的弱者,其实他们是在等待着有力量的人在解脱他们啊!有良知的人终究会随着历史的进步而逐渐增多起来!”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不要为了那遥远的距离而感到恐惧!‘只要共同的志向如北极星一样的高远,并一直坚定不移,咱们就会一直永无止境地前进’,这不是你说的话吗?‘直到甚至超越咱们所向往的治世’……” “那只是我欺骗他们的说辞!” “但你的这句话成功地让雪狼存在了千年。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不断地努力,即使不能到达最终的目标,也会距离那天下大公的世界——那弱者与强者平等的世界——越来越近!” 红光的光圈黯淡了下去,但红色却越来越深了,渐渐显出了形体,“你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幼稚。” 天宇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把手伸了出来,说道:“来吧,俺需要你的力量。” 那红色的形体渐渐清晰了起来,终于变成了一个人的形体。那个天宇有点熟悉,有点敬佩又充满了提防的人形。 “现在我已控制不了你了。我的力量损耗得很大,仅剩的力量也仅能维持你的健康。” 天宇自信地笑着,“让俺有力量活下去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俺吧。” 红色形体的手伸了出来,搭上了天宇的手…… ; 劲风 夜晚还没结束。几根简易的木架子吊着的通亮的电灯下,有个影子在半空中悬着,荡来荡去。皇军说,这个人反抗了他们的意志,这就是后果——谁反抗谁就也是这样的下场! 十来个“伐木工人”还在黑黢黢夜里扛运木头。铿然的伐木声时不时地又惊起深林中的一些睡眠不太好的飞鸟。村口的空地上,有四五个端着枪的日本哨兵,正守着已经堆满了村口空地上的垒成摞了的木材,等待着第二天一大早开进这“平安林场”的取货的卡车。 此时有两个哨兵正坐在木材堆最上面聊着天,两个哨兵在脸对脸地靠着大树打盹,另有一个哨兵则在一摞木材傍边用刺刀百无聊赖的刺着木头。 正在聊天的一个哨兵突然朝下面的其他哨兵喊了句日语,大约的意思就是:大家打起精神来,还有一刻钟时间就可以换岗回去休息了。其他的哨兵听了,都不约而同伸了个懒腰。 这时,一阵怪风刮过了这片木材场,风中夹杂着一阵骚动的邪气! 有个日本兵随口骂了一句。随后,那支在木材场中央的电灯,就被风刮倒了。灯泡碎了,月亮突然洒下了一片冷光,没过一会儿,世界又变得明亮起来。而它在无情地凝视着这里将要发生的一切。 又一阵风吹过,将一片云抹向了那冷眼旁观的月。此刻就连清冷的月光都没有了。一片漆黑中,那半空中被吊着的人影随着一阵风飞走了…… “快……快去救庭芳!”那个人影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对着拖着他的风说道。 那阵风将他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又飞向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龟田少佐。他起身,看了看身边那昨夜刚被自己侮辱完的女人,嘴边扬起一道得意的笑。 龟田有些不耐烦地低吼道:“什么事?” “报告,木材场刚刚被不明势力骚扰,已有两名人员受伤!” “什么!”龟田立即从意犹未尽中清醒了过来,对门外吩咐道,“赶紧拉警报笛,另外将全部村民都调集过来,我要亲自就此审问!” 可是门外半天都没有响动。 龟田又恼怒地喊了句:“警卫兵?” 见他还没有答应,龟田以为警卫兵是没打招呼就走了,立即窝了一肚子火,急急忙忙穿着衣服裤子,要往出走。只是在他打开屋门的一霎那,一阵犀利的风刮过了他的头颈。血液像柱子一般喷出,他的身体还完全来不及反应。只是那头颅离开身子的最后一刹,他的视线才让他恍然大悟——他被人斩了! 一根银发在空中飘落,翻滚着。就这样,天宇来不及多想,在巨大恨意的驱使下,第一次杀了人…… 天宇深呼了几口气,用占满鲜血的颤抖的手收起柴刀,走进了黑乎乎的屋子。即将隐没在林海中的最后一抹月光,透过窗子洒下。炕上一个女人正披着褂子,躲在光芒的影子下。 “庭芳……”天宇轻声唤着,心中却万没料到,再次相见时竟是这种场景,“跟俺走吧。” 黑暗中的眸子刺出了两点冷光,随后便不见了。她站了起来,下了地,走向天宇。 “你终于来了……”庭芳冷冷地说道。 “对不起,俺来晚了……”天宇抓住庭芳的手,“咱们走吧!” “你确实来晚了啊!”庭芳却挣开了天宇的手,哭喊着,泪水从她的眼里泉涌着,“你是个骗子!” 天宇向门外望了望,焦急地对庭芳说:“来不及了,现在跟俺走,俺事后会向你解释的!” “怎么解释!之前的见面你有向我解释过吗!”庭芳的情绪激动,“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情,可你为什么当初要立下的那誓言!当初你给予我希望,之后却又亲手一点点把它毁于一旦!也毁了我!你很残忍知道吗!” 天宇的目光甚至变成了哀求的样子,“求你跟俺走吧。” “我不走!”庭芳目光移向了别处,喘着粗气说道,“这是我的家,我要死在这里。你请回吧!” 天宇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箭步冲到庭芳身旁,手在她的膻中一点,庭芳便瘫软在天宇的怀里。天宇一扭头,看到了墙上的那张“石破天惊”弓。一滴泪水滴落在了庭芳的额头。 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呢? 给人以希望,却又无情的抛弃…… ; 特别小队 夜风在树枝间疾速穿梭,盘旋。呼吸短促而深远。卷起的残叶凌乱,在空中飘舞。残缺的圆满,薄云间不顾一切地狂逃,身下明暗急转。 青寿已把木屋搬到了一片松林之中,屋里摆了很多炸药,似乎在做着大战的准备。 他走出木屋,对着周围深青色的松影喊道:“各路神仙就别在树上蹲着了,冻出病来就麻烦喽。”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一串松枝摇晃的声音,林间暗色中走出来五人。一行人最前面的两个中,走在右边的是一个一身紫黑色布衫的男子,锐利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环顾着四周,仿佛此地到处是危机。左边的人是一个有着红色壮眉的光头,着一身红色的大袍子,手里拎着一把三叉枪,表情中似乎透漏着很大的火气。这人便是炎。 走在两人中间稍靠后的是一位高挑男青年,披一件雪白银边高领风衣。银白色的长发扎成了马尾辫在脑后垂及腰间,在恍惚的月光下发出了刀剑的光泽。面部像戴着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只是那双眸子时不时转动一下,扫出一片寒光。此人便是霆。 波站在霆的左手边。她那身肥大的灰袍子在风中飘舞着,如旗帜一般,被风吹向了一侧,紧贴着身体的那一边,则显示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她那狐狸般妩媚的眼中此时却尽是怨恨,仿佛怨火可以将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 兰站在霆的右手边,穿一件束手束腰的紫粉色短衫。她头发的颜色竟然变成了和霆一样的银白。可以看出她的情绪也不太好,但不是像波那样的幽怨,只是显出太多的矛盾和复杂。 “胖子!”炎冲出了队伍,对着青寿叫道,“你就是青寿吧?” 青寿抱了下拳,平静地说道:“正是在下。” 炎又大叫道:“你把那小子藏哪儿了?” 青寿耸了耸肩道:“什么小子大子的,不知道。” “少他妈跟我装蒜!”炎一抖手腕,将手中的三叉枪轮了个大圈,“老子得教训你教训你!” 炎一枪刺出,身随枪势,直杀向青寿,却马上被霆大声喝止。 “霆,你……”炎回首惊讶地盯着霆。 霆冷冷道:“不得无礼!” 青寿走到炎的跟前,摸了摸炎的光头,笑着说:“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炎的脸被气成了铁青色,站起来瞪了青寿一眼就回到了霆那里。 “打扰尊下了,我们是林中的雪狼族。”霆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说道,“你应该听说过我们的吧?” 青寿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们有事相求。”霆的语气怎么也没听出来有求人的想法。 不过青寿倒也不在意,身子一侧说道:“大家进屋说话吧。” 于是那五人毫不犹豫地随着青寿进了木屋。 “事情就是这样。”那叫做明的紫衣男子用平稳的语气叙述完了天宇在红谷中的那段生活概况,并且也把他被守护魔控制后的所作所为说了。此时炎早已摔门而出。 “原来是这样。”青寿靠在椅背里,目光有些呆滞,“那孩子……不,那恶魔竟然控制了那孩子毁掉了整个红谷!” 明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实际上这个并不是重点。我们想要知道那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波尖锐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脑子都“嗡”了一下,“你说得容易,可知道那小贼欠了我们多少血债?还害得我们背井离乡!” “好姐姐,不要这样。”兰坐在波身旁,轻抚着波的后背,“郑大哥他不会是有意的,他是被恶魔控制住了心!” “傻孩子,你现在还替他说话!”波回过头用红红的眼睛瞪着兰,“想想被他杀死的棘吧!他对你来说有杀母之仇的!” 兰的银发闪着橙色的烛光,苍白而异常平静的脸上滑过了一道泪光。 “想想吧,”波又说,“你用自己的寿命换回了他健全的腿,可是他却杀害了你的亲人!” 兰震惊地说道:“你怎么这样说……” “大家都冷静一下吧。”始终沉默的霆发话了,有对青寿说道,“我们此次来找郑天宇的目的,并不是寻仇。让明再跟你详细说说吧。” “好的。”那个一脸机警的明又接过了话茬子,“我们来的第一个目的是想找到天宇。” 青寿不安地问道:“为什么?” “棘在临终前透漏给我们,关于为何天宇与莹的身体里各有一部分守护魔的原因。”明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们通过分析得出了很糟糕的结果,那就是如果让天宇碰到莹,那两个人体内的守护魔就会同时苏醒,并且融为一体。” 青寿压抑住内心的强烈不安,又问道:“然后呢?” 明淡淡地说道:“天宇体内那少部分魔的力量已摧毁了我们的部落。如果真让守护魔彻底苏醒的话,恐怕这里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那你们要怎么处理?”青寿的眼睛在暗暗的烛光下形成了两个黑洞,不透漏一点神态。 “我们会尽量保全郑天宇。必要时我们会为了他的生存而杀掉莹。那样郑天宇体内的守护魔就会自然消失了。”霆说道,“但如果事态紧急,我们也只好考虑杀掉郑天宇。” “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情况。”明又补充道,“日本人恐怕了解了我们的存在,前些天一直有装备精良的日本部队在红谷周围徘徊。如果守护魔苏醒了,恐怕还会被日本人利用做战争武器。” 青寿用手狠劲儿地揉着额头,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你们找我的第二个目的呢?” “正如你所知道的,平安村已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奉了全部落人的指派,来了解情况,解救平安村民。” “什么?”青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霆问道:“难道金和银没有在我们之前来这里吗?” 青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这两个路痴,八成是迷路了!”霆眉头微皱着,“罢了,来不及管他们了。” 少顷,炎迈着大步又回到了木屋之中,六人开始讨论着作战计划。 月光在松涛之中,被分割成一段段,划过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清晨,弥漫浓雾的山岭上传来了一阵喧嚣。 “他奶奶的,是不是迷路了?”矮个子金站住,四处观望着,“都他妈走几天了!” “不会啊!我们明明是按照地图走的啊!”高个子银胸有成竹地说道,又将背后那斗大的木头柜子取下,从里拿出一张图纸,“喏,你看看!” 金接过地图,看了看,问道:“你就这一份地图?” “其他的都存在坤那里了,临走时着急,就带这一份。”银瞥了金一眼,“你要那么多份地图干嘛?” “那你就一直用这张地图带路的?”金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银。 “嗯,是啊,咋了?”银也不示弱地瞪着金。 “我日你老亲娘!”金将那地图摔到了银的脸上,“**拿的是新版‘热河’地图!” 银搔了搔脑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地图,“不是长白山的吗?” “我打你个长白山!” “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哎呦!” 