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引擎事件簿》 chapter1-王若云 一 （一） 王若云偶尔会想起来，大学期间参加的保险经纪人培训。培训师利索的方言口若悬河，讲到保险业的重要性时，经常用一些很悚然的比喻。 “我们这里算是治安好的啦，对吧，但是你们知道城市意外死亡率是多少嘛？是千分之四！千分之四啊！这个数字你们是怎么理解的呢？嗯？这样说吧，每年，你们这里差不多……60个人，对吧，再把这幢楼的所有人凑起来，差不多1000人，对吧。那么你们每年一月一日元旦来这里，排队，排成一排。你们面前有1000支枪朝你们射击，里面4支枪有子弹。射击完啦，千分之四出来啦，剩下的可以回家了。不过先别高兴太早，明年一月一日，再来排队。” 时隔多年，这个比喻还经常会闯入脑海。 有时候王若云会顺着例子脑残地想：“死神挑选目标的时候，是不是就这么随意挑选呢？他需要经过什么筛选途径么？是否会需要搜索引擎按条件来选择呢？哪些关键词，会把自己成为筛选的结果目标呢？” 这么想当然有点过于自我中心了，但现在，也就只能这么想想，聊以自慰。 王若云今年30岁，刚刚经历了一些风波，不再是几年前自我感觉良好的自恋状态。 确实，过去这几年的王若云，春风得意，有点自傲的资本。 在国内一线城市，30岁前有所成就的大有人在，并且多数成绩斐然。而在k城这样的二线城市，最好的资源和机会，无疑都是在体制内，或是体制权力触及的范围。 和同僚相比，王若云和体制的运作规律有一种天然的契合：没有价值观念冲突，没有道德观点分歧。仿佛悠久的传统自然而然分化成一套运行体制，和一群与体制相匹配的人，又通过这些人不断把体制改良、强化、固化。 这套体制本身有众多争议之处，然而却切实地运转了逾二千年之久。 体制里来来往往无数过客，有的因之荣耀，有的因之堕落。 王若云和无数同龄人一样，只经历了常规的教育和社会体验，但对于体制的运行规律，在刚接触的极短时间内，就全盘接受了。 2010年，毕业后考入一个冷门的事业单位，对于没有背景因素、成绩难算出众的王若云而言是一个很大的鼓舞，初入职时积极表现可想而知。 入职2月后，陪同部门领导到基层单位参会兼检查。会后，会务人员交给王若云大小二个信封，也同时交给所有参会或随行人员。 王若云大概有那么几分钟不知如何自处。随后，回程只有领导在时，把二个信封一起呈给领导。 领导一愣，然后把小的信封递回，笑着说道：“这是会议车马费，也是误餐补贴。这是你的，收起。” 王若云双手交叠，推回信封，紧张地说：“我都还没转正，只是运气好跟着您参加会议长见识，已经非常感激领导给机会，还没要我交学费呢。再说，这都是沾您的光，我一点作用没起到，他们要表示敬意，也只该是对您。” 领导有些意外，也觉得好笑，但是看见王若云窘得脸也发红，也不便在路上多纠缠这个，于是把信封放到包里，说：“回去我再拿给你。人家以礼相待，你这样，不合礼数。” 王若云暗自长舒一口气，心里产生明悟：这一套，绝不是以礼数。 回到单位，领导抽空把信封给了王若云，少不得一番说教。 第一个红包。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事，决定了王若云之后几年的职业变迁。 入职刚三个月，简单考评后，王若云调入行政综合部门，实际上成为专替领导打点身边事的秘书。之后甩开了所有具体业务和事务工作，专心服务领导一人。周边同事、基层单位也在他面前收起真实的情绪，总是显出友善、亲和的表情。 五年时间里，王若云自己也认为，天赋与体制内权力运行的规则匹配完好。在领导身边工作强度确实很高，但机会也总是经意不经意到来。2015年，参加单位竞聘中层岗位，无惊无险地上任了。 让王若云没想到的是，坚决反腐的浪潮，也牵连到了所在的事业单位。领导调职，王若云也因为提拔程序有瑕疵，停职调查。 身边的同事突然变得陌生了，好像每个人在他周围都自动保持了几米的距离，就像是置身于人群中一个真空的圆圈里。 王若云申请休假，组织部门立即同意了。休假没有改善任何状态，逐渐演变成，王若云每天只要在单位报到一次就可以离开，甚至电话报到也行。 每个人都很适应他的消失，除了王若云自己。 这些年一直在领导身边，传递信息、代为发号施令，各类事务都自有单位的部门和基层会实施妥当。剥离了这一切，不但身边的同事变陌生，整个社会也变陌生了。体制内钻营的五年，就像把人从社会抽离一样，脱离了体制的支撑，王若云感到举步维艰。 为了服务好领导，王若云早早考了驾照，2014年也刚买了一辆中端配置的bmw。短信提示需要检审车辆好几天了，但是宁愿闲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一想起这些没头绪的繁琐事务就心烦。若是以往，不用开口，自会有热心同事顺带处理这些琐事。 王若云拿着手机发呆，觉得现在身边只剩下烦心事。拿起手机看时，显示屏恰好停留在某个搜索引擎界面。王若云无意识地输入了汽车+检审，随后页面蹦出来无数条链接：“机动车检审流程”、“机动车检审需要完税凭证”、“k城机动车检审全攻略”…… 随手点进“k城机动车检审全攻略”链接，是某个本地汽车论坛，简单扼要的说明了检审的地点、时间段、准备材料、耗费时间，不但给出了建议前往的时间，还附了一张流程图和车检地点的局部地图。 王若云第一反应是，这份报告挺好。在领导身边，帮着处理的文书不知凡几，这种一目了然的报告最能留下印象。 闲呆着打发时间到第二天早上，王若云发现，检审汽车整个流程和要点都还记得清楚。翻出需要带的几项凭证，王若云驾车送检，大概两小时后回到了家。 回家打开电脑，看到顺路带回的快餐和咖啡，王若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胃口和心情好像比往常要好些。如果烦恼挥之不去，试着解决点小事情，或许能在乏味中增添生气。 秘书这个职业，手头都是很快的。拿过纸笔，王若云打算趁着心情好，列出一些拖延已久的小事情，搜索好流程逐一处理。 可是王若云发现，目前隐藏在心里，最需要解决的那个问题，恐怕是无法搜索到流程的。良久，王若云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联系荔枝，告诉她，想她”。 ; chapter1-王若云 二 荔枝的名字叫孙丽姿。荔枝是王若云对她的昵称。 从前孙丽姿很喜欢听王若云那平舌翘舌分不清晰的语调，可是现在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连喜欢还是不喜欢，也变得模糊不清。 自从二年前经亲戚介绍认识，孙丽姿对王若云就一直保持好感，也持续在交往。可是这个大男孩非常专注事业，似乎把全部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万事领导优先，几乎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也因此，孙丽姿经常自嘲觉得彼此不像男女朋友，而是像需要时才抽空相处的情人。有时，完全是因为确知王若云没有其他女朋友，才能说服自己不是小三。 对这些，孙丽姿也不是太在乎。见面前亲戚的介绍说得透透的，这个小伙子发展快、有前途，抓好机会。 孙丽姿有一份平淡的工作、平淡的收入和平淡的工作环境。对于王若云高度热情的工作投入，孙丽姿能够欣赏，也觉得这种投入本身散发出很多魅力来。相处方式是没有具体标准的，只要能持续就行。抓不抓得住，看缘分就好。 可是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王若云突然进入了职业低谷，却并没有增加和孙丽姿相处的时间，甚至比之之前还要更冷淡一些。 孙丽姿明白这是男人的面子、尊严等等因素在作祟，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王若云的改变。 事业的变动，不仅改变了王若云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精神状态。这并不是热情无法保持或是投入的结果不如预期，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热情的丧失、对环境的恐惧和对具体生活细节的对抗。 孙丽姿很苦恼，因为她在无法接受王若云的变化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很喜欢变化之前的王若云。 面对王若云的自我封闭，孙丽姿既想关怀、帮助，又想远远避开。 心绪袭来苦闷无奈，孙丽姿上网冲浪派遣，随意打开了一个搜索页面，输入了“感情”二个字，提示栏出现了“感情挽回”、“感情洁癖”、“感情抑郁症”、“感情强迫症”等关键词，随遍哪一项后面，都有数不清的故事和例子在网络充斥。 突然觉得自己碰到的问题是无数人曾经或者正在经历，甚至有很多比自己严重得多，孙丽姿感到一点安慰。 情感类的论坛非常多，都是表达各式各样痴痴怨怨的帖子。其中一个帖子有点另类“还在纠结什么？行动是王道。推荐看看去年的电影《消失的爱人》”。 王若云自己没多少时间上网，但是托过地方电信的关系，孙丽姿家里的宽带质量也很好。孙丽姿找了资源下载，梳洗收拾完，电影已经下载好了。 《消失的爱人（gonegirl）》是从畅销小说改编而来，讲述极有心机的妻子如何收拾自己懒惰、不忠的丈夫，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可怕手段把丈夫控制得服服帖帖，连知情的警员和知名律师也无从帮忙。电影的最后，外界和媒体看到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而这对夫妻却陷入更加悚然的处境。 孙丽姿看完电影，身为女人也惊叹女人的可怕。由于没有睡意，打开搜索页面去翻看了一些关于电影的影评和八卦。除了知名电影论坛之外，一些情感类的论坛也开了不少帖子在讨论《消失的爱人》。 孙丽姿随手进了其中一个论坛，用“荔枝”做id注册，查看帖子内容。 有个帖子题目叫“你有没有希望过你的爱人突然消失？”和影片的观点相似，发帖人也认为，不良的生活状态、情绪状态和不良的行为，主因确实是自己造成，但也有很大程度是受身边亲密、关键的人影响、控制而形成。《消失的爱人》中女主角虽然营造了自己的消失，但其实她的内心可能是希望自己的丈夫从生活中消失，同时带走那些因之而来的不良状态，让生活可以重启。 回帖的人很多： “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不存在这种save/load的可能。即使结果发生了，但是过去的一切并没有改变，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本来就不存在理想化的婚姻。制约和控制，都应该是双方要协商达成共识的。遮遮掩掩到最后，才会冲突那么激烈。” “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好还是离婚姻远一点，可以的话，离爱人也远一点。 回复：人都是需要别人懂的，你这样说，每个人只能照镜子找朋友了。 回复：我只是把问题极端化来看待，电影不也就是这样？ 回复：i服了u” “肤浅的人类，人的自私是遗传密码绑定的！” …… 孙丽姿没能把这些回帖和评论看进心里。 她也回了一条“本来也不算多密切，也没多少过去。还不如消失了好？” 回复完后，没有等看结果，关掉电脑睡觉去了。 ; chapter1-王若云 三 学生身上经常有老师的影子，同样，领导的喜好和习惯，也经常会在秘书身上体现。王若云的领导算是上一辈人，乐交际、心思稳重、不擅长现代工具，这也影响到了王若云的生活方式。 五年的工作时间，王若云不像同龄人那样热衷于互联网、朋友圈，而是实实在在感受到，权力的交易才是体制内解决问题的核心。可惜的是，时间累积还不足够，领导的圈子，仍然只是领导的圈子。王若云放弃了自己的圈子，却只来得及为领导的圈子服务，没来得及进入领导的圈子。 如今直接面对生活的琐碎，王若云逐渐开始在生活方式上追赶同龄人的脚步。投入其中，才发现了乐趣所在。 这段时间，王若云截了很多图保存。有的是附近的餐饮推荐和点评，有的是购物指南，有的是在线交易内容，甚至连有趣的广告和网站，王若云也在搜索结果中截图留下备用。昨天还通过推荐排行看了一部在线电影，确实很不错，时间比平时过得快很多。 王若云做了二个列表，一个表列出了生活中需要解决的大小事宜，打算从网上搜集相关信息和咨询逐一解决；另一个列出了搜索到的一些觉得最有价值和兴趣的内容，打算逐一想办法实现。 生活中的小问题，稍微一加搜索，就能找到既可行又有效的好方法。解决效率方面的事，搜索引擎真是帮了大忙。 可是，感情上的难题是否能搜索到答案呢？ 虽然孙丽姿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但是王若云知道，她是真心希望能长远的。