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有悔》 第1章 每个星期一的早上,都值得诅咒,尤其对于一个孩子生病的单身母亲。 施月华抱着朵朵,站在街头打车。天是阴沉的,厚厚的云为眼前的世界抹上灰色。正值上班的高峰期,过往出租车虽然多,但都因为载客了而没有停。密密的人流朝着不同的方向急奔着,施月华感觉连空气里也弥漫着荒乱匆忙的气息。 好不容易有一出租车停在她身边,施月华拉开车门,弯下腰将朵朵送到后座里侧,自己也坐了进去。 那出租车起步时,施月华刚好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从旁边驶过,开车的那位,有点像是她的前夫刘向东。随即她又摇头否认,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自从他们离婚后,刘向东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可见以前她津津乐道的所谓缘分,也不过是晨曦里的朝露,没留下一丝痕迹。 施月华用嘴唇碰了碰朵朵的额头,感到还是烫,她整个人心情都变不好了。都说孩子过了三岁,就好养了。可是女儿朵朵已经满了三岁呀,用岳梅的话来说,就是“被蚊子踢一脚都会生病”。岳梅是施月华的母亲,退休前是语文老师,她这话说得直白了些,倒是生动形象。 要怪当时怀孕的时候,施月华的日子难过。不过准确地说,自从她认识了刘向东以后,就没有过上安定稳当的日子,情绪不稳定,波动大,朵朵没足月就出生了。产科护士抱来给施月华看时,新生儿小小的一团,不到四斤,皮包着骨头,看起来着实可怜。施月华每次带朵朵去做例行体检,出来的结果均是,孩子的身高和体重比不上同龄的孩子,生病更是家常便饭。 无论什么时候,医院四楼的儿科走道上,都挤满了面带焦虑的家长,和哭哭闹闹的孩子们,场面混乱得让人烦燥。施月华排队在分诊台挂了号,往前走到楼梯口,那里人少,还安静些。她将朵朵换到右臂上抱着,左手则费力地从包里摸出手机,找到丁琳的号码,拨了出去。 “你好,丁经理!真不好意思,朵朵病了,我带她在医院看病,晚点再去公司,想请一会儿假行吗?”施月华压低声音说着,字句清晰。 “怎么回事,孩子咋又病了?!要我说,你是不是不会带孩子?看完病就赶紧回来上班,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多事儿,这工作还怎么干啊!” 丁琳声音又细又尖的声音传过来,施月华苦笑了一下,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丁琳是她的部门经理,已经奔三了,还没结婚,脾气古怪。 施月华在为朵朵的病烦恼,一时没有找出话来辩驳。她想,算了吧,只要能请上假就可以啦,其它的都可以忍受。想想这些年自己吃过不少因执拗带来的亏,和上司闹翻有什么好?眼下最实在不过的,就是在这份工作的庇护下把生活过下去,脸皮厚一些又何妨。 朵朵见妈妈打完电话,她勉强睁开双眼问:“那边的阿姨是不是不高兴啦?” “哪边?”施月华不明白女儿在问什么。 “电话里的啊。”朵朵指指施月华的手机。 “没有,妈妈和她在说工作上的事儿。”施月华不想让孩子小小的心里留下阴影,她笑着用力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女儿朵朵属于那种瘦瘦的小姑娘,可是两个脸蛋却包子般肉乎乎的,那种婴儿肥特别可爱。 施月华回到候诊区,看见人群里有空位置赶紧去坐下。 “乖女儿,难受不?”施月华让女儿窝在自己的怀里,把脸贴到她的额头上,亲昵地问。 “嗯,我想听妈妈讲故事。”朵朵的小脸因为发烧烧起了两朵红云,不过她精神尚好,一双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妈妈。 施月华瞟了眼墙上的电子叫号屏,离自己挂的号还远着呢,就搜肠刮肚地找故事。大脑库存里好像没有新的,那还是讲旧的吧,“有一个小女孩儿,她最喜欢戴着红色的帽子,大家都叫她小红帽……” “妈妈,我头上戴的是蓝色帽子,以后我叫小蓝帽可以吗?”朵朵伸手摸着头上的绒线帽子,打断施月华的话。 “小蓝帽,你好啊!”施月华正想回应女儿,耳边突兀地传来声音,还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愣了一下,回头一看,果然是前夫刘向东!施月华的背不由得隐隐挺直,搂着朵朵的双手用了几分力。她从内心里本能抗拒这个声音。 “妈妈,这个人是谁?”朵朵听到有人和她说话,便努力从妈妈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对方。 施月华抬眼看了看刘向东,又把眼睛转到朵朵身上。心想刚才打车时果然没认错人,看到的就是他。朵朵出生后,刘向东在家呆的时间很少。而离婚后,刘向东几乎没来探望过朵朵。所以朵朵基本不认得刘向东。 施月华本来就心烦,再加上她恨刘向东,心情就更不好了。 施月华觉得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认识了他,还嫁给了他。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一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不过再怎么样,这也是她和刘向东之间的事情。至于刘向东是朵朵爸爸,这是事实。朵朵慢慢在长大,这个人她们绕不过去,施月华也不好在孩子面前出现恶状,她只好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对朵朵说:“嗯,他是朵朵的爸爸。” 施月华这语音刚落,冷不防刘向东长臂一伸,生生将朵朵从她怀里拎了出来,又霸道地抱进了他的怀里。 朵朵倒没有哭闹,她伸出双手使劲地推着刘向东,努力保持与他之间有段距离。 而刘向东的脸上则露出讨好的笑容,一连串地对朵朵说道:“我是爸爸,叫爸爸!”朵朵那双大眼睛懵懂地眨着,看向站在一旁的施月华。施月华心里窜出火,伸手去抱朵朵。刘向东微微转身,躲过了施月华。 施月华暗地里快把牙咬碎了:这人到底要不要脸!又冷眼打量着刘向东――穿着当季新款样式的长袖t恤,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头发干净清爽,浑身上下透着精神,一看就是身边有女人在打理他。还是那个叫赵小桃的女人?这个念头在施月华心里闪了下,她以为会有刺痛感,可是,没有。可见她和他已经两讫了,这段前尘旧事已经彻底尘封在岁月的长河里了。 忽又觉得哪里不对戏,一琢磨,施月华弄明白了,这刘向东在她面前一向强势,浑身上下充满着硬气场,可眼下他脸上的笑是软软的,讨好情绪昭然若揭,和以前对比起来,整个人的行为透着古怪。刘向东的生意在b市,他一直视生意为他人生的全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施月华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大屏幕上不停地滚动着号码,一个机械的女声在叫号,施月华看了看手里捏着的号码纸,总算轮到朵朵看病了。她伸手去接女儿,可刘向东不让,他说:“我抱她一样的。”咦?没离婚前他偶尔也会逗着朵朵玩一会儿,可朵朵一生病,他就避之不及,说见不得小孩儿打针吃药的那种痛苦难受样子,为此施月华没少过和他吵架。 一挣一躲之间,护士已经从医生办公室伸出来催快点了,施月华看着刘向东抱着朵朵走进医生办公室,她只好无奈地跟在后面。 接诊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医生,满头银发被一丝不苟地拢到脑后。那医生面无表情地在电脑屏幕上点着什么,眼睛也没抬,冷清地问道:“孩子是怎么回事?”施月华忙不迭把朵朵的病情介绍了一遍。 老医生从助手那里取过听诊器,用手捂热后,伸到朵朵的前心和后背,专注地听了一会儿。接着又看了朵朵的舌苔和嗓子,最后给出诊断结果,孩子是因为受凉引起的发热。医生开了药方,施月华接过一看,上面列的几种药家里都有,便不打算去药房拿了。 走出医生办公室,施月华想起早上听到岳梅咳嗽的次数增加了,就想去药店帮她买点药。她停下脚步,要接过朵朵。没想到刘向东还是不肯,说她要把朵朵送回家。神经病!施月华心里骂了句,她不愿意和刘向东牵上半分半厘的关系,她冷冷地说:“我要去给朵朵外婆买药,就不劳烦您的大驾了。” 刘向东好像没有看懂施月华的脸色,或者他看懂了,也不装作不懂,语气里带着无所谓,“我陪你去。楼下那个药店是吧?”说完,他抱着朵朵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施月华没办法,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她边走心里边发恨,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没有眼色,遇见他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心里憋着这些气,她的头都快要气昏了。 电梯下到一楼大厅,施月华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哎,月华!” 这个如救命稻草般的女声来自于许沅,她是施月华的闺密。 施月华停下脚步,看了看许沅,紧急地冲走在前面的刘向东努努嘴,又眨眨眼。 许沅对施月华和刘向东之间的那些瓜葛再明白不过,她立刻换上非常夸张的笑脸,冲着刘向东迎过去,眼睛却瞄着他怀抱里的小人儿说:“啊呀,亲爱的朵儿!哦,想许妈妈了没有啊?来来来,让许妈妈抱抱!” 朵朵和许沅平时接触的时间多,她很亲近许沅,立刻张开手臂叫:“许妈妈……”她毫不犹豫地将身体冲许沅倾了过去。刘向东没辙了,只好把朵朵交到许沅的手上。 “亲爱的朵儿……”许沅抱着朵朵,站到了施月华的身边。朵朵把小嘴巴贴到许沅脸上,“巴唧”地亲了她一口。 施月华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丝微笑,她,看着女儿和闺密这两人起腻,眼里满满的,全是宠爱。 “哎呀,朵朵的脸这么烫,怎么搞的嘛?”许沅埋怨地看着施月华发问 “都是天气变凉降温闹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我家朵朵就习惯性生病,有什么办法呀。”她俩这边厢聊得热络起劲,全然当刘向东是透明人,谁也不跟他搭话,故意地冷落着他 第2章 刘向东站在一边,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阴沉得象刷一层寒霜,最后他没了耐心,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板着脸离开了医院。 眼角瞅见刘向东离开,施月华整个人才松驰下来。她感觉很累。昨天后半夜朵朵因为生病而闹腾,时而哼唧,时而翻身,连带着她也没睡好。又在医院里折腾了小半天,她真想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许沅开车送施月华回家。朵朵眼睛尖,车子刚驶进小区,就看见了站在楼门口张望的岳梅,她小手指着,对许沅说:“外婆,外婆。” 许沅边应着边对施月华说:“朵朵病了,精神倒还好。” 车子停在楼前,施月华将朵朵抱下车,交到岳梅手上。又把医生处方上开的那些药说给岳梅听,让她给女儿按照吃花。最后握了握朵朵的小手,嘱咐她听外婆的话,这才坐着许沅的车赶去公司。 许沅这才开口问施月华和刘向东一起出现在医院是几个意思。 施月华也满脸郁闷,“鬼才晓得刘向东是怎么回事。我带着朵朵在儿科看病,他就自己突然出现了。” “哦,估计他也是来看病的吧?偶尔碰见。” “喏,那可是儿科,他一个大男人看什么儿科!刚才我看到他直接出了医院的大门,也没有去别的科室。”施月华回想着刘向东刚才的举动,之前涌出的那种不安情绪重新回到脑海,还加重了几分。她想要摆脱这个念头,下意识地甩甩头。 “管他呢,反正你们已经离了婚,不进一家门也不是一家人了,他根本就一路人,想瞧就瞧两眼,不顺眼瞅都不瞅他。对了,你现在住在你妈妈家,还要不要搬回幸福里?如果不住了,我公司有人要租房子。”许沅关心地问道。 施月华的大脑开始隐隐作痛。说到离婚,她和刘向东就变成了路人,这话于理是没错。可是,于情呢?她刚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刘向东是女儿的父亲。有这层关系在,无论如何,她和刘向东都脱不了干系。 回过头再来说房子这件事。离婚那会儿,刘向东的生意才刚开始,施月华因为要带朵朵,拿到了那套位于幸福里的房子,那是二手房,也是他们的婚房。关系蜜里调油时,他们也满怀憧憬计划着要换套宽敞明亮的大房子。 可谁知道房子还没买,人已经散了伙。她带着朵朵在那里生活了半年,后来母亲岳梅哮喘病发作,需要有人在她身边照顾生活。而她的弟弟施昊华正忙着在实验室里搞研究,日夜加班,无法□□。施月华只好回来与母亲同住。不过如果让她选择,她还是想搬回去自己过。 见施月华不吱声,许沅便说:“那就算了,你还是留着吧。你妈妈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前方的车不打转向灯变道,好在许沅技术高超,脚下一踩刹车,车子猛地一顿,她大力的按了下喇叭。 “我妈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她对我是那种忽视不见外加严厉管教的,现在她的脾气反而变好了,可能是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施月华对母亲这些年的转变很有感触。 “我说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位,你到底相中了没有?人家问我两回了,你心里怎么想的?”等红灯时,许沅又想起这个问题。 施月华语塞,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许沅介绍的这位男士,他们是吃过一次饭。客观地说,那人是离异男,外形普通,性格也绵软,温吞水一样。施月华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也是普通女人。说来那离异男和她搭一起也无违和感,可是施月华想来想去,心里却没有丝毫想继续交往下去的感觉。 见施月华沉默不语,许沅微微皱起眉头,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哎,我说月华啊,你不会真的就这样自己过一辈子吧?如果有合适的,我感觉还是不要错过哦。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一个店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别整得跟唐僧似的婆婆妈妈,这不是你的风格。对了,你怎么会在医院里?是哪里不舒服吗?”施月华对于这种碎碎念已经听烦了,她不想继续谈论这种话题,连忙打岔。 “没什么,我就来做做常规性体检。”许沅那双涂着银色指甲的手,灵活地转动着方向盘,两眼看向前方,淡淡地回答。 “咦,怎么没有见到陶黎明啊?”陶黎明是许沅的老公,典型的那种鞍前马后围着老婆转的二十四孝好老公。仅凭这一点,施月华就将许沅羡慕得两眼放光口水哗哗横流。 “我们一起来的。我和表姐多聊了一会儿,陶黎明单位有事儿找他,他就先走了。”许沅的表姐是省第一医院的妇科专家,远近闻名。许沅以前还带施月华找表姐去做过咨询。 “那你体检没什么问题吧?” “还有一些检查结果没有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这几天要去外地谈生意,回来再拿体检报告。”许沅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放进嘴里吸了一口,车里立刻有了淡淡的薄荷味的烟味。 许沅一向活泼开朗,能言善辩,这时似乎情绪不高,谈兴也不佳。施月华也有疲倦感。两个女人都不说话了,车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发动机不间断的轰鸣声。 施月华靠在座位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看公司就在前面,马上要到了。 ***** 刘向东从医院出来后,钻进自己的车里,没有急着发动离开。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来,捏着揉搓着。他大脑里回放着刚才的一切,心里满满憋的都是火气, 说来是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见过施月华了。施月化看起来头发长了些,样子没多少改变,那双大眼睛还是那么圆溜溜的,里面透着无辜和澄明,还有疲惫。她刚才看见他的表情,有吃惊、抗拒和戒备……唯独没有他预料中的惊喜。 怎么会是这样?刘向东百思不得其解。 施月华虽是城里姑娘,可是追自己追得多狠啊,他刘向东指东她根本不往西,任搓扁拿圆的,百依百顺,没有半点主意。怎么现在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坚硬得像块冷冰冰的铁。 不过,以前刘向东也见识过施月华软中有硬的那部分。 记得那一次他们布置婚房时,岳梅刚好在外面买菜,帮他们买了一块窗帘布,大红色的。而施月华中意柔粉色的,看不上这大红色的,俩人意见不合。争执了两句,施月华抬手就将岳梅已经挂好的窗帘扯了下来,连带钉在墙上的挂钩也被拉扯得变了形。 岳梅那气得当时就变了脸,说施月华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又臭又硬。施月华站在那里,看着胡乱扔在地上的窗帘,冷笑着反驳:“我是臭石头,别忘了是你,从小把我丢到乡下的茅坑里。” 刘向东站在一旁,心里很是吃惊。他一直觉得施月华小绵羊来着,可她这说话的口气,哪里像女儿在和妈妈说话。施月华居然还有如同石头般强硬的另一面? 施月华个子不高,长得小巧玲珑,大大的眼睛,头发漆黑明亮,不太爱说话。看起来是一幅很好说话交流的样子。 刘向东和施月华交往了一段时间,他发现施月华特别温柔。女人的温柔有好多种,施月华如同湖泊边的柳树,随风舞动时,枝条柔软飘逸,可毕竟也有木质硬朗的筋骨。另一种就是赵小桃,温软绵柔得像盛开的花儿,轻易就掳掠住了男人的心。 不管怎么说,眼下施月华那又臭又硬的样子,如同沙砾进了眼睛,让刘向东不舒服极了。 刘向东原以为只要他主动示好,施月华就会笑脸相迎,可谁知道他的热脸贴到冷板凳上去了。 坐了一会儿,刘向东忽然又想通了,现在的他和以前不同了。以前他还是一穷二白的傻小子,而施月华跟岳梅哭着闹着想要跟他结婚。而现在呢,只要他倒过来追一追,稍微展露魅力,施月华照样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如此一想,心下释然,刘向东发动车子,倏地驶离了停车场,融入道路上滚滚车流中。 刘向东驾车驶入京华城小区。 他刚从车上下来,抬眼就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朝他走过来。那女人经过精心修饰后的长头发,打着卷散落在肩头,她走起路来如柳树摇曳在风中,婀娜多姿。 刘向东愣了一下,随即将脸拉了下来。之前他不是已经和她说好了嘛,最近他有事要忙,让她不要随便来找他,怎么现在就找上门来了? 那女人仿佛知道他不悦,乖巧地停在他面前,脸上露出甜得要腻死人的笑容,嘟着嘴撒娇,“向东,人家看天冷了,怕你没带衣服,给你送过来了……” 明明知道这是借口,可对方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刘向东只好淡淡地说:“小桃,上楼再说吧。”赵小桃上前紧走两步,喜滋滋地挽着刘向东的胳膊,走进了单元门。 刘向东拿钥匙打开房门。 这套房子是新买的,刚刚装修完。墙面贴着淡青色的墙纸,地上铺的是木质纹的木地板,全套的品牌家俱,什么都是新的,可是整体上却没有什么突出的风格。 赵小桃进来后,偷偷地左右打量这套新房。其实她对于这套房子有很多疑问,想开口询问,怕惹到刘向东,让他不高兴。她暗暗瞅了刘向东一眼,看见他神色有点疲倦,就把话咽回了肚子。 反手关上房门,赵小桃就将香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到刘向东的怀里。 刘向东自然知道赵小桃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这几个问题,比如:在b市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这套房子是他们结婚的新房吗?如果是,怎么从选房到装修,都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如果不是,那这房子根本就没必要买。还有,京华城这个小区位置在本市算偏的,在这里买套房子,无论是投资还是自住,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刘向东为什么要在这里买房呢? 知道赵小桃心里所想是一回事,至于愿意不愿意为她解惑,刘向东心中自有主张。他感觉到赵小桃的那双手在他的腰间不安分地摸索着,忽然不耐烦起来,把她甩在客厅的沙发上。 刘向东不看赵小桃,自己换过拖鞋,又脱下外套,扯掉领带,歪倒在沙发上,微微眯起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 可赵小桃跟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过来,纤纤玉手搭到刘向东的肩上,给他揉捏起颈椎来。见刘向东没有拒绝,赵小桃故意开始用身体去蹭着他的敏感部位。 赵小桃手指揉捏过的地方像燃起火苗。刘向东身体燥热起来,忍不住站起身来,将小桃一把扯进了卧室,压到身下。 几乎同时,从卧室里便传出来□□声和喘息声,交叠缠绕,混乱急促。 第3章 施月华在建业大厦下了车。这是一栋装修气派的高楼,铅灰色大理石贴的外墙,低调中透出奢华,高冷地矗立在市中心。进出这栋大厦的人均是精英装扮,个个西装革履,气质不凡。 不过施月华跟这些没有半点关系,她的办公室在楼裙后面,是一排不起眼的旧办公室,不绕到跟前去根本看不到。 一年半前,施月华所在的事业单位改革。单位里,一批人要另谋出路,另一批人分流去装饰设计公司。 施月华本来就属于编制外的人员,可人在建业大厦里上班,钱包虽然吃紧,不过面子上还有光鲜感。有时候,光鲜感也会给人安慰。 施月华没有想到,另谋出路名单上居然有她的名字。 要不怎么说,人在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呢。 施月华那时正在闹离婚。就像光鲜的绸缎面子一经扯破,横七竖八的线头全露了出来,她光顾着跟刘向东闹,糊里糊涂就没了单位。等她总算明白过来时,还想着赌一把气,自己另起炉灶开火。可奔到人力资源市场一看,挤挤挨挨投简历的都是些年轻人,他们脸上的光洁程度如同小苹果。施月华走在里面,有种老皮老相蔫黄瓜的窘迫感。 当头棒喝,施月华立马警醒,回头去找签发公文的领导,她根本不用酝酿情绪,从心里涌出的凄惶感太强烈了,铺得整张脸都是,施月华说到伤心处,情绪处在立马要崩溃绝望的边缘。 领导也怕改制过程中出什么意外,刚好有胆大门路肥的人不想去装饰设计公司,施月华得了她想的结果,进了美源装饰设计公司。这算是劫后余生,施月华至今都深感庆幸。所以这家装饰设计公司里被称为灭绝师太的顶头上司丁琳,她觉得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了。 进到办公区,施月华放轻脚步,沿着墙边往前走,她打算悄无声息地趸摸到办公桌前。嗯,幸好没人发现,施月华长出口气,坐定后,伸手捣了下计算机的电源开头。老式机厢散热不好,立刻发出“嗡嗡”的声音。 施月华正想偷偷问问她邻桌的李萌,刚想开口,忽然感觉到周围变安静了,好像温度也降低了,她看了看门口,果然是部门经理灭绝师太驾到。 老实说丁琳这个人长得不难看,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白皙,微胖界人士,因为精于保养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上三四岁,笑起来的时候挺妩媚的。可惜她不笑的时候居多,对下属那更是经常将脸板得像平板电脑,尤其是看公司财务报表的时候,眉头拧得很紧,弄得部门员工都很紧张。 灭绝师太凌厉的眼风沿办公室扫了一圈后,就让大家放下手里的活,她有话要说。施月华看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了几秒,心里立刻涌出不好的感觉。 紧接着,办公大厅里响起师太那严肃、刻板的声音,“这个季度的报表出来了,每个人的业绩排名也因此产生。我现在先通报给大家,回头会发到各位的邮箱里,请注意查收……” 施月华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师太每念出一个人的名字,她就祈祷下一个是自己。结果她一次次地失望,她的名字最后一个被念出。施月华的脸微微发白,后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层薄汗。她用胳膊杵住桌子,用手托着脑袋,昏沉沉的脑袋才不至于低到桌子下面去。 师太接着发表她的总结语:“年初我们订了考核办法,是在座的各位集体表决通过的。在考核办法中,全年四个季度业绩排名最后的,将会被淘汰。这就是所说的末位淘汰。我们公司自负盈亏,不是以前那样养闲人的地方。大家好好掂量掂量吧,好自为知,我话不多讲了。” 施月华的心情真是不胜烦乱。她这几年在感情上不顺,情绪也被折腾得忽高忽低,神经紧绷,没办法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离婚后她一个人带女儿,女儿身体也不好,她在工作上再有心也没有那个精力,放弃过很多次培训和出差的机会,手里的客户现在所剩无几,少得可怜。 眼看她极力争取来的工作要行将不保了,施月华生出强烈的危机感。养一个孩子不光需要爱心和精力,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这一点她早有感触。眼下这份工作虽然不是太理想,但能保障她和朵朵的基本生活所需。她其实不想去外面再找什么工作,因为在这里遇到的问题,她不能解决,去别处也一样会出现。她要好好想想,要怎么样才能改变现状。 “施月华,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师太临出门,回头又说话了。 听到她的名字被叫,施月华一个激灵--灭绝师太现在是不是要拿她开刀?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又将桌子上的资料胡乱地拢了拢,抻了下衣角,努力抬起头,跟在师太的后面去了她的办公室。 进了门,灭绝师太把手里拿着的资料往桌上一扔,漫不经心地瞟了施月华一眼,说道:“讲讲吧,你有什么打算?”她边问,边用手按压着太阳穴。 “我想努力一把。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真的被问到这个问题,施月华反而理清了烦乱的思绪,她看着师太眼角隐隐现出的那道皱纹,坦白地说。 “有这个想法是不错,可是我更想看到的是业绩。在公司里,想要留下来,不是上面有靠山,就是要用业绩。你自己好好想想,能占上哪一头?” 灭绝师太在这番话里,着重强调了“业绩”两个字。施月华听着那是相当刺耳,她哪有选择啊,上面没有靠山,只能用业绩来说话。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她没有办法回避这些。施月华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点点头,说了声“嗯,我回去了”,才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施月华想起离婚后的这些年,她踉踉跄跄地带着朵朵,自以为没有倒下已经是胜利了。可是,原来这仅仅一叶障目,她在麻痹自己。 快要被公司淘汰,感情上一片空白,没有人爱她,她也没有爱上过谁。这样的生活,只能说是苟且地活着,苍白地活着,施月华看着窗外那积得越来越厚的云层,心里也阴云密布。 半下午时分,施月华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一听,是灭绝师太的声音:“小施,晚上有个应酬,这次你必须参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师太这说话的语气是不容商量的。 施月华一向不参加公司里的各项应酬活动。最开始,她的托辞是要照顾女儿,离婚的女人独自带着孩子,任是谁都会体谅。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人叫她参加活动了。有段时间施月华感觉被公司的人边缘化了,可这样也挺好,就越发独来独往了。这次,大概是上午施月华在灭绝师太面前表了态,她才重新被纳入到了可栽培的队伍里去了。 施月华想了想,她只好给岳梅打电话,说单位有活动要参加,得晚点儿回家。岳梅倒是十分开明,说刚给朵朵量过体温,已经不发烧了,让施月华放心。 打完这个电话,施月华不由得心生感慨。直到现在,她才拥有了与母亲这样波澜不惊、和平相处的状态,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手机又忽地响了一声,施月华拿起一看,是条微信:最近有空吗?是袁俊江发来的。她的嘴角向上弯了弯。若说她离婚后没有遇到过一朵桃花,那也是不恰当的。至少她还有袁俊江这朵桃花托底,不离不弃始终在她身边。 施月华早在结婚前就认识了袁俊江。在一场无聊的饭局中,她忘记是为了什么而情绪不高,懒洋洋的,不怎么想说话。袁俊江当时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不停地找话题和她搭讪。她有时随意地应和几句,袁俊江因此而愈发兴奋。 意识到这一点后,施月华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袁俊江,发现他长相普通,属于丢到人群里便找不出来的那种男人。那时,她正一门心思和刘向东谈恋爱。刘向东身材高大,体魄强健,浓眉俊目,性格强势。施月华很爱很爱刘向东。 因为袁俊江那滔滔不绝的废话,施月华感到这无聊的饭局居然没有那么难熬了。后来在别的场合,施月华又见到过他几次,他对她仍然殷勤有加,要她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对于施月华来说,袁俊江是人群里的一个,可拥有这种待遇还是心里很受用。 在施月华离婚前后情绪激烈的日子里,袁俊江也是隔三见五地给她发来微信,有时候多少还带些暧昧的含义,有时候又晦涩让她难懂。最让她心跳的一次,是看见袁俊江的微信签名,“你若生活幸福,我便备胎到老”,这简直像颗流弹,击中她的心。 离婚前,施月华收到过这样的信息,心里惴惴的,就算她和袁俊江充其量是玩些文字游戏,也肯定会引起家庭大战,所以她刻意远离袁俊江。 离婚后,施月华却有些享受被这样对待,荒漠般的情感生活有了星点绿意,袁俊江也在她的心里变得重要起来。她有时甚至猜想,袁俊江一直没有结婚,是不是在等她,想备胎转正? 施月华正拿着手机想心事,耳边忽地传来师太不满的声音,“发什么呆,走啦!”她吓一大跳,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上。抓牢手机,施月华抬眼,正对上灭绝师太的目光。 “啊……哦,时间到了啊……”施月华慌乱地取出柜子里的包包,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办公室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走光了。 灭绝师太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抬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眉头又慢慢拧在一起,“咳,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好出门见人。你到我办公室来!” 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嘛?施月华低头也打量了一回自己,脚上是平底鞋,身上穿的是牛仔裤和t恤,外套是件蓝色风衣。这样的装扮最合适她们这些妈咪了,早上抱朵朵去看病,平底鞋不知有多给力。不过,如果这样去应酬,多少是有些太随意了,施月华抿了抿唇,跟着师太去了她办公室。 师太打开立在墙边的那个柜子门,弯腰抽出一个鞋盒,大力推到施月华的脚边,“试一试,我估计咱俩鞋号差不多。” 施月华打开一看,是双漆面黑色镶钻高跟鞋,她伸脚进去试了试,果真大小刚刚好。两只脚都踩进了高跟鞋,她的个头陡然增高了,腰立刻挺直,整个人散发出了不一样的神采。 师太又找出一条印着大花的丝巾,在施月华□□的脖子上随意地绕了两圈,松松系了个结。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副亮闪闪的耳钉,外加一管大红色的唇膏,递给了施月华。 施月华平时不怎么打扮,反正是失婚女人,灰头土脸,适合她的这个角色,也容易被大家接受,久而久之她整个人便松懈下来了,多少有些不修边幅了。她对着柜子上镶的镜子,戴上那幅亮闪闪的耳钉,往苍白的嘴巴上薄薄地凃了层唇膏。最好她将一侧的头发编了细细的发辫,将发梢用细夹子固定在其余的头发里。 如此打扮一番后,施月华再打量镜子中的自己,因为嘴唇上有了亮红色,平时有点黄的皮肤好像也镀了一层光泽。没有了散落的头发遮挡,她那一双眼睛也显得又亮又圆。再加上脖子上那条丝巾,还有耳垂上blingbling闪光的耳钉,她跟平时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显得亮丽逼人。 施月华重新站到师太面前,看见她那平时凌厉眼神里,难得地有了几分赞许。她便拿起自己的包包,跟着师太往外走去。 她俩来到户外,发现天上的云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露出墨色的天空,一弯淡淡的月亮如剪纸般挂在天际。街头也亮起了路灯,五光十色的广告灯闪烁着,入了夜的城市格外流光溢彩。 第4章 激情释放完,赵小桃的脸上还浮着红晕,她用手指无意识地在刘向东胸前画着圈圈,正想撒娇再就讨要些什么,却听见他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她撇撇嘴,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来,披上衣服,看了看身边酣睡的男人,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刚才刘向东翻身将赵小桃压在身下时,她不失时机地提出要求,说她想来这边照顾他的生活。赵小桃觉察出刘向东的动作停了停。刘向东让她下午就回b市,公司的生意还需要她照看,只有她最让他放心。等他把这边的事情理顺后,就会去接她过来。 虽然刘向东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但对她说话的态度明显比之前柔缓了许多。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赵小桃只剩下点头的份儿。她紧紧地抱着刘向东,竭力地取悦着他。 赵小桃抬手看看表,时间尚早,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穿上她专卖店买来的名牌衣裙,又从包里拿出首饰盒,戴上镶有硕大珠宝的戒指,对着镜子描眉画唇,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后,才往外走去。 赵小桃在楼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裕泰购物中心。 那是本市有名的高档消费商区,国内外知名大牌云集在那里。赵小桃坐在购物中心的甜品店里喝了杯热咖啡,从包里拿出化妆镜,仔细地补了眼妆,又扑了蜜粉。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来,朝甜品店旁边的名表奢侈品店走去。 赵小桃伸手刚想推门,里面就有bar主动帮她拉开门。赵小桃走进去,矜持地朝bar点了点头,然后抬眼徐徐环顾店面的陈设和柜台里摆放的名表。一名身穿掐腰小西装的bar引她走到最新款的展示台前。展台里面镶嵌着一排排小灯,光束聚集在这几款新表上,商品散发出璀璨明亮的光芒。 在这位导购员轻声柔语的介绍下,赵小桃试了一款镶着闪光水钻的手表。这一戴到手腕上,发现她的手更加白皙光嫩了,这样漂亮的手腕简直就是为这款表而生的嘛。赵小桃心生感慨。 “就它了,包起来吧。”赵小桃对跟在她身旁的bar说,神情淡然高贵,和她有钱人的身份相当匹配。她从包里取出vip会员卡和信用卡,交给了bar。 导购小姐双手接过赵小桃手中的卡,态度恭敬有加。 “等一等,”赵小桃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道:“我刚才看中的那款,是不是还有同型号的男款表?” 那位店员微微躬身答道:“有的。” “也包起来,我买了。”赵小桃一摆手,毫不犹豫地说道。反正付账用的是是刘向东送给她的卡,里面的钱花完了他还会划过来账的,讨好金主会得到更多的好处,不送白不送。 赵小桃接过导购小姐拿过来的密码器,输完密码,坐在店里的休闲区闲闲地喝热茶,享受着店员明时暗里投过来的那些无比羡慕的眼光,身心舒坦得没边没沿了。 几年前的赵小桃,她何曾想到过,她也有这样自在出入奢侈品店的时候。赵小桃在市郊的农村长大,家里非常穷。好在她人还算聪明,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本市的大专。那时裕泰购物中心才开张,而她和同学买衣服去的是大东门批发市场,那里的衣服都堆到地摊上卖,就那样她还买不起。 有一次赵小桃忽生奇想,打算鼓起勇气去逛逛被时尚杂志传为购物天堂的裕泰购物中心。舍友吴芳芳向她传授了很多关于如何装有钱人不遭店员甩白眼的秘籍,都是她从报纸上看来的。 赵小桃默念着吴芳芳传授的秘诀,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以英勇就义的姿势走进裕泰购物中心的一家奢侈品店里。那是一家有名的彩妆店,各种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摆得琳琅满目。 导购小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迎上来,赵小桃在那笑面前却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听着导购小姐的介绍,偷眼瞄了一下标签上的价格,那不菲的价格更像一根针,把赵小桃努力吹起的大气球噗地一下刺破,她实在撑不起那场面,脸色灰败,落荒而逃。 说到底是因为家贫人穷,买不起奢侈品,所以才被人看不起。赵小桃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从那以后,赵小桃见着裕泰购物中心,都想办法绕着远路走,生怕又被店员那洞悉一切的笑、商品上标得惊为天人的价格刺激到,伤害到。 想到这里,赵小桃发出今非昔比的感叹。幸福有人来旁观,幸福感会更强烈的。她从手机里找到吴芳芳的电话,拨了过去。吴芳芳接听得很快,她扎扎呼呼地惊叫着:“呸你个赵小桃,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出现,可想死姐姐我了。” 赵小桃轻轻浅浅地笑,说:“你家孙老板不在跟前是吧,注意气质!哎,现在你有空没?赏个脸,我请你出来吃饭。” 吴芳芳欣喜地回道:“早就盼着能跟均贫富了。你等我哦,我现在出门找你,马上就到。” 赵小桃握着手机,脸上的笑依旧没有散去。吴芳芳刚才说均什么贫富,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吴芳芳大专一毕业,就跟谈了两年恋爱的男友分手,果断投入一位姓孙的建筑商怀中。 那孙老板四十多岁,早就有了原配。他没发迹前在老家结的婚,老婆忠厚老实,在家带孩子,陪伴双方的老人。孙老板成为有钱人后,也想休掉老婆的,可是他的孩子和父母联合起来反对他。 家里还是要以和为贵,后宅不宁怎么有心情做生意。于是双方都退了一步,孙老板的老婆仍然在老家呆着,所有的花费都由孙老板负责。只要不离婚,孙老板想怎样就怎样,没人来干涉,他贪恋年轻姑娘的美貌和身体,于是就有了吴芳芳。 孙老板大腹便便,在花钱方面他不是亏待吴芳芳,只是性格上多疑专横,尤其不允许吴芳芳和别的男人来往,动不动就捕风捉影地醋味大发。吴芳芳被关在家里,憋闷得日子快要淡出鸟来,赵小桃的邀请让她有充分的理由请假,她怎么能不响应飞奔而出呢? 从名表店出来后,赵小桃去了位于顶楼的旋转西餐厅,坐到临窗的位置。落地玻璃窗宽大,赵小桃往外望去,好像整个城市都被踩到脚下。她抬手要了杯咖啡。 一杯咖啡刚刚喝完,吴芳芳就出现在西餐厅门口。赵小桃起身向她招手,吴芳芳快步走了进来。一见面,她俩又是拥抱,又是尖叫,虽然餐厅客人不多,但还是引来了不满的目光。赵小桃这才吐吐舌头,让吴芳芳坐到她的对面。 应侍生送上菜单,赵小桃和吴芳芳点了些她们爱吃的。吴芳芳早就看到赵小桃手上戴的戒指在晃阿晃,应侍生离开后,她一把拉起赵小桃的手,对着戒指赞叹了一番。赵小桃得意地把手抽回,吴芳芳又瞅见了她座位边醒目的名表购物袋,用更加羡慕的口吻啧啧赞道:“哇,这么贵的东西,你还一买俩,可真行!” 赵小桃更加得意了,嘴上却说:“去你的吧,你家那位盖了那么多楼,钱赚得家里快盛不下了吧。再说人家好像也随便你花钱,我这里这么点儿东西还能入到你的眼里啊。” 吴芳芳的脸涨红,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惆怅起来,她翻翻白眼道:“我哪能比得上你啊,人家刘向东那么年轻,目前又没有老婆,对了,你们快结婚了吧?” 吴芳芳这话说得,前半句赵小桃听得很顺耳,是啊,孙老板有钱又怎么了,岁数大得都可以当吴芳芳的爹了。不过然后那句话,让幸福满足的表情倏地在赵小桃脸上,眼看快消失了。吴芳芳把些都看到了眼里,她推了推赵小桃的胳膊,提醒道:“你得抓紧点哟,刘向东这条大鱼,可别让他跑掉喽。” 赵小桃没有回答吴芳芳的这番话。应侍生已经开始上菜了,她拿起摆在桌上的刀叉,示意吴芳芳动手吃饭了,她开始专心对付眼前的那盘海鲜批萨。 吴芳芳的话,再一次印证了刘向东行情走俏的状况。赵小桃清醒地认识到,她之所以现在能买那些闪着金光的名牌、坐在环境一流的餐厅吃饭、穿价格高高在上的靓衣,做什么都不用考虑要花多少钱。这种拥有着好吃好喝的幸福生活,从根本上来说,是建立在她拥有刘向东这个金主的基础上。 如果,如果刘向东离开她了,她赵小桃将会怎样?毫无疑问,会和现在截然不同。她压根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哪家公司会要她的。需要付出体力的活儿,她可不能去做,自尊心受不了。再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赵小桃坐在温暖明亮的西餐厅里,没办法抑制住地打了个寒战,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无论如何,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把刘向东紧紧攥住。因为,他就是她的全部。 第5章 施月华和师太坐在出租车上。师太接了两通电话,她简单应答后就挂掉了。大多数时间俩人都没说什么话,除了交通电台主持人在插科打诨外,车厢里一片沉默。 施月华将包放在向前,靠在椅背上,眼睛看向车窗外的街景,对于晚上这个应酬心里没底,也不想多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大江酒店到了。师太和施月华下了车,立刻有年轻英俊的应侍生过来引导,师太走在前面,往楼上订好的包厢走去。施月华快走几步,紧紧地跟在了师太的身后。 一走进包厢,施月华看到里面已经坐着了几位男士。她抬眼扫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这种情况也属正常,她那么长时间没有参加过公司的应酬活动,自然便成了这种场合上的新人。 师太倒是一下活泼了起来,好像她车上保持沉默就是为了积攒精力用到此刻。她对大家微笑着,那笑容大方得体。她对施月华的态度也比平时要亲昵一百倍,将她一一引荐给在座的那几位男士。 施月华对师太瞬间变脸的功力大加佩服。在下属面前严肃刻板,见到客户时巧笑倩兮,当领导的确实需要几把这样的刷子。她也努力提起精神,一改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脸上挂起笑容,随着师太对她的介绍,和大家点头握手,说着“多多指教”、“感谢协作”的客气话。她们二位的加入,使得现场气氛变得融洽乐和起来。 客人陆续进到包厢,经过一番推辞谦让后,主位、主陪等位置都有了人。眼看每个位置上都有了人之后,主人宣布开席了。施月华留心观察,她从大家彼此的宣暄中,判断出这是同行业内的一家公司请客,宴请的主要对象是本市一家有名的零售企业。她和师太是几家陪客之一。 施月华低声问了师太,师太的回答也证实了她的判断。由此她暗自松口气,有没有比单纯的陪吃更轻松的事情,吃好,附和下话题,和在坐的各位混个脸熟,零压力。 经过主人提酒、客人提酒等一系列程序之后,师太说要带着施月华去逐一敬酒。施月华也是能喝一点红酒的,所以端着那杯暗红色晶莹的液体同意了。师太久经沙场,如鱼得水,见着行业内前辈的,表现出特别的恭敬有加;面对私下里关系不错的,撒娇卖萌活跃下气氛,场面上的应酬话说得滴水不漏。即便有漏的,她也能巧言巧语接回来。 施月华不擅长这样的场,不过她也不用说太多,只是跟在师太身后,脸上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一个动,一个静,施月华和师太俩配合起来敬酒,也算得上是无一人不应,所向披靡。 虽说施月华一直保持着从容的微笑,可心里却火烧火燎地急。母亲岳梅说朵朵的病好多了,可谁知道晚上她会不会继续发烧。况且,已经到了朵朵睡觉的时候,她生病了会闹觉。 这时师太的手机响了,她对施月华比划了一下,到包厢外接听去了。施月华也没有等师太,她想着赶紧继续完这些好提前回家,就端着酒杯向下一位走去。 没想到施月华这一单独行动,就出了纰漏。她是按照师太说的话照葫芦画瓢的,可是她敬酒的对象这位男士站起来又坐下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放下了酒杯,说施月华应该自罚一杯。 施月华脸一下热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不解地问:“为什么?”声音小得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原因当然有的,我从来就姓任,大丈夫不能随便改姓更名好吧。”这位男士眯起眼睛笑,看起来得很通融大度,可是语气里透着坚决。 施月华窘了,连耳根都红透了。她好像刚才称呼他为“陈总”。唉,她平时大脑就习惯性迷糊走神,刚才神思又放了会儿假飞到天外不知的去处。不过,不论在哪种场合,叫错了别人的名字都是失礼的。对方没有面露不悦,只能说明修养好。 施月华发愁的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是豪爽地认错,仰头喝掉这杯自罚酒?这会不会给对方留下她负气冲动的印象,可如何向对方解释她又不太擅长。施月华只是本能地知道,她不能逞口舌之快,以免被人取笑或者给别人咄咄逼人之感觉,她闭起嘴巴不出声了。 任宝民坐在那里笑意盈面,看着施月华。这个姑娘是丁琳带来的,他是第一次见。一看就不是场面上混过的,她拘谨、生涩、害羞、紧绷绷的,连自己的姓都记错。刚才明明都介绍过的。这让他有点不愉快,可是他又有点奇怪,平时他不是那么计较。 席间有人出来圆场:“任总,给别人女孩子一个面子嘛,别这么较真咯。” 任宝民脸上有点显出不高兴了,他平时哪有这么计较,可今天是怎么啦,想哈哈一笑而过,就是做不到。 施月华有点慌张,她明明是觉得错在对方,却因为自己不知如何进行下去,让别人怪到了任宝民。她慌忙在大脑里组织语言,准备道歉。这时同桌的人都注意了这个插曲,场面变得安静。众目睽睽之下,施月华舌头打结开始紧张了。 师太刚好接完电话推门面入,看见下属被将了军孤零零地站着,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赶忙的端了酒过来救场:“哎,任总,我家这位小施姑娘酒量有限,她又要热情表达,所以有点上头了。如果她刚才有冒犯的地方,你大人大量,我陪她一起向你道歉。”说完,师太仰头喝完杯中的酒,又掐了施月华一把。施月华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一饮而尽。 任总也立马站了起来,“哪里哪里,你们客气了。”呵呵一笑,饮毕酒。 这件小插曲圆过了过去,大家又开始能欢快地互相敬酒和聊天了。施月华回到座位上,可是她的心情变差了,尽量强撑着保持愉悦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盯着面前的餐具,只想赶快回家。 师太只好自己亲自出面,和这位碰一杯,再敬那位,顺带打听同行的业务开展情况。同桌又出现了其他两位活跃分子,一个在讲微信上看来的冷笑话,一个在说今年各属相的运程,场面上又掀起了一轮小□□。 总算捱到了主客尽兴说结束的时候,施月华与师太一起,微笑着和大家互相握手互道再见。师太和施月华也分了手。施月华转身坐上出租车,她长长地松一口气,揉了揉一把脸,笑容立刻不见了,倦怠浮在了脸上。 车子无声地停在了小区门口。虽不处太晚,但起了风,特别冷,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动,四处寂静消沉,偶尔能看见亮着灯光的窗户,显得特别温馨。 施月华下了车,走到单元门前,正准备推门。忽然一双大手凭空出现,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吓大跳,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喊什么喊,惊惊乍乍的毛病一点都没改。”那人冷冷地说。 施月华定下心神看去,那人就站在她面前,楼门口灯光在他背后亮着,她看不清那人的真实面目。声音听起来倒是熟悉的,“刘向东?”她睁大眼睛再看,果然是她前夫。 一天见到他两次。真够倒霉的。 “放手你!你抓痛了我!”施月华用力地甩开刘向东,低声喝道。 “哎哟哟,现在几点了你知道不?这么晚才回来……啧叽歪,你还喝了酒,又穿成这个样子,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吗?”刘向东抽出手,摸了摸施月华颈间的丝巾,还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耳朵。 施月华偏头闪过,气得要命,伸出穿着尖头皮鞋的脚,朝刘向东狠狠踢了一脚,“呸,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关你屁事?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酒意涌上头,施月华毫不避让地瞪着刘向东,目光灼灼喷火。 刘向东腿上挨了这一脚,说不痛那是假的,他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心里诧异,施月华这个女人踢他可真下得去力,怎么会这样?在他面前,施月华一向是低眉顺眼的,哪怕离婚时她心存不愿、痛苦难受,可表现出来的也是种内敛隐忍的。 刘向东没有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施月华,觉得好像有人一脚踩上他的某根神经,整个人都被扯得紧绷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施小姐,我是你的什么人你不知道?这么健忘,要不要我提醒你,我是你女儿的爸爸,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人。嘿嘿!” 施月华被这句话噎得翻白眼,“呸呸,你这爸爸当的够格吗?你的脸有多大,自我感觉不要太好!” 心里惦记着朵朵,施月华说完这句话,身体敏捷地往旁边一闪,想从刘向东身边挤进单元门。可刘向东伸臂一挡,他人高马大,像堵墙一样立在施月华面前。 第6章 施月华气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调,“滚一边去!好狗不挡道。” “哎哟哟,你以前不是最讲素质了吗?怎么现在变成这样,怎么动不动就骂人呢?出口还带脏字,我看你才不够格当妈妈呢。”刘向东反而没有生气,他冷静地摸出一根烟点上,还冲施月华吐了个烟圈。 他们在单元门口闹这么一出动静,只听得楼上有些人家打开房门,往下探头张望。施月华知道岳梅在邻居面前最好面子,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别人在岳梅背后嘀嘀咕咕,便闭了嘴不再说话,怒目而视着刘向东。 忽然楼上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是不是妈妈?妈妈!妈妈!”是朵朵的声音。 施月华赶紧应了几声,她把刘向东的胳膊使劲推开,径直往楼道里走去。正“蹬蹬蹬”上着楼梯,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回头一看,只见刘向东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她警觉地停下脚步,瞪着他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别自作多情了,谁跟你了,我是去看我女儿的,她生病了,当爸爸的来看她有什么不对的吗?”刘向东把烟头一扔,气场淡定地说着。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盛满了花花绿绿的玩具和零食。 施月华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直觉告诉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朵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一半时间不是在感冒就是在发烧,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半个身影,为什么今天这个人突然冒了出来? 家里的门大开,屋里的灯光投射到过道里,岳梅和朵朵站在亮光处往下看。朵朵跳着脚喊:“妈妈”。岳梅探了探头,问道:“是向东吗?来家里坐坐吧。” 这个前岳母真是大救星呐,刘向东赶紧回答:“是我,我这就上来。”他紧上两步台阶,绕过施月华,然后一步跨了两个台阶,领先登堂入室。施月华跟在后面,无奈地摇摇头。 她跟刘向东离婚时闹得那是要死要活,不离俨然没法活下去了,家里也因此鸡犬不宁。岳梅问过施月华原因,施月华死命闭紧嘴巴不说,那样肮脏不堪的事怎么能说出口。被岳梅问急了,施月华就搬出性格不合的理由来应付。所以岳梅倒是对刘向东没有太多的恶感。 施月华进到家里,看见刘向东和朵朵已经坐在客厅一角的地毯上了。朵朵在刘向东的指导下,正摆弄着一个粉红色的芭比娃娃,看见妈妈进来,她乖巧地抬起头,嘟起嘴,摆了个“妈妈亲”的姿势。 将包到鞋柜上,施月华走到朵朵跟前,蹲下身体亲了一口女儿,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好,并没有发热,便放松了心情。 “妈妈,你身上臭臭。”朵朵皱起小鼻子,举起一只手往两边扇空气。站在餐厅的岳梅看看施月华,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出去喝酒了?” 烦躁情绪腾地升了起来,施月华想,我这不就是出去喝了一次酒么,至于要问来问去么?不出去喝酒,哪里能认识客户?没有客户,业绩从哪里来?没有业绩,就拿不到薪水;没有薪水,怎么养活女儿过日子! 这环环相扣,缺少哪一关都不行,而这些道理,她要给谁说去,说给谁听,面前自己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谁才能理解她啊? “月华刚才和朋友出去吃了个饭,是我送她回来的。她没有喝多少酒的,朵朵外婆,你就放心吧。” 施月华无比愕然,这句听起来如此顺耳顺心的救场话,居然是刘向东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说出口的。她这次没有出声,倒是瞟了一眼刘向东,只见他拧了拧朵朵的小鼻子,亲昵地说:“小丫头,妈妈有时候很忙,你要听话哦。”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刘向东那拧朵朵鼻子的动作,还有那细软起嗓子哄朵朵的声音,与施月华记忆中的他太有违和感了。施月华撇撇嘴作恶心感,继而收起脸上的表情,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说:“朵朵,时间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刘向东听出这是逐客令,只好站起身来,说朵朵说:“明天爸爸带你出去玩,想去游乐园吗?” 朵朵本来犯困的眼睛立刻变得水润润了,流露出兴奋的表情,她又转头看向施月华。施月华表情自然异常严肃,“那可不行,你的病才好,外面天冷风大,很容易着凉,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朵朵眨了眨眼睛,小嘴一扁一扁,眼看快要哭了。施月华赶紧抱起她说:“这个星期六妈妈休息,我带你出去玩,好吗?”朵朵没有出声,把脑袋紧紧拱在妈妈的肩窝。 施月华感到肩膀处有湿湿的热,是朵朵哭了吗?她恼怒地瞪了刘向东一眼,心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我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平静生活,不欢迎你□□来! 岳梅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叹了口气,说道:“要不然,明天中午向东来家里吃饭吧。” 施月华听母亲这样说,她倒吸口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母亲,心里升起涛涛怒气。这是亲妈吗?不同她一道联手对付刘向东,反而要请这个渣男中的战斗机来吃饭! 