不多时,这两人便厮打成了一团。一边打一边还吵闹,搅得附近的飞禽走兽一阵不小的骚动。突然金只感觉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自己的脑袋,他抬头一看,赶紧不再跟银纠缠——一把步枪正顶着他的脑袋呢!他们周围已不知是什么时候,站着六七个拿着热武器的士兵了。 两个人大惊,银慌乱之中以为是被日本人的巡逻兵发现了,赶紧脱口道:“我们是良民!良民大大的!” “妈的,头,看来是日本人的走狗!”那个拿枪顶着金的脑袋的人对身后的另一个人说,“宰了他们吧,啊?” 金狠狠地瞪了银一眼,啐道:“这回老子是真的要被你搞死了!” “先带回去,我有事要询问他们!”那群士兵后面有个人说道。 ; 破晓 天将亮的时候,天宇背着庭芳还在深林中一路狂奔。实际上他自己也已不知道现在身处哪里,但只要还辨别方向,不走回去就好。走到了太阳刚刚升出了远处如烟的山峦,天宇早已是筋疲力尽。当下立即找了个隐蔽在草丛中的小山洞,进去歇了歇脚。 庭芳还在昏睡中,没有一丝要醒的意思。天宇用草将洞口伪装好,然后自己也扛不住疲倦,倒在庭芳身边睡下了。 “幽,你在吗?” “又怎么啦,小鬼?” “俺想知道那群日本人来这儿干啥。他们不只是为了木材,对吧?” “我上哪儿知道去!而且这又关我什么事?” “你知道的!而且也关你的事。既然你生活在俺的身体里,那俺多少可能会体会到你的一些感受吧?” “的确……” “那你就告诉俺你是咋认为的吧。也许对解救莹会有帮助。” “好吧。日本人可能解开了关于雪狼人的所有秘密。他们表面上驻扎在平安村是为了木材,其实是为了捕获莹——也就是我的另一半灵魂!他们将利用我的力量予以反抗他们的军事力量巨大的打击。” “可是日本人咋可能会如此了解雪狼的事情?甚至连族内知道你的存在的都不多啊!” “当初雪狼队伍受挫分裂时,有一支独立队伍是一个原名叫徐福的年轻方士率领的。据说后来这个人率领队伍效忠了下一任秦王。结果他广行仁义,民间威望很高,秦王怕他再惹是非,就以寻仙丹为名派遣他去了海外。传说中他和他的属下流落到了日本,此后在当地自立门户了。” “那你的魔性大发和被封印的事,他是咋知道的?” “他当然会知道,封印我的人中也有他的一份!” “原来如次。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他被派遣到海外了呢?” “小子,不要以为我被封印起来就成了一个闭塞的白痴!每个雪狼人都是我的眼睛和耳朵!” “啥意思?” “当初创立雪狼时,为了防止队伍里有叛徒,白起教给了我一个可以感知别人感官的法术。后来我把这个法术伪装成入族仪式,殊不知只要进行了这种仪式,我随时随地都能掌握每个人的所见所闻。没想到的是,在我被封印以后的千百年岁月里,雪狼竟一直保持着这种仪式。孩子只要成年了就会进行,之后便不知不觉成为了我的眼睛和耳朵。本来雪狼就一直在关注着全天下的动态,那我就体会到了每个人的所见所闻了——我是集大成者。” “竟然会这样……那俺猜,一定是那个叫徐福的后代,将这个传说透漏给日本军方喽?” “这倒跟我想的一样!还有一点证据就是,我被秦王收走的刀具——花海和龙吟,重现在此地了!” “原来那竟然是你的刀!但这能提供啥线索吗?” “那套子母刀又被秦王赏给了徐福!” “啊!这就真的没错了!” “……” 脚步踏折了草杆的声音将精神紧绷的天宇惊醒。他一边轻揉着还有些痛苦的太阳穴,一边伏在洞口的高草下,向外观望。果然有一个人打这里走过。天宇一细看,心中大喜,那人竟然是一年不见的黑虎! 天宇向四周观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赶紧将黑虎叫了过来。 “嘿,小子,你头发咋弄得?”黑虎惊奇地看着满头白发的天宇,“我也想弄一个!很俊啊!” “得了吧……”天宇打断了黑虎的玩笑,“你调查得咋样了?凶手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但我没有报仇。”黑虎看到了天宇身旁昏睡的庭芳,问道,“她不是平安村里的人吗?怎么会在这里?” 天宇有点惊讶,问道:“咋?你认得她?” “她是我仇人的儿媳妇啊。”黑虎摇了摇头,“唉,这都是怎么搞的,怎么都碰到一起了。” 天宇赶紧拉着黑虎来到洞口,离庭芳远了些,小声说道:“到底是咋回事?” “我暗中偷听吴男和村长的对话,得知吴男就是杀害我兄弟的杀手!”黑虎的目光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就从我即将下手除掉吴男说起吧。” 那天夜里,屋子里只有吴男,照顾他的佣人已经被他唤走了。瘫痪在床的吴男突然对屋顶上喊了句:“屋外的梁上君子,请进吧!” 不多时,黑虎手中反提着一把短刀,从黑暗的夜色中步入了这间幽暗的临时窝棚。 “自从我瘫痪在床后,你已经偷听了我说的很多话了吧?”吴男躺在床上,头也不扭一下,直直看着天棚。 “是的。”黑虎点了点头,冷冷地说道。 “那你应该知道了我就是杀死你那几个哥们儿的凶手的了吧?” “是的。” 吴男突然看着黑虎,恳求道:“那就请快动手杀了我吧。” “我不甘心!”黑虎用燃烧的目光回敬着吴男,“你有什么理由杀他们?你的动机是什么!难道你不想除掉夜姬?你不想得到军队的支援吗?” “军队的支援吗,”吴男叹了口气,沉吟着,“就像十年前一样啊……” 黑虎皱着眉头,一脸迷惑,“什么十年前,你在说什么?” “算了,不说了。”吴男微微一笑,脸上却滑落着泪光。 “我最后没有杀他。”黑虎对天宇说,“他恳请我杀他。但杀一个已经残废的人,已经没意义了。” “俺不明白,他又为啥要求死呢?”天宇说道,“恐怕又有啥难言之隐。” “这我倒能猜到一些,”黑虎扫了一眼那边还在熟睡的庭芳,压低了声音对天宇说,“他杀了自己的好哥们儿满德裕——也就是那个姑娘的父亲!” “她的父亲不是被夜姬所杀?” 黑虎摇了摇头,“不是,我在吴男和村长的争吵中也才得知。” “这到底是咋回事?” 黑虎在天宇耳边小声说道:“好像是当初那个叫满德裕的和他一起打过雪狼人。后来这几年雪狼人在林中又有新的迹象,那个满德裕要将此事报告给我们军方,但这个吴男却不干了,非但不干,还私下里跟满德裕决斗,试图要阻止他。可决斗中却下了重手将满德裕杀了。” 天宇紧皱着眉头,沉思着说道:“他到底是咋想的呢……” “谁知道呢……我能看出,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矛盾到让自己一直处于不间断的痛苦之中。我即使不杀他,他也究竟还是会带着痛苦死去。”黑虎又看了眼庭芳,“我们要把事实告诉这个姑娘吗?” “算了吧。俺不想让更多人也背负着痛苦。大家都快快乐乐的活着有啥不好。况且,吴男已经死了。” “是吗……唉……说的也是。这段恩怨我也不想再继续理会下去了,更不想为军队再做什么事了。”黑虎轻松地笑了一下,“说起来还真有点不负责任的感觉,但不想就是不想。喏,说说你吧,怎么搞的这一头英俊的银发?” “说来话长呢。”于是天宇将自己在雪狼部落的所见所闻简要地说给了黑虎,但还是尽量避免提到幽。 “真难相信,竟然真会有这样的民族!”黑虎惊叹道,“我也只是在吴男口中大略地知道有这么群人,但没想到……” “说实话,俺自己都不太相信。”天宇打趣道,“俺倒宁愿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俺要抓住夜姬!” 黑虎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于是天宇又把自己和幽揣测出来的日本人的阴谋说给了黑虎。黑虎听后大惊。 “没想到日本人现在竟然猖狂到了这种地步。”黑虎低下了头,拧着眉深沉地说道,“也不知道东北军还会不会臣服于日本人之下。恐怕以少帅的脾气很难呢……也不知道少帅现在怎么样了,遭没遭到日本人的算计……” “有雪狼人在暗中保护着张学良,不会有事的。”天宇拍了拍黑虎的肩。其实天宇现在想的是,连雪狼自己的生死存亡都是个问题了,那对外面的影响会不会…… “我相信你。相信雪狼。”黑虎看着天宇,信任地笑了一下,又握住他的手说道,“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干吧!” “你就帮俺照顾她吧。”天宇瞧着开始微微打鼾的庭芳,“俺恐怕要有一场恶斗,回来回不来还是个问题……” ; 激战平安村 天刚刚完全黑了下去,一阵阵密集的枪声由深林之中一直延伸到了“平安”林场边上。 “中队长,东北军已经打到林场边上了!”日军情报员慌慌张张地闯进了这个刚建好的临时指挥所,“大部队去讨伐雪狼,现在还下落不明。守卫部队人数太少了!” 柴木中尉靠着椅背,痛苦地揉着额头。他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片林子到底有什么名堂,能让关东军吃了这么多亏。龟田少佐被不明人士刺杀,连东北军这支小部队也不再听从张氏家族的指挥而要和日本干到底了。还有,潜伏在红谷周围打算伏击雪狼的一千多人精锐部队,竟在毫无情报反回的情况下全部被灭……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传说中的幽现世了! “我们还剩多少人?”柴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不到一百人。”情报员回答,他可不用隐藏自己的慌张,“而敌军有超过五百人的兵力!我们只能靠着强于敌军六七倍的火力才勉强顶住。” “援军什么时候来?” “大约要午夜子时。”情报员垂着头,丧气地说道,“我们肯定撑不到那个时候!” “现在军火还充足吗?” “还很充足,讨伐雪狼军的备用装备都在这里呢。够五六百人使用的了。”情报员摇着头,“但有什么用啊,跟敌军人数差距太大了。” 柴木说道:“那这个村子里能打仗的应该还有不下于两百人吧?” “成年男子大约一百五十人左右,算上精干的女人,大约有两百人。”情报员突然惊讶地看着柴木,“难道中队你想要……” “不错,”柴木的表情没有一丝轻松,“就地取材吧。” “不行啊,”情报员大声叫道,“中队,可是这个风险太大了!” “只能这样拼一下了。”柴木看着窗外夜色中不断闪烁的枪火,“我看这里的人还不是那么开化的。把武器发给村民,进行合适的威逼利诱!” “遵命!” …… “田队长!”侦查员沿着用放倒的大树做成的临时防御工事,跑到了田尚身边。 “怎么回事?他妈的,小日本儿的火力怎么突然这么猛了!”田尚从已经很破烂的军装上撕下一块布,简单地包扎着擦伤的小腿。 “他们好像是让村民上战场了!”侦查员悻悻地说道。 “我操他妈,搞了半天是他妈的咱中国人打起中国人来了!”田尚狠狠拍了下身前的木头,“无论如何,张老帅的仇一定要报!他妈的,咱生是张家的兵,死也得是张家的鬼!用大炮,炸他们个稀巴烂!” 侦查员迟疑地看着田尚,问道:“这会炸到村里的房子的,伤及到村民也可以吗?” 田尚冲着侦查员破口大骂:“留他奶奶的情!一群贱种,都给老子他妈的杀了!” “是!” “等等,等等!”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跑了过来,这便是银,“你说你想杀村民?” 田尚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你少管闲事!” “不是闲事,”银执着地盯着田尚,坚定地说道,“我们雪狼人的立场是要救出平安村村民的!” “那你倒是给老子救啊!”田尚突然扭头瞪着银,“救出来还省了老子的枪子儿呢!” “这需要时间。”银镇定地说道,但心中也不免有些不安,“我相信我们雪狼特派队一定能救出村民。” 田尚也稍稍冷静了一下,说道:“好,我就暂且相信你的屁话。如果等到子时还在打我们,我就轰死他奶奶个腿儿的!” …… 黑夜中,村长在一个简易的小军用帐篷里坐着,抽着闷烟,由两个日本兵在帐篷外看守着。不断有村民伤亡的消息传来,他的眉毛越拧越紧。但是这一次进来报告伤情的人,却让村长感到陌生。 “你是什么人?”村长的直觉让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以免让外面的人听到。 “我是来救你们的人。”那人也将声音压得很低,然后将头上的头巾摘了下来,露出光亮的光头,“我叫炎。我们头儿有事找你,你得出去一趟。——如果村民伤亡惨重,你会怎么叫呢?” “不得好死的小日本儿!” “好的,了解。” 当村长迅速换上了炎的衣装,并进行了必要的面部改型后又围上头巾,正当他出门之际,炎在帐篷里大喊了句,“不得好死的小日本儿!”当然,是绝对依照村长的声音发出的。这种模仿别人声音的把戏,雪狼从小就开始训练了。那两个日本看守面面相觑,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连看都没看一眼出去的是谁。 前方就是跟田尚军战斗的阵地。日军的守卫支着一挺挺摇把重机枪在正在战斗的村民身后,只要有一个村民的枪口朝向身后,那这群人就全遭殃了。伪装成通讯员的村长眼看着就要进入日军守卫的视野,这时他的足下竟踏空了——是一个地洞。他一不小心掉了进去。 “不要出声。”里面有个女人将他的嘴紧紧捂住,那女人便是波,“我们是要救你们的人。” “救我们?咋个救法儿?”波将他的嘴渐渐松开后,他小声说道,“你们有多少人?” “五个。” “你们是在说笑!”村长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以为你们是神吗!” “即使保证不了会成功,也要试一下,不是吗?”波说道。 “你们在拿生命当儿戏!”村长惊叹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啥意图?”