工作和事业无疑是最为重要和优先，但和孙丽姿的相处，王若云心里一直怀有感激，觉得踏实。如果一切如常，那么极可能在适当的时机，两人也会结婚，继续专注各自的事业。 职业变动后，王若云有过感觉，知道孙丽姿尝试主动关怀、帮助他，但自己却完全陷于苦闷情绪无法回应。“先忙”、“呵呵”、“嗯”的次数多了，孙丽姿也渐渐冷淡了。两个人仅仅保持告知存在般的联系，虽然也见面了一、二次，但是效果还不如保持距离。 如今王若云寻找到生活中的新乐趣，确实地想和孙丽姿一起分享。 结果还真靠搜索引擎帮上了忙。 王若云没法描述清楚自己和孙丽姿之间的感情问题在哪里，寻思之后，在搜索页面输入了“如何修补感情问题”。 答案非常多，似乎有非常多的人陷于类似的苦恼，纷纷在网上倾诉并寻求办法。 有提议注意沟通方式的，有认为这也是内心修炼强大必经的，有认为是经验问题的，也有认为是情商问题的。 最终王若云被一个情感论坛的帖子吸引了：“带她去旅行，修补你们的爱情。”发帖人讲述了通过一次温暖轻松的小旅行，帮助自己和男友关系改善的例子，非常平和真实，让王若云觉得很可信。 尤其是，发帖人的id，竟然叫“荔枝”。 王若云心生笑意，跟帖咨询详情。不久，发帖人也详细传授了旅行细节的攻略。 四天的旅行非常起效。王若云按照发帖人“荔枝”指点和准备，把旅行安排得轻松惬意，时有惊喜。两人心中的郁结都大大排解，交流生活细节，分享爱好心得，晚上也彼此投入很大的热情。 旅行结束后，王若云送孙丽姿回家。孙丽姿告别的时候提起，两个人都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将来。 回到家，王若云打开电脑，首先去发帖向“荔枝”道谢，一来一回交流起旅行细节和情感响应。最后王若云发帖说：“她让我考虑下将来，但是现在很不顺，不知所措。” 对面停留了会，发来一个链接，并留言：“可以去这里看看，有很多启发。事业有依靠，未来才可能稳固。” 王若云打开链接，是一个创业类型的论坛。荔枝留的链接，是一个整理各项创业模式、分享创业资源和具体商业加盟合作的信息汇总贴，跟帖的人数不多，但是看交流内容好像相互认识，也确实已经开展了一些实践。有一些所谓模式、资源可谓空中楼阁，或者充满理想主义，没有实现的途径。但也有一些商业方法和实际运作，确实让人感觉到眼前一亮。 对于事业低潮期的人，最渴求的，就是机会。这个创业论坛吸引了王若云大部分的精神，连续几天仔细浏览。由于所在的事业单位是涉农部门，对涉农项目就看得多。几天的筛选之后，把关注点锁定在一个城市牧场+鲜奶吧的运作模式。 自从三鹿事件后，奶农在很短期迎来了直接与消费者对接的销售高峰。但是很快由于恶性竞争，奶农们竞相掺假、掺水，把市场做毁了，让消费者无奈只能回头选择大型奶企。如今，大型奶企纷纷向巴氏鲜奶转型，通过消毒方式、冷链物流等多方面创新，24小时内就能将刚挤出的鲜奶送到消费者手上。刘永好定向养殖式的“云牧场”怎么落地姑且不说，在这样的技术之下，单、散的奶农发展将面对巨大的威胁。无怪乎新闻多次提到，奶农因滞销倾倒鲜奶的内容。 根据曾经工作的接触，王若云知道，鲜奶供、需双方市场都很大，竞争异常激烈，但仍然存在机会。就近的城市牧场+鲜奶吧，就是其中一个机会。恰好，这个项目的各个相关环节，和王若云以往的工作关系还算挺有关联。 在论坛的相关内容里跟帖咨询了很多细节，又花了一个月时间跟以往的关联单位、人员联系，王若云认真做了一个计划，决定要向市场挑战一次。 ; chapter1-王若云 四 三个月后，王若云轻松地向单位递交了辞呈。单位的组织部门很快请示领导同意，走完相关手续并批准了。 退出公职身份转入社会管理，这样的例子确实少见，好多流程都比较麻烦。一想到自己的实例竟然让搜索引擎也为难，王若云有点小得意。 三十岁青年的精神风貌逐渐回到了王若云身上。果然，事业有了依托，心才会稳定。 王若云托了几方关系，在附近的商业综合体里盘到一个铺面，开设了一个鲜奶吧，固执地取了个不相称的名字“荔枝吧”。鲜奶供应来自城郊一个小型牧场，从新西兰引进名种奶牛，均价每头牛要15万元。牧场小规模、精细化养殖，尤其亮点是并非生产线式的催乳供应，而是靠养殖自然产乳，可以理解为是从小牛口中“抢”出一部分，特供市场。牧场送货只需15分钟，但由于特点是鲜奶供应，不按常规巴氏消毒，进入市场手续比较麻烦，而这恰恰是王若云可以轻松解决的事项。 包括布置方式、宣传营销、人员聘用培训，王若云都借助了创业论坛中的很多经验。“荔枝吧”开业的时候，论坛里还专门发帖庆祝了一番。有善于宣传的，把王若云的经历写了点小故事“公职人员辞职创业成功”、“市场才是最吸引人才的环境”等等，在朋友圈、论坛发布，没想到还不大不小的火了一阵，网友直接把“荔枝吧”改称为“励志吧”。 新的朋友圈子给予了巨大的支持和温暖，虽然很多人都只认识一个id而从未谋面，但同样能产生信赖和依靠。 由于产品品质可靠，营销宣传得当，王若云的小事业做得很舒心。一面经营一面学习、改进，“荔枝吧”有了很好的口碑和品牌效应，王若云的心思也开始更加活络。 经过反复思量、测算，王若云打算更进一步，在扩充新店的同时，自己也经营运作城市牧场，同时横向、纵向延伸产业链，获得更大的收益。计划和测算都应该可行，但是要事情成功，王若云还需要原单位的关系支持。 五年前红包事件的反应，王若云依然还记得。以往自己处在低谷，就尽力避着不给领导添麻烦，现在有想法了，也希望感恩回报。 拜访了领导几次，诚心汇报沟通后，领导果然非常欣慰，也愿意参与支持王若云的事业，把自己还能动用的关系和资源，转化成实际的价值。 有了领导出面张罗，动用的关系层就高了。领导约了几位相关部门、单位的负责人，安排了一个饭局，带王若云和几位负责人认识。 要说王若云在体制内有什么不契合之处，那就是酒桌的应酬了。一喝酒就立即脸红，多几杯连身上也发红。坊间传闻这是酒精过敏，也不知道是否属实。也曾经试过同事的经验，每天睡前焖一杯什么的，但不见效果。 所以凡是酒局，王若云都不敢多喝，也不是轻易就会醉了，只是全身红着，形象实在不雅。饭局后送领导回家，交警碰到了根本不用测酒精，一看就知道酒驾。 也还好因此，在领导交际的熟人圈子里，大家都知道他的情况，饭局上不会勉强。 这次饭局安排好了，王若云心里按不住挺兴奋的。在体制内做事情，成就成，不成也就不成，完成任务就行。如今自己的事业攸关，眼看可以有机会上一个台阶，真心有点小激动。 这些都是领导圈子关系的重要资源，自己不能轻忽了。王若云有这样的想法，也希望用行动表示。饭桌上，最直接的就是用好酒来表示诚意了。 王若云在论坛里咨询了一些酒类信息，定好了货，稍微放松了心情，在网上闲逛。无意中，又点到了之前进入的那个情感论坛。点开自己的回帖，对没有来得及回报“荔枝”的帮助指引，感到很过意不去。 回帖向“荔枝”讲述了近期的变化，一会居然有回复了：“居然叫荔枝吧，我是不是该收版权费？” 王若云很高兴，回帖：“当然应该，我希望请你做形象代言人。” 一来一回聊着，说起很快要参与酒局的事情，王若云有点苦恼：“一沾酒就脸红，比较烦。我搜索过这个问题，有好多说什么喝酒脸红的酒量好、循环快、酒精散发得快；又有好多说是缺少乙醛脱氢酶，乙醛不能代谢。真是让人不放心。” “荔枝”意外地停顿了有一会，然后回帖：“庸人自扰吧！脸红着谁也不会逼你多喝，自己也肯定更警惕，不至于喝过了。喝酒出事，不都是看着没异常，最后才会喝多的！” 然后还贴了一张图：ktv里，一个美女自拍，斜45°，面前摆着一排空酒瓶。 很快页面刷新，图片已经被删掉了，王若云正在从惊艳变为后悔，没有及时保存图片，看到“荔枝”又回复：“不说了，我也在high着。等你酒量好了，约我。” 到了领导安排的饭局，因为领导关系到位，王若云礼数到位，气氛也非常到位。一轮酒敬过，王若云感到浑身发热，脸上有点烧。 领导也看见了，一面接过话头自己也顺着敬酒叙旧，一面提醒王若云，别喝急了失态。 王若云回答说：“这不但是对待礼数，也是回报领导的恩情，不能给您丢脸。”还开玩笑的说：“我在网上查过了，喝酒脸红的，反而不容易出事。” 领导拍拍王若云肩膀，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好好干！你的路子能走出来，今后机会很多的！” 酒局散了，王若云拼出全部精神把领导们送出饭店上了车，马上跑到洗手间翻江倒海。用最后的神智，给荔枝拨了一个电话。 荔枝接到王若云电话，里面含糊不清地几声话语，然后听到电话中传来大喊：“不好了，快打120！这人休克抽搐啦……” 荔枝心里突然生出非常强烈的不安，赶到之前王若云提起的饭店，知道王若云被120带到急救中心，心里突突跳动不休。 到了医院，荔枝看到王若云正被从醒酒室里推出来，推往急救室的方向。 这是荔枝见到王若云的最后一面。 从王若云的葬礼回到家，孙丽姿依然还有点失魂落魄，不知道为何事情突然变成这样。 对着电脑翻看最近一次旅行的照片，看着看着，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茫然之间，又点进了浏览器，顺手打开了那个情感论坛。 当初她回的帖子后面，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条回复：不要那么轻易想让别人消失，人的一点点恶意，谁也不知道会被放大成什么后果。 ; chapter2-冯小韵 一 冯小韵毕业的年代，“女神”这个词尚未流行，否则，这个词一定会成为她的主要标签。 那个年代的同龄人，对她的评价是“灵气逼人”。知性自持而又温婉，无论和同性还是异性，都容易成为知心的好友。这是一个善意对待世界的女孩，不会有人忍心欺骗她。 然而，这个世界的因果，不会让人轻易懂。 冯小韵天性随遇而安，对学业和就业都并没有过于热衷。毕业前，被同宿舍的姐妹拉去参加招聘会，却意外成为最早去实习的一个。 在一线城市读书，就业机会非常多，无非只是提供的待遇有差异。那一年前后，唐骏还在微软，谈到应届生薪酬，他说：“作为微软，一个月二、三千的薪酬，肯定是拿不出手的。是这样的，应届生年收入在130000左右。” 也还真有同学拿到微软的offer。高分子材料专业，投档过了笔试。据回述，面试颇为意外，考官要求介绍下自己的手机，然后让操作展示手机的各项功能。不久，收到了微软的offer。 这样的例子毕竟极少，大部分的就业缘分，还是发生在人才市场。冯小韵在就业市场碰到yh保健公司只是个偶然，或许是抵不住那二个hr灼灼的目光，不自禁就交了简历，并取走一份公司介绍。第二天就被通知二天后可以去报到。 虽然意外地轻易，冯小韵还是觉得无妨一试。搜索报到地点交通路线之后，继续查找yh保健公司的内容，却只看到几条招聘信息，没有公司官网或其他商务内容。 报到时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新创办的企业，暂时租用了少年宫的一层办公、培训，另外正在装修三个楼层面准备开业。 执行董事长姓哈，是老板之一，从台湾到该市投资，另有本地合伙人投资但不参与管理。招聘会上2个青年男女hr也才刚被招聘不久，这天到场报到的20多人，将会产生出总经理，招商部、市场部、办公室的具体人员。 哈董首先介绍了一些理念，把市场机会概括为衣、食、住、行、育、乐、保、娱八个方面，而yh主要从“保”出发，一方面对优质保健品产商、服务商进行招商合作；一方面引进台湾、国外先进保健理念、设施和专家，建立保健咨询服务中心实体；一方面联系医院、医疗机构，以合作形式将高质量保健服务服务推向市场。以保健服务服务费用为基本运营费来源，以产品商和服务商加盟费、推广费为利润增长源。市场机遇和环境都很成熟，供需发展都完善，缺少实体平台来促进理念发展，这正是yh的机遇。 哈董的语调气势逼人，不时批评现有机构的各种固有缺点和滞后理念，听来言之有理。间隙点评报到人员对营销礼仪要点、时事问题的熟悉程度，毫不留情，给大家很大压力。最后说到，yh保健公司可以提供一份job。 冯小韵认为，作为尝试，一份job挺合适，至少在毕业前就可以得到实践经验。意外的是，外贸专业的她，本以为会分到招商部，却分到了办公室。 回到宿舍提起，姐妹们少不得调笑：“你希望发挥的是外贸专业，老板希望发挥你的外貌优势。”冯小韵轻声呵斥了姐妹，烦恼且自喜。 办公室的工作以完善制度和内勤居多，也负责一些对外联系、招商手册制作、信息整理，以及人员考勤管理。 新员工每天上午培训、交流，下午就采集信息，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有可能合作的产品商、服务商，进行初步合作意向接触，第二天将信息交给办公室汇总。 冯小韵很轻易就从信息反馈中看到，有的人积极负责，不但信息登记表完成得好，走访的商家数量多，而且对合作意向也有比较明确的判断。也有人堆着笑，客客气气反馈几份堪堪交差的信息。 冯小韵留意到一个很积极负责的人。由于年龄相似，特意查阅了简历，这个人和自己一样，也是为了毕业前争取一段经历，到这里试手。采集的信息数量多，但却没有遵守公司纪律的意识，只要总经理没有强调，就不会出现。 这人名叫王若云，几周后他才知道，每次总经理查考勤的时候，都是冯小韵在替他签到，并告知总经理已经外出采集信息。 