刘向东倒是这回变乖有眼色了,他笑得很得体,“谢谢朵朵外婆,饭我就不来吃了,太麻烦您老人家了。等有空,我再来看朵朵吧。” 施月华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恨不能撕下他脸上的面具。是的,刘向东根本就是在演戏。在别人面前,他永远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可私底下的样子,实在是不堪。他蒙蔽了施月华亲人们的眼睛,他丑陋无耻的面目,只会在施月华一个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袒露。 施月华早就看穿了他的真面目,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掩饰过,相信刘向东也知道。只是施月华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到她面前来表演,又没人给他付酬劳费,表演欲发作吗? 岳梅倒是看不过施月华这副翻着白眼的神情,她脸上堆起笑,回应刘向东:“你太客气了。朵朵,和爸爸说再见。”朵朵将靠在施月华肩头的脑袋稍稍转过来一点,稚声稚气地说:“爸爸,byebye”。 刘向东总算走了。房门关上,黑暗也一并被关在了门外,施月华这才彻底入了心,将朵朵领到洗手间,手脚利落地给她洗脸、刷牙…… 待朵朵上床睡觉后,施月华这才钻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温热的水流抚去了她这一天的疲劳情绪,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 走出浴室,施月华正准备去卧室,却看见客厅的灯虽关掉了,但岳梅仍然在看电视,她瞄了一眼墙上的钟,岳梅平时很注重养生,按时按点上床睡觉,而这个点上岳梅没去休息,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她迟疑了一下,用毛巾擦着湿头发,走进客厅,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岳梅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了,转头看着施月华说:“月华,以前我对你多有亏欠,从小把你送到了乡下外婆家。当时我也是迫不得已,工作忙,再加上你弟弟昊华才出生,实在是没有办法带你……” 施月华正在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岳梅。电视上正播放着连续剧,发出来的光线,在岳梅布满皱纹的脸上映出斑驳变幻的图案。 在施月华的记忆中,她们母女之间很少有这样安静坐着说说话的画面。她和岳梅之间有座山丘,谁都不愿意面对,隔着山丘,也没办法变得亲近。施月华没有想到岳梅会说这些,她成年后自然知道当时家里的情况确实如此,可亲自听到岳梅这番话,她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更何况,那段来自乡村的记忆,于施月华来说是黑色的,曾经,不,应该是直到现在,如深不可测的沼泽般将她紧紧困住,是她一生中不能为外人所知晓的噩梦,不能想,不可说。 施月华静静地坐着,想了想,没有出声。 沉默的气息在她们之间漫延。 停了好久,岳梅继续说道:“你和刘向东是离了婚,我也知道平时你们也没什么来往。可是我瞧着他今天的样子,恐怕是对你有什么想法。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施月华吃了一惊,正想对母亲说说对刘向东这个人的看法。 岳梅出言制止了她,“你别着急,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接受刘向东,当然如果你们能重新在一起,当然好的。我是说,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了。再过几年你就三十岁了。男人和女人的年龄,没有可比性。女人三十给人的感觉可能就是三十五,三十五给人的感觉很可能就是四十,对男人的选择范围会越来越小。你带着朵朵,本来就……” “好了好了,你不要往下说了。我知道了。”施月华不耐烦了,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词:强聒难忍。用到这里,刚刚好。 第7章 晚上呼呼刮了一夜的寒风,风声里施月华睡得有点不安心。第二天她很早就醒了,伸手去摸朵朵的脑门,一点都不烧了。施月华很是开心,起床后特意找出一件大红色的毛衣来穿到了身上,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我感觉还不错。 岳梅照例已经熬好了粥,都端上了餐桌。桌上还有馒头和自制的小菜。 施月华叫醒朵朵,带着她洗漱好后,一起来到桌前吃早饭。别看朵朵岁数小,却不需要大人来喂饭,她的两只小手捧着碗,将粥喝得呼溜溜直响,没多久,手里的碗就见底了。 岳梅边吃饭,边看着朵朵,脸上透着满足的笑容,忽然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对施月华说:“这个星期天,是你弟弟昊华的生日,到时候我做上一桌好饭,把他叫回来,咱们给他庆生。” 施月华还未说话,朵朵已经拍手抢话了,“是舅舅的生日吗?是不是有生日蛋糕吃”小小的人儿嘴巴边上糊了一圈粥印子,看起来特别可爱逗人。施月华拿起纸巾,给朵朵擦嘴。 施昊华是岳梅的另一块心病,他只比姐姐小两岁,按说男孩子这个岁数也不算大,行情正好,可是岳梅从来没有看见过施昊华把哪个姑娘带回来过,不知道是自己儿子眼界太高,什么人都看不上,还是有什么别的方面的问题。唉,养孩子真难! 施月华给朵朵擦完嘴,点头道,“那天我也没别的事情,刚好帮你做做饭。昊华天天在实验室呆着也不是办法,接触的人少,平常生活也太单调了……”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住了口,家里不大,她和朵朵住了进来,弟弟是搞研究的,喜欢安静的环境,估计怕人多吵闹,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他不愿意回家住呢? “如果你周围有差不多的姑娘,也帮着昊华留意下,他也老大不小的了……” 听岳梅这么说,施月华只有点头的份儿,眼下她和昊华在婚姻方面都不如母亲的意,她已经这样了,只盼望昊华都赶快找个女朋友,让母亲也顺顺心。 看时间不早了,施月华赶紧收拾好碗筷,摸摸朵朵的小脑袋,让她一会儿陪外婆到楼下逛逛。朵朵知道施月华要去上班,她紧紧抱着头一天刘向东送她的芭比娃娃,大眼睛里透着不情愿,但还是懂事地和妈妈说了再见。 施月华刚到公司,迎面就遇上了师太丁琳。 丁琳穿了件浅灰色的风衣,脖子系了条淡蓝色大花丝巾,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干练中有种清新妩媚的气质。 最最令施月华吃惊的是,丁琳老远就冲着自己微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早上好。”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破天荒第一次,施月华看得有点呆了,待反应过来才尴尬地应了声,“领导,早上好。”丁琳灿然一笑,和施月华擦肩而过。 施月华刚在自己的工位上坐定。邻位李萌停下擦桌子的动作,探过头来问:“哎,你刚才见到师太了没?” “见到了,哇噻,她今天好漂亮啊,真让人惊艳!”施月华点头应着。 “是哦,以前怎么没看出师太长得这么漂亮,平时她老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哎,你说,师太是不是有了第二春?”李萌干脆把身体靠在了档板上,低声和施月华八卦着。 “真的吗?”施月华有些诧异。师太离婚有好几年了,刚开始大家还密切关注过她,可关于她的绯闻实在是太少,没什么关注点。后来大家都认为她就是工作狂是女强人,对感情没有什么需要。久而久之,大家都快忘了师太还是个单身女人。 “喏,我是猜的啊,你想想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有啥可以让师太这么开心的。你看她打扮成这样,明显是女为悦已者容嘛。” “嗯,说的有道理”。施月华听着这番分析,点头应和。在这个公司里,就数李萌和施月华走得算近的。李萌岁数小,还没有结婚,被家人喊着频繁相亲。 开始施月华以为自己这个离过婚的女人和她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由于她俩的工位挨在一起,平时有空会多说几句话。渐渐的,施月华发现李萌思想单纯,没什么心机,对人也热情,很容易跟人交心交底,她们的来往就多了起来。 顶头上司的影响力不一般,师太心情大好,这边格子间里便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气氛。施月华和李萌一边整理客户资料,一边聊些八卦热闹事儿。李萌讲了前几天她相亲时遇见奇葩男发生的趣事,逗得施月华忍不住低声笑着。 在说说笑笑中,时间过得最快,转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施月华接了个电话,是弟弟昊华打来的,“姐,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人民医院,你能过来一趟吗?” 施月华吓一大跳,“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生病了吗?要不要紧?” 昊华见姐姐被吓住了,忙安慰她,“不要紧的,就是我下楼时踏错了楼梯,把脚给崴着了。对了,你先别告诉妈妈。” “好的。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医院。”虽然施昊华说着简单,但没有亲眼所见,施月华哪里肯放心,她放下手中的那些资料,小声对李萌说:“我得去趟医院。” 李萌在旁边也听了个大概,热心地说要开车送施月华。李萌最近买了辆二手车,车瘾还没过足。施月华想到师太心情正好,她俩偶尔溜个号估计也没什么,就对另一位同事交代了一下,然后和李萌离开了公司。 在医院门诊大楼的候诊区,施月华找到了施昊华。 施昊华已经看完了医生,他坐在轮椅上,从脚踝到小腿处裹了厚厚的白纱布,显然打上了石膏。施月华心里揪了一下地疼着,她小时候和父母不太亲近,倒是和这个弟弟感情深厚。眼见弟弟伤成这样,她心里很难受,连声问:“疼不疼?” 昊华见到施月华,倒是咧着嘴冲她笑,说:“没事儿的,刚拍了片子,就是骨头处裂了条缝,不疼的啊。”施月华皱眉摇头,责怪他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不小心。 坐在昊华边上的两位年轻人说:“施工搞研究太入迷了,有一回还撞到了树上呢。”昊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对施月华说这两位年轻人是单位上的同事,专门送他来医院的。 施月华见昊华已经伤成了这样,在生活方面肯定不能自理,便让他回家,家里人也方便照顾他。昊华虽然放心不下他的那些实验项目,也只能点头说“好”。 单位的那两位同事说车就停在门诊楼外面,昊华坐的轮椅是他们从医院里长期租的,可以拿回家用,并且他们坚决要把昊华送到家里。 施月华这才想起身后还跟着同事李萌呢,让她自己先回公司。李萌不同意,说人家单位那车里还要放轮椅,估计你施月华都没地儿坐,还是坐到她的车里吧。施月华一听在理,就没坚持,坐到李萌的车上了。 在路上时,施月华怕岳梅骤然看见昊华变成这样会被吓着,就先给她打了电话,说了昊华脚受伤的事情,让岳梅不要担心。 两辆车开到了岳梅家的楼门口,岳梅已经带着朵朵在等他们了。 施昊华被同事抱下车子。在医院上上下下都有电梯,施昊华坐在轮椅上,出入都很方便。而岳梅住的是老式公寓,没有电梯,这下得将施昊华抱上楼。 施月华和弟弟的两位同事商量,由他俩将施昊华抱到家里,她负责拿轮椅。就这么着了!施昊华却不同意,他让同事搀着,勉力往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跳。施月华心疼弟弟,却也只好奋力将轮椅挪时楼道。 这时,身后的人群里多了喧哗的声音。施月华回头一看,有人来!待看清了来人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是刘向东! 刘向东从施月华身边绕过,几步走到施昊华身边,一弯腰,将单腿站在地上的施昊华抱起,往楼上走去。对于前姐夫这个举动,施昊华很是不习惯,身体僵硬地横着。刘向东倒是提醒他:“注意腿,别碰到墙了。” 李萌拿起落到一边的拐,走到施月华身边,帮她提轮椅。朵朵倒是喊出了声:“爸爸加油!爸爸加油!” “他是你前夫?”李萌早就在在施月华的手机上见过朵朵的照片,而刘向东她倒是第一次看到,她看着刘向东的背影,诧异地问施月华。 施月华微微点了点头。李萌在一旁嘀咕:“看起来不错嘛......”施月华扭头白她一眼。李萌嘿嘿一乐,闭了嘴。 施昊华被刘向东完好地放在了沙发上。他的两位同事也跟着进来,交待他:“施工,刚才医生说了半个月后要去复查,看骨折的部分有没有对齐,到时候我们再来接你去医院。” 刘向东说:“哎,这就不麻烦你们了,到时候我送昊华去。”施昊华的同事见有他有家人照顾,也就没再说什么,告了辞。 施月华见刘向东杵在客厅的中央,不过人家刚才出了大力气,也不好再朝他翻白眼。岳梅倒了茶,端给刘向东,“喝点茶吧,刚才累着了吧。” 刘向东微微躬了躬腰,双手接过,“谢谢,应该的,又不累。” 这话施月华听着有些刺耳,什么叫做“应该的”,这个人脸皮厚至无敌。 岳梅又给李萌端了杯茶,“这位姑娘是……” 施月华这才想起李萌,忙给岳梅介绍,“这是李萌,我们公司的同事,她刚开车送我去医院。” 李萌笑着冲岳梅点头,“阿姨好。”她的声音又软又糯,清清亮亮。 施月华感到有点奇怪,平时李萌哪有这么淑女,大嘴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大大咧咧,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眼看已经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岳梅留刘向东和李萌在家里吃饭。李萌红着脸说不了,她之前和朋友已经约好一起吃中午饭的。说完,李萌就跟施月华摆手道再见,离开了施家。 倒是刘向东没有推辞,安然坐在沙发上。施月华也不好出言撵他。 家里一下变安静了,岳梅去厨房心了一会儿,就将弄好的饭菜端上了桌朵朵饿了,过来吃饭时被沙发边的小凳子绊了下,眼看要撞到施昊华身上,刘向东眼疾手快,拦腰将朵朵抱起,这才避免了施昊华第二次受到伤害的状况发生。 众人都一场虚惊。施月华对此若有所思,她取了筷子一一摆好,过了一会儿她对岳梅说:“这段时间我和朵朵还是搬回幸福里,我怕朵朵跑来跑去地闹腾,昊华养病也需要安静。” 第8章 岳梅还在思忖中,刘向东在一旁说话了,“我看这个办法不错。幸福里那边幼儿园不错,月华上班时,朵朵可以去那里。” 其实施月华正是那么想的,可听刘向东说出来,莫名就心烦,“你真可以,连哪个幼儿园行不行都知道!”这刘向东真是的,让他吃顿饭他就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了。施月华放下手里的碗,没胃口吃饭了。 刘向东一愣,赶紧解释,“我也是偶尔听说。”然后闭起嘴巴不说话了。 倒是朵朵雀跃起来,她嚷着说:“妈妈,我想上幼儿园!”小孩子都喜欢和同类的小朋友们在一起玩,现在朵朵每天只能外婆在一起,她好想找小伙伴们玩耍。施月华看看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岳梅本来就担心朵朵以后没有人带,没想到小姑娘对幼儿园这么向往,也就松了口气,对施月华说:“这样也是个办法,等昊华腿好些了,你带着朵朵再搬回来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施月华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只听得刘向东说话说道:“我看吃过饭就可以搬了,我也正好没什么事儿,车就在楼下停着的,我把朵朵送过去。” 施月华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这个人现在长本领了,先把朵朵抬出来压制她。不过既然是他愿意出力,愿打愿挨就随他好了,不用这个劳力白不用。主意一定,施月华脸色虽是不置可否的神情,却也不再说什么了,起身去卧室收拾衣服。 当初施月华搬来岳梅这里时,只当是临时小住,衣服随便装了几件,真正是拎包入住。可住了这么些日子,缺什么就跟蚂蚁搬食似的往这边拿,没想到这次收拾出衣服等杂物好几大包。 施月华把收拾出来的包拖到客厅,就看到朵朵正指挥着刘向东装她那些心爱的玩具,花花绿绿的也装了几大袋。 见已经收拾妥当了,施月华和刘向东将这些打包袋往楼下拿,岳梅领着朵朵向昊华说再见,然后带她下楼坐车。 刘向东开着车子离开岳梅住的小区,往城南方向的幸福里驶去。到了楼下,刘向东把东西搬下车,施月华也不管那些,只是领着朵朵上楼。他刘向东再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住她们母女,有的苦头吃。 施月华和朵朵不紧不慢地上了楼,她掏出钥匙开了门,家里久不住人,家俱和地板上都蒙了一层灰。施月华将罩在沙发上的布掀开,让朵朵坐着,自己拧了块湿抹布擦灰。刘向东已经陆续将东西拿到家里来,最后卫生间找到了拖把,沾了水来拖地。 没多大功夫,家里就恢复了整洁干净,施月华站在屋中央,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又皱起了眉头,活儿都干完了,刘向东怎么还赖不走呢? 施月华清清嗓子,正式下逐客令,“刘向东,你该走了吧?” 刘向东正坐在沙发上和朵朵看动画片,听到这句话后嘻皮笑脸地说:“卸磨杀驴是吧?” “你……”施月华猛地被气到,“跟你这人没办法讲理。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家,现在请你出去!” “对啊,我知道这是你家。可是你想过了没有,如果我现在出去了,朵朵下午怎么办呢?让她一个人在家吗?你可真够狠心的……”刘向东背靠着沙发晃着腿,他这番话,前面说得云淡风清,后面的“狠心”二字咬得格外重。 “你……”施月华简直气得火冒三丈,不过刘向东的话提醒了她,下午朵朵怎么办呢?幼儿园最早明天才能去,这还是建立在顺利报到的基础上。而她上午已经提前翘了班,不知道下午还能不能请上假呢。 现实令她不得不冷静下来,“那好吧,只允许你在这里呆半天,你就在家里和朵朵玩吧。不过我是有个前提条件要说的…..” “你能有什么条件?要知道是我帮了你的忙。不过说说那条件吧。”刘向东伸了伸两条长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刘向东那两条长腿在施月华眼前晃啊晃的,晃得她有点失神。不过她的视线一移到刘向东那张脸上,立刻就变得清醒过来。刘向东说来也是长得不错,英挺的鼻子,浓黑的眉毛,眼睛细长,薄嘴巴。 施月华的父亲生前喜欢去寺庙烧香拜佛,相信运道面相之类的说话。施月华离婚后,她在父亲留下的那堆资料里,翻到过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里面说男人这种细长眼和薄嘴唇结合在一起,花心,滥情,就是时下所说的薄情男。 合上那本小册子时,施月华感慨不已,说得太准了!如果自己早点看到,会不会就不会和刘向东结婚了。不过那时自己已经被爱情烧昏了头,恐怕王母娘娘来劝,也会当自己是七仙女的,拼了命也要下到凡间。 走了一会儿神,施月华立马清醒过来,她盯着刘向东说:“下午你带着朵朵去幼儿园报名。”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条件呢。原来是这个,没问题,我的女儿当然由我来带……”刘向东伸手摸了摸朵朵头上扎的小辫子,笑了一下。 施月华心里特别不舒服,她气哼哼地想:等明天朵朵进了幼儿园,一定要让眼前这个男人滚蛋,滚得越远越好。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一刀下去,“咔嚓”切断他和朵朵之间的联系。 可是,施月华又听到这个让她讨厌男人说话了,“不过呢,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有什么资格提条件,让你带着朵朵已经是给你天大的恩赐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施月华那个气,索性将心里的火喷出来,不给他发点脾气看看,他蹬鼻子上脸了。 “瞧瞧你,别动不动把嗓门弄那么大,把朵朵都吓住了。”刘向东冷笑着对施月华说,继而把朵朵抱在腿上放着。而朵朵,她那张小脸不停地在施月华和刘向东之间转来转去,眼睛里透着胆怯。 施月华不忍心见朵朵这样的神情,她伸手把朵朵抱过来,努力压住怒气,淡淡地说:“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刘向东咧嘴笑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很简单啊,我想请朵朵收留我。” “什么?”施月华炸了毛,饶是她有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样得寸进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心好还帮着搬东西,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另有目的。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看你看,又激动了吧,小心吓着女儿。”刘向东慢悠悠地说,“我就需要一个单间,我付你房租。” “滚你的房租,滚回你的b市去!” 刘向东站了起来,他凑近施月华小声说:“别这样嘛,我回来创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创业有难,现在就有多难。” 施月华蹭蹭后退几步,和他保持着一家的安全距离。“你装什么呢,有车开,还会缺租房的钱。” “有车是装给别人看的,充充门面,现在做生意都流行这样。我在b市的生意是正常,现在来这边创业打算过段时间紧日子的。再说了,你确定能按时下班接朵朵吗?我倒是时间上非常宽松自由。”刘向东不紧不慢地说。 施月华瞪着刘向东,半天说不出话来。平时她的反射弧就比较慢,小时候她和小伙伴们玩耍同时摔到在地上,人家都哭得眼泪哗哗的,只有她没有哭,大人都表扬她说她最勇敢,只有她才知道是自己反应太慢,连生理上的疼痛都要来得慢半拍。 “你放心,等我生意上有了起色,自然就会搬出去了。用不了多久的。”刘向东又要靠近她,眯了眯眼睛补充着。 “不行!”施月华都快要退到墙跟前了,她守住这条底线,坚决不松口。 刘向东倒没有再说什么了,他转了转眼珠子,好像另外有了打算。 ******** 丁琳一路春风地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办公桌上的镜子照了照,心里美滋滋的。下属们投来的诧异目光和格子间那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在茶餐厅吃早饭时,她还在为包子变小了感觉不爽时,而老同学童伟发的那条微信,令她精神大振,心情愉快。 那条微信是发到群里的:亲爱的同学,外地有同学回来,明天晚上桃源酒家一起吃饭?如果能参加,请回复我。 高中毕业后,有的同学考到了外地没有回来,也有本地的同学去了别处。不管怎么样,每当有同学从外地回来时,总有本地同学热心张罗吃饭。童伟经常是召集人的角色。 丁琳对童伟没什么感觉。童伟的好朋友陶黎明,才是令丁琳心里小鹿乱撞焕发春天的那一位。有童伟的地方,就少不了有陶黎明的身影。丁琳点开微信,点击童伟的名字,按ok,发送。 人和人的缘份有时来得早,却没能结出果。丁琳和陶黎明就是这样有缘无份。他们俩读书时是前后坐,丁琳头发自来卷,辫子发梢毛绒绒的,搭在陶黎明的桌子边。 开始陶黎明觉得那毛绒绒的辫子很闹心,故意用书本或铅笔盒装作不小心夹到丁琳的辫子。忽然有一天,陶黎明心好像打开了一个洞,看着那辫子不仅不讨厌了,还刷得他心痒痒的。 第9章 后来陶黎明少不了玩些给丁琳塞纸条送小礼物的把戏,跟周围那些早恋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丁琳也经常转头来和他说话,脸红红的,眼里泛起羞涩的水波。这真是一段纯美好的感情。 陶黎明和丁琳的成绩在班里不拔尖,在选择大学方面,更多的是随波逐流,自己做不了多少主。读大学时,他南下,她北上,遥远的距离使得那份初初萌发的感情少了水份去滋养,慢慢就断了联系,他和她都变成了所有同班同学中的一个。 大学毕业后,丁琳和陶黎明都回到了本市。陶黎明有位亲戚在政府部门任职,在一次招考中,陶黎明凭考试成绩进入了待选范围,他外形不错,擅长语言表达能力,面试成绩毕竟突出。他的这位亲戚又暗中帮了忙,陶黎明便进入了某事业单位。没几年他就已经混成了副科长。 而丁琳家境不好,她把帮家里脱贫致富的重担扛到自己肩上。进了家专业对口的装饰公司,把全部精力都用到开拓了业务上。好在天道酬勤,现在她手下也管上了七八号人。 丁琳和陶黎明生活在同一个市里,奇怪的是,他们几乎没有碰上面过。只有一次,丁琳那时还没离婚,她和老公一起逛到某商场的男装专柜,看见一男一女背朝着他们在挑衣服。 丁琳眼尖,一眼就认出那男的是陶黎明,不知道为什么,她立刻挽起老公的胳膊,转身去电梯口说不太舒服要回家。她的老公属于那种多疑敏感性的人,她硬是摒住回头张望的想法,只是在心里回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情景。嗯,陶黎明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他身边的女人个子高挑,打扮时髦,从他们亲密的互动上看,那女人应该是陶黎明的妻子。 再见到陶黎明时,丁琳已经离了婚。那天,某位客户超过正常的结算时间没付装修款,她给客户打完电话,客户说手头资金紧张,要推迟两天。丁琳嘴上说着可以的,但是心里没有底,想去找她的一位朋友打听有关这位客户的消息。 找到朋友的办公室,丁琳得知对方才调整了单位,她往外边走,边琢磨下一步的打算。没提防迎面就遇到了一个人,好像有点眼熟,丁琳仔细一看,便愣住了,那人是陶黎明。 压根就没有想到的遇见,令丁琳心跳加快,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头发。而陶黎明看起来大方多了,他热情地问丁琳来这里的目的。丁琳说了她那位朋友的名字,陶黎明说这人刚调走。丁琳笑了笑,说自己刚才已经知道了。 陶黎明接着又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到我办公室来坐坐,看我能不能给你帮上忙。” 丁琳感到意外,“你在这个单位?陶黎明笑笑说:“我也是刚调过来的,没办法,公家人都身不由己。” 丁琳跟着陶黎明上了楼,走到过道的尽头停下。 陶黎明摸出钥匙开门。丁琳看到门上贴的铜牌,“喂,行啊你,都升科长了。” “前面的副字你负责给抹掉。”陶黎明打开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将丁琳让进办公室里,接着从饮水机里倒了杯热水,递给丁琳,这才窝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定定地看了会儿丁琳,才问道:“说说吧,有什么事儿?” 丁琳知道陶黎明当上副科长了,就明白他能帮她这个忙。于是就没有客气,向陶黎明地讲了那个客户欠款不还的情况,重点强调了公司装修完客户亲自签字验收这一环节。 陶黎明听见丁琳的讲述,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想了一会儿,然后翻开桌上摆着的那本电话号码簿,用固定电话拨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陶黎明便将烟放到电脑键盘上,“刘经理吗?对,我是陶黎明……嗯,你好……我有位同学名叫丁琳,听说她和你们有业务往来……对,是我的同学……哈哈,还请多多关照啊……今天我有别的事情,改天再约吧。好的,再见。” 放下电话,陶黎明对丁琳说:“好了,你等着收钱吧。”说完后,“噼”一声点着了那根烟,吸了一口,又吐了个烟圈。在冉冉升起的烟雾里,陶黎明仰了仰头,重新看向丁琳,“老同学,好久没见,你怎么样?” 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一物总被一物降,有的是金钱,有的是权力…… 看见棘手的难题被陶黎明轻松解决掉,丁琳感觉特别高兴,她说:“能怎么样?你都看见了,干了活儿不说,还要到处跑着要钱。还是你有办法,我请你吃饭。” 陶黎明说:“真心没有空,刚接上的工作,好多的事实要等着办。就在办公室聊聊好了,吃饭什么的,放到以后吧。” 陶黎明又问她多次同学会怎么没见她参加过,听童伟说她家里和事业都忙得抽不开身。 丁琳听到这句话,估计同学们都知道她离婚这件事儿,好兴致忽然就消失了。说话之间,陶黎明又接了两个电话。丁琳低头看了会儿手指,再抬起头时起身要走,说:“是不是打扰了陶科长?以后再约你吃饭。” 陶黎明还真有事儿,也就不再挽留,他站起身,往外走两步,拉开半掩的门时,轻轻握住了丁琳的手,一双眼睛里暗潮涌动,“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琳把手抽出来,脸红红的。走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墙角放着的那盆九重葛安静地怒放,而每个紧闭的门后都有一双眼睛,看得她心乱极了。 ******** 施月华眼看着上班时间快要到了,来不及和刘向东多说什么,急匆匆地去上班。公交车上永远空气浑浊,人挤着人,施月华屏着气息,恼恨刘向东这个没有眼色的家伙。 离婚已经快两年了,施月华心里早有了阅尽千帆的麻木感觉。她被刘向东狠狠地伤过心,这次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对他根本没有存那些花好月之类的心思,什么旧情人重逢,旧情复燃,哪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那是偶像剧而不是现实的人生好吧。 施月华进到办公室。李萌已经早都到了,她伸长脖子,往窗外偷瞄路过的师太的脸色。就算都想从上司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那动作也不要那么明显吧,施月华伸手在她隔板上敲了敲。 李萌吐吐舌头,把目光收回来,假装忙碌地整理资料。 施月华笑了笑,把拎着的小包放进柜子里,又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 施月华不经意间抬头,猛地看见丁琳站到了自己跟前,还用她那搽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敲自己的桌子,“你现在来我办公室。”师太是在叫自己啊,施月华来不及点头,就看见师太飘然而去。 李萌看着丁琳背影,嘴巴大张得要合不拢,“这气质,这态度,施姐,你发现没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 施月华也是第一次见师太的态度如此可亲,看来是她上午的心情太好,都延续到下午来了。她叫自己做什么?施月华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起身跟着师太走了。 见施月华进来,丁琳将一份资料推到桌子边,“喏,这是宝民公司的资料,你拿去好好研究一下,这笔业务交给你做。” 施月华扫了一眼那资料,目光停在法人那一栏:任宝民。忽然她想起什么,问丁琳:“这个任宝民是不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任总?” “是的。” “我好像记得他的公司名下主要是民盛超市,是超市要装修吗?” “超市不需要,他还有几家快捷酒店,其中的一家准备重新装修。” 施月华心中一凌,谁都知道酒店装修是一笔大业务,如果自己能揽下来这项工程,今年的任务还会愁完不成吗?不过她又想起酒桌上任宝民的举动,怎么感觉这个人不好打交道,这业务弄不好是块烫手山芋。 丁琳看施月华神色复杂,就淡淡地说:“他那家酒店有几层楼需要装修,都是vip客房。你不妨算算,能为你带来多少业绩?” 施月华当下立刻清醒过来,这是丁琳送她的一个好大的人情,她立刻展开灿烂的笑容,“谢谢经理,可是我怕……” “有什么可是,有什么怕的,要记住收益和风险永远成正比,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好事。你只管去做就是。”丁琳的脸重新板正了起来。 施月华明白了,上前拿好资料,“我懂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出去了。” 丁琳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示意施月华可以走了。 她看着施月华半掩上的门,出了一会儿神。任宝民这块肥肉,如果她亲自出马,拿下应该没有悬念,可是她最近没有心情,以前那种打拼的日子她过得厌倦了。如果身边没有人陪伴,取得再大的成绩也没有意思。还不如分给别人,团队的业绩一样她能提成的。 丁琳拿出镜子,对着又补了补妆。过几天晚上有同学聚会,她的心情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期待过。 第10章 施月华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捂着脑袋感觉疼。李萌见她这般模样,好奇地问师太怎么她了。施月华把手里一直拿着的资料递给李萌。李萌翻了翻,嘟着嘴说:“师太太偏心啦,光给你一个人介绍业务,我们大家都没份儿。” “偏你个头啊,你跟我一样在垫底的吗?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施月华拿过资料作势要敲她的头,“我倒是害怕拿不下来,你说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公司的业务开展。”她老老实实地说出心里的担心。 “施姐姐啊,我看你是想多了。你就按照咱们公司的流程去做,该和客户沟通就去沟通,遇见推不下去的时候立马给师太汇报,你说说,你还能错到哪里去?”李萌倒是不以为然。 这番话说得施月华感到羞愧。她比李萌年长了几岁,可是这些道理还需要李萌来指教。施月华反思着自己,人家雄鹰在笼子里呆久了,就忘掉自己会飞翔,她就是这样变得越来越废材的。有多长时间没有主动开展过业务了?面对这项本来就应该具备的技能,本能地产生恐惧感,大脑没有对策,很容易进入到死机状态。 可是她害怕什么呢?路不都是靠人一步步走出来的么? 施月华想到这里,心里坦然了,她朝空气打了个榧子,猛灌了一大口凉白开,翻开师太给给她的那些资料,开始研究起来。 资料内容比较详尽,后面附了几张酒店和超市的营业执照机构代码之类的复印件,施月华看完后,归纳出中心就是:任宝民,男,宝民公司法人兼总经理,拥有宝祥等四家快捷酒店和民盛超市。 好像知道的还是有点少。施月华去网上搜有关宝民公司的消息。搜索结果出来好多条,有些是宝民公司获得本市政府颁发一些奖励的报道,继续往下拖,有几条软广告,读完后施月华知道了,任宝民有留学英国的背景,家庭出身优越,离婚……哎,什么时候离婚也成了卖点,八卦气息真浓。 施月华又从旅游网站上找到那几家酒店的照片,仔细地琢磨起来,那几家酒店定位于不同的消费人群,装修风格自然不一样。而这次装修的宝祥酒店明显是商务酒店,如果要设置vip房间的话……施月华想着想着,就有了思路。她提笔记下,打开绘图软件,先画出草图,再想细节。直到李萌出声叫她下班,施月华才发现时间到点了,过得真快!她心里有种充实满足的愉悦感。 出门前,施月华特意将一大堆资料塞进包里,她准备晚上继续研究,毕竟自己业务荒疏了很多,不用不知道差距。 公交车路过广场时,她看见有位年轻的妈妈在逗宝宝玩,忽然就想起了女儿朵朵,嘴角上弯噙了笑意。只那么一瞬,她的眉头又蹙起来,刘向东是不是还在自己家里?他如果晚上要赖不走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施月华的心情不好了。在小区门口,她买了些日用品,走到自家楼下,看见家里窗口果然亮着灯光,不由得叹了口气。 施月华一推开门。朵朵就跑过来扑进她怀里,搂着施月华的脖子,又亲又要抱地撒着娇。 施月华的心变得很软很软,心口闷的那口气也不见了,再抬头看见刘向东这个杵在客厅的大男人,他也好像,没那么碍眼了。 施月华换好拖鞋和家居服,问朵朵:“晚上想吃什么? “妈妈,我不饿,爸爸买了好多好多的零食。” 施月华看着茶几上堆满的各色巧克力、面包、点心,眉头皱紧,“刘向东,我告诉你,朵朵脾胃不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下去,会让她消化不良!” 朵朵岁数虽小,却极聪明,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她就和刘向东混熟,她拉着妈妈的手,大眼睛眨啊眨,“不骂爸爸,是朵朵让爸爸买的。” 施月华低头望望女儿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蹲下身体对朵朵说:“这些零食可以吃,但不能多吃,只有好好吃饭,朵朵才能长高,长漂亮,懂吗?”这些话施月华说得一字一句,她的本意是让刘向东也听明白。 刘向东赶紧讨好似地表功:“下午我带朵朵去了幼儿园,已经报上名了。老师说明天就可以把孩子送过去了。朵朵还挺喜欢幼儿园的,对吗?”他的一颗心悬着,急于表明自己的心情带给他久违的陌生感。 “嗯,喜欢的,那里有好多好多的小朋友。”朵朵甜甜地说。 施月华舒了口气,她得承认,刘向东做了件大实事。她站起身来,翻了翻冰箱,挽起袖子开始做晚饭。 这一天施月华很累,她刚好在超市买了把菠菜和鸡蛋。没费多长时间,一锅香喷喷的菠菜鸡蛋面条就出锅了。中午回来时,岳梅随手塞给她的香菇牛肉酱派上了用场,她倒出一些,用小碟盛了,用来下饭。 这样一碗面,菠菜碧绿,鸡蛋金黄,再加上酱料味道可口,刘向东呼啦啦地吃了两大碗,这才放下筷子,他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心里感慨着,这才叫熟悉的味道!嘴巴骗不了自己,胃比心更忠诚于自己的感觉。 离婚后,刘向东很少能吃到这样的家常饭。赵小桃和他一样是从农村出来的,可是她洗白自己泥巴腿的心更坚决,从来不肯下厨房,他也不下那油盐之地。 两人之所以没有饿死的原因,就在于遍布在城市的各种饭馆酒家,有了钱,还愁吃不上饭吗?可是那些多油多盐添加了不知道多少味精的饭菜,哪里能比得上暖胃暖心的家常饭?! 刘向东起身准备去客厅,施月华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刻明白了,不能白吃,只好把桌上的碗筷盘子收到一起,端进了厨房。 看着满是油花的锅和碗,刘向东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他迟疑地往里倒了些洗洁精,打开热水笼头,不太情愿地将冲洗着。 水流冲洗着碗筷,带走了油腻,施向东发现洗碗好像也没那么难!就像他决定来找朵朵时,心里也是上下不安的,但现在朵朵不是已经开始依恋他了吗? 施月华擦干净朵朵的小手和小脸蛋,给她换了衣服,把脏衣服泡进洗衣盆里。刘向东已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朵朵拉着他的手去客厅,还坐在他的身边,俩人开始看动画片。 这套房子不大,一卧室一书房。施月华把电脑拿进书房,伸头见朵朵和刘向东动画片正看得起劲,就从包里拿出那些资料,开始研究白天没玩完的东西。 房间里很安静,施月华听到外面电视机传来儿歌:头,肩膀,膝,脚趾……朵朵也跟着唱:头,肩膀,膝,脚趾……接着刘向东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开始,拍拍手,拍拍膝,跺跺脚,抬起腿,手张开,举高高…… 施月华看过这一集,是讲天线宝宝和小小孩子一起唱儿歌,一起律动。她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忽然听见朵朵“哎哟”一声,她赶紧起身去看客厅,原来朵朵这个小人儿抬腿时,不小心把自己摔了个屁股墩。 朵朵眼泪看着马上要流出来了,她又眨巴眨巴忍了回去,对给她揉脑袋的刘向东说:“朵朵不哭,朵朵勇敢……” 施月华又回到书房,继续连上刚才被中断的思路。 眼看要到了睡觉时间,施月华放下手里的资料,准备去给朵朵洗澡。她见刘向东还在看电视,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把朵朵带到卫生间,放了一大盆热水,里面扔了几个塑料鸭子,让她先玩着。 施月华回到客厅,“噼”地关了电视机的电源,正色对刘向东说:“还真把自己不当外人,该走了吧你!” “别这么过河拆桥,让我住在这里,就当我是房客,我付租金不行吗?我还可以带朵朵、洗碗……” “不行!想都不要想!你走吧!”施月华打断刘向东的话,冷冰冰地说。 “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刘向东嘟哝着,随即又讨好地说:“再让我呆一会儿,等朵朵洗完澡出来,我说过要给她讲故事的。晚上我保证走。” 见刘向东信誓旦旦,施月华不再说什么,进到卫生间里给朵朵洗澡。 朵朵被施月华擦到痒痒肉上,咯咯咯地笑:“妈妈,爸爸说要给我讲故事。” “听完故事你就睡觉好吗?明天要去幼儿园的。” “好。” 施月华心里其实有点不痛快,她是在吃刘向东的醋吗?女儿这么快就和刘向东混得那么亲。 刘向东有些无聊,走进书房。书桌上那台老式笔记本发出嗡嗡运转的声音,他看了看电脑屏幕,以为施月华不是看什么连续剧,就是在聊天,凑近了一看,却是关于室内设计制图的软件。电脑边上还有一些资料,都是和业务有关的。 施月华在工作上这么拼,这让刘向东有些吃惊。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小小的业务员呢?刘向东有点想不通,转眼间,他的嘴角又浮起一丝冷笑,朵朵跟这么笨的女人呆一起根本就是错的,因为近墨者黑。 书桌上搁的手机“嘟”地响了一声,他撇了一眼,是施月华的手机。听到卫生间哗哗的水流声,他鬼使神差地拿起翻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刘向东本能感觉对方是男的,一看名字,袁俊江。 第11章 想都没有想,刘向东下意识地按了删除键,好像听到水流声也停了,他略心慌,手指点到已删除信息里,把这条短信彻底地清掉了。 刘向东回到客厅,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如果施月华有男朋友了,这应该是件好事情,因为对自己有利。那男的也不一定愿意对方带孩子,也许不用费这些功夫,朵朵就跟自己在一起生活了。可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施月华带着朵朵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刘向东已经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睡前读物,向朵朵招手。 看着朵朵迈着小腿朝刘向东走过去,施月华继续去书房研究图纸。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她隐约能听见的声音。头发受了湿气,半干不干的,施月华又起身去披了件厚绒衣,近年来她没有在业务上用过心,重新拾起起来难度有些大。 试着画了几张效果图,施月华忽然发现隔壁没了声音,是不是朵朵睡了?她站起来往外走,一拉开半掩的门,却见刘向东抱了朵朵要往卧室里送。 施月华接过朵朵,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一回头,居然看到刘向东也进到卧室里了,她给朵朵盖好被子。转头,瞪着刘向东,刘向东讪讪一笑,退出出去。 施月华跟出来,不咸不淡的说:“走吧。” “不走。” 施月华手里拿着扫床的刷子,劈手就往刘向东身上砸,她也真是气极了。 刘向东一个闪躲,刷子落到地上,“咚”地响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响。 “别发那么大的火,我走还不行吗?真是的……”边说刘向东边往外走,他拉开房门,并没有关上,而是继续说:“就两步路,走不走有什么关系?”说完,刘向东掏出钥匙,打开了对面的房门,“明天做上我的早饭。” 施月华吃惊,对门的邻居早就搬去别处了,想出租房子,一直没找到下家。没想到刘向东租上了。本想把他撵远点,没想到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甩不脱了。 还是刘向东把这边的房门关上了。 施月华站在鞋柜旁边,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拿好换洗衣服,进到卫生间。 天气凉,卫生间里安装了暖霸,打开后热气源源不断地朝狭窄的空间里涌入,施月华并不感觉冷。 她和刘向东结婚时,只是简单装修了这套房子。但卫生间里花的功夫多,墙上安装了搁置架,还有可折叠的毛巾架。这全是施月华的要求,刘向东安装的。那时刘向东对她好到挑不出毛病。 可后来时转事移,刘向东变心了。伤感的情绪一时间涌上大脑,施月华不小心碰到了凉水开关,被兜头淋了凉水。她立刻关掉全部水笼头,这时才清醒过来,前夫租到对门怎么办?看样子是要和她们赖在一起,无论如何这影响都不好。 施月华想,是不是到了该找个男朋友的时候了? 施月华上床睡觉,倒下快一个小时了,明明身体已经疲劳了,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朵朵睡在她身边,房间里也是熟悉的环境。 初当妈妈时,施月华也是整晚睡不着觉,生怕睡熟后会压到朵朵。那么可爱那么小小的人儿,睡在她的身边,呼吸声也是微弱不可听见的。施月华有时会伸出食指放在朵朵的鼻间,才感觉到微微的气息。 后来朵朵晚上要吃奶,要撒尿,自然每次都是施月华起夜。刚开始刘向东还搭把手,后来变得不耐烦,装作听不到。到了闹离婚时,刘向东干脆搬了出去,对家里撒手不管。 开始是难熬的,施月华每次照顾完朵朵后,总感觉这漫漫长夜没有尽头。慢慢地,她开始享受和女儿独处的时光,孩子睡熟后特别可爱,圆圆鼓鼓的小脸蛋,长长的眼睫毛盖在下眼睑上,天使一般让人看不够。 施月华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渐渐入睡了。 她做了一个好长时间的梦。梦里山坡平缓起伏,太阳亮堂堂的,照得青草绿得耀眼透明,根根纤细可见。坡上长着几棵如伞的大树,阳光照不进去浓荫处,看起来黑黢黢的。她背着书包,走在透亮的阳光下,嘴里还哼着学校老师才教的新歌。 忽然她停下脚步,因为发现身后有巨大的阴影慢慢地拢过来。有种黑暗的力量将她往松树下面拖,不要啊,她不要去那黑黢黢的地方。她瑟瑟发抖,摔倒在地了。她伸出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草,可是小草是那么纤弱,她离黑暗越来越近。转眼之间,黑暗像怪兽,大口地吞噬了她。 啊……啊…… 就在施月华大口呼吸觉得窒息时,她被开门声惊醒。独身女人对于房间内的响动保持着敏感性。醒来时,她有片刻的庆幸,幸好只是个梦而已,她摸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想。然后汗毛竖立,谁在开门?是家里的大门。 施月华赶紧起床,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是我。早饭买来了。” 衰,又是刘向东。 施月华走出卧室,没好气地问:“你从哪里来的钥匙?” “我昨天下午在抽屉里看到的,就装到身上了。想着过来这边也方便。” 施月华被气得半死,“谁让你拿的,你给我放下!” “好好好,我放下,你不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嘛。朵朵呢?” 施月华回到卧室下,听见抽屉轻开轻合的声音,又听见刘向东出去了,她看看表,又躺回到床上。她还没有从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自从她在那个山坡被解救后,这种梦时常会在夜里突袭她。她遇到刘向东后,噩梦才如同太阳下的积雪融化得没影了。现在怎么又找上门了? 想了一会,施月华觉得喉咙有些痒痛,她起床准备早饭。有刘向东买的那些现成的,倒也不费功夫。 朵朵自己也爬起来,穿着秋衣秋裤来厨房找她。施月华手脚利落地给她穿好衣服。这次刘向东倒是没有再出现。施月华也没时间多想。 人生就是这样简单。不管你晚上是不是辗转难眠,白天,你总要继续生活着。她和朵朵吃完早饭,然后带着朵朵去幼儿园。 幼儿园离家的确不远,就在小区的对面。施月华牵着朵朵下楼时,遇到一楼的温老师也去送孙女贝儿。 温老师退休前在附近的一所小学教书,对人和善有礼。温老师见到施月华领着朵朵,脸上笑成一朵菊花,夸朵朵长得好看。朵朵嘴巴也甜,“奶奶长奶奶短”叫个不停,然后拉着贝儿的手一起走。 施月华在一旁看着,一扫昨日夜里阴郁的情绪,心情变得大好。 赶到单位时,施月华又觉得嗓子疼了起来,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抵抗力下降。她将抽屉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药。李萌递给她几片感冒药救急。“病了请假休息吧。” “不行啊,我这手头还有活儿。”施月华把资料和图纸铺了一桌,倒了一杯温水,把药服下。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哟咯。”李萌悠悠地说。 施月华笑了笑,没出声。李萌把头伸到她跟前,“哎,昨天是你表弟还是堂弟?” “当然是亲弟弟,你没看出来我俩长得像吗?”施月华心念一动,故意淡淡说道:“我弟弟搞研究的,还没顾上谈女朋友呢……” “为什么?” “搞学问耽搁时间呗!” 第二天下午,施月华拿着两张设计好的图纸,坐公交车去了宝民公司。出门前她去找了师太,师太办公室有人在说事情,她没再细说就走了。 宝民公司离建业大厦不处远,几站公交路程的距离。由于提前没有预约,施月华并没有指望能见到任宝民,如果能看看宝民公司的环境,也是可以的。 宝民公司的前台小姐态度和善,听说施月华要找任总,就给办公室打了电话。放下后电话后,她告诉施月华,一个半小时后任总有空,可以见她。 距宝民公司不远,有家咖啡屋,施月华决定在这里等时间。她要了一杯热饮,打开随身带着的各种资料,反复看着,想把思路理得更加清晰些。 店里的客人不多,音乐轻柔舒缓,热饮暖心提神,不知不觉约好的时间要到了,施月华拿出包里的镜子,整理了头发和仪容,又上弯嘴角,露出大方亲切的笑容,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她站起身来,朝宝民公司走去。 任宝民这一天心情其实不怎么好。 超市某分店有位顾客买到了过期火腿肠,去消协投诉了他,都惊动了报社。而负责采购的是某位在位领导的亲戚,任宝民怀疑这采购的过程中有猫腻。任宝民很烦这样的事发生,让下属想办法将这位采购员换个部门。又让公关部门去应付消协和报社。 所以他这次酒店装修,还是比较谨慎的。风不知道怎么放出去的,找上门来的大小公司相当多,不是这个介绍就是那个推荐,用谁不用谁呢,就怕踩到谁的雷区招来麻烦事儿。 第12章 任宝民听助理说美源公司的施月华小姐有事找。 这个施小姐是何方人士,任宝民在大脑里搜索,美源公司的丁琳她是认识的,而施小姐他好像不认识。拒绝的话下准备出口,大脑又运转了一下,等等!前几天吃饭那次,有的女的叫错了自己的姓,好像就姓施?一双圆溜溜大眼睛浮现在他脑海里,也不是陌生人,好吧,见见! 任宝民给营运总监和公关经理刚开完。助理就进来提醒他,美源公司的施小姐已经等在外面了。他点点头,示意可以让她进来。 施月华终于来到了紫檀木门外,心里怦怦地跳着,她有多久没有单独找客户做业务了?时间长到她想不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呼吸保持平缓,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 施月华推门而入。看见硕大的办公桌后坐着的那位男士,果然是她叫错名字的那一位,穿西装,还系着领带,唔,英气逼人。咦?上次怎么没有发现?好像上次他穿的是休闲装。哎,打住,如此关键的时候还能想到这些,女人,难怪都说是颜控。 “咳咳。”任宝民见施月华走神,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施月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脸上挂起恭敬的笑容,“任总,我是美源公司的施月华。上次我见过您。” “唔,”任宝民点头,“我有印象。” “任总您大人大量,上次我的失礼还请您原谅。”施月华见任宝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拍马屁。 “施小姐这次来,该不会是专门来致歉的吧?”任总端起自己桌上的茶杯,小啜一口,淡淡地说。 “实不相瞒,听说任总您的酒店要装修,我冒昧地请求您将这笔业务交给我们公司来做。” 任宝民先是皱皱眉头,果不其然,又是来要业务的,看来他这笔生意真的好热门。“为什么要给你呢?换言之,讲讲你的理由。”他将椅子往后滑了滑,身体往后靠着,不动声色地看着施月华,一只香烟夹食指和中指间来回晃动着。 “首先,我们公司有这方面的资质,也有过很多次装修酒店的经验。我专门设计了三份装修效果图,在原有的风格的基础上添加了新的元素,使得新旧风格得到衔接。另外在预算上我会争取到优惠价,在质量上我可以保证。”施月华不慌不忙地说完这些,用诚恳的眼神看着对方,想了想又说,“任总,这是我设计的装修图,请您指点。” 任宝民见施月华将图纸放在了办公桌上,他没有吱声,微垂眼睛,在走神。 室内静寂无声,施月华从任宝民脸上没看出什么表情,突然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根本不是她故意弄出的声音好吧,是感冒,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任宝民像是突然被惊到,他礼貌性地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你的图纸我会抽空看,联系方式留给我的助理,如果有消息他会通知你的。” 施月华心“哗”地凉了一大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婉拒?她急急想开口,再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讷讷地低头,难堪地笑了笑,“那……好吧,我……”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微微蒙上了一层雾汽。 任宝民本来是心神不定的,看到施月华的神情忽然有些不忍,“一会儿有个饭局,你愿意参加吗?” 施月华吃惊,她努力绽开笑容,“当然愿意。” “就我们三个人,不多的……”任宝民解释道。 施月华坐在会议室等待,她不知道一会儿要和谁吃饭,也不知道这顿饭对于她想要的这笔业务会不会有帮助。不知道的事情,理智告诉她不要去想。她需要做的,就是见机行事。 她给刘向东发了条短信:晚上有事情,麻烦接朵朵,谢谢!转眼就收到了刘向东回过来的两个字:不谢。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是咯,这也是他应尽的责任。 就着射灯照下来的光线,施月华从包里拿出一管色泽鲜艳的口红,往嘴唇上薄薄地搽了一层,还相应地刷了刷眼睫毛,最后从夹层里取出一副镶着闪钻的耳环,戴了上去。 不管要面对什么,女人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这也是一种礼貌。 没等多久,任宝民的助理就来找她,说任总已经下楼了。 施月华就走出了会议室,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情绪丝毫没有受到业务受滞的影响。 出了大门,施月华看见了任宝民,他穿了件铁灰色风衣,英伦味道很浓,衬得他英气之外又增添了儒雅。 施月华走到离任宝民不远不近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她发现任宝民个子挺高的,以前都没怎么发现。 任宝民察觉到施月华在看她,也抬眼扫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施月华看见他的眼里有满意,这就足够了。 一辆闪着锃亮光泽的黑色漆面的车子缓缓驶来,任宝民看了看施月华,走向副驾驶位置。司机已经站到一旁了,替他拉开车门。 施月华自觉地坐到了后排。 任宝民对司机说了地址,司机发动车子,驶上了车水马龙的道路。 施月华坐在司机位置的正后方,身体端正地坐着,两手轻轻地放在腿上,两眼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她听到任宝民在打电话:“紫菲,我在去接你的路上。” 紫菲,这明显是个女人的名字,她是谁呢?任宝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是朋友?女朋友?施月华的大脑在飞速旋转。 车子驶向一处宏伟高大的建筑物,施月华老远就看到一位长发飘飘的年轻女人等在大门口。到了那女人身边,司机停下车,任宝民拉开车门下车。施月华也赶紧下来,站在车边。 施月华看到任宝民走到那位年轻女人身边,两人说着什么,然后他们一起走过来,看起来他们很熟。女人看到施月华,便停下脚步问道:“宝民,这位是?” “我介绍一下,她叫……”任宝民说到这里停下来。 施月华能肯定任宝民不记得她的名字,赶紧接上,“我叫施月华,美源公司的。” “对,施月华。”任宝民对施月华机灵的反应流露出赞许,见谢紫菲看他的目光有疑惑,便补充道,“朋友。” “这是谢紫菲,律师。”任宝民把谢紫菲介绍给施月华。 施月华朝谢紫菲笑着说:“谢律师好!” 大家回到车上,谢紫菲和施月华都坐在后排。 施月华心里默念,谢紫菲,律师,自己是任宝民的朋友,这些身份不能弄错。 任宝民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小刘啊,我们马上就到,稍等。”他转过头说:“今天晚上约在一起的都是朋友,月华和紫菲,你们不要拘束。” 谢紫菲点头。 月华?施月华不知道任宝民怎么叫她如此亲切,明明他们没这么熟好吧。好不习惯,但还是跟着点头。 东方大酒店因为用餐环境好,中西餐的菜品均出色,是本市商务接待的最佳去处。