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难道不愿意拼一下吗?”她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又听得出有些激动,“一会儿我们负责吸引日本看守的火力,给你们信号,你们就趁机逃跑!” “我凭啥相信你?”村长冷冷地盯着波,“再说,就算听你的,村民们也不一定听你的。” “你们不想要自由吗?” “我们只想活着回到家里!”村长也激动地说道,“大家只要能坚持到子夜时分,就能平安地回去见老婆孩子了!” 波疑惑道:“可是你们现在也每时每刻都有人伤亡啊!” “可如果背叛了日本人,就都有可能死亡!”村长说道,“现在是谁死谁倒霉,谁又都可能会走运。但如果背叛了日本人而落到他们手里,那我们就谁都难免一死了!所以村民们是不会跟你们走的,除非你们能有百分之百地有把握让我们彻底脱离日本人!” “但你想没想过,你们也是在伤害别人!” “我们自己都活不过来,还管那么多!” 波竟一时语塞。 最后村长还是以这身装束回到了日军看守的帐篷中,将炎替换了出来。雪狼人的这个计划宣告破产了…… 子时,月亮从云端冲了出来,将战场照耀得更加雪亮。日本人调集的民兵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能用作战斗的炮灰,此时已被打得所剩无几了。田尚一声令下,炮声响起,直冲平安村后方的日军指挥地段。然后三百多将士立即冲出了防御工事,杀向村口。 此时,雪狼的五人特派组又开始行动了。 “咚!咚!咚!”炎正猛个劲儿地拍着一个还亮灯的家的门。 “谁呀?”里面有个女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炎吼道:“快开门,我是来救你们的!” “我要等我男人!”那女人又问,“我凭啥相信你?” “轰!”一颗迫击炮弹在房子门前的村路上炸了开来。炎赶紧就地卧倒,但耳朵还是被震得嗡嗡直响。 “我操你奶奶!”炎冲着屋里骂道,“再不走,我就撤了。老子还他妈的想活呢!” “等等!”女人慌忙地说道,屋里又传出婴儿的啼叫,“我这就过来,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呀……” …… 就这样,五人分别走街串巷。不大一会儿,就把剩下的五六十个妇女和老幼都集中到了村后的悬崖边上。此时的日军已对田尚的军队招架不过来了,更是无暇顾及逃跑的村民。 黑暗中的悬崖,如同绝望的深渊一般,展示着那嗜血的地狱。村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从山崖下渐渐升起一座悬浮着的细长的小岛。 村民们都大叫:“神仙显灵啦!” “玉皇大帝派神仙来救我们啦!” “是啊,不枉了我这么虔诚地祈祷啊!” …… 但紫衣服的明却拦住了大家伙,“大家等一等,热气球还没完全升上来。” “什么热气球?” “就是要你等一会儿!”炎一脸不耐烦,凶凶地说,“什么也不懂,也真是可恨!” 那个“飞岛”完全升上来后,众人发现这“飞岛”下面有三个巨大的喷火的“火炬”,正往空心的“飞岛”里不断喷火。“飞岛”下面沿着纵线成一字挂着许多小篮子,又有几根挂在“飞岛”上的绳子垂向了黑暗的崖底。等那些小篮子完全跟崖边相同高度时,便被那些伸向崖底的绳子牵引住,停止了上升。霆抛出了一根锚钩,勾住了最前面的篮子。兰也抛出一根锚钩,勾住了最后面的一个篮子。二人协调着,将这些成一字型排开的篮子都靠到了崖边。 “好了,这回大家快点进入篮子里吧!”波刚一发话,村民们就争先恐后地往篮子里钻了。大家挤来挤去,竟然不小心把几个老人推下了悬崖。 为了保持气球不下沉,炎和明必须不断地从每个篮子里往下丢沙袋。 待村民们都上了篮子后,炎在最后一个单独的篮子里,冲着前面喊道:“兄弟们出发了!” 炎拉下尾部的把手,坐落在他身旁的螺旋桨开始向后吹风,以提供向前的推力。其他四个人分别把各自身旁垂向谷底的绳索割断。“飞岛”渐渐地离开了悬崖,迎着月光,朝着广阔的夜空飞去…… ; 全面陷落 只一会儿工夫,田尚就占领了平安村。部队正挨家挨户搜索,企图找到日军指挥官。最后,在一个普通农户家里,田尚总算是找到了这位柴木中尉。不过当他踹开那木板门之际,柴田中尉的太刀已经对准了自己的肚子。 “这片土地早晚会是我们的!”柴田用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你们赢不了!” 田尚刚要冲过去,柴田中尉的刀却已经戳穿了他自己的肚子。田尚冷哼一声,继续走到还跪在地上痉挛的柴田的跟前,眯着眼睛看着柴田那痛苦的表情说道,“你真是聪明,要是落到我的手里,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田尚又回到村口,看着满地都是村民的死尸,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妈的,这都是干什么呢……”他蹲坐在地上,点了根洋烟。胜利后的心中,却没有一丝高兴,有的只是说不清的迷茫。他在思考,如果现在有人问接下来该做什么,他要怎么回答。当初不就是听说张老帅被日本人炸死了才一时冲动要跟鬼子动手的吗?本想学着古代武士的样子,以死效忠,却没成想竟然活了下来,而且出乎意料地打败了这里的日军。前些日子有情报说这里有两千多日本兵的呀,怎么就突然间都没了呢? 不管那么多了,看来自己还是挺会打仗的呢!不如就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小日本的老巢,把他们一窝端了! 对,就这么决定了! 正当田尚想入非非之际,他身后却如雨点一般密集地响起了炮弹的炸响。他自己也被一阵烟尘冲击波掀飞了出去,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 “他妈的,怎么回事!”田尚惊慌失措,看到侦查员跑了过来。 侦查员踉踉跄跄地从烟雾之中跑了过来,也被惊吓得够呛,“好……好像……是日本人的援兵呀!” “啥?”田尚揪住侦查员的脖领子,头上的青筋暴起,“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不知道,”侦查员全身颤抖着,“这种火力架势,可能日暮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了吧……” 田尚瞪着眼睛说道:“也就是说,这支部队是亲眼看到我把他们同伙给炸得稀巴烂的啦?” “应该是的吧……” “他妈的!”田尚将侦查员扔到了一边,“他们太狠了!我输了!” 输了,全输了…… 这时从火光一片的村子里又冲出三十来个田尚手下的敢死队,他们背起田尚就朝着林子那边跑过去。可跑到一半路程时,林中又响起一阵机枪声响,走在最前面的一排人立即都倒了下去。田尚一群人赶紧藏身到先前村民的阵地中。 “被包围了!”有个士兵失魂落魄地说道。 田尚捡起身边已死去的村民手中的日制自动武器,“到了向张大帅以血效忠的时候了!” “反正俺当初也是个死囚,要不是张大帅求情开恩,兴许俺早都死了!” “是啊,我们随着队长你,蒙受了张大帅那么多的恩惠,今天可以一起还清了呀!” “妈的,瞅着那群鬼子就他妈恶心,咱们杀一个是一个!” “将来老子下了地狱也还得继续跟他们打呀!” “就是。” …… 砰! 一颗炮弹在“飞岛”旁边炸开。光亮在夜空中闪烁,如烟花一般。“飞岛”继续前行,闯过空中正徐徐降落的硝烟,篮子里咳声一片。 “对面的山坡上有日本兵的高射炮!”兰在最前面的篮子中大声叫道。 霆镇静地朝着身后的明说道:“上升高度!” 明点了一下头,碍于周围的村民早就炸开了锅,他只能大声应道:“了解!” “飞岛”冲破旁边接二连三的炮弹,慢慢冲上了云霄,隐藏在一块云里。但是还没等众人平息下心情,耳边却又想起巨大的嗡嗡声。 “是日军飞机!”波大叫道。 “竟然在晚上起航,恐怕是敌军知道了我们的详细计划!”霆冷冷地说道,“有人背叛了我们!” “他奶奶……”炎刚想骂着,那四五架飞机上的机关枪“哒哒哒”地响了起来,炎惨叫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 “螺旋桨发动机坏掉了!”明朝着霆大喊道。 “飞岛”一阵猛烈地震动,篮子里的人很多都大哭了起来。 “二号发酵气体贮藏罐泄露!”波报告说道。 “飞岛”开始缓缓下沉。霆摇了摇头,无奈这热气球上没有自卫武器。当时自己的部落已被毁,雪狼们在废墟中东拼西凑才造出了这么个东西,能成功地上天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如果再照这样打下去,那“飞岛”上的所有人都会无一幸免的! “向他们示意投降!”霆朝着最前面的兰说道。 兰犹豫着,“霆大人……” “快点,没时间了。”霆冷冷说道。四颗子弹在他头顶高速飞过,将他银白的发丝吹了起来。 “是!”兰点了点头,从身边取出原准备包扎伤员的白布,又用防身的木棍挑起来,在空中一边挥舞着,一边喊着。日军的飞机和高射炮果然停止了攻击,只静静地等待着“飞岛”缓缓降落…… 黑夜还在继续。 田尚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手里拿着一枚手榴弹,喘着粗气在阵地里等着下一波的日本士兵一点点靠过来。他的右臂已经被子弹打断了,身边也仅剩下三个活着的敢死队员了。 其中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战士笑了笑说道:“打了大半辈子仗,这回真他妈的算是打过瘾了!” 田尚从怀里掏出一根曲曲弯弯的洋烟,用洋火点着了,笑着说道:“兄弟们,趁现在还活着,再好好享受一下吧。咱这辈子杀了太多的人,死后阎王爷肯定不能让咱好受啦。” “他奶奶的,要是活着就能享受,鬼才愿意杀人。”一个瘦瘦的青年人说道,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可能是因为腿部失血过多的缘故,“要是死后做鬼还是这么苦,老子还继续造反,把阎王宰了!” “这句话我爱听!”一个黑脸汉子朝着那瘦瘦的青年龇牙笑着,一口洁白的牙齿因少了一颗而漏了个洞,“不过,估计现在阎王府已经是咱的天下啦!他妈的有跑在咱们前头儿的,抢了咱的头功呐!” 四个人大声地笑着,田尚的手已经拉住了手榴弹的引爆线。 “等等,小伙子们!”那四个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声音。田尚吓了一跳,失手将手榴弹的引爆线拉了开。 “我的娘哎!”那四人身后的人赶紧抢过田尚手里的手榴弹,朝着日本兵扔了过去。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金和银二人! “你们……” “小伙子们,咱走喽!”金和银每人提着两个人,趁着日军因为刚刚手榴弹而引起的混乱,使出雪狼的绝技“踏风”,如足下生风一般窜进了林子,又摸黑一口气扭扭曲曲地跑了十几里地,找到了一处极为隐秘的乱石堆处,才算歇了口气停了下来。 “老哥呀,你又何苦呢。”田尚叹了口气说道,“你救了我们四个,我们却死了几百个兄弟。你救我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等你们养好伤后,”金似乎没听田尚刚才的话,站起来要走开的样子,“回到你们少帅那,他现在有危险,极需要你们这些对他忠诚的人!” “张学良少帅是吗……”田尚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又马上黯淡了下去,“一旦他又成了日本人的爪牙怎么办?老帅的仇要我怎么报啊!” “所以才要你们去他身边!”金回过头来盯着他,“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田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释然道:“好的,我知道了!” 金嘿嘿笑了一声,“这个乱世需要你们,让你们自己死得有点价值吧!” 敢死队的其他人已是热泪满眶,都道了谢。 “以后就靠你们自己了。我们可没时间再搭理你们喽。平安村的村民那边出了大事,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到坤那里报告呢!”说着,那两个人又使出轻功,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四人刚要计划先休息一下,却只听身后的巨石上面突然呯呯作响,都吓了一跳。他们朝上面望去,只见月光下,巨石上面有两个人影正在刀剑相对,其动作之快,让下面的这四人都目瞪口呆。 田尚仔细瞄了一下那两人中的一个,不禁大惊地叫道:“郑天宇!” 那两人根本没理会下面的这几个人,一边打,一边飞身窜来窜去。只在这四人的视线里停留不一会儿工夫,便也飞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 日军翻译听完了山田大佐的话后,对那些已被日军捉了回来并囚禁起来的村民们说道:“我知道你们之中应该有传说中的雪狼,你们指给我看,我就放过对你们的惩罚。” 这些妇女儿童和老人们开始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地看着。目光又都不约而同地扫向某一处,但又不敢多停留,就像是生怕被发觉到自己在瞅谁似的。大家都知道,这几个雪狼都是想救自己的好人,也差一点成了救了自己的恩人。 这时山田大佐大吼了一句什么,翻译官翻译道:“你们再不把他们供出来,我就一个个砍死你们!” 村民们一个个开始面露难色,都紧咬着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不该说的。