由于相似，而且经验主要间接从招商人员市场体验中获得，冯小韵对王若云多了些关注。这个年轻人虽然青涩但是很认真，营销高手来传授****推介天龙八步（8个步骤：准备、记名册、邀约、****拜访、陈述介绍、异议处理、跟进、签单）时，他是现场模拟表现最好的一个。 一次王若云的联系客户有了回应需要拜访，冯小韵请示了总经理同意后一起前往。由于对方也本有市场拓展意向，双方洽谈颇有些情投意合。拜访结束，两人一路聊了不少。冯小韵由衷的夸赞王若云会说话，能感觉到在为对方着想。王若云也提起，同事们都在纷纷谈论冯小韵。 然而这是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长谈。 yh实习约二个月，有几天气氛很不对，大家都躲着议论什么，工作进展没人过问，哈董也不出现。有人说哈董母亲发急病，他赶回台湾探望照顾。又过了两天，刚履职二个月的总经理召集大家说明真相。 从结论说起，就是一个骗局。哈董卷了合伙人的投资、以及施工方垫款和一些其他经费，跑了。 自台湾引进的先进理念和资金，成熟多赢的商业模式，只是好听的幌子。愿景宏大，实施步骤条理化和任务难度降低，让可行性看似成立，就构成了一个不完美但足够的骗局，尤其在就业需方市场的一线城市。 或许这个骗局认真推行也能成为真正的盈利模式，但，冯小韵碰到的这一次却不是。 同事很快散去了，像是急着和这个可恨的地方撇清关系。冯小韵继续留了几天，把事情变故依次向联系过的客户们做了个解释。 期间，王若云来过电话，问到她的心情怎么样。冯小韵简单地回答：“还好。” 毕业之后，冯小韵找不到留在一线城市工作的兴趣和理由，因缘际会来到k城，打算在k城长居。 ; chapter2-冯小韵 二 虽然暂时没有迫于生计的压力，但离开了固有的朋友圈和社会支持系统，冯小韵觉得有些空落无依。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拒绝成长的一种表现，似乎保持退缩，可以避免让自己的单纯和善意再遭遇挫折。 越是在寂寞淡开的时候，越是容易想寻求安慰。冯小韵想起了yh租用的少年宫，常有一些五花八门的临时聚会，兴趣、境遇相似的人偶尔会聚在一起相互交流，分享彼此的经历以获得安慰，治愈心里的创伤。 冯小韵上网搜索，可是在k城这样的二线城市，人口基数小，每一个特征或者状态的人群数量都相对较小。类似的聚会或者邀约也曾经有过不少，但参加人数仅3、5个，很难持续。自然地，逐渐被合并到一些人数较多、活动频繁的持续聚会。 有那么一个主题吸引了冯小韵：“唤起心中的善”。主题后面列出了几个条目，是不同的场所、时间和联系方式。一个聚会地点是近郊名刹旁的农家乐庭院，一个地点在市区一个小教堂，一个在步行街附近的咖啡厅。 k城位于南方，历史上曾是南传佛教途径之处，市、郊风水好的地方，多有名刹。南方民族混居共处，市区里也有不少******教堂和基督教堂。居民敬神由来已久，只是如今多数在家供奉的是财神、观音。 在一线城市学习、生活多年，商业文化的冲击和熏陶不可谓小。冯小韵看了聚会时间后，还是选择了最熟悉的步行街咖啡厅。 聚会那天，冯小韵特地早一些寻到地方。那是一个不大的所在，被细心分割成几个小区域，光线晦暗。靠窗布置了一些乐器和音响，供客人即兴。这样的风格有些小众，估计晚间比较热闹，白天冷清时，正适于聚会租用。 聚会人员前后来了约20人，正好占满咖啡厅里一个独立区域。 冯小韵本来也不是容易与人很快熟络，好在这个聚会不是各自分散接触，而是有那么2、3人明显发挥主导，向聚会人员传出信息。聚会人员都很专注听取，不时点头附和。冯小韵觉得，大家应该都不是第一次来，虽然彼此不熟悉，但好像都认识那几个主导人。 聚会的话题也很新颖：生命科学、地球生态、细胞智慧、遗传代码、宇宙大尺度等等，提倡人类应该更加谦逊地看待自我和自然的关系，不能盲目尊大，要为生态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行善、食素等等。果然，咖啡厅提供的小食、茶点都是精致的素食。 整个下午很快过去了。大家好像都挺享受，只是有机会参与发言的人数不多。聚会的费用，主导组织的几人承担了70%，剩下30%由其余参与的人aa了。这样既不会造成费用负担，又不落参加者面子，有点小贴心的意思。 离开的时候，冯小韵想到，要是哈董，会怎么看待这样的聚会？ 连续参加了几次，冯小韵发现主导的几个人偶尔有更换，但每次都有3人在场，从各自的知识结构特点向参与的人员传递信息。参与的人变化颇多，隐约感觉也就大概50多人，长期但不定期参与。 这次又谈到仿生学，讲到人类社会和蚁巢系统的比较。冯小韵也开口参与：“我觉得人类不像蚂蚁，而是像癌细胞。” 大家都被吸引了。 冯小韵继续说：“难道不是吗？我们不加节制、不分季节、不分环境地大量繁殖数量，又不断地过度开采、使用资源、破坏生态环境，不断把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顽固地改造成只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然后又更进一步地繁殖、使用资源、改造环境，无视宿主的承受能力。这不是和癌细胞的特点一样么？” 冯小韵的话激发了大家兴趣，都兴奋地参与讨论、附议、补充细节和例证，一时把三个主导人晾在一边，话题再也无法切换。 聚会结束时，主导人微笑着做结语：“恭喜大家，我们今天都成为了觉醒的癌细胞。” 聚会后，主导人邀请一起晚餐，冯小韵答应了。 晚餐在步行街就近选了地方。陪同的二人，一个姓许、一个姓刘。二人都出身名校，有不少社会经历积累，聊起来觉得很轻松。聚会时二人与人沟通充满热情，共餐时却显出一些腼腆和内向。 冯小韵称赞他们分享的内容前沿、发人深省，知识面丰富令人佩服。 许回答：“都是在网上搜索内容，认真准备过功课的，有的论坛还有整理出成体系的理论呢。如果是你，一定比我们完成得更好。” 刘马上很肯定地附和：“对，你来试试的话，一定更成功。” 冯小韵觉得有点突兀：“什么意思？你们不只是参加聚会？你们当做任务在组织这些聚会？” 许、刘对视一眼，好像是相互点了点头，然后许说：“当然了，要不怎么可能把聚会维持得那么久，都是靠管理和经费支持的。以前我们也有其他工作，后来时间、精力无法兼顾，就都只做现在这个了。虽然收入不高，但是内容挺有意义的，也不断有人加入团队。我们觉得或许你也很合适，你可以考虑看看，什么时候给我们答复都行。”说完拿出几份资料，交给冯小韵。 冯小韵仍然感到意外，也没有表态，收了资料就告辞先离开。许、刘未作挽留，很有礼貌地道别。 到家查看资料，关于组织聚会主体的资料没有，关于宣传的主题和内容很多，多数主题就是聚会时几个主导人所分享的信息和提倡的生活方式等等。 认认真真看完资料，不自禁回想起大学时候帅气的学长约自己到校园大草坪，结果是在直销某种螺旋藻品牌；回想起高中时某个热情的同学毕业后约会，也是希望拉她加入一些兼职的产品销售环节。 上网搜索，有不少精到的帖子在分析合法的直销与不合法的传销之间各种异同，凭借几次聚会的感觉和仔细的比较，可以排除自己正被传销组织拉拢的可能。 待业也好几个月了，想象了一些安全保障和应对方式后，冯小韵有点心动。 ; chapter2-冯小韵 三 下一次聚会的时候，不知是否刻意安排，主导人里仍然有许、刘二人，另外换了一个衣着得体的男青年，整个聚会期间耐心、微笑着聆听，没有发言。 结束后果然又邀请冯小韵一起晚餐，这次是到了附近一个素食餐馆。 坐定点菜，许向冯小韵介绍男青年：“这位是我们的项目直管领导，唐经理。上周我们向他推荐了你，唐经理很感兴趣，特地一起来见见面。” 冯小韵礼貌地问好。 唐经理也点头，稍躬身后开口道：“冯小姐你好，我叫唐桦，你可以叫我老唐、小桦，怎么都行，能让我知道在叫我就成。或者直接叫我癌细胞都可以，你的那个比喻很是精辟，令人印象深刻。” 冯小韵莞尔，居然是一个挺风趣的人。她回道：“那么这是癌细胞一号和癌细胞二号的会面咯？失敬、失敬。”说完主动与唐桦碰了下茶杯，浅浅喝一口。 唐桦也笑了，放下杯子说：“这样不妥当，我们可不该认为是no。1或者no。2。你叫我癌细胞十三号，我会比较放心。我们今天吃素，冯小姐有没有什么不方便？” 冯小韵：“这段时间我也在吃素，每次参加聚会后，看见肉食总觉得有些……现在以素食为主，荤食反而有些勉强。” 唐桦：“那就好，冯小姐的意识和行为可以自动调节统一，你是一个内在和谐的人。相比起来，我吃素是被吓出来的结果。美国有个拍摄养鸡场内幕的纪录片，滥用激素催长，鸡肉比鸡骨发育快，那些肉鸡重得无法站立。为了保持安静便于管理，肉鸡一生都在黑暗中不见天日。这种标准化管理让我觉得很悚然，把活物在工业流水线处理成的食品，真让人不知道吃的究竟是什么。” 冯小韵：“真是可怕。这么说来，只有自然生长的素食食材，才是食物链创造和提供，也更提倡人类食用的。” 唐桦：“是的。好多因果只是我们目前看不到。想到可以减少杀生，就觉得提倡素食挺好的。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肯定不应该只用于保护珍稀动物。这家素食馆，就是我们开设的。倒不是为了餐厅盈利而宣传素食，主要想为素食者提供合适的选择。” 冯小韵：“嗯，我明白的。这也是因果顺序嘛，善念在先、善行在后，而不是为了获利去找宣传热点。” 唐桦对着许、刘二人点头夸赞：“你们眼光真心不错，冯小姐有真慧根。”继而转向冯小韵：“冯小姐是否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团队，一起向社会传播善念？” 冯小韵：“当然有兴趣，那么有意义的事业。但是目前我没有工作，恐怕只能先花力气求职，再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 唐桦：“真是缘分了。以冯小姐的条件，恐怕是你看得上的机会还没出现吧？或许你以为我们都是兼职在做一点感兴趣的事？实际我们也是全职领取薪酬的，虽然收入不算丰厚，但是能从事喜欢的事，心里挺充实。” 冯小韵有些意外，看向许、刘二人，二人都点头确认，而且流露出满意的神情。冯小韵说：“真没想到呢，还以为你们是以非盈利组织策划的活动，或者是社工、义务性质。这样的活动也能够运转获得资金来源，维持开支？” 唐桦：“冯小姐参与的这几次活动，只是我们做的一些公益回报，所以不完全了解。我们确实是非盈利组织，只是以类似协会、爱好者团体类型的松散结构运作。我们开展的活动和传播的正能量是很实在的，有一部分更是很有价值的，兑现的资金足够支持运转。” 冯小韵有点开了眼界的惊艳感，然而突然又想起了哈董，问道：“能否再详细介绍一下呢？你们参与这些活动多久了，有哪些具体的实际内容和例子么？你知道，我不想仅仅根据一套理想化的模式就做太大的决定。” 唐桦：“这有些涉及到运作的核心和商业模式秘密，有些是我所负责的部分无法接触的。可以告诉你的，比如我们做一些长期投资，还有一些创业扶持。很多人已经拥有比较合适的创业资源和成功的机会，我们会进行引导、促进、支持，最后共享成果。现代社会，提供就业是最大的善举。一次创业成功，平均能促成512人就业，这还只是小型的个人创业。成功的创业实体，对行业、供应和需求都还有良性的促进刺激。” 冯小韵直觉地感到，这些方面才是唐桦的专长，继续追问：“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例子？” 唐桦笑而不语。 冯小韵明白了，这涉及获取资源、信息分析等操作机密，不会轻易透露，得看自己的表态。转着茶杯一边思考了约2、3分钟，说：“我愿意加入。而且很想完全了解你们组织的活动，我非常愿意尽自己的能力传播善意。” 一个月后，冯小韵加入了唐桦的团队。这确实是一个松散的组织，主要通过网络传递信息、发布任务、提出学习要求。冯小韵只需要在家中按照要求做好准备，然后参与各项不定期的活动就行。有些活动甚至在网上就可以完成，比如一些信息整理、论坛建设等等。 又半年后，冯小韵由于表现积极热情，活动成效好，获得提升，负责内部培训和人才选拔，类似初识唐桦时候他负责的内容。 又一年后，由于线下活动、线上培训都受到认可，冯小韵再次被提拔参与了团体的一些活动策划、开发和组织设计。 直到这时，冯小韵开始了解到，自己所在的组织非常奇特：架构若有若无，缺乏明显边界，似乎参与了极多的事项。具体的负责人、合作者和关联方，都有些模糊不清。命令和联络体系清晰、持续，但各个节点的人员经常轮换。因各种不同任务组成的团队，任务结束后也就解散。 冯小韵感慨居然真有这样的运作模式，高效但神秘，人员分散但目标统一，每个人都看似以极高的自由度在活动，但却都充分发挥出精密仪器中一个个零部件的功效。 这个期间，冯小韵知道了内部人对组织有一个称呼：50°灰，表示若有若无的存在，有着极广的过渡范围，始终在黑和白的中端。 非常传神。不知道是由谁最先传起，就迅速被一致采用了。好笑的是，一度有人认为这个称呼是由冯小韵传出的。 冯小韵一面明确地否认，一面想，如果自己命名的话，或许就直接叫：癌细胞。