酒店的霓虹灯在暮色里闪烁着光芒,正值用晚餐时间,往里面走的人很多,看起来均是衣冠楚楚者,显出非骄即贵的身份。 车子停了,他们一行人下了车。施月华看见有一位等着他们的男士已经迎向任宝民,和任宝民相握,“任总,你好!” 那人分明是熟人,刘向东,施月华顿时傻了眼。老天也真是任性,也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就安排他们见面。 任宝民转头要为他们一一介绍。 大家互相点头问候示好。 进酒店,任宝民和谢紫菲走在最前面。施月华紧随其后,回头恼怒地瞪着刘向东,意思是“说好你去接朵朵的,而现在?!”。刘向东小声说:“朵朵在温老师家里。” 施月华这才放下了心,跟着任宝民一行人进了包厢。 施月华除了知道自己是任宝民临时性的朋友外,搞不清他和另外两个人的状况,她只有以不变应万变,语笑盈盈,坦荡大方,表现得礼貌周到。 任宝民将这三个人临时召到在一起吃饭,实属不得已。 谢紫菲是志诚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也是有名的律师。宝民公司和志诚律师事务所是多年的合作伙伴,这是摆到台面上的关系。可是谢紫菲一直在追求任宝民。 说来任宝民也觉得谢紫菲这个人也是不错,业务能力强,理性严谨,但仅仅止于欣赏她的业务能力,做个朋友刚刚好。任宝民明里暗里流露过这个心思,但谢紫菲视而不见,这让他很头痛,如何拒绝而不伤害,他承认对于他来说不知道怎么做,这是个难题。 苦苦思索中,任宝民突然开了脑洞,如果谢紫菲看到他有了另外的女朋友,会不会知难而退?于是就临时兴起抓了施月华,反正大家都不熟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任宝民对刘向东不熟,他是朋友介绍来的。刘向东想在本市投资建新厂,找到任宝民的目的,是打算在他的超市里投放他生产的饮料。任宝民让人调查过刘向东,他在b市的企业证件齐全,产品合格,唯一没有谈妥的就是价格。 反正又不需要在饭局上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这种混搭组合挺好。 第13章 施月华哪里知道任宝民这番拨得噼啪做响的算盘。不过女人心性相通,她注意到谢紫菲看向任宝民的眼光,粘稠绵密,失神惆怅。而任宝民目光微淡游移。 施月华知道这是落花和流水故事。她继而知道了自己的角色,却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和任宝民说话时,神情专注,比普通朋友略显亲密。 对待谢紫菲,施月华则表现得落落大方,活性而不失稳重。到后来施月华心里直喊累,又没学过表演专业的,这已经快让她承受不起了。不过这样硬撑着,并没有指望就凭这样一顿饭局,任宝民会把生意给她。她既然已经来了,任宝民介绍她是他的朋友,她就要把朋友这个角色扮演好。 刘向东和任宝民随意地聊着天。他心里还是很吃惊的,看起来施月华和任宝民的关系不错,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那天晚上他看到施月华笔记本电脑上画的设计图,名字就叫宝祥酒店设计图。今天上午他才知道宝祥酒店是任宝民的。既是关系不错,施月华还用那么卖力地画设计图吗? 不过,到后来刘向东发现,施月华和任宝民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至少任宝民没有走心,施月华也没有,她的笑容只是挂在脸上。他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明显。 刘向东心里还是有了一种复杂的情绪。这个女人真是笨得可以,他离开家后这么长时间了,家里没有什么改观,甚至比他走的时候更陈旧,厨房的瓷砖有几块快要落下来,又用透明胶固定着,摇摇欲坠。卫生间因为管网老化,下水总是有些不畅。他的心里好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不是滋味。 施月华觉得撑不住了,强烈需要换气呼吸,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酒店是回廊式的设计,洗手间设在隐蔽的转角处,不太好找。 从洗手间出来后,施月华不想那么快回到包厢,就沿着走廊随意地往前走着。 这家酒店有几层楼按商务包厢设计,装修富丽堂皇,灯光明亮柔和。而较高楼层的包厢面积大,设计成半开放半隐闭式的,用了一些爬藤类或枝干高大阔叶类的植物起到软屏风的效果。 施月华沿着螺旋式的楼梯走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楼上。只听得轻音乐若有似无,灯光朦胧迷离,她倚在回廊的栏杆前,放空了大脑,尽情放松大脑。 怕离开时间久了不礼貌,施月华继续往前走,打算赶紧回去。路过一处僻静幽暗的地方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虽然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施月华听出来了,是丁琳! 施月华悄悄伸头去看,果然是她,正亲密地倚在一位男士的臂膀处。哇,果然有第二春!难怪这两天心情这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施月华感觉不对劲儿。她低头一想,那位男士的侧面眼熟。她心下紧张如鼓在擂,轻轻挪动脚步绕到另一面,透过树叶的缝隙,她看到了那位男士的脸。 是陶黎明!许沅的老公。怎么回事?施月华紧张地起着。有应侍生端着果盘路过,好奇地打量施月华。她这才发现自己行动不雅,屏着呼吸快步离去。 越往自己的包厢走,施月华越觉得糟心。她在进门之前,还是转身去了就近的消防通道。拿出手机,熟练地拨电话,“喂,沅沅,你在哪里呀?” “外地呀,前两天不是告诉你了吗?”许沅那边也应该是在某饭局上,背景是嘈杂喧闹的声音。 “哦,对,我都忘了。”施月华心里很乱,大脑高速运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过几天。有什么事儿吗?” “嗯,没有。就是想你了,打个电话。” “唔,回去后我去找你。”许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 “好吧。你别太拼了,注意身体。” “拜拜。” 挂了电话,诸多滋味涌上施月华的心头。许沅是个聪慧要强的女人,自己开着一家商贸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老公陶黎明在事业单位。女主外男主内,恩爱甜蜜,一直令她羡慕不已。谁知道怎么会这样?电话里,她不敢向许沅透露半点信息,许沅是个急脾气,惹炸毛了没人能收拾得住,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在外面耽搁的时间有点久,施月华收了电话,急急地回到包厢。任宝民、谢紫菲、刘向东三人正在玩扑克牌,好像没人注意到施月华,她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份果盘,又殷勤地为大家添了茶,她这才坐下,装出心无旁鹜的样子看他们玩。 任宝民见施月华出去这么久,心里有点担心,毕竟是他把人家拉来的。正想出去找,就看见她回来了,还面露内疚,有眼色地做了好些事,便放心了,且心生了好感。 说句心里话,任宝民在生意场上混得久了,见过好一些女孩儿下意识或有意流露出某种吸引男人的气息和姿态。他尤其不喜欢,像施月华这种举止大方自然不扭捏作态的,他反而比较欣赏。 任宝民用余光扫视着施月华,在想要不要把酒店的装修交给她呢?那种背后有利益关系找来的,给了谁都是麻烦,倒不如给毫不相干的她,省事省心。 大家玩了一阵牌,又吃了水果,刘向东邀请大家去江天□□唱k。 施月华闻言不由得皱了眉,她对那些娱乐场所避之不及,再加上惦记朵朵,难免心生焦灼。可也不好反对,她只好把目光投向谢紫菲,没想到对方雀跃地望着任宝民,她心下一叹。 任宝民将施月华的表情收在眼里,看了看腕上那名牌手表说:“时间已经不早,明天我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还是散了吧。下回有机会再聚。” 大家都答应着,在酒店门口分手。任宝民说:“我来送两位女士。” 还未等施月华回答,刘向东说:“任总你送谢小姐,我和施小姐顺道,我送她。”任宝民不免诧异,原来刘向东和施月华以前就认识吗?他看施月华默许,说点头同意了。 出租车上,施月华如同被放了气的娃娃一样瘫坐着,还把踝靴的拉链下,揉着发酸的脚腕,喃喃地说:“太晚了,朵朵肯定瞌睡得不得了啦。” 刘向东没有出声。 施月华咕哝道,“幸好没听你的,去什么江天!” 刘向东睨了她一眼:“这是生意场上的规矩。你不懂。” 施月华冷笑,“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带好女儿。”随即心里涌上一阵的悲哀,要不怎么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刘向东以前穷得丁当响,却质朴得让她以全部身心去信赖,而现在呢,他恐怕在这个大染缸里呆得早看不清什么颜色了。 刘向东沉默着,窗外透进来的街灯照得他的脸明暗不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心里有所期待,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丁琳这两天的感觉就是这样。她时常发呆,想起以前读书时的趣事,比如陶黎明看她那既躲闪又追寻的目光,还有一笑就隐隐出现的酒窝。 在一次次想起从前的过程中,她总是放大了自认为值得回忆的地方。于是施月华及李萌等这些下属们,就看到了丁琳脸上流露出的莫名微笑,魔怔般恍恍惚惚的神情。 这天,太阳刚掉进西边楼群时,丁琳接到童伟打来的电话,说下班顺道来接她,去参加聚会。 在建业大厦的楼下,丁琳等到了童伟。上了车,丁琳才发现,有位叫杨谦的男同学也在车上,就和他打了招呼。一路上,童伟和杨谦聊着天,而丁琳安静地坐着,她抬眼看向窗外,街头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人群如织,一个美好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到达东方大酒店,进到预订好的包厢,丁琳发现他们三个是最早到的。童伟招呼服务员倒茶水,上盘瓜子。丁琳刚抓了一把瓜子,就听到门外有说话声,好像是陶黎明的。 丁琳装做没有听到,眼睛盯着电视机,心却怦怦直跳,等到陶黎明进来时,才假装看到他。好像又回到了读书的那个时代,明明是喜欢的人,却做出毫不在意的神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 陆续有人进来,大家有的握手,有的点头示意,有的还热情拥抱。丁琳矜持地坐着,偷偷地看着陶黎明,他今天穿了件靛蓝细格子毛t,搭配宽松牛仔裤,脸上还架了副暗紫色方框眼镜,身材没有发福,显得格外闲适潇洒。 “丁女神今天又美又含蓄。”杨谦冲着丁琳说。 “这种风格我最喜欢,今天我就坐女神边上。”陶黎明来到丁琳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丁琳想回家时她一定要在楼下买张彩票,总算走运了一次。 人到齐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童伟拿着酒瓶,挨着个儿地倒酒。长年跑客户,丁琳酒量惊人,并且在这种场合会将状态自动调整兴奋。可是今天,她内敛得不得了,伸手挡住童伟,“哎哎,虽倒,我不能喝。” “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说过你相当能喝的。”童伟不解。 “我真的不能喝,真的。”丁琳急急地为自己辩解。 “算了,对女同学就不要劝酒了,她们随意吧。”陶黎明为丁琳解围,见童伟斜眼睨他,只好说,“给我多倒点,满上,男人就得多担待些。” 好人都被这家伙做了,童伟手下丝毫不留情,将陶黎明的酒杯倒得要满溢出来,才收手。 第14章 丁琳心里涌出甜蜜,侧身对陶黎明说:“谢谢你啊!” 陶黎明嘿嘿一笑,表示关心老同学是应该。 丁琳手里拿着遥控器,将电视定格到一部连续剧。男女主角在谈一场过程冗长的恋爱,英俊的男主角冒着傻气追着女主角反复表白,却一次次被女主角娇嗲着拒绝。放在以前丁琳才不屑看这样白痴戏码,可她当下看得津津有味,代入感强烈。被杨津翻了好几次白眼,都抓着遥控器不愿意换台。 陶黎明帮丁琳挡过酒关,丁琳便时不时帮他布菜。那种好像一家人的感觉,令丁琳无比享受。陶黎明和同学老练碰酒,说些官场上的笑话。丁琳句句听在耳里,只觉有趣无比。 席间,丁琳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她去外面接。丁琳离婚时,儿子还小,她要上班没办法分出更多的精力,儿子就交给了奶奶带。儿子跟她不太亲,丁琳为此神伤过。好在现在儿子上了小学后,经常给她打电话,这让她无比开心。 接完电话,丁琳去了趟洗手间。洗手间出来,她找不见回去的路。每个包厢的外貌都想像,灯光又暗,她胡乱地走着,听见陶黎明叫她的名字。 丁琳随着陶黎明楼层幽静之处坐下,那里三面被绿色植物环绕,在喧闹的酒店中就像世外桃源。陶黎明问她,那家公司有没有付钱。丁琳说收到了,又想起她那天见到陶黎明的情景,心神俱荡。 又是一阵沉默。丁琳低着头,她看见自己无名指上,空荡荡的,结婚戒指已经摘下来好几年了,上面的凹痕也不见了。她感觉自己的手指上,戴上戒指比较好看。 陶黎明看了看表,丁琳说,“咱们该回去了吧?”见陶黎明点头,丁琳又后悔这句话,应该和他再呆一会儿的。良辰美锦不常有,能多享受何必要逃避。她心情复杂地站起来,抬脚往外走。地上的路面用鹅卵石铺的,她鞋跟高,起步又急,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陶黎明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小声问:“伤着了吗?” 丁琳发觉脚踝处传来酸痛感,她小心走了走,还可以,应该无大碍。但她贪恋陶黎明那双有力双手传来的温度,扭扭捏捏地磨蹭着,好一会儿才说:“好像还行。” 陶黎明松开她的胳膊,又抓住她的手捏着,身体贴着她说:“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该怎么办?怎么办呢?陶黎明这句话在丁琳的心里扔了深水炸弹。她回到包厢后,仍然感觉思维混乱,脸上烫得要命。 要不要陶黎明送她?她独居在家,陶黎明送她回家后会发生什么?都是成年人,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可那不正是自己期待的吗?人生得意须尽欢,但那样真的好吗?丁琳犹豫着,心都快要揪成一团了。她心里有期待,可是还有不安。她孤独了这么久,没错!可是她不想那么快,她需要稳定持久的关系,陶黎明能给她吗? 丁琳半憧憬半害怕地坐在桌前,服务员端来一盆水煮鱼,红红艳艳,散发出辛辣鲜香的味道,这是她的最爱。丁琳挟了一块放进嘴里,刚尝出味道,却被鱼刺卡在喉咙处,进不去下不来。她急急奔到洗手间,从嗓里眼里往处吐东西,经过一番处理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回到包厢,丁琳看见陶黎明在接电话,态度恭敬谦和。杨谦挤眼说:“大陶领导打来的。” “什么领导?”丁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有时候领导是老婆的代名词。 童伟伸出食指竖在嘴前,一脸严肃,“嘘,好像是单位的领导。”席间安静下来,混单位的人领导的话就是最高圣旨。 陶黎明嗯嗯啊啊地应了一番。讲完电话后,他一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单位有事,我得先走一步。” 影响什么都不能影响对方的政治前途,这谁都以理解。大家都同意了,倒是杨津拉着陶黎明,“把这杯酒干了再走。” 陶黎明呲牙咧嘴地做痛苦状,大叹“身不由已”说完,还特意看丁琳。丁琳因为刚才去处理鱼刺,呛得眼泪汪汪的。这神情被陶黎明看到眼里,倒是另有一番含义。 ******** 早上,施月华和朵朵被闹钟叫醒。朵朵想起头天晚上妈妈很晚才接她,起床气爆发,哭闹了一会儿。施月华心有愧疚,发誓赌咒今天要第一个去幼儿园,朵朵这才起了床。 门铃响了,朵朵去开门,进来的是刘向东。朵朵扯着衣服下摆问:“爸爸怎么不在家住?” 施月华听得刘向东这样回答:“爸爸昨天出差啊。”忍不住冷笑,他自己作来的结果,让他含着泪圆去吧。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包子油条豆浆应有尽有,一看就是刘向东从楼下早餐店打包来的。施月华心里并无半点涟漪,以前刘向东金贵无比,从来都是施月华做牛做马。那又如何,还不是成了前妻。 施月华看也不看刘向东,她给女儿她倒了杯豆浆,将盛包子的盘子也放在自己跟前,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朵朵的嘴里塞了一嘴包子,还不忘招呼她爸爸坐下吃饭。 施月华将朵朵送到幼儿园。赶到办公室,远远看见丁琳,施月华想起那天晚上撞见的一幕,就想回避。再加上宝民公司装修事,估计也泡了汤,这得找个时机告诉丁琳,但她不想是现在。 施月华坐在工位上想了半天。那天晚上,任宝民给了她一张名片,说打上面的电话可以直接联系到他。施月华把名片拿出来盯着看,要不要打呢?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想。 李萌看见施月华将公司的电话拿到了自己的桌上,忍不住问:“这是要闹哪样?” 施月华踌躇满志,握拳头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美源公司是本市晚报广告版的常客,但是却没有固定接电话的人,说起来这也是管理上的漏洞,可能管理层觉得主动找上门来的生意寥寥吧。可寥寥也不等于没有,施月华想着自己反正没客户,一天都呆在办公室里,不如用用这个办法。她拿来一厚沓各种材料及人工的价目表,一边翻看着,一边等电话。 叮铃铃,电话响了,施月华迫不及待接起,“您好,美源装饰装修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她没有经过这方面的培训,但让自己声音变柔软、态度变亲近感,总归没有错。 “是美源餐厅?”对方是个苍老的声音。施月华泄气了,是打错的。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还有礼貌地说:“您打错了,这里是装饰装修公司。” “嘟嘟……”对方立马挂断。施月华的笑僵在脸上。 第一个电话是打错的,第二个是找单位同事的,第三个是投诉反应问题的…… 施月华快要泄气了,忽然就接到了咨询电话。对方是女的,说要装修新房。施月华问那新房的所在地,她说想过去和新人面谈。 对方没有想到施月华这么热情,赶紧说:“只是想在电话里问问行情。” 施月华说刚好要去那这办事,顺便看看新房,这样给出的建议有针对性。如果最后用了别人的设计,她也不会介意的。 对方见施月华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有推辞,双方说好在新房碰面。 李萌在一边听到了,撇嘴说:“施姐,这么小的业务,你确定要做吗?”里面的利润空间的确会很小。 “怎么不做?我没得挑啊,要不就得滚蛋了。”施月华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施月华在中央郡小区找到了新房,那两位准备结婚的年轻人正在楼下等她。他们的岁数看起来也不小了,但因为正在准备喜事,脸上均呈现喜气洋洋的神色,施月华看着他们,心情也变得很好。男的姓陈,女的姓魏。 小陈走在前面,施月华和小魏跟在后面上了楼。房门打开,施月华一看,是毛坯房,三房两厅,面积一百刚出头。一眼看去,屋子房形周正,布局中规中矩。 三人一间房一间房地看着,小陈向施月华介绍:“这间卧室大,是主卧。那间是书房……” “这间我不想当成书房,因为朝阳,光线特别好,我想暂时设计成客房,以后……”小魏不同意小陈的意见。 施月华回头看了看小魏,她个头儿不高,身材纤细苗条,神色娴静,万事在心里有主张的样子。而小陈热情健谈,神经大条。施月华心想,恐怕这家人拿主意的还是新娘。 “嗯?那你有什么打算?”准新郎一脸“什么都听你”的表情看着小魏。 小魏忽然脸红了,低头不出声。施月华想起自己那会儿装修新房的感觉,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清清嗓子说:“这间房朝阳,不管是光线,还是面积都特别好,我感觉以后适合做婴儿房。” 施月华眼睛余光看见准新娘在微微点头,心中一喜,自己说到点子上了。 “嗨,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准新郎懊恼地拍拍脑袋。 在小魏略带腼腆的描述中,施月华对他们婚房要设计成什么风格,心中有数了。她拿出公司的资质证书,让新人看。特别强调了公司装修新房用的材料,都经过了质检环保无污染,有合格证书,经得起甲醛检测仪的检查。她说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要为他们争取到最优惠的价格。 施月华说住宅装修费工不挣钱,主要是公司今年转型,想打开婚房装修市场。 施月华看得出来,他们对她的描述颇为动心,尤其是新娘小魏,她说一定要保证婴儿房的质量,这关乎到下一代的健康成长。施月华连连点头称是,把自己的名片给了他们,说明天就可以按他们的要求出效果图,她至少会提供三种风格。 第15章 施月华一看快到下班时间了,不打算回单位,想起弟弟生日即将到来,决定去预订蛋糕,怕生日当天订来不及。 施月华知道美食街上有一家烘焙店做的蛋糕很有名,她拿出手机一刷,看见店里刚好在搞团购活动,手指一动,她下了订单,收到一条提示,问是否去店里选图案,当然要去选。 往美食街方向走着,施月华给昊华打电话:“嗨,居里先生的日子还好过吗?” “唉,闷得要命。”手机估计就在他的手边,昊华电话接得很快。 “这几天事情多,忙完了我带朵朵去看你。” “我是开玩笑的,闲着刚好琢磨工作。”昊华听出了姐姐声音里的内疚,他忙安慰道。 施月华和施昊华的感情很好。 施昊华还没出生时,施月华就被母亲送到乡下的外婆家里。年纪小小的她,根本不愿意离开父母身边。可小孩子再哭再闹,也架不住大人铁了心。 外婆哄她时无意中说出“妈妈要带弟弟,月华在这里要乖”。她明白了,是因为有了弟弟,妈妈才没有办法将她带在身边。小小的心里遂生恨意,恨她没有见过面的弟弟。 后来妈妈带着弟弟来外婆家,外婆平时将她得心肝宝贝似的,见了弟弟也抱在怀里不丢手。施月华以为弟弟是个金子做的娃娃,凑到跟前一看,脸皮皱皱的,像个小老头,一点儿也不好看,心里就更不待见弟弟。 没想到弟弟随着长大,变得很可爱,小脸蛋光滑得像剥了皮的鸡蛋,笑起来眼睛眯眯地弯着。施月华在外婆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抱过一次弟弟。弟弟软软的小身体靠在她的怀里,胖胖的小手认真地戳她的脸。就在那一刻,她忽然不讨厌弟弟了。后来她想,是神奇的血缘关系起了作用。 弟弟每一次来外婆家,都从口袋里掏出糖递给她。她连宫后退,她摆手不要,弟弟伸出手,执着地递到她面前,一直给一直给。 城里的糖果是乡下孩子的稀罕物,吃到嘴里能甜很久很久。施月华隐约知道家里条件也不好,想必弟弟也是好不容易得到那些糖果的,可他舍不得吃,惦记着他在乡下的姐姐。 后来施月华出了事儿,整个人变得很孤僻沉默,才被妈妈接回到城里。据说弟弟在这件事情上发挥过重要的作用,他来外婆家,见到姐姐不苟言笑像个陌生人,便回家哭闹着要姐姐来陪他。 往事回想起来,总是让人感觉到辛酸中,又带着丝丝的甜蜜。施月华在烘焙店里,提出的要求是在蛋糕上做出那种一粒粒老式包装的糖果,主题是“童年的记忆”。这个创意得到了店员的赞叹,说独特,有个性。 施月华付了订金,出了蛋糕店。天是灰濛濛的,阳光像个大鸭蛋似的挂在云层后面。她走在人群熙攘来往的街上,忽然第六感告诉她不对劲儿,有人在后面跟着她? 施月华停下前行的脚步,猛然回头,撞入眼帘的却都是陌生人,有的走得慢腾腾得像是在散步,有的行色匆匆出入各色店铺。她往四周打量着,一切正常,没有谁在留意她。 施月华暗叹自己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凭空硬生生出现了幻觉。她摇了摇头,努力把紧绷着的神经放轻松些。这边离家不算太远,她决定走回去,也好早点去幼儿园接朵朵。 正是放学时间,幼儿园的老师领着孩子们站在大门内里,看到家长了,才放孩子走。施月华一眼就看到了朵朵,她正在四处张望着。 孩子眼神总是特别好使,朵朵很快就发现了施月华,“妈妈,妈妈”,大声叫着。老师也看到了施月华,允许朵朵放学。 朵朵飞快地跑向施月华,张着双臂,像小鸟一样,扑了个施月华满怀。 施月华将朵朵抱起,朵朵的脸蛋蹭在她颈间,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和满足感。这就是当妈妈的福利。 “朵朵中午吃的是什么饭?”施月华问。 朵朵也不回答,搂着妈妈的脖子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施月华也不着急,她喜欢女儿这样欢乐开心,等了一阵她继续问,朵朵才回答:“胡萝卜抓饭。” 朵朵说完又咯咯咯咯地笑起来,小孩子就是这样,他们不是为了某个明确的事物而笑,这笑纯粹是为了表达开心而已。开心就大笑,如此简单。 施月华小时候超级没有安全感,所以她特别怕女儿步入她的后尘。她看过一份资料,单亲家庭的孩子大多感觉不安全,她在这方面尤其注意。多拥抱孩子,多陪孩子玩耍。 见朵朵总算笑停了,施月华又问:“里面有没有肉肉?” 朵朵回答道:“有肉肉,好多好多的肉肉。”又开始玩施月华的头发,抓起一些在手指头上缠来缠去。 施月华心里是有安慰的,幼儿园的饭里面哪里会有多少肉,但朵朵不抱怨,能看到好的一面,这说明孩子不缺乏满足感,这是心里健康的基本条件。朵朵是合格的。 “晚上想吃什么饭?”施月华放下朵朵,牵着她的手往家里走。 “随便。” “随便是什么啊,妈妈可不会做随便。” “随便就是随便,随随便便。” …… 施月华可不会做什么随便。一到家,她洗手和面,切了点肉剁成泥搓成丸子,又择了青菜,做青菜丸子面条。 朵朵爱吃这样的饭,小脸几乎埋进碗里,一碗面呼噜噜下肚,额前细碎的发间已渗出汗珠。施月华爱怜地替她擦去。朵朵吃完饭,放下碗筷说:“给爸爸留点饭了吗?” 施月华不确定刘向东是否来。吃饭前朵朵要等他,她哄着说爸爸去出差了。都说女儿和爸爸亲,这话看来不假,短短时间内朵朵就和刘向东建立了这么深的感情。施月华多少有点吃味。不过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爱不能缺位,为了朵朵的健康成长,施月华无奈的接受了现状。 收拾完厨房,施月华又去洗衣服,把朵朵的衣服一件件搓洗干净,晾在衣架上。听到客厅没动静,她伸头一看,朵朵已经抱着玩具娃娃上下眼皮打架瞌睡了。 施月华让朵朵去床上睡,朵朵不依,说“爸爸还没有回来,要等爸爸”。施月华哄了几次不见效,变得严肃了。朵朵委屈地钻进被窝,肩膀一抽一抽要哭。 孩子睡觉比较快,不一会儿朵朵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施月华给朵朵刚掖好被角,只听得门铃声大作,她赶紧走出卧室,随手关紧门,怕吵醒了孩子。 推开门,施月华一看见刘向东,她就气晕了。刘向东满脸通红,眼神混浊,迎面而来,还伴有浓浓的酒气。“喝多了?你回去休息吧!”施月华要关门,刘向东伸手扒拉开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 施月华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跟进来,想把刘向东推去对门。 刘向东一推就倒,像面条一样倒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眼皮耷拉下来紧紧地闭着。 施月华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去厨房倒了杯水,大口地喝着。 施月华第一次见刘向东喝醉,是在他们登记拿证的那天。施昊华偷偷从家取走户口本,交给施月华。不这样就没办法登记,岳梅对刘向东横竖看不顺眼,说他性格浮躁,家庭条件又不好,不能带给施月华幸福的生活。 施月华从小在感情上和岳梅有隔阂,她根本听不进去岳梅的话。岳梅深知施月华犟,决定的事不容易更弦易张,把家里的户口本看得特别紧,锁在她自己的卧室里。 施月华只有拜托弟弟。施昊华把户口本郑重交给施月华时,他眼圈都红了,他交出的不仅是户口本,而是把姐姐的一生幸福都托付给了刘向东。 刘向东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也很感动,他重重地拍了拍昊华的肩膀,说:“放心!” 去民政局登记完,拿到红色的结婚证,刘向东开了瓶酒把自己灌醉了,他的大脑失去意识,只会咧着嘴傻笑。 施月华要把他扶到床上,他不愿意去,而挣扎着去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天翻地覆。她又是洗毛巾给他擦脸,又是倒蜂蜜水喂他解酒,折腾了大半宿,刘向东才昏昏沉沉上床睡觉。 施月华好长时间不想这些了,如今回忆往事,居然细节仍历历在目。可那时她是心甘情愿为他付出。而现在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她也没了照顾他的义务。 刘向东就睡在冰冷的地砖上,施月华蹲在他的身边,目光怔怔地落到他的脸上。时光对男人真的很仁慈,施月华已经知道皱纹是如何爬上了她自己的眼角,眼前这男人虽然也不年轻了,可是脸庞仍然是长得好看的,浓浓的眉毛,鼻子高挺。客观地说,比多了成熟的味道。 施月华第一次见到刘向东时,他虎愣愣的眼神,青涩、朝气而有生气,她一见钟情。想到这里,一丝温情涌上心头,这让施月华觉得,刘向东这样躺着到底不那么人道。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刘向东拖到客房的床上。看见刘向东的西装堆在脊背处,她想帮他脱下来,这样睡觉也会舒服些。不知道碰到了刘向东的哪根神经,他不停地翻着身,嘴里还咕哝着:“别闹别闹……” 这话听着怎么好不别扭,施月华的手就停下来了:谁在和他闹?或者把她当成谁了?她没好气地用和推了他一把,刘向东不吱声了。 施月华毕竟心软,伸手继续给他扒西装。刘向东左翻右转,施月华气上心头,拉过被子,往他的身上一搭。回了自己卧室,不管了,爱怎样就怎样吧!她已经尽力了。 第16章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醒来,施月华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今天会很忙,她感觉自己能量充足,棒棒哒。 吃完早饭,施月华送朵朵去幼儿园。要出门了,她才记起刘向东,去客房瞅了一眼,刘向东还在呼呼睡觉,酒气仍浓。 一路上施月华在想那套新房要怎么设计,才会打动年轻人。从材料上,要选什么品牌,能做到性价比最高? 进到办公室里,施月华就全副身心就投入到设计中。经过思考,她画出三种风格的设计图:浪漫田园风、温馨公主风、清雅简约风。准备让客户自己选。 画完了,她眯起眼睛欣赏了一阵,又让李萌提意见。李萌“哇”了一声,说:“施姐没想到你下这么大的功夫,估计人家逃不脱你的魔掌了!” 施月华得意地拍了李萌一下,“借你吉言,但愿这样!” 说完,施月华又去翻材料价目表,在预算上,她分等级列表,到时候好给新人参考。 期间丁琳进到大厅来,在格子间里巡视了一遍。看见有的业务员出去跑客户,有的在整理资料,她也没说什么。最后她站在施月华面前看了一阵。 施月华正估算那套新房的材料和人工费,计算器按得“啪啪”响,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打量她。 倒是李萌伸脚踢了施月华一下。施月华思路被打断,正想发火,抬头突地撞见师太,吓一跳,喃喃地汇报:“我在算材料钱……” 师太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施施然地走了。 想了一会儿,施月华才好像明白师太那个眼神的意思,“难道她是来问我宝民公司一事?” 施月华又头疼了,是要再找任宝民,反正当时他又没一口否决。上门好,还是打电话?好一番天人交战,施月华准备打电话问问,死个明白,也好给师太有交待。 想到这里,施月华找出保存在钱包夹层的那张名片,准备拨打上面印着的电话号码。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发现来电号码怎么和她准备拨的一样,难道……?难道是任宝民打来的? 任宝民找她会有什么事?施月华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任宝民冷静自矜的声音:“施小姐,我是任宝民。你好!” 施月华调动起全身负责激动的细胞,“任总,你好!我正准备登门去拜访你呢。”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酒店设计交给你做了,明天你过来和办公室的老刘接洽。” 老天总算开了眼,施月华发自内心地说,“任总,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她不由得将之前的“你”改成了“您”。 “不用谢。再见。”任宝民淡淡地说。 对方已经挂掉电话了,施月华仍然举着手机,嘴巴快扯到耳根了。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都没有思想准备。 施月华环顾四周,李萌出去跑客户了,也没人跟她分享这个快乐。对了,还得告诉师太呢。有任宝民这个大单垫底,她不用被末位淘汰了。 想到这里,施月华举着手机兴冲冲地进到丁琳办公室。师太抬眼吃惊地看着她,施月华说:“师……丁经理,宝民公司的酒店装修交给我们了!” “是么,说说,你怎么搞定任宝民那个老家伙的?”师太吃惊过后,也是眉眼俱开。 呃,老家伙,任宝民好像不老吧。施月华腹诽,然后说:“我上门拜访过任总。” 师太问:“就这样?” 施月华有所保留,应:“嗯,就这样。” 师太继续说:“你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好好干。到时候我给你推荐施工队。” “好!”施月华开心着,使劲地点点头。 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施月华立刻满血复活,她将那套新房的所有图纸扫描出来,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这样几个字:宝民公司,明天,设计图,老刘。 事情总要一项一项去做。施月华出门打车,去了中央郡。此刻她一点儿也不想省这几块钱的车费了,宝民公司那笔业务能给她带来多少收入?她还没时间去算,反正会有银子入账的,关键是业务排名她肯定不会垫底,减轻了多少压力啊。 准新娘小魏就在中央郡小区附近上班。施月华找到了她,将设计图交到她手里,并将预算情况向她透了底,重点强调了费用上的经济和用料上的安全,别的也没多说。推销并不在于话说多说少,关键是否说对了客户心动的地方。这一点,施月华是在来之前就想好了的。 小魏的性格是内敛有主张,她并没有当下答应施月华,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施月华笑吟吟地说好的,装修新房是要谨慎,她是过来人,非常理解这一点。她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不管业务成不成,最后的结果都要告知她一声,这也就不枉她费心费力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施月华收到袁俊江的微信:心理学家认为,每天凝望帅哥十分钟,相当于做三十分钟的有氧运动,持之以恒,平均寿命可延长四五年。为了你的健康,晚上一起吃饭吧! 施月华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人还真有意思,请人吃饭都这么好玩。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健康无小事,准了! 发完短信,施月华支着脑袋,看着出租车窗外的天,天空格外蔚蓝,太阳也异常热烈,照得人暖洋洋的,阴了好多天了,总算出太阳了。 望了一会儿天,她又给刘向东发短信:晚上我有事,你早点去接朵朵。 ******** 刘向东收到微信时,正在医院输液。他点开一看,施月华让他接朵朵。 卧槽,刘向东气得差点把手机摔掉。他想起微信上的流行语:用的着人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用不着的时候,人家就变成了牛魔王。太形象了。 昨天半夜,刘向东在小床上醒来时,唇干舌燥,是被渴醒的。这一点喝过酒的人都知道,以前他也有喝多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醒来,伸手就能在床这的柜子上拿到装了凉开水的杯子,那是施月华专门给他放的。 他照例伸手去摸杯子,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动作要小,别碰翻了杯子。可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有。心有不甘,他拧亮了床上小灯,左右一看,空空如也,不禁傻了眼。这个女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老话还是有道理的。刘向东起不来床,只好一晚上都在忍着渴。 这还不算什么,早上他起床时,发现自己整晚难受的原因,是身上那身西装。卷成一团,跟石头一样硌在背上。施月华那个死女人,居然不知道帮他脱衣服。自己还帮她拼成这样!真是太不值得! 一站起来,刘向东的腰立刻弯成了虾米,他胃痛,头昏……找了件衣服换上,打车去医院。那位接诊的女医生脸色跟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一样,“酒精中毒,输液,排除体内过量的酒精。”也是,谁会给醉鬼好脸色呢? 受了一肚子气,刘向东双手覆在脸上,用力地揉搓了几下,安慰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打完吊针,刘向东在医院门口吃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胃里有了东西,感觉精神恢复了好多。他看时间还早,又拐到旁边的店里修剪了头发,刮掉腮边冒头的胡茬。照照镜子,还是一条好汉! 幼儿园的老师对刘向东有印象。一见他,那位圆圆脸的女老师就叫朵朵,“可以去找爸爸了!” 朵朵手里抓着一张纸,朝刘向东跑了过来。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细碎的头发随着脚步,在额头上一搭搭地跳跃。刘向东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对女儿越来越喜欢,他一定要让朵朵留在他身边。 刘向东弯腰一把抱起朵朵。 朵朵伸展开手里拿的那张纸,让刘向东看,“这是老师教的画,这里是爸爸,这边妈妈,中间的就是我。” 刘向东伸头看了看,上面是三个天线宝宝般造型的人物,简单的线条,稚嫩的画法,他夸奖朵朵:“画得真棒,晚上爸爸请朵朵吃大餐。” “太好啦。”朵朵乐着,忽然又想起来了,“妈妈也去!” “你妈妈有事不能去。”刘向东用脸蹭蹭朵朵的小脸。 “妈妈有什么事儿呢?”朵朵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刘向东问。 刘向东愣了愣,施月华没有说晚上有什么事情,他回答道:“是大人的事儿呗。” 看朵朵趴在自己肩头张望街景,刘向东开玩笑似的问朵朵:“妈妈这么忙,也没时间接朵朵。朵朵不要妈妈了,只要爸爸,好不好?” 小姑娘半分思考都没有,张嘴就回答:“不好,朵朵要妈妈。” “如果爸爸妈妈中间只能选一个,朵朵选谁呢?”刘向东讨好地看着女儿。 小姑娘的回答依旧不含糊,“妈妈。” 刘向东犹如当头被泼一盆冷水,心拔凉凉的。不过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因为女儿紧紧搂着他的胳膊,他感觉到了女儿的依赖,这又给了他一线生机。 刘向东去附近的书屋,给朵朵挑了几本幼童看的书,又去买了一大包零食。他将朵朵放在后座位上,开着车子,去了建业大厦,在能看到美源公司出口的位置上,把车停好。 没错儿,他倒是要看看,这施月华把女儿扔给他晚上能有什么事儿? 第17章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任宝民打来的这个电话,施月华这天的精神都处在兴奋的状态,一扫这段时间以来心理上的阴霾。她将酒店的设计图在细节上推敲了半天,又拿到最新的材料报价表,将这些都记在了大脑里。 如果再审视自己的生活,施月华最不爽的就是刘向东挤进了她的生活,很多时间她不得不面对他。以前他的身上系着她视若生命的爱情,可后来的离婚将她的心弄得支离破碎。爱转成了恨,恨得她恨不能将他一刀刀凌迟。 可是现在,施月华发现自己不怎么恨他了,心里是轻松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频繁出现不硌她的眼。他该干嘛就干嘛去,离自己远远的,这才合她的心意。她要开始崭新的生活,让他知趣地退却,还她清静的生活。 其实施月华也并非不能去接朵朵。她考虑的是,刘向东一向对孩子没有耐心,让他带带孩子,他肯定会知难而退。刘向东这人虽说对她薄情,但对女儿很好,这一点她非常放心。 要下班了,施月华去洗手间补了妆,背着精致的小包,迈着轻松优雅的脚步,去赴袁俊江的约会了。 而那边厢,刘向东紧紧盯着建业大厦的出口。朵朵坐在后排,座位堆了好多零食,她一手翻着小人书,一边“咔咔嚓嚓”地吃薯片。 刘向东终于看到施月华了,只见她一个人走出了大门。看起来她精神很好,脖子上系一条丝巾,显得飘逸潇洒。说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脚下一踩油门,他跟上了施月华坐的那辆出租车。 开着开着,刘向东觉出了自己的荒唐,前妻去应酬也好,参加私人约会也好,和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答案是肯定的:没有! 那他跟踪前妻有意义吗?自然也没有!尤其是这西餐厅,一看就是适合男女约会的地方。前妻最好约会成功,朵朵就顺理成章跟着他。 好吧,刘向东眼看着施月华进了一家西餐厅,他准备找个路口将车子调转回去。这个时候,朵朵扔掉了手里的小人书,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外张望,“爸爸,爸爸,我想在这里吃饭!” 刘向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诶,头痛,那正是施月华刚刚进去的地方。 施月华一进到餐厅,就看到袁俊江在等她。她微微一笑,走过去站到了袁俊江面前。 “你今天真漂亮。”袁俊江看着她说。 “你什么意思,难道说平时我不漂亮吗?”施月华心情好,和他开着玩笑。 “你看我,这一激动吧就少说俩字,你今天是特别漂亮!” 施月华脸红红的,看了他一眼。袁俊江嘿嘿地笑着,带着施月华走进其中的一间小包厢。 施月华坐下后,打量四周环境。这间包厢不大,门帘是低垂遮光的纱幔。墙纸素雅清淡,墙上一高一低挂着两个镜框,里面是抽象派的小幅画作。磨砂玻璃的灯罩里散发着淡淡的光,钢琴曲若有若无地响着,很有情调。 而眼前的袁俊江,施月华装作无意间打量着他,休闲长袖t恤,头发清爽,笑容诚恳,看起来应该是不错的。 侍者跟在他们后面进来,袁俊江接过菜单,问施月华:“你想吃点什么?” “你看着点吧,简单些,我最近在减肥。” 袁俊江抬眼看施月华,说:“减什么肥,我看着你这样就很好。” 被异性的目光扫视着,施月华多少有点不自在,她将身体缩在椅子里,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装作在欣赏对面墙上挂着的画作。“这是谁的画,看起来好眼熟。”纯属没话找话打岔。 袁俊江点完餐后,也回头看那画,“看起来像是莫奈的名画,睡莲。你看那水的颜色,是蓝色的吧,可是又好像溶了金粉。” “原来你对这些也很有研究。”施月华不由得赞叹道。 “哪里哪里,略知道些皮毛而已。我家有几本这方面的画册,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哪天我约你来欣赏。” “诶,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施月华赶紧解释。 上门去欣赏画册,成年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施月华并不是伪道学的坚持者。她在离婚后,并没有和别的男人有过亲密的交往。她不是视这些为洪水猛兽,而是没有心情,一朝被蛇咬了,总要花时间来修复治愈合乎伤口。 现在的离婚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缘份尽了好结好散离了还能做朋友,这种理想状态不是想遇就能遇到。而另一种“反正我的世界已经就这样了你不仁我也不义闹个天翻地覆”,倒是常见。 施月华的离婚也是闹了很久。最后还是离了,她身心俱累,要从泥潭里拔出脚来是多么不容易,自然没有心情去结交别的男人。虽说也相过有限的几次亲,那也是介绍人面子大不能拂去走过场而已。 眼下袁俊江分明对她有意,而就目前看起来,袁俊江也是比较理想的人选。认识久了,在手机上暧昧来暧昧去的,说到约会他们还是第一次,是否要进一步发展,施月华还在犹豫,自然上门去欣赏画册这样的举动还是为时过早。 施月华在心里盘算小心思,袁俊江比较健谈,才说完墙上挂的那两张画,又说起茶道,什么头道是洗茶二道才能品凤凰三点头。施月华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觉得也长了不少见识。 袁俊江呷了口咖啡,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是不是我在西餐厅里给你讲茶道,这样有点不搭调?” “没有没有,蛮好的啊,闻道不分场合的。”施月华赶紧表态,她生怕袁俊江又邀请她上门品茶。 谈谈天说说周围的事情,这就是谈恋爱的氛围,尤其是琴棋书画诗酒花,浪漫唯美,一向是谈情说爱的绝配。不过施月华的思想一直在游移,她这几年沉浸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将她的心磨得太粗糙了,好像已经感受不到太多的诗意。 可是不光有眼前的苟且,还要有诗和远方,施月华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这句话,她调整好心态,去跟袁俊江的节奏。 袁俊江很敏感,他对施月华说:“我讲的是不是太枯燥了?下次请你去茶楼喝茶,这样讲起来更容易理解些。要不然去我家吧,我家有上好的茶叶,明前绿茶、铁观音都有,听着小桥流水的音乐,品着好茶,那感觉自然就有了。” 施月华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你讲得很好。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些为难地看着袁俊江。 袁俊江看了她一会儿,忽地开口笑了,“月华,我发现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施月华点头,连忙又摇头。 袁俊江伸手去握施月华的手,轻声地说:“没有关系的,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应该了解我这个人。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在一起你会快乐的……” 这是传说中的表白?施月华脸都红了,她心里涌出感动,“可是……” 袁俊江深情款款地打断她的话,“有什么可是?你还不放心我?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不要可是。” 施月华本来想说说女儿朵朵,感觉到与这氛围有些不搭,她把话又咽回去了,想着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双方都处在沉默状态,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这时包厢外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那声音小小的细细的,在喊:“爸爸,爸爸……” 是朵朵的?!她怎么在这里?施月华忙起身出了包厢,她看见朵朵站在包厢外面的走廊上,抬起小脑袋四处张望,脸上焦急的神情让人心疼。 “朵朵,朵朵,妈妈在这里。”施月华两步走到朵朵跟前,蹲下身体。 朵朵猛然间看到施月华,顿时笑了,扑进施月华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妈妈,你怎么在这里呀?” “妈妈和朋友在这里吃饭,朵朵是怎么来的?”施月华把脸贴到女儿肉乎乎的小脸上,这才看到刘向东从走廊的另一头慌慌张张地找过来。 “爸爸请我来这里吃饭的。” 听到这里,施月华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使劲地瞪了刘向东一眼,带女儿来吃饭,居然差点把女儿弄丢,有这样当爸爸的吗? 刘向东本来是紧张的,他怕朵朵丢了,现在网上丢失孩子的新闻还少吗?看到朵朵时,心才放下。被前妻眼里扔出来的卫生球砸中时,他也恼了,跟别的男人约会,还有脸来责怪我。 两个小时前,刘向东看到女儿把手指戳向施月华进去的那间西餐厅,说要去那里吃饭时,他是不想去的。他本来想动员朵朵换个地方吃饭的,可女儿的眼神充满渴望,神情又执拗,他想讨好女儿的心理占到了上风。他想,各人坐各人的包厢,只要他把朵朵管好,哪有那么容易就能碰上面的。 其实朵朵也蛮好带的。刘向东带着她来到一间包厢后。朵朵一脚蹬掉鞋子,横坐在长沙发上玩她书包里装着的玩具,刘向东点餐:水果沙拉,海鲜批萨,mini蛋糕……每一种食物刘向东都征求朵朵的意见,朵朵玩得很投入,刘向东问什么,她都点头说“好”。 第18章 应侍生将食物陆续端上桌,刘向东给朵朵洗了手。朵朵根本不用大人喂饭,自己坐在椅子上,眼睛专注地盯着盘子里那些好吃,一勺一勺地送进嘴里,吃得好满足。 刘向东没怎么吃,他对西餐不感兴趣,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满足地看着女儿吃东西。然后他烟瘾犯了,拿了根烟放在鼻子前闻着,不打算抽,怕女儿吸到二手烟。 朵朵忽然停下吃的动作。 “怎么了?朵朵,噎着了吗?”刘向东赶紧问。 朵朵没有回答,她身体一挺,滑下椅子,来到刘向东坐的沙发前,努力要往上爬。这沙发是牛皮做的,又滑又厚又高。朵朵这小小的人儿,伸着小短腿,爬得很吃力。 刘向东把朵朵抱到身上来,不知道她要干嘛。 朵朵一扭身体搂住刘向东的肚子,将粘哒哒的嘴巴贴到他脸上,“吧唧”,就亲了一口,软软糯糯地说:“爸爸,我特别喜欢这个蛋糕,好好吃。谢谢爸爸!” 说完又滑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专心对付那盒她刚吃了两口的小蛋糕。 刘向东心里软乎乎的,他以前从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只觉得小孩子麻烦,什么都不会,连走路都要大人教。现在他才发现,这世界上最有爱的就是孩子,心思最简单,能清晰地感受到别人的好,而给予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 吃完饭,朵朵说要上洗手间。刘向东把她带到女士专用洗手间门口,看着她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一接,是赵小桃打来。 赵小桃的声音妖妖娆娆,“喂,向东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知道催,催个毛线,刘向东有点烦,“最近有些忙,等过一阵吧。” “要过多久啊?好久没有看到你,人家都想你啦。” 刘向东皱眉,他怎么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搞定这一切?他转过身,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淡淡地回答道:“再过几天吧。” 挂了电话,刘向东想了一会,忽地发现朵朵还没出来,是摔倒了?还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站在门外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回答。他拦住路过的一位中年女性,拜托她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位小女孩。 那位女士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说没有看到小女孩。 刘向东瞬间有点腿软,他快步朝洗手间出口通往的各个走道奔去。这边,没有人。跑向那边,也没有人。再回到中间这边,刘向东好像看见有个小人儿在跌跌撞撞往前走。那一刻,刘向东只觉餐厅灯光太暗。 他急跑两步,认出来了,那小人儿正是朵朵! 袁俊江看到施月华出了包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走了出来。 施月华抱着朵朵,一回头,看见了袁俊江。她想了想,走到他面前,微笑着说:“这是我的女儿朵朵。” 朵朵脆生生地叫人:“袁叔叔好!” 在这样可爱的小女孩面前,没有几个人能摒住表情,袁俊江不由得笑了,他说:“叔叔请你吃饭好吗?” “不好,”朵朵摆手拒绝,“刚才爸爸请我吃了,肚肚饱了。” 朵朵挣扎着从施月华的怀里下来,她看到刘向东,走过去拉上他的手。 “这位是?”袁俊江看看刘向东,问施月华。 “刘向东,朵朵的爸爸。”施月华轻轻地回答。 “哦,幸会幸会。我叫袁俊江。” 刘向东只觉这个名字有点熟,他大脑飞速转了一下,想了起来,那天他在施月华手机上看到这个名字发过来的短信。原来是他,刘向东又重新打量着袁俊江。 “能请二位一起吃饭吗?”既然站在自己的包厢前,袁俊江礼貌地邀请着。 “不了,我带朵朵回去,你们吃吧。”刘向东回答道。 施月华看着这两个男人,她没有心情继续吃饭,转头对袁俊江说:“我也要回去了,明天朵朵还要上课,谢谢你!” 袁俊江要送他们,施月华拒绝了。他们三人离开了餐厅。 刘向东将车子开过来。施月华抱着朵朵上车时,她俯在刘向东的耳边,避开朵朵,低声说:“你在跟踪我!” 一抬头刘向东看见前妻那压着怒火的眼神,心一凛,这是要发火的节奏,他忙不迭摇头,“朵朵,你跟妈妈说,这个吃饭的地方是谁挑中的?” “是我挑中的。”朵朵回答的声音毫不含糊。 刘向东狠狠亲了一口朵朵,“真是爸爸的小棉袄!”得意地瞟了一眼施月华。 施月华转过脸,不想理他。这个人太可恶了,离都离婚了,还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面前。想想都让人心烦。“你在b市的生意该管管了吧。” “怎么?有这么讨厌我吗?”刘向东开着车,嬉皮笑脸地打太极拳。 施月华看看女儿,她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只得闭上嘴,恨恨地剜了刘向东一眼。 “别这样,把我当仇人一样。我能接朵朵放学,还能买早饭,你有应酬约会想去就尽管去。” 可恶!施月华捏紧拳头,把脸转向窗外,看着倏忽闪过的街景,感觉兴趣索然。朵朵窝在她的身上,眼睛一眯一眯的,都快睡着了。 ******** 这一天,施月华要去宝民公司敲定装修设计图。她大清早冲了热水澡,让自己精神清爽,对着镜子化了个完美的裸妆。关于女人化妆这件事,她认能增加女人自信,但要用得恰到好处。 比如她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做为客户经理,浓妆会让人怀疑她的专业程度,反而是不着痕迹的修饰会给她加分,增加她的亲和力与对方的信任程度。 施月华去办公室,拿出准备好的资料,打开手机看了备忘录,信心百倍地出了门。 宝民公司的前台仍然是上次她见过的女孩。那女孩也认出了施月华。 施月华的心情自是不同于上次,她微笑着说,找办公室的刘主任,是任总关照过的。 前台小姐说好的,他的办公室在十楼。 施月华道过谢,她想了想,对前台小姐说:“我还想找任总。没有提前约,麻烦你说美源公司的施月华拜访他。” 那女孩便拨打内线的号码,通完话后,她告诉施月华:“任总刚好当下有空,请您上去。” 太好了!施月华赶紧上楼。她来到挂着董事长铭牌的门前,轻敲了两下门,听到“请进”后,才把门推开。 施月华看见任宝民坐在硕大的桌子后,她露出笑容,恭敬地说:“任总好!我是美源公司的施月华,这次来和办公室的刘主任接洽。特意上来向您道一声感谢!” 任宝民这天早上本来心情很好。按照时间表,上午他要见一位重要客户,然后开董事会,下午审查财务报告。 可临出门时,他那宝贝儿子子轩抱紧他的腿,嚎啕大哭,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幼儿园。别看任宝民一副对什么事都有把握笃定的样子,可子轩就好像是一团刺猬,常常让他无从下手。 最后任宝民硬着心肠,把子轩交给了保姆阿姨,这才匆匆出门。都离开家好远了,他的耳边还响着子轩嘹亮的哭声。让人发愁。 因为出门晚了,撞上了交通高峰期。这个世界有的时候还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你是有钱人,就特别照顾网开一面,比如交通拥堵,大车小车豪车出租车统统一例堵到路上。走走,停停,急也没有用。 其实任宝民相当有耐心,从来不会因为被堵在路上而生气。他着急的是与客户约好的时间要到了,他不喜欢迟到,认为这是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的表现。 谁知待他急三火四奔到办公室后,却被这位重要的客户告知,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前来。任宝民差点要把手里拿着的文件摔到桌子上。这时,秘书打来电话,说美源公司的施小姐求见。 施小姐?那个有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女人?任宝民大脑里浮现出她的模样。 头一回见她,她因为犯了个小小的错误而惶恐,说是惶恐,可他也看到她眼底的委屈和不服气。看来在这个生意场的最底层,她还没有被残酷揉搓得没了脾性。他是想给她台阶下的,可还没来得及。无所谓的,反正他在这个圈子里不是以好脾气著称。 第二顺,她那么突兀地来找他,要他手里的单子。他想问她,凭什么要给你?可面对她柔和大方的笑容,他说不出那些冷酷的话。 他忽然发现不了解女人,子轩妈妈唐蕾忽而热情忽而偏执,而谢紫菲理性淡定如水,而这个施月华呢?任宝民不知道拿什么形容她才是恰当的。 