翻译官又劝道:“大家还是把他们供出来吧。这非亲非故的,咱们只管过好自家的日子,干嘛非得替他们卖这命呢,是不是?” 这时一个抱小孩子的妇人站了出来,将颤抖的手指迅速地向了银发高挑的霆、紫衣服的明、腿部已中弹了的炎、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的波和兰。 山本神经质般地哈哈大笑,拍了拍女人的肩,竖起大拇指说了声“良民”,甚至还在她怀中婴儿的脸上亲了一口。其他村民都一个个惭愧地低下了头,表情痛苦不堪,有许多个老人甚至老泪纵横开来。 哪知此时明却耸了一下肩,走到了那日本军官跟前说道:“山田大佐,你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吗?难道你想侮辱一下中国人的所谓的‘义’吗?” “就算是吧。”翻译官翻译道。 “切,随你便了。反正就是本来都有的劣根。”明走到山田的身后,同日本军方一起面对着雪狼们。 “明,没想到叛徒就是你!”波大怒,刚要上前,却被日本人用枪顶住了。 “既然我们有内奸了,那就没什么秘密了,直接将我们杀了吧。”霆对日本人冷冷说道。 “你是在害怕遭受酷刑吗?”明饶有兴趣地看着霆,“身为警戒组的普通一员,我可不像队长你,能观看藏书阁三楼的资料呢!” 霆抬起头,剑眉高扬有如利剑出鞘,竟也终于露出一双凶狠的目光!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好怕。”明嬉皮笑脸着,却又藏不住一双凌厉的目光,“还有那个关于幽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炎勃然大怒,用那只没受伤的脚向后一蹬,一招“冲天式”直冲向明,一拳打在明的胸口处。明登时站立不稳,扶住墙吐了口血。而炎则立即被日本兵用枪托击晕在地。波和兰想跑过去扶住炎,但被拦了下来。兰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山田朝士兵们挥了挥手,示意把霆带到单独的牢房里。这时情报员跑了过来。 “山田大佐,营地的东边发生动乱!” “什么情况?” “好像有两个中国武士在决斗!” “什么?两个中国武士?在我们的营地?” …… ; 钢铁奇兵 大风卷起,天上的云迅速地掠过月亮,走马观灯地在大地上投下破碎的暗影。 “莹,俺绝不能让日本人把你变成杀人的机器!”天宇的眼睛借着黑夜微亮的光,迸射出坚定的寒星。 黑斗篷下,夜姬那淡蓝色的冰唇微翘,毫无意义的冷笑无声地回答了天宇。剑光闪过,火星飞溅出藏匿眼神的暗影。 几招过后,天宇的腿部已经被划了一刀。 天宇一边招架着夜姬的攻击,一边又露出了笑脸。夜姬手中的短剑却依然没有一丝的懈怠,在天宇的胸口又添了两道新伤痕。不一会儿,天宇又一个恍惚,被夜姬一脚揣在肚子上。天宇本来旧伤就还没好,这一下又终于忍不住呕了口鲜血。但他却仍不能慢了招架,赶紧提刀将她劈下来的匕首格挡下来。 “都是俺的错……”天宇眼前的事物开始朦胧,有轻微的天旋地转的感觉,但他的眼神依旧闪着坚定的光芒,“俺不能在放手了!” 夜姬右手用短剑猛劈着全力招架的天宇,左手聚集起一股很强的黑色的气。就当天宇将夜姬的短剑格挡开来,门户大开的一霎那,夜姬左手向前抓出,那股黑色的气在天宇面前炸裂开来,将天宇炸飞了出去。 “小鬼这么不自量力,要不是我在乎你体内的那一部分,早就把你……” 她头也不回,带着那面具一样的冷笑走开了。但这副躯壳的里面,却有个已经泣不成声的灵魂…… “你是什么人?”日军翻译朝披着黑斗篷的夜姬问道。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幽。”与夜姬那柔女子的脸庞不相称的是她发出的极其沙哑的嗓音,“我有摧毁一切的力量。” “哦?”山田大佐听完了翻译官的翻译,饶有兴趣地笑着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吧。” 夜姬随着山田一行人来到了关押平安村村民的临时监狱。 “你能在一瞬间把他们化为灰烬吗?”翻译官将山田大佐指着监狱里的村民说的话又翻译给夜姬听,并同时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说道,“我劝你没这本领就赶紧逃吧,不然小心我们让你生不如死。” “你的话真多……”夜姬扫了一眼翻译官,那翻译官身上立即着起了蓝色的火焰。其他士兵见状都大惊,赶紧闪到一边。不一会儿那燃着蓝火的翻译官便化作了一层灰烬。 “就是这一小群废人吗?”夜姬冷冷地盯着木头栏杆另一侧惊恐的村民,嘴上又划出一道笑容,“我真的很乐意效劳。” 说话间,她已经在手心中聚集起不小的一团黑色的气豆。 就当夜姬刚要把手中已经聚集好的黑色气豆抛向监狱里的村民,她身后的墙突然随着一声巨响,被一下撞塌了。夜姬赶紧跳到一边,免得被墙压在下面,又因为精神一时涣散,手中的气豆也立即消失了。 山田大佐由几个士兵护卫着冲出了即将倒塌下来的建筑。有个很巨大的东西在向前冲击着。监牢的墙被彻底推倒了,屋顶也塌了下来。屋子里的电灯被撞坏了,断掉的电线在地上不时地闪着幽蓝的光,映出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一个巨大的钢铁底座。 这时又从黑夜中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子,正是金和银。 “坤,就是这里啦!”银指着地图,对那钢铁巨兽说道。 “让你再看这破东西!”金抢过银的地图就撕得粉碎,扔在了地上。抬头时,又发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夜姬,“哟,这不是莹吗……” 银擦了擦眼睛,惊叹道:“是啊,都长这么大了呀!” “喂,你们来得好晚啊。”炎让兰搀扶着,身后跟着波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快让村民们上移动要塞吧。”波冲着金和银说道,但看到他们对面的夜姬——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夜姬又将短剑“锵”地一声抽了出来,冷笑一声。雪狼众人神经立即绷紧了起来,随时准备与之恶战一番。而夜姬却飞身走掉了。 银刚要上前去追,却被金喝止了,“当务之急是救村民!” 银又扫了一下这几个人,“怎么不见霆和明?” “明背叛了我们。”炎悲痛地说道,“而霆大人被抓到另一个地方拷问了!” 金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先让村民们快点上要塞吧。” 就当村民马上就要全部进入到这个四条腿的庞大的移动要塞里时,日本士兵的迫击炮在要塞周围爆炸了开来。 “兰、炎和波,你们先进要塞,我们来垫后!”金说着,走到废墟里一个被墙压死的日本兵身边,夺下了他的自动武器。 “兰,你先带着炎回去。”波冲着兰命令道,“要保护好你哥哥!” “说什么呢!”炎挣扎着,“要死大家一起死!干嘛非得要保护我?我很弱吗?” “正因为你不弱,所以我们雪狼的新希望就拜托你们来守护了!村民们也需要你们保护!”波说道,同时她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容侵犯! “好吧,我知道了。”炎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可你别就这么死了!” “臭乌鸦嘴!这不是还有金和银呢吗!”波煞有风情地瞪了炎一眼,“我回来要请我喝酒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 要塞的大门渐渐合拢上,最后訇然一声。伴随着嘈杂的金属摩擦和发酵气体燃烧时发出的尖啸,四条钢铁巨腿支起了这小山一样的半圆形移动要塞。迫击炮不断在要塞旁边爆炸,有的已经炸到了要塞的腿部,如果继续下去,恐怕再厚的装甲也扛不住了。要塞像个爬在光滑玻璃上的大甲虫,踉跄后退着,将自己的腿拔出了废墟。 金笑着对银和波说道:“好,这下是咱们登场亮相的时间了!” …… ; 对决 波、金和银三人在阵地里顶着日军的攻击,尽量让移动要塞跑得更远些。可是迫击炮弹依然在狂轰滥炸着他们身后的移动要塞。眼看着要塞的一只腿即将分崩离析,快要支撑不住了,三人心急如焚。但枪林弹雨又将三人牢牢锁在阵地中,只要一露头便是个死。不一会儿,日军知道了这边的阵地里已经没有了火力,便派出了百十个日本兵,打算生擒这三人。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日军的阵地。日军阵地里立即响起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枪林弹雨停止了,迫击炮的攻击也停止了。 波将头伸出阵地,朝远处黑乎乎的地方阵地扫视着,“怎么回事?” “别管怎么回事了,”金拍了拍二人,“趁这机会,咱们也赶紧撤吧!” 银看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的波,“怎么了?” “我要去救霆!”波镇定地看了看金和银,看来并不是一时的冲动,“你们先回去吧。” “我知道你跟我们来就是因为这个事。”金的表情显得很矛盾,“凶多吉少你也要去吗?说实在的,我知道你们这对夫妻是名不副实的,你何必……” “二位长老请回吧。”波拱手抱拳道,“你们已经为我支持了这么长时间,小女子已经感激涕零了!” 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从背后的大木柜中掏出了一个背包,又将它递给了波,“这个你带着……千万不能落到日本人手中,知道吗?” 波接过背包,点了点头。她本想笑一下,却没想到滴落下了泪水,她又说了一遍:“知道了,二位长老请回吧!” 金和银对视了一下,便转身飞奔到林子之中。 “那是个什么东西?”日本士兵看着灯光下飘忽不定的黑影子惊讶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是什么,”山田大佐笑了笑说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夜姬站在月光下的一块空地上不动了。山田抽出战刀,示意全力攻击,军队一方顿时枪火一片,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夜姬面前则闪出了一道紫光,由一个光点迅速变成了一个平面。子弹撞击在上面发出的火星映出了她一成不变的冷笑和眉毛下如黑夜一般深不可测眸子。她左手一挥,一道气冲进了前方的军队,掀倒了一片日本士兵。 “有意思,”山田又笑了笑,表情显得更加兴奋起来,“上去拼刺刀,我要生擒她!” 日本兵接到命令后,只听“咔咔”两声便都整齐地装上了刺刀,又一起把子弹退出了枪膛。之后喊杀一片,面对着一人,都毫无恐惧地冲了上去。 一阵风将夜姬斗篷掀起,从斗篷里伸出无数的白绫,在很远的距离之外就将许多日本兵裹得密不透风。但冲锋下来,依旧有三四十个人冲到夜姬身边,后续部队有不断赶到,与她近距离拼杀了起来。夜姬又拔出短剑,游走于不断杀过来的刺刀之间。但究竟是对手太多,不一会儿她右手和背后便相继中了招。 “呯呯呯!”在夜姬身后响起三记完美的格挡。夜姬一惊,回身一瞧,却见天宇已夺下了一把刺枪正背对着自己对付着日本兵。 “又见面了,”天宇笑着与夜姬对视了一眼,“并肩战斗吧。” 夜姬冷哼了一声,“小鬼……” 他们无暇再说话,紧接又着投入到自己的战斗中。二人飘逸的身影在电灯下飘忽不定,地上的影子都像是鬼魅一样,有着莫名的杀伤力。他们两个配合的出奇的默契,没一会儿就让对手倒下了一大片。 “小子身手不错!”夜姬沙哑着嗓音说道。 天宇一脸不屑地说道:“唉,可惜不是莹亲自说出来的话。” “你少猖狂!”夜姬冲到对手的面前,一剑刺穿了对手的喉咙,又狠狠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收拾掉你!” 天宇笑了笑,躲开刺来的刺刀,说道:“那就赌赌看啊。不过前提是,你得先带着莹的身体好好活着!” 夜姬用手中短剑划开面前的刺刀,轻蔑地睨视一下天宇,“看清我是谁,可别肉麻错了对象!” 天宇嘿嘿笑了下,用枪托将一个日本士兵的头盔击碎了,“那你不打算投靠军方了?” “这也只是暂时的而已,”夜姬蹲下,躲过横着划过来的刺刀,天宇一个侧翻从夜姬身上翻了过去,一脚劈倒了那个人。 夜姬吼道:“小鬼,不要抢我的!” 天宇和夜姬换了个位子,又继续战斗着,“你假装投靠日本人,其实都是为了保全雪狼的大众。俺说得对吗?” 夜姬冷笑道:“你可把我想得太伟大了!” 天宇却愈发地坚定,“你骗不了俺了!” 夜姬从天宇裆下又窜到天宇身前,从腹下刺穿了一个攻击过来的日本兵,又回过头冲天宇笑了一下,这次的笑竟显出些许的妩媚,“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天宇一时恍惚,真是分不清这斗篷里到底是谁…… 呯!夜姬回身替天宇挡了一刀,怒道:“小鬼,你在想什么!” “没……” 冲锋队中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日本兵了,天宇和夜姬看他吓得全身哆嗦,就都没有要出手的打算。可就在这三人面面相觑之际,一颗手榴弹在从后面观战的日军军队中出其不意地飞来,就在那日本兵面前炸了开。天宇想都没想就扑在了夜姬的身上。 一阵硝烟过后,夜姬看着眼前这个趴在自己身上不断往出吐血的青年,心中竟有些动容,“傻孩子……” “你……你别误会了……”天宇咳着血,半睁着淤血的双眼,“俺……俺是看在莹的份上才……” “幽,让我们看看你的真正实力吧!”