只不过，传播的不是破坏和侵蚀，而是善意，以癌细胞扩散的力度来传播。 ; chapter2-冯小韵 四 2015年，冯小韵加入50°灰的第四年。 这一年的一个小插曲是与组织同名的电影《五十度灰》上映，一段时间引为笑谈。以往搜索五十度灰关键词，总还偶尔有些论坛、留言里有关于组织里的活动事项痕迹，如今就铺天盖地都是影片相关内容。组织似乎并不介意这种混淆和掩盖，冯小韵觉得，主题曲《lovemelikeyoudo》挺好听，与影片风格并不相同。 虽然成员之间的接触不多，但待得时间久的人能感觉到，整个组织的同事轮换频率很高。唐桦半年前接盘了一个玉石店，开开心心转行去专心经营了。初识时候的许，二年前和一家私募谈得拢，过去做行政，据说很受器重。 冯小韵觉得干的挺开心。这样没多少人际，也不讲究背景，比较单纯地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学识来完成任务，接触的很多人都有类似观念基础，彼此容易接受。虽然收入不算高，但是想到有人能提供薪酬为社会服务，宣扬善意，自己的回报少一点也很值得。 本来也就打算如此持续，等到精力或兴趣淡下来，再学着唐桦那样过点轻松日子。然而这一年，又出现了变动。 像冯小韵这样不惊不扰，尽力完成任务的态度，哪个组织都是需要的。加上温婉的性格和知性的气质，在50°灰的人气和知名度也不断提高。很多成员接触时会谈起她，但即使背地里，也不会拿她开玩笑。 冯小韵被悄悄地提拔到了某个信息综合的部门，这是被成员们公认，松散的组织里一个非常核心、关键的部门。为工作准备、走动和接触人的时间减少了，但处理的具体事务内容大量增加。50°灰关注的信息范围之广，远远超出想象。所有信息在不同的部门分类，然后被某些繁杂的关联方式整合，得出一些预计性、判断性的结论。 宣扬、传播善的相关内容，也只是这些信息中的一部分。而涉及到一些暴力活动、宗教对立、发展不均衡造成的多极冲突，也有海量的信息。冯小韵脑海中有时候会出现想象，每一项内容的相关信息就如同一根轴条，无数轴条支撑着一个巨大的轮子在转动。自己只是因为接触到其中一根，就随着轮子转动慢慢前进，螺旋线一样卷进去，慢慢接近轮轴核心。 第一次意识到掌握着如此多的信息量，冯小韵的感觉是害怕。以她的性格，宁愿保持不知情，更便于维持自己的态度。实际上，冯小韵也很快采取了这样的方式，只是完成自己流程需要处理的操作，而刻意不关注信息本身的内容。 这样的方式很快获得了回应，冯小韵的薪酬很快翻了一倍。此前万万没想过，竟然会因为加薪而产生不安。更没想到的是，这些不安很快会转化成为担心和猜疑。 起因是一组数据。数量庞大，而且有明显规律。是一组逐日递减的数据，第一个日期接近600万个数据，第二天约300万个，第三天约150万个，第四天约75万，第五天约32万，第八天约16万，第九天约8万。 50°灰有自己的网络oa系统，但是使用的人很少。日常联系和任务传递，都是以人对人的方式交代，至于各自习惯，email、电话、短信、通讯软件，并不统一。这一组数据是通过电邮附件收到，同时附带着整理要求，虽然繁多但都可以用指令识别，不算很难处理。 引起注意之处，在于冯小韵恰好之前听到过这几组数字。那是时常以通讯软件传递任务的一个同事，前几天偶然抱怨起来：“上个月抓狂啦，我们那些平台，单日发布了600万条信息，第二天300万条，第三天150万条……到最后一天发了8万条。我这里要通知到几百个发布平台。” 发布平台，指的是50°灰一些对外传递信息的渠道，多数以网络模式为主，也会有手机短信。冯小韵自己也时常收到，一些宣扬善念的宣传什么的。由于没什么针对性和指向，看了之后也就删掉。 把这些数据关联起来的，是另一次偶然。 财务信息和账务往来，一直是50°灰里最保密的操作部分。即使共事几年，也不会知道整个组织的财务运转方式。但冯小韵有所不同，她的外貌、性情总是令人产生能够信任的感觉，负责账务的人主动和她接触并透露信息，并不奇怪。 财务操作人员炫耀了某一笔账务收入，这一笔交易可能数额不小，所以连操作流水的人员都有点小兴奋：“居然有接近8万个进账账号，据策划说是几乎达到100%了，说什么递减测试成功的话，可以使用很长时间。” 冯小韵礼貌地回应：“是什么项目那么好啊？” “不清楚，据说是证券投资有关的，策划好像说起过，股民想发财都想疯了，一心只想投机，到处在找明灯。” 冯小韵突然间把几个事项关联在一起了。长期以来，冯小韵一直在提防戒备哈董模式形成的阴影，这时候，却突然好像切换进入了哈董思维模式。 2015年初，股民数量达到了1。2亿，实际操作用户接近6000万。600万，取了10%这个数量。 从600万到300万，会是什么原因？最简单的就是二选一，是与非。 是关于什么的是与非呢？某一项预测？某一项具体判断？某个个股的涨跌走势？ 选中600万目标，一半发送涨的预测，一半发送跌的预测，正确率50%，有300万猜对。 第二轮，一半涨、一半跌，递减到150万，连续二轮猜对。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对，没有第六日和第七日的数据，周末。 第六轮、第七轮，递减到8万，连续7轮猜对涨跌。 对于股民来说，无论数据来源源自何处，连续7轮引导出正确的预判，这已经是巨大的暴利投机诱惑。 冯小韵不知道，50°灰收取的8万个进账，具体是什么费用。恐怕只要不开天价，无论出售什么，在连续7轮应验正确的前提下，都容易形成交易。 冯小韵仿佛又看见哈董发觉别人浅薄时，那鄙夷不屑的表情。心里生出恐惧。 有了线索再去关注各类相关的信息，冯小韵很快能确认，这就是50°灰自身或者是被作为工具，利用庞大的样本数量进行的“欺诈”。但是令冯小韵苦恼的是，无论50°是否做出了合理的预测，确实有很大数量的股民从中受益，并且以缴费形式继续订购预测信息。 不知道唐桦当年所说到的投资，是否都是这样的类型。所谓的创业扶持、引导，又是怎样具体执行的？ ; chapter2-冯小韵 五 2015年秋，某天。据说又一项成功的创业引导完成，某个同事接盘了一个创新项目。冯小韵也参加了现场的庆祝小聚会，那是在市区热闹商业体的一个鲜奶吧。 到了地方，简单地听了介绍，这是结合城市牧场和鲜奶供应的一个项目，受益于不少相关行政主导部门和事业单位的支持，算是抓住了热点的一个创新实践。 第一印象觉得奇怪的是，一个鲜奶吧的名字居然叫“荔枝吧”，有些莫名其妙。很快有人解释，这是用原来准老板娘的名字命名的。最初的创业者出了意外，准老板娘不忍心他的心血就此毁掉，找了几个合伙人一起接盘，继续营业。由于原本工商注册的股东里就有她，所以鲜奶吧的名字也就继续保留。 过了一会，冯小韵见到了前、准老板娘，和几个合伙人一起出现。几个合伙人很兴奋，啰嗦了一堆，而她只是简单说了下，希望大家多照顾生意。 合伙人播放了一个ppt多媒体，2010版的ppt展示功能强大，宣传效果很赞。然而有一张照片在冯小韵心中掀起波澜。 在吧台找到前、准老板娘，果然，她叫孙丽姿，他叫王若云。 当年那个认真而青涩的青年，毕竟闯出了自己的事业起点。哈董没有在他心里形成影响，可见他也有强大的内心，但却无法逃过死神的召唤。 原来彼此都在同一个城市打拼了4、5年。 真是令人惋惜的一次意外。 孙丽姿没有详细说起王若云这些年的事迹，冯小韵也就没有提起她们曾经相识。 在家时，冯小韵在系统中检索关于王若云的信息和数据。发现几个月前，50°灰的一些论坛里，都转发了“公职人员辞职创业成功”、“市场才是最吸引人才的环境”几篇相关的帖子。读来更加缅怀，对有着共同记忆的逝去者，情愫又增几分。 自从知道了“荔枝吧”，冯小韵不时就会去坐一会，看看书、上上网。孙丽姿不常在店，似乎没有参与日常管理。偶尔碰上了，二人也会聊一聊，城市、生活，单身女人的话题等等。由于有同事接手了这个店面，所以偶尔也能碰到50°灰的成员。 现场的沟通比较客套和保持距离，但往往提起或谈到的，都是一些节点或关联度高的事件、内容。什么天气干燥目睹了易发的山火现场，什么金融牌照增发，什么私募开始关注本地企业等等，不一而足。 几年来，冯小韵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图和目标出发，开始观察、分析50°灰要求关注的信息、数据和内容。很多无关的信息，在某一些特定节点上，能够发生意想不到的关联和相互影响。换了方式收集、分析，一面笔记一面备份，冯小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变成阴谋论者了，可以明确的是，信息分析和关联的能力确实有了长足进步。真正了解到，万事万物都可以在几次隐藏的关系后面形成联系。 “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六度空间理论，似乎在一定相关度的大规模信息群里，也能套用。 哲学上，普遍性达到极限程度的辩证法规律只有三个，其中之一就是量变会引起质变。冯小韵自己没有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能力的质变，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无视内容处理信息，到按照内容分析信息，对自己和50°灰，带来了什么影响。 几个月后，2015年末的一天，冯小韵关上电脑，拔下u盘走到街上。k城的冬天也常有阳光明媚，但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自内而外透着寒气，好像灵魂在身体里一直打着哆嗦。 这几天收集、分析出的信息，逐渐指向了一个共同的节点，涉及事项的可能性和后果，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场景画面，不断在脑海浮现，让冯小韵一阵阵头皮发麻，牵扯耳朵不自禁地抽动。 得出分析结论后，冯小韵只想着赶紧逃离自己的电脑，却并不知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不知不觉，又走向“荔枝吧”。想起之前的发现，想起王若云假若不发生意外可能碰到的其他遭遇，无声地留下了眼泪，神情更加恍惚。 这时候，时间突然停顿了几秒钟。冯小韵感觉到身边的景物突然快速移动，然后旋转了几圈，重重地停了下来。回过神，发现已躺在地上，脑海里这时才听到刚才紧急刹车声和自己惊呼声的回响。 冯小韵感到呼吸困难，腰间麻木但还能感到腿脚传来的剧痛。冬衣的包裹缓和了致命的冲击伤害，她努力翻转身体，侧躺面向那辆车，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口中呼救，却无力出声。 车门打开，一个年轻人探出单脚和半个身体，满脸惊惶失措。 冯小韵努力看去，车牌很新，估计是新手驾车。她想挤出个笑容让他快来帮忙，却疼得开不了口，眼神也开始涣散，再也撑不住身体，趴在了地上。 肇事驾驶员过来帮助自己的时间不应该那么漫长？模糊中，那人终于走近了，手上似乎拿着什么。冯小韵刚觉得有点宽心，突然身体感受到一阵刺痛，又一阵。一个激灵让她睁开眼，看见年轻人血红着眼睛，流着泪，嘴唇哆嗦，浑身颤抖着用手上什么东西在往自己身上扎，好像听到他在哭：“我赔不起，我不要连累家人……” 冯小韵在心里呐喊：“住手！救我啊！……这是人命啊！你怕经济负担胜过杀害生命么？太荒谬了，这是……我的生命啊……” 最后一个瞬间，冯小韵仿佛接触到了年轻人的思维，里面各种各样的信息在惶恐地告诉运转。此刻，那些关于诈骗、讹人的恶性信息编码，尤其是无数起关于碰瓷的事项报导，几乎充斥他整个脑海，各种各样的判刑、处罚、赔偿可能性，铺天盖地地压抑住他退缩、挣扎的良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chapter3-吴般若 一 吴般若坐在ktv包房的一个角落，摆弄着手机。偶尔有参加聚会的同学搭话，他也会推荐展示正在运营的几个手游。由于他对游戏界面和操作不熟悉，自然没起到什么宣传作用。 聚会结束时，吴般若轻轻说了一句：“终于结束了”，然后起身与大家一同离开。似乎，也有同学听到了这句话。 前些天在哥本哈根参加国际会议，以及参团访问硅谷的新闻，好像在k城这个二线城市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每个圈子的生态大不相同，固然有环境的约束，但视野和心胸的界限，才是分隔人群的关键。吴般若并不觉得不喜欢同学聚会这样的场合，只是没发现到能激发兴趣的观点，习惯性地有些失望。 这些24年前分别的小学同学，当年也不见得就能清楚相互的心思。小学时各个学校集中选才参加数学竞赛的培训班时，同学们聊起解梦，吴般若曾淡淡地提到梦见过女巫。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没有搜索引擎，所以也没有同学明白吴般若的暗示：梦到女巫表示为人风流。 