和施月华灿烂明媚的笑容相对比,任宝民的脸色是清冷,他抬了抬眼,冷冷淡淡地说:“施小姐客气了。” 施月华不由得感慨。她偶尔也听说任宝民这人冷清,行动举止我行我素,不好打交道,果然如此。不过她也要承认,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优势,比如眼前的任宝民摆着是臭脸,但清俊得让她讨厌不起来。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还是要感谢任总把这单生意交给我,这对于我非常重要,谢谢!”说完,施月华转过身,准备离开。 “慢着,施小姐。” 背后传来任宝民的声音,施月华有些诧异,她停下脚步,慢身看着任宝民。 任宝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想我得申明一下,本酒店装修这笔生意,我本来是打算要给你的。”因为不想独自面对谢紫菲,他临时叫上了施月华。后来经过他的考虑,是准备交给施月华的。 第19章 “结果呢?”施月华仍旧微笑着,问道。 “你认识刘向东吗?我是说,除去我们一起吃饭那次。” “当然认识。他是我前夫,我们早已离婚。”离了婚自然不用见人就说吧。 “哦,”任宝民重新打量施月华,猜测眼前这女人到底有多少岁,看起来她还年轻,怎么就结婚还有了前夫呢?他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和他有一桩生意正在谈,他主动提出要在价格方面给予优惠,条件就是把这装修的单子交给你做。我想,既然有人愿意买单,所以我也就顺水推舟了。” 任宝民做人虽然不够圆融,但说话时语气纯粹平和,不带任何感情,清清爽爽。 轮到施月华吃惊了,刘向东居然在帮她?为什么呢?她的大脑转过很多弯,可还是想不出答案。只好开口道:“老实说,我想不到他帮我的原因。” “哦?”任宝民眉头皱了起来,漆黑的瞳仁很漂亮,“那天我们一起吃饭时,他很拼。” “哪一天?” 任宝民翻一翻桌上的台历,给出了准确的时间。“唔,三天前。” 施月华心里乱糟糟的,难道那天刘向东酒醉而归居然是为了她?这太令人震惊了!她起身告辞,“那也是任总的厚爱,多谢!” 任宝民揉揉眉心,摆摆手,示意施月华可以离开。 施月华满脑糨糊,下到十楼,又突然清醒,这笔生意关乎到她能不能在美源公司干下去,重要性不言而喻,管刘向东帮自己是什么意思没什么现实意义,先把这饭碗捧牢是重点。 “请问刘主任在吗?”施月华站在办公室门口问道。 “这里,这里。”里面有位男士应道。 只见刘主任五短身材,圆脸似面团,看起来蛮好打交道的。施月华松了一口气,对刘主任微微一笑,“我是美源公司的,任总让我和你对接宝祥酒店装修一事。” “哦哦,我知道的。”刘主任起身往门口走来,“我们到小会议室去谈吧。” 施月华发现刘主任岁数不大,虽然体形胖,但行动极为灵活。灵活的胖子。她想,不管对方怎样,她会尽力保持良好的沟通,把这单生意做到完美。 进到小会议室,刘主任开了顶灯,坐下。 施月华把图纸等资料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刘主任,“这是我重新修改过的。” 刘主任接过资料,只见这厚厚的一叠纸张,页面平整无折印,还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归了类。他还没看内容,先满意地点了点头。按说刘主任看起来心宽体胖,可是他在细节上要求甚为严格,否则公司也不会将酒店装修这样重要的事务交给他。 在办公室工作多年,刘主任对本公司内外事务很是了解,这美源公司是第一次打交道。他第一眼看到施月华,很年轻,难免心中不够重视。可是看到她拿出的这些资料,他预感觉这次合作,将会是愉快和放心的。 施月华自然不知道刘主任心中所思所想。她端正地坐在刘主任斜对面,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垂着,注意力全部放在对方翻阅的那些资料上。 里面有她经过冥思苦想琢磨出来的设计图,还有从材料库里挑出来最合适的用料,在预算上她也是分档次做的。用了心,只是想做到很好。 刘主任并没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能看出来,她的设计方案做得详细,每种风格都做了全套,看得出是花了功夫。 看完后,他把那些资料收到一起,表示下午经营管理层要开会,会决定到底选用哪套方案。 施月华如释重负,脸上露出明媚灿烂的笑容。 刘主任提醒她,“下一步你要提供施工需要的资料,我们这边也要做选择。” 施月华让刘主任放心,说她知道怎么去做,并将联系方式留给了他。 谁说漂亮的女孩都是花瓶,只负责站在那里提供美丽,刘主任看着施月华离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感慨。 出了宝民公司,施月华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忽然觉得好累。看见旁边有间甜品店,她推门走了进去。 她坐在临窗的桌子前,要了杯热牛奶,默默想心事。听刚才任宝民说的那番话里的意思,是刘向东帮了她。他为什么会帮她呢? 他在为以前的事情道歉?应该不是,刘向东是那种凡自己做的都特别有理的人,不会良心发现自己错了。 难道想回头追她?不不不,她被刘向东劈腿后,自信心自尊心重建都异常艰辛,压根儿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 施月华抚额长叹,怎么也弄不清刘向东这样做是为哪般。 回公司的路上,施月华接到三条短信。一条是刘向东发来的,说晚上不回来。嗤,他回不回来关自己p事,施月华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笑。 下一条是准新娘小魏发来的,说要把新房交给施月华来装修,就是时间上有些紧,不知道能不能按期交工。施月华赶紧回复:能按期完工。让工人加班加点去做没问题,不过需要跟着工程进度付材料费。 最后那条居然来自许沅:亲耐滴,我回来啦!晚上你家我家还是外面?施月华嘴角扬起笑意,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她的。她回道:幸福里我家见。 下班后施月华接朵朵回到家,没了刘向东在眼前晃悠,那感觉不要太好哦。 施月华买了好些零食,什么蔓越莓曲奇、手剥榛子、姜汁软糖……全摆到茶几上,这些都是她和许沅爱吃的。都要奔三十的人了,还是那么爱吃零食,生活中这点爱好必须加持。 吃完饭,施月华照例收拾厨房,朵朵在看天线宝宝。 门铃响声大作,施月华伸头喊:“朵朵快去开门,你许妈妈来了。” 朵朵一听,立马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去开门。 门一开,门里门外两张笑脸。许沅将一大袋给朵朵买的礼物丢到桌上,伸手把朵朵举高高,朵朵笑得咯咯响。你亲我,我亲你,吧唧吧唧,闹成一团。 施月华擦干净手走出来,看她们这样,只觉得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有的人觉得有花不完的钱最幸福,有的人觉得健康不生病就是幸福……施月华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她最幸福,有亲爱的女儿,还有闺蜜,夫复何求。 许沅去换拖鞋,看见鞋柜里居然有一双男式拖鞋。她大张嘴,转过头看施月华,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就出了几天差,错过了什么?” “错你个头啊,那是朵朵爸爸的拖鞋。”施月华没好气地说。 许沅更吃惊了,她穿好拖鞋站起身来,指了指这房子,作恍然大悟状,“我是说你怎么又搬回来了,和朵朵爸爸又那个了?”最后四个字她用肩膀碰施月华,对了对手指,压低了声音说着。 “我的天,你的思想能不能纯洁些?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施月华皱着眉嘀咕。 许沅转身去了卫生间,看了看台面上摆的有男士牙具。又进到卧室,拉开衣橱,那里赫然挂着一件男式衣服。“啧啧,还说我思想不纯洁,你看看这些,让我这样纯洁的人都没办法纯洁。” “好了好了,你别绕口令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施月华拉着许沅回客厅,坐到沙发上,打开一包榛子塞进她手里,然后起身去泡茶。 许沅捧着榛子,边吃着,边溜溜哒哒地来到施月华身边。“说说吧,怎么回事?” 施月华望着茶壶里袅袅升起的水汽,把她如何回到幸福里刘向东如何租到她对面以及她签下宝民公司单子,一应事竹筒倒豆般全讲了。听得许沅傻呆呆地站了会儿,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嗯?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施月华给许沅倒了一杯茶,用胳膊肘捣了捣她。 许沅拧眉望着屋顶,想了半晌,才问施月华:“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再和刘向东在一起?” “喂,你脑袋进水了吧。我宁愿单身过一辈子,也不想再过从前那种生活。”施月华翻翻白眼。 “如果他改了呢?”许沅不甘心,又问。 “那也不可能,他伤害我太深,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施月华态度很坚决。 许沅也就是那么一问,她怎么能不知道施月华的心呢。那时,施月华铁了心决了意要跟刘向东离婚,她那么爱他,爱到和全家人众叛亲离也在所不惜,到后来却执意要离婚,可见刘向东伤她有多深,弄得家里天天鸡飞狗跳般不安宁。现在想起来,那还是一段难堪加难过的日子。 许沅望了望施月华,轻轻地说:“你确定刘向东对你没那种意思?” “没有吧。”施月华说完又有些犹豫,“至少我没有发现。”这种事的确不用多说,男女当事人之间一个眼神就能传情达意。 “我说句话啊,错了你也别介意。我感觉刘向东从来不会浪费他的时间和金钱。我觉得他是这样的人。”许沅揉了揉眉心说。 “是的。”施月华回答得有些难堪。刘向东毕竟是她爱过的人,可是他那时选择和她结婚,现在想来,是不是动机不纯在利用她? “所以呢?”许沅问施月华。 施月华这才警醒过来,是啊,刘向东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或者换句话说,她施月华还有什么可以供刘向东所图呢? 第20章 施月华吓一跳,她苦苦思索,没有答案。她想,也许是她们想多了,还是不要把人想得这么复杂。 许沅看着施月华无措的样子,她大大咧咧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哎,说不定是他想追你,没有阴谋论的啦。”说完她喝了一口杯里的茶,要去客厅跟朵朵玩。 施月华又想起一件事,她叫住了许沅。 “我……那个……”面对许沅投来的眼神,施月华倒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纠结了半天,才继续说下去,“我是想问,陶黎明最近怎样?好久没有见他。”说完,她低头续茶,逃避不去许沅的眼睛。 “喔,原来你是要问黎明的情况。真是的,问就问呗,什么时候你变这么腼腆了。黎明刚换了家单位,也算是小小提拔了。最近他应酬好像蛮多的,我看他心情不错。”许沅晃晃茶杯,爽快地说碰上。 “嗯,我是说你以后也别老是这么忙,黎明的工作稳定,待遇也好,你就少挣点儿,多陪陪他呗。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要小孩?”施月华小心翼翼组织着语言。她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喝了酒的那些场面都假的,陶黎明对许沅一直很好,她是瞎操心。 “你以为小孩子是想要就能要的吗?”许沅翻她一个大白眼。 施月华心里一惊,“难道……你们谁有问题?赶紧看去啊,听说你表姐很厉害的……” 许沅打断她,“好啦好啦,啰哩啰嗦的。” 第二天,昊华过生日。陶月华一大早给朵朵换上格子呢背带裙,辫子上绑了个蝴蝶结。叮嘱小姑娘,“朵朵,今天是舅舅的生日。我们去外婆家,你见了舅舅,一定要祝他生日快乐哦。” “有没有生日蛋糕?” “有的,妈妈已经订好了。” “老师教我们唱过生日歌,到时候我要给舅舅唱。”朵朵自信满满。 “真的呀,那太棒啦!”对于女儿的表现,施月华一向不吝夸奖的。 “爸爸也去吗?” “嗯,他出差了。”施月华解释道。 “那爸爸吃不到生日蛋糕了。”朵朵噘起小嘴巴,闷闷不乐。 “他是大人,不爱吃这个。”施月华敷衍了女儿几句。 施月华领着朵朵上街取蛋糕。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朵朵的注意力被一位路人抱着的小京叭吸引住。 那路人见朵朵极可爱,也就蹲下让朵朵看了一会儿小狗。朵朵摸着小狗,很快就忘了爸爸吃不上蛋糕而带来的不快乐,开心地笑着。 施月华陪朵朵在美食街附近玩了一阵子,看时间不早了,领着她去烘焙坊拿订好的蛋糕,又去超市买了些水果,这才打车回到了家。 刚走进楼道,施月华就闻到了从楼上飘下来的鸡汤味道,她能闻出这就是岳梅的手艺。 家里不管谁过生日,岳梅都要炖上一锅鸡汤,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金色油花花,海带软糯,鸡肉鲜嫩。鸡肉和海带捞出,分给大家后,其余的鸡汤用来下长寿面。出锅前再撒点葱花,那味道不知道有多好。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施月华越来越喜欢这种味道。 施月华拿出钥匙开门。岳梅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昊华也转着轮椅移了过来。看见施月华带着朵朵回来了,大家都很开心。 朵朵搂着岳梅的脖子亲了几口,就去缠着昊华讲故事。 施月华去厨房帮岳梅做菜。 岳梅不让施月华帮忙,说都准备好了,让她去客厅看电视。 施月华见厨房里干净整洁,洗好的菜在一边,切好的肉放在盘子里,锅里果然煮着的鸡汤,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的水汽。要起得多早才能弄这样啊,她忽然觉得岳梅也不容易。 “妈,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做啊!”话说出口,施月华才发现里面透出浓浓的亲昵,她愣了一愣。之前她和岳梅一直相处得淡而有礼,疏离感横在其中。 很小的时候,施月梅就被送到了乡下的外婆家。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也没有改变呆在乡下的状况。可人总是被环境改变的,再中上乡下山清水秀,日日有蓝天白云,外婆也对她疼爱有加。 她慢慢就熟悉了那里,失落感仍然存在,但已经不那么嫉妒留在父母身边的弟弟了。在外婆的教导下,父母在她的心里又重新恢复了慈爱的模样,她也学着用刚学会的字,歪歪扭扭地给他们写信,报告她在外婆家里的情况。日子就这么过着,也没什么不好吧。她可以在乡下读完小学,然后再回城里读中学。 可突然发生了那件事,让她陷入人生的噩梦里。外婆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说对不起她对不起岳梅。人们看她时也眼神异样,指指点点。爸爸妈妈火速赶过来,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她熟悉的乡下。 回城后,施月华整日关在书房里封闭自己。她想念外婆,但不敢去乡下看她。她在乡下对父母建立起来的隐约好感,渐渐被怨恨所代替。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恨意就像春天被压制住的野草一般生长着。她努力压抑着自己,夜里也听到岳梅哭泣的声音,她心下茫然,不知道要何去何从怎么办? 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一度施月华以为她这辈子都走不出来。可是她发现,她和岳梅的关系,在慢慢相守的过程中,反而变得亲密了,像是正常的母女关系。 施月华下意识地甩甩头,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她不想让不愉快的回忆占据心头。 不经意间,施月华听到一声叹息,来自正在擦锅台的岳梅。她问道:“妈,怎么了?” 岳梅沉默地擦着油渍,没有说话。 施月华迟疑了一下,走近几步,对岳梅说:“昊华的腿没什么大问题,时间到了,自然骨头就会长好。” “我又没有担心这些。” 轮到施月华沉默了。她知道她和弟弟感情方面的不顺,才是岳梅这些年忧虑的原因。自己就不用说了,没有一次让岳梅满意过――她结婚时,爸爸妈妈不同意。离婚时,妈妈也是死命地反对。中间还隔了父亲去世。一个家庭,短短几年时间里,经历过这样的折腾,怎么能说得上是顺遂呢。 当时施月华还对此没有深刻的体会,只想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而现在隔了时光看过去,她心里有满满的歉意。 而弟弟昊华呢?按说在感情方面应该顺畅的。昊华长得虽然不是特别的出类拔萃,但小门小户人家的孩子,长相周正,身材适中,在市里的研究所工作,挣得不多,但旱涝保守。对于昊华没有女朋友这件事,施月华也隐约觉得怪自己。 当初施月华极力要离婚,刘向东无所谓,离也成,不离也可以将就。施家不知道为何施月华态度那么坚决。 尤其是施昊华,施月华拿不到户口本,是他偷走交给了姐姐,到头来这场婚姻却害了施月华。 可姐姐最初是那么爱刘向东,刘向东看起来也不错,为什么那么好的爱情带来的婚姻却不幸福呢?施昊华想不明白这些,对爱情便带了偏见。他不主动去追求爱情,而遇到姑娘喜欢他,他也再三犹豫。 谈恋爱,是需要双方你进一步我也进一步的互相。久未得到对方回应,没有谁会傻傻地坚持下去的。 施月华想着这些,去了客厅。昊华坐在轮椅上在折一根裹着塑料外皮的电线玩,朵朵坐在小凳子上,偎在舅舅身边。一大一小的俩人又说又笑玩得正开心。 “朵朵,舅舅做的这个天线宝宝,你看怎么样啊?” 施月华一看,忍不住笑了。昊华手里拿着一个玩具娃娃,脑袋上面正顶着个他刚才折成s形的软电线。 “舅舅,人家电视上是那种的,不是这样的。”朵朵在旁边急着比划,看舅舅听不明白,就用水彩笔在纸上画了出来。 “哦,那叫三角形,因为它有三条边,朵朵你数数……” 施昊华早就知道应该折成三角形,他是故意让朵朵画出来,锻炼她的动手能力,再普及三角形知识…… 这昊华真是个好男人,只是他的另一半,那个好女人会在哪里呢?施月华默默地想着。 门铃忽然大响。施月华想不出来这个时候还有谁来?朵朵人来疯,她站起来去开门。 一推开门,朵朵高兴得要跳起来,“爸爸!” 施月华一脸黑线,真是哪里热闹他就赶着上哪里。又想到他为了她的那笔订单,喝得醉成那样,刺人的话她又说不出,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去了厨房。 朵朵立刻像小袋鼠似的,挂到了刘向东身上。刘向东抱着朵朵,还提着个黑色的大袋子,进到客厅里。 施昊华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上放的连续剧,好像根本没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昊华,你的腿好些了吗?”刘向东抱着朵朵坐到沙发上。 施昊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 朵朵从刘向东身上挣来下,拿起头顶s形状的天线宝宝,“爸爸,这是舅舅给我做的,好看吧?” “好看,你舅舅手巧,做什么像什么。”刘向东夸奖道。 施昊华最疼爱朵朵,见朵朵对刘向东这么亲热,想必是那刘向东幡然悔悟良心发现,正弥补他以前犯下的过错。受到朵朵影响,他望了望刘向东,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刘向东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说着,他拖过地上那个黑色袋子,从里面掏出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这是我从b市找来的,b市有位特别有名的医生,擅长用中药治疗骨伤。” 岳梅闻言赶快从厨房里出来,她看见那个袋子里,装的全是包着药材的牛皮纸小包,眉眼舒展开来。 “呃……”施昊华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当下最大的愿望就是腿脚赶紧恢复好,立马回到实验室。天天窝在家里,都快把他憋出病来了。 刘向东为带来的这些药,无疑是雪中送炭,他嘴巴动了半天,终是说了句“谢谢”。 第21章 第二天,施月华约袁俊江去喝茶。 在清逸茶楼,施月华坐在临窗的位置。隔着窗户,她看到袁俊江匆匆而来。她一直以为他属于不显眼的那种男人,可隔了距离看过去,看起来也是不错的。 施月华不禁有点感慨,她潜意识还是外貌协会的会员,对另一半的外貌那要求还真是高。她对刘向东就是一眼钟情,他俊朗强健的外貌大加分。 人太年轻的时候,总是太执迷于外在的东西。可很多时候,外在和内里是不统一的。 施月华正在发呆,袁俊江已经进来站到了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嗨,想什么呢?”说着就坐在了对面。 施月华收了心神,冲他笑了笑,问:“想喝点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的。”袁俊江抓了把碟子里盛的开心果,自在地嗑了起来。 “我可什么都不懂,那就碧螺春吧?”施月华望着袁俊江,征求意思。 “当然可以。不过,你为什么选这个?” 施月华解释道:“名字好听呗,洞庭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万里醉,我好像记得有这样的诗句。” 袁俊江点点头,“唔,一看你是那种功课好受老师喜欢的学生。” 施月华也笑了笑,她请袁俊江来喝茶,主要是想增加彼此的了解,再说上一次她还有些话没有说。 服务员已经将一碟碧螺春端上桌,还摆上了一套青色的茶具。袁俊江拿起碟子,闻了闻,说:“好茶!好茶!” 施月华看着那套精致的茶具,不知道如何下手。袁俊江挽起袖子,动手将温水倒入印有玲珑花纹的玻璃杯,边做边说:“这叫温杯,目的是清洁杯子,提高杯的温度。” “杯子也需要温度啊?” “当然,杯子有温度泡出来的茶口感会更好……” 施月华见袁俊江手法娴熟地操作着,不会儿室里就飘起袅袅的茶香。她深呼吸,微眯眼睛。 袁俊江递给她一杯茶,“你尝尝。” 施月华是读过《红楼梦》的,知道刘姥姥那样一口喝干的叫做牛饮,可不能那样。她端起抿了一小口,味道是不错。 俩人品着茶,聊了一会儿天。袁俊江问施月华:“最近忙不忙?” 施月华说:“还可以。手上的几个项目进展正常,女儿刚上幼儿园,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对入园有抵触情绪,她每天去的时候都很开心。” 说完,施月华注意观察对方的表情,袁俊江哈哈地笑了两声,说起他楼上一家住户,每天孩子去上学就跟第三世界大战爆发似的,孩子撒泼哭,大人扯着走。 她有微微的失望,难道这个时候对方不是应该直接表扬她女儿,然后她就顺理成章地说以后再结婚她也会带着女儿生活的。 袁俊江又转到别的话题上,俩人继续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天。见时间不早,施月华说得回家了。袁俊江执意要买单,施月华坚持了一会儿放弃了。有的时候成全男士的心愿,也是对他的尊重。 她走到雕着花涂红漆门口,等袁俊江时,隔着玻璃往外面张望着。这茶楼旁边是一家酒楼。进出茶楼的人大都神色淡然,面容安适。而酒楼里进出的人,脸上满是踌躇和自信,还有欲|望。茶楼和酒楼两边的生意都好,各有各的目标族群。 估计旁边酒楼刚散了一桌,三三两两的人陆续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大多带着酒气,粗声大气地说话。 施月华眼前走过这样一对,男的,腰身精壮结实,女的,身材窈窕有致。她无意识地盯着看,忽然发现眼熟,抬眼再去看脸,是刘向东和赵小桃?! 她快速眨了眨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果然是他们! 只见赵小桃挽着刘向东的胳膊,整个人快要挂到他的身上了,不知在说着什么,刘向东哈哈笑着,还拍了拍赵小桃的手。 施月华整个人的感觉立刻就不好了。她离婚后这些年,对刘向东已经做到了心如止水,可是看到赵小桃,还是火大,直想骂一句:贱人!再看她那发嗲的样子,还想送她一句话:贱人矫什么情!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耳边传来袁俊江的说话声,施月华再定睛一看,那两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袁俊江解释,“结账的人真多,你等得着急了吧?” 施月华摇摇头,没有说话。 袁俊江开车送施月华回家。施月华说的地址是岳梅家,朵朵在那里。施月华一直保持沉默,赵小桃的出现,让她心情有点压抑。 临下车时,袁俊江伸手拉住了施月华。施月华一回头,袁俊江的脸靠了过来,在离她距离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他呼吸的气息喷到施月华脸上,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回避他的眼神。 凭心而论,袁俊江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年龄相当,没有婚史。这样的条件如果放到公司那些热心大妈的口中,施月华简直是高攀了。 施月华这一转头,袁俊江奉上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脸上。她脸颊发烫,呆坐了片刻,赶紧拉开车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女人很慢热啊,袁俊江呆在车里没有出来,轰了脚油门离开了。 那天晚上,施月华久久不能入睡。她想到袁俊江的那个吻,说实在话,她不排斥男女之间亲热行为乃至于性行为,但只限于感情上的水到渠成,如果仅仅是身体上欲|望使然,她还是蛮有抵触的。 想到这里,施月华忽然明白了问题所在。袁俊江上次见过女儿朵朵,这一回他有充足的时间来问,比如朵朵几岁了在哪里上幼儿园喜欢游乐园里的哪个项目……可是,他却没有问,在她的引导下,他也没有问。 施月华不记得在哪部电视连续剧里看过这样一幕。女主人公说,如果他爱你,会对你的生活有强烈的介入感,对你周围的一切备加关注,想了解的包括你的猫咪邻居同事领导甚至公司楼道的保洁大妈…… 而袁俊江目前这样,施月华想,只能表明他对自己的生活不那么关心,换言之,爱不强烈而已。爱有很多种,最多他爱的只是她这个人,能通往共同生活的婚姻之爱,他没有。不过,袁俊江没有结过婚,有可能对孩子的存在感没有意识,自己要不要主动一点? 施月华烦闷地翻着身,大脑中又出现了赵小桃紧紧拉住刘向东胳膊的情景。她终于发现,赵小桃才是她在夜里这样烙烧饼的真正原因。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赵小桃的情景。 那时施月华还没有和刘向东结婚,但是她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她已经是成年人,内心固执坚决,对于想好的事情会朝那个方向坚定地走下去。 施父是个慈祥的好爸爸,一向对于女儿有无条件的包容。可是对于施月华要嫁刘向东,他还是对施月华说了“不”。更不要说母亲岳梅了,她强烈反对。 施月华的父母都是老师,家里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也算书香门第。而施月华这个孩子对家里保持着疏离感,从乡下回到城里后,更是对父母说的话要么不理,要么出言反讽,整个人处在叛逆期。虽然大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岳梅根本弄不懂施月华心里在想些什么。 岳梅对施月华相当不满意,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可施月华对家里的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学习成绩不好,好吧,成绩有时不能代表什么,只要好好补一补,总能上来的。岳梅受不了的,是施月华的态度,无所谓的,把成绩单拿回来随随便便撂在茶几上,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后来施月华考进了一所不出名的末流学校。岳梅费了好大功夫,托了很多人,承了人情,才让施月华毕业后进到了一家事业单位,还是临时工的身份。 岳梅想,等施月华走进社会了,总会有心思为自己打算,或者找一位能在她转正方面有帮助的男朋友,或者工作勤奋努力业绩突出,凭自己的本领能考进去。 岳梅想的这些都还没有实现,忽然有一天,施月华领了一位不知道在哪里认识的男人,来到岳梅的面前说:“我要和他结婚。” 听听,这是什么态度!岳梅肺都要气炸了。哪有这样的女孩子,在外面谈了男朋友不是应该先带来见家长吗?家长点头,说行,那就继续谈下去。后面才能进行双方家长见面的程序。如果家长这时就不同意,果断一刀两断。 这个应该有的环节都没有出现,施月华直接领过来说要结婚。你说说,这种没有家教没有礼数的做法,岳梅要同意才怪呢。 无所谓啊,施月华对岳梅的表现出来的愤怒视而不见,她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一副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反正她相中了刘向东。 刘向东没有钱,空得叮当响。他说想要创业。施月华把她的钱全拿了出来,交到了刘向东手上。 施月华原本也没有多少钱,岳梅平时就不待见她,只有过年给她一点压岁钱。 可是外婆给施月华留了一笔钱。外婆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外孙女施月华了。她对施月华有满心的愧疚,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将一张陈旧的存折留给了施月华。 第22章 那时,他们还没有结婚。刘向东听说城北郊区有家饮料厂要卖,他想买。关于买了这家饮料厂能做什么,施月华并不清楚,但刘向东说给她听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里有渴望的东西。具体是什么? 施月华搞不清楚,但是,她把外婆留给她的那张存折交给了刘向东。除了这点积蓄外,她还去贷了款,托自己的同学办的,用她的名字。这位在银行上班的同学说施月华傻,但还是帮她办了。 所有的钱都交给了刘向东,施月华身无分文,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可她的心里很踏实。 刘向东如愿了,买下那家饮料厂后,他整天都在那里呆着。饮料厂早已经停工,厂房破破烂烂,机器设备生了锈,院子里到处堆着杂物,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就住在厂房大门处的门卫室里,一张破旧的铁床摇摇晃晃,被褥倒是干净清洁,那是施月华帮他买的。 那一天,施月华去找刘向东。同事向她推荐了一套二手房,她去看过了,想把情况讲给刘向东听听,看他有什么意见,毕竟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 通往城北郊区的公交车又破又挤,空气混浊。施月华被夹在人群中,她个头不高,吃力地抓着头顶上的吊环,默默地想着心事。 公交车停靠在途中的一个站点,再起步时人群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施月华从前面人群缝隙处,看见有一位老太太上了车,艰难地往里面挤碰上。然后一位中年男人好心起身让了坐。 那空出来的座位,转眼之间就坐上了人,不过不是那位老太太,而是一位穿玫红色上衣的年轻女孩。那让座的男人没料到会有抢位置,他瞪着那女的。没想到对方反而冲男人一撇嘴,“怎么?想打人吗?” “你?!”中年男人将手捏成拳头,拿到胸前。 “算了算了,我站站也不碍事,反而你们年轻人辛苦。谢谢你了,我心领了。”老太太拉拉中年男人的胳膊,息事宁人。 公交车越往前走,人反而越多。施月华被挤在车尾处的角落里。快到饮料厂了,她想起刘向东那里喝水不方便,提前下了车,想找到大一点儿的超市,买个电热水壶。 公交车停靠站点附近,全是卖杂货的小商店。问了好几个人,施月华才找到一家卖小家电的商行,买了个从没听说过牌子的电热水壶,没有挑选的余地。 店主用胶带在纸盒子外面缠了个把手,施月华拎着它,走到了饮料厂。 推开厂门,施月华看到空旷的地方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刘向东正坐在一堆废木头的顶上,单手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向东看见施月华,跳下地来。 施月华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电水壶,走向门卫室,打算烧点开水试试。 这时门卫室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玫红色上衣的女孩走了出来。 刘向东朝她招手,让她过来,向施月华说:“她叫赵小桃,是我们乡里的。小桃,来见见你嫂子。” 施月华一愣,她不就是那个在公交车上和老人抢座位的人吗?愣神间,赵小桃已经来到她面前,笑得很甜美,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亮,柔柔地叫了声:“嫂子好……” 施月华暗自打量着赵小桃,没看错,她就是公交车上的那个女人。可是为什么她前后给了自己不一样的感觉呢? 刘向东推推施月华的胳膊,“人家小桃在叫你……” 施月华这才反应过来,应道:“哦哦,好好……”她抬眼又看了看赵小桃,心里有个直觉:她不喜欢这个女孩。 “呜呜……妈妈妈妈……” 施月华这番思绪被朵朵的梦话打断,她转过身,右手握着朵朵的小手,左手在她身上轻轻地拍着,“妈妈在……妈妈在……” 朵朵安静下来,重新进入了梦乡,小嘴还一张一张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施月华摸着朵朵的小脑袋,看着她花朵般可爱的小脸,眼前也有些恍惚,睡意袭上她的大脑,什么袁俊江刘向东赵小桃,都滚一边儿去吧,她此刻只想倒下,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大晴天,太阳很早就从楼群后面露出笑脸,天空蓝得像是透明的大玻璃。朵朵一起床,就去找外婆和舅舅闹着玩。孩子简直是上帝派来人间的小天使,活泼可爱,施月华心情特别好。 吃过早饭,施月华问朵朵:“你想不想去游乐园?” 朵朵睁大眼睛,跟着重复了一句,“游乐园?”好像是在确认,紧接着就跳起来欢呼,“舅舅,妈妈要带我游乐园!” 昊华笑眯眯地看着朵朵说:“以后舅舅腿好了,也带你去游乐园玩,好吗?” “好!”朵朵脆生生地应着,又把小脸转向岳梅,“外婆也去吗?” 岳梅笑着说:“外婆老喽,玩不动啦。” 朵朵抱着岳梅的腿,蹭来蹭去,“外婆没有老。” 全家人都乐了,孩子的心好纯净好令人温暖。 施月华其实不太喜欢游乐园。 起初不喜欢是因为不能去,她被放在乡下,回城里的次数很少,自然就没有去游乐园的机会。乡里的小伙伴羡慕地问过她:“游乐园好玩吗?” 她不敢说自己没有去过,那就等于说,爸爸妈妈不喜欢她不带她去玩,这样的她好可怜。所以她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不好玩,没什么意思。” 不能拥有的东西,便努力将它排斥在需求之外,这也是她保护自己和平衡心里的一种办法。这样下去说多了,她也就真的觉得游乐园没有什么好玩的。 后来施月华真的去过一次。 那年暑假,施昊华到外婆家避暑。他在屋里玩,听到在外面的施月华这样回答来询问她的小伙伴。几天后,施月华因为老是拉肚子,外婆害怕治不好,把她送回了城里。 病刚好的那一天,施昊华拉着姐姐,偷偷去了附近的一家公园。他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两张票。因为他俩岁数太小,又没有成年人陪在身边,工作人员只让他们玩了其中的一个项目。 施月华记得很清楚,那个项目的名称就是高空客车。环形铁轨架在空中,电动车在铁轨上缓慢行驶。由于安全带一左一右将人牢牢绑在座位上,所以安全系数很高。 那电动车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施月华和施昊华各坐了一辆。刚开始施月华的心情是雀跃的,梦中所盼望的变成了现实,她的脸上始终绽放着笑容。 可是没多久,她就感觉到了害怕,往下一看,电动车高高悬在空中,就跟没有支撑一样。她死死地抓住车里的扶手,就这样,还是会觉得下一秒会掉下去。 施昊华就在她的身后,她甚至能听到弟弟唱着歌的声音,可她不敢回头。她不停地出汗,手脚酸软,瘫倒在电动车里,可她的脸上一直挂着莫名的笑容。到达终点后,工作人员将她们姐弟俩抱下车,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从那以后施月华对游乐园真的没有了念头,再有人问起,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好玩,没意思极了!” 现在想起来,她玩过的那个项目,真的是太平缓了,不带一点点刺激的内容,可她就是怕成那样。寻找原因,那就是她本来就缺安全感,在空中又进一步放大了这种缺失感,从而引起了她心里强烈的不适。 施月华对游乐园不感冒,可她知道现在的小孩子没有几个不盼望去玩的。不能因为她,而让朵朵的心里留下遗憾。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女儿,来到儿童游乐园。 买票时,施月华直犯难:摩天轮、海盗船、充气跳跳床、云霄飞车、章鱼转、旋转木马、碰碰车、火箭升空、旅游观光车……林林总总,不知道朵朵能玩什么。 朵朵倒是没有选择困难症,她拉着妈妈的手,先在游乐园里看了一遍,然后小手指向旋转木马。这个还好吧,施月华感觉自己还能承受。 买了票,施月华想抱着朵朵同骑在一匹木马上。朵朵挣开她的手,蹬蹬蹬地跑向另一匹个儿头很小的木马,努力往上爬着。施月华倒乐了,这小人儿胆子挺大的,眼看她已经爬上去了。她还是不放心,过去将丝巾解下来,将女儿和木马一起捆住,又将转速调到慢档。 木马开始运转,施月华抱紧了杆子,头是有点晕,随即就适应了。她很担心朵朵,结果朵朵的表现出奇好,她双手抓着杆子,身体随着木马往前起伏着,开心得咯咯大笑。 施月华看着朵朵,自己脸上也带出了快乐的笑容。她闭了闭眼,大脑里响起王菲的那首歌: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突然一个孩子的哭闹声,将施月华从陶醉中惊醒,“哇哇,呜呜……我害怕……我要找爸爸……我要找妈妈……” 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跟朵朵岁数相当的小男孩,正站在旋转木马的入口处,闭着眼睛哇哇大哭。这是谁家的孩子,他的家长呢?怎么也没有大人照顾他呢? 第23章 小男孩身边有位衣着朴素整洁的中年妇女,去拉小男孩的手,“子轩,别哭别哭……” 那小男孩睁开双眼,一看到那位中年妇女,立马又闭眼哇哇大哭。 木马停下来了,施月华把朵朵抱了下来。朵朵看看那正在哭闹的小男孩,忽地跑上前去,抱着他,用胖乎乎的小脸去蹭他的脸,“别哭了,你想坐木马吗?我带你坐吧!” 小男孩吓一跳,睁开双眼,看着在哄自己的朵朵,忽然就止住不哭了。脸蛋上还挂着两颗眼泪,那样子真是可爱之极。 施月华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小男孩面前,问道:“小朋友,你是想坐木马玩吗?” 子轩长得虎头虎脑的,眼睛是单眼皮,他使劲点头,“嗯。”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子轩,今年四岁了。”小家伙粗声粗气地回答道。 哦,那比朵朵大一点儿,“你和妹妹一起坐木马,行吗?” 子轩没有回答,身体却向后缩了缩。施月华明白,他一定是害怕,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她心里涌上温柔的情绪,“那阿姨带你坐好吗?” 子轩迟疑地看向她。朵朵站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她是我妈妈,我们三个人一起玩吧。” 子轩于是点了点头。 那中年妇女见状对施月华说:“谢谢你啊!子轩这个孩子胆子小,麻烦你了……” 子轩一跺脚,撇着嘴说:“我胆子很大的,刚才哭是因为没有人和我一起玩。” 中年妇女一脸黑线:人家明明说带你玩…… 欢快的音乐声再次响起。施月华抱着子轩,坐在一匹高大的旋转木马上。刚开始,她能察觉出子轩的身体有些僵硬,没多久就放轻松了,咯咯地大笑着,伸手和坐在小木马上的朵朵打招呼。施月华被孩子们的笑声感染着,她知道怀里这个孩子以后再也不怕坐木马了,心里涌出欣慰。 下了旋转木马,子轩又要去玩冲气城堡。朵朵这回成了小跟班,子轩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两人在里面爬高上低,又跳又闹,成了一对玩熟了的好伙伴。 施月华用手机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就回到成人休息区,要了一杯冰可乐,咬着吸管,悠悠闲闲地喝着。 倒是那位中年妇女看起来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状态,她站在城堡边上,紧张地看着正在玩的子轩。 施月华猜想这她可能是子轩家里的亲戚,因为爸爸妈妈没有空,把他交给亲戚带出来玩。 两人玩累了,拉着手出来时,全是一脑袋汗。俩大人赶紧给孩子们穿外套,怕他们着凉。施月华牵着朵朵的手要离去时,朵朵小嘴巴特别甜,说:“子轩,再见。阿姨,再见。” 子轩拉着朵朵的衣袖不肯放手,他问朵朵:“下次你什么时候还来玩?” 朵朵仰起头看施月华。施月华想,这可说不准,不过也不能随便说个日子糊弄人家小朋友。她摸了摸宝宝的小脑袋,“阿姨也不知道什么会有时。不过子轩现在特别勇敢,一个人也可以在里面玩,对吗?” 宝宝嘴角往下一弯,一双不大的眼睛里立刻蓄了眼泪,眼看马上就要掉出来了。他回头去拉着中年妇女的手,“阿姨,我下次还想和朵朵在一起玩。” 那位中年妇女看宝宝又要哭,有点慌神,对施月华说:“朵朵妈妈,你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我看朵朵和我们宝宝玩得很投缘,下次孩子们约着一起玩可以吗?” 施月华本来就觉得子轩这孩子特别可爱,又看到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还真不忍心拒绝。 她又去看朵朵,朵朵眨着眼睛点头,便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子轩。“喏,这是阿姨的手机号码,你拿好哦,下次想约朵朵就打这个电话。” 子轩接过那张纸,认真地折小了,放进口袋里,还按了按,这才露出笑脸,冲她们摆摆手:“朵朵再见!阿姨再见!” ******** 施月华带着朵朵刚离开游乐园,就接到许沅打来的电话,说约一起吃饭。她对游乐园附近不熟悉,问许沅去哪里吃好。 许沅说离公交车站牌不远的地方有家餐厅,味道不错,里面还设有绘画角,专门有人在指导孩子画画。 那可太好了。施月华越来越感觉到闺蜜的好处,男人可以背叛你,抛弃你,可是闺蜜不会。同是女人,不仅贴心,而且对很多事情的看法、站的角度和立场观点大多相同,这也是闺蜜流行的原因吧。 施月华带着朵朵先到了那家餐厅。没过多久,许沅也开着车来了。 不过是两三天没有见面,施月华却发现许沅看起来很是憔悴,“咦?怎么瘦这么快,发生什么事了? 许沅摸摸脸,一笑道:“没什么啊,正在减肥而已。” 施月华不放心,前面不是看到陶黎明和丁琳在一起么,又不好出口相问,心情复杂,只好说:“哎,最近陶黎明忙吗?好长时间没见他了。” 许沅佯装生气,“哎哟哟,原来惦记的是我家男人。” 施月华啐她,“我倒是想问问他,怎么没有把你照顾好。” 快餐店里都是些炸鸡腿汉堡牛排之类的东西,朵朵吃得起劲儿,施月华和许沅随便吃了点,轻松地聊着天。 朵朵吃饱了饭,欢快地去了绘画角。戴上老师发的小围裙和袖套,拿起水彩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起来。 不知不觉许沅眉间显出焦虑来,她的手不停地嗒嗒敲着桌面。 施月华看在眼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看你心烦。” “嗯,在戒烟,烟瘾犯了。” “讲真,看不得你难受,要不然去车里抽一支?” 许沅抬眼笑笑,“你要鼓励我,而不是引诱我。” “那好吧,贤妻良母都是这样炼成的。”施月华调侃地说道。 餐厅里人不少。有两个女人坐在她们旁边的那一桌,一个留着长卷发,另一个是短直发。 她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大概是心情比较激动,顾不上压低声音吧。施月华和许沅本来对陌生人的八卦不关心,可一顿饭吃下来,耳朵被这两个女人的声音不由分说地灌满,对她们说的事情就有了了解。 大意是,长卷发的女人结婚有两年了,因为没有生孩子,被公婆各种嫌弃。公婆家里有钱有势,比较看重香火的传承,眼看儿子已经三十了,怕女方生理上有问题,拖上几年后过了生育最佳期,所以要求他们离婚。 而女方是全职太太,当然不愿意离婚,要拉老公去医院检查,老公嫌丢人,根本不配合。她心里憋屈得要命,说起来就要掉眼泪。 这些事情施月华听在耳里,心里也蛮不是滋味的。年轻时谈恋爱,以为婚姻是对恋爱最高的奖赏,步入婚姻后,就会自动开启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可幸福不幸福,每个人感受不同,一地鸡毛倒是真的有。 许沅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施月华敏感地想起许沅以前对她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你以为想有孩子就有啊之类的,难道她也遇到这样的难题?忍不住轻声问:“沅沅,你和黎明,怎么还没有孩子?去检查过了吗?” 许沅的眼睛有点红,她扭头看着窗外,“嗯。是我的问题,我现在正在治疗。” 犹如当头挨了一棒,施月华头晕了,“怎么会这样?” 许沅长出一口气,低声道:“专业名词说起来太拗口了,我记不住,表姐说我是不容易怀孕体质……” 施月华心疼地问:“治疗是不是很痛苦?” “还行啊,为了将来,我可以忍受。” “陶黎明怎么说?” “我没告诉他,他又没有问题,治疗我都是偷偷去的。” “下次我陪你去。” “不用,真的不用。我表姐对我挺照顾的。我想赶紧治好,黎明的父母也催过好几回了。”许沅被这件事情压着,心情很压抑,不过对施月华说了后,倒是感觉到放轻松了些。 施月华不知说什么才好。 沉默了一会儿,许沅问:“是不是每一家公婆都特别在意这个?” 施月华想了想,回答道:“别人我不知道,刘向东的父亲去世得早,她妈妈把这个看得非常重。我们结婚后,第一次回乡下她妈妈家,睡觉那晚,我一摸,床上到处都是红枣和莲子,是真的放了这些,意思就是早生贵子。” 许沅来了兴趣,问道:“那你生了朵朵,她有没有给你脸色看啊?” 施月华沉吟了片刻,她的脸上浮出笑容,“那倒没有。其实我婆婆真是个好人,就是思想传统些,农村妇女都这样。她对朵朵很好,不过还是说,让我们再生个男娃娃,她这辈子完美了。那时说得我耳朵都起了茧。” “哟,刘向东的妈妈这么好,你怎么不让人家老人家如愿呢?”许沅促狭地笑着。 “滚,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施月华伸手去掐许沅。 忽然俩人好像都想到了什么,互相对看一眼,然后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施月华先开的口,“几天前,有个晚上,我看到刘向东和赵小桃了,他们的神情很亲密。” 许沅接着说,“你们还没离婚,刘向东和赵小桃就搞到了一起,你说,为什么他们那么久没有生孩子呢?” 为什么呢?施月华没有回答,她看到窗户夹层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小虫子,正沿着玻璃没有方向地爬来爬去。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施月华和许沅均心中一凛,表情异常严肃。 第24章 施月华转过脸,问许沅:“你什么时候去你表姐那里治疗?” 许沅说:“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赵小桃会不会去我表姐那里。” “我看可能性大。因为这段时间刘向东都在这边。” “那我去试试。我记得表姐那里有登记簿,看过的病人都有记录。我想办法翻翻看。” 施月华和许沅的目光齐齐看向朵朵,小姑娘正神情专注地画着什么。正午的阳光透着玻璃窗照进来,如同舞台上的一束追光照到了朵朵身上,衬得她像小天使一样可爱。 的确,施月华心头的小天使就是朵朵。无论如何,她不能离开朵朵。 施月华带着朵朵回到家。 刚进门,施月华就听有人敲门,她往猫眼一看,是刘向东。心里涌上烦躁,不想去开门。可朵朵听到刘向东在门外叫她的名字,赶紧把门打开。 刘向东一进门就抱起朵朵,说要带她去看电影,动画片。 朵朵那自然高兴,嚷着“妈妈一起去!” 施月华压住心头的不悦,轻声哄朵朵,“下个星期天妈妈带你去。” 朵朵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甘心地拖着长音喊“妈妈”。 刘向东又说:“这次不带妈妈了,朵朵和爸爸一起去。” 朵朵看了看施月华的脸,噘着嘴说:“妈妈不去,朵朵也不去。” 见女儿的心里还是施月华最重要,刘向东心里郁闷极了,他又使出杀手锏,“爸爸给你买了好多吃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把手里拿着的塑料袋搁桌上,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零食。哪有小朋友不爱吃这些,朵朵伸手拿了里面的巧克力。 施月华并没有出声,把那袋零食从窗户扔出去才是她的本意。可是朵朵何其无辜,小小年纪要看爸爸妈妈之间撕杀开战。她不想朵朵搅入大人之间的战争中。 她把巧克力掰了一小块放进朵朵的嘴里,剩下的又塞回包装袋里,绷着脸说:“这些明天再吃,要不然会长虫牙。” 说完把一桶积木递给朵朵,“乖,你去堆个金字塔,妈妈给你洗衣服去。” 朵朵坐在客厅的地方,把各色积木倒出来,乖乖地摆弄起来。 施月华在卫生间洗衣服。她打开洗衣机,叫了声:“刘向东!” 刘向东正在看电视,听见施月华叫她,心里一愣,直觉她的语气不对。头一天,他还难得地看到她对他没那么横眉冷对了,估计她是知道了,他为了让她拿到宝民公司订单所做的一切。可今天她的眼神和态度又变回去了。 他看了一眼正在拼积木的朵朵,然后来到卫生间门口,问施月华:“洗衣机是不是坏了?” 只见施月华站在洗衣机前,用力地盯着他,压低声音,然而字字清晰可闻:“要带走朵朵,你想都不要想!” 刘向东一愣,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难不成施月华察觉出了自己的打算?他的大脑飞快运转起来,寻找自己平时举止中有没有出现漏洞。 没有!他自觉他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一个爸爸对女儿的爱,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照顾好年幼的女儿而现在开始弥补的爱。 刘向东睁大眼睛,做出懵懂无辜的表情,“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施月华别过头,看着擦得干干净净的窗户外,正慢慢落下的那轮夕阳,吸了一口气,眼里露出一丝讥诮,“你懂不懂没关系,记住别打朵朵的主意,否则我要和你拼命!”最后几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刘向东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施月华,平淡地说:“你想多了。” 可心里没这么平静,他狠狠地骂着施月华,这个失败的女人,她混到离婚又没客户的地步,他是有多瞎才去帮她。 两人就这样对恃着,一个小小的脑袋突然伸了进来,打破僵硬的气氛,“妈妈,我要尿尿!” 大人一个个复杂得要命,心里想的嘴上从来不表达出来,可孩子却无比单纯,饿了就要吃饭,困了就要睡觉,憋了就要撒尿,天要塌了这样的大事,从来与他们无关。 刘向东偷偷长出一口气,他转身回到客厅。电视上一位女主播在侃侃而谈,“越南企业以金兰湾为诱饵……”。 他感觉有点燥热,伸手去解t恤最上面的两粒钮扣,他背上都渗出了汗。 怎么会是这样?这个女人是在诈他吧?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嫉妒,怕分走了朵朵对她的爱,而强迫他离朵朵远一点?一定是这样的。 刘向东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他知道卫生间那个洗衣服的女人看他的破绽,他不能被她看出什么,否则会一败涂地。 他将盯着屏幕上的女主播,其实女主播的声音如空气般飘浮在他的周围,具体讲的内容,他听不到,只能看见她涂了大红色口红的嘴巴一开一合。 刘向东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天气冷得出奇。寒风吹过,人们不由得缩起脑袋,就好像风吹到了骨头缝里。村里来了一位要饭的人,他身上穿的衣服脏得分不出颜色,勉强能够遮住身体。 他一家一家地敲门要饭,村里农户人家对人还是客气,无奈大多数家中粮缸空空,只能抱歉地对他摇头。 那天,刘向东的父亲刚好在附近的山岭低洼处抓了几只麻雀,回到家时全身冻得僵硬,刘母抓了雪正给他揉搓。 听到有人敲门,刘向东开门,看到是要饭的人,不知道如何应对。刘父伸头一瞧,爽快地让那人进门暖和身体,还让刘向东拿来暖手的旧棉袖笼,套在那人的手上取暖。 那天晚上,刘向东吃到了这个冬天最美味的一顿饭。妈妈熬了杂粮粥,粗面馍馍因为有了烤麻雀而变得好吃了。那要饭的人话并不多,只管埋头猛猛吃饭。吃饱后,抹抹嘴,问刘父:“老兄家里是独子吧?” 刘父点头又叹气。这是他心中压一块大石头,农村生活环境艰苦,家家都指望着能多生几个男孩子,长大了好下地成为劳动力。 那人仔细打量着刘向东,口中喃喃说了八个字:“福自天来,事不须求。”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父皱起眉头琢磨着,“请问老兄……”那人却打断了刘父的话,“天机不可泄露。”便紧紧闭了嘴巴,把身上的衣服裹紧,窝到黑黢黢的屋角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刘向东一家人醒来,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刘父和刘母没有学问,只记得那人说过的话中有个“福”字,想必说的是好话,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将改变家里生活条件的愿望都放到了刘向东身上。 等啊等,家里困窘的状况终却没有改变过。 刘父胆子大,去外面的世界折腾过,却一事无成,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临去前拉住儿子的手,布满皱纹的眼睛迟迟不能闭上。 刘向东想起那要饭人说过的话,他凑到父亲耳边,低语道:“爸爸,你放心,儿子会有福的。”刘父的眼睛才缓缓闭上。 其实当时刘向东是在安慰父亲。 不过后来,刘向东有了自己的公司,买了房,买了车,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人的欲|望没有尽头,刘向东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好,福报还能更多。 回头去想,刘向东觉得那要饭的人真是太神奇了。他借过回村拜访乡里乡亲的由头,打听那要饭人的身份及行踪。可是,没人能说得清楚,村子的位置不算偏僻,每到冬天,总有些流浪的人来此要饭借宿,也没人过多注意他们。 有一次临回城前,刘向东在村头小卖部买烟时,那个聒噪话多的胖大妈说,听说有人在临县的寺庙里见过那个要饭的,那人当了和尚。 刘向东眼前一亮,却不动声色,买了一条烟和一瓶酒默默做为回报。 然后他去了父亲的坟前,点燃了那条烟,又把瓶子里的酒倒在地上,祭奠父亲,愿父亲在天之灵保佑他达成愿望。 寻找那和尚的过程并不顺利。刘向东去了胖大妈所说的邻县,将那里的寺庙寻访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那个人。他心说急不得,只是存了心,留意去过的每一个可能之处。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刘向东陪一个客户去b市有名的寺庙烧香。这个客户烧完香后,要和庙里管事的人谈捐功德香之事。刘向东对此不感兴趣,便独自出了大殿,信步走到了寺庙的后院。 正执深秋时节,秋风吹过,槐树上哗啦啦落下很多树叶。有一位僧人执帚扫地,将落叶扫到墙角处归拢。 因为心里存了寻人的念头,刘向东习惯性地去望那僧人的脸,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那位穿着赤色袈裟的僧人,他的脸和刘向东的记忆里的脸,奇妙地重合了。 他努力稳住自己那颗激动得要跳出来的心,慢慢走到那位僧人的面前。 僧人见有人过来,停下扫地的动作,微闭双眼,单手执在面前,喃喃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刘向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根本没有觉得自己的动作突兀失礼,然后开口问道:“师傅可还认得我?” 第25章 那僧人微睁双眼,看了刘向东一眼,又垂眼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刘向东想过了这么久,面前这位高人肯定不记得自己了,就说了句:“福自天来,事不须求。” 他看见僧人睁开眼打量自己,心下狂喜,那是自然认出了自己,忍不住说:“师傅,我……” 那僧人淡然垂眸,口吐八字:“谋定无忧,贵人点头。”说完,双手合十,转身离去。 刘向东自然还想要谜底,便紧跟在他身后,“大师,这贵人是谁,在下愚笨不知,请明示。” “天机不可泄露……” 倒,还是这六个字! 刘向东哪肯甘心,说出的话里已经带了十分的恳求,“大师!” 