山田在远处说道,“我会考虑重用你的!” 夜姬冷笑了一声,扛起不知是死是活的天宇,消失在已有些微微发亮的天边。 微光已开始静静抚摸着地平线,这漫长的夜晚即将结束了。 …… 波沿着一条狭长的地下通道前进着,她通过威胁日军翻译,知道了霆被关在地下的秘密牢房里。墙壁上支着的蜡烛随着她迅猛的身影而忽闪忽闪的,有的蜡烛直接就在她身后被风吹灭了。 “雪狼就这么值得你卖命吗?”波前方的黑暗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那刺眼的紫色宣告着背叛的挑衅,“还是说你真的就那么深爱着你那有名无实的丈夫?” “或许都不是。”波拔出腰间双刀,怒道,“今天我只是来清理门户的!” “呵呵,好说法。”明从背后掏出一杆长枪,“我很荣幸能跟雪狼第一美女较量一下!” “真是抬举了!”波冷笑一声,便一步窜了过去。只是波还没到明跟前,明那杆狂抖的长枪就把狭窄的走廊封得死死的,如一道用枪尖做的墙壁一般。波赶紧退了回来,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看来明是对自己的枪法绝对的自信了,不然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使用长武器可是兵家大忌,只要突破了枪头这第一道防线,那这种武器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波又沿着左侧墙壁冲了过去。明的枪立即直穿向她。她脚猛地蹬左侧墙壁,在空中躲开了他的枪,又飞向了右侧墙壁。她本想这样一来就可以躲过了长枪,哪知那长枪在明手中向后一滑,枪头又重新冲着波刺了过去。 波左臂被划了一道口子,又回到了原地。 “你就死心吧。”明不张嘴地笑着,“你如果同意当我的夫人的话,或许我还会考虑放过你。” “你做梦!”波竟然什么也不顾地,就直直往前冲了过去。 “很遗憾……”明一枪刺了过去。可这一招波竟没有闪躲,结果那枪头竟穿过了波的左肩。 波咬着牙,继续向前冲,滑过她身躯的枪把已经被血浸成了红色。明大感惊讶。 波冲到明的身前,举起刀说道:“你去死吧!” 而明却冷笑一声,将自己身后的枪把拆了下来——原来这把长枪的后把还藏着一把剑!波一见大事不妙,赶紧挥刀斩断身前的枪把,又退了回去。 “你这是何苦呢!”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为了那不可能的梦想,舍弃自己的性命吗?还是真的要以死殉夫?” “我从前也不认为雪狼的梦想有什么希望。”波说道,一咬牙,从身后将插在自己肩上的枪把拔了出来,扔到了地上,“但自从见到日本人和你的真面目之后,我终于明白那个梦想的重要性!” “一群空想家的空谈有什么重要可言!”明双手持剑,向着波刺了过去。 “至少能指引着相信它的人向善!为更多的平民带来幸福!”波用右手中的刀格挡住明的来袭,一个侧身弹踢将明踹到一边。 “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不断进步的唯一法则!”明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被波踹到的前胸,恶狠狠地朝波笑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一副墨色的眼镜和一个鹅蛋大小的圆形物体,“就让你看看世界的真理吧!” 明将那圆形物抛到地上,只听一声闷响,那物体立即射出了太阳一般的强烈光芒。波眯起了眼睛,但在这强烈的光芒下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依旧看不清任何事物。 “看吧,真正的真理就是这么残酷。”波的耳边响起明的声音,波赶紧挥剑朝声音那边砍去,却只砍了个空。之后她的腿部却被砍了一刀。而她根本看不到明的丝毫身影。 “只有强者才能在这种强烈的光芒下看清道路,”明继续说道,“弱者只是在乱闯,打破强者建立的社会秩序!为了这个社会的人都能看到光明中的道路,我们只能让他们优胜劣汰。而弱者就只有死路一条!” “全是屁话!”波大吼道,发了疯一般在地道中乱砍,又猛然间一跳,只听“轰”的一声,地道的顶端被波穿出了个窟窿,外面的阳光正好从波的头顶射了下来。 “挣扎是没有用的,安心地去死吧!”明说道。 “去死的人是你!”波一转身,将右手的刀朝身子左侧挥去,只听“噗”的一声,血溅了波一脸。 “你……你……”光芒中响起膝盖跪倒在地的声音。 “知道吗,”波喘着粗气说道,“人类自以为是的真理,在世间唯一的真理面前总是相形见绌!” “唯一的……”明听起来就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了。 波一瘸一拐地走到那阳光洒下的光柱前,将手伸到了温暖的阳光下,一道影子便出现在四周这耀眼的白茫茫的冷光之中。 “原来如此……” “你就安息吧。”波咳了两下,一步一个血印,朝着虚伪的光芒尽头,走去。 …… ; 逝者如斯 波找到了关押审问霆的牢房。她打开了门,杀死里面的守卫。暗淡的灯光下,房间中弥漫着湿冷的空气。泥土墙壁还泛着光亮的水珠。当她看到双手被缚半吊在空中的霆时,却突然嚎哭了起来。遍体鳞伤的霆听到哭声,费力抬起淤青的眼皮,看到了波。 “你怎么来了!”霆那半闭着的眼皮也多少透露出惊讶的神情。 “来救你!”波擦了擦眼泪走了过去,为霆松开手上的和脚上的束缚。霆解脱了枷锁,无力地瘫在波的怀里。他的手筋和脚筋都断掉了。 “你快给我回去!”霆看到波身上的伤,银白色乱发下的眉头无力地皱了一下,“你这是……” “不要说了。”波擦了擦又要流出眼眶的泪水,用滴着血的手抱起霆,“咱们回家吧。” “回家?” “嗯。回家!”波抱着霆,每向前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费力。家,在她口中说出,也显得那么的遥远。 欢笑,温情,浪漫……一切都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想象。 霆痛苦地看着波那仍然执着的目光,轻声唤道:“波……” 波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霆,“嗯?” 霆用那已经浑浊的嗓音问道:“你怨我吗?” “怎么怨?”波抱起霆缓慢地向门口走去,喘着粗气,“爱还爱不过来呢!” “可是我对你……”霆颤抖着嗓音,说不下去了。 “你这负心汉子白眼狼,终于知道回头啦?”波瞪了怀里的霆一眼,却又露出了笑容,“那今后就得对我好一点喽,听到没?” “嗯……”霆点了下头,一道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地道走廊的另一端想起了繁杂的皮靴踏地的声音,黑暗中日本兵的叫喊声迅速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看来是真没办法了。”波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霆顺着墙壁轻轻放到地上,自己也安然地坐下,偎依在霆的怀里。她从背上取下银给她的背包,将它抱在怀里。 霆吃惊地看着波,“波,你……” “我怎么会忘恩负义。”波抬头,幸福地看着霆,抚摸着霆那微微浮肿的脸颊,“你把你的真情给予了整个部落,我也是享受它的人之一呀!” “谢谢你……”霆抽噎着,眼中的泪水再次滑落,滴到了波的脸上。 “但我可没说原谅你哦。”波又撒娇地说道,“因为女人天生就是自私的——下辈子给我的爱一定要比别人多一些,听到没!如果那时我们还在一起的话……” 霆用那已经半残废的手梳理着波的长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这里!”日本兵终于找到了他们。现在除了墙壁,其他三面已被日本人死死包围住了。 波却在霆的怀里唱起了歌:“东风你吹着满山的花儿,梦儿啊也不咋个听话。哥哥莫再装得那么个傻,让妹妹儿我把心儿牵挂……” 波从背包中扯出了一根线,又和霆一起将其拉断。 赶来的日本人顿时慌作一片,“不好,是炸药!” 轰! …… “郑大哥……” 天宇渐渐睁开眼睛,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容。 “兰……”天宇的视线渐渐清晰,终于注意到兰那银白色的齐耳短发,他立即坐起身子,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全好了,“你咋会……” “没什么。”一脸关切的兰见到醒来天宇后,却如冰封一般瞬间冷却下去。她起身往门口走去,“你好好休息吧。” “等等!”天宇走到兰身边,拉住了她,“求求你能不能告诉俺,俺在红谷最后都做了啥坏事?” “那些都不是你做的。你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兰冷冰冰地看着天宇。 天宇又问道:“那其他人都还好吗?” 兰又是冷冰冰地答道:“恐怕不太好。” 天宇感觉到兰似乎不太开心,就换了一类问题:“俺现在在哪儿?” 兰的口气却一点都没变,依旧不带丝毫感情,“在雪狼用来逃难的移动要塞里。” “那俺咋到这里来的?” 兰斜睨着他,说道:“是莹带你来到这里的,不然你就死定了。” “莹?”天宇激动地抓住兰的手,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被我们抓起来了,即将处死!”兰痛苦地瞟了一眼天宇,将手抽了回去,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天宇茫然地看着兰的离去,不明白她是咋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杀死了兰的妈妈。但这个被旧情重逢的喜悦占据了全部的男孩,一心就只想着失而复得的她。他一听到莹被抓了起来,便什么也不愿多想。不再考虑兰的头发为啥要变白,不再考虑红谷的其他人到底发生了啥,不再考虑棘现在咋样了。对他来说,那些已经成为了往事,而莹代表的却是一个未完的情节。 他来到圆形的只比脸稍大一些的窗子边,向窗外望去,看到外面是一片广阔的草甸。不远处是即将落下地平线的夕阳。而自己则似乎是站在小山般高的阁楼上。 此时雪狼的移动要塞已基本摆脱了日本军队,正冷却着使用过度的移动动力系统。等到深夜时分,系统完全冷却下来后,便要翻越大兴安岭,去广袤的西伯利亚荒野流浪。从此以后便再也无法被世人追踪。 天宇打开房门,绕着圈形的走廊找到楼梯,又绕着圈形的楼梯,一圈一圈地走下楼去。楼梯是盘在一座头细底粗的锥形柱子上的。而每层的走廊则在楼梯的外侧,隔着一丈多宽便有一个房间的门。开始的时候圆圈走廊半径很小,中央的锥形支柱也就三四丈宽的样子,不过越往下走走廊和楼梯的半径越大,后来天宇下了四五层时,竟有要绕出一个十丈左右半径的大圆。 他累得够呛,终于喘着粗气跑到了楼底,冲出了这座巨大阁楼的大门。一大群人就在离这座庞大的半圆形灰色“阁楼”前方的不远处,正站在被夕阳染得通红的草原上, 天宇穿过层层人群,看到人群中央处有两个人正押着一袭白衣的莹。站在莹身旁的还有拿着鬼头刀的刽子手,刽子手的右侧站着的人则正是坤! 天宇冲着莹跑了过去,不过被人拦住了。拦他的人正是炎。 “你干什么!”炎在背后拦腰抱住天宇,问道。 “你们不能杀她!”天宇向在场所有人大吼道。 众人大惊,一起把目光聚向这位青年。 “年轻人,莫要义气用事!”坤走了过来,心平气和地冲着天宇说道,“如果等到太阳落了山,她将又会被守护魔控制,然后杀掉更多的人,毁掉更多的家庭和村庄!” 天宇反驳道:“可是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那个魔鬼的错!”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坤的语气仍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以一条无辜的生命换取许多条无辜的生命,这是划得来的做法。” 天宇把目光投向了早已跪在众人面前的莹,莹抬起头,与天宇对视着,“对不起,小宇。不过我是自愿的。让这一切都了断了吧!” 是莹真正的声音!那就是莹本人!天宇使出蛮力,从炎的怀里挣扎了出去,跪到了莹面前。 “你们把人命当成啥了?”天宇朝着坤和众人吼道,“它不是能买能卖、可赚可赔的东西啊!难道当初平安村的人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去出卖了白,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的吗!” 炎又冲着他吼道:“兄弟,你把问题扯远了!” “不远!一点都不远!”天宇护在莹的身前,执着地说道,“生命不是可以用划得来划不来算的!要是承认了势力小的弱者必须要为势力大的强者做出牺牲,那你们雪狼还和那些日本人有啥区别!” “你没资格提及我们雪狼!”这时人群中一个断了胳膊的青年男子激动地说道,“就是你破坏了我们的家园!” “对啊,这个坏蛋也应该杀掉才对啊!” “唉,可怜棘一家子为他付出了这么多,这负心的白眼狼啊……” “哎呦,棘死的时候可真叫惨呢……” “这人还在这恬不知耻地说什么说啊……” …… 天宇听到了棘的字眼,眼睛瞪得溜圆,又碰巧在人群中遇上了同时望着他的兰。 “棘咋了?”天宇无力地颤抖着问兰。 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却转身朝着大家说道:“棘的死不关郑天宇的事!