或许也有用心的人查到了结果，可这毕竟不是每个小学生能谈得开的话题。一个自认为有趣的逆向暗号却无人响应，吴般若有点失望，也更确信自己的与众不同。 吴般若的青春年华，一直不在阳光抢眼的位置，就连亲近的同学出游合影，也都喜欢站在边缘两侧。那些不动声色做出的奇异举止，通常是在一些巧合时才会被发现。 高中时政治课，老师讲得高兴，走下讲台移动演讲，经过吴般若时突然勃然大怒，斥责他竟敢在政治课上记英文，blablablabla.吴般若没有做出解释，甚至没做出反应。还是同桌小声说，老师，他是在记你的政治笔记，用英文。 线性思维在网状思维面前碰壁，是不分学生和老师的身份的。多年后看到《三体》，吴般若也同样感到三观被重塑，或许是因为网状思维的人，更容易被低维度与高维度直接的联系产生震撼和感悟。 高考前加试英文口语，老师评分之后吴般若仍执意要献唱一首《myheartwillgoon》，也是被同去的同学传出，才成为一段笑谈。 大学时期，进入邮电类学校，于吴般若可谓如鱼得水。20世纪末互联网才刚刚在国内起步，邮电类学校正是诞生第一批网络精英的温床。帝都的路人们不知后端数据库为何物，也都在大谈特谈参与新浪建设、构建邮箱系统、搭建门户网站之时，吴般若已经静悄悄地租下了学校的一些服务器，进行对市场的商务运营。 低速的互联网并没有让效率爆发，吴般若的个人主页“永无乡”，也似乎在印证起步的艰难。吴般若的运营很快经历了成长和快速增长，然后很快也在网络泡沫破灭时期出了问题。五年的时光在变化迅捷的时代里转瞬即逝，真正能把握住变化节奏的幸运儿并不多见。随着经营问题爆发，吴般若不得不远走海外，“漂流”了一段时间。 大多数同龄人对互联网的了解，仍只限于聊天工具从icq变成oicq，游戏从文字mud变成低像素的图像，网速从56k提升到低速宽带。吴般若已经经历了第一轮互联网泡沫的洗礼。 真正让网络思维能成长到新阶段的，除了市场实践，还靠全球化观念。事业不顺期间的海外经历，恰好成就了吴般若。 再回国内，吴般若孤身来到魔都，目睹着灯红酒绿和蓬勃的创业市场，走上新的起步。又是一轮五年，吴般若经营的网络公司终于有所表现，个人所持2/3股权被某传媒集团以十倍溢价收购，业界瞩目。英属维尔京群岛的注册地、庞大的海外市场、全球同步发布..独特优势众多。然而一切成就的根源，还是吴般若坚韧不拔的心态和卓越于时代的互联网、全球化思维。 2015年春节，吴般若回到故乡k城，与亲朋拜年并参加了几次同学聚会。与魔都的节奏和风格完全不同，k城充斥着轻松和缓慢。在大多数旧友和昔日同学眼中，他也依然只是当初那个不喜欢显山露水，自己经营自己奇思妙想的人，无非只是大家一起步入了中年。 由于股权溢价收购交易和对赌协议，吴般若在自己公司的身份变得微妙。旁人依然在艳羡如此惊人的成绩时，吴般若考虑的是更一下步的计划和打算，一些充分利用现有条件，冲破局限和约束的打算。 吴般若需要一些种子项目，更需要可靠的人。 回到魔都，吴般若听取了公司2015年年会的安排事项后，向k城的几个旧识发出了电子请柬。有的朋友这时才知道他经营的规模和成就，免不了又赞叹一番。吴般若也只是淡淡地回应：“都是靠运气，十年前恰好赶上了互联网发展的浪潮，现在恰好赶上了移动互联网发展的浪潮。” 朋友秒回驳斥：“命乃弱者借口，运乃强者谦词。” 或许这一次，吴般若感受到了一些惊喜和期待。 ; chapter3-吴般若 二 年会组织得很惊艳，如同预期。 海外市场，尤其是韩国市场表现优异，韩方代表也到现场致辞，其乐融融。尤其是两项压轴抽奖，两个部门各获奖一辆特斯拉轿车，着实让全场气氛燃爆。 一回到魔都，吴般若自动开启了行为应对模式，每天夜里三轮以上的应酬，睡眠不足5小时，是常有的事。这一次年会前后几天，吴般若清醒着的时间，都特意把k城来的几个朋友聚在身边，一起讨论事项、参观项目。不同熟悉程度的旧友们分享心得，各有各的观点和立场，吴般若喜欢极快速地切换话题，观察大家的反应。他急需信得过的人。 股权被收购了2/3，身份从老板变成了ceo。虽然公司依然需要依靠他长久经营的人脉和声望、独到的视野和全球市场拓展资源，但毕竟已有所不同。这个期间，吴般若另寻了靠得住的hr和财务打理事务，应酬开销和接待也愈加频繁，多少会有人猜疑，是否在借现有资源寻找新的投资机会，谋划自己的下一步。 事实上即使在此之前，吴般若投入的实业项目也如同他的网状思维一般，撒向了各行各业。一个信息、一次机遇，在吴般若的思维网里，可能触动和撬动的是时间、空间相隔遥远的另一个实体和项目。一些当事人自己也未必清楚自己和自身项目的价值，但吴般若看得到。 吴般若的思维网蕴含着某种逻辑，如同搜索引擎的识别和过滤能力，在与人接触的过程中，就能观察出是否能在长远的网络扩展中有其一席之地。 对一些身边的人，吴般若对未来展望的图景称为“创世纪”。 k城的旧识，就带来了一些种子项目。 与魔都不同，k城对于创业项目的支持，可谓空气稀薄。而在这样的环境生长的项目，必有其坚韧和顽强之处。这个年龄时段，仍然能不安于现状、存有危机感、勇于突破界限，与学生创业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即便没有“万众创新、大众创业”这样的口号，这些人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旧识们自然也毫不客气，都对自己经营和打算，或是对希望介入的目标做了介绍。其中有原创庭院话剧，提供强感染力主旋律文化作品的ing；有介于o2o实体端组织服务、商业策划的iwant；有经营网站论坛，提供创业咨询服务的松散项目；有开发软件系统及硬件设施，用于各类自动化点单系统的技术项目..这些项目各自有其亮点，也都仍有关键缺陷，目前都还离商业化要求有一段距离。吴般若只能略微给予点评和建议，留下了联系方式，并答应推荐一些同行业的先行成功者，给予帮助指导。 引起吴般若兴趣的，是一个midas爆米花项目。这个项目已经实施了商业化运作，有多个零售布点，连续几个月取得不错的销售成绩和现金流入，目前正在进行纵向延伸，建立厂房、制作设备。在吴般若的网状思维中，被midas触动的关联，是另一个已经有近二年销售成绩的小实体，和一个app构思：在k城寻找民间美食家，借网络营销进行推广。三者合一，一个具备线上吸引流量载体、二年持续经营、销售额可观的组合就成型了。吴般若做了个保守评估，给出了天使轮和a轮的承诺。 类似的举动不知凡几，但却不是每个项目都开花结果，毕竟在吴般若身边的人良莠不齐、企图各异。由于向来思维更敏捷、断事更清晰，吴般若也难得再听得进周边人的建议，尤其是一些听起来理所当然的忠告。 吴般若比更多的人都了解现实世界的不完善和缺陷，也深知成功并不会无理由的复制和持续，野蛮生长只有一种途径：不断成为赢家。并非不知其中巨大的风险，而是不愿意因为惧怕风险而放弃参与时代的头浪。 2015上半年，时代的头浪自然是证券市场。以往经营互联网，吴般若并未介入二级市场，到了2015年，股市的繁荣涌起大范围的泡沫，离得最远的人，也会被人把泡沫带到身边。与一般入市者不同，吴般若直接开启了国内和国外市场的交易，也很快和邀约他赴这盛宴的人群一样，尝到了甜头。 金融的增长表现出无所不能的膨胀魔力，突然间，原本通过长远拼搏可实现的“创世纪”，似乎近在眼前了。吴般若也仿佛化身为昼夜无休的引擎，在不同的市场进行交易、斩获，同时更着力寻找一个个有价值的“种子”，很多本来不觉得成熟的项目，也不惜斥资。与吴般若的资金、资源一起传达到这些项目的，还有各类金融杠杆。 所有梦想都在随着金融增长而飞翔。 几个月后，吴般若回到k城，约见了几个旧识。朋友们还在想着聊一聊具体项目的进展、变化，吴般若的话题已经切换到了提供“湾流”私人飞机服务、询问具体的维护成本，继而又切换到参与一个省内的大型流域开发项目。谈话间不断关注着手机中各个市场账户的增长变化，也向朋友推荐所选择的标的。 这些遥远又类似荒诞的内容，在吴般若说来，仍然显得轻描淡写，就如同当年说出：“我梦到女巫，你们有没有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k城有吴般若很多旧识，也有不少人已经参与到构筑他的“创世纪”，另有一些人，是吴般若主动希望能在某方面依赖的，比如仁波切。 当年蒙古人信佛，成吉思汗和忽必烈都提倡喇嘛教密宗，喇嘛教在元朝大兴。随蒙古人征战席卷亚欧大陆，所占据之处也都留有喇嘛教传承，许多地方至今仍存。为了表示对喇嘛教传人机会平等，因此各地均有不少被认证仁波切尊称之人。 由于思维方式和全球化视野太卓越于同龄人，本身又是互联网技术出身，吴般若很难在各个专业领域内对人信服，或是轻易接受线性、仍限于片面的观点。并非是对他人的不敬或轻视，仅仅是无法虚应故事。 类似仁波切这样的朋友，有悠久的宗教背景和神秘的修行传承，正好可以作为精神某个方面不需思索即能投入信任的寄托，也是对于自身思维方式的调剂。把自身取得的成就，与某种精神层面的庇佑相联系，也确实能增强对持续进入“赢家模式”的信心。 ; chapter3-吴般若 三 当所有人都在证券市场自我感觉进入“赢家模式”的时候，吴般若体验到了非常强烈的失谐。无论是经验、直觉判断还是海外市场对照，都显示市场波动率扩大太急剧。然而很多比自己更优秀、赌注更大、获利更多的人依然在看好、加注，券商直接、银行间接都在提供流动性，会不会整个市场的疯狂就是一种新常态？ 已经有很多朋友笑称，最佳盈利模式是在微信股友群中抢红包：涨停的庆祝运气发红包，没涨停的求涨停发红包，抓到新股的庆祝发红包，没抓到新股的求转运发红包，当日涨幅满意了发红包，当日涨幅不满意了发红包..这很诡谲地验证了：成功取决于你置身于什么样的群体。 吴般若又想到k城，这个节奏缓慢的二线城市，在证券市场的快速发展中并没有催生出众多成功的创业。相反，一些摊子铺大了的工程公司、一些节奏缓慢尚未能找到自己核心价值的实体，纷纷碰到困境。很多存活的实业，也只能勉强在替银行和房东打工。 然而这一切，在主流论坛、话题搜索中却完全没有体现。对金融膨胀的看法和观点，被一股强势的网络传播主导：“实现中国梦，肯定要促进产业转型升级，最优先的当然是金融的增长，增量的财富投资于大众创业、学生创业、企业内部创业，打造一批创新型产业，进而继续进入新三板、创业板，让金融增长引导扶持产业转型升级。至于风险主要在三个方面化解，一是国企改革混合所有制，大体量和强资源支撑；二是发起亚投行，建立新的人民币价值安全体系；三是********，为新兴产业创造输出条件。” 逻辑如此简单清楚又符合政策，很快就成为支撑看高证券市场的依据，掩盖了反映实体经营困境那些微弱声音。就连吴般若也愿意承认，在主流媒体和大量正面信号衬托下，这样的观点言之有理。 即使在第一次急速下滑的前一段时间里，很多人也还保持这样的念头，一再投入信任，跟随主旋律的声音继续倾囊相助。而采用高杠杆赌注的人群，已经来不及再考虑是否继续信任了。 2015年8月，实体经济的困境暴露无遗。金融投资的大量损失，人民币汇率下行和资金出场，让各个行业都承受了重压。 吴般若失去了所有增长期获得的金融收益，还遭受了巨大的损失。经营的企业受冲击出现收缩，整个关联行业没有采取整体抱团对抗风险和危机的方法，于是一边借款难于收回，一边债务被猛追。每一个仍然活着的企业，都碰到了这个局面，不少因之迅速消亡。 吴般若并未觉得应当认输。即使处境艰难，实现股权收购对赌协议的目标出现了极大的不确定性。金融风波掀起的巨浪确实让众多弄潮儿被甩进大海，但任何一次风险过后，幸存者都会找到新的机遇，甚至极少数人会在危机中觅得良机，如同当年的j?p?摩根。 自己是否属于极少数的那一类人？即使被不同的人称赞过数百遍，吴般若仍然还是会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当金融风波肆意冲击破坏的时候，吴般若找不到可以安慰自己的人。那些引领他进入这个市场的人，早已惨败出局，而很多侥幸避开风险后颇为自得的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因何幸存。 发现无人能够安慰自己，吴般若首先自我调节状态，开始安慰周边的同事、朋友和创业伙伴，把发生的事件作为一个宏大的网状中一个节点来开解。 在上升期间，整个环境所簇拥出的能量无疑会推出人更多的潜力和精力；而在下滑期间，挽住颓势所要付出的精力和能量也远超想象。吴般若很快也觉得意外，以往似乎用之不尽的精力，现在竟然难以应付场面了。 一晚上即使赶三、四个场子，但若都是弹冠相庆的话，每个人都能乐在其中，兴而不疲。如若每个场子都是怨无可诉、借酒消愁，那就会对精神状态多重消磨，难于应付。 当太多的人都想从吴般若这里获得正能量、获得安慰、尤其是获得可能的资金支持，吴般若也终于觉得难熬了。 吴般若仍然把危机视为历练，是一场让自己真正成为少数派赢家的一场修行。为了让自己在对抗危机时“强大”起来，吴般若愿意接受一些助力、一些仪式、一些行为和心理上的契约，愿意付出更多代价的同时，获得超出标准的能力。 吴般若不知不觉间开始把各类刷屏的心灵鸡汤看进心里去。