那僧人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头一问:“施主膝下可有一女?” “有有!”刘向东应得很快。他当然有啊,他虽和施月华离了婚,朵朵归女方带在身边,但也是他的女儿。 当时他没有争取朵朵的抚养权,主要是因为施月华一副为了女儿要跟他拼命的样子,让他觉得不屑。再说他已经和赵小桃在一起,赵小桃很有可能生儿子。受家里传统思绪影响,他重男以女。 在刘向东转念之间,那僧人隐入前方那排禅房里,不见了。 院子里空空如也,几片落叶随风起舞。刘向东紧走几步,来到了那几间禅房附近,左右看着,没见到那熟悉的面孔。 他拉着一位路过的小沙弥,“请问刚才过来的师傅他在哪里?” “请问施主,他的法号是什么?” 刘向东张口答不上来。他问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他想了半天,他也可以捐功德箱。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在这空旷静谧环境里,听起来格外刺耳。是客户打来的。客户就是上帝,刘向东只好陪客户下了山。 又过了两天,刘向东独自来到这家寺庙。他还是想找到那位僧人,人生太迷茫,充满了许多不可知的变数。他需要指点,需要捷径! 刘向东走完了寺庙里所有的院落,可始终没有找到那僧人,一无所获。 经过打听,他才知道庙里有些僧人不是固定在此的,他们随兴而至,随意而行,今天还在,或者明天就去云游四方了。 刘向东这才做罢,转头琢磨僧人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以至于每一个字。 按照那位大师的指点,对,刘向东已经将那位僧人称为大师了,能堪破别人的人生,不是大师是什么呢?他必须有个女儿,才能保住他今生的荣华富贵。从贫穷泥淖里爬出来的人,才知道荣华富贵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要。 他和赵小桃努力造人,这次他想女儿了。令他沮丧的是,赵小桃细腰肥臀,看起来很好生养的样子,可是这么长时间了,肚子还是瘪瘪的。 她到处看医生不说,还要让他也去看医生,他勉强去了一次,被问了很多让他难堪的问题,又让做难以忍受的检查。他最后是逃出医院的,看个屁的医生,他根本没有问题,他又不是没当过爸爸。 是啊,他是朵朵的爸爸,朵朵不正是他的女儿么?虽然跟了前妻,可是那只是暂时的,他可以把朵朵要回来的。刘向东想了想,朵朵这么大的孩子,很容易建立感情。只要有了感情,要回来不会太难。 朵朵从卫生间里出来,习惯性偎到他的身边来。刘向东摸摸她的小脑袋,心里重新考虑了他的方案,目标不能轻易改变,只是前妻太狡猾,他不能操之过急。最好先打动前妻的心? 想到这里,他把电视机调到动画频道,让女儿坐到沙发上。自己去了阳台,施月华正在那里晾衣服。 “月华,我想和你谈一谈。我们分开之后,你一个人带着朵朵很不容易。我感觉到自己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够,很对不起你。我这次来这里,只是想尽一个当父亲的责任。我的想法很单纯的,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刘向东慢慢地组织着语言,脸上的表情尽量显得无害又无辜。 施月华往晾衣杆上搭衣服,脸色平静,无波无澜,“哦,你是该学着好好当爸爸了。朵朵最爱吃什么?你知道吗?我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么,我告诉你,她最爱吃红烧肉。不要放糖的那种,饭店做不出来的。你现在才想到来尽责任,晚了吧!” 第二天中午,许沅打来电话,约施月华在她公司附近的中餐馆吃饭。 施月华来得早,挑了靠窗的座位坐下。脸上虽平静,但心里却不怎么轻松。 许沅进门后,来到施月华对面,脱着风衣,低声对她说:“我给你说,我在表姐那里看到记录了,那赵小桃来看过病。” “你表姐工作责任心很强,看到不那么容易吧?” “嗯,是不容易。”许沅脸上浮出得意的表情,“可是个人都得上厕所吧,我偷偷看的。” “谢谢你啊。”施月华由衷地说道。 “不用啊,为闺蜜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许沅从包里掏出手机,划拉着屏幕,“我还专门拍了照,你看看。” 施月华接过手机,那图片已经被许沅打开了,是横着拍的,登记栏基本能看全,有姓名、联系方式、住址……病因那栏写着:婚后近两年未孕。 “啊呸呸,她和刘向东结婚了吗?根本没有,还婚后两年呢,不害臊”许沅脸上都是气愤的表情,她把菜单翻得哗哗作响。 施月华虽早有心理准备,可面对是心里很不是滋味! 许沅见她心情不好,就随便点了两个套餐,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给施月华出主意,“那刘向东还住在你对面呢,要不你搬回你妈家吧。” “那怎么能行呢?打不过才跑,我还没打呢,跑什么跑?!”施月华挑了挑眉。 “对!你一直带着朵朵,他抢不过你的。我刚才还问了公司的法律顾问,律师说了,如果想要孩子的抚养权,特别是10岁以下的,要看孩子跟谁生活在一起的时间长。就凭这一点,你也赢了。” “我离婚的时候,也看过这方面相关的资料。当时我是怕他要朵朵的抚养权,可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要。”想到往事,施月华苦笑。 “他不种树不浇水,现在还想凭空摘桃子,没门儿!不过你也要注意,律师说了,如果对方能举证你的某些行为对孩子的成长不利……”许沅说到这里,又赶紧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怕你被小人算计。” 施月华心里涌上一阵感动,鼻腔有点发酸,用力地点点头。刘向东虽然某些方面底线低,但他不耍心眼,也不隐瞒自己的恶劣想法。不过,时移事往,人也是会变的,凡事多加小心倒是对的。 施月华下班回到家,刘向东过来在做红烧肉。做好后他端了出来,施月华一看黑乎乎的,颜色可疑,不像是很好吃的样子。 刘向东用公筷挟了块肉,送到朵朵的嘴边。朵朵一张嘴,巴嗒巴嗒吃进了嘴巴里。 刘向东问:“好吃吗?”,眼巴巴地望着朵朵。没想到小姑娘嚼了两下,吐了出来。施月华也尝了一块,果然难吃,肉买得太瘦,又快烧糊了,干巴巴的,味道也有点咸,不怪朵朵,实在难以下咽。 刘向东见状,又从厨房里端出一钵青菜汤,对施月华说:“这汤是给你烧的。” 还专门给自己烧汤的?施月华有些意外。 刘向东虽然是农村里长大的孩子,但家里只有这一个孩子,很是宠他,什么家务事都没让他做过。 而施月华小时候被送到乡下外婆家,外婆对这个从城里来的孩子也是疼爱有加,哪里肯舍得让她做家务,闲了她就跟男孩子一样在外面疯跑着玩。 施月华回城是因为意外事件,在家躺着休学了大半年。施家父母心里多少有内疚,工作尽管忙,但也没让她做家务。 后来施月华上学了,看向父母的都是疏离有距离的眼神,令施父施母心里塞着疙瘩,有事让昊华做,也不去叫施月华。就这样,施月华虽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却也不会做家务。 施月华和刘向东结婚后,面对一摊家务,低头的自然是施月华。 爱得比较深的那一个会先低头的。那时施月华在上班,而刘向东在饮料厂闲溜跶,时间宽余,可他不肯做饭。 到最后变成了这样一种局面,不管刘向东什么时候回来,施月华都做了饭在等他。 施月华做饭先从蒸米饭炒菜开始。菜谱买了好几本,捡过程简单的下手。 她最怕把菜倒进油锅的刹那。第一次做饭时,飞起的热油溅到了她的手背上,还有一滴直接扑到她的脸上。她一慌,把盘子也扔进了锅里,也忘了取冰去敷脸。找刘向东去哭诉:你看,我为了你差点毁容。 到现在,那里还留有一个淡淡的疤痕,涂了多少“疤痕灵”都无效。 而刘向东最开始,是看起来很心疼很着急去安慰她,再在她的脸上手背上印上他热烈的吻。 可那疼的地方,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减轻疼痛,次数多了以后,她反而觉得自己不是以痛来讨得他的注意与欢心,就是笨得可以。 好吧,她学会了不去哭诉,举着锅盖对抗油锅,要不就顺着锅边让菜溜下去。诉苦有什么用呢?尤其是对那个不爱你的人。 第26章 对于刘向东讨好自己的行为,施月华大脑却很清醒。 隔天中午,她把刘向东约到公司附近的中餐厅,准备好好谈一谈,随便解决午饭问题。 刘向东如约而至,等待着他的,是施月华无比严肃认真的脸。 施月华告诉他,他最近已经严重打扰了她的生活。既然离婚了,就不要走得太近。她没有破镜重圆的想法,希望他也不要有。既然孩子的抚养权在她这边,她只能允许他一周看望一次孩子,放在周六或周日,他可以接走孩子半天,到点送回来。 刘向东看着冷冰冰不好商量的前妻,感觉心都要碎成渣渣了。他也咨询过律师,如果走法律程序,他占不了多少便宜的。 他也算了算手里的牌,要么追回前妻,要么指望前妻结婚,对方不待见朵朵。哪条路好像都不好走,他只好便苦笑着说这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施月华答,有句话叫着,不作就不会死,别忘了是谁先作的。说完,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告辞而去。对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实在没有什么好胃口。 这个周六,施月华带朵朵去了许沅家。刚好陶黎明也在。 许沅高兴得不得了,要带朵朵出去吃饭。 施月华制止了她,说在家里烧烧饭就好了。 许沅指挥着陶黎明去买菜。陶黎明要出门了,许沅又怕他买的不合心意,决定还是自己来。 施月华看到他俩言谈亲密,看起来关系仍然很好。当下心里释然,感觉自己没有把看到陶黎明和丁琳在一起的那一幕,告诉许沅是对的。 不过趁着许沅不在,施月华还是问了陶黎明,上次她看到的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陶黎明装傻,说他和丁琳是同学,就是同学之间正常聚会吃饭什么的。 施月华本来就不是会放狠话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别的,只说许沅这么好的人,你陶黎明千万不要辜负了。 陶黎明反而说单位有看起来条件不错的男同事,要不要给她介绍。 施月华说不劳科长大人操心,各人管好管人的事情就行。 许沅不久提着一大堆菜回来了,做了一顿大鱼大肉的饭菜招待施月华和朵朵。陶黎明去加班,直到吃饭时也没回来。 公司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个笑眯眯的老好人董事长到了退休年龄,回家去抱孙子了。新来的老板姓鲁,男的,板板正正不苟言笑,四十好几的样子,精干得没有肚腩。听说是部队转业来的。 公司有位年轻的小美女,特爱打扮,天冷了也穿黑丝短裙。鲁总来了没两天,和这位小美女刚好进了同一架电梯。鲁总看似没架子语气很和气:“唉,我说姑娘你冷不?风这么大,还是穿暖和点,要不然感冒了,自己痛苦不说,也是公司的损失。” 这天哪有不冷的,其实小美女在大腿处贴了一圈的暖宝宝,仗着这个秘密武器才能穿着短裙笑傲公司。听了鲁总那貌似关心实则批评的话,小美女忽就感觉冷到发抖,第二天就换了厚牛仔裤和风衣来上班。这场景一时间在公司传为笑谈。 老板换成什么样,施月华基本无感。她只晓得要做好业务,只有收入上去了,才能给自己和女儿提供好的生活环境,心理压力也低,不再担心排在后面被淘汰掉。 施月华还听许沅说,如果有一方要求改变原有抚养权的,两方的经济状态也是法院考虑的因素。这些,都令她对工作不敢掉以轻心。 中央郡那边的新房已经开始装修了,施月华有空就去现场看工人干活,那对新人对进度也是满意的。见施月华这么尽职尽责,同单元的还有好几家要装修,都来向她请教咨询。 正在装修的房子本来就是立等可见的广告,施月华对隐性客户也丝毫不怠慢半分,设身处地,说了很多中肯的建议。态度好,专业外加敬业,让她在这里又接了几单业务,施月华心情还是不错的。 在宝民公司那里,施月华也以勤勉和认真的工作作风,和刘主任建立了良好的沟通关系。她提供的几套装修方案,已经由董事会研究定了其中一套。丁琳向施月华推荐了装修队伍,还亲自带了过去,和刘主任对细节进行了完善。 公司有一位同事快要生孩子了,回家待产,预计产后要做全职妈妈的。她手上的主要客户也转交给了施月华。 施月华以往那散漫忧郁的气质不复返了,整个人焕发出利落干练的气质。大家都说施月华终于进入了工作状态,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施月华也喜欢这样的自己,独立,自立,努力向上生活,为未来做好打算,尽量靠自己,不向别人求助也不向别人抱怨。 ******** 转眼又是星期五。 子轩从幼儿园一回来,就缠着任宝民,说要明天去游泳。 任宝民出生在从商之家,他这一辈子在学业和做生意方面顺心顺手,从来没有发过愁。上帝对每个人大体上是公平的,并不因为有钱就会缺少烦恼。 任宝民的烦恼就是女人和儿子。 他大学毕业刚毕业,就在家里的安排之下结了婚。妻子唐蕾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玩心特别重,结婚后还天天奋战在麻将桌上,家里冷冷清清。有了子轩后,她也没有什么改变。唯一变的,就是兴趣从麻将转为说走就走的旅行,天南海北地玩。 任宝民的思想到底还是偏传统,虽不说要妻子整天在家里相夫教子吧,但一年见不上几次面那算什么事儿。 他们吵过闹过几次,后来妻子又找到了兴趣相投的另一半,于是俩人就平和地离婚了。考虑到妻子天马行空的个性,离婚后子轩就跟了任宝民。 任宝民的智商不低,他毕业于国内有名商学院,但人无完人,他的情商实在不敢恭维,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和家里安排的人结婚。后来白出去留学了,还是单身狗的身份回了国,说出来也真够让人笑话的了。 情商虽不高,却不影响任宝民的桃花运。他的资产摆在那里,身家也让人羡慕,人长得好看,长身玉立,玉树临风,尽显谦谦君子之风。有钱又长得好,可谓是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追求他的人不少,但他始终淡淡的,没有动过心,也没有和谁闹出过诽闻。唯一走得近一点的,就是谢紫菲。 任宝民最搞不定的人,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子轩在家里调皮得要上房揭瓦,到了外面又龟毛得胆小如鼠,书上说孩子窝里横是因为太受溺爱的结果。 可任宝民自认为没有溺爱子轩,他对子轩基本上是放养管理,谁知道结果怎么会是这样?不过任爸任妈是溺爱子轩的,隔代亲,子轩在他们面前是绝对的任意予取予求。 要命的是,任宝民每次被子轩气得要伸手打他时,任爸任妈就说:“子轩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晕倒,任宝民的嘴巴要撇到耳朵根上去了,他哪里会和子轩一样呢,明明子轩像唐蕾好吧。 任宝民有一次带着子轩,和谢紫菲一起吃过饭。当然他认为儿子和自己找老婆是两码事,搅在一起,不太理智。可是,他也明白,如果他的老婆和儿子搞不到一起,受夹心板气的还不是他自己。就从这一点上说,任宝民的情商还是够用的。 谢紫菲一见到任子轩,就夸他是小帅哥,长得可爱又英俊。任子轩乐得小眯眯的眼眼快要看不见了,一声“阿姨好”也叫得声音响亮。站在一旁的任宝民面露微笑,怎么看,这都预示着是令人愉快的开端。 饭菜都上齐了,他们三人坐在桌子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任子轩吃饭倒是从来不需要大人拿着碗追,他自己吃得挺带劲儿的,胳膊伸得老长去够盘子里的菜,汤汤水水洒到了桌子上。 任宝民习惯这些的,子轩岁数小,平衡能力比较弱,他觉得孩子以后大了自然就会好。 可谢紫菲从小家教严,食不言寝不语的那种,吃饭要坐得端端正正,小孩子也不例外。 看着子轩那样,谢紫菲的强迫症发作,她佯装视而不见。 可子轩人小鬼大,谁打心眼儿里对他好,谁嫌弃他,心里明镜似的。饭吃到一半时,子轩想去洗手间,抽出纸巾胡乱擦了擦手,就跳下椅子自己往外走。 路过谢紫菲时,她避开子轩的动作下意识有点大,子轩就是从那一个动作里察觉出这个长得很漂亮的谢紫菲阿姨不怎么待见自己。 任宝民在教育孩子方面,主张无为而治,随着孩子的天性而走。子轩不喜欢谢紫菲,平时在说话时就表现了出来。 谢紫菲也没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面对这样的子轩,一味去赞美夸奖,她也说不出口。于是她和任宝民之间的关系始终淡淡的。 任子轩平时接触到的人不多,在家和在外面具有双重性格,使得他不怎么讨人喜欢,也很少喜欢过谁。可是这些天,任宝民耳边反复听到子轩提到一个名字:朵朵。 任子轩爬到任宝民的膝盖上,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我好喜欢好喜欢朵朵!” 听听,这琼瑶腔都出来了! 任宝民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27章 “朵朵是谁?”任宝民问子轩。 “我和要朵朵去游泳,爸爸,爸爸……”子轩也不回答任宝民的问题,坐在任宝民的腿上,用小脑袋去拱他。 “好啦好啦,不就是去游个泳吗?去吧!”任宝民举手投降。 “爸爸一起去一起去……”原来有附加条件,子轩继续碎碎念。 任宝民想了想,说:“让黄奶奶陪你去好吗?爸爸有个非常重要的客户要见。” “不要黄奶奶,我就要爸爸……” “这样吧,黄奶奶先陪着你去,爸爸见完客户火速赶到,行吗?” 子轩小眯眯眼弯了弯,又想起了什么,继续念:“我要跟朵朵一起去……” 这下任宝民解放了,他摊摊手,“不关我事,你去问朵朵喽。” 子轩转转眼睛,一骨碌从任宝民身上滑下来,跑去卧室翻找他上次在游乐园玩时穿的那件衣服。衣服倒是找见了,被折叠齐整放在衣柜里。 “哇,”子轩掏了掏口袋,立马放声大哭,跑去找黄奶奶,“我衣服里朵朵的电话号码不在了……哇哇哇……呜呜呜……” 黄奶奶是家里的帮佣,上次带子轩去了游乐园。见子轩哭着跑来,她开始吓了一大跳。后又听说子轩找那张写了手机号码的纸条,赶紧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子轩,“乖,别哭了,是不是这个?” 子轩拿过一看,原来没有丢,破涕为笑。 站在一旁的任宝民看得好笑,过来摸着他脑袋说,“都多大了,还又哭又笑的……” 子轩冲他把手一伸,“手机拿来!” “你要手机做什么?” “给朵朵打电话!” 好嘛,小家伙自己约人了。任宝民倒是不反对子轩这样行为,能自己交到朋友,也算这小子的本领。他好奇的是朵朵是谁?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趁着子轩打电话,任宝民向黄奶奶了解情况,知道了朵朵是他在游乐园认识的小朋友,就放了心,现在的孩子大多孤单,有玩伴那是好事。 黄奶奶汇报完了,还自言自语地说:“朵朵的岁数比子轩小,胆子比子轩大,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特别可爱。本来子轩还有些害怕,有朵朵陪着,他的胆子也变大了。朵朵的妈妈也挺和气的,特别喜欢子轩……” 任宝民听黄奶奶唠叨,眼睛却瞅着子轩。 儿子拿着他的手机跟小大人似的站到落地窗前,手指头按号码时还有点紧张。电话通了,子轩翁声翁气地问:“阿姨,我是子轩,你能让朵朵接电话吗?” 停了一会儿,对方的手机估计是交到了朵朵的手上,子轩的嗓门又大了几分,带着几分神气:“朵朵,明天我们去游泳吧?”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子轩低下头,声音变得小小的,“哦……那好吧。朵朵再见……啊,下个星期六啊,好,再见!” “嗯?怎么回事?”任宝民接过子轩还回来的手机,故作轻松地问。看见子轩低头失落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有些不忍,儿子首次社交失败了? “朵朵说,妈妈带她陪奶奶。明天去不了……”子轩的情绪不高,垂着脑袋扁着嘴巴说,然后又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任宝民,“朵朵说,下个星期六星期天都可以。爸爸,到时候你一定要带我去!” 任宝民想了想,也不知道那时会不会有空,先答应了再说,估计儿子那小小的玻璃心再也经不住打击了。“嗯,爸爸带你去。” 任子轩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继续问,“到时候你不会又要见客户吧?” “我争取陪你。”任宝民拍拍子轩的小脑袋,安慰他。 任子轩看看手里捏的小纸条,塞到任宝民的手里,“你帮我存上这个号码。” “呃,好吧,名字?“ “就写朵朵的妈妈” ******** 星期五,施月华早早去接了女儿回家。她刚炒好菜,煮好粥,刘向东又来敲门了。施月华看着他简直无语了。不是说过他一周见一次女儿吗?他脸皮到底有多厚。 施月华掉头不理他,拿汤勺给朵朵盛粥,自己也盛了一碗,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我妈妈明天要过来,能不能麻烦你带着朵朵陪陪她?”刘向东低声说。 刘母要来?施月华没有出声。 朵朵咬了口馒头,在嘴里嚼着,两条短腿在高凳子上甩啊甩的,她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关于刘母,施月华心情很复杂。刘母是典型的中国好婆婆,一切为了儿子,娶媳妇也顺从儿子的意见。 刘向东第一次带她回去看婆婆。通往村子的路很难走。出城后走的是砂石子铺的路,后面是搓板一样的土路,土路走完了还有一截险峻的山路。 施月华从大清早折腾到半下午,才到婆婆家。施月华老远就看到村口站着一位老人,穿着土布衣服,朝他们的方向张望。走近了,刘向东捅捅施月华道:“叫妈。”施月华很乖巧地叫了声“妈”。 刘母带着他们回到了家,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桌子上摆了四个水果盘,盛着苹果、香蕉、梨子和桔子。施月华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婆婆。 而刘母待施月华也好得没有话说,她常对刘向东说:“人家这个城里的姑娘长得周周正正的,是好人家的女儿,肯嫁进俺们家,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们结婚蜜月刚结束,刘母就拿着行李从乡下进城,来跟他们住在一起,她说施月华太瘦了,她要来帮着做饭,把媳妇养得胖一点。说地不壮,种子就不好扎地,也就长不出苗儿。 在刘母的照顾下,三个月后,施月华就怀孕了,刘母很有成就感。她们前前后后在一起相处了大半年,从来没有拌过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刘母先责怪自己的儿子。 楼下有一家人,婆婆和媳妇关系处得不好。有一次施月华听见刘母对那婆婆说:“扁担不是草长的,媳妇不是自己养的,媳妇和自己不一个心思是正常的,不能太强求。” 施月华听后就觉得刘母这个农村老太太不简单,有生活的智慧。 施月华和刘向东闹离婚。刘母赶到城里,啥话也不说,甩了自己儿子一个大耳括子,才涕泪俱下,央求施月华不要离婚。她说离婚后,刘向东再也找不到像施月华这样好的媳妇了。 听了这话,施月华心酸不已,抱着刘母放声大哭,说:“离婚了,你也是我的妈妈……” 真的,像刘母这样的人,才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施月华的确是想撇清和刘向东的关系,连刘母也不想见。可是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口。 刘向东对施月华说:“朵朵奶奶就在这里呆两天,她说怕影响你工作,也怕影响朵朵上学。”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施月华只好点头应了。 吃完饭,刘向东勤快地去洗碗。 施月华的手机响了,来电号码陌生。她一接听,对方是一小孩儿,说自己是子轩,要找朵朵。施月华这才想起来是游乐园里遇到的小屁孩。 朵朵过来接了电话,施月华看着两个小孩儿像大人一样交流,就觉得好笑。想起子轩单眼皮配圆头圆脑的模样,更觉得好玩加好笑了。 施月华听到子轩是来约朵朵游泳的。听起来不错,可惜奶奶要来了,就告诉朵朵下个星期六吧。 星期六这天上午,刘向东开车带着她们去了车站。 在出站口等了一会儿,施月华终于看到了刘母,只见她背了一个大包袱,朝他们走过来。 施月华快走两步,迎了上去。虽说离婚时她说过要把刘母当成妈的,但是无论如何这声“妈”还是喊不出口,她叫了声“朵朵奶奶”,同时伸手要接刘母背着的大包袱。 刘母闪身不让拿,顺势拉了施月华的手,“月华啊,你来接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施月华这才打量眼前的刘母,两年时间没见过面,只见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增加了,看起来老了很多。时光真是不饶人啊,施月华有些心酸,她拉着刘母的手,慢慢往前走。 这时刘向东接过自己母亲背的包袱,塞进车子的后备厢里。 朵朵站在刘母跟前,乖巧地叫了声:“奶奶好!” 刘母看到长得越发活泼可爱的朵朵,脸上绽成了一朵干菊花,笑得很开心,“朵朵长高了,越长越好看。” 看时间差不多了,刘向东把车开到了离家里不远的一家中餐馆。自从他说过刘母要来后,施月华对他的态度不再是冷如冰霜,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要好好地把握住。 施月华见刘向东去停车,便带着刘母和朵朵进了餐馆。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她们来到预订好的包厢。大家入座后,她从包里取出一袋松软的点心,让刘母先垫垫肚子,这是她特意去买的,怕刘母坐车时间太长,饿着了。 刘母见施月华仍然如同以前那般待她,眼睛有点潮湿。她说今年通往村子里的路已经修好了,来一次城里没那么辛苦了。 正说着话,刘向东也进来了。落座后,他拿过菜单开始点菜。给刘母点了些软烂清淡的菜品,另外又点了几个菜,有一些是朵朵爱吃的,其余是施月华爱吃的。 施月华忍不住琢磨,这刘向东真是奇怪,说他无情吧,自己的喜好都离婚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忘。说他有情吧,他还能做得出那些令人不耻的事情。 饭菜上桌后,施月华边吃,边问了问刘母的身体情况,就不怎么多说话了。 刘向东平时也不爱说话,他只想抽烟,可看了看朵朵,摸烟的手又停了下来。 不过,因为有活泼泼的孩子和慈祥的老人在场,大家还是说说笑笑的,这顿饭吃得很是温馨和谐。 吃完饭,刘向东带着她们回到家。这屋子刘母非常熟悉,进门就自己找拖鞋换上。她拉开自己带来的大包,开始往外掏东西:自己种的那些菜经过晾晒而成的干菜,有花菜、茄子、蘑菇……家里养的土鸡,各种杂粮,有小米、小麦、黄豆…… 刘母擅长做家务,带来的这些东西,她都用小塑料袋装得整整齐齐,就连鸡也是杀好剁成块,密封在食品袋里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施月华不好推辞,她道着谢,从刘母手里接过来,摆放在茶几上……心里却在想,晚上怎么安排睡觉,最好刘向东把刘母领去对门。 第28章 这时,刘向东对施月华说:“让朵朵奶奶今天住在这里吧?” 施月华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刘母搞不清状况,她刚好拿拖鞋的时候,明明看到了一双男人的拖鞋。看今天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刘向东的。她不敢多问,怕问砸了,所以垂眼装听不到。端起施月华给她倒的茶,喝了一大口,要靠茶水来压压惊。 说实话,刘母对施月华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自己家穷成那样,儿子虽然长得相貌堂堂,可施月华是城里的姑娘,城里和村里这差别多大啊。 再说施月华也不摆城里姑娘的架子,待刘向东那是真的好,做饭,洗衣,说话还温眉顺眼。她刘家真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娶到这样的媳妇。 对于自己家的儿子,刘母还是很了解的。儿子像他那个死去的爹,有想法,个性强,爱折腾,刘母真怕他把这样一个好媳妇折腾掉。 怕什么来什么。刘母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施月华铁了心要和刘向东离婚,刘母想自家儿子肯定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问施月华原因,她死也不说,刘母的心就灰了,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儿子多少次,让他去给施月华跪下,求她原谅。 刘向东发根硬,头发根根直立着,看相的人都说这样的人犟脾气,果然如此,他到底没有服软。这么好的婚就这样离了,刘母捶胸顿足。 刘向东很少往家里打电话。刘母这次接到他电话时,还挺意外。刘向东问她:“想不想朵朵?” 刘母想起这个就火大,“你还有脸问我,朵朵姓什么,姓刘,刘家的娃,我怎么不想!” 刘向东承认母亲这句话说得对,朵朵是刘家的娃娃。他要把朵朵重新拿回到刘家。如果他再娶回那个女人才能得到朵朵,他也愿意。娶了也可以离,他又不是没离过婚。无耻吗?有点,可他就这么无耻怎么着吧。 刘向东对母亲说:“想朵朵了,就来看看她吧。” 刘母看到了朵朵,就心满意足了。但她还是想到了这个问题,儿子不是平白无故喊她来的,看样子,儿子肯定是想复婚。也是像施月华这么好的姑娘,自己一个人也把朵朵带得那么好,儿子后悔了吧。 想到这里,刘母脸上露出笑意,卷起袖子,就要去收拾厨房。 施月华赶紧拉住她,说晚上包饺子,她会把馅和面都弄好,让刘母好好休息。 刘向东看到施月华去收拾客户,他赶紧进去,低声对施月华说:“谢谢你!” 施月华不看刘向东,眼神平静地说:“她是朵朵的奶奶,应该的。” 刘向东站在屋子的角落,看着施月华舒展着纤细柔韧的腰肢在忙碌着,他愣了半晌,心里第一次升腾起复杂的感觉,不仅这个女人的善良和懂事超出了他的想像,而且他还觉得施月华是那么的美,让他……心动。 他忍不住走上前,张了张手臂,想去抱住施月华,可又不敢造次。 施月华收拾好床铺,一回头,看见他奇怪的站姿,瞪他一眼,出门招呼刘母去了。 刘向东伸展着手臂,站在那里,自觉无趣,收回手臂,对着墙壁讪讪地发了一会儿呆。 天色暗淡下来,施月华去厨房和饺子面,刘母也跟着进去帮心,朵朵抱了个天线宝宝玩具,跟在妈妈和奶奶的身后玩。 刘向东也进了厨房,被刘母推了出去。刘母已经看出来了,施月华对自己儿子不太待见,怕他心急惹她心烦,还是不要让他来凑热闹为好。 从客厅传来手机铃声,刘向东侧耳一听,自己的手机在响,忙走过去一看,赵小桃打来的。他一把拿起手机,看看厨房,跟做贼似的躲进客房,把门轻轻地掩上了。 刘向东按下绿色的接听键。 赵小桃在那边说:“向东,我听别人说,这两天在b市见到过你。” 刘向东回答的很简单:“我有个朋友腿受伤了,我去中医那里帮他买药。” “那你也不来找我……”赵小桃的声音幽怨。 刘向东不耐烦了,他探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又缩回去,压低声音说:“小桃,我最近这边特别心。你不知道办新公司有多麻烦。唉,算了,给你讲你也不明白。” “向东,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你不要我了……” 刘向东头有点痛,“小桃,我这边真的有事儿……” 刘母注意着刘向东的一举一动,看到他躲进客房接电话,心生怀疑。她装作要去卫生间,实际上循着声音来到客房门口,听到刘向东在叫小桃的名字,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立刻回到厨房,让朵朵喊刘向东来包饺子。 赵小桃才不去听刘向东的解释,在电话里撒起娇来,忽然听到手机里传来小女孩叫“爸爸”的声音,她立刻愣住了。 刘向东和女儿在一起?他怎么没告诉过她?刘向东的女儿跟了前妻,这个她知道,难道刘向东现在也和前妻在一起?赵小桃心里乱成一团糟。 刘向东听见女儿叫他,拉开门伸出食指压在嘴巴上让女儿安静。见朵朵噤了声,对赵小桃说:“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吧。” 赵小桃已经被气得晕了头,她质问道:“刘向东,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和施月华在一起?” 刘向东立刻炸毛了,“我和女儿在一起关你什么事儿?真是莫名其妙!” 赵小桃听到刘向东发脾气,更气大,“你才莫名其妙!你敢说你现在没有了施月华在一起?” 刘向东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赵小桃终于冷静下来了,声音委屈得不得了,“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没什么关系,我……我我……呜呜……” 刘向东也叹了一口气说:“别闹了,我真的有正经事要做。”说完说挂了电话。 赵小桃听到手机里的“嘟嘟”声,心里一阵阵发冷。她把手机揣进兜里,抬着看看天。天灰灰的,一层层的乌去遮住了太阳。一股风刮过,她把身上的风衣外套裹了又裹。 其实赵小桃就在京华城小区里,从b市突然来到这里,无非是想给刘向东一个惊喜,没想到几句话就谈崩了。 她承认她不够冷静,有时候情绪会失控,尤其是意识到刘向东可能回头去找施月华。她没有忘记,自己是从施月华手里抢来刘向东的。她刚开始是存了内疚的心理,可后来渐渐心安理得了,男人哪里是能抢来的,能抢的,说明他早已心不在焉。 可是现在,“抢”这个字又跳进了赵小桃的脑海里,有人来抢刘向东了,她不!能!够!同!意! 赵小桃进到热饮店里,一杯热可可下肚后,她的思绪又活跃起来。刘向东说是要做生意,应该是真的,上次还带着她去酒楼和客户见过面。可为什么他还和前妻的女儿搅在一起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赵小桃走出咖啡店,重新回到小区门口。站在墙上的信息告示栏前,她拿出手机开始按号码。 “喂,你好,请问你想出租房屋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赵小桃打了个响指。她要在这个小区里租套房,来观察刘向东的动静,这真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 ******** 刘向东回到客厅,烦恼地踱着步。 厨房的门半掩着,里面传出说话声,夹杂着笑声,灯光从磨砂玻璃门上透出来,显得格外温馨。 刘向东想起他和施月华刚结婚时,每次他从外面回来。家里经常就是这样的场景,施月华和刘母在厨房里烧饭,温馨,温暖。 而现成怎么成了这样一种局面,他以为自己能hold住的,可变成了一团乱糟糟。 茶几上施月华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随即屏幕也亮。 刘向东并没有去看,他想起了那个叫袁俊江的男人,是他给施月华发信息吧。那个人他也见过,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人。想到他又来约施月华,刘向东心里很不是滋味,施月华那么笨,那么容易轻易去相信别人。 不管怎么样,他得打听打听袁俊江的情况。想到这里,刘向东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帮着查一下袁俊江的背景。 第二天是星期天,施月华带着朵朵,陪刘母逛街。 刘向东自然跟在后面。在商场里,施月华给刘母挑了一件外套,暗紫红色,休闲的款式,做工也精良。开始刘母不愿意试,架不住施月华和导购小姐的劝说,穿到了身上,往试衣镜前一站,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施月华让导购小姐开票,然后拿了票去付账。 刘向东拦着施月华要小票,直接被无视了,只好尴尬地站到一边。 刘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刘向东一眼,搂着朵朵坐在沙发上,也不搭理刘向东。 施月华她们三人又去逛美食广场。为了不自讨没趣,刘向东远远地跟在后面。成年人各有心思,倒是朵朵小朋友特别开心,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出来,这也是她很少有的机会。 当天晚上,施月华接到了刘主任打来的电话。他说下午他去看正在装修的宾馆,发现客房走道施工的效果与图纸不相符,走道的踢脚线有点矮,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行李推车会磳到墙纸。 施月华出了一身冷汗。施工队进现场后,她定期去看情况。公司最近业务量猛增,缺乏施工人员,这施工队还是丁琳推荐的。她说技术好,质量有保证,施月华也就放了心。没想到却出了问题。 施月华想立刻去装修现场看看,刘主作却说不用,让她明天早上过去,大家在那里会合,看怎么解决问题。 放下电话,施月华对刘母说:“明天您走,我就不能送您了。” 刘母也听到了这通电话,她宽和地说不用了,让施月华去忙工作。 刘向东在一旁赶紧表示,他送朵朵上学,再送刘母回乡下。 刘母不同意,她说:“哪里用这么麻烦。我看看月华和朵朵,就放心了。向东以后多管管孩子,月华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不容易。” 刘母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知道施月华和刘向东的雷区在哪里。人老话多,多说多错,少说几句才是安全的。 第29章 第二天,刘向东送刘母去车站时,刘母的手指快戳到刘向东的额角上,“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球家伙,放着好好的老婆不知道疼,还和那个赵小桃混在一起,你图啥,啊?” 刘向东皱了皱眉,“你说什么呢妈?” “呸,你个不说实话的混蛋,你妈我耳朵没聋,我听到你和赵小桃在通电话,要不是我把门关紧喽,这两天大家能这么和乐?” 刘向东不出声了。 刘母继续劝说儿子,“那个赵小桃虽说岁数小模样子嫩,可这些能当饭吃么?她小时候的糗事村里人谁不知道啊,偷别人家的东西,人家找上门来了,还死不认帐,最后从她兜里翻出来……” 刘向东忍不住嘟嚷,“这都啥时候的事儿了。” 刘母把眼一瞪,“三岁偷针,大了偷金。我就看着施月华顺眼。当时你一个人进城,在城里四处打工,谁能看得起你。她没有势利眼,做人不能太忘本,有恩报怨,那不是咱们刘家的作风。” 这几句话刺到了刘向东的伤痛处,他猛踩油门,车子在外环路上飙了起来,跑得飞快。 刘母这才注意到刘向东那阴沉着的脸,悻悻然不说话了。 刘向东的回忆的确被这几话勾了起来。他初次见到施月华,印象最深的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有明媚灿烂的笑容。城里的姑娘,却是那么质朴。她说她爱他,他也慢慢地喜欢上了她。 可后来,别人都说他刘向东是高攀了施月华,不止一个人提醒他要报恩,因为施月华对他有恩。恩,和爱,这两个字怎么能并到一起提呢?恩是带着责任,有着理智报答的成份。而爱由心生出,发乎于情。 这种提醒给刘向东造成了苦恼。他开始害怕见到施月华,她对他越好,他的心里负担就越重,内心深处的纠结就越来越沉。 为了逃避这种感觉,刘向东有了赵小桃。那时他刚买了饮料厂,无所事事,常常坐公交车去城郊的饮料厂。有时他也在城郊晃荡半天,然后坐通往饮料厂的小中巴。 赵小桃就在中巴车上卖票,她将纸箱子里收到的车票钱,按票面分别挑出来,用涂了绿莹莹指甲油的纤纤玉指,将每一张钱理得平平展展,再用夹子夹好。 这是一件枯燥的事情,但赵小桃做得很仔细,好像带着某种感情在抚摸着那些钱。那天,刘向东鬼使神差地坐到了赵小桃跟前,不停地找话和她搭讪。 他们本来就同村,不过是从学校出来后,各自在乡村或城里寻找打工的机会。只要想聊,共同的话题一抓就是一大把。 刘向东很快和赵小桃熟络了起来。赵小桃冲刘向东一笑,他忽地觉得那甜美的笑令他心中如春风吹过,心花儿开了。 如今赵小桃可以说是比以前美得脱胎换骨了,可刘向东对她越来越没了感觉。她多疑敏感,神经质,纠缠起来令人心情烦躁。 倒是在这段和施月华相处的过程中,那种来自家庭的温暖,让他感觉到令人安心。是岁数大了心思归于平和了?还是那句老话,得不到的才是好的? 刘向东不知所措地摇摇头。窗外有雾,上午的太阳穿过云层照在大地上。 车站就在眼前,刘母下车时。刘向东绕过车头帮她开门,随手塞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 刘母不要。刘向东执意红包塞给她。刘母说:“你也老大不小,赶紧结婚。施月华最合适,如果你追不上她呢,别人都行,除了赵小桃,这个女人不简单,你相信娘的话。” 刘向东一脸黑线,什么叫追不上她,难道他的形象已经差到这般地步了?他打断母亲的念叨,“车快开了,赶紧进站吧……” ******** 早上一吃过饭,施月华直接去了宝祥酒店的装修现场。 装修楼层的入口处设在酒店背面,用建筑材料专门隔了楼梯出入口。施月华来得早,装修工人还没到场。因为来过多次,守门的已经认得了她,看到是她,给了她一顶安全帽,也没说什么,让她进现场了。 宝祥酒店位于市中心,地理位置好,所以对装修的要求也格外高,每天只有白天几个小时能施工,入夜是绝对要求停工的。装修无疑会影响到旅客入住的质量,酒店方面要求装修速度越快越好,这样能降低带来的负面影响。 知道要跑工地,施月华出门时特意穿上了一双平底鞋。可楼梯上时不时出现的装修垃圾还是令她皱了眉头。进到正在装修的走廊,施月华一眼就扫到踢脚线处,直觉告诉她这线的确有些低了。她蹲下|身,掏出包里随身携带的钢卷尺,一量,15厘米,比设计的足足短了5厘米。 施月华站起身来,从走慢慢走到客房,边走边看,材料、组件、装配和建筑构造,还有是否符合hits机电设计标准,她一样一样地察看着。皱紧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进度在明处,当然没有问题。可内行要看细节,有几处细节就跟那踢脚线一样,看着也做了,可就是做的不到位。施月华感觉纳闷,这施工队是师太介绍来的,按道理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楼梯口处忽拉拉上来一群人,施月华回头一看,是施工队的人到场了。她看了看,随便抓住路过她身边的一个工人问:“曲工呢?怎么没见到他。” 那人答:“曲工家里有事儿,这两天都没来。” 施月华心想,难怪啊,领头把关的人不在,这质量就开始下滑了。她又问:“现在现场交给谁负责了?” 那人指了指一位站在不远处的个子瘦高的男人,“张工,有人找。” 那瘦高个子的男人过来见施月华,“施经理,你找我?” 施月华说:“你看看这施工现场,那楼梯,还有那入口,装修现场每天收工必须做到的‘三光’,你们是怎么执行的?” 那张工没想到施月华说话的口气这么严厉,摸了摸脑袋上的安全帽,不知道说什么。 施月华回头往外走,张工跟在后面。施月华有把火在忽忽烧,她停下脚步,对张工说:“这施工质量有问题。上午先停工,什么时候开工,你们等我电话。” 板着脸,施月华从施工出口走到酒店大门口,她这才看到了刘主任。刚想打招呼,眼神就撞到了旁边的大神任宝民,心里忍不住一惊,难道这件事情惊动了任宝民。 她内心忽上忽下忐忑着,脸上却露出笑容,向任宝民问好,“任总好!” 接着转向刘主任:“刘主任好,我刚才已经看过现场了。上午先停工,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刘主任的脸立刻拉成了苦瓜脸,“要停工啊,那进度……” 施月华心里很着急,可她脸上实在不能表露出来,只好歉意地说:“刘主任,对不住你了,不会影响到装修进度的,你放心。你需要我陪你上去再看看吗?” 刘主任说:“那没必要了。下午能复工吗?” 施月华答:“我争取。” “复工前你给我打电话,我们再把需要处理的问题沟通一遍。” “嗯,好的。” 其实施月华也不保证下午能不能复工,她还没去公司,要找部门经理沟通。内心自是十万火急,但任宝民就站在旁边,她也不好就这样离去,只好有礼貌地问了句:“任总,您还有别的事情找我吗?如果没有,我得回公司了。” 任宝民眼尖,一下车,他就看到了施月华。见她穿着短外套,细腿长裤,头发全部拢到脑袋后上方,盘成光滑的发髻,看起来有职业女性的干练自信。真让他刮目相看,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跟受气包子一样。看来人真的是会变的。 面对施月华的询问,任宝民笑了笑,微微颔首,又摇头,他有能什么事情会找她? 他早上刚走进公司,就看到刘主任匆匆地往外走,不免诧异,“刘主任这么匆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刘主任这才看到大老板,心里叫苦,老大最不喜欢手下慌慌张张,说有损公司的形象。赶紧停下脚步,解释道:“昨天我去看宝祥酒店的装修现场,感觉到走廊的踢脚线低,和美源公司的施小姐约好去看现场。” 美源公司?应该是那个叫施月华的女孩负责的吧?任宝民思忖了一下,上午他没有别的安排,便慢悠悠地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老大要亲自跟着去,这可少见,刘主任大脑里的弦一下绷紧了,他快走几步,出了公司大门,一溜小跑去帮任总拉开车门。接下来,就有了宝祥酒店遇见施月华的一幕。 刘主任被老板既点头又摇头的动作搞糊涂了,他追问了一句:“任总,你看?” 任宝民只好开口:“施小姐既然有了解决的办法,你和她多沟通吧。” 施月华向他们道了再见,走出酒店的大门。 刘主任请示道:“任总,我去超市看你上次交待的那批进货。” 任宝民点点头,刘主任也离开了。 司机很有眼色地把车子开了过来。任宝民站着想了一会儿,天高云淡,上午的阳光不浓不烈,看起来是个好天气,可他居然不想回办公室。那他能去哪里呢? 第30章 任宝民一向以理智和将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自称,居然也会心情空荡荡,真是不可思议。他坐进车里,“去公司。” 高级轿车缓缓开出酒店大门,任宝民眼风忽然扫到站在路边打车的施月华,他说:“停车。” 施月华着急回公司去处理问题,正是交通高峰期,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过去了不少出租车,可里面都有人。这时一辆豪车停到她身边,车窗玻璃滑下,露出的是任宝民那张英俊斯文的脸,“上车!” “我要回公司。” “上吧。” 后面的车狂摁喇叭,施月华立刻拉开车门,管它三七二十一,先上了再说。 施月华坐进来后才发现,任宝民没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实际上是和任宝民同坐在后面一排。 外面冷,车内的温度调的比较高,施月华一进来就感觉到了,被热气环绕着,她的脸开始发烫。 这气氛太压抑了,还是要说些什么吧,施月华没话找话,“任总要去哪里?”说完,她就想咬舌,人家老板去哪里还要给你汇报? 任宝民微微一笑,闲闲地说:“建业大厦。” 呃,司机手一抖,刚才明明说的回公司好不好。老板的心,真是海底的针。到了前方红灯处,司机果断掉头,去往建业大厦的方向。 施月华惊讶,“这么巧啊!” 任宝民的笑还挂在脸上,去找建业大厦的老总,能找出什么理由?他努力思考中。 施月华没听到来自任宝民的回应,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 以前她没注意到,现在心情一放松下来,她发现,坐在她旁边这个男人长得的确好看,眼睛不大,带着点书卷气的俊气,嘴角上弯,脸上的笑是淡淡的,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明显思维游离到了车外面。 施月华悄悄收回目光,还好,他没发现自己在看她,也没问酒店装修具体出了什么纰漏。趁着还没到,她还是想想一会儿回到公司该怎么办吧,现在实在不是打量别人老板长相的时候。 建业大厦到了。施月华和任宝民先后下了车。施月华走到任宝民跟前,狗腿地说:“任总,谢谢你啦。我去公司了啊。” 任宝民微微点头。在车上他发现被施月华打量,那不自在的感觉还没消散,哪里能想出来找建业老总的理由。他摸摸下巴,看着施月华朝建业大厦后面快步走去。他一转身,又上了自己的车,对司机说:“回公司。” 施月华直接去了丁琳办公室。 丁琳正在喝茶,看见施月华焦急的表情,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啦,看你急成这样。” 施月华找出纸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端着喝了几口后,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包括不合乎之前设计要求的踢脚线,还有她在检查过程中发现的另外几处不合要求的地方。 丁琳手里拿着一只笔,听得很专心,眉头也皱得很紧。施月华讲完了,她考虑了片刻,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曲工,你在哪里?” 那边有个男人的声音好像在解释着什么,施月华听不清楚。 “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尽快,有要紧的事情。”丁琳口气清冷但语气坚定地说。 “你有什么打算?”丁琳挂断手机后,将目光转到施月华脸上。 施月华在路上已经想好,她直接问:“那施工队的装修资质和经验如何?”她知道施工队是丁琳这个顶头上司介绍来的,这样问相当不礼貌。可就是想搞明白,不愿意让自己背黑锅。 “资质不是有证书,已经提供了吗?在经验方面,他们这两年接过不少单子,这个都没问题。这次是因为曲工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不在场,否则怎么会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丁琳被施月华问得有些不耐烦,脸上出现不悦的神情,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施月华说:“如果一个施工队靠的仅是某个人来把质量关,缺少互相制约的机制,这样的施工队也不值得信任。” 丁琳明显不耐烦了,她说:“施工队的能力没有问题!我现在想问的是,关于这件事,你的处理意见!” 施月华沉默了一阵,说出了她的想法,“不合格的全部要返工重新做,并且要保证接进度完成。这就是我的意见。” “踢脚线这个在明处,对方已经发现的,肯定要重做。其余几处酒店方面提出来的,只要质量上合格能用,就不要改了。”丁琳睛盯着办公桌,轻描淡写地说道。 施月华不同意,她对丁琳说:“这样不妥,咱们公司是搞装修的专业公司,信誉是立足的根本。人家宝民公司是家大公司,在验收方面肯定特别严格。与其以后被别人指出来,不如咱们自己做好。” “立足之本不用你告诉我!如果重新做的话,这部分额外的支出谁来承担?”丁琳被拂了面子,脸沉了下来,声音也由之前的和缓变得严厉起来。 已经把话说到这般地步,施月华也不愿意退让,“按照合同,谁出的质量问题,就应该是谁来承担。” 丁琳冷笑了一声,“那项目经理应该承担的那部分呢?” 施月华回应道:“施工队应该赔偿所有的损失。”说完后才意识到,好像合同里这部分说的不明确。 之前这个项目做过精细的预算,宝民公司付的是已经谈好的固定价格,减去一切成本开支后,美源公司得到相应的收入。 施工队虽然是从外面请的,但材料费用是由公司出的,成本加大了,公司的收入肯定减少。 而丁琳做为团队负责人的提成、以及施月华做为项目经理的提成都会减少。不仅如此,施月华还会因为监督不力额外被扣钱。 如果按照丁琳的折中方案,损失会少,但施月华表示不能接受。她草草算了一下,自己少了好大一块收入,有心找施工队算账,合同订得不细又吃了亏损。还得罪了顶头上司。但是,不管怎么说,质量问题还是要坚持的。 ******** 今天天气好,鲁总的心情也不错,得空便叫上办公室主任,看看员工办公区。 大家有的坐在电脑前画图,有的在和客户打电话,看起来都在忙碌着。一见到老板,都停下来,站起身向老板问好。 鲁总笑着点头,示意大家接着忙。他转身上了楼,还没到二楼,就听到了两个女人的争执声,说的是业务方面的内容。 办公室主任想过去看看,鲁总抬手制止了他,他循着声音,不紧不慢地来到丁经理办公室门口,敲门,“请问,可以进吗?” 丁琳一抬头,见是鲁总,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但她立马镇定下来,立刻起身从办公桌后迎了出来,双手紧紧地握住鲁总的手,恭敬加热情地说:“领导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说完,又瞟了眼办公室主任,“也不提前通知我接驾。” “哈哈,”鲁总笑得很大声,“是我没让他通知,今天天气好,我就随意走走,没有别的目的。”随即看看站在一旁的施月华,问道:“这位是?” 丁琳赶紧介绍:“我们部门的客户经理,小施。” 施月华看鲁总进来,便后退了几步,左右手相叠垂在身前。见丁琳介绍到她,她便略弯了弯腰,说:“鲁总好!” “唔,好。你们辛苦了。对了,刚才我听到你们在讨论业务?”鲁总问丁琳。 “刚才我和小施在讨论宝祥酒店装修的细节,她是项目经理。”丁琳不知道鲁总发问的用意,谨慎地回答道。 “哦?说来听听!”鲁总坐到沙发上。办公室主任见老板要现场办公,立刻倒了杯热茶奉上。 “那太好了,鲁总不要嫌我这里条件简陋。”丁琳说着,看了施月华一眼。 “小施,你先去忙吧。”鲁总说道。 “好的,丁经理再见,鲁总再见。”施月华说完就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来到一楼,施月华挺得笔直的细腰忽然绷不住了。 她觉得好累诶。身体累,一大清早她就去施工现场,在狭小堆满材料的地方爬高上低,好像刚才还闪了腰。 心更累!她没想到丁琳会不支持她,宝祥酒店装修她费了多少心血,不做好连她自己都对不住。而那施工队是丁琳给她的,难道她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自己也没有经验,在这方面吃了亏,以后还要多加注意才行。 进到办公室,施月华扶着腰刚坐下,面前就多了一杯热茶。她抬眼看,李萌正笑嘻嘻地看着她,“累了吧,喝口茶!” 施月华被李萌的笑感染,心情也好多了,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赞道:“还是我家小萌萌贴心。” 李萌睨她,“什么你家我家的?” “咱们办公室就是一个家啊。” 李萌凑到她跟前,低声说:“哎,你知道不,曲工是丁师太亲亲舅舅的女婿。” 施月华被李萌这句话绕得头有点晕,她想了想,才搞懂这复杂的关系,心里的混沌又亮了一块:难怪师太推荐了这个施工队,还维护他们的利益。看看,这关系复杂不说,传播小道消息的速度也够快的哈,施月华想想就头痛,她无奈加无力地冲李萌笑笑,“你是消息灵通人士。” 李萌撇嘴,“人人都知道,就你整天一个大迷糊,得罪了人也不知道。” 施月华沉默了,趴在桌子上,盯着杯子里浮上浮下的茶叶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施月华伸手接起,是丁琳的声音,她心跳的速度加快。 “施月华,宝祥酒店装修就按你说的去做,你去和施工队沟通。”丁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施月华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电话机,心里那块大石头忽然落了地。她一看表,快下班了,时间过得真快,还答应刘主任下午要复工的。她拿出手机,给曲工打电话:“我是施月华,你在哪里,我有事情要找你……” 施月华估计与曲工接下来的接洽也许不顺利,但还是要面对,她拿出一张施工监督表,将发现的那些问题详细列了出来,要求对方立刻整改。 她也预计到之后在公司的日子不好过了,丁琳刚才说话的语气冰冷异常。对于施工队,她以后不能掉以轻心,所有的细节她都要过目,来保证她的这个项目能圆满收工。 第31章 施月华没想到,接下来和曲工的沟通还挺顺利的。曲工是搞技术出生的,话不多,态度也端正,说会马上安排人,对不符合要求的返工重做。施月华也就相信了这次是因为他忙不过来而出现的疏忽。 已经过了饭点,本来施月华要请曲工吃饭的,他说母亲因为心脏病突发住了院,还要赶去陪护。 施月华很理解他,说:“你母亲病了,应该将老人照顾好。施工现场那边也很重要,如果你忙不过来,必须交给得力可靠的人。再有纰漏,就不好向客户交代了。” 曲工刚走,施月华的手机就响了,是一位姓周的客户打来的。 这位客户原先是那位离职同事的,后来交给了施月华。施月华和她接触过两次,她经营几家专卖各地特色的连锁店铺,性格开朗。施月华便称她为周姐。 张姐的声音沙哑,但穿透力强,震得她的耳膜嗡嗡响,“小施啊,你有空吧,中午我请你做那个美容保健护理。” 客户最大,施月华按压了一下酸涨的太阳穴,挤出笑容说:“周姐,你太客气了,应该我请你,你看去哪里好啊?” “你们建业大厦北面有个巷子,里面有家俪人美容院,很好找的。” “好的好的,我手底下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给我五分钟时间。一会儿见啊周姐。” 施月华用那五分钟要解决吃饭问题,她穿好风衣,拎起包,去楼下的快餐店要了汉堡和一杯热牛奶。匆匆吃完后,急忙赶去了约好的地点。 找到了俪人美容院的招牌,施月华一眼就看到了周姐。她停好车,从车里走出来。那周姐体态丰满雍容,走路慢腾腾的,施月华快走两步,上前亲热地拉着周姐的手,和她一道进了店。 店里的美容导师见有客人来,热情地迎了上来。 周姐是这家店的老顾客,她的美容师刚好有空,出来把周姐和施月华带到单间里。 这家店施月华还是第一次来。她进门时大致打量了环境,只见店里布置得温馨整洁。由于不是休息日,顾客不算多,有的估计也是附近上班族,来保养兼休息的。 “周姐和这位小姐需要什么服务?”店员是位年轻的小姑娘,笑容甜美。 周姐说:“我老样子,脸,还有颈椎,再加上子宫养护。小施也来这一套吗?” 施月华这几天大姨妈来了不舒服,她说:“我就脸吧,别的暂时不需要。” 周姐听了就在一旁碎碎念:“小施啊,你到底还是年轻,女人要注意保养的。这世道就是这样,女人付出得太多,和男人一样在外面挣钱,还要生孩子养孩子……” 施月华知道周姐不容易,孩子很小时,就离了婚。她凭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和灵活的头脑,置下了一份不薄的家业。不过她和周姐的关系还没到可以敞开心扉的地步,她眼下能做的,就是贡献出一双耳朵,再附和应答几句。 单间面积不大,放了两张美容床,周姐和施月华各躺了一张。美容师又找来一位店员,一起动手给她们二人做护理。 开了空调,房间里很暖和,蒸脸机对着两张脸,徐徐喷出加了精油的热气。在店员轻柔而精道的按压下,没过多久,睡意就袭上施月华的大脑。刚开始她还努力不让自己睡觉,听周姐在说话,时不时应答“嗯。” 过了一阵,周姐也不说话了,施月华听到她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除此之外,四周很静,施月华脸上又被敷了一层冰凉的面膜,刚开始有种刺刺的感觉,后来也适应了。