是他体内的魔的错!” 人群中又开始议论纷纷。 “话虽如此,但却是这一个躯体,难道这副躯体就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这孩子竟然能帮着这杀母的仇人说话,真不简单……” “听说她好像和那男子有点什么关系呢……” “哎呦,真是丑闻哪!”…… 就这样,人们语言攻击的对象又多了一个兰。而天宇在了解了自己曾干了多么邪恶的事情后,早已万念俱灰,瘫坐在莹的身前。 那个曾被自己当做圣人的人,却死在自己的手中,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事啊!他将脸贴在地上,周围的声音渐渐远离了他。黑暗袭来,他心内的天空下起了一阵血一般鲜红的雨…… “你赢了!” “那就尽情享受绝望吧。”幽那沙哑的声音发出刺耳的笑,“小鬼,你还太嫩啦!” 天宇无力地说道:“俺的罪孽这么深重,宁愿从来都没来过这个世上。俺宁愿……” 幽吃吃笑了两声,说道:“人世间从来就是这么冷酷。好了好了,从此以后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但俺请求你不要去杀害更多的人。” “你没资格请求。你的精神已经支持不住你的身躯。你对我只能惟命是从。” “那你要做啥?” “去扫除一切思想麻痹的人!包括雪狼!” “为啥啊!” “难道你还体会不到吗?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只会将自己的仇恨随意嫁接。他们只会为这个世界引起更多的骚乱。而雪狼显然已经被感染了!毁灭是最好的办法!” “不要,俺求求你!” “小宇!”这时一个新的声音在天宇的脑中响起,听起来那么威严却又那么的温暖。 “青寿大叔!” “我告诉你什么来着?他是你的对手、你的敌人!你怎么可以跟他妥协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可是俺背负的罪孽太重了,俺快被压垮了!” “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不是告诉你不需要自责吗?我不是让你为那些被他杀害的人雪恨吗?” “可是当初在红谷,真的是俺亲手揭开了对幽的封印啊!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俺的错!” “所以你要为生者负责!更要去背负着对死者的忏悔,活下去!要继续跟它斗到底!” 又一个更为亲切的声音响了起来,“孩儿啊。” “爹?” “哎!嘿嘿,你终于肯叫俺爹了。呵呵。” “其实俺早原谅你了。俺早就知道娘的死本不该由你负责的。” “不对的,孩子。俺对你娘的责任是今生今世都还没有尽完呐。俺没有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甚至还让你背负了本应该属于俺的责任。” “老爹,其实俺一直都认为你错了。” “为啥?” “俺有自己的思想,也需要有自己的行动。你嘱咐青寿大叔给俺带来安稳的生活,但俺并不开心。因为俺还有许多自己未了的牵挂!” “好孩子,这也正是俺现在想要说的啊!” “啥?” “去向着自己的方向前进吧!” “可是大家都以俺为敌了。俺怕自己一错再错。爹,该咋办呐?” “去他妈的吧!你是俺的种,按理说就应该有俺的性格呀?看来这方面是随你妈妈了……告诉你,堂堂男子汉,自己想做啥就去做啥。啥狗屁真理狗屁正义,那些东西不是弱者安慰自己的玩意,就是强者统治弱者的方式!想要压过咱们,可没这么容易!当初,义和拳、东洋鬼子、朝廷,你老爹俺跟他们哪一个没对着干过,理由就一个,就是看着他们欺负平民老百姓不顺眼啊!不顺眼俺当然就要对着干!全天下都以俺为敌俺也要对着干,干啥也不能违背了咱自己的良心不是!” “可是老爹,你比俺要强大得多……” “去吧,你是老子俺的种,虎父无犬子呐!” “俺知道了,爹!” 这时有两个白色的倩影出现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棘,是你吗?” “嗯,还有我的姐姐,白。” “你好,初次见面儿。” “棘,对不起……” “傻孩子,又道什么歉啊!” “你不用安慰俺,俺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罪过!” “人命有天,何必那么悲伤?我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生存的使命,也算死得其所了吧。嘿嘿嘿。不过你的使命还没有结束呢!” “使命?” “对啊,就是那些让自己死了都不觉得遗憾的事情。我们都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 “嗯。白死了,却可以换来许多平安村人的幸福生活。而我死了,却也保全了大部分雪狼人的生命。那么告诉我,你的使命是什么?” “俺不知道。那是不是说,莹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可以就这样死去,而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呢?” “小傻瓜,那不会是你们的使命。为了那个真正的罪人,不应该再有任何无辜的人牺牲。我跟你说过,不该杀的人,就算我族因为他全死光了,我们也不会去杀。这就是我们雪狼的义——最令我们自豪的品质!而现在,雪狼迷惘了,不知不觉中正在丧失掉一个支撑我们几千年的精神支柱!如果再将这松缰的仇恨蔓延下去,那只会让我们的灵魂继续被欲望和贪婪侵蚀,也会让雪狼离自己的志向背道而驰,越来越远!现在我和白的努力,就需要你们去接替了,去探索新的道路,去唤醒众人心中宝贵的财富,去寻找新的突破来守护大家的心灵!你们将携手打败恶魔,然后找到自己真正的生存的使命!” “俺明白了!” “好,那就去做吧!你将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也会从中找到属于你们自己的真正使命!” 说到这里,两个白影相互绕着,旋转着,占据了黑暗中的一切。 白光闪过,天宇睁开眼睛,又看到了正落着泪的莹。 ; 觉醒 坤看了看接近地平线的夕阳,朝着刽子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时间不早,可以处决了。 “小宇,你还是快走吧。”莹双肩被两个壮汉用力地向下压着,她只能尽力仰起头。 “不行!”天宇的眼中放射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定光芒,“今天谁也碰不了你!” 说着,天宇紧贴着地面,三个滑步窜到刽子手身边,一式擒拿手将刽子手的鬼头刀夺了过来。他又一脚踹开了押着莹右肩的壮汉,上前一步,用刀把将另一个壮汉也击晕了过去。 天宇背起莹,摆着刀式,不断地向后退着,“这个女孩是无辜的。俺不能让你们伤害她!” 群众喧闹了起来。 “这小子造反了!” “是啊,这人也太没良心了吧!” “妈的,就应该连他也一起宰了!” …… 众人蠢蠢欲动,要一拥而上将天宇擒住。而就在这时,兰冲到了天宇面前,对着人群大喊:“谁也不准伤他!” 正当人群惊讶之时,又从人群里冲出一个人,一瘸一拐地站到了兰身边,无奈地说道:“有你这妹子真是我的福分!” 兰惊讶地看着炎,“哥……” “得了,我倒是不想管这没心没肺的臭小子。”炎向身后看了一眼天宇,偷偷笑着使了个眼色,又转过头朝着人群喊道:“但谁也不准动我妹!” 这时,坤走了过来,不怒自威地对兰、炎和天宇说道:“就让老朽跟你们过过招如何?” 影也突然出现在坤的身旁,正气凛然地说道:“我要接替霆大人,来维护我们雪狼的志向!” 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都看着这即将到来的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恶斗。 “你们两个回去吧。”天宇心平气和地对兰和炎说道。 炎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劝我这傻妹子吧。” “大笨蛋!我小笨蛋不会对你的死活不管的!”兰一边警惕地看着坤那边,一边说道,“这一切都不是你和莹姐姐的错。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每个人,甚至是每个生物,都有公平生存下去的权力!我要为此而努力!你也不能放弃,知道吗!” 天宇认真地点了点头,“俺知道了!”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坤抡起不知有多沉的钢杖。 就在这一发千钧之际,人群中却哆哆嗦嗦地走出来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妇人。 “能不能让我这老女人也说上几句话?”她出声时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她见大家都沉默着,便又继续说道:“我是平安村里土生土长的村民,小时候就经历过那场几乎灭绝了村民的鼠疫。当初白来到我们村子里时,那回春妙手让大家都以为真的是天仙下凡。但打那不到几个月,人们也就渐渐忘了她的恩情。一来是这恩情不能当饭吃,二来白从消失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军队要追捕这个活神仙。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是憋了好几天的气。但是看到沈鑫一家被逼死,又觉得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样拼死效命也真是犯傻。后来军队渐渐给钱给食物,那前一份恩情也就被冲得更淡了。不知不觉中就有人把她的秘密就供了出去。但当时人们真的就没感觉出咋对不起她来!有奶就是娘也不一定就是贬义,毕竟人总得是朝前看的是不是?当时就是觉得,只要活下去,啥屈辱啊啥骂名啊,都是一些虚浮的东西,别人说就让他们说去。只是现在看来,我感觉我错了。不光是我感觉,我也问过很多人,他们也感觉咱们就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你到底想说啥啊?”有人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而老妇人没搭理他,继续说道:“尊严这东西不是给别人看的,屈辱这东西也更不是让别人说的。恰恰相反,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尊严,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自己看自己就是咋看咋贱!贱到一定程度,就不分好坏,不分是非!自打日本人进了村子,我就感觉出了,村子里的人根本就没啥骨气。一个个就想着,活下去就好,活下去就好……我看着大家那副卑贱相,就在想,其实当初的我他妈也是那个损样儿,所以就越想越心虚,越想越没底气。” “那谁活着不是为自己啊!”群众里又有反对声。 老妇人继续说她的,“大家活得一点劲头儿都没有。你们只是在想着自己的好处!有好处就可以违心背叛那些救助过自己的大好人,怕死就可以随意出卖那些本来并没有触犯过自己的人!从前是,现在也是!现在你们只为了自己那副臭皮囊,就要去杀害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吗?就这么糟践自己的良心,难道你们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吗?” “我们又不是英雄,舍生取义的大道理不用跟我们讲!”群众的反对声竟渐渐少了起来。 这时又有一个老伯站了出来,“我认为徐大娘说的很对。自打日本兵进了咱们村子横行霸道后,我就一直想着聚众造反。但又看着大家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为了所谓的大众的安全都一个个争着抢着讨好日本人,我就彻底绝望了。现在这位少年和姑娘,明明是没有罪过的,但是大家现在却又是为了那所谓的大众的安全,要将他们置于死地,这事儿我不能接受!” 一个大婶又站到了老妇人身边,大叫道:“你们一个个有种去跟那恶魔打去,有种去跟那群糟践人的日本鬼子打去!只知道跟两个孩子较劲,害不害臊!” 一个胖嘟嘟的年轻女人撞出了人群,叫喊道:“俺也不会讲太多道理,看着这几个小兄弟是个性情中人,你们以多欺少,俺就是看不顺眼!” “虽然吃不到棘做的点心了,”人群中响起一阵响亮的童音,此时走出来的人正是流!“但大哥哥是好人!” 渐渐地,支持天宇的人竟然多了起来。虽然相对于要讨伐他们的人来说,仍是寥寥无几。天宇和莹却在原地被感动得眼泪啪啦啪啦就直往下掉。 “天宇,趁现在,快走吧!”炎转过头去,对他们说道。 天宇又看了兰一眼,兰回身,也轻轻地点了下头。 “谢谢各位了!”天宇默默说道,然后转过身,掂了两下背上的莹,背着她一路狂奔下去…… 黄昏的时候,天宇使出全身力气,又逃回到深林中,并把追兵拉远了。他疲惫地放下莹,然后和她一起瘫坐在落叶堆里。 他们彼此对视着,都不说一句话。直到月牙儿升起,一片火红的叶子恰巧落在莹的肩上,天宇帮她拿了下去。而那手臂要收回的时候,却被莹轻轻地抓住了。 “是你吗,”天宇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莹?” “嗯。”