“改变你对生活的看法”、“经历懵懂期、沉思期、准备期，可以改变行为”、“深度睡眠有助于保持精力”、“这样的生活习惯令你焕然一新”.. 越是强大的人，其盲点越是令人意想不到。 金融泡沫在所有人中传播时，让很多人都获得具体而真实的收益。心灵鸡汤在所有人中传播时，却没有令所有人甚至个别人变得更好。吴般若有太多次从基本规律中汲取比旁人多额外收益的例子，如今也认为，只要愿意投入和执行，自己可以从这些心灵鸡汤里汲取营养，调整和控制状态。 当然，没有被验证有效的措施，吴般若也不会感兴趣。有了改变生活方式的念头，吴般若直接请教了仁波切。密宗上师传达修身之道，应当是上上之选？ 整个8月到9月，吴般若果然焕发出新的活力状态。每晚依然3、4轮应酬狂欢，到早晨日出前睡下，直到太阳落山前醒来用餐，继续新一天的应酬。 周围亲近的人对这样的生活节奏无法适应，但吴般若向来相信自己的体验效果，胜于旁人的建议。事实上，吴般若并未去深究，是密宗的调节方式有奇效，或是人体自动供应更多的能量来应对变化的作息节奏。 长期的透支式生活，究竟消耗掉了吴般若的生命力，还是锤炼出特殊的体魄？吴般若自己也没有办法确认答案，只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结果比代价重要。 2015年9月，投资过于分散难以回收，项目之间缺乏联系和跟踪管理，经营的企业发展难以实现对赌协议，唯一不变的，是依然笼罩在吴般若身上的业界光环。即使在这样的处境，吴般若却益发坚信，自己正在走着少数人才能走得通的特殊道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这该算是最早的鸡汤文之一，却也是无数先贤凭以走出困境的精神依托。 终点似乎永远在遥远得看不到的地方，但并非每一段旅程都在终点结束。“创世纪”的构想仍然在远方熠熠生辉，而疲累的身躯却被提前召唤进了“永无乡”。 9月下旬的某个夜晚，女友恰好不在身边照顾，吴般若结束应酬被送回住处，躺进了命运中最后一次睡眠，再也没有醒来。 ; chapter4-付承林 一 付承林的父亲付梓材，是60年代到k城所在省份的知青。解放前，付承林祖上从事木材加工生意，尚算优渥。后来因为被划资，多年积累的家业几个月折腾干净，付梓材一辈的兄弟姐妹全都离开家乡，分散到祖国各地。 付梓材到k城时不过十来岁，恰是最乐观、生命力最蓬勃的时期。 生活习惯被强行中断，分配到深山密林的t乡村小组，和语言不通的少数民族打交道，反而更加打磨了付梓材的意志。由于家业渊薮，自幼熟悉木材木料，很多专业见识是从小玩着玩着就学懂了的。 t乡交通很不便，受外界冲击干扰可谓极少，本地少数民族遵循古老的习俗，守着单纯又热情的生活。这美丽的山水，不但没有滋生《古炉》那样故事的土壤，由于地广人稀、自然资源丰富，几年饥荒也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来到t乡，付梓材就像来到了亲切的自然林木博物馆，尤其是逐渐克服沟通障碍后，融洽而安宁地生活了多年。 几年后，凭着每天跟林子打交道，凭着跟村村寨寨最熟悉森林的老人日积月累的学习，付梓材对林木的了解，已经远超出同辈。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这样的话，付梓材没有听过，他只是十年前就默默种下了树。 这一代人，凭借卓越的天资和坚韧的意志，不少人真正在实践中寻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和路径。他们没有学习过什么管理知识，而是用自身的行为实践创造出真实的价值，最终引导出一条条管理理论。 有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对林木养护的实用实践，付梓材很快引起了县、乡领导的重视，继而给予更多的任务和授权。长期的知青生活，付梓材完全融合到了基层，但并没有被地方同化。与身边人不同，即使孤单地生活在祖国的偏远角落，他仍然有很多独到的看法和见解。 在两个方面的判断和坚持，影响了付梓材之后的人生：一是无论政治动荡还是社会失序，背后的根源和意图，一定是向着谋求长期稳定的局面发展远离中心的t乡就是好例子。二是假若未来会出现长远的稳定和发展，那么当下打下的基础必然会产生巨大的价值。假如未来不如预期，当下的行为可能会徒劳无功；但如果当下无所作为，那么无论未来如何，自己都会被抛下。 付梓材是否预见到了未来景象，不得而知，总之他选择了苗木和林木种植。这个行业在导入期投资大，而且导入期非常长，收益非常微薄，但时间本身会不断把价值积累在所有的投入上，最终形成爆发。 划定天然保护林区域之时，t乡把主要目标放在了天保林可以按面积获得的补贴，欣然地把全境林场几乎全划进了天保林范围。付梓材受命参与了相关基础工作，工作过程中，与各村寨一起保留下了不少连片集体林，同时选了珍稀木材和速生成材的品种，进行开发种植。 到了70年代，付梓材的成就已经不可小视。证据就是带着妻、子从偏远乡镇，一跃而到省城k市定居。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迁，付梓材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给儿子取名叫“承林”，也是对未来寄以厚望。于是付承林少年时代的所有户外活动，几乎都是随父亲出没于各个林场，接受父辈积累的熏陶。 80年代末，市场活力在k城开始展现，生活物资供应保障稳定后，市场的需求面被广泛激活。随着温饱和安居问题解决，健康安全和文化产品的需求激增而上，一时间药店、书店大幅增加，新开的商城人满为患。 付承林也伺机开了一家花店。虽然与家业不匹，付梓材也不介意儿子先练手尝试，给予各方支持并参与指导。付梓材深信按部就班本该是良性的途径，但却料不到时代的变化和膨胀如此迅猛。 1990年起，市场经济的活跃，尤其在特区体现，房地产和相关行业在大部分人尚未意识和做好准备之前开始了持续地快速增长。 付承林再没有过多的精力经营花店，而是主动介入了苗木交易、木材交易、家具木料、装修公司，甚至家具城等业务。面对突然而来的众多机遇，付梓材和付承林一面觉得迎接不暇，一面也清醒认识到，如若只是跟随市场交易的脚步，将来会在每个产业环节都被发展更快的地区领先。 经过再三斟酌，付承林组建了承林园林公司，迅速获取了绿化工程和园林绿化a级资质。这一步让承林园林公司占据了很大先机，不但能用活自身积累近20年的资源，转化成价值，同时也直接参与到了全国市场，成为多个房地产公司最贴心的合作伙伴。 有了市场的增值和收益积累，承林园林公司继续购买了不少林地和荒地，根据市场的需求选择种植的品种。从1980到2011年，中国的投资总额增长了18倍。在接近峰值的年份，房地产的投资占到总投资的25%。资源、能力、市场三方契合的效果非常惊人，到2011年时，承林园林公司在业内一枝独秀，有接不完的业务。 ; chapter4-付承林 二 承林园林公司以一种业内都看得懂的方式在迅速发展，政府部门、同行、产业链上下游，以及合作伙伴，都对付梓材当年的远见很敬佩。敬佩之余，也都表示这样的成功模式难以复制，公司应当具有长远的发展优势。 很长的时间里，付承林自己也是如此看待并深信不疑。诚恳、充足的积累，就应当获得市场长期的青睐和稳定的回报。父辈在二十年前就划下的起跑线，如今谁能和时间的积累来竞争？ 然而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催生的增长模式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市场热点的权柄总是在快速切换，所有能转化为价值的标的，在交易中都成为商品。市场经济向商品经济开始倾斜的时候，产品本身积累的时间价值不再被凸显，随着货币供应量的持续增长，在充分充足的货币量面前，所有产品都失去了稀缺性。能在市场和交易中确定标准，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大约在2000年左右，k城及周边市、县开始热炒兰花，花展上一些奇异的苗株起价动辄10万。一段时间内，众多的花盆被搬进了千家万户，众多人认为找到了难得的投资机会，兼还颐养性情。 付承林起先对此嗤之以鼻，不认为是什么可能发生的合理现象。然而随着炒作升温，也参与了几笔快速交易，获利匪浅，远胜精耕细作地苦心经营。在深入到县、乡了解兰花种植、供应起源处的实际状况后，更深深惊异居然可以有这样的获利手段。意识到真实价值与价格的悬殊差异，自然也明白其风险之大。付承林立即抽身敬而远之，但也开始了解到，只要有能力在繁荣的市场中横加规则，可以直接打破那些所谓的经济规律。 三流的企业做产品，二流的企业做服务，一流的企业做标准。这样的描述，后面有浓郁的细思极恐。 约在2009年起，一批批竞争者突然出现，以很快的速度崛起。付承林明白其中很多是房地产商获利后在进行产业转移，大量进入相关产业。没有料到的是，这些企业明明规模小底子差，既没有掌握下游原料基地，也没有真正可靠的工程施工队伍，凭着大肆宣传炒作和账务处理，很快就获批上市，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假若承林园林公司经营照常，付承林也不畏惧竞争，毕竟新兴市场范围广大，众多从业者把蛋糕做大，对行业是好事。确实，事实上很多新兴竞争者为承林园林公司提供大量分包、转包合同，业务量实现了很大的增长。 疲于应付各地业务时很难发现，任何行业靠独木来支撑都必将出现危机。不知不觉中，承林园林公司已经积累了很高的资金风险。过大额度的项目垫款，尤其很多是各地政府市政项目，大量应收账款回款困难。 付承林自己也没来得及反应，为什么业务越做越好，却从原本良好的现金流控制，变成常态化的依赖银行短期借款周转。在某个新的花卉苗木基地遭受意外的花木病毒袭击造成损失后，财务突然告知承林园林公司资金链即将断裂。 付承林非常意外，甚至压着惊异先找了信得过的注会朋友来悄悄审了账目，排除不是内部控制失效导致资金危机后才真正相信。注会离开之前没多言语，只是轻轻拍了拍付承林肩头，说：“尽快想办法，还来得及。” 此时的付梓材已经退休，对生意和事业的影响力早已传递给了儿。，仿佛是为了弥补早年的辛劳，退休后在国内外各地林场考察选材，乐而忘返。付承林不想打扰到父亲，只得向新兴竞争者中最爽气的一个同行求助。 同行比付承林年轻一轮，张罗的企业已经准备上市ipo。听到付承林竟然要解决资金周转困难，呆呆瞪了他几分钟：“我们玩无中生有的，也从来不愁资金。你手上拿着那么几座金矿一样的资源，居然会缺钱？” 付承林摇头苦笑，不愿多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同行也不多问，只是答应了约人一起想想办法。 第二天，朋友就约了付承林，饭局上介绍了众合金融的负责人neo。neo也是k城人，但常年在一线城市，从事企业发展咨询、股权投资基金等金融、管理业务。由于对标的企业关注周期长，给予的内部优化建议很关键，工作基础一向扎实，业内口碑甚好。 饭局上聊到承林园林公司在某几个市、县的林场给地方民生出了大力，neo起身敬了一杯：“当年抗战主战场，这几个地方做出了非凡的奉献和牺牲，力挽时局，后人应当铭记。每次碰到当地人或者给当地出力的人，一定要单敬一杯。” 付承林听来觉得很诚恳，欣然又回了一杯，对neo心生好感。 二周后，neo带着团队与承林园林公司对接了几轮，也到了林场基地考察。到了t乡看到多处30年树龄的成片林地，也不由敬叹。了解了承林园林公司的处境，neo表明自己目前的重点在省里的另外几个项目，暂时难以深入合作。但如果按市场方式，可以拢一个基金盘子，按不同回报率长短搭配，解决324个月的资金问题。 付承林当即与neo签下了协议。 对于这样的热情，neo并未作出同样的回应，只是晚间又多单敬了几杯。 ; chapter4-付承林 三 付承林不但轻松度过了难关，还额外尝到了很多甜头。基金的回报率虽然比银行贷款利率高，但运用便利，很适合承林园林公司现下的节奏。付承林自觉算是开了些眼界，很想多和neo接触，一起参与些其他的投资活动。可惜neo到处奔波走动难有空闲，慢慢反倒是跟那些纷纷想着上市的同行们熟络了起来。 交往深入后，同行们也都说了些真格的。其实上市与否，不见得看资产是否优秀，也要看运作能力是否优秀。有了金融助推，尤其那些背景可靠的私募介入，ipo什么的，也就是做个样子排个队。即便已经上市的企业，也没几个是按照价值在兑现股票的价格。 同行们说了几个例子，比如帝都的上市公司跑到k城所在省份的小县城，投资建厂做生物质柴油项目，种植小桐子、建立萃取厂。明明县里的可研报告得出结论，由于萃取技术昂贵，估算价格仍大幅度高于柴油，但投资人不在乎，认定事关国家能源安全，一定有长期效益。风风火火地平了地奠了基，召开了一次现场股东大会之后，项目就那么搁置了很多年。至于当时投资企业增加生物质能源板块对股价的影响，大家笑而不语。 