她心情一放松,不知不觉也入了睡。 施月华被隔壁房间的说话声吵醒了。其实对方说话声音并不大,可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安静了,毕竟下午还要上班,她潜意识也不让自己睡得太深。 摸摸脸上的面膜,还是湿湿的,施月华估计自己睡的时间不长,她转头看看周姐,只见她还睡得很熟很沉,估计短时间里醒不了。 施月华又闭上眼睛休息,隔壁房间的人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灌进耳里,忽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芳芳,这包当然是刷刘向东的卡买的……”是赵小桃的声音! 那位叫芳芳的“哇”了一声,然后巴拉巴拉一通夸赞,后面是追问:“你家刘向东最近在做啥生意?” 赵小桃答:“还不是老本行呗。不过,你知道他为啥回到这边?” “闹,你家里人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告诉你吧,这边研究所对山棘有项研究快出成果了,刘向东准备把这个用到他的功能饮料中,保证热销。” “啧啧,你福气大发了,刘向东年轻身体又好,还有经济头脑挣钱……哎,你们快结婚了吧?” “快了……” 对话声音渐渐低下去。 施月华有些发懵,大脑被睡意笼罩着浑沌不明。 她把刚才听到的那番话想了一遍,渐渐理出头绪来。分明是赵小桃在向那位叫芳芳的秀恩爱。 她心里很不舒服,可努力告诉自己刘向东和她早已经离了婚,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自己的心里都不该有什么起伏。 等等……山棘、研究……听起来好熟悉。施月华在大脑里搜索。她想起来了!有一次施月华回家,昊华和同事正好来看他,他们聊的不就是这个吗?听说这是施昊华的研究项目。 联想到刘向东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在施昊华腿受伤这件事儿上不惜力地帮忙态度,施月华凭着对他的了解,完全就能断定这个混蛋就是奔着研究成果而来的。 这人算盘打得多精啊!什么弥补朵朵的父爱,刘向东分明知道他们姐弟情深,利用朵朵打亲情牌。还有,他极力讨好施家的每一个人,不就是在挽回他在施家的不良影响,达到他的个人目的? 施月华越想心越凉,不管怎么说,自己决不能成为他刘向东的棋子! ******** 刘向东和这边的朋友吃茶时,听说这里工业园区享受的政策优惠,他抽空去了一趟园区。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把情况做了介绍,刘向东经过盘算,发现如果在这里建厂,在退税、地价和信贷支持方面,还是很有些赚头的。 如果他能把施昊华对山棘的研究成果拿到手,进行大批量投入生产,在行业内那可是头一家独一家,尤其是这里是山棘的出产地,地缘优势强,广告效应明显。 刘向东也是在看望施昊华时,无意中发现,施昊华正在研究的课题,就是山棘抗癌软化血管特效成份的提取。 说者随意,可是刘向东是商人,还是生产功能性饮料的商人,他敏锐地发现了这就是商机。如果能投入到生产中去,将是利润新的增长点。 他在网上搜索了相关的信息,打印出来仔细阅读了一番,里面还有几篇报道是关于施昊华所在研究所的,里面也提到了这项研究的大体内容。 刘向东已经想好了,他要说服施昊华用这项专利入股,他们结成利益共同体。 想到这里,刘向东就感觉到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积德,老天在帮助他。他凭着大师的指引,回来找女儿朵朵,却意外发现商机,不得不说,女儿是他生命中的贵人。 说实话,女儿出生后不久他们就离婚了,他对女儿没有什么感情,可这段时间的接触,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父女之间的感情。他给予女儿的,无非买些零食,陪她看动画片。仅此而已。 而朵朵回报给他的,是全身心毫无保留的依赖,还有没有一点儿私心的那种明净的爱。这让他想起来,就心生温暖。 因为朵朵对刘向东的信赖,岳梅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施昊华也不再对他冷眼相看。 而刘向东要将这种良好的形式发展下去,不能回避的一个问题,就是施月华怎么办? 刘向东也知道他以前把施月华伤害得太深了,如果不是因为朵朵,她早就跟他翻了脸,把他赶走。他一直小心翼翼,以无害无辜的面孔出现在施月华面前,假以时日,他肯定能赢回她的心。如果这样,主动权就掌握到他手里了。 可眼下,施月华要谈男朋友,要嫁人,要带着朵朵开始没有他的新生活,想到这里他心里涌上太多复杂的感觉…… 从园区一回来,刘向东接到了他委托的那个人打来的电话。 他驱车过去,看到对方提供给他有关袁俊江的那些照片和资料,他的脸阴沉了下来,随之又一喜:施月华啊,你也够笨的,也不看清他的人品,就急着去谈恋爱,你是有多想嫁人啊…… 刘向东拿起手机,给施月华打电话:“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施月华回答得很爽快:“刚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 “那好,‘只醉’酒吧见。” “还用得着去酒吧吗?” “当然。怎么?你不敢去?” 施月华一听,这是什么话! 如果说以前她对他还有所敬畏的话,那是因为她爱他!心中有爱,因为爱而生敬畏。 现在爱早就无影无踪了,当然没什么好怕,她冷笑,“‘只醉’见!” 第32章 施月华将朵朵暂时放在温老师家里,就去pub里找刘向东。 “只醉”酒吧在新区的商业街上。很远施月华就看到一串串的彩灯缠绕在招牌的周围,一闪一闪地灼人眼睛,门两边有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发出诱惑人的色彩,这个地方真是愈夜愈热闹。 施月华盯着酒吧的名字看了一会儿,她想这名字“只醉”起得真好,谁都想过那纸醉金迷的日子,纸醉?只醉? 一进门,音乐声如海浪般袭来,施月华挤过熙来攘往的人群,往里面走着。 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施月华扭头一看,刘向东在临窗的位置上坐着,正朝她招手。她绕过吧台,走到刘向东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又高又宽的隔档是半开放的,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施朋华打量着周围,有些人三三两两坐着在喝酒,还有几对,搂搂抱抱贴在一起,她又望了望外面舞台上随音乐扭动的人,皱了皱眉,问道:“有什么事情非要到这里说。” “没事情就不能来这里了?放轻松点,看你紧张的。”刘向东招手给施月华要了杯薄荷酒。 施月华瞪着刘向东,“有话快说,我没空和你啰嗦” “别,你别发脾气啊。我真有事情找你。” 施月华忽然想起她从赵小桃那里听来的话,正色说道:“那你说,我也有话要给你说!” 刘向东看到施月华的脸板了起来,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你先说吧,女士优先。” “好吧,我要说的就是,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为什么?我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刘向东眼前一黑。 施月华抿了一口薄荷酒,皱着眉头说:“因为我不想看见你。” “咦?杀人还要给个理由吧。”刘向东瞪着眼睛说。 “要理由是吧?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还赖在这边干嘛?”说完,施月华就后悔,她果然不会吵架,听起来像是在吃醋。许沅要是在就好了,她说过“吵架要舍得脸,打架要值得命”,自己怎么就拉不下脸呢? 果然,刘向东不怀好意地笑,“那就是不结婚就呆到这里了,我又不结婚。” 施月华气极了,索性把话说开:“我告诉你,你休想打昊华的主意。”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也不瞒你,如果昊华的研究成果能得到企业生产,这也是他愿意看到的吧?”刘向东用手指敲着桌子,不紧不慢地说。 施月华不想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她说:“随便你怎么说,以后你看朵朵得有固定的探视时间,不能想来就来。” 轮到刘向东生气了,他反而古怪一笑,“你是不是找了男朋友,要结婚了?” 如果能让刘向东知难而退,这未必不是好的理由,施月华回答道:“是又怎样?你以为我离了你,就找不到合适的男人?” “你所说的合适的男人,是他吗?”刘向东忽然指向离一处比较僻静的舞池,那里有个男人正紧紧贴着一个留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跳舞。男人半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舞伴的背部,上下摩挲着,样子很是陶醉。 施月华看了大吃一惊,那男人她是认得的,是袁俊江。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升起复杂的情绪,原来袁俊江有女朋友,好像……他的生活也并不是她想像的那样单纯。 像是看透了施月华的心思,刘向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一倒,几张照片落到桌子上。 什么东西?施月华拿起来一看,每一张的主角都是袁俊江,多数是他在这里跳贴面舞,每个舞伴的脸都不相同,有的是他和某个女人从宾馆走出,态度亲昵狎近。 施月华的冷汗从背上滑落。“你什么意思?在跟踪我?”她抬眼逼问刘向东。 “这里有你吗?没有!所以我并没有跟踪你,只不过想让你看明白一些人而已。”刘向东振振有辞。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我的事情你少管!”施月华嫌恶地瞟了眼那些照片,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是在关心你,你别想歪了。”看到施月华恼怒的眼神,刘向江喝了口酒,老神在在地说。 “少来!”施月华抓起包,冲出了这家酒吧。 目的达到了,刘向东也没有去拦她。他靠在椅子上,继续喝着杯中酒,倒是想起了施月华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快要结婚了?和谁?他怎么不知道!还有施昊华的研究项目,他的的确确是动着心思,但他并没有告诉别人,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刘向东杵着脑袋想了又想,仰头喝光了剩下的酒,好像有了主意,他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小桃啊,你在哪里?” ******** 在酒吧里看到袁俊江时,施月华并没有心生和他当面铜对铜锣对锣的冲动,倒是被刘向东拿出的那些照片恶心到了。 这袁俊江,亏她以前还认真地把他列为结婚的对象,想着有一天嫁给他也不错。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是他给了她错觉,他时时给她发来那些看起来无比关心的短信,她未嫁,他未娶,那种关心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对她有好感,有想法,想娶她,要不然费这些心思干嘛呢。 结果居然是这样!施月华承认自己到底还是抱有恨嫁之心了。现在去回想袁俊江和她来往中的细节,也有纰漏,比如他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她女儿的情况,见过面,却不问,这表达了他没有想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打算。 袁俊江和她约会时,基本上围绕着风花雪月而来,浪漫是要有,可多少都要落到生活的实处中,否则那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看来他与多个女人保持着暧昧状态,他爱的是这个,所以他一直都不结婚。施月华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被电视剧荼毒不轻,以为人人都会爱自己!自己不是白富美,还是醒醒吧。 收拾起妄想,施月华把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了,业绩不会像男人那样骗人,银子揣到包里才是正道。她紧紧跟着客户,有空就跑施工现场,跟那些施工队的人打成一片,混得熟,也盯得紧,生怕再出施工问题,牵连到她的业绩。 宝民酒店事情之后,丁琳对她冷淡之极。不过,施月华对她倒没有别的想法,毕竟她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也伸手拉了。现在她的业务量已经做上来了,从垫底的背运里爬出来,抬头做人的感觉可真好。 李萌说施月华现在的业务量大了,按规定应该带助手。施月华去翻了翻规定,应该是这样的,她准备过了这段时间,就向丁琳正式提出,要不等忙不过来出了纰漏,可没人管你是不是应该有助手的。 酒吧那天之后,施月华发觉刘向东行动上自觉多了,没有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之举了。至于刘向东去了哪里,施月华她根本不关心好吧。 不过刘向东每晚都会打电话,和朵朵煲电话粥。 朵朵问过爸爸为什么不回家。 施月华听见刘向东这样答:爸爸要去多多赚钱,给朵朵买玩具。 好吧,这个答案还算妥当。 施月华还有个头疼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告诉朵朵,她已经和刘向东离婚这件事。以前朵朵小,没正面说过,怕她不懂,小小的心灵受到伤害。可随着朵朵岁数增加,含混地带过也不妥当。 那天,施月华回到家,买了朵朵最爱吃的拿破仑蛋糕,拿出来递给女儿吃。 朵朵吃得正开心的时,施月华装出随意的表情。“朵朵,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以前你岁数小,我没告诉你,现在妈妈觉得你长大了,可以给你说了。” 朵朵立刻停下来了,一双大眼睛盯着施月华,不解地问:“妈妈,什么叫离婚?” 施月华蹲下|身来,见女儿的眼里露出不解和害怕的神情,就摸了摸她的头发,面带微笑,亲切地回答道:“就是爸爸和妈妈不住在一起,不过,爸爸和妈妈很爱你,这半点都没有改变。” 朵朵听了施月华的回答,想了想,没有想出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继续捧着蛋糕大快朵颐起来。 施月华这才松口气,不管怎么样,大人离婚是大人的事情,不要影响到孩子就好。 晚上刘向东打来电话,和施月华说要来看女儿。施月华对他的改变感到意外。 刘向东还说,他这些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很愧疚,现在想抽时间多陪朵朵,请施月华不要阻挡,他也会注意尽量不要影响到她的生活。 施月华看他态度诚恳,也说不出来反对的话。 但她也不愿意和他产生过多的交集,因为对他无感! 第33章 这一天,天气晴朗,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办公室里有小半边沐浴在阳光中,施月华正为新客户画设计图,偶尔停笔看向窗外,享受着这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忽然她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施月华正想出去看看。李萌如同一阵旋风般的走进来,脸上全是兴奋激动神情。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施月华问。 李萌压抑住过于兴奋的表情,小声说:“外面来了个女人,和丁琳打起来了。骂师太是贱人。” 啊,施月华忽然想到了许沅,是不是她? 她把资料和笔往前一推,立马起身往外走。李萌也不知道为什么施月华反应这么大,也跟着她出去了。 一出办公室,施月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这个贱货,勾引别人的老公,看我打不死你!” 果然是许沅,难道她发现陶黎明和丁琳的jq了? 施月华三步并做两步走,只听得师太气得发抖的声音,“来找我算什么本事,有种你管好你的老公!” “老公我自然要管,你这个贱人也该管!” 接着是乒乒乓乓一阵椅子倒地、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还夹杂着女人尖叫声、怒骂声。 “许沅,许沅,你快放手!”施月华一进经理办公室,就看见许沅正伸手往丁琳脸上抓去。丁琳避之不及,脸上立刻出现几道红红的血痕。 丁琳疼得要命,她的眼泪顿时飙了出来,往前跨一大步,牢牢地扯住了许沅的头发。许沅头动弹不得,她索性扑向丁琳,俩人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一个是闺蜜,一个是顶头上司,施月华只想尽快把她们拉开。可酣战的双方从地上爬起来后,又是动脚猛踢,又是伸手乱抓,施月华无法插|进去,情急之下,她迎面紧紧抱住了许沅。 丁琳见施月华的背部正对着她,她也不好再动手,这时公司的其他同事也乘机上来,将丁琳拉到了办公室外面。 施月华扯出几张抽纸,把许沅脸上的泪痕和血印擦干净。 许沅定定地看着施月华,眼泪哗哗地流了满脸,“陶黎明他……他……”她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哽咽起来。 施月华轻拍许沅的背,不知道说什么好。 门外刚开始还有丁琳的哭骂声、同事的安慰声、人来人去的脚步声,渐渐地,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施月华想,这里毕竟是办公室场,许沅呆在这里也不合适,她轻声地对许沅说:“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就在这等着贱人小三,见一次打一次。”许沅脖子一梗,把脸别向一边。 “唉,我说,你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咱们还回去吧。”施月华见李萌还在门口往里伸脑袋,便把她叫进来,“你在这里陪一会儿她,我下去拿包。” 李萌冲施月华点头,坐到许沅身边的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 许沅没有接那杯水,而是抬头望向窗外。 李萌见许沅沉默,便把那杯水放在桌子上,偷偷地打量着许沅。 在李萌眼里,许沅是长得好看的女人,高挑的身材,脸上有刚才厮打留下的痕迹,但并不影响她那精致漂亮的五官,衣着也时尚大气。李萌就不明白了,这女人一看就比师太年轻,长得也漂亮,怎么就输给了师太呢? 施月华带着许沅去了离公司有一站路附近的咖啡馆。她知道许沅需要安静,也需要倾听。 上班时间,咖啡馆里顾客寥寥,太阳懒洋洋地照在窗子上,音乐声也若有似无,还有一只白胖胖的猫蹲在窗台上打盹。施月华和许沅坐到拐角后面的一间卡包里,要了几份精致的小点心摆在桌子上,还有两杯咖啡往外袅袅冒着热气。 施月华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问许沅:“到底怎么回事?” 许沅眼睛红肿着,呆呆地望着桌子的一角,她深吸了几下鼻子,嗓子哑哑地说:“你看到的,就这么个情况。有好几次陶黎明在洗澡时,他的手机莫名其妙出响声。你也知道的,我从来不看他的手机。我从来就相信他,他一直对我那么好,我凭什么信不过他呀。可是,有一次我无聊,突发奇想要看看。” 估计是刚才哭得太凶了,她现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被卡住,剧烈地咳嗽。施月华要帮许沅拍背,她摆手拒绝,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抿了口柠檬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继续说:“你知道吗?陶黎明的手机居然是要输密码才能解开。我试了几个,他的生日,我的生日,都不对。我那时才觉得他有问题,一般人谁用密码?” “好奇心上来后,我偷偷观察过他开手机,看了几次,又试了几回,还真解开了手机。刚好就看到了一条微信,就你们公司的这个贱女人……” 施月华听到这里,对于许沅把丁琳一口一个叫成“贱女人”不习惯,心情复杂。许沅的性格一向张扬,而陶黎明心思多,俩人结婚后这些年,按说娇纵遇到稳重,性格上互补的结果应该是他们的婚姻很幸福。 不过大家说的最多的,还是陶黎明对许沅的好,百依百顺,由着许沅的性子来,从来不忤逆。 身边的女友数落自家的老公时,几乎都拿陶黎明做榜样,“人家陶黎明对老婆如何如何”成为口头禅,许沅为此也很得意。 可是谁知道这样人人称道的好老公,也会有出轨的时候?难怪许沅发现黎明出轨后,情绪上会如此激动,因为太出乎意外! “那你打算怎么办?”施月华小心翼翼地问。是啊,对于小三,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口怒气撒完了,后面她要怎么办呢? 听到这句问话,许沅的眼神变得迟疑了。 刚才凭着怒气抓着小三厮打一番,那她和陶黎明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 当时她把手机甩到陶黎明跟前,怒骂劈腿负心汉时,他也没有分辨过,别说,那副要杀要剐的态度让许沅没了办法。要离婚吗?她还下不了决心。不离吧,她又咽不下心头的委屈。 施月华见许沅这副神情,心下叹了口气,她轻轻地说,“如果不知道怎么办,那就不要轻易去下决定,等过段时间再看好吗?” “可是……我咽不下心里的这口气……”许沅说着,眼眶里又蓄满了眼泪。 许沅的情绪也影响到到了施月华,她想起过去的那段难忘岁月,点头说:“我明白这种感觉……” 两个女人都有相同的经历,在冬日暖阳的抚慰下,说说心里话,安慰鼓励对方,不知不觉中那份伤痛暂时变得轻了些…… 见时间不早了,许沅知道施月华是溜号出来的,让她回去上班。施月华见许沅恢复了平静,也就放了心,她拿起外套,说:“我送你回去。” 许沅拍了拍施月华的肩膀,“不用啦,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这段时间我打算回爸妈家住上几天。” 施月华心下释然,看来许沅还是蛮坚强的。她在咖啡馆门口目送许沅上了出租车,自己也回到了公司。 接下来好些天里,施月华都没看到过丁琳。 她去财务部,路过经理办公室,只见门紧紧闭着。倒是李萌给她通报过消息,“据说师太休假了,是人事部门专门安排的。” 又过了两天,办公室通知客户部开会。由于顶头上司一直不在,大家心里都没底,不知道这开会的内容是什么,早早的都到了会议室,看到人事部也有人参加。 会议室不大的空间里一反常态,也没人说笑,有的人在看手机,有的人坐着发呆,施月华捧了一杯热茶,思想处在散漫飘浮的状态中。 到点了,人事部经理到达会议室,后面还跟了鲁总。这两人脸上没半点笑容,大家更觉得会议室里气压降到冰点,有几个人坐不住,起身去了洗手间。 人事部经理一张口,脸上习惯性地带了笑容,程式化的。他清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环顾一周后,开了口:“公司客户部丁琳因为她个人的原因,向公司提交了辞呈。公司领导经过开会研究,也同意了她辞职的要求……” 施月华听到周围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响起嗡嗡声,大家在交头接耳。 这消息的确让人震惊,师太丁琳是公司元老级别的人物,接受的待遇好,地位高,是他们这些小职员没办法比的,却要辞职?难道是因为当小三的事情败露所致?施月华想不明白,她摇摇头。 人事部经理停了半分钟,环顾一周,继续说:“公司高管层经过研究,客户部暂时由施月华负责……” 施月华简直不敢想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看向人事部经理。同时感受到“唰”地一声,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她的身上。人事部经理肯定地朝她点点头,接着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施经理的工作,公司的业绩就靠你们了!” 第34章 鲁总坐着一言不发,他心里其实很矛盾。丁琳在业务上是一把好手,鲁总来的时间不长,通过各种方式对她进行了解。虽然她也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但当下是经理的合适人选。 可前几天的那一场闹剧,不知道谁在微信上透露了风声,在行业内传为笑谈,他出去应酬还被问及,这让他脸上无光不好回答。 鲁总知道冷处理一段时间后,再大的事情都会没入大海,这世界上永远不缺少热闹的话题,但他内心里不能容忍下属有这样的行为,影响到公司的形象。 丁琳在这场闹剧里担任了不光彩的角色,但她是个聪明人。丁琳回家休假了,没两天人事部经理打来电话,问她是否还回来上班,有没有想过跳槽。 她立刻明白了,自己得主动提出辞职,否则公司会开除她的。她写了一封邮件发给了鲁总,里面既陈述了她这些年做出的贡献,又表达了依依不舍之情。 据说鲁总看完这封邮件后,心潮起伏难平,当下让人事部门写一封推荐信,一定要多多强调丁琳的业务能力和业绩。 关于丁琳的接任者,鲁总一时没有更好的人选。他上一回偶尔听见过施月华和丁琳关于宝祥酒店装修一事的争执,对施月华坚持原则和不卑不亢的态度印象较深。 鲁总也看过客户部员工档案,施月华前几年业务拓展处于下游水平,可今年进步大。他也观察过她,有进取心,责任心强。不妨到把担子压碰上先试试。 施月华在会议上听到人事部经理宣布的消息,大脑里好一阵晕乎。这个任职不是要提前和当事人谈话吗?施月华心想。这也太突然了,施月华心里横七竖八,不禁看向鲁总,鲁总也肯定地点点头。 再想到刚才人事部经理说的是临时负责,她想公司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抓她顶岗,可能就不走常规程序了。 “那施月华你讲几句话?”人事部经理看看施月华。 施月华脸有些发红。部门的同事都当她嘴巴严,升职消息捂得死死的,已经在旁边小声嘀咕起来了。 她知道眼下不能再做扭捏之态,就大方地站起来表态,谦虚地说自己能力还不够,既然公司把她放在这个位置上,她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最后鲁总肯定了施月华的工作能力,要求不管是新员工还是老员工,都要配合施月华的工作。多争取客户,多开展业务,扩大公司的经营规模。 有了鲁总支持,同事中之前有不服气的,当下也不吱声了。比较起来,施月华待人还是和气公平,还是多想想怎么开展业务吧。 施月华被推到经理岗位之后,工作量陡然增加了,对内对外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处理。她要看丁琳留下的资料,要外出应酬大客户,恨不能将时间抻长一倍。 她也抱怨过累得要命,想到了薪酬比以前翻了不止一倍,精神气就涨了回来。趁着自己还年轻,努力一些总归是好的。 这样下去,施月华发现不能每天按时接朵朵。跟朵朵沟通过后,她买了礼物,去拜访楼下的温老师,让温老师接孙女的同时将朵朵接回来,她到时候付辛苦费。 温老师说邻居谈钱伤感情,她喜欢朵朵,孙女也有玩伴,自是应承下来,还说朵朵可以在她家里解决晚饭。 没了后顾之忧,施月华自是将全部身心都扑到工作上。开始摸不到头绪,感觉没有底,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她也就琢磨出来了门道,感觉得心应手起来。 日子在上班下班交替之中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末。施月华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和朵朵大玩一场。 正想着去哪里,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名字为:子轩。 施月华的嘴角不由得上弯,浮出笑容,是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她向朵朵招手,“来接电话,是你的。” 朵朵一听开心极了,跑过来拿起手机,“我是朵朵,你是谁啊?” 施月华靠在沙发上,听着这两个小朋友叽叽咕咕打电话。 “妈妈,妈妈,子轩说今天去游泳?”朵朵走到施月华身边,扬了扬手里的电话。 游泳啊?施月华望望窗户外面,阳光很好,天也蓝得不像话。嗯,听起来不错,她点头,回答道:“可以啊。你问好时间和地点。” 朵朵得了令,眼睛都笑弯了,“子轩,我妈妈说可以去游泳。咱们什么时候去?” 施月华半闭起眼睛,靠在沙发上养神,只听得朵朵兴奋地讲着电话。 朵朵说了“再见”后,把手机重新放在茶几上。走到施月华的身边,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对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妈妈,子轩说九点,碧海游泳馆。对了,子轩说他爸爸也要来。” 施月华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她赶紧起身,告诉朵朵:“妈妈去找咱们俩穿的游泳衣,你负责穿你的衣服。时间不多了,咱们都抓紧点好吗?” “好的,妈妈!”能出去和小伙伴玩,是朵朵期待好久的事情。她自然很配合妈妈的指令,一转身就去主卧室翻衣柜。 泳衣是和夏天的衣服收在一起的,施月华在卧室里的纸袋子里找到了她和朵朵的泳衣。朵朵的泳衣是去年买的,当时买的尺码有些大,现在穿起来刚刚好。 施月华有三件泳衣,要穿哪一件呢?刚才听朵朵说子轩的爸爸也会的,施月华想了一下,拿了那件印有紫色大花朵的连身款,下身是条超短裙,有陌生男士保守一点准没错。 朵朵再次站到施月华眼前时,她一看就乐了:红色斗篷小大衣,白色的篷篷裙,波点黑棉裤……上一次过年才穿的衣服,朵朵都给找出来穿到了身上,一看就知她有多兴奋了。 难得小孩子开心,施月华心情也好,摸了摸朵朵的小脑袋,“过来,我给你梳小辫子!” 朵朵过来乖乖地靠在她的腿前。 施月华刚拿起梳子,手机突兀地响了,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是部门里一位同事打来的。 那位同事刚独立做业务时间不长,利用休息时间勤勉地奔波在装修现场,发现存在问题,不敢确认,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与施工队方沟通,所以打来电话找她。 施月华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她要去现场。可是她看到朵朵,张了张嘴,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朵朵听了妈妈的电话,也明白过来几分,她嘟起小嘴巴,搂着施月华的腿问:“妈妈,你是不是要上班?” 看施月华不说话,心里猜着,眼泪眨巴眨巴要流上来,“大人说话不算数……” 施月华满心愧疚,想了半天补救措施。刘向东她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去找,好吧,只有靠岳梅了。 施月华给岳梅打了电话,问她能不能带朵朵去游泳。岳梅自然满口应承。 施月华蹲在朵朵面前,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安慰道:“妈妈公司有点事儿,先让外婆带你去玩,妈妈一忙完立刻去找你,可以吗?” 虽然妈妈不去,朵朵感到遗憾,但一想能见到子轩,她又开心起来,点头说好。 孩子的快乐来得就是那么单纯,施月华立马给朵朵梳了两个羊角辫,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打车将她带到了岳梅那里。岳梅家离碧海游泳馆反而近一些。 施月华嘱朵朵到时候多听外婆的话。见朵朵点头,这才离去。 ******** 周六这天,任宝民本想睡个大懒觉。一大清早就觉得自己痒,他揉了几下,那痒意没有消除,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他睡眼惺忪地半睁了眼,顿时吓一跳,子轩趴在他的面前,正用一根羽毛捅他的鼻子。 “你干嘛呢?!”他猛地坐起来,没好气地冲子轩嚷。 “嘻嘻,爸爸,幼儿园的浩浩说,用动物的毛捅鼻子醒得快。真的是这样哎。”子轩揉揉鼻子,笑得很灿烂。 任宝民嫌弃地看了看子轩手里的羽毛,“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子轩无辜地说:“咱家花园里拾的呗,可能是小鸟的吧。”他把那根羽毛一扔,往前扑到任宝民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爸爸爸爸,我想去游泳。” “唔,去就去呗。”任宝民闭闭眼,头往后仰,在消起床气。 “你上次说过的,会带我去!”子轩对这个略带随意的回答不满意,伸手就捏住了任宝民的鼻子。 唔唔,自己的鼻子惹谁啦,任宝民往后躲闪,同时在想: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小家伙要带他去玩的?好像的确答应过。 他伸手从床头摸过手机,打开记事本瞅了两眼,嗯,好像今天没什么公事。 任宝民在这里盘算着,子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嚷嚷:“你老是不带我出去玩,朵朵的妈妈都带她去过游乐园!” 子轩嗓门大,吵得任宝民耳膜嗡嗡作响,他投降,“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今天就带你去游泳。” 第35章 “欧耶,今天去游泳喽。”任子轩爬下床之前,转头又吧唧亲了一口,“爸爸真好!”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黑黑亮亮的小眼睛盯着任宝民,“爸爸,今天可以请朵朵和她妈妈一起玩吗?” 呃,任宝民微微皱眉,陌生女人一起游泳?但看到子轩那期盼的小眼神,又不忍心泼冷水,只好说:“随便你吧。” 子轩抓起任宝民的手机,熟练地打开通讯录,找到“朵朵妈妈”这个名字,拨了出去。 任宝民抓紧这点时间还想睡回笼觉,才眯了一会眼,子轩就讲完了电话,趴在他耳边大声说:“爸爸,说好啦,九点钟。朵朵和她妈妈都会来的。” 咦,这小子这么快就把事情定下了,这点不像自己啊,社交能力还挺强,随了他妈。任宝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子轩一声吼,让他鲤鱼打挺般光速起床,“爸爸,快八点半啦。” 任宝民起床后简单冲了个澡,正吃着早餐,手机响了。 子轩早已经吃好饭,看着动作慢腾腾的老爸,不满意到了极点。听到手机响,他生怕是公事,立马冲过去看,“妈妈,是妈妈。”遂接起,“妈妈,我是子轩。” 任宝民咬着三明治,漫不经心地看着儿子和前妻唐蕾对话,心想这唐蕾真是的,大清早想起来给子轩打电话。 任子轩和妈妈通着话,刚开始还有点耐性,看到任宝民吃完早饭,去换衣服了,着急得满头是汗。 那边唐蕾不知道儿子的想法,还在问这问那。任子轩着急起来,嚷着,“妈妈,我和朵朵约好要去游泳的,时间要来不及了。” 唐蕾打这个电话也是随意所至,本来就没有什么正事,听见儿子要出去玩,就道了声“拜拜”。 子轩挂了电话,见任宝民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盯着看了下,太不满意了,重新拿过来一套运动衣。 要穿亲子装啊,任宝民一见就乐了。小朋友看来很重视今天的活动啊,他没说什么,回到房间把这套衣服换上。 “爸爸,泳衣带了吗?”子轩年纪虽小,但操起心来俨然小大人一样。 任宝民冲他扬扬手里的袋子,“当然带喽。” “带你的了吗?” “我也要下水?”任宝民吃惊状。 “那当然,你说过的要陪我玩的。”子轩应得理直气壮,两眼炯炯有神。 任宝民只好又回去,揣上了条泳裤。 收拾停当,任宝民和任子轩出了门。今天的阳光实在很好,跟金子一样洒在大地上,照得四周暖洋洋的。 任宝民在前面走着,斜挎着休闲包。任子轩在后面跟着,手里还举着一根棒棒糖。这父子俩,一个有着大长腿,帅气俊郎。另一个虽是小短腿,不过胜在肉乎乎的可爱型。走在一起,那情景相当养眼。 任子轩吮着棒棒糖,发出满足的笑声,“哎,爸爸,上次朵朵的妈妈也给我买了棒棒糖吃,那种夹心的,特别特别好吃。” “爸爸不是给你说过了,不能吃陌生人的糖。” “可是她是朵朵的妈妈啊,又不是陌生人。她买了两个糖,朵朵一个,我一个,我问过黄奶奶,她也同意我吃的。” “嗯,那好吧。下不为例哦”。 “爸爸,这次你能不能也给朵朵买个糖吃?” 任宝民忍不住乐了,这小子还知道想着回报别人,这一点不错,“没问题!” “那你能不能也给朵朵的妈妈买一个?” 给别的小朋友的妈妈买糖,这个好像不妥当吧。 见爸爸不吭声,任子轩不乐意了,“爸爸,你真小气哇,朵朵的妈妈长得可漂亮啦,大大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两酒窝。关键是她还抱着我坐旋转木马,你都没带我玩过呢!” 跟这小屁孩的思维没法对接,任宝民只好老实地点头,“那好吧,我同意!” 任子轩伸过粘乎乎的小胖手来,抓牢任宝民衣服的下摆:“爸爸,到时候你可不要摆臭脸哦!” 任宝民掏出湿巾给他擦手,“你老爸我的脸哪有臭过?根本没有。” “有!” “没有!” “就有!” …… 俩人笑着闹成一团。 司机已经等在大门口,任宝民和任子轩一左一右坐到了后排位置上。任宝民闭着眼睛养神,任子轩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约会而雀跃,探着脑袋不停地望着前方。 “到了到了,爸爸快下车。”子轩眼尖,老远看到碧海游泳馆的大门,就开始喊叫起来。 任宝民倒是很冷清,睁开眼睛看到子轩小脸上粘乎乎的,应该吃棒棒糖吃的,便找出湿巾把他的脸擦干净。 父子俩下了车。因为是星期六,天气又好,前来游泳的人可真不少,任子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四处寻找朵朵的身影。任宝民打了个大呵欠,站到人群外安静的地方,无聊地等着子轩。 “爸爸爸爸,朵朵来了!” 任宝民看见子轩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朝他走过来。那小女孩看起来比子轩岁数要小,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小脸粉嘟嘟的,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还真是挺可爱。 没想到自家臭小子的眼力还不赖,任宝民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弯下身体,朝朵朵伸出手,“你好,朵朵!” 朵朵不习惯成年人这一套,她嘟嘟嘴,把手往后面藏了藏,但大方地仰起脑袋,脆生生地说:“叔叔好!” “好,好。”任宝民那伸出的手没地儿搁,只好摸了摸朵朵的小辫子。他想起子轩口中那特别漂亮特别好的阿姨,便直起身巡逡一番,在哪里呢? 他只看见不远处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眼睛直往这这望。难道……这是朵朵的妈妈?看起来怎么不像啊,便问道:“子轩,朵朵妈妈来了吗?” “没有,她妈妈加班去了。换成她外婆了。”估计朵朵的妈妈没来,任子轩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咳,这小家伙,任宝民哑然失笑。拉着朵朵和子轩,走到那妇人跟前,礼貌地问道:“朵朵的外婆是吧?我是子轩的爸爸,你好!” “好,好。”岳梅看这男人斯文有礼,待孩子也态度亲切诚恳,当下就放心了。她笑着说:“那我们进去吧?” 任宝民点点头,领着两个娃走进游泳馆的大门。 子轩长得墩实,小手自然是肉乎乎的。而朵朵因为是小女孩的缘故,小手柔软轻盈,任宝民轻轻地握着,感觉手里像握了羽毛或易碎的瓷器那样,他忽然感觉,自己如果有个女儿那是再好不过了。 岳梅跟在后面,她带朵朵去更衣室里换泳衣。 那边任宝民早就自己穿上了泳裤,又找到打气的地方,把手中那两个印了卡通动物图案的救生圈吹饱。 泳池水热,湿度大,子轩的衣服粘到皮肤上,脱也脱不下来,早已憋得小脸通红,看爸爸在忙自己的,也不管他,急得大叫:“帮帮我,爸爸。” “咳,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也要人帮。”任宝民回头嗤地笑他。 子轩气得要扁嘴哭,又见周围没有熟悉的人,只好低了头,自己慢慢地将衣服一件件脱掉,然后把小泳裤套上,才满脸委屈地走到嬉水区。 “子轩,快来!”小女生细细的声音。 子轩本来心情郁闷的,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朵朵套上了求生圈,正朝他猛招手呢。他立马激动起来,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嬉水区是儿童专区,水特别浅,还有专门照看孩子的工作人员。 任宝民给子轩也套上救生圈,看他和朵朵进到水里扑腾了,自己则迈着大长腿就去了深水区。 任宝民平时看起来不显眼,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匀称有料,平时不少去健身房里锻炼的缘故。而在游泳馆里他只穿了条泳裤,上身裸|露着,胸肌、腹肌隐约可见,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也自恋得可以,洋洋得意地享受着别人,尤其是来自女性的注目礼。 活动了身体,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深水区,从蛙泳换到蝶泳,一口气游了几个来回。累得开始喘气了,才觉得自己好像没get到重点----今天明明是来陪儿子的好吧。 想到这里,任宝民赶紧从水里把头抬起来,看向嬉水区,寻找子轩。 哇噻,他都惊得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笑得这么开心的子轩。他承认带儿子出来玩的次数不多,因为各种忙。有时候出来,俩人各种龟毛,导致刚出来时双方开心,到中间他抓狂,最后双方翻脸。 没办法,子轩太难搞了,在外面玩,放不开,胆子又小,爱挑剔。任宝民对这样的子轩完全束手无策,他觉得男孩子不要养得太精细,要放开养,他也是按这个路线走的,谁知道子轩跟他期待的恰恰相反。 所以有的时候,他对带孩子出来玩选择了逃避。 而眼前,子轩正和朵朵在玩水,朵朵在追他,把水往他身上不停地撩,他回头咯咯地笑着,头发全湿了,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笑得是那么开心与满足。 任宝民看得鼻子有些发酸。 唐蕾家和他家是世交,他和唐蕾是竹马青梅的那种。唐蕾从小爱玩脾气大,心大,而任宝民是那种乖乖宝,读书成绩好。结婚后唐蕾玩心不改,在医生的警告下,怕岁数大了不容易生产,才勉强生了孩子。 任宝民工作忙陪儿子的时间少,粗心神经大条的妈妈爱玩,也顾不上儿子。子轩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发火,这让任宝民很是伤脑筋。可他没有想到,子轩跟朵朵在一起玩的时候,活泼又可爱,简直变成了小天使。看来这孩子还是需要有人有,有人陪着玩的。。 任宝民看得一时走了神。 过了一阵,任宝民忽然想起好长时间没看到朵朵的外婆了,他四下里一望,发现她在出口处坐着,忍不住有些担心,那里风大,任宝民拿了条长浴巾披到身上,想叫她去大厅里等着他们。 穿过热闹的人群,任宝民来到岳梅跟前。 岳梅正想开口跟他打招呼,忽然间剧烈咳嗽起来,喷嚏连连,连带眼睛周围也痒了起来。她心想,不好,哮喘病犯了。出门心急,也没带药。不过她久病成医,对任宝民说:“子轩爸爸,我哮喘病犯了。我现在打车去医院,你把朵朵照顾好。” 任宝民正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人,听了岳梅的话,他冷静下来。他拿出手机,把司机叫了进来,让司机给子轩和朵朵穿好衣服,然后把他们带到医院。 他又去找到朵朵,告诉她外婆病了,他现在把外婆送到医院。司机叔叔会照顾她她和子轩的。 朵朵听着,大眼睛里露出担忧的神色。但子轩一直拉着她的手,她也没太害怕,看牢任宝民,点了点头。 岳梅坐在出租车上,不停地咳嗽着,胸口也闷得要命。任宝民一个劲地催司机,“快点,看病要紧。” 车子开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处。任宝民一下车,就大声叫着护士,自己则扶着岳梅下车。 岳梅脸色惨白,软绵绵地靠在车门处,挪不动脚步,这时护士推着担架推车也跑了过来,任宝民和护士一道,把岳梅扶上去躺倒。 进了急诊科,医生过来诊断,果然是岳梅的哮喘病犯了。护士将岳梅抬上病床,接好氧气罩,又开始输液。 司机给他打来电话,说已经带着孩子们到了医院。任宝民讲了病房号,让他先把子轩和朵朵带上来后,再去楼下交押金时。他看见岳梅脸色已经开始恢复正常,呼吸也平顺了许多,治疗应该是见了效。 岳梅感觉到好些了,睁眼一看,只见任宝民带着朵朵和子轩全在病房里坐着,心里不安,说马上打电话让朵朵妈妈来,让任宝民带着子轩回去, 看着岳梅的病已无大碍,任宝民也没再坚持,和子轩一道走出病房。 第36章 上午施月华跟那位打来电话的下属一道,拿着设计图重新把现场看了一遍,就其中存在的施工问题,和施工队一起进行了沟通交流。 大部分内容施工队表示能立即整改,其中有少数还要等上班后和客户当面协调。 等忙完就已经快到中午了,那位下属见耽误了施月华的休息时间,心里过意不去,要请她吃饭。 施月华惦记着母亲和儿,自然极力推辞。她正准备去游泳馆,接到了岳梅打来的电话。 岳梅说她突然犯了哮喘病,现正在医院,输了液,现在已经好多了。 施月华心急如焚,立刻打出租赶到医院。推开急诊楼的门时,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她急忙向那人道歉,一抬头,居然是任宝民。不知道为什么,在任宝民面前,她总是有些紧张,但还是出于礼貌打招呼:“任总好!”话一出口,脸就红了。 任宝民从病房出来时,遇到了正在住院的朋友,不免多说了几句话。子轩呆不住,早就跟着司机下了楼。 聊了一阵天后,任宝民告辞,晃晃悠悠往下走着。没承想被撞了一下,当下他就认出了对方这个慌慌张张的女人。 他皱了皱眉,脸上是一惯的高冷表情,对施月华点点头。 招呼打过了,人家也点头应了,施月华挤出笑容说:“我上去看病人,任总再见!”说完,绕过任宝民上了楼,心里才长舒一口气,这人幸亏不是自己公司的老总,否则多见上几次,一定会得心脏病。 施月华推开病房的门,朵朵就跑过来搂住了她。她倒是急着看向岳梅,见到她脸色正常,便放了心。 岳梅絮絮叨叨地夸奖子轩爸爸是个热心人,幸亏他把她往医院里送得及时,要不她哪里会恢复这样快。子轩爸爸还垫付了医药费,遇到这样的人真是太难得了。 施月华问岳梅:“怎么不留子轩爸爸等上一会儿?我好把钱还给他。” 岳梅说:“才听护士说的。前面头一直晕沉沉的,也没想到。” 施月华点头,“只好等下次遇到时,再还给他吧。” 哮喘这病来得快,可如果治疗得及时,去得也快。岳梅输完液后,已经跟没事儿人一样下了地。 施月华不放心,准备带着朵朵回家住,顺便照顾岳梅。倒是岳梅心疼她上班远,执意说自己没问题了。施月华把母亲送回家后,带着朵朵就走了。 过了几天,岳梅打来电话,说施昊华已经拆了石膏,医生检查后说恢复得不错。本来昊华应该在家里休息半个月的,可他说要憋出病来了,拄着拐杖也要去实验室。 岳梅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她想请帮过昊华的人来家里吃个饭,病好了也要庆祝下。 施月华一听非常高兴,她说自己刚升了职,手头上也宽松不少,在家里请客大家都辛苦,还是去饭店吧。 岳梅开始还坚持,后来考虑到自己最近哮喘有发作的迹象,也就罢了。不过,她说这次也要请刘向东来。 一听到岳梅提起刘向东,施月华感觉一个头抵两个大,她明白岳梅的心思,想让她破镜重圆,可是重圆也要看双方的感觉。 她直接告诉岳梅,好打破她的幻想:“别请他。听说他最近快要结婚了。” “结婚?他要和谁结婚?” “他一直有女朋友,结婚很正常。”施月华语气平淡。 “那……他帮了昊华这么多,我感觉还是要请他来。”岳梅想了想,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施月华深叹了一口气。母亲以为刘向东对昊华好,是爱屋及乌,她哪里知道人家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算了,母亲都这么老了,还是不要太残酷,看破不戳破,让事实慢慢告诉她真相。 施月华说:“电话我是不会打的,随便你了。另外,你千万不要想我和刘向东还能怎么样,那绝对不可能。” 岳梅这次倒是唯唯喏喏地说好。 吃饭地点是施月华订的。包厢宽敞明亮,坐十个人后还有活动的空间。施月华也请了李萌,她有心将李萌和昊华凑成一对,李萌活泼,昊华书呆子气浓些,一动一静,感觉还是挺合适的。 下班后,施月华叫上李萌一起去接岳梅。岳梅不是第一次见到李萌,也喜欢这姑娘简单大方的性格。 刘向东来的时候抱了一大棒鲜花,还拎着两盒高档酒水。 施月华看到他时面色清冷,不怎么搭话。岳梅把东西接过去,和刘向东寒暄了几句。刘向东转头去找朵朵,小姑娘被施月华搂抱在怀里,而施昊华的几位同事也喜欢说笑,施月华就跟他们坐在一起,又说又笑,连带李萌也加入进来,气氛好不热烈。 有人热闹,有人冷清。岳梅上了年纪,远远看着这热闹的场景,也心生喜欢。刘向东孤零零地坐在另一边,没人和他说话,显得形单影只。 施月华的眼风带到了刘向东的落寞,她心里刚涌上少许的不忍,不过他的种种劣迹,那种感觉就消失殆尽了。还莫名有了快意。她这个失婚女人,一年前还处在泥淖里,工作要死不活,精神状态萎靡不振,不要说刘向东了,任是不相干的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往下瞧,充满了同情。 而现在呢?一旦自己振作起来,自怨自艾的情绪也变少了,日常生活匆忙得让她也无暇想那么多,除去没有可心的男朋友之外,她感觉好像生活中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施月华环顾了四周,视线里忽略过刘向东,她发现只要母亲心情舒畅,弟弟身体健康,女儿活泼泼快乐成长,她的生活就圆满了。这是她离婚后第一次心生这种愉快的感觉。 刘向东独自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施月华,只见她穿了一件件绣花薄毛衣,v领,戴了条镶有方型琥珀的项链,白皙的锁骨隐约可见。 这个女人,他还能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时,她那圆圆的脸带着婴儿肥,总有温柔和顺的笑。什么时候起,她跟变了一样人似的,好像比以前还漂亮妩媚了很多。 第37章 席间气氛总体欢快。施昊华宣布要上班了,迫不及待地想脱离病人的生活。 岳梅则说昊华上班后自己太冷清了,她期待看了看施月华。施月华想了想,说幼儿园离岳梅那边有点远,对于朵朵来说不方便,要不然岳梅过来住好了。 岳梅不肯,说这边邻居都几十年的关系了,离不开熟悉的环境。施月华只好作罢,说自己以后会经常带朵朵回去看她的。 朵朵在拼图,忽然细声细气地说:“今天晚上我陪外婆。”岳梅听得无比激动,眼眶都湿润了,连连说:“朵朵真是乖囡,明天外婆送你去幼儿园”。 施月华见状,也同意了。 岳梅又说:“不如月华晚上也住到这边好了?” 施月华想了想,明天一上班还有会,需要好好准备,东西都在幸福里,就说不去了。岳梅有了宝贝孙女陪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吃完饭,他们就各自散了。刘向东执意要送岳梅和朵朵回家,施月华也没说什么,随他去吧。吃饭的地方离幸福里不远,自己走着也就回去了。 刘向东倒没说什么,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有分寸的笑意。他将岳梅和朵朵送到家,礼貌谢绝了岳梅让他时屋坐坐的邀请,回头坐进车里后,脸上那淡淡的笑意才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 回到自己家,施月华才觉得浑身累得无力,公司那些大小事情劳心费力,她以前觉得丁琳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坐在办公室就可以了,心情不好时对下属训斥几句,等如今到那个位置,才知道有多难。 要调动下属的积极性,揣摩上司的想法,想办法把业务弄上去。而当个小职员也不错,经营好一亩三分地即可。 不过,想到现在到手的薪水,施月华又觉得自己矫情了,想多拿钱而少付出,天底下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就是有,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施月华打起精神,冲了个澡,看时间不算太晚,她泡了杯咖啡,把第二天工作表重新整理好。接着打开电脑,她在上网校,报了室内装修设计制图高级班。以前她做为普通员工水平足够对应,现在要求不一样了,必须要提高。 听课正到精彩处,施月华听到笃笃敲门声。她暂停了课程视屏,侧耳一听,是有人在不紧不慢地敲着门。 是谁?她起身来到门前,从猫眼向外望去。楼道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这幢楼建的有些年头了,物业跟不上,过道的声控灯三天两头坏。 敲门声又响。“谁?”她问。 “是我。”应答声听起来像是刘向东。施月华大脑还在课程里沉浸着,也没多想,就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刘向东侧身挤进了屋子。 施月华见刘向东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地换拖鞋,赶紧问:“等等,你这是……” 刘向东也不回话,换好鞋子,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那从容的劲头好像自己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且从来没有离开过。 做完这些,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上下打量着施月华。 施月华刚冲过澡,头发半湿着。她准备听完课就睡觉,所以直接穿了睡衣。衣服领子有点低,她低头一看,脖子和胸脯露出莹白一大片。 “你先坐一会儿。”施月华觉出不妥当,去卧室换件衣服。她进到卧室里,回手想把门关上,没承想刘向东就跟在她的身后。 “你出去!”施月华这句话刚问出口,自己就被刘向东一把推得抵到墙上,嘴巴被刘向东吻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于这种情况施月华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刘向东虽然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边,女儿朵朵都在场,他也表现得有君子之风,根本没有骚扰过施月华。她放松了警惕。 施月华用力想闭紧嘴。刘向东停下来,用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抚她的唇,邪气地冷笑着,将她又抱又拖地放到床上。 她不愿意受此辖制,手脚并用,想逃离刘向东。可是他人高马大,轻松将她压在他的身下,低下头,很有耐心地辗转吻着她。 施月华被压得太紧,堵住了呼吸,不由得微张嘴想喘口气。 刘向东趁机舔着她的唇,将舌头滑了进来,猛地勾住她的舌头,轻柔地嬉戏着。她全身血液此刻都涌到了头顶,眩晕感袭来,她没了挣扎的力气,微闭双眼,任由他攻城掠地。 刘向东感觉到她浑身如发烧般烫着,抖得如大海里的小舟,便伸进手去捏住那一团绵软丰盈。 “唔,不要!”她被冰凉的手一惊,清醒了几分,极力想挣脱出来。可他们毕竟做过夫妻,他无比熟悉她,不停揉捏撩拨,四处探访,令她气喘吁吁,情难自己。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施月华极力想摆脱这种敏感,可身体却不听约束,反应强烈。她已经感觉到有硬物在坚硬地抵着她的小腹。 忽然间,施月华想到这样一幅画面。刘向东身下躺着一个女人,他们相交相缠,激烈运动。身下那个女人肆意□□,婉转承欢。听到门响,那女人转过头,看见施月华,张开涂了血红色口红的嘴巴,得意又诡秘地笑着…… 施月华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了刘向东,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他根本没有想到她已经软成泥,还会反抗,根本没有防备住,轻易让她逃开了。她缩到床边,边扣睡衣边下床。 刘向东不甘心,一把将施月华抱住,他将头抵在她的颈窝上,深吸一口气,说道:“月华,我们复婚吧!” 刘向东上次在酒吧里听到施月华说那些话后,经过思考,他感觉她一定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说得那么具体。 这个别人会是谁呢?施月华平时不是多热交际的人,离婚后他去了b市,他生活的圈子和她根本没有交集。出现这种状况,无疑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还是那句“你不是要结婚了吗”,提醒了刘向东。刘向东虽然和赵小桃在一起住着,但是否要和她结婚,他还没有想好。但赵小桃明显想嫁给他,还是越快越好的那种。会不会是赵小桃在施月华面前说的? 刘向东不确定,但不管怎样,刘向东发觉赵小桃都脱不了干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刘向东回了趟b市,让他的司机老张把赵小桃盯着点,免得她跳出来惹事。 刘向东发现他盘算得再好,可也有失算的时候。就在刚才,他被施月华的举动刺激了。 前妻是善良能忍让的女人,这一点他吃得死死的,所以他才敢屡次挑战施月华忍受的下限,比如随时挤进她的生活中,比如仗着是朵朵爸爸的身份,随时来看望女儿。她想要翻脸时,他就不停地示弱示好。 可现在,施月华却甩他一个大冷脸子。他才发现前妻除了善良能忍让的个性外,还有那么酷和跩的一面,好像……离婚后的她,反而变得有个性了,越来越吸引他了。是的,他心动了。 刘向东发现他这心动,才是捷径,让所有不能通顺的关系,都变成了坦途。