莹那还是有些冰冷但却依旧让人温暖的声音,向天宇证明了她的真实。 她身上的兰花清香袭来,天宇又露出那似乎能射到人心底的阳光般的笑容。他们又不再说话了,只是握着彼此的手,看着彼此的眼睛。 红色的月,透过树枝,宣布了秋天的到来。 “抱歉,真是打扰了你们的浪漫啊。”两人的身后响起庭芳的声音! 天宇看到树林之中,正撑着“石破天惊”弓的庭芳。他赶紧站了起来,挡在莹的前面。 黑虎在她身后,对天宇说道:“你还是让我把真……” “黑虎,”天宇打断了黑虎的继续发言,“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只要照顾好庭芳就行了。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郑天宇,你快把夜姬交给我!”庭芳凶狠地对天宇说道。 “对不起,恕难从命!”天宇盯着她,眼神中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杀死你父亲的是她体内的魔。而这个魔在俺身体里也有一部分,你杀了俺也是一样报仇!” “小宇,你……”莹想要站出去,却被天宇拉回到了他的身后。 庭芳眯起眼睛斜视着天宇,“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是。”天宇坦然说道,“既然俺这条命是你救的,那你就有收回它的权力。俺站在这里,任凭你处置了!” 庭芳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最后警告一遍,我要杀的不是你,你快给我让开!” 天宇突然大声叫道:“姑娘要动手就快吧!” 天宇话音刚落,庭芳便射出了这致命的一箭,正中天宇的胸口! 天宇喷了口血,立即倒在了微微泛着银光的殷红的落叶之上。庭芳也扔下那张弓,靠着身旁的一棵白桦树,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黑虎则大叫一声,想去看看天宇的伤势,可是被挡在天宇身前的莹拦住了。莹抽出短剑,不信任地盯着黑虎。这时庭芳大嚎一声,朝着身后林子深处跑去了。黑虎没办法,对莹说了声“那他就拜托你了!”就朝着庭芳的方向追了过去。 莹折断箭羽在天宇身体外的部分,想要背起天宇。可是她的全身突然不听使唤了,白色的衣裙渐渐被染成了墨黑色,一件笼罩着无边黑暗的斗篷盖在了她的头上。 “得尽快了。”她的嗓音变成了沙哑尖细的刺耳声音,“这张弓可以封印我的魔力!” 清冷的淡红色月光下,瑟瑟的寒风袭在林间。桦树的叶子在空中自在地旋舞。夜姬抱着呼吸微薄的天宇,在密集的桦林里飞速穿梭着。 ; 告别 天宇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脆弱到了极限,甚至已经分不清了自己是清醒着,还是在梦里。似乎是一阵大风把自己吹向了天上,又落到一个大大的、很空旷的广场上。广场上空密布着血红的阴云,广场的中央有一个直冲云霄的粗石柱,上面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天宇似乎见过,就是在去见坤的山洞中。 “怎么样,小伙子?”那个沙哑的声音在天宇身后轻轻响起。 天宇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团柔和的红光,“你?” “没什么好惊奇的吧。”红光在天宇身边缓慢游动着,“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一切都即将结束了。” 天宇听了一阵费解,“结束?结啥束?” “傻孩子啊。”红光没有理会天宇的反问,“你认为我们部落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俺可概括不了,这个地方跟俺爹说的外面的世界太不一样了。”天宇想了想说道,“感觉非常的不错。只是……” 红光不无讽刺地反问道:“只是有点天真是不是?” “俺不是那个意思……”天宇想解释,但接着的话又被那红光抢去了。 “我了解。其实我们的部落是个完全建立在理论与理想上的社会,与世隔绝,连信息都是单流向的。这里禁不起外界的打击,甚至只要外界知道这里的存在而稍加干扰,那一切规矩一切最纯洁的信仰都会不复存在!”沙哑的语音中略带了一丝伤感,“但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群完全放弃了贪欲的天真的人,在掌握着中国历史的方向舵!” “但你却将它毁掉了。”天宇叹息道。 “这里的人知道得太多。这里保存着这个国家的一切地理资料,一切社会命脉。”红光的光亮有些许刺眼了,“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能炸死几亿人的定时炸弹!” 天宇悲痛地说道:“然后你就选择放弃了他。” “是的,我除了将部落付之一炬,还摧毁了潜伏在部落外围森林里的千人日本精锐部队。” 天宇大惊,“难道日本人已经发现了部落的坐落的位置了?” 沙哑声中传来了一声叹息,“我们虽然更接近真理,但也免不了做历史碾轮下的一粒尘埃。而雪狼人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下那积攒了几千年的被视为自己全部的珍宝的。” 天宇一想起幽在红谷大肆破坏,便又有一种心如刀割的感觉,他狠狠地捶了下面前的那根石柱,叹道:“那也应该拼一下啊!” 红光却平静地说道:“面对一个国家的兵力,雪狼人是很难再保全的。没有支援,没有后盾,这里的人就只有无声无息的湮灭,就像十年前……” “是呀……”天宇回想着那十年前军队与雪狼疯狂地厮杀,沉默了一会儿,“你就在那时摆脱了封印。” 红光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说道:“不,不对,傻孩子。我摆脱封印已经有五百多年了。只是当时才感觉到该是我登场的时候了。” 天宇看那红光的眼神竟有些敬畏,“你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红光却满不在乎地沙哑地一笑,“我本不需要人理解的。开始的时候是,结束的时候也是。” 又一阵沉默之后,天宇也释怀地笑了一下,“的确,咱们已不需要再渴求别人的谅解了。” 红光闪烁了一下,透着几分兴奋地说道:“这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强者——不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只是为了自己的所谓的正义而争斗罢了。其实到头来,谁都说不出来真正的错与对。” “如果每个人都能是强者……”天宇举头望向云之间的石柱尽头,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当每个人心中的那份正义都归结在了一起,就会出现所谓的治世呢?” 红光开始逐渐暗了下去,“而我的探索之路已经到了尽头。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天宇疑惑地看着他,“为啥?” 红光的话语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因为我活得太久。墨守陈规的思维形式,已经注定了我再也无法向前走了。” 此时天宇看着那光芒消退,心中却有些迷惘,“就这样走了吗?” “嗯。我们还是很有缘的,不是吗?”红光笑了两下,“当初咱们本来就不应该相识,而你却要死皮赖脸地拉着我。” “但俺不后悔。” 红光的声音也微弱了下去,“难道你愿意背上这么多的本不关己的责任与罪名?” “如果不论是谁都逃不过你安排的命运的话,那俺宁愿来做这承担这一切的人。”天宇攥紧了拳头,坚定地说道,“你也让俺睁开了眼睛!” 红光有气无力地笑了两下,似乎在自言自语,“好小子,我相信我没看错人。” “那你之后又会去哪儿?” “放心吧,我不会再去伤害那些所谓的无辜了。”红光渐渐熄灭了,“已经有人为我设计好了终老的别墅,我要安享晚年了……” 红光熄灭的瞬间,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大地剧烈地摇晃,那直插云端的石柱在天宇面前顷刻间轰然倒塌。天空的红云也被吹得散尽,立即露出一片刺眼的金色光芒…… 到了。一阵寒流迎面徐来。冰雪迎着月光,发出略带粉红色的温暖的白色。溪水潺潺,从四面八方沿着树根、岩石、冰地流入到中央的湖里。中央的那株柳树依旧如少女床前的纱幔一般,将枝条深深地垂入到湖水之中。 这里就是幽的两个部分被分开的地方。一半进入到了莹的体内,一半进入到了天宇体内。而现在,他又打算在这里将两个部分再次合二为一。 夜姬和天宇静静地平躺在湖畔,仿佛是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过了一会儿,从夜姬身体里冲出一道红色的闪光,夜姬那套黑色的斗篷立即就变成了纯白的衣裙。紧接着,从天宇体内冲出一道小得多的红光。两道红光在湖面上聚集在一起,“呲呲”地响个不停。那光芒忽暗忽明,映得仿佛冰雪的大地都在颤抖着一般。最后一次闪光之后,红光的亮度稳定住了,并且慢慢再次向着莹移动。突然红光加速,疾速冲向莹! 就在红光快要触及到莹的一刹那,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挡在了莹的前面——是钢!于是红光射进了钢而不是莹的体内。 “兰,下手!”钢一边在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莹的身边挣扎着,一边向着林子里喊道。 于是林中又走出一个人——兰。 兰快速地念动着一段繁杂的咒语,然后将双手一起伸向钢,大喝道:“封!” 一道寒冰之气划过,不知是什么时候就预先做好的圆形魔法阵,覆盖了整个冰湖和湖畔,其中闪出一道带有强大冰气的蓝光,在钢身上爆破了开来,立即将他冻成了两人多高的大冰块。 等一阵寒气散去,兰赶紧跑到钢身边,哭喊道:“对不起!” 钢冲着她眨了两下眼睛,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兰靠着大冰块,费力地将它拱到了湖水里,又看着它一点一点沉没到湖底。从今以后,除了她,不会再有人知道今晚这里发生了什么。天宇不会知道,为了治疗他的腿伤而白了头的兰,今晚在此又救了他一命。莹也不会知道,为了救她而周密计划的钢,是如何为了她而舍弃自己自由的生命…… 就像庭芳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杀父仇人到底是谁一样…… ; 叛国人 “嗡……” 第二天,林海上空滑过三只巨大的“怪鸟”。了解的人,叫这东西做“飞机”。 许多纸片从飞机上抛了下来,就像下雪一般。纸上写着:如夜姬不在黄昏前亲自来到我军营地受降,我军将放火烧林! 这样的纸条许多人都收到了——移动要塞的人们,深林隐居的青寿,当然还有夜姬本人和她的伙伴。 夜姬和她的伙伴一致认为,日军终于抓住了他们最大的弱点——他们不可能就让这片自己深爱的莽莽林海就此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黄昏时刻,他们果然出现在了日本军营前。他们很坦然,因为那所谓的“幽”的传说,已经再次成为了传说。如今向日本人投降的,仅仅只是一对青年男女,永远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无论死了,还是活着。当然,活着更好。 此时,两方正在从前的平安村村口处对峙着。 “山田大佐问你们把幽藏到哪里了!”翻译官颐指气使地朝着二人喊道。 “俺不知道你在说啥。”天宇耸了下肩膀,对身边的莹说道,“你知道啥是‘幽’吗?” 莹那冰晶一般沉稳洁白的脸上,浮现出一道略带讽刺的微笑,她冷冷地答道:“恐怕只是某人做的一场白日梦吧……” 天宇做恍然大悟状,夸张地点了点头,“那就是了,准没错!” 翻译官为山田翻译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山田大佐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因此气得够呛,命令手下的士兵枪毙他们。山田手一挥,身后的百十来个士兵一起把手中的步枪瞄向了天宇和莹。 “别跟俺抢枪子儿啊。”天宇冲着莹笑着。 “如果可以,我宁愿把枪子儿都让给你。”莹瞟了一眼天宇,漠然说道,“真是的,这个时候也能笑得出来……” 天宇却笑得更欢了,紧紧拉住莹的手,“因为有你呀。” 这时局势却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只见山田身边冲出一个人,用匕首死死地抵住了山田的脖子,冲着那群士兵用日语喊道:“把枪统统放下!” 天宇看着那人臃肿的身材,大惊道:“青寿大叔!” “傻孩子!你还真干得出来!”青寿冲着天宇喊道,手中的匕首丝毫不见放松,“你要是死了,你爹不变成鬼吃了我才怪!” 天宇搔了搔头,无辜地说道:“但俺要是让这群人毁了这片林海,也会被俺爹变鬼吃掉的呀!” “罢了罢了。”青寿用那仅有的一只胳膊,一边紧紧夹着山田的脑袋,一边用匕首死死抵着山田的脖子往身后山林里拖,“对不起了,孩子,郑蒙那个老鬼就交给你对付吧!见到他的时候就说一切都是我的错就好了!” “青寿大叔,你……” “我是一个日本人呢。”青寿摇了摇头,“我为我的祖国为豪!为我祖国上努力生存的人们自豪!但我作为一个军人,终究还是背叛了祖国啊。