又比如玛咖和石斛的炒作和快速扩张推广，很是让一批人开了几年印钞机，最后因为没有形成稳固、良性的市场环境和产业链秩序，大部分成本被击鼓传花的最后一棒接住了。 付承林又再次对大资本在整个产业上下游定出标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行径生出恐惧感，同时也对这种模式产生了向往。 借着见到neo的时机，付承林提出了想合作上市的打算。 neo很认真的听完付承林兴奋难抑的长篇大论，回答：“可以。但是方法不是这样。你的基础比所有人都好，是真正经得住风险冲击的，不要着急。我们见过太多急于求成的企业因为自身的小缺陷而失败，应当先把底子打好，小问题治疗好，健健康康走入证券市场。” 付承林明知neo言之有理，但仍然感到被泼了冷水，想起那些小自己一轮的同行，又更觉得被敷衍。碍于对neo的敬意，也就答应了暂时不提。 事后，同行们知道了付承林的抱怨，劝他走出自己的行业，多了解一些金融界的人，有办法的人很多，不一定只有一条路。 付承林不愿逆着neo的意思行事，但也自然对身边的金融案例、股权投资、资金运作开始加意了解。 果然在金融万象中，优质的资源很少作为真正的价值而提倡，至少没有成为短期获利的主要依据被关注。金融市场仿佛一个包含了无数种荒诞愿望的集体梦幻，各种自作聪明以为扇动翅膀就能引起上涨狂潮，结果要么迎来虚假支撑的信心膨胀，要么迅速坠落出局。真正掌握金融市场技术和规律脉络的人，都置身于这个梦幻之外，冷漠而无情地加以摆弄，偶尔为市场添个新玩具，也能让梦中的人狂欢很久，然后献出所有的积累以待收割。 长期在实业中打下的基础，让付承林能够警觉到意料之外的事项后所隐藏的风险。无论同行怎么怂恿、推波助澜，依然稳稳守着实业的业务。 直到有一次，同行带来的朋友，似乎是经营什么网络论坛业务的年轻人，分享了一个很神的推送宣传：连续准确预测五轮个股走势。这个朋友一开始也当做无聊的信息，仅仅是懒得删，没料到二周里连续三轮都预测准确，第四轮、第五轮预测后以姑且一试的心理按照预测介入，已经赚了不小一笔。 借着酒兴，大家都往那个号码发送了申请信息，准备接收之后的预测。 付承林不知其他人是否酒醒后还当真，按预测押了一笔注，果然大赚了两轮。居然连续七轮预测准确！付承林直觉遇到了置身集体梦幻之外的真正操盘手。推送的号码声明不再继续以短信发送信息，而是提供了链接注册会员继续共享信息。 网站的注册费用分了好几类级别，付承林毫不犹豫就支付了13900元，选了无限制级别vip会员。 登录论坛后，很快出现了vip专人服务对话窗口，很有礼貌的回避了付承林急于提出的多个问题，只是先请用户补充完善个人信息资料。约莫不到10分钟后，客服又开始在线联系，报上了客服论坛id和真实姓名，声称是金融服务版块的责任客服。 隔着屏幕稍作寒暄后，付承林自然地问起连续预测准确的依据。客服回答，对vip客户无需隐瞒，预测走势并非一定准确，有很多技术分析支撑但仍有极大的风险，论坛从不建议客户在获利后继续投注。 这样的回答付承林绝难满足，想起几分钟前热血上头支付的13900元，马上追问：“论坛不提供后续的预测，又凭什么要收如此高昂的注册会员费？” 屏幕显示客服输入了好一会，然后显示出回答：“论坛提供真正具有价值的投资服务、上市咨询服务、ipo辅导策划服务，既能为实业企业实现直接融资，也能让普通投资者参与到优质的股权投资，实现二级市场退出的溢价收益。目前专家组引导上市已成功11户，但由于多方面原因，论坛无法透露具体的成功案例细节。对真正有股权投资意向的投资者，都要由专家小组面试通过后才能参与。” 付承林点了烟，直到烟燃尽了又点一根，才回话：“我有兴趣了解下上市咨询服务细节，能否约个时间？我想和你们的专家组聊聊看。” ; chapter4-付承林 四 付承林怎么也没预想到，论坛牵线辗转几次后接触的投资人，居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基金运作团队。 事后回想，事情发展得快到付承林来不及拒绝，承林园林公司的ipo计划已经迅速实施了。但凡财务和业绩有不符之处，基金团队全都以金融方式解决，一力速推。在基金团队推动下，官员极其迎合，银行热情支持，证监会也推荐了机构进行上市辅导。而为这一切代价买单的，都是要求付承林逐步让出更多的股权。 为了充实资产，又可以不惜财力，承林园林公司也参与了一些明摆着为了账目而进行的投资，甚至包括不相关的创业项目投资。也确有些新兴产业得以借机参与，比如k城近郊的森林牧场，从新西兰引进几百头每头价值15万元的奶牛进行养殖，反正不差钱，买做资产何妨。 随着上市临近获准，付承林和基金团队在有些问题上也出现了真正的分歧，也在这个时期，才真正见到了这只基金团队的老板。 付承林当然早知这个老板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话语权可言。想邀请neo一起参加会谈讨论几个关键争议问题，neo只是叹了口气，回答：“也只有等以后看事情过了，是不是能帮帮你。” 付承林知道这已是承了极大的情，无法可想，只能自己再做争取。 纠纷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其一，账务处理。为了快速实现目的，ipo之前的一些合同量需要增加，基地的苗木、成材价值需要重估；ipo之后的一段时期内，仍有一批合同要按照计划和要求形成文本以供披露。其二，基金团队为了满足各方面利益，需要得到更多的股权，甚至控制权。 至于其一，付承林早已骑虎难下。唯一的安慰仅仅是猜测大多数上市公司或多或少都有缺陷和不足，都是先到市场直接融资，然后再慢慢消化解决，用发展和增量来解决问题，要好过停步不前。 至于其二，付承林坚持不肯让步失去控制权。承林园林公司并非自身一人之力造就，还凝结着家族的传承和父辈的意愿。 谈判的焦点，也主要集中在股权让步的程度。这一次基金团队老板亲自参加，倒是个很温和的人，只是言谈举止总有点在表演的意思。一些常规事项沟通讨论后，老板很清淡地问起：“承林，ipo后第一年，业绩能否做到十倍？” 付承林吃了一惊，用了几秒钟确认真的是在问这个问题，迟疑地回答：“可能是做不到，不会那么快实现的，按我们之前的计划，也不需要那么高的要求？” 老板摆了个轻松的姿势，让自己的椅子滑开桌边半米，整个人躺在窗外投进的阳光里，说：“要不这样，你也别那么辛苦了。我们再选个人，让他来干，让他保证一年把业绩做到十倍。你呢，我们就把你供起来，慢慢拿回报，怎么样？” 莫大的羞辱洗刷着付承林的里里外外。最早被这只基金看中愿意合作的时候，付承林曾感到非常荣耀。现在终于明白，这些人有着极大的支持力度，可以说大多数限制都会对他们让路，他们想要的东西，直接带着银行****就买，价格绝不是他们需要顾虑的问题。而银行也乐得参与，既卖了人情，又参与到评估甚好的投资项目，何乐而不为。 付承林早知自己说“不”的本钱很有限，但二代人几十年的积累，绝非为了最后成为一件收藏品，纳入别人的股权收藏清单。愤怒让他的脸瞬间变色，双眼微微充血，但仍然克制着不敢失态，只是沉默着侧过脸看向墙上的壁灯方向，低头轻摇几下。 没有人出声。 过了几十秒，老板开了一包烟，逐一从桌上扔给每个人，说：“来，尝尝这烟，挺好的，不比你们本地的差。股权问题我们以后谈，先过会，其他再议。” 付承林倏地尝到了嘴里涌出的苦味，自己愤怒到灵魂都震颤，在这些人眼里也是不值一提。随时可以开出任意数额的价格，买下任何可以被标上价格的商品，自然很难再对任何事产生尊重。 上市的过程毫无波折，既定的时点迎来既定的结果，市场表现活跃。对付承林而言，意外的收获是基金团队的老板在会面之后也就再没提过股权变动的事项，事实上也再没有过问过承林园林公司。会面时的要求，或许也就是一时兴起，事后转身也就忘了。 被轻视到极点，反而让付承林摆脱了在权威之下的压力，继续专注着实业上的业务往来。他不会想到，这些人也会有碰到身不由己的时候。 一知道他们也遭受早该有的约束和限制，本该是挺大快人心，但与此同时，付承林却付出巨大的代价。 2015年，承林园林公司上市一年半，基金团队突然紧急退出，在二级市场抛售所有持股，引起股价的连续异常波动。 随后的调查让付承林欲哭无泪，本可以市场因素应付，却碰到了举报。账务造假、资源虚增价值、关联交易、伪造合同业绩..若不是要顾虑众多股民的利益，付承林势必要万劫不复了。 然而即使主动解释问题，愿意用绝大部分股权作价赔偿，依然无法平息事态。 官司之后，付承林失去了对承林园林公司控制权，也失去了自由。 监禁期间，付梓材来探望。知道儿子在忏悔，父亲的心里已经开始原谅。在短暂的会面期限中，付梓材没有责备，只是唠叨了很多在各地看到的奇异木材和珍稀林木，以及各种气候、条件有可能实现引进的跨国、跨洋物种。k城虽然只是二线城市，但是未来的林、农资源仍然大有作为空间，就只缺已经长期积累行业经验的人才。 付梓材离开的时候，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多少有些欣慰。起身后温言告诉儿子，静下来也好，静下来就要想清楚，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一刻在付承林脑海突然浮现的，是花费13900元注册的那个投资服务论坛，客户对话窗口仿佛就在眼前悬浮，正一行行发布着各类信息。 ; chapter5-EOS1-叶挽风 一 2015年10月，叶挽风独坐在荔枝吧角落的小网咖，麻木地翻着50°灰论坛的帖子列表。各个板块新增用户、发帖量和回复数量都很多，明明一派热闹景象，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之前受neo委托调查的事项，算是有了个眉目，可如今即使知道了原委，也无力改变什么结果。 50°灰论坛里依然置顶着吴般若推荐的2015读书推荐名单：《失控》、《沉思录》、《必然》、《君王论》、《技术元素》..即便吴般若已经意外离世，他的想法和id，依然在影响着50°灰。叶挽风把吴般若带进了50°灰时不可能预见，吴般若性格中混沌、无序、快速切换以及自我透支的特性，非常契合地引领了50°灰。 一时又觉得有点心悸，叶挽风放开鼠标稍作了下舒缓，喝了一口来自森林牧场的鲜奶。视线移动时，看到几米外最靠近网咖的吧台位置，单独坐着一个女孩。在柔暖的吧台灯光和顺贴的长发衬托下，女孩五官依然清晰可人，酒红色的高领衣凸显出修长的颈部。 叶挽风认识，这是50°灰内少数知名度较高的成员之一，冯小韵。一直单身的美女，加之性格温婉，总是容易引人注意些。此刻她坐在吧台，像是和荔枝吧的那个女合伙人聊着什么，气氛不像很轻松。 不知为何，这一幕和恰好来临的心悸感产生了某种共鸣，刻成了印版留在了叶挽风的感官里。此后每见到冯小韵，总会有某种温和的怜惜感觉。这种感觉甚至会延伸回溯，加注到以往明明只是只言片语的回忆片段。 但此时的叶挽风，心神更多被另一些事情占据。 由于50°灰的组织和论坛，都是松散的半开放结构，没有明晰的管理维护。叶挽风和吴般若注册的id，无法撤销，也无法删除，将会永远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看着一些不知情也可能永不会知情的id，依然在热烈讨论着吴般若提出的话题，叶挽风突然泪流满面。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是看《飞屋环游记》突然被触动？还是《thisisit》那次泣不成声？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而留下的人，还要继续承担。 叶挽风惯用的注册id是ljeva，这个id在中国最早的线下电竞sc比赛时，曾获过全国前4的成绩，之后也在各类赛事中贡献各种精彩绝伦的战术创新。后来电竞平台和俱乐部兴起，这些拓荒者们多数淡出，把舞台留给那些基础更好、练习更多、apm更高、出场更华丽的年轻人。偶尔也会见到，ljeva出没于公众平台杀熟虐菜，为兴趣和娱乐维持着活跃度。 互联网普及之前，有过一个很短暂的以局域网为核心的关系网络。都是线下聚集，形成的关系更加稳固，更多江湖恩怨，也更人情味。人和人往来多，关系持久，往往能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潜移默化影响和改变着人们的生活细节和选择方向。 ; chapter5-EOS1-叶挽风 二 叶挽风在k城生活，有一个不痛不痒的职业，收入和时间相对稳定，倒是很方便开展丰富多样的生活方式。 不知道是因为34%是刚刚获得向“大多数”说不的权力，是马云也在34岁开始创业阿里，还是34岁大概率是人生的转型之年？总之，叶挽风到了34岁时，生活中自然就增添了很多焦虑。 工作和生活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波澜，每周和死党们聚会也依然兴致盎然，但时代齿轮缓缓碾动之时投射的阴影和隐痛，总会有更为敏感的人先知觉。 