他和施月华重新结婚,理所当然就守在了朵朵身边,再不用费力找别的理由。他也理所当然能拉昊华入股。 至于前妻,他重新想过了,赵小桃除了比她年轻之外,其他的地方还真比不上她,尤其是经过刚才的亲密接触,那手的触感….. 当初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他现在特别后悔。 施月华跟受了惊似的,猛地闪开刘向东的身体接触。 刘向江见她如此逃避自己,知道她道德感强烈,又凑过去继续说:“月华,我们复婚吧?” 复婚?施月华一个激灵,她推开刘向东,起身,冷冷地说:“别做梦了,我不会复婚的。” “为什么?是因为赵小桃吗?我我我已经和她分开了。”刘向东见施月华态度更冷,不禁着起急来,话说得都有些坷绊了。 “你和谁在一起,又和谁分开,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施月华走出卧室,抄起放在餐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砸到地上玻璃碴飞得满地都是。 她盯着刘向东看了一会,然后推开房门,指着门外,扬声说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刘向东愕然,面前这个女人有凛人的气势,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他察觉出在这里呆着已经没了意义,便整了整衣服,阴沉着脸,甩门而去。 施月华冲进卫生间洗澡,打开花洒,将皮肤冲到发红,才感觉洗掉了刘向东留在她身上的印记。 第38章 不管怎么样,生活都要照常继续。 这天刚吃完晚饭,施月华听到门铃响,她已经找楼下的邻居将楼道的灯装好了,凑到猫眼上一看,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许沅。她推开门,笑道:“稀客驾到,欢迎欢迎。” 朵朵看见许沅,小脸上满是笑容,扑上来,“许妈妈,抱抱抱。” “哎哟,小朵朵我都想死你了。”许沅一把将朵朵抱进怀里,亲了又亲。 施月华在一旁看得真切,许沅的眼睛红肿着,应该是不久前才哭过,她的笑也是硬挤出来的。她让朵朵继续看她的动画片,把许沅拉进卧室。 端来一杯热茶,施月华放到许沅手里,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沅避开施月华的眼睛,轻轻地说:“我怀孕了。” 啊?!施月华先是欣喜,她知道许沅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可是许沅现在和陶黎明闹成这样,孩子来的这时机……? 她问:“你这些天还住在你妈那里?” “嗯。”许沅点头,伸手要去包里摸烟。 施月华按住了她手,“戒了吧,对孩子不好。” 许沅把手缩了回去,嘴角浮出嘲讽的神情,“还不知道这孩子要不要呢。” “为什么不要!”施月华瞪她,想了想,又问道:“陶黎明知道吗?” 许沅把头扭到一边,冷冷地说:“告诉他干嘛,我不想说。” 看这样子许沅还在和陶黎明冷战,施月华摇摇头:“当然要告诉他,他是孩子的爸爸,有权利知道。” 许沅端着杯子,脸色阴晴不定。 施月华也头痛,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劝道:“这几天你就呆在我家好好想想,也别急着回去。不过,要给你爸妈说一声,要不然他们找不到你,会很着急的。” 许沅点点头,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还是静下心来好好考虑吧。 ******** 施月华将客户的床上用品全换成新的,让许沅晚上就睡在那里。 许沅还开起了玩笑,“我住这里会不会成了灯泡,上千瓦的那种?” 施月华作势要拍她,“想当灯泡啊,我还省得买了。” 语音未落,施月华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一看,陌生来电。她想不出来还有谁会大晚上给她打电话,摁掉,嘀咕道:“肯定打错了。” 她回头想继续和许沅聊天,手机又响,还是那个号码,那不依不挠不停歇的架式,明显不是打错的电话。施月华无奈,只好接听。 “喂,是施小姐吗?” 这声音听起来耳熟,施月华正琢磨着这是哪位,对方已经自报了家门,“我是赵小桃。” 施月华听后,脊背不由得挺直了,没有出声。 赵小桃以为施月华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遍,“施小姐,我是赵小桃。” 在手机细微的电流声中,突然冒出来施月华喑哑平淡的声音,“我想我和你之间没有通话的必要。” 赵小桃急着分辩道:“施小姐,我有话要当面对你说。” 施月华的声音依旧平淡而无奇,“有什么话就在这里直说吧。” “你能下趟楼吗?我就在你们小区对面那家咖啡馆里。很近的,你出了小区就能看到。” 赵小桃的声音又软又轻,带着习惯性的娇嗲。施月华莫名心生厌恶,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桌子上。 许沅问:“是赵小桃打来的?” 施月华点头,想继续和许沅说的话题,可她的手机又响了,持续在响。施月华心火上涌,开始穿外套。 “她在哪里?我陪你去!”许沅也去拿外套。 施月华制止她,“你在家里陪朵朵。” 许沅倒是笑了笑,“你一向是属包子的,我怕你吃亏。” 施月华见许沅面露担心,安慰她,“别担心,我没啥好怕她的,倒是要看看她为什么这么嚣张。” 许沅伸头出去看了看正在玩的朵朵,便不再坚持,握拳给她加油。 天上飘下碎碎的雪花,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莹莹的光,纷纷扬扬落着,煞是好看。施月华穿了一件薄呢大衣,下楼后往小区大门处走着。 赵小桃想要跟她说什么,她根本不愿意猜测。她们之间没有关系,她无欲无求,所以无畏。 施月华推开咖啡馆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在等她的赵小桃。看得出赵小桃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穿了件亮眼的桃红色薄毛衣,脖子上挂了条闪亮亮的金项链,脸上也是精心化过妆的。 她忽然发现赵小桃还是蛮拼的,只不过拼错了对象。 施月华走到赵小桃面前,神情自若,“你找我来,有什么话要说?” 赵小桃脸上表情紧张,“月华姐……” 施月华打断她,“叫我施月华!” “施月华,我……你能不能放过刘向东?” 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施月华笑出声来。这么文艺的对白,不参与演出还真是对不起这个场面,她好整以暇地坐下,拿起桌上冒着热气的牛奶,“这个是给我点的吧?” 赵小桃盯着施月华的动作看,点头道,“嗯,外面冷……” 施月华喝了一口,打断她:“好吧,你需要我怎么做?” 赵小桃眼里升起希望来,“求你不要跟刘向东来往。” 施月华回答得很干脆,“我没有跟他来往。” 赵小桃咬了下嘴唇,显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施月华瞟了一眼她,也许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可惜她不是男人,对她这副模样根本没有感觉。更何况,她早就在初次见到赵小桃时,认出那楚楚可怜背后隐藏的另一张面孔。 可惜那时的施月华,不知道赵小桃这种女人是男人的□□。 施月华对刘向东说过,赵小桃有心机,不要和她来往。 而刘向东一脸诧异,说施月华想到哪里去了,赵小桃和他一个村子是出来的,岁数又小,可能不知道城里人的那些规矩,但绝对没有什么坏心眼。 施月华本来就不擅于争辩,被刘向东这样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自己变成了小人在猜测君子之心。再说,听起来他们之间纯属同乡之谊,施月华就闭了嘴。 他们结婚后没多久,刘向东将饮料厂卖给了别人,挣了些钱,还完了贷款,在离家里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门面房,开了家批发部。 赵小桃就是批发部的雇员,每次她看向施月华和刘向东时,用的都是那种无辜和柔弱的表情。而施月华因为留意,总能发现赵小桃背过刘向东,对待别人那种凌厉欺人的态度。 施月华也向刘向东提起过,他不以为异,说这是农村人在城里生存和自保的方式,城里人不会懂得这个。 往事想起来会让人心情复杂,施月华望着窗外亮着的街灯,感觉索然无味,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小桃不知道施月华在想什么,她试探地叫了声:“施小姐……” 施月华回过头,嘴角动了动,“你找我根本是白搭。我和刘向东自从离婚过后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看他经常去找你……” “那你去找他说啊!”施月华又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取出一张二十块钱压在杯底,站起来,拍拍手,准备往外走。 “月华姐,我……” 施月华的嘴角浮上嘲讽的笑,“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我再留下来,保不准会把这杯牛奶倒在你的头上,你要不要试试看?”说完,她头也不回,径直回家。家里女儿和闺蜜还在等着她,她没必要和这种女人浪费时间。 赵小桃见施月华离去,她呆呆地站了片刻,端起桌上的酒杯,将酒全部倒进喉咙里,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 这一天,宝祥酒店装修验收。 这是施月华第一个自己拿到且独立运作的项目,她在上面花费的心思最多,尤其越到快要结束的时候,越担心,生怕有个闪失,自己前功尽弃。好在,一切都还顺利。 装修刚结束时,还请了独立的第三方监督公司做了评价,结果是合格的。所以这次验收主要是签字走个过场。施月华那是相当重视,出门前特意化了淡妆,她的头发已经长长到肩膀了,她松松抓了个发髻,挽在脑后,看起来大方优雅。 签字手续是在宝民公司,施月华按时赶到会议室。她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好几个人的说话声。 她伸手推开门,正对上一双冷清淡然的眼眸,她呆了呆,居然是任宝民。她习惯性地紧张了,硬着头皮打招呼,“任总好!”未及等到回应,接着给自己解围,“验收合格单是在这里拿吗?” “对啊,昨天说的就是这里。”刘主任答道。他走了过来,将施月华让进门。 刘主任细心,知道今天装修公司要来接洽验收事宜,一大早就到了公司。在公司大厅里,他迎面碰上了任宝民。 刘主任脸上带着恭敬的笑,道了声:“任总早上好!” 任总点点头,算是回答。 电梯门开了,刘主任用手挡着电梯门,等任总进到轿厢,自己才走进来,站在门边。 “刘主任,宝祥酒店装修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任宝民忽然开口问道。 “回任总,酒店装修已经收了尾,之前监理公司做了评价,今天装修方过来接洽,拿验收报告。”刘主任认真地回道。 “哦?挺快的。这个项目是今年的重点内容,我刚好有空,也参加下。” 啊?老板要亲自参加?刘主任的大脑飞快运转。他怎么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任总对宝祥酒店装修挺关注的,上一次听说装修中出了纰漏,他跟着自己去现场。这点小事哪值得老板这么上心啊,他脸上堆起笑,说道:“好的。欢迎任总指导工作。” 待施月华进到会议室,刘主任发现她也有点不对劲儿,以前她淡定沉稳,今天却局促不安,是因为任总在吗?看来自家老板气场强大啊。而刚才老板对这个项目,还表现出热情关心,转眼之前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清傲娇。这会议室的气氛相当诡异啊。 施月华将装修项目的具体情况向任总做了汇报,开始有些拘谨,因为是熟悉的业务,说着说着,就慢慢恢复了往日的落落大方, 任宝民本来此举就是多余的,他听着施月华介绍情况,随手翻阅起桌上摆的资料,看得出施月华和刘主任都认真负责,也就没有多说话。 施月华说完情况后,发现还有需要补充的内容,而那部分资料刘主任没有拿过来,就起身和刘主任去了他的办公室。 任宝民坐得无聊,端着自己的茶水杯,走到搁茶水处,想给自己添点茶。 这时施月华的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着,任宝民路过时,不经意间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令他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来电话的是谁,他倒是没有看清,反而一眼看到自己儿子的照片,居然是施月华手机的屏保?! 第39章 惊讶之余,任宝民又定睛去看,准确地说,那不是宝贝儿子子轩的个人照,而是一张合影。 子轩旁边有个小女孩,圆圆的脸,梳着童花头,张嘴笑得很尽兴。这个小女孩他认识,就是上次一起游泳的朵朵。 嗯,是子轩和朵朵在旋转木马前拍的照片。 任宝民回到到自己的座位上,蹙起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脑光一闪,他有了重大的发现:施月华是朵朵的妈妈! 生活真像演电影,无巧不成书,任宝民兀自感慨着。 刘主任和施月华拿了资料,相继进到会议室里。 刘主任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他感觉自己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一般情况下老板会不高兴的。可他居然发现,任总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表情,而是若有所思,注意力不知道去了哪里。 施月华把拿来的资料一一摊开,放在桌上,她接着继续汇报刚才没讲完的内容。 任宝民盯着施月华在看,嗯,朵朵还是很像她的。 施月华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却知道她是谁,这样的场面令任宝民感到有趣,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又想起子轩说过的话,“朵朵的妈妈长得漂亮,大大的眼睛,笑起来还有酒窝”。唔,施月华的确眼睛大,酒窝?他没看见,是因为她没在自己面前笑过吧。 施月华的目光和任宝民一碰,她感觉不对劲儿。 那任宝民分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而是在打量她。心内忐忑,是她脸上的粉没有擦均匀吗?应该不是,早上出门前她照过镜子的。那是为什么呢? 刘主任也觉察出自己老板的失态,他压着嗓子一阵咳嗽,成功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继而尴尬地解释:“有点感冒,不好意思。” 任宝民这才醒悟过来,他示意停止,说:“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刘主任赶紧站起身来,“任总有没有具体的指示?” “指示倒没有,我看你们准备得很充分,刘主任你具体看着办吧。”任宝民说完,走出了会议室。 施月华居然是朵朵妈妈这件事情,很有趣,一直在任宝民心头盘旋。于是,任宝民和子轩之间就有了这样一场对话: 任宝民,“子轩,来说说朵朵的妈妈?” 子轩小眉头皱起来,“不要,你很烦人诶,人家在看动画片呢!” 任宝民摸出一块费列罗,“这块巧克力怎么样?” 子轩目光转向任宝民,眼睛笑成一条缝,扑到任宝民身上,“给我给我!” 任宝民把手举高,“嗯,说说朵朵的妈妈?” 子轩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蛋,“嗯,长得漂亮,笑起来有酒窝。嗯,对我特别特别好。”说完,成功地从任宝民手里抢到巧克力。 任宝民想想就觉得好玩,他故意做出思考的样子,“唔,下回要不要约朵朵出来玩呢?” “要!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巧克力已经进到子轩的嘴巴里,他含糊不清却语气坚定地回答。 “到时候朵朵的爸爸会不会带朵朵来呢?”任宝民化身幼稚宝宝,在一边自言自语。 “不会!”子轩肯定地说。 “咦?为什么不会?”这下任宝民好奇了。 “朵朵说她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喏,她跟着妈妈,我跟着爸爸。” 哦,任宝民想起来了,施月华说过的,那刘向东是她的前夫。忍不住欣赏施月华了,单亲妈妈,隐忍,坚强,善良,有爱心,做到这些不容易,他刮目相看。 过了一会儿,子轩举着手机跑过来,对任宝民说:“我已经约好朵朵了,这个星期六我们去游乐场玩。爸爸,到时候你一定要带我去!”他不停地摇着任宝民的胳膊。 任宝民连连点头,“没问题。” “别骗人哦,咱们拉勾。” …… 游乐场门口,施月华看看表,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她来得早,想着要还上次子轩爸爸垫付岳梅的看病钱。 朵朵心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踮着脚,眼睛在人群里四处张望。 忽地朵朵松开了拉着妈妈的手,开心地叫着:“子轩,子轩!”边叫边向左前方跑去。 施月华的目光跟随着朵朵,看到了轩,他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缝,虎头虎脑,特别可爱。她的脸上忍不住浮现浓浓的笑意,记得看见他时,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尤其是他眼里的惊惶感,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心疼这样的孩子,向他伸出温暖的善意的手。小孩子的感觉最为灵敏,能识别出谁真心对他好。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最直接,一旦信赖,便交付全部身心。 小孩子之间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朵朵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和强,不胆怯。子轩对周围环境过于敏感,可朵朵神经大条,俩人相处得很愉快。说起来,这也是难得的缘分。 施月华朝他们走过去,正想牵住小孩子们的手。抬头间,她立马愣在原地了――子轩另一只手上牵的人,她居然认识! 她脸上的笑僵掉了,讷讷地道了声:“任总好!” 任宝民也笑,笑得别有深意。 子轩和朵朵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变化,他俩围着大人又蹦又跳,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多少缓和了这尴尬的局面。 子轩说:“阿姨,他是我爸爸。” 朵朵也说:“妈妈,他是子轩的爸爸。” 施月华牵了牵嘴角,笑得很勉强,“原来任总是子轩的爸爸。” 任宝民说:“叫我任宝民好了。” 子轩牵着施月华的手,跟小兔子似的跳来跳去,“我的小名字叫子轩,大名字叫任子轩。” “噢,任子轩,我知道了。”施月华摸摸子轩的脑袋,抬眼看到任宝民,又习惯性局促起来。她晕头涨脑地拿出钱夹,取出准备好的钱递给他,“这是上次你帮我妈妈付的住院费。” “别客气。”任宝民推辞。见施月华手一直伸手,态度坚决,只好接过钱说:“那我中午请客吃饭,就这么定了。朵朵,你想吃什么?” 朵朵和子轩一听,欢呼雀跃起来,继而在你要吃比萨我要吃汉堡之间讨论起来。 施月华张嘴“任总”就要叫出口,又咽回去,叫任宝民吗?诶,好像也别扭。,她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子轩爸爸,我妈一直在说你是热心人,还说要请你去家里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任宝民知道施月华是朵朵的妈妈后,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不用那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去你家里吃饭,是哪一天?” 唔唔,施月华好吃惊,不是高冷傲娇总裁吗?怎么画风变亲和啦?好不习惯呐。朵朵和子轩早就没了耐心,各自拖着自己的家长,往游乐场方向使劲拉。 这下俩大人才闭了嘴,领着孩子进了到处都是游人和设备的游乐场。 任宝民没有经验,来到售票窗口后,直接要买四张套票。 施月华知道里面好多项目不适合四岁以下的小孩子,而自己对于那些刺激性强的游戏也害怕,所以她制止了任宝民。 任宝民听了施月华的建议,让子轩和朵朵挑了一些他们喜欢玩的项目,买下来便宜了好多。 开始施月华也陪着孩子们玩,后来她有些累了,就抱着大家的衣服,拎着水和一兜吃的东西,站在一边等着。 任宝民自始至终都在场上陪着,朵朵和子轩玩得那个酣畅淋漓,笑也是咧着嘴放声肆意大笑。 施月华看着眼前这三个人,有了重大发现,子轩那眯眯的小眼睛遗传了任宝民,只不过子轩胖墩墩的,尤其是脸上,所以愈发显得眼睛小了。而任宝民呢,长了清俊的脸,配上单眼皮,好像看起来还蛮顺眼的。 有几个项目朵朵和子轩以前害怕不敢上去,因为有任宝民陪着,他们也变得勇敢起来。小家伙们有了挑战自己的喜悦和满足感。 这让施月华心生感慨,难怪都说父亲和母亲在孩子教育方面一个都不能少。教育是言传身教,父亲教会孩子勇敢,母亲教孩子细致,二者之间缺少哪方面都是遗憾。 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哪里有那么多的圆满,遗憾倒是随处可见。这点施月华倒是心平气和地接受着,只有感慨,没有抱怨。 午饭地点是孩子们选的,是游乐园附近的一家西餐店,任宝民将汉堡和比萨、牛排各点了一些,这才实现了两个孩子不同的需求。 施月华通过这几个小时和任宝民的接触,发现他虽然平时看起来高冷难相处,私底下还蛮……幼稚的。 刚才他玩得那个劲头与子轩、朵朵有得一拼,还有那笑也是肆无忌惮,根本和平时判若两人,就连他的口味也很幼稚好吧,面前摆着薯条、可乐、圣代、蛋挞、炸鸡腿鸡翅,还津津有味地和孩子们讨论,吮指原味和香辣口味,哪个更好吃。真真是人格分裂,施月华撇撇嘴。 施月华吃了个汉堡,基本上肚子就饱了。见他们三个还在大快朵颐,就去了趟洗手间。 正是午饭时间,来这里就餐的人很多,去洗手间都要排队。这次因为有人照看孩子,她也不怎么着急,从洗手间出来,还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这才慢条斯理地往回走。 忽然有人拍了她一下,“月华!” 她抬头一看,是师太丁琳!施月华惊喜地向她打着招呼,“哎,你怎么在这里?”自从师太从公司里辞职后,施月华就没再见着过她,只听说她一直在家里休息。 师太说:“我家就在这附近,孩子要吃这个,这不我就顺便自己填填肚子。” “你,最近还好吗?”施月华迟疑着,终是问了出来。 “还好啊。”师太答道。 施月华点点头,看师太的气色并不十分好,此时也不好再聊什么,只有说:“我带女儿来游乐园玩。” 师太朝施月华要去的方向一看,看到了朵朵,自然也看到了任宝民。她随即一愣,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问:“你……和他……?” 师太当然认识是任宝民,她下意识立刻否认,“刚好碰到……”话一出口,她脸立刻发烫,碰到就跟朋友似的坐在一起吃饭,这谁相信啊? 果然师太再看施月华时,眼里有了好多的内容,拍拍她的肩道:“不错,抓牢这个钻石王老五。” 施月华神情大窘,情知这时说什么也不对,只好讪讪地回到了座位上。 第40章 翻过新年,幼儿园就放假了,可是朵朵小盆友很忙。 刘向东隔上三天就要求带她出去,施月华虽不太情愿,但也没有办法拦阻。因为有一次晚上,朵朵摆弄积木,玩着玩着,就听到朵朵说:“妈妈,我们班有个小朋友,爸爸和妈妈离婚了,都不要他,他在奶奶家,天天哭鼻子。” 施月华的目光虽然停在电视屏幕上,但内心却不平静,她努力将声音放平静:“是这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做得不对,你看咱们家,虽然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可是一样爱你。妈妈天天陪着你,你爸爸虽然忙,但是也有抽空来看你,对不对?” 朵朵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是这么回事,便重重地点头,又继续垒她的欢乐城堡去了。 施月华不想朵朵的感情世界受到什么影响,虽然她怕刘向东抢走朵朵,但也不想和刘向东闹僵,只想着这平和的生活过得再长久些。 刘向东的心情也很矛盾。上次他被施月华赶出家门,虽然没别的什么人知道,但他心里的挫败感很强烈。男女交往中,有主动和被动角色之分,在他们之间,是施月华一直扮演追求者。 他们最初认识后,对彼此都有十足的新鲜感。刘向东不知道城里的女孩喜欢什么,施月华看向自己那种从关注到痴迷的目光,他享受这种感觉,陶醉其中。这种享受的感觉,让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包括后面他和赵小桃的来往。 在男女之情这件事儿上,刘向东自我感觉一直良好,从施月华开始,到后来的赵小桃。 施月华比他大两岁,刘向东说不在意吧,好像又有点介意。刘母说过,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二,抱银砖。女方岁数大知道心疼人。 刘向东听了,心下释然,这也是他给自己找的接受施月华理由。只不过后来抱上银砖之后,刘向东发现自己还是在意的。他给了施月华年轻的身体,他在她的面前有优越感。 而刘向东在赵小桃面前不同,他是成熟的有经历的男人,除了强健的身体外,他还能给提供给赵小桃金钱,他虽然没有到富得无边的地步,但给一个追求他爱慕他的女人,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是绰绰有余。 可现在刘向东发现了,他在施月华面前那种优越感消失了。在他最需要她顺从他的时候,她视他为空气。 刘向东来接女儿朵朵时,施月华一般不拒绝,只是刘向东在她眼里看到了别的内容,有怜悯,怜悯他是个没有孩子爱的爸爸?有警告,如果她失去朵朵会让他好看?有冷漠,冰冷冷的拒绝感。 这些都是他以前在施月华那里,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复杂感觉。 只有朵朵最开心,她只管开心地玩。除了刘向东带着她玩,她还有子轩。 上次在游乐场里,子轩偷偷地给她讲,他爸爸出来玩的时候脾气变得特别好,显得特别开心了。 朵朵也不喜欢看到妈妈不高兴的样子。她想起子轩的话,看来大人也喜欢在外面玩,所以每次出去,她都要让妈妈陪着她,想让妈妈。 施月华不知道小毛头们的心思。每次朵朵牵着她的手,让她出去玩,她毫不含糊地答应。除了工作,朵朵就是她的一切。如果要论排名的话,朵朵自然是首位,有什么比她的宝贝闺女还重要吗?当然没有。 朵朵和子轩在一起玩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有时候放学都要见上一面。 可能是见到次数多的原因吧,施月华见到任宝民时,以前那种局促感消失不见了。因为任宝民形象全毁了,跟小盆友们在一起,还和他们抢吃的,抢喝的,没有拿到手,还向施月华诉苦。想想他以前那种面瘫傲娇的样子,太有违和感了。 这一天是周日,一大早任宝民被子轩叫起来,说要游乐场。好吧,任宝民也喜欢那个地方,还有好多项目都没玩过,那种从高空落下的刺激感,谁说成年人不喜欢?其实每个成年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孩儿。 正往袋子里装子轩爱吃爱喝的,任宝民的手机响了,是唐蕾打来的。 前妻最近有点闲啊,开始有时间来关心自己了。任宝民接起:“蕾蕾啊,是不是手气不好,欠人钱了?” “呸你个吐不出象牙的嘴!”唐蕾嫌晦气,说话也没了客气。 “要不要叫子轩来听电话?”还是不要招惹前妻,任宝民适时转换话题。 “子轩还不是吃了睡,睡了吃,又没有什么新鲜的。”唐蕾撇撇嘴,停了一会儿,压了声音问:“倒是你,我听说你正和一个离婚的女人走得近?” 任宝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哪个?” 唐蕾笑,“噢,桃花看来很多哦。” 任宝民摸摸下巴,“我就不劳烦你关心了,你的那位彼特还是周约翰怎么样?” “闹,本姑娘最新男票,名字叫格雷。” 又换男朋友了,任宝民苦笑,不知道该说恭喜还是说保重。 坐在沙发上,任宝民想起唐蕾说的那个离婚女人,大脑一滞,说的是施月华?他们是在交往吗?当然不是,他只是被子轩拖着,和她见面次数多一点而已。 真的被动见面吗?任宝民琢磨起来,施月华那双圆圆的眼睛出现在他脑海里,他上次发现她的黑眼仁大,水润润的,据说这样的人特别善良。 还有她的头发,是黑黑亮亮的,他一向不喜欢那些女人把头发染成奇奇怪怪的颜色。想到这里,施月华的发丝好像拂过任宝民的心头,令他产生麻麻酥酥的感觉。 见任宝民发呆,子轩早就不满意了,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过来,扯起他的衣襟,“爸爸,爸爸,咱们出发吧。” 任宝民这才站起身来,带着子轩去接朵朵。 这是子轩的主意,他在任宝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时候,就凑过来讨好地说:“朵朵每次坐公交车过来很慢,咱们家有车,去接朵朵好不好?” 好好,有什么不好,任宝民在心情愉悦的时候,子轩说什么就是什么。 任宝民在子轩的指挥下,将车子开到了幸福里小区,又七转八拐地找到朵朵家的楼下。 老旧的小区,狭窄拥挤。子轩下了车,给朵朵打电话,兴奋地嚷着:“快下来,我们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没过多久,施月华带着朵朵出现在楼道口,她脸上带着笑,神色自若。任宝民推开车门,走下去,准备接她手里拎着的袋子。 这时,任宝民看到一个男人叫了声“朵朵”,走到了朵朵面前。他认识这人,刘向东,施月华的前夫。 朵朵看到刘向东,十分欢喜,她指着子轩,对刘向东说:“爸爸,这是我的好朋友,任子轩。” 刘向东本来阴沉的脸换上勉强的笑意,他点点头。 施月华看着眼前这一幕,平静地说:“我带朵朵出去玩。朵朵,和爸爸说再见,咱们走吧。” “你们要去哪里?”刘向东有些焦急,拉起朵朵的手问着。 不等施月华说话,朵朵解释道:“爸爸,我昨天和子轩约好的,今天我们要去游乐场玩。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朵朵仰起的小脸,期待地看着刘向东。 第41章 刘向东这才看到任宝民,他心里一沉,一把将施月华拉到远处,背对着众人,阴阳怪气地说:“难怪你要赶我走,原来是钓到了大鱼。” 施月华脸唰地变了颜色,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她冷冷地说:“注意你在女儿面前的形象。” “要我注意什么形象?你把男朋友都带到她面前了,你注意过形象吗?”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施月华咬了咬嘴唇,因为不想和他吵,就说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刘向东本来是要带朵朵出去玩的,谁知她要跟别人出去,他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那是哪样?我眼又没瞎,这不都看到了,少跟我装!” 施月华简直无语了,拿眼睛瞪他。 只有朵朵天真烂漫,她晃晃悠悠朝爸爸妈妈走过去。 任宝民今天心情好,穿了套卡其色的休闲装,开了辆他最爱的白色卡宴,人玉树临风,和车相配在一起,特别扎眼。正是周末,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已经有人停下观望了,再加上刘向东和施月华在不远处貌似有争执,成功地吸引到不少眼球。 任宝民皱了皱眉,走到离施月华不远的地方,朗声打招呼:“刘总好。”没等到刘向东回应,便问盯着脚尖不知看什么的施月华:“我们可以一起走了吗?” 施月华别过脸,根本不看刘向东,而是弯腰征求女儿的意见:“朵朵,我们走吧?” 朵朵犹豫地看看刘向东,又看看妈妈,她拿不定主意。 施月华认真地对朵朵说:“这次出去玩,是前天你和子轩约好的。你爸爸呢,虽然他也想带你出来玩,可是他没有提前说好。这次是他没有考虑周全,你说对吗?” 刘向东听到这里,已经很难看的脸色更是雪上加霜。 朵朵想了想,鼓起勇气看向刘向东,“爸爸,咱们下次出去好吗?” 这是女儿要抛弃自己的节奏吗?刘向东眼里露出焦虑,乞求地望着朵朵。 施月华不忍看到女儿为难,她做出了决定,“我们走了。下次记得提前约好哦。” 任宝民早已打开了车门,等施月华和朵朵坐上了车后,才砰地关了门。绕过车头上车,发动车子,嗡地一声,汽车开出了小区。 刘向东气到不行,整个人都被一层说不出的灰败笼罩着,他伸脚踢翻了树旁边的垃圾箱,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朵朵一上车,子轩就递给她一盒巧克力蛋,是他最爱吃的那种。 小孩子都爱吃看起来精致好看的食物,尤其是巧克力。朵朵本来还对离开刘向东有些不开心,看到了巧克力,露出了笑脸,把自己最爱的天线宝宝玩偶拿给子轩看。 子轩拿到手里,摸着说要玩一会儿,朵朵大方地同意了。 施月华也稳了稳心神,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任宝民从后视镜里看了施月华一眼,关切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施月华这样回答道,心里还是很烦。她隐隐感觉到了刘向东是个大麻烦,他居然想限制自己的行为,真是太过份了! 到了游乐园门口,朵朵和子轩闹着要下车。任宝民回头制止他们。 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施月华不解。 只见任宝民从车子的后备厢里拿出一大袋零食,回到座位上,“都挑点自己爱吃的,先垫垫肚子。” “这上午才开始,怎么就要垫肚子呢?”施月华看着这堆面前这一大堆零食,纳闷地问。 “我知道,我知道!”子轩小胖手举得高高的,要说话,任宝民瞪他,他也急着发言也没看到,“我爸爸昨天晚上玩游戏,早上起晚了,没吃早饭。” 说完,子轩头上就挨了个爆栗子,他才看到爸爸恼羞成怒的眼神。 施月华拉过子轩的小手,转移话题,“子轩喜欢玩游戏吗?” 子轩立马忘掉眼里还有一泡泪水,得意地说:“当然喜欢,我们家专门有间游戏室,屏幕上飞过来的足球可以用脚踢,踢上就得分。可是,每次我都抢不过我爸。”说完,还遗憾地咂咂嘴。 这就叫做坑爹好吧,被宝贝儿子再次出卖,任宝民有点想哭的感觉,拿着面包的手停在嘴边,久久吃不下去。 施月华被逗得哈哈大笑,自从她当上部门经理后,接触人的范围扩大了,可没少听说过任宝民的各种小道消息,大家都说他性格刻板、清冷、傲娇,小萌有个形象的比喻,说钻石王老五任宝民,就是一朵高岭之花,觊觎的人多,都望而却步。 相处后才知道真相,这朵高岭之花却跟孩子抢吃的,抢着玩游戏。果然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任宝民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那游戏室都是过去时了,年轻的时候爱玩这些。” “明明昨天我还见你在里面玩了。”子轩立刻补了一枪。 倒是朵朵听到这些话,异常兴奋,“子轩,我想踢足球!妈妈,我想去子轩家里玩游戏!” 话题总算转移了,任宝民一阵轻松,他满口答应:“朵朵,我替子轩回答了,随时欢迎你到我们家来玩。” 施月华看了一眼任宝民,忍不住想笑。 任宝民见她笑得怪异,情知不妙,伸手一摸,好像嘴角上沾了东西。他本来就有轻微洁癖,又人前出丑,大手在嘴巴上胡乱抹了把。 俩孩子看到这一幕,全乐了,张着嘴哈哈大笑。 任宝民只好朝子轩翻白眼,让他帮着擦一下。还是施月华从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递给任宝民。 任宝民只看了一眼,脸红了。他之前吃过夹心饼,奶油不小心弄到了脸上,又沾到了巧克力,抹来抹去,就在脸上作了画。 朵朵说像黑猫警长,子轩说是汤姆。任宝民擦脸时,看到嘴角还粘了巧克力残渣,就伸出舌头舔了进去。 施月华看得呆了,眼前这男人长相斯文俊气,按说舔东西这动作很幼稚,可是她的心怎么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起来。 任宝民用湿巾三下五除二把脸擦干净,又恢复了惯常清俊的模样。 施月华的脸兀自红着,任宝民根本没注意到施月华在他面前犯了花痴,还以为是车里的暖气开得太足,把东西一收,手一挥,“小的们,开玩喽!” 俩活泼泼的孩子一声欢呼,下了车,拉着手往园子里疯跑起来。 任宝民追在后面,几个人又闹又笑。 施月华只怕孩子摔着碰着,就想让他们跑得慢一点。可两个小家伙都没有摔跤,好吧,她这个母鸡也该放放手了。 施月华抱着他们脱下来的外套,在后面慢慢走着。 任宝民见她没跟上来,停下来回头张望,看到施月华后才继续往前跑。 眼前这一幕,让施月华嘴角浮上满足的笑容,之前被刘向东影响到的坏心情一扫而光。 她迎着阳光看过去,那一大两小的身影像是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光芒。她忽奢侈的念头:这像不像是一个家? 随即她掐自己一把,又甩甩头,将这个念头抛出脑外,因为她知道自己和任宝民的差距。他任宝民是高岭之花咋滴了,照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抢手货。而她呢,失婚的女人,还带着孩子。 还是算了吧,施月华不免心生惆怅。不过她这人的优点就是知足,看着朵朵快快乐乐地玩着,别的也不奢求了。 “喂,月华,快点!”施月华听见任宝民在喊他,这称呼……也太亲昵了吧。 任宝民一手牵着一个娃,等施月华离得近了,急切地说:“我们要去坐摩天飞轮了,一起来?” 施月华听到“飞轮”这样的字眼就怕怕的,她赶紧摇头,“不行不行,我怕,头晕。” 任宝民笑眯眯地说:“不怕,有我们三个保护你。”见她还缩着头,又说:“是儿童区的项目,转得没有那么快,来试试吧?” 朵朵握拳说:“妈妈不怕,有朵朵在。” 小胖子轩伸手道:“阿姨,你拉着我的手就不怕了。” 施月华的勇气瞬间被点燃。真是的,她是大人,要给孩子们做勇敢的榜样。 她以大无畏的精神坐到了铁制的椅子里,任宝民俯下|身给她系安全带,冲动劲儿一过,她开始哆嗦,“子轩爸爸,我还是害怕……” 任宝民拍拍她的肩,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别怕,我们都在。” 手就这样握着吗?施月华感觉到怪怪的,刚准备抽出来时,机器启动了,坐在前排的两个孩子又笑又叫,而她心跳过速,顾不上别的,用力攥住任宝民的手。 任宝民见她怕成了这样,伸出胳膊将她揽着、护住。 三分钟漫长得跟一个世纪似的,飞轮停下来的时候,施月华全身无力瘫坐着,后面的乘客要上来了,她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几乎是窝在任宝民怀里,头顶就是他硬硬的下巴,她的脸发烫,腾地红了。 诶玛,这情景真是让人太羞愧了! 第42章 子轩和朵朵买了水走过来。子轩递过来一瓶,“阿姨,给你水喝!” 施月华赶紧起身,从座位上下来,表情极不自然。她接过水,余光注意到任宝民正在看她,她逃也似的灌了两大口水,咳咳咳咳……又被呛住了,猛地咳嗽了一阵。 任宝民刚想伸手帮着拍背,看见施月华好不容易止住了,就收回了手。 子轩跳着说要坐旋转木马,朵朵连声应和。俩活宝牵着手自顾自就往那边去了,根本没有管大人们在想啥。 施月华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任宝民低着头,落到后面跟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游乐园里人很多,尤其是儿童区,基本上是两个大人带着孩子,洋溢着家庭所特有的温馨气氛。子轩的手被后来追上的施月华拉着,他还不忘回头叫:“爸爸快点,跟上!” 这时,子轩听到有个声音在喊“任子轩,任子轩!”他扭头看去,迟疑地应了声:“刘强强。” 那叫刘强强的小男生走了过来,特高傲地昂着头,向子轩介绍他旁边站着的一男一女,“我爸爸和我妈妈一起带我来玩的。” 施月华发现刘强强估计和子轩不对板,子轩被比较之后,落了下风,他脸上明显不开心,咬着嘴唇,忽然指着施月华和任宝民说:“我爸爸妈妈也来了,还有我妹妹。昂!” 嗯?施月华在一旁大张嘴,而朵朵小朋友给子轩很撑面子,她迈着小短腿向前走一步,站到了刘强强面前,双手叉在腰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四十五度角望天。 刘强强被子轩这么强大的亲友团给震住了,他张张嘴,又说不出话来,见他的爸妈走远了,忍不住跺跺脚,才追了上去。 任宝民蹲下|身问子轩:“刚才是怎么回事?” 子轩望了一眼施月华,黑亮亮的眼睛开始蓄起水,“在幼儿园里,刘强强欺负我,笑话我没有妈妈……” “谁说你没有妈妈,爸爸和妈妈虽然没有住在一起,可是唐蕾还是你的妈妈啊。”任宝民耐心地哄着子轩。 “可是……她都没有来看我,也没有陪我来游乐园玩。” 子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施月华在一旁听得心里发酸,她轻推任宝民,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件事情。然后拉过子轩的手,轻柔地说:“子轩,你看,有爸爸陪你,阿姨陪你,还有朵朵,大家都在陪着你,开心些好吗?” 子轩的眼泪跟金豆豆似的,一颗颗往下掉,“可是我好想妈妈陪我……” 施月华帮他擦眼泪。子轩想起什么,央求地看着施月华,“阿姨,我能不能叫你妈妈?” “你这孩子……”任宝民着急。 施月华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当然可以啊。不过,你得叫我施妈妈,行吗?” 子轩使劲点头,破涕为笑,“施妈妈好!” 施月华伸手刮他的小鼻子,“哎哟,又哭又笑,两个眼睛开大炮。” 子轩不好意思了,拉着朵朵去看旋转木马。 “刚才为难你了。”任宝民带着歉意对施月华说。 施月华倒感觉没有什么,她还沉浸在被子轩强烈依赖的幸福感中,“没关系啊,我很喜欢子轩。”想到什么,又小心地问道:“子轩的妈妈,她不经常来看子轩吗?” 任宝民的眸子暗了暗,目光越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向几乎静止不动的摩天轮。沉默了一会,他才慢慢说:“我的前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平时也多有来往。小时候的我,内向,不爱说话,只知道读书。而她爱玩,大大咧咧,男孩子的性格。长大后,家里的大人撮合我俩,说从小知根知底,我也就同意了。等生活在一起了,才发现彼此性格不合。” 施月华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任宝民自嘲地笑了一下,“性格不合,据说是男女分手或夫妻离婚万能理由。可人和人之间真的是要看合不合的。年轻的时候不懂,等知道了,已经结婚了。” 这番话引起了施月华的共鸣,是的,谈恋爱时,对方的优点总让人一叶障目,无限放大,以至于看不到缺点,有时,那些缺点才是木桶的短板,让人没办法继续和对方生活下去。 人群里有小孩子在玩滑板,一个不小心没掌握好方向,径直地朝施月华冲过来。施月华吓得想躲开,又扫挪不动脚步。 任宝民眼疾手快,伸手拉过她,“小心!” 施月华闪过了那个直愣愣冲过来的小毛头,却感觉任宝民抓着她胳膊的手停顿的时间有点长,那接触在一起的地方热得异常,连带着脸也烫了。 那边子轩已经骑上了一匹骑士模样的木马,他大叫“施妈妈”“爸爸”,而朵朵也在另一匹较小木马上,有样学样地叫“任爸爸”“妈妈”。 任宝民见状,苑尔一笑,低头问施月华:“你选哪一个?” “我头晕,在这里等着你们。”施月华的确头晕得可以。身为女人,她敏感地发觉今天她和任宝民走得有点近,这意味着什么,她的确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 任宝民也不勉强她,收回手,迈着长腿走向里面最高大的那匹木马。 音乐声响起,五颜六色的木马开始高高低低旋转起来。施月华身边站满了人,可她目光全聚集在那三个人身上。 子轩早已不是初次见面时爱哭胆小的孩子了,他抱着骑士脑袋上方的竖杆,咧着嘴大笑,他的嘴里缺了颗门牙,看起来好可爱。 朵朵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小的裙摆被风吹着鼓起,像一把小伞。 而任宝民闭着眼睛,一副陶醉享受的样子,好像知道施月华在看他似的,又睁开眼睛伸出两个手指做剪刀状。 施月华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活泼泼的任宝民,今天全是乱了套了。 心乱如麻。 “嗨,在想什么呢?” 不知什么时候音乐停下来了,木马也静止不动了,任宝民回到了施月华身边。 施月华还陶醉在刚才的情景中,大脑迷迷糊糊,就说:“刚才,你们笑得多开心呀!” “是啊。如果你加入进去大家一起玩,我保证你也会那么开心的。” 任宝民的声音有些激动,施月华迷茫地转过头。因为任宝民比她高出一个头,她要看他必须仰起头。 身边这个男人有一张完美的侧脸,鼻子高挺,胡茬处铁青,给清俊的脸廓增加了魅力。这张脸年轻,又带着成熟的味道,颜值高,很吸引人的目光。 “对了,你前面说朵朵外婆要请我吃饭,具体是哪一天呢?”任宝民问。 还真的有人这么不客气,施月华想着有点好笑,她答:“等我回去问了再告诉你。” 提到朵朵的外婆岳梅,施月华就头疼。 上次岳梅在游泳馆里哮喘病犯了,被任宝民送到医院后,就夸任宝民不仅家世好,人品也好得没话说。 施月华一般不回应,免得岳梅问出“怎么没见子轩的妈妈”这样的话来。她真不好回答,如果告诉岳梅任宝民离婚了,那岳梅铁定要让她抓牢任宝民。 施月华对岳梅完全是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相处。 在施月华的印象里,岳梅总是和她想不到一起去。她要和刘向东结婚,岳梅拼死拼活地不同意。她离婚那会儿,岳梅也是闹着反对。 有时候施月华也在想,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她就是例外的,是娘心里的刺猬。离远了,惦记。近了,又彼此扎得疼。 所以施月华宁愿自己辛苦点,带着朵朵在外面住,也不愿意回去和岳梅住在一起。 岳梅放过施月华,转头问朵朵:“你经常和子轩出去玩,见过子轩的妈妈吗?” 小孩子家实心眼,想了想就摇摇头答:“没有见过。” “她妈妈怎么没带他出来玩?” 这次朵朵回答得干脆,“不知道。” 任宝民居然是单身?!要不然他不会自己拖着儿子出来玩。有了这份私心,加上人家也救过她,岳梅唠叨了好多次,让施月华请任宝民来家里吃饭。 施月华实在是怕岳梅嫁女心切,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过考虑到母亲的好心,应得利落,最后全推到任宝民身上,什么“子轩爸爸出差了”“子轩爸爸工作忙”等借口,随口拈来就是。 次数多了,岳梅的心也灰下来,不再催了。 如果岳梅见到任宝民登门。我的天,施月华不敢想,岳梅那份激动劲儿。 见施月华又不说话了,任宝民碰碰她的胳膊,“哎,明天晚上请你和朵朵,来我们家吃饭。” 施月华被任宝民这样一碰,心又乱了,慌忙地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到时候再说吧,看有没有时间。” “这个时间可以有,且必须有!”任宝民见施月华的耳朵都红成透明的了,嘴角噙了笑,用之前他那一惯高冷的语气,态度坚定地说。 那边子轩和朵朵已经又玩了一轮,才恋恋不舍地走过来。 子轩说:“施妈妈,我饿!”这个施妈妈叫起来很新鲜,子轩喊得很大声。 朵朵在后面有样学样,细细的声音也在喊:“任爸爸,我快饿死了。” 施月华被这场景快腻翻了,差点伸手捂上耳朵。 而任宝民心软得要化了,他一弯腰,抱起朵朵,又拉着子轩的手说:“我们去吃饭吧。” 子轩看着朵朵被爸爸抱着,羡慕得要流口水了,可他被扯着手,使劲迈着小短腿,还是跟不上任宝民的,只有用力地喊着:“爸爸,我们去哪里吃饭?” “就是上次我们吃过的那家餐厅,行吗?”任宝民答道。 “可以,爸爸,我和朵朵都爱吃汉堡和批萨。” 施月华想起朵朵这两天有点小感冒,药在双肩包里装着,而包放在了车上,就对任宝民说要去拿药。 任宝民带着他们去了停车场,用遥祝控器打开车门。 施月华将双肩包拿下来,找到了药,让朵朵服下。 朵朵疯玩了一上午,出了很多汗,小半瓶矿泉水咕咚咚下肚了,还说渴。 施月华让任宝民先去点餐,她去买瓶水。 任宝民牵着子轩的手,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施月华想起好长时间没听到手机的动静,便拿出来看了看,原来是没电了,又去包里好一通翻,找到充电宝。手机终于亮了,她刷新了一下天气预报,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她牵着朵朵的手是空的。 之前,她好像听到朵朵说过一句话,“妈妈,水喝完了,我去扔瓶子。” 施月华看向离得最近的那个垃圾箱,附近没有朵朵。她揉揉眼睛,四处张望,哪里还有朵朵的身影?! 第44章 刘向东接到施月华的电话,质问他是不是抢走了朵朵。他正想反问她,为什么诬蔑他。 可施月华那焦急的声音,让他顾不得和她反唇相讥,连忙问道:“朵朵怎么了?” 施月华听他这么问,冷声说:“你敢不敢到游乐场来,看你做下的好事!现在就来!” 刘向东一头雾水,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再打电话,她不接。 那游乐场和他有什么关系,恐怕去了才知道,想到这里,刘向东一转方向盘,脚下一给油,奔向游乐场。 到了游乐场大门,刘向东一下车,就看到施月华在等着他,任宝民大门左侧打电话。 刘向东问施月华:“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月华也不理他,上前拽着他胳膊处的袖子,扯着他进了景区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施月华狠狠撒开手,情绪就有点失控,她指着之前任宝民定格住的屏幕画面,低声吼道:“这个女人是不是赵小桃?” 任宝民见状,把施月华拉到身后,对刘向东说:“你辨认一下,这个女人是不是赵小桃,施月华不能确认。” 刘向东对赵小桃在一起生活,对她无比熟悉,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赵小桃。” 施月华听见这句话,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任宝民对刘向东说:“朵朵就是被她带走的,现在你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 刘向东刚进来时没摸着头脑,现在总算明白。他反应过来后,心里也是火冒三丈,赵小桃这个蠢女人,不管有什么仇恨,冤有头债有主,冲着小孩子来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立刻拨打赵小桃的电话号码。手机彩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对方迟迟没有接听。直到最后一秒钟,那边才响起一个女声:“喂,向东,你找我?” 刘向东额头爆起青筋,“呸,老子没时间跟你啰嗦,我问你,你把朵朵藏到哪里了?” “不关我事,我哪有胆子藏你的宝贝女儿?!” “别装了,我在监控里已经看到了。赶紧把朵朵还给我。” 对方没有出声。沉默复沉默,施月华的手心里已经捏着了一把汗。 赵小桃没有想到监控里留下了她的身影。她就从停车场走到了大门口,路不远,还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压根没想到监控这件事。 她悄悄拉开卧室的门,往客厅看了看,只见朵朵正躺沙发上,两眼紧闭,复又把门关好。她想了想,想起刘向东稀罕她女儿的神情,估计她再也得不到他了,声音立刻变得凌厉起来,“把你女儿还给你有什么好处?对了,这个小姑娘很可爱,我想带着她玩几天。等老娘玩够了,就还给你。” 刘向东还没见过赵小桃恶声恶气的状况,他额头上开始冒汗,拳头也捏紧,气得要跳起来。转瞬之间,想起朵朵还在她手里,只好强做镇静,低声哄她,“别闹了小桃,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赵小桃听到刘向东如此轻柔的声间,恍了下神,以前他对她的好一一浮现眼前,他还是对她很好的呀,不惜为了她离婚,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要说出自己的地址。 不过,画面又切回到几天前,刘向东向她摊牌的情形。刘向东说他们算了,他目前还不想结婚,不想耽误她的时间,让她另外找人。 赵小桃一眼就识破刘向东的诡计,可她偏不说破,楚楚可怜地说,她谁也不嫁,愿意等他。刘向东又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说要付她一笔青春损失费。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有那么笨吗?有了人,钱哪里是问题。 刘向东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无情,走的时候,翻了脸。说别给脸不要脸。 想到这里,赵小桃回到现实中来,她轻轻说:“谁和你闹了,我就是想让你尝尝着急的滋味。你别找我,你找不到我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刘向东又拨她电话,关机。 施月华在一旁听得分明,她扑向刘向东上,拳打脚踢,“都是你惹的祸,你还我的女儿!” 刘向东也不躲避,任由施月华的拳头落到他身上。忽然他像被打醒了一样,捏住施月华的手,双眼发红,“我去把朵朵找回来!”转身就走了。 任宝民带着施月华回到停车场,司机老李已经到了。 任宝民打开车门,看到子轩已经倒在后排座位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个饼干袋子。他把子轩抱上老李的车。 子轩被挪动身体,就惊醒了,见是爸爸,又迷迷糊糊继续睡了。 施月华看到子轩,又想起了朵朵,眼泪流了一脸。 任宝民安慰她道:“我让老李把你送回家。你就坐在家里等着,我肯定能把朵朵找回来,你放心吧。” “我怎么能放心,不知道刘向东怎么招惹赵小桃了,让她恨上了我女儿。” 事到如今,施月华也只能如此,她坐到了老李开来的那辆车上,看见任宝民开着车驶离了游乐场,这才回家。她不知道赵小桃会把朵朵怎么样,心紧紧地揪成一团。 任宝民开着车,单手拨了电话,沉声问:“京宸,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一路上,他将车子开得飞快,风驰电掣而去。 刘向东要去找赵小桃,他完全没有头绪,心里茫然。 赵小桃按说应该在b市,平时住在他在b市买的公寓里。可刘向东不认为赵小桃会掳了朵朵,此刻会在b市的那套公寓里等他。 刘向东很清楚赵小桃是要报复他,可是既然要报复他,为什么冲朵朵下手呢? 刘向东给在b市的司机老张打了个电话。这个司机老张这些年跟着他,办事利落,值得信赖。他交待过老张,在b市那边多留意些赵小桃。 老张电话接得很快,“刘总,有事?” 刘向东开门见山,“你最近见赵小桃了吗?” “没有。她没来过公司,” “你拿上我家里的钥匙,买箱饮料拿过去,先敲门,如果没人开门,你就用钥匙把门打开。进去后,注意看有没有异常情况。我等你电话。” “明白。” 刘向东把车停在路边,五分钟后,老张的电话到了。果然如刘向东所料,赵小桃并不在他在b市的公寓里。 在他说声“知道了”要挂电话时,老张向他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有人在这边见到过赵小桃。 咦?赵小桃来这里做什么?她住在哪里?京华城的那套房子,刘向东并没有给她钥匙。 她一定还有别的住处! 想到这里,刘向东驱车来到位于开发区的一幢大楼,楼上挂着某房地产公司的牌子,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刘向东下车,推开旋转门快步走进去。前台小姐看到他,礼貌地站起来询问:“这位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刘向东并没有停下脚步,“我想找你们孙总。” “请问您有约吗?” 刘向东朝他扬了扬手机,“刚约的。” 这位前台小姐还想问什么,刘向东已经走到电梯口,刚好电梯下来,门一打开,他迈步而进。 刘向东找到孙总时,刚好他正在办公室里看报表。 他们并不熟悉,刘向东做了自我介绍,孙总皱起的眉头立刻舒展了,脸上有了笑容,“哦哦,我知道你。” 刘向东脸上浮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这次来打扰孙总,是我个人的事情。我和小桃因为一点小事情吵了架,她不知道去了哪里……” 孙总笑眯眯地说:“年轻人脾气大,这方面我是过来人,能理解,呵呵。我把芳芳的电话给你,你去问问她。”显然孙总是知道刘向东的,吴芳芳是他的情人,又是赵小桃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十分钟后,刘向东在孙总家附近的茶楼里等来了吴芳芳。 刘向东不清楚赵小桃对吴芳芳说过什么,他决定采取迂回方式,来套出赵小桃的消息。他点了一壶铁观音,在袅袅茶香中等待着吴芳芳开口。 第45章 吴芳芳之前没有和刘向东接触过,只是听赵小桃经常说起他。 平时赵小桃没少在她面前炫耀,刘向东帅气、多金和年轻,她听得自然嫉妒心大发。 现在赵小桃也有吃瘪的时候,跑到哪里藏起来,她是挨打了吧?看这男人一脸阴沉,是不是找到她后会继续揍她一顿? 吴芳芳坐到刘向东对面,点了一枝烟,她压住兴奋八卦的心情,装出淡然的样子,不过张口就露馅,“听我家老孙说,你和小桃闹矛盾了?” 刘向东心想看来赵小桃没向她透露过什么信息,就点了点头。 吴芳芳吐了一个轻飘飘的烟圈,继续说:“你们闹得挺厉害的吧?平时我老听小桃夸你,真想不到你们也有吵架的时候。” 刘向东一脸沉重,“都是我不对,我想赔礼道歉,可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有打扰你了,还请多包涵。” 见刘向东言语之间透着诚恳,吴芳芳便说:“赵小桃没到我这里来,也没给我打过电话。前天我还和她在一起吃过饭呢。” “哦?她当时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吃完饭,我开车把她送到了京华城。那小区建得不错,小桃说你在那里买了房子,是准备结婚用的吧。” 