孩子,我要和我的祖国做个了结。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青寿又冲着那群士兵大吼道:“不想看到你们长官死的话就都跟我走!” 于是青寿领着所有的日本兵,隐没在深林之中。 “你这个叛徒!”山田大佐狠狠地说道。 “对,我就是叛徒。”青寿淡淡地说,“但我不是骗子!” “你说什么?” “当初大家的梦想可不是这样的。” “梦想?你这个国家的叛徒还有颜面谈论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梦想吗!” “当初说,大陆是一块富饶之地,却被一群不懂开发的人占用。同是生存在世上的人,我们则要以更强者的身份,去开发他们开发不了的资源,去利用他们利用不了的土地。” “难道有什么差错了吗?” “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用别人的苦难来打造自己的幸福吗?” “强者就是要获得更多!大日本帝国永远会将这个东亚病夫踩在脚下!” “国家给我的概念,并不是永远屹立的强者。(也许是受了某人的影响)我的心中,故土那些受苦受难而又不放弃淳朴善良的人们,才是真正的国家。我为他们参军,并打算为他们奋斗一生。但我随后却察觉到,战争实际上并不是为他们而展开的。穷人依旧在忍受着比以往更大的痛苦,而你们却又为了利益,把多少善良的人培养成了嗜血的野兽!无论我来自哪边,你们这群侵略者终究还是罪不可恕!我更为我早年提供给你们的雪狼情报而感到深深地歉疚!” 这个彻头彻尾的日本帝国的叛变者,要挟着山田大佐,带着他那一整队日本兵,进入到了预先已经设好的陷阱之中。之后,天宇和莹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日军营地,听到了山林深处响起了一声爆炸…… “看来嗜血的战争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吧。” “新的仇恨,新的悲剧……” “是啊……只能希望等战争结束的那天,人们能尽快地忘记仇恨。” “恐怕两个民族的恩怨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忘记。” “唉……俺爹经常跟俺说,血和恨是遮蔽眼睛的东西。” “也是让人欲罢不能而又痛苦至极的东西。” “也会让人变得可笑。是闭上眼睛只想乱说胡话的那种可笑。” “呵呵,就像当年的雪狼,或许一切也都会被胜利者无情地抹杀吧。也许根本不会再有后人提起,更不会有什么恨。” “但如果是那样,这段悲伤的历史在将来和平后的年代中岂不是还会重蹈覆辙?” “可我们的力量微不足道。” “俺要做出自己的努力。让咱们和他们都来勇敢地接受历史,坦然地面对事实。” “怎么努力?” “不知道。不过,往前走吧。只有往前走,才能去接近自己的真理,不是吗?” “你总是很有道理……” …… 一片晶莹的雪花飘飘悠悠地从天而降。 “下雪了。” “嗯。” “但是还没到下雪的季节啊?” “不,已经到了。” “但这冬天来得也太早了吧?” “天神流泪的时候,便是冬天了。” “天神流泪?” “嗯,是的。” 下雪了。 那是,天神的泪凝结成的,永远都化不掉的,冰晶。 ; 两封信 不知过了多少年后…… 朝阳潇洒,照射在干涸泛黄的大草原上。一块一块常年聚集的积雪,如羊群一般,和山脚的云朵一起,正泛着天空那让人眩晕的蓝色,和晨曦的桃红色。 这里跟长白山脚下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天宇时常这样想,不过当他看到周围光秃秃的雪原和远处更高更雄伟的喜马拉雅山,才感觉到恍如隔世。 巨大的影子此时已把那圣洁的山体掩住,只留山峰还泛着红润的光彩。 “桥儿弯,路儿漫。归去的路还那么远。山上的风吹着林中的泉,梦里的家,那个美如烟……” 天宇坐在帐篷前的长椅上,唱着故乡一支很古老很古老的调子。他掐指算了算,说道:“该到朝圣的日子啦……老伴儿?” 莹在不远处挤着羊奶,不知道是因为不想搭理他说的话,还是因为耳疾而没有听到——她的耳朵恐怕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好使什么时候不好使。 “大叔大娘,”一个身着土黄色军装的小战士从远处跑了过来,“这里有你们的信!” “信?”莹停止了手上的活,狐疑地看着小战士,“你们解放军什么时候兼职邮差了?” “大娘,你看看就知道了!”小战士把手中的信交给了莹,“那我就先走了。” 天宇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坐下来喝点酥油茶嘛!” “不了,部队还有事。”小战士神秘地笑着,冲着天宇眨了眨眼睛,“我是偷着跑过来的!” 天宇看着小战士走远,搔着脑袋,说道:“送啥信还得偷着?” 莹一边拆信一边说道:“估计是棘儿吧。” “也对,自打他上了大学,咱们就一直没跟他联系过。唉,咱们真不像是他亲爹妈是不是?听说现在大学里发生一些非同寻常的骚动,希望不会发展过大呀!”天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说道,“现在的人还真是厉害,像咱家这样的地儿也能把信送到!” 莹把信拿到离眼睛老远的位置,眯起眼睛一瞧,立即大惊道:“呀,老头子快来看看是谁信!” 天宇听到一向如冰人般的老伴儿都大呼小叫了起来,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 “是……是兰!” 郑大哥、莹姐姐: 你们一定不会想到我会来信吧? 二位最近安好?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的。因为全天下都有我们雪狼的眼线! 这个世界变化得真快,分手的时候,我们还是孩子,那时的中国也还是个正处于脱胎换骨、接受考验的新生命。还记得黑虎吗?我们原先在东北军的眼线一直盯着他,据说后来黑虎一直和庭芳生活在一起,并在张学良身边保护着他。从中原大战到九一八事变,从东北易帜到西安事变,从大陆到台湾。 至于我们,当初平安村的人们很多都中途“下车”定居了,但还有一部分后来加入了我们雪狼的队伍,并且竟然成为了“治世”信念最忠实追逐者!我们至今仍一起流浪在广阔无边的西伯利亚之中,被世界影响,又同时影响着全世界。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当上了雪狼的酋长!嘿嘿嘿,怎么样,厉害吧? 话说,我可是听到你们二位的不少野史传闻哦。咳……传说是这样的。大陆有一对传奇情侣,男子是一个俊美的白发少年,女子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冰美人。他们踏遍千山万水,走过大陆的每一片土地,尝遍世间的一切艰辛。苦难在他们的面容上早早地就刻下了沧桑。但他们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把幸福和希望带给那里的人们,即使是社会最底层的弱者,也不会例外。 还有关于你们的好多传说,我想你们知道得肯定更清楚,我在这里就不说了吧。我当时听着使者转述的时候,流了好多眼泪!是不是岁月在你们的脸上真的也刻下了许多皱纹?我想你们肯定比我还要衰老了许多吧?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很心痛。但我知道,你们有你们自己最宝贵的收获。你们懂得的道理也一定比我深刻得多!真希望哪一天能再见你们一面。 到现在,我们都成老头子老太太了!现在的中国也今非昔比了。她正在走向所谓的共产主义。我也听说郑大哥入党了,但由于不听指挥,被取消了党籍。我对此并不表示遗憾或者支持,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我也不知道,这个党派到底能不能让社会达到世人平等。一个党的宗旨总是好的,但我们雪狼人至今仍是不信任政治家的。 这个话题不愉快,先不说了。听说你们现在在西藏呢,而且为西藏和平解放暗中出了不少力呢!据说那里的自然条件太恶劣了,温度低,阳光太晒。我劝二位还是早日离开那里为好,毕竟你们年纪已经不小了嘛!我们雪狼在齐齐哈尔有固定供给点,你们可以暂时搬到那里去,我会派人好好安置你们,让你们幸福地安度晚年。 如果有什么打算,就去你们附近的那个哨岗,找一个叫孙宇的连长,把信交给他就好。 对了,听说你们的孩子叫做郑棘。我真的很高兴棘不再成为郑大哥的阴影,而变成了你们的希望! 期待你们的回信。 兰 196*年*月*日 天宇激动得老泪纵横。他赶紧迈开已不是十分利落的脚步,走回屋里,取出笔墨和仅剩的两张皱皱巴巴的纸,却因为手极度颤抖而无法写字。 “我来吧,”莹握住天宇拿笔的手,坐在他的身边,“老伴儿?” 天宇抿了抿嘴,嗅着莹那满身的羊膻味,将笔交给了她,含着泪花点了点头。 于是莹左手拉着天宇的手,右手在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这封回信。 兰: 我是莹,因为我那没用的老伴儿字写得太难看,我嫌他丢人,就献丑代笔了。 因为经常走路和锻炼,你郑大哥和我的身体还硬朗着呢!莫要为我们担心。这里的环境,说实话,的确不怎么好。十年前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耳朵还经常嗡嗡作响,又觉得上不来气。但现在倒是完全适应过来了。至于你说的搬家,我看这头老倔驴就算是被打死在这儿也不愿意离开半步了。 一开始,我还挺不理解他的,为什么就一直要往那些穷困潦倒而又不开化的地方钻呢。我劝过他,说咱们一起上前线打日本人吧。但他告诉我,鲜血会蒙住人的眼睛,而即将到来的和平年代中,又需要有睁开双眼的人。所以他决定不再提刀了。我当时估计,他就是想立地成“佛”吧。没想到我还真猜对了。不错,他现在可真成佛了。 这几十年,我们一直就在穷乡僻壤厮混。可远远没你说得那么浪漫。天宇一边马不停蹄地看书学习,一边又不停地为那些穷乡僻壤里的人宣讲社会和自然知识。碰到有困难的人时,他也从不袖手旁观。救国人,救西洋人,救日本人,甚至还救日本士兵。他总是说,物质上给一个人最大的创伤只能是毁灭,而精神上给一个人最大的改造,却能让世界上又多出一个真真正正的好人。作为一个雪狼,我感觉自己的信念跟他比还是差得太远了。不得不承认,他是我的导师,甚至就是我心中的圣人。 他认为,要想思想上形成大一统的治世,首先必须要让大家有一个绝对自由的思想。他把达到治世分成三个阶段:思想的强迫统一,思想的绝对自由,思想的绝对统一。强迫统一是那些政治家对平民很容易也很想做的事,这能加强政党的统治基础,但归根结底这种不是凭真实信仰而得来的基础是不牢的,是漏洞百出的,并且是容易招虫蛀的。所以又需要让人们的思想绝对自由,用绝对客观的视野来观察政体的缺陷,观察一个政党是否真正合乎大众的需要。当然,此时的社会是最动荡的,很可能出现一些窃取社会利益的政治阴谋。同时,这也是人性善恶的角逐,如果本善的人群占优势,那就会导向一个善的社会。但如果本恶的人群占多数,那社会就无可避免地倒向了一个恶的社会。最后,当人们用最自由最客观的视角,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了的世界时,就会最真诚地信仰它,这样一个社会才算真正地进化成熟了,就是所谓的思想的绝对统一。 我们夫妇二人通过行走大江南北,试图寻找一把可以开启人性中本善的钥匙,不过虽然有一些线索,但钥匙的大部分却仍旧被埋在许多不可告人的历史与现实的夹层中。 建国后,天宇又因为对党中央的宣传意见不敢苟同,就主动地提出退党。其实作为本不信任政治家的雪狼,我还是很支持他退党的。但他从那天起,却一直对此郁郁寡欢。 也许他是对的,共产党的章程的确是最符合我们的“治世”志向的。不过,党内怎么也不能接受天宇的“思想自由”的想法。也许是当时国内阶级斗争形势太紧张了,而天宇这不识时务的大傻蛋又只会死犟。 后来我们偷偷地来到了国内唯一没有来过的地方,也是当时唯一没有解放的地方——西藏。 这个地方带给我们太多的新思路和想法。我们在这里想探索出一种新的政治概念,一种信仰化的政治观念。于是我们一边向藏民传播自由的思想,一边又吸取他们信仰的精髓。这儿的情况并不是可以用愚昧来形容,不要以为这里的信仰会像西方人的那样不堪一击,在难以生存的环境下,思想的纯度真的是难以想象。不过这里的人依旧是些野蛮没开化的,因此处处潜伏着危机。十几年下来,天宇已经身中了七刀,幸亏有武功底子,都没让对方击中到要害。 虽然困难重重,但我们仍在继续坚持探索着。就算死在这个崇高的事业上,我们也了无遗憾。不过也别瞧不起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找出这种崭新的社会意识,并用它来开启世人的良知。一定要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我和你郑大哥将会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奋力冲刺,来完成我们今生光荣的使命! 我们心中的正义,会像在黑夜中如烟似雾的翩翩轻舞。尽管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晓,尽管知晓的人依旧骂我们是暗夜的鬼魅,但我们依然会坚持在这摆脱了浮华的世界里,向着那星点的光亮飞奔,去迎接伴随黎明而来的歌舞升平! 莹、郑天宇 196*年*月*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