2014年起，叶挽风自然而然就参与到了更多的创业构思和实践。关系范围中的不少伙伴有的早已在市场挣扎多年，有的刚刚觉醒。叶挽风对待朋友素来热情真诚、积极负责，对于事业合作和创业合伙，朋友们都对他非常欢迎，也非常期待他带来的助力。 对于市场和机遇，体制内和体制外，金融和实业，叶挽风都有很多深刻的思考和见解。创业，谨慎和准确是务必首要的条件。经过非常客观地自我评价，既没有能商业化的技术和产品，也没有可靠的渠道优势，结论要么是只能依附于现有存活的实体，要么只能选择门槛最低的方向先入行。 一些真正具有技术优势的，比如爱网咖，在网吧管理系统和技术、点单系统和硬件技术应用有自主能力，需要向省会城市、一线城市扩张。但这样的合作需求和机会，仅仅提供给投资人和具体执行人，以进行不共享技术的复制性扩大规模。 另一些还仅限于观察到市场亮点、个别现象，有意愿但拿不出核算计划，也没有低成本进入市场渠道的，就只能作好记录、参与讨论和长期观察。 当真正想参与到市场创业并稍作尝试，叶挽风发现不但没有减轻压力，反而更加重了焦虑，开始出现一些躯体化症状和不正常的思维云集。 或许，甘于日常的生活，用表面的成就和认知水平，是足以麻痹危机感，放弃对未来主动的最好办法？又有多少人甘愿停留在眼前触碰可及的局限，任凭他人主宰有限的选择权？ 在这样的状态下，叶挽风接触到了iwant，并逐步与几个伙伴一起创建了iwant。这个决定包含了多重因素的考虑：有志同道合愿意创造一项事业的伙伴；每个成员都值得信赖，在不同的领域各自有令人认同的成就。最大的推动力在于，有一个在市场打拼10年的伙伴愿意作为执行人，这可能是比90%有创业念头的人更有优势之处。 iwant致力于从社区出发进行o2o的线下端建设，开设的店面直接定位为社区服务站，从整合社区需求和商业联盟服务起步，实际在开展一些“智能社区”应发挥的功能，成为线下商业、线上商业和居民间的服务纽带。 叶挽风和伙伴们都倾注了资金和热情，希望把自身的想法、愿望都在这个平台实现。第一步虽然总是最艰难，但iwant就像同时在市场和创业者心里播下的种子，对几个合作伙伴都带来了很多新的变化和契机。 对叶挽风而言，有了初步的积累，更加敢于参与更多的机会。从实践而来的经验和教训，对所有的创业项目都有共通之处，能相互补益。 不久后，应几个旧友邀请，参与了引入midas爆米花的项目。这是曾经获清华创业奖的项目，在帝都运营了几年，如今参与者打算把项目带回k城，邀请了叶挽风。 叶挽风以极大的热情参与了投资、选址、装修、进货、销售各个环节，几个参与者也都是全家总动员，很快在k城一条外国人较多的文化街开起了店，销售大好。 几个月后，在midas的发展方向上，合作团队没有选择快速扩张加盟获利，而是把收获继续投入到了生产厂房、设备制造等纵向产业延伸，以及有选择地在几个商业综合体加开直营店。 项目发展顺利，但用人、管理等等问题，消耗了合作团队极多的时间和精力。叶挽风一面欣喜于收获和积累，一面感到了时间、资金、精力等更多的局限，一面仍然感到和那些真正快速发展实体的巨大差距。 特别是在2015年春节期间的各类聚会中，叶挽风分别碰到了吴般若和neo。 ; chapter5-EOS1-叶挽风 三 neo和叶挽风在谨慎和安全方面有共同认识。neo自己也拉着个规模不大的私募盘子，在证券交易逐利，每年有30%左右的收益，最主要的原则就是克制型操作、规避高风险，既不碰触杠杆，也不参与增发。 叶挽风对证券市场也一贯投入着很高的参与热情，一面保持谨慎，一面也采取非常积极的交易频率。每晚复盘到夜里2点，分析各类数据、参考消息，应证各类规律的有效性。由于定下了积极参与以实践应证的原则，一年时间内，百万不到的盘子，交易额超过了一亿，为税收和交易费做了极大贡献。 可能某些数据模型和当年玩电竞的模型也有共通之处，更可能是叶挽风对数据模型有着远高于常人的天赋，凡是推荐的交易都给愿意相信并执行的人带来了不小的收益。虽然比不上那些运气流的抄到底卖到顶，但是通过精密的计算获得的不仅是盈利，还有盈利模式。 这种靠勤奋和天赋积累而来的能力，以及愿意无私分享的心态，赢得了朋友们的信任。neo后来需要推荐一个产业基金公司总经理人选的时候，首先就想到了叶挽风。 即使在50°灰的创业论坛，叶挽风也展示出非常出众的个人特点。 进入50°灰的论坛也是偶然。白天料理股市的交易，还要忙着思考和实践创业，夜里复盘到2点，按理是没有时间余暇了。但因为在数据结构方面的特长太突出，受朋友邀请加入了一个创业论坛，帮助一些创业者进行数据分析。如果别人的商业模式不合理，那么在价值估算上就能直接否定；如果合理，也恰好可以相互分享和伺机合作。 这样的参与对叶挽风来说也是难得的实践练习，于是每天总坚持在论坛里认真为一些帖子做出答复。很快，ljeva这个id在论坛就有了不小的声望，论坛里的人都称其为“第一关”，假如在ljeva这里测算通不过的商业模式，就得赶紧整合资源另求出路。“荔枝吧”+“森林牧场”项目，就是经测算通过的一个。 时间久了，论坛里也有人私信暗示过50°灰在论坛有一些操作，叶挽风无暇理会，也就没了下文。 2015年春节期间，叶挽风碰到吴般若时，受其网状思维的启发，组合出了midas+本地民间隐藏美食app+二年流水企业的一个包装组合，也得到了吴般若天使轮+a轮的承诺。 自觉在创业论坛受益匪浅，叶挽风把这个计划也做出了部分公开，同时想从论坛里选择合作对象一起加入。计划后面附着ljeva自己通过的测算，自然很是引起了追捧和参与。 觉得论坛的热烈反响很能说明点问题，于是叶挽风把50°灰的创业论坛介绍给了吴般若。 吴般若在论坛逛了几小时，对叶挽风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这里面好像藏着我的‘创世纪’啊！” 吴般若没有向叶挽风透露，他具体在创业论坛看到了什么。叶挽风也只是后来发现吴般若在创业论坛居然投入了不少精力，虽然他所发表的言论与论坛内容经常并不匹配，但很容易引起一些核心用户的追捧。 通常，吴般若只是提出一些观点，很快就会有不同的id把这些观点化作不同方面的应用，或者从多角度发表论据来支撑这些观点。叶挽风回想这一切的时候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吴般若那天赋般的网状思维，在这里找到了非常契合的自然延续。而论坛和其后的50°灰，好像此前也一直只是分散成长，如同缺少树干的根茎在地面下盘根错节，只因吴般若的出现而联系在了一起，开始在地面发芽。 ; chapter5-EOS1-叶挽风 四 2015年9月，知道吴般若发生意外后，叶挽风万分悲痛，也消沉到了谷底。年初时还是以稳健、谨慎风格在操作股市交易，也曾劝过吴般若千万别碰高杠杆，可是劝说没有结果后，他也不知不觉走上了杠杆操作，在年中付出了巨大代价，几近归零。 如今随着吴般若消逝的，还有叶挽风的创业计划。一段时间里，叶挽风的精神完全寄托在每天股市交易的收获上，每一天收市后都希望把时间加速，立即到第二天的开盘。此外的时间都如浮光掠影，失去了真实的意义。 有那么一次，叶挽风在高楼隔窗看着街外，脑海中已经浮现了坠落的感觉。被幻觉中产生在两耳的风声惊醒后，叶挽风浑身冷汗，后怕不已。 把经历告诉一个同样经历损失的朋友，朋友没有回答，只是发了一张搜索引擎记录清单，上面显示，一月份搜索的内容是特斯拉轿车的购买途径和充电桩分布，八月份搜索的内容是服用******有没有痛苦. 国庆长假，二人约了朋友天天见面、或者陪同家人出游，即使聚会散了也一起仍然在网吧玩着手忙脚乱虐菜无力的dota，局域网时代的熟悉和亲切感觉，同时为二人找回一些温暖。 当挫折和灾难过去，人被赋予的天分会被打磨得更加光彩。但假若因为挫折而怀疑自身的能力和选择，那么当挫折消退时，自身的价值也可能已经随之瓦解。 生活本身是充满鲜活色彩的，按着一秒秒的现实时间调节自身适应的节奏，是最好的治愈。 国庆长假过后，neo也找到了叶挽风，委托了二件事。一件希望叶挽风去试试争取一个产业基金公司总经理的职位，一件是希望叶挽风帮查一下某个朋友碰到案件背后的隐情。 叶挽风知道neo是刻意帮他走出低谷，二件事都答应了。第一件愿意认真准备全力去争取，第二件问起情况，那个朋友刚刚卷入股市欺诈事项入狱，也失去了对自己公司的控制，名叫付承林。 付承林向neo透露过，事情的转折是在注册了某个论坛之后发生，之后的一切都有被刻意引导的感觉。那一家基金公司出现后，论坛完全转到了暗里，再没有发生作用，不像是功成身退，更像是完成了一次顺利交接。 neo详细问了情况，知道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于是想到了委托叶挽风。 叶挽风并没费多少力，就察觉到引导付承林行为的那个论坛，也有50°灰在其后操作。在他所在的创业论坛，ljeva依然是众人敬佩的“第一关”，与吴般若有着差不多的地位，区别只是一向不关注50°灰。如今想要获取相关的信息，有很多id都在提供，难处反倒是要从杂乱众多的内容中理出头绪。 知道同样是50°灰在影响，叶挽风产生了很多不祥的预感和想象。调查中，他首先不得不尽量猜测和模仿吴般若的网状思维，来整合各个枝节的信息，放到自己习惯的数据思维逻辑结构里整合，然后分析整个事件。 最先排除的可能性，是吴般若在有意引导一切。根据对在50°灰的所有作为和反应分析，叶挽风得出结论，吴般若不但没有采取过主动的引导和倾向植入，反而是在致力于消除50°灰中的各种“人为因素”，希望把本就松散的结构，更加不因决策关系而形成联系的逻辑。 “创世纪”的基础架构，是一种类似于人参与其中的ai生态？叶挽风想起《失控》、《技术元素》，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恐怕永远没有办法求证了。 但是，吴般若放弃以自身的影响力进行引导，不等于50°灰的行为就没有倾向性。吴般若把自身的性格元素带入并补完了50°灰，让各个本来没有充分联系的环节终于联合在一起，成为威力不小的工具。 在获取海量的大数据信息基础上，根据具体的事项需求，50°灰可以在搜索引擎中掺杂自身意志和倾向，引导着事项的发展。 ; chapter5-EOS1-叶挽风 五 叶挽风深陷在调查之中。作为一项技术工具和服务体系，本身应当缺乏价值和道德判断，但是如果把几个分隔部分的行为和结果验证，就出现了非常可疑的倾向性。叶挽风有着数据结构的天赋，当信息量足够充分的时候，识别出了一些特殊的组合链条。 至少有几点发现是有极高概率的： 一，有某种倾向行为在通过50°灰获利。具体的案例就是付承林碰到的推送信息骗局，当付承林注册之后的几分钟，论坛已经大致了解了他的需求和在冲动下愿意付出的代价，为此送上了ipo咨询服务的诱饵。 二、50°灰的很多组成部分已经形成了自营获利的模式，通过为50°灰的其他组成部分提供数据服务、发布、传播收费。 三、50°灰在积极介入商业模式、创业模式，更会直接有成员出面接盘一路引导服务的实体创业项目。 另有一项意外的发现，也有人在调查50°灰，也是内部相关人员，冯小韵。 或许是上一次碰面的深刻印象产生的直觉，叶挽风主动联系了冯小韵，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些掌握的信息，确实发现了很多事情的疑点。 冯小韵并未完全透露她在具体调查的事项，只是委托叶挽风帮忙提供某些可以从创业论坛获取的资料，关于“荔枝吧”和几个会员的登录密码。 没多久，叶挽风就提供了资料，因为几个号码都是近期已不活跃的僵尸号，编个理由很容易就从管理员那里得到。同时也从冯小韵交换的资料里证实，某几个结构已经形成了有明显联系的倾向性，极可能在暗处开展一些行为引导。 不清楚的部分是，50°灰的起源究竟在何时何处？核心服务器架设在哪里？有多少专职、兼职人员涉及？有多少个接入口，包括搜索引擎、论坛、信息平台各类方式，已经安置了陷阱？ 叶挽风知道这绝不是吴般若想要的“创世纪”，但假如有什么大的事件甚至案件发生，吴般若的声名难免会受到明里暗里的影响。50°灰似乎受到某种影响正在走偏，对于调查清楚、尽力纠正偏差这些影响，叶挽风没有任何迟疑。 到了近2015年底的一天，冯小韵在qq上约叶挽风见面，好像有些新的证据得到证实。即使是透过网络传来的信息，叶挽风也能感受到冯小韵敲击键盘时的犹疑和惶恐。 在约定地点和时间，叶挽风没有等到冯小韵。由于突然又出现较激烈的心悸，叶挽风忍耐着呼吸不畅，手脚颤抖着走向冯小韵家的方向。走出二个转角后，看到无法置信的一幕，一个年轻人拿着一把水果刀，双眼空洞地跪在地上，刚刚赶到的警车和救护车正在忙碌着控制现场。 叶挽风恰好远远看到冯小韵被盖上黄色布料前最后一面。 那一晚，无声流泪很久后才能入睡的叶挽风，没有如预期地梦到冯小韵最后的模样，而是反复梦到发生在当时的一个场景：隔街对面，一个身穿制服的人，在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后，转身悄悄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