等等……刘向东好像抓到了重点。大前天他因为有应酬喝醉了酒,第二天在家里卧了整整一天,他根本没有见到过赵小桃。 想到这里,刘向东心里有了方向,脸上还是迷茫的神情,表示要去找别的朋友问问。 吴芳芳见他心急,也就不再多说。 刘向东心里有了主张,轻车熟路回到京华城小区。 他径直去了小区物业管理处,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管事的人看,说自己是b区的住户,和女朋友吵架,女朋友生气了不见他。他听说,女朋友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想让物业帮忙查,小区里有哪些房子是出租的? 物业管理上那位中年妇女,本身就爱打听八卦,一听很感兴趣,她说你女朋友真有创意,如果租的是楼上楼下,那该有多热闹。 刘向东沉默地点点头。 另一位年轻姑娘看刘向东穿着整洁体面,对他的态度十分友好,在电脑上操作一翻,屏幕上哗啦啦出现近十条信息,让刘向东看。 刘向东快速看了一遍,上面没有赵小桃的名字。 见刘向东面露失望,那位年轻的姑娘说也有租户更换,房东没有及时来登记房客的现象。 刘向东一听,拿手机记下了那几个出租房子所在的房号。 中年妇女还对刘向东说:“如果找回了你女朋友,得请我们吃饭吧。” 刘向东满脸堆笑应着,“那是自然。” 出了物业管理办公室,刘向东的脸吧嗒沉下来,什么女朋友,就凭着她把朵朵偷偷带走这件事,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刘向东的手机响了,施月华打来的。 施月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刘向东,找到赵小桃了吗?” “还……没有……” “你这个渣男贱男!你还我女儿!”施月华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刘向东没有想到施月华还会骂人,在他的印象里,施月华是可怜的小白兔,现在小白兔快要变成大灰狼了。他立马补充,“马上就能找到她。” 施月华哭了,“你打电话去求她,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刘向东默默地挂了电话。 刘向东来到a栋13楼103室。他站在门口,按下门铃。门忽被推开了,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堵在门口,满脸警觉地看着刘向东。 “哦哦……”刘向东晃着脑袋,目光左挪右闪盯着屋子里,没异常现象。他后退着,挤出笑容说:“不好意思,走错了,不好意思……” 门砰地一声重新关上了。刘向东能理解这人的不爽,谁愿意平白无故被打扰。刘向东走进电梯,准备去下一家。 这一家幸好有人在,不过是一位穿着很透明很清凉的半老女人,打开门后要拉他进来说话。刘向东吓得落荒而逃,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男人,刚离婚时,酒后应酬也去过娱乐场所,可是大白天遇见,还是令人惊悚的。 刘向东抚着胸来到第三家。每个门后果然都有不一样的世界。开门的是一位老奶奶,头发花白,总算遇到一个正常的了。刘向东正准备道歉,说自己找错了地方。老人家先开了口,叽哩咕噜说了一大串话,还诡异地来拉刘向东。刘向东又是几乎逃离般离开了。 没多久,刘向东就发现比之前更折磨人的,就是,没人开门!没人开门可以意味没人在家,还有种可能是人在家,就是不开门。会不会赵小桃在猫眼里看到了他,故意不开门呢? 要不要找个面目无害的人帮忙,由他按门铃,自己躲在暗处看情况。想着想着,刘向东走到下一家所在的单元门前。忽然,哗啦啦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冲出两个人,有普通人,还有警察。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刘向东认识,是任宝民。他看见任宝民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头无力地倒在任宝民的怀里,眼睛紧闭,乌黑漆亮的头发胡乱散着。 那是朵朵啊,刘向东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上楼,果然三楼有扇门开着,有两名警察在说话,赵小桃脸色苍白地站在房间中央。 刘向东冲过去,“噼”地朝她脸上打了一巴掌。旁边的警察吓一跳,要去拉他,“怎么动手打人啊?” 赵小桃仍然呆呆地站着,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刘向东狠狠地盯了她一眼,转身跑下楼。猛地发动车,拼了命也要跟上朵朵坐的那辆车子。 ******** 其实把朵朵带走,也是赵小桃的冲动之举。 自从刘向东从b市回到这边后,赵小桃就感受到了刘向东的冷淡。起初她不知道刘向东为什么要回来,在b市那边的生意做得好好的,回来也是从空白开始,有什么好? 在赵小桃眼里,刘向东这个人什么想法都搁在心里,从来不和她说,而且变得日益捉摸不透。 存了疑问,心里就变得不安心,看到什么都会疑神疑鬼。 赵小桃想来这边看刘向东,却被他告知,没有允许,她不能过来。 如果是正常做做生意,怎么会有这样的规定? 赵小桃赌定刘向东心里有鬼,她自己偷偷跑过来,发现没有办法找到刘向东,亏她灵机一动,租下了一套和刘向东同小区的房子。 有了住的地方,平时又闲着没有事做,赵小桃就琢磨起来事情了。 平心而论,刘向东在钱方面是大方的,也不怎么约束她。就冲着这一点儿,赵小桃更要知道他的行踪。如果连男人的行踪都搞不清,怎么能抓牢这个男人呢? 赵小桃不敢跟踪刘向东,她怕被刘向东发现,继而去跟踪施月华。反正施月华有两年没怎么见过她了,估计对她也不敏感。 赵小桃最害怕的是刘向东跟前妻还有什么扯不清的瓜葛,毕竟他们有过一段婚姻。可是,有一天她看到一个电视剧,里面有位智者老神在在地说,从别人手里抢走男人的女人都有报应,因为这个男人根本没办法守住,他也会被另外的女人抢走。 她好害怕这个另外的女人是施月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小桃跟踪施月华的第一天,就看到刘向东进了他以前住的小区。这时,赵小桃几乎就能肯定了,刘向东就是奔着施月华,才离开b市的。 第46章 赵小桃和刘向东同村,两家的贫穷程度也差不多。她从小身体弱,加上营养不良,穿衣打扮上也没有多余的钱,在班里默默无闻不起眼。 但赵小桃改变生活的欲|望一直很强烈。 她职校毕业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跟了一段时间的线路车,给跑短途司机卖票,挣的钱虽不多,但比窝在家里挨爹娘的白眼好。 后来那位司机家里的亲戚顶了她的位置。她的处境变得很尴尬,已经从家里出来了,没混出一点半点样子没脸回去,可外面她又没办法立脚。 在最最无奈的时候,赵小桃想到了刘向东,她卖票时遇到过他。 这个比她大了三岁的男人沉稳,不张狂,给她留下了安全感,值得信任。 她给刘向东打电话,去找他,还遇到了他的城里女朋友。 赵小桃能感觉到,刘向东的城里女友对她有看法。那时她是委屈的,她根本没有破坏他们感情生活的想法,她只是让刘向东帮帮她,只有他能理解她的那种茫然无助感。 在心底深处,赵小桃对施月华有很深的嫉妒感,这个姑娘长得根本没她好看,性格也如温吞水一样绵软不招喜,凭什么就看不起她赵小桃,还私底下对刘向东嘀咕,让他对自己远一点。 凭什么啊!不就因为她是城里人,而自己是乡下人吗?!赵小桃一想起这些,就不开心不愉快,刘向东总是好脾气地摸她的脑袋,坐在饮料厂的木头堆上,抬头望天,默默不语。 赵小桃把人生的宝,都押到了刘向东身上。 她在村后小树林里,捡拾柴禾的时候,看到过一本残缺不堪的书,她看不懂里面繁体字,晦涩难认。 不过上面不知是谁,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了一句大白话,“印堂饱满发亮逢好运”。这话通俗易懂。 赵小桃观察过刘向东,他额头宽宽,属于天庭饱满的类型。她相信刘向东必有出头之日。 就这样赵小桃一直跟在刘向东身边,跑腿打杂,烧水煮饭,看起来心思单纯,以乡村小妹这样的无害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 刘向东结婚时,赵小桃跑到吴芳芳租住的小屋里,捂着被子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 就在吴芳芳为她担心得要命的时候,她神奇地看到赵小桃起床了,并且连着吃了三碗泡面,打着饭嗝,完全没事儿人的样子。 赵小桃本来长得就不差,也有人凑到她面前,对她表示好感。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珠玉,她谁也看不上! 是个人,都有犹豫想后退的时候。每到此时,赵小桃就一遍遍想起相书上讲的那句话,心情就变好了。 刚结过婚,刘向东就转手卖掉了饮料厂,地价升了,他赚了一些钱。钱抓在手里,刘向东总感觉是死钱,想用出去,变成活钱。刚好有个朋友急需用钱,要卖掉手里的小超市。 刘向东就买了下来,那时施月华刚刚怀孕,孕期反应相当大。赵小桃主动提出,要帮他站柜台。 刚开始的时候,超市经营找不到门道,亏钱。赵小桃也不要工资,说只要有口饭吃就可以了。 超市旁边有家棋牌社,每天里面聚着一批人打麻将,三教九流之类的消息在这里碰撞汇集。刘向东经常进去看,他也不打,就在里面看牌闲扯。 到了吃饭时间,刘向东会让人送盒饭来,两盒,一份给赵小桃。赵小桃也不推辞,吃得很起劲儿。 渐渐地,超市开始赚钱了。刘向东给赵小桃开了工资,虽然低,但她觉得这样也不错,跟着刘向东,有吃有喝,还有小钱花花。 没多久刘向东把超市盘给了别人,去b市的远郊买了一块荒地,在那里建了家小型的饮料厂。 赵小桃自然跟着刘向东去了b市,从盖厂房、进设备到选原料、跑客户……每一个环节赵小桃都在场,她就如同一颗钉子默默地嵌入到刘向东的生活里。 终于在一个春风薰人的夜晚,刘向东应酬完客户回来,敲开了赵小桃的门。 赵小桃策划得最成功的一次,就是在刘向东的家里,和他上了床,然后跟电视剧里的镜头一模一样,女主人推开家门,直接面对了这一幕。 刘向东离婚了。赵小桃喜大普奔,施月华那样的城里姑娘怎么会允许凤凰男背叛自己!凤凰男和她这样的凤凰女才是绝配好吧! 在b市,赵小桃和刘向东就生活在一起了,刘向东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们之间的默契也越来越深。赵小桃一度以为,刘向东指不定在哪个节日就会给她惊喜,向她求婚。她无比盼望这一天的到来。 她没想到,刘向□□然抛下b市的这一摊生意,回到了他结婚的那个地方。这怎么能叫赵小桃安心呢?! 知此知彼,才能知道要做什么。赵小桃偷偷地跟着刘向东回来了。 她看到他越来越多地和施月华在一起,带着女儿,用局外人的眼光看,这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家庭。 她前所未有地心慌了,以前的笃定消失殆尽。她花了很长时间跟在施月华身后,好几年前消失的嫉妒感又冒了出来。 有一天赵小桃发现刘向东,放着京华城的房子不住,居然租到了施月华对面,简直气得要死。她连夜奔回到b市,夜里焦虑失眠,想起以前买过有安神功效的进口药,便翻箱倒柜地找寻。 却看到床头柜底层有一份报纸,上面有篇报道,说有种叫山棘的野果,快要研究出提取物,有抗癌和软化血管的作用。 这个赵小桃早就听说了,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扫了一眼,正准备放回原处时,发现被记者采访的那名研究人员叫施昊华。她一下就明白了刘向东的目的。 赵小桃想办法将此事透露给了施月华。因为她发现施月华对刘向东好像不太感冒,她想推波助澜一把。 施月华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有怎样的具体反应,赵小桃不知道。但对刘向东的影响好像不大,她有些失望。反而刘向东回头来找她,没有好脸色,警告她乖乖地呆在b市,不要乱说乱动。 赵小桃满心委屈,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刘向东凭什么这样对待她?这还没完,刘向东又说他们不要在一起了,他会付一笔钱给她。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施月华已经跟别的男人来往了,刘向东为什么还不回头? 很生气很想不通的赵小桃,在游乐场门口,看见了朵朵,很想过去她聊上几句。 朵朵扔了手里的矿泉水空瓶子,一转身,就看不到妈妈了。她玩了半天时间,已经累得有些小迷糊了。其实施月华就站在原地在等她,只是当时人多,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有看到妈妈而已。 这时候,朵朵看到一个漂亮的阿姨向她走过来。 那阿姨笑得很好看,问她:“朵朵找不到妈妈了吗?” “嗯。”朵朵用力点头。 “我知道你妈妈叫施月华,我带你去找好吗?” “好啊。阿姨你是谁啊?”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爸爸叫刘向东,对吗?” “是的。”既然阿姨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字,那就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朵朵把手伸向了她。 赵小桃见小姑娘对她很信任,还把手交给她牵着,心内突生一念,不如把她带走。施月华是不是已经忘了赵小桃这个人了,忘记了刘向东婚内出轨这件事,她想让施月华将这些统统记起来。 把朵朵带到自己的车上,赵小桃火速驶离了游乐场。 朵朵开始还看着窗外的风景,后来吃了两块赵小桃给她的饼干,就在车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刘向东打来电话的时候,赵小桃已经回到了出租房内。 她住的地方在b区,和刘向东住的a区不是从一个门进,中间还有绿化区域相分隔开,所以进来时她根本不担心会遇到刘向东。 以前她还担心会遇到,也因为想好了对策,就说专门来找他的。而事实上,住进来了这么久,他们一次也没碰上过。 赵小桃在电话里听到刘向东怒火中烧的声音,心里有几分快慰,他也终于有了这一天。 她什么都不告诉他,就是想让他尝尝急也没有卵用的滋味。 朵朵在外面客厅玩。赵小桃叫来了外卖,对朵朵始终端着笑脸,所以朵朵也不害怕她,跑到她面前问:“阿姨,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妈妈?” “吃了这碗饭,阿姨饿了,没力气走路了。”赵小桃装可怜。 朵朵很吃这一套。她把菜推到赵小桃这一边,“阿姨给,你多多吃……” 吃完饭,赵小桃洗好碗,看见朵朵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摸着小女孩的脸,心里有一阵子涌上邪恶的念头,想掐她打她,可是朵朵那纯真可爱的模样,让她下不去手。 她见过刘向东待朵朵的疼爱模样。她知道自己能做哪些事情,而不能做哪些事情,这都是有底线的。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怕刘向东,因为心里对他有爱,她要的是找回刘向东的心,而不是把他推向另一方。这一点赵小桃很明白。 赵小桃给朵朵盖好毯子,自己也休息了片刻。然后朵朵醒了,脸上顶着两团睡出的红晕,迷迷糊糊地说要拉粑粑,赵小桃把她带去了卫生间。 朵朵坐在坐便器上,清醒了过来,仰着头问:“阿姨,臭不臭?”见赵小桃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她咯咯地笑起来,好像恶作剧得惩了一般。小姑娘太可爱了,这让赵小桃看得很是心下一动。 从卫生间里出来,朵朵仰着小脸追问:“阿姨,我们去找妈妈吧?” 赵小桃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又要找妈妈,那怎么行?刘向东还没有求她,怎么能放手? 朵朵最是察颜观色,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嘴巴扁了扁,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抽抽嗒嗒地说:“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呜呜……” 赵小桃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见朵朵哭,她吓一大跳,想伸手去捂她的嘴,又怕适得其反,只好蹲下来,耐着性子哄,“你别哭,我们现在就去找你妈妈啊。” 朵朵仍然哭着,自己往门口跑,要去开门。 赵小桃怕事情闹大,心里突然想出计策,她把朵朵抱起来,说咱们喝点水,吃点蛋糕,有了劲就去找爸爸妈妈。 朵朵点了头,止住,不哭了。 赵小桃去卧室拿了三粒安眠药,捏在手心。又到冰箱里取了一瓶可乐,倒出来一杯。将药粒放进杯子里,拿勺子将药碾碎。然后把杯子递给朵朵。 朵朵个子矮小,根本看不到赵小桃在桌子上操作这些,只想赶快去找爸爸妈妈,端着杯子咕咚咚喝完了。 赵小桃将那瓶可乐喝完。然后把朵朵抱到沙发上躺好,看着药劲上来,朵朵的眼睛慢慢眯起来,然后紧紧闭上了。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心里一片迷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传来急促纷乱的脚步声,赵小桃跟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听见有人在大力拍门:“开门。警察。” 第47章 任宝民等在警局楼下。 沈京宸从大楼里面走了出来。这人个头和任宝民齐平,身上的警服给他平添了几分威风,任宝民和他相比,显得清俊休闲多了。 他来到任宝民跟前,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大驾光临,难得啊!” 任宝民却是一脸焦急,“怎么?查到具体的消息了吗?” 沈京宸点点头,“已经有下落了。上去说。” 两人一道进了楼。任宝民在沈京宸的带领下,来到办公室里。 沈京宸打开一台电脑里的几个文件,“这是我和同事帮你找到的线索,”他点开那几个文件,是一张张道路截图,“这是游乐场门前道路的,你看,这辆车在这里左拐了。看这张图,它到了子午路上,一直在直行,到这里右转。这是最后一张,它进了京华城小区,b座。车停下后,车里的人进到了13栋,二单元。目标直到现在仍在里面,没有出来。” 赵小桃开车的线路,随着沈京宸的介绍,在任宝民心里有了清晰的轨迹。听到最后,他问:“具体去了哪个楼层,怎么才能知道?” 沈京宸答:“问物业。我带你去。” 任宝民立刻起身,“那赶紧,要快,否则来不及了……” 沈京宸问:“等等,我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吗?” 任宝民答:“那孩子是我朋友的,被不相干的人拐走了。” 沈京宸说:“卧槽,光天化日下赤果果地犯罪啊,不早说。你等等,我多带两个人。”说完,回头叫上了两名同事。 下着楼,沈京宸说:“其实我比较好奇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我还没看你那么着急过……” 任宝民装听不见。 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奔向京华城小区,沈京辰和警察中的一位去物业处了解住户情况。任宝民和另外一名警察在b座13栋二单元门口守着。 过了一阵,沈京宸和同事匆匆而来,他对任宝民说:“你在楼下等着,我们上去。三楼2号。” “不,我也要上去。” “我们要保护你的安全。” 任宝民“切”了一声,紧随其后。 他们弃了电梯,直接走消防通道的楼梯。 转眼之间就到了三楼。这是一梯三户的布局,每户房门紧闭,没有什么动静。 沈京宸朝同事抬抬下巴示意,那人便上去拍门。 门后一直没有动静,沈京宸和同事商量,正准备踹门而入。 这时,门开了条缝,任宝民冲在了最前面。他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朵朵躺在沙发上,赶紧过去将她抱起。 朵朵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沈京宸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呆站着的那位女人,怒吼:“你对她做了什么?” 赵小桃吓坏了,牙齿上下打颤,“药,安眠药。” 朵朵被送到了医院,立刻住进了急诊病房。护士按医生的要求,抽了她的血液,送去做化学分析,看药物在血液里的浓度达到多少,好做下一步治疗方案。 任宝民给施月华打了电话,就一直守在朵朵身边。 刘向东坐病房门口,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经过,他起身急走,跟了上去,询问朵朵的病情。 医生坐在办公室桌前,问他的身份。刘向东说朵朵是他女儿,说完后心中羞愧难当,几乎不敢抬头看医生。 那位医生找出朵朵的化验结果,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说:“药物在患者体内含量比较大,下一步我们会采取措施,将药物排出,减少吸收……” 听完医生的介绍,刘向东惴惴不安地问道:“我女儿会不会产生后遗症?” 医生将化验单放好,答道:“这个不好说,要看医治过程中的具体情况。” 施月华接到任宝民的电话后,匆匆赶到医院。一进到病房,看见女儿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输液,输液架上挂了三瓶药液,黄色和白色,大小不一。 犹如万箭穿心,她摸着女儿的小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任宝民见状,扯了一把纸巾递给她。 刘向东也从过道处走进来,想和施月华说些什么。 施月华抬眼看到刘向东,气得五雷轰顶,将手里拎着的包,狠狠砸向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如此这般,施月华仍不解恨,伸脚就要去踢他。 刘向东只有不停地躲着,后退着,回过道,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坐着。 施月华心情稍有平复后,去找到医生,经过一番交流沟通后,她回到病房。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病房里亮着的白炽灯,发出微弱的滋滋声。施月华看到任宝民仍坐在病床前,陪着朵朵。今天他也跟着折腾了一天,但眉目之间却没有疲色,面容沉静,眼神坚定,这让施月华心里安定不少。 这间病房是任宝民托关系找到的,房间虽小,但只住了朵朵一个病人。任宝民已经让司机老李将一张藤椅外加垫子和薄被,送到了病房,他让施月华回家,他留下来照顾朵朵。 施月华那是坚决不同意,她知道任宝民是怕她太累了,可是留下他那也太没有理由了。在她的坚持下,任宝民只好回家了。离开之前,他说会送第二天的早饭过来。 施月华又在朵朵的床边坐了好久,女儿的失而复得,她这一天心情跌宕起伏,想起来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眼下,朵朵仍然在昏睡中,她心里有深深的忧虑,直到夜深了,她才有了些睡意。 关病房门时,施月华看到了刘向东,他就睡在过道的木制椅子上。那里的灯光暗淡,看起来他的睡姿十分狼狈。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做的孽,没人能帮着承受。让他去好好想想吧。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曦微时,施月华就醒了,她立刻起身去看朵朵。只见朵朵虽然在睡觉中,可和昨天相比,眼珠偶尔会滚动几下。她摇了摇朵朵的肩膀,朵朵立刻翻了个身。 施月华心中一喜,看来病情有所好转。 天光大亮时,任宝民来了,还带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说是家里的帮佣黄妈亲手做的。他取出食物,一一摆上桌子,小米粥,烙葱花饼,茶叶蛋,还有两碟小菜。 这时,朵朵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了,施月华赶紧将她抱在怀里。有护士进来查房,她问孩子能否进食。护士说可以,以清淡好消化为主。 这任宝民送来的早饭,真是及时雨。 由于往医院送的及时,治疗得当,又过了一天朵朵就出院了。至于施月华最关心的,是否会留下后遗症的问题,医生说目前没有什么症状,不过以后还需要家长留心观察。 任宝民开车将她们送回家。 出病房时,施月华还看了看过道上的椅子,刘向东已经不在那里了。这两天施月华只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对他视而不见。他熬过一夜后,见自己留在那里没半点用处,就离开了医院。 车子开到了小区单元门前,任宝民下车,抱着朵朵在前面走。施月华拿着东西,跟在后面。 进了屋,把东西都放好了,施月华见任宝民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他不放心自己,就吸了吸鼻子,说:“我自己可以的,你回家吧。” 任宝民看着她因为没有休息好而发红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我又没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做中午饭吧。” 施月华知道他是好心,再加上没力气阻止他,只好由着他去。 任宝民不客气,在客厅里转了几圈之后。看这屋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整洁,窗明几净。客厅的沙发上铺着淡紫色的沙发巾,窗台上摆着几盆花,有垂着藤蔓的绿萝、开着小紫花的茉莉。虽然不是名贵品种,但长势喜人。家里散发着温暖怡人的气息。 他进了厨房,琢磨要做点什么给她吃。 煮粥最容易,就是它了,要先易后难。没多久,厨房里开始飘出米粥的香味,任宝民戴着围裙,呆呆地站在厨房里,他努力思索下一步要做什么。 没有办法,任宝民不会做饭。家里有请来烧饭的帮佣,到了饭点,美味可口的饭菜就摆上桌子。如果临时想吃点东西,他也就会煎几片培根,卷上生菜叶子,用面包片夹上,如此这般,卖相还算能入眼的三明治就成了。 仅此而已。不过,这一套到了施月华家里,根本派不上用场。 第48章 煮了粥,怎么也得炒个菜下饭。 任宝民看见冰箱鸡蛋和葱,临时起意要葱炒鸡蛋。他往碗里磕了四个鸡蛋,没有发现打蛋器,只好用筷子在碗里反复搅和着,结果那鸡蛋很顽固,蛋清和蛋黄各自为阵,怎么也不肯融合在一起。 接下来是先炒葱,还是先放鸡蛋?任宝民也不明确,就更纠结了。 有心想问问施月华,任宝民伸头看了一眼,只见她闭着眼睛斜倚在沙发上,手臂里还圈着朵朵,朵朵正在翻一本小人书。他放弃了问她的念头,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施月华好像听到厨房的动静,睁眼往这边一瞧,迎面遇上任宝民关切的眼神,“你要不要喝点粥,我刚煮的。” 施月华抬这才看到,他身上居然套着印有天线宝宝图案的围裙,那样子……好呆萌,忍不住精神一振,嘴角上扬,“你还会煮粥啊?” “当然。本爷能文能武,对外能治公司,对内能持家煮饭,怎么样?给个面子来喝一点吧?不过……”任宝民摸了摸下巴,声音本来清清朗朗,逐渐变低了。 “不过什么?”施月华好奇心上来了。 “没什么,就是水放少了,粥煮得有些干。其实也不是我水放少了,是你家的米太吸水了……” 施月华忍不住笑了起来,讲真,这个任宝民是以前的那个吗?颜正+呆萌+话唠,不能更有趣了。 她说:“等等,一件一件来。你叫自己本爷?” “呃,不小心说出来的。”轮到任宝民脸红了,不过见到施月华开心,他心里也好一阵轻松。 “你刚才说的粥是怎么煮的?” “锅里放了水,又加了米,放在灶上煮的。”任宝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多少水?多少米?” 这个任宝民回答得很快,估计当时下锅的时候纠结了半天,印象太深,“一份米,两份水。” 施月华无语了,这粥肯定已经变成了干饭。 任宝民看施月华撇嘴,虚心求教:“怎么?这比例不对吗?” “煮粥啊,通常是米一水十,根据需要往下或往上浮动。” 任宝民吐吐舌头,抱歉地说:“啊,要这样啊。难怪我煮得不行呢。” “没关系啊,稠就稠着吃。没那么讲究。”施月华站起身来,那架式就是马上要吃饭。 任宝民尴尬了,在围裙上擦手,“我准备葱炒鸡蛋来着。就是不知道先放葱还是先放鸡蛋……” 合着眼前这人什么都不懂啊,施月华发现以前白仰视他这么久了。她走进厨房,拿起锅盖一看,果然稀饭变干饭。任宝民跟在后面,见施月华的目光投向了盛鸡蛋的碗,他解释:“没有打蛋器,鸡蛋打不散……” “哈哈哈……”施月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她左手端起碗,右手执筷,一双筷子上下飞舞,几秒钟的功夫,蛋清和蛋黄就变得混沌混在一起了。 任宝民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满脸佩服,“原来是这样,我又学了一招。” 施月华神情倒是淡淡的,问道:“你不做饭,时间都用来做什么了?”话出口了,她觉得多此一问,生意场上的人,无非是外面应酬,去去会所,搞吃吃喝喝那一套。 任宝民老神在在地答:“要做的事好多,玩游戏,修剪果树和草坪。对了,以后要增加一项,研究做饭。” 施月华诧异,“做饭?为什么?不是有人帮着做吗?” 任宝民答得很快,“不为什么,我不喜欢那种想去做而不会做的感觉。”停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说道:“那个赵小桃,现在被拘留了。” 施月华一听,心里涌出复杂滋味,自作孽,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愿她能从中汲取教训。 说话闲聊之间,施月华已经切好葱,又随手剁了个朝天椒,起油锅,三下五除二地炒起来。一分钟后,一盘有色香味俱全的葱炒鸡蛋上了桌。 任宝民凑到那盘菜跟前,深吸气,做陶醉状,“好香啊!” 施月华哑然失笑,如此普通的一盘菜,他夸奖得这么诚恳。她把朵朵叫过来,大家围坐在桌旁,吃起饭来。 施月华这几天胃口不好,吃了一小碗,就停下了筷子。 抬眼之间,她发现同餐桌上的这个男人面目英俊斯文,举止有礼。正值阳光将要落进高楼大厦间,奋力洒下最后的余晖,对面楼上的玻璃将阳光反射进来,照在餐桌上,氛围暖融融的。 她起身给自己和任宝民泡了杯茶,忽然有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兴许是自己也动了手的缘故,任宝民觉得这饭特别好吃,他连着吃了两大碗,看到施月华已经端起了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适时地放下碗筷,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凝神地看着她。 “朵朵这次吓坏了我。”吃了些饭,施月华的脸变得红润多了。 任宝民安慰施月华,“当妈妈的,遇到这样的事情谁都会心急的。关心则乱。” 施月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我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外婆家在很远的南方,是一个小乡村,附近有山,不高,山坡是圆的,上面长满了绿色的青草,就像我们以前电脑上自带的屏保那样……” 施月华的声音有些颤抖,中间她停下来喝了好几次水,看得出她在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某种情绪。 任宝民专注地听着,在她停顿的间隙,他拿过电热水壶,给她添上热水。 于是任宝民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施月华很小的时候,被送到外婆家。 刚开始她非常不习惯,外婆不爱说话,因为生了很多年的病,她的脸上很少有笑容,拄着拐走路,腰往前躬得像张弓。 爸爸妈妈不经常来看她。每一次他们来,施月华就揪着他们的衣服,哀求要回城里,可是她从来没有如愿。 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很强。施月华慢慢习惯了乡下的生活,那里的天,蓝得耀眼,每朵飘着的白云,都有绸缎般的光泽。山坡上的草,深过她的膝盖。她和小伙伴们在那浑圆的山坡上打闹嬉戏,玩得很开心。 总有人拉着她问:城里好还是乡下好?刚开始人家一问她,她就眼泪汪汪的,想家想爸爸妈妈。自然是城里好,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没有办法回去,爸爸妈妈不带她回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伤心的了。 后来被问的次数多了,她的回答成了,乡下好。这是她的真心话,对爸爸妈妈和城里生活的想念,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淡薄了。 反而她和外婆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天冷的时候,外婆总是把她搂在怀里,她小小的身体热烘烘的。 外婆还会烧糯米粥,带点发酵过的味道,酸酸甜甜的,碗里还卧着一颗鸡蛋,吃起来滑滑爽爽的。 乡下没有什么不好啊,施月华渐渐喜欢上了这里。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和小伙伴们在山坡上追逐嬉戏,玩耍打闹,捉蜻蜓,追逐蝴蝶,将花花草草编成花环,套在脖子上。 有一天,施月华在班里做值日,等打扫完卫生可以回家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另一面。 她背着书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了阳光照耀,山坡到处是黑黢黢,褶皱处好像藏着无数个怪物。她觉得有冷风一阵阵吹来,于是抄了条近路往家的方向快步走着。 忽然她感觉到后脖子处有风袭来,脑袋上挨了狠狠的一击,眼前一黑,无和地倒在了地上。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坡背风的凹陷处,一个用遮住了大部分脸只露出眼睛的男人,正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天太黑,施月华看不真切,但依稀看得出那里还有一位女孩儿躺在地上,那男人正趴在女孩的身上活动着,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脏话。 而女孩的嘴显然是堵着的,但还是发出唔唔的挣扎声。 她吓懵了,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的嘴里不知塞了什么,手也被捆在后面。那时她岁数虽小,也知道遇上了坏人。 那坏人正在对别人做坏事,下一个很可能就轮到了她。 想到这里,施月华全身簌簌发抖,想趁坏人没看到这边时溜走。她想起看到过的电影和小人书,都要先把手解放出来。于是,她开始两手交替活动,想把绑在手上的绳索弄下来。同时悄悄地一点点往有亮光的地方着,努力不让坏蛋发现。 她成功地挪动了一张课桌的距离,手腕处也略有松动,她正打算站起来狂奔时,那恶魔无意时扭头看见施月华不在原处了,他“哼”了一声,提上裤子便从那女孩身上站起来。 施月华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低头朝斜坡上跑。那男人咚咚的脚步声就在身后,越来越近,施月华脚下被不明物一绊,再加上手被缚住无法保持平衡,身体往前摔了下去…… 她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紧紧地闭上眼睛,那黑色的身影要把她带去地狱。 第49章 这时,山坡顶上传来苍老的呼喊声,“月华……月华……”,还有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是外婆的声音,其他的人可能是帮忙的。这些声音朝施月华这边的方向而来,听起来越来越近…… 施月华摔倒在地上,看到那男人立在她面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一跺脚才朝另一个方向跑掉了,他的身影立刻被黑暗隐没,看不见了。 外婆发现了施月华,她急切地将她拉起来,搂在怀里。三四个乡亲也围拢过来,看到施月华这般模样,都惊呆了。外婆又气又恼,抖着手把她嘴里塞着的破布拿出来,又将捆着她手的绳索解开。 施月华呜呜地痛哭着,朝那个陌生女孩的方向指了指,然后把脸紧紧埋在外婆的怀里。 外婆打量着施月华的衣服,还好,衣服还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可见来得算是及时。她松了口气,跪在地上,对着漆黑的夜空拜了又拜,喃喃自语:“感谢上天,感谢各路神明,保佑我家小囡……” 而众人往施月华手指的方向走过去,火把照出的光线范围里出现了一个被□□女孩的身影…… 那个夜晚好像是施月华人生的分界线。她的眼里染了太多的黑色,经常晚上做噩梦,和黑夜有着同样影子的坏人手里持刀朝她逼近,陌生女孩也出现在她的梦里,满脸是血…… 本来施月华的成绩在班里首屈一指,老师同学都十分喜欢她。可经此一劫,她的成绩下降得很厉害,红润润的小脸蛋不复往日的光采,精神上也萎靡不振。 外婆说她的魂被吓掉了,日日夜夜去那个山坡喊魂……又带信让她的父母来接她回去,外婆想,也许换个地方,施月华就能恢复到以前。 施月华的亲爸亲妈终于来了,她并没有如外婆想的那样扑上去,而是躲在外婆的怀里,胆怯地望着自己的父母…… 外婆摇摇头,苍老的眼窝里流下眼泪,“这孩子吓傻了……” 开始施爸施妈还没意识到有多严重,小孩子被吓住了,过一段时间自然就能好。可把她接回城后,发现女儿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他们亲密无间了,说话时语气淡淡的,眼神也漠然无神…… 他们这才明白,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带来的阴影没办法擦去。 而施月华知道她那为人师表的父母,极力想弥补她受到的伤害。慢热内敛的父母已经做了很多,比如,对她和颜悦色地说话,买她以前最爱吃的红枣米糕,陪她看电视…… 可她心如同被刺了小洞的气球,哪怕进口处的气再多,也存不住的。 所以她从中汲取的教训就是,好害怕因为自己没有带好朵朵的缘故,让她受到什么伤害,这是她终其一生都不能弥补的事情。 自揭伤疤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任宝民生怕自己给施月华带来压力,他将视线放低,落在她面前的茶杯上,那是一个样式新潮的瓷杯,可是上面却印着线条细致花式繁复的牡丹花,新旧的结合,显得很特别。 任宝民听着这些,这才明白她几近失控的情绪从何而来,是童年的经历令她心里有种不安全感。 施月华慢慢地低语说着,讲完了这个发生在她童年的故事,她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吸吸鼻子,她伸手取过桌上的纸巾,按了按眼角,有些怅然,又有些倾诉之后的轻松,“嗯,所以我好害怕朵朵重蹈了我的重蹈覆辙。” “是的。我们都是做父母的,孩子幼小,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他们受到伤害,因为这种伤害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人生的道路。” 施月华垂了垂眼眸,又抬起来,“谢谢你的倾听与陪伴。” “别这么客气,”任宝民看着施月华湿漉漉的大眼睛,嘴角向上扬了扬,露出温暖的笑容,“不光朵朵和子轩是好朋友,我们也是好朋友。” “对了,你们家不是本地人?”任宝民见气氛还是有些沉重,于是转移话题。 “不是本地人。以前我家在g省的浦市,外婆家在浦水村,离市区有几十公里。我读初一那年,父亲工作调动来到了这里。” 任宝民问道:“那边还有亲人吗?” “没了。外婆没有跟着过来,在我初三那年,她就去世了。”施月华闷闷地说道,她的情绪又回落了几分。 “以后有空了回去看看,外婆肯定会很高兴的。”任宝民将手盖在施月华的手,轻轻的握了握。 施月华装作去拿桌上的纸巾,把手抽了回来。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卧室忽然传来朵朵的声音:“妈妈。妈妈……” 施月华赶紧起身,进了卧室,看到女儿已经坐起来了,就把她带到客厅。任宝民也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着朵朵。 出院时,医生说过朵朵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身体内已经清除干净了药物。至于后遗症,主要是不知道孩子是否受到过惊吓,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施月华把朵朵抱在怀里,问道:“朵朵,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朵朵眨眨眼睛,伸手揉了揉脸,小脸红红的,元气满满。 施月华继续叮嘱:“以后找不到妈妈就站在原地不动,千万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 “妈妈,你说过几遍了。”朵朵嘟着嘴,要下来玩。 小孩子的世界最是纯真,他们从来不以恶意去猜测这个世界,因为他们的心里没有那些肮脏的东西。 施月华只好放了手。 任宝民把碗收进厨房,站在洗碗池边开始洗唰唰。 看着朵朵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正常。施月华心情好多了,转眼看见任宝民又把那条卡通围裙系到了身上,像模像样地做起了家务,真有些哑然失笑。 这个总裁有时酷拽,有时高冷,为什么近距离接触后,总裁画风全变了呢? 她跟着走进厨房,见任宝民已经把碗洗好了,反扣在一个大盘子等着自行晾干,忍不住赞叹道:“你还真利索,也会想办法。” “咳,我以前是做得少,可不代表我不会做。” “那是,能当得了总裁,还能进得了厨房,这才是任总。”施月华笑笑,开起了任宝民的玩笑。 任宝民倒是收了脸上的笑,他看着施月华说:“你喜欢吗?” 什么喜欢?施月华一时不明白,愣愣地看着任宝民。 任宝民,“我是说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施月华一时呆住了,见他一直看着她,在等她回答。想了想,她说道:“我和刘向东结婚,凭的是一腔冲动。那时,我爸爸妈妈都不赞同,让我们再多些交流和沟通,我很固执,就认定了他。结婚后,他一直在忙他的事业,这没有什么,我能理解他。朵朵刚出生没多久,他就出了轨……” 任宝民和施月华最近接触的时间多了,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对方是赵小桃?” 施月华平静地答道:“是的。离婚后的这几年,他没有来找我,我过得也很平静。几个月前,他突然回来,以看望女儿的名义,影响了我的生活。根据我的了解,他是想把朵朵带走,另外对我弟弟的研究成果也多有盘算。所以,我现在正处在未安定下来的时期,恐怕没有精力去考虑别的。” 任宝民听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老刘,是我。通知采购部,立刻停止刘向东公司的进货,全部进货!你就是执行者,记住别来问老板为什么!” 施月华大张嘴,“为什么?” 与刚才说话语气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现在任宝民神色淡然,好像刚才就“不为什么。”见她仍然看着自己,就补充道:“财亦有道。我不和这样的人做生意。” 施月华收回目光,她知道他为了让她安心,才这样说的。那就别问了,谁要作死,也怨不得别人。 任宝民从刚才施月华的话中,明白她暂时不想谈恋爱之心。但又不甘心,索性把话挑明:“月华,做我女朋友好吗?” 看任宝民如此直接,施月华脸色变得犹疑起来。 “为什么是我?”话一问出,她就觉出矫情,这是变着法子让别人夸自己吗? “为什么不能是你?”任宝民贴近身来,反问道。 施月华无语凝噎了。这人真是的,他们之间有太大的差距。他是高帅富,而她只是普通人。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故作轻松,转移话题,“我们公司的前老板结婚时,他夫人娘家的资产比他还多。” “你想说什么?”任宝民微微皱起眉,“我不需要和谁联姻才能变强大,因为我自己就很强大。” 施月华的脸微微发烫,被这样的气场所打动。 见她沉默不语,任宝民着他腕上的手表说:“你看我智能手表上的记录,心率每分钟120下,已经超出了平均值,我没有患窦性心律。我的呼吸频率,什么叫做呼吸频率,就是每分钟一次呼气加一次吸气的次数,也超过了临界值,体温也有所高。这说明了什么?” 听了这些,施月华头昏得不要不要的,跟正常人不一样就是生病了吧?所以她说:“你是不是要去看医生吃药?” 任宝民被她奇葩的回答震惊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不用吃药,因为这病的名字就叫做心动。” 酸死了,好像还有甜,施月华头重得抬不起来,“可是,我……” “可是什么?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考虑。可以,我可以等。我们曾经选择错误过,并为那错误付出了代价。当我们重新选择时,理应慎重。人生短暂,经不起一错再错,但也不能错过对的那个人。”任宝民说的这番话,正中了施月华的心间。 第50章 任宝民要回家去看子轩。临出门,他转过身,忽然捧起跟在身后的施月华的脸,在额头印上一吻,这才离去。 施月华捂着额头,呆呆地站着,脑袋里一片混乱。 倒是朵朵过来了,抓着她的手,摇晃着,“妈妈,我想出去玩。” 这倒是提醒了施月华。最近她一直在医院里看护朵朵,家里吃的喝的这些存货都没有了,是该出去买一些了。 本来想直接去超市的,她又想起该给朵朵买衣服了,孩子长得快,一到换季,尤其是以前的裤子总有些短。想到这里,她带着朵朵直奔裕泰商场,那里楼上是衣服等百货,楼下是大型超市,去一趟什么都能买齐全。 都说女人逛街购物能心情好,的确如此。施月华带着朵朵在裕泰五楼儿童衣物区,让朵朵试了几套衣服后,挑了一套带荷叶边粉色的衣服,买了下来。 施月华的心情也变得轻快了。生活中有阴暗的一面和美好的一面,就看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了。想到这里,她想再去三楼女人服饰区看看,可朵朵说累,要休息一会儿。 其实商场里有放置椅子,只是儿童区顾客多,尤其是带孩子来的父亲,他们一般选择了坐在椅子上等待,很少有空出来的位置。 施月华想到六楼是卖中老年衣物的,那里应该清静,于是带着女儿去了六楼。 果然如她所料,那里环境优雅,人却不多,施月华和朵朵各坐了一张椅子休息。朵朵照例是喝了几口水,施月华拿出袋子里装的杏仁饼,母女俩吃了几块,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这时一位老太太脚步虚晃地走过来,坐到了朵朵旁边。 施月华看了她一眼,发现老人家脸色苍白,手在轻微地发抖。看起来不太正常,她关切地问:“阿姨,你没事吧?” 老人指了指心脏,声音有气无力,“我心慌,浑身出冷汗。” 施月华吓一跳,“阿姨,我帮你打急救电话120好吗?” 老人将头靠在椅子上,摆手道:“这病我知道,是低血糖犯了,好长时间没有犯,我以为好了。” 施月华想到自己办公室那位年长的同事,她好像血糖就低,时不时要吃点东西,喝些热水。就把手里的杏仁饼递过去,说道:“阿姨,你吃点东西,让血糖升起来。”又让朵朵去那边的饮水机里接热水。 老人面带惭色道:“我这次出来大意了,也没带吃的。刚才看手机,也没有电。不好意思,吃了你和孩子的东西。” 朵朵已经接上热水回来了,她甜甜地说:“奶奶,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杏仁饼,你吃吧,我刚才吃过了,肚子饱饱的。”说完,还拿手拍着肚子。 老人吃完饼干后,又喝了热水,脸色恢复了正常,精神也好多了。还问起施月华这饼干烤制的配方,施月华见她穿着大方得体,神情自若,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个有朝气的老人,就笑着将方子讲给她听。 老人记忆力不错,跟着复述了两遍。 施月华问老人,是否需要她打电话通知家人来接她。老人说不用了,她现在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了,等休息一会儿还可以继续逛逛。施月华听了心里感慨,看来女人无论老少,都爱逛街,难怪这商场的生意这么好呢。 向老人告辞后,施月华见时间不早了,就直接去了底层的超市。正在买买买时,她的手机响了。是许沅打来的。 许沅问她在哪里。施月华说在超市买东西。许沅说要过去找她,施月华吓一大跳,这地方人挤人的,孕妇出没在此风险较大,眼看自己也基本上买全了,就让许沅去她家里,她现在去结账,到时候在她家见面。 施月华这些天焦头烂额,也没顾上和许沅联系。 上一回她本打算在这里住上几天,然后回爸妈家。没想到第三天,陶黎明不知从哪里知道许沅怀孕了,跑来接她,很诚恳地道歉,就差没下跪了,许沅就跟着他回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施月华知道许沅喜欢喝咖啡,估计有了孩子,咖啡是不能喝了,到家后她煮了一壶花草茶,又把买来的各种零食拿出来摆好。 刚收拾好,许沅就到了,抱着朵朵吧唧猛亲,还带来新买的天线宝宝玩偶。朵朵欢天喜地地接过来玩。 施月华怕朵朵不小心碰到许沅的肚子,就让朵朵自己去玩那些玩具。她和许沅坐在餐桌边,一人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边嗑松仁籽边闲聊。 施月华看了看许沅的肚子,那里平平的,加上许沅瘦,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怀孕,就随意地问道:“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那当然,要不怎么过来?”许沅看起来仍然大大咧咧的。 施月华说:“打的啊,以后你还是要注意一点,要当妈妈的人了。马上就三个月了吧,到时候可以去妇幼保健站建档了。” 许沅听到这里,嘴角向上弯了弯,神情显得很甜蜜。 施月华一看,就心中有数了,但还是问了问:“你和陶黎明怎么样了?” 许沅答:“我开始的时候,是咽不下那口气。黎明也保证过了,他是被那个女人诱惑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为要孩子付出过这么多,孩子来了,总不能没有爸爸。我决定原谅他这一次。” 听到这里,施月华觉得有点奇怪,凭她对丁琳的了解,前顶头上司不是那种在感情上随便的人。这种事情的发生,一般都是两厢情愿,大家都成年人,怎么能把责任完全推到另一方,说自己无辜是被诱惑的呢? 许沅见施月华脸上阴晴不定,知道她为自己担心,反过来安慰道:“总要给别人改过的机会。” 施月华这才点点头,许沅是个聪慧机敏的人,她反而想把她当成树洞了,“唔。沅沅,最近有件事情我特别纠结。” 许沅好奇,“怎么回事?是感情上的吧?别吞吞吐吐的,说来听听。” 施月华点许沅的脑袋,“唉,什么都瞒不过你。我遇到了一个人,男人,他说要我做他的女朋友。” 许沅一听就两眼放光,“他叫什么名字啊?多大年龄?有没有婚史?是做什么工作的?” 施月华面对她连珠炮似的提问招架不住:“他姓任,比我大三岁吧,离婚,儿子归他,比朵朵大一岁,自己开有公司。”她不知道要怎么描述任宝民,只好依着许沅的问题一一作答。 许沅显然不满足这几条干巴巴的信息,一着急就直问关键之处,“姓任的,还开有公司,我应该认识的。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哎,你们有没有那个?”说着,还推推施月华的胳膊,挤眉弄眼。 施月华脸红了,甩许沅一大白眼,“瞧你这点出息,想到哪里去了。我们纯洁着呢,哪像你想的那样?他叫任宝民,你认识他不?” 许沅发出一声尖叫,施月华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杯子碰翻。“我擦,原来是任宝民,我知道他。”说着,许沅装出一副没想到的样子上下打量了施月华一遍,“你桃花运太旺了,那任宝民是圈子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虽是单身,好像也没听说有什么绯闻缠身,应该人品不错。天上掉馅饼砸中你了!” 施月华看许沅斜着眼看着她,忍不住好笑,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么长别人的志气,这意思我配不上他?” “哈哈,你这话问得好有道理,可我还是有言相对,你配他绰绰有余。在我心里你最美”最后一句是唱出来的,许沅的立场还是蛮坚定的,帮亲不帮理。 “不怪你那么想,其实我心里也有疑问,任宝民条件这么好,而我太普通平凡。所以我还在犹豫中。”施月华转动茶杯,低声说着。 “难怪都说当局者迷。感情成熟的人,寻找另一半时,会考虑外部条件,但不十分看重。你不到三十岁,好女一枝花的年龄,长得也属于好看的那种类型;你一个人带着女儿,却把生活过得井井有条,说明你性格上坚强,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你以为那些有钱人全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吗?当然有的人会是,但不是全部。就拿我那几个土豪来说吧,人精似的,说找老婆要看内涵,徒有外貌把生活弄得一团糟的,也就是玩玩消遣,但真要让他们娶回家,那才不愿意呢。所以我说你啊,也别自卑。他相你,你也要相他,看不中的话,果断说拜拜。” 许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端起杯猛灌了一大口茶,见坐在对面的施月华还在沉默,又鼓励道:“和任宝民先谈着呗,反正你早晚都要找另一半,人生长着呢,总不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吧。怕什么,不谈怎么知道是不是合适。” 闺蜜这话说得施月华都鄙视自己了:第一次婚姻失败后,她是有被蛇咬过怕井绳的心理。克服这种心理状况,恐怕是自己现在要做的。想到这里,施月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先和他交往着吧。” 许沅突然一拍脑袋,“哎,真是一孕傻三年!我是受人之托来的,怎么现在方向变了?” 第51章 原来,刘向东在医院直接被施月华无视后,他那种失落和沮丧感,压过了找到朵朵的欣慰。他去派出所,指证了赵小桃的犯罪行为,要求警方给予严厉的处罚。 他知道施月华和许沅关系要好,所以去找了许沅。 施月华婚后,和刘向东摩擦不断。 闹得最凶险的那一次,许沅见识过。因为刘向东出轨,施月华哀莫大于心死,想到过用轻生来惩罚对方。 刚烧完开水,她明知道天燃气灶被风吹熄没有关上,却躺在沙发上,她的潜意识里懒得去关,觉得活着是件太过于痛苦的事情,如果就此死了,刘向东会不会后悔? 许沅施月华不放心,刚好那天她上门来找。门没锁上,推开门,她见施月华好像在睡觉,眼皮子嗒拉着。刚开始许沅没察觉到什么,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闻到空气中有说不出来的异味。 她迟疑地走厨房,感觉头晕目眩,她捂住鼻子,屏住呼吸。在厨房看了一圈,发现天燃气是泄露的,她吓得连燃气灶都不敢关,怕声音会引起火灾,幸好旁边是总阀,能悄没声拧上。 她的狂跳着,没法止住。幸好来得及时,否则施月华一命呜呼,该有多冤! 可以想像,许沅有多不愿意见刘向东,她面露讥诮,“既知现在,何必当初。当初把人家当成破烂一样扔掉,现在又想当宝贝一样捡回来。凭什么以为人家会在原地不动等你!” 刘向东低头垂眼,等许沅把话说完,才央求着,让她把施月华约出来,他要单独和她谈谈。 不论许沅后来再怎么嘲讽,刘向东就跟面瘫了似的,一副随打随骂的表情。最后许沅也没了办法,长叹一声,“我去试一试,行不行你都别骂我。” 把这些情况讲明,许沅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只负责带话,去不去随你。” 施月华眉头锁起来,默然不语。窗外已经是黄昏了,依稀传来孩子们在楼下追逐嬉戏的声音,家里已经亮起了灯,一室暖黄的灯光,她身心放松,想起以往的时光,居然她心中已经没有了恨意,而是心宁气和。 她和刘向东曾经是夫妻,可她对他的戒备心一直很重。她太了解他了,他们对感情世界的认知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她追求自然发乎内心,言行统一。而他精于盘算计较,总想利益最大化。成年人的世界观根深蒂固,要她改变,或者他改变,对于上青天。 “我和刘向东没有办法走到一起。”施月华沉默了半晌,才说道。 “是因为他以前伤害你太深?”许沅问。 施月华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离婚后,我的世界已经重新搭建起来了,平和无波,何必还要凑到一起。” 接着,施月华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许沅。许沅自是吃惊不少,成年人之间发生的感情恩怨,要牵连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任是谁都没有办法接受。 许沅说:“别理他了,让他滚滚滚。”(此处借用了小天使的话) 施月华却说:“既然他要求见我,那么我去见他,明明白白断了他的念想!” 许沅自告奋勇留下来照看朵朵。 施月华按约好的时间到了茶吧,看到刘向东已经等在了门外。她忍不住晒笑,以前,之前,他们但凡外出约会,都是他在迟到,什么时候起,他学会早到了? 这样想着,她抬头打量着他。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焦灼,胡渣在两腮冒出来,这让他看起来十分落魄。 坐定后,刘向东先问施月华朵朵现在怎么样了。施月华见刘向江满脸惭色,就答他,还好。 刘向东深叹口气,招来服务员,问她:“想喝点什么?” 施月华其实对茶没什么研究,说:“随意好了。” “那就铁观音吧。” 服务员稍顷就将滚烫的茶壶端了上来,又在他们面前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和干果,才退下。 刘向东给施月华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神色郑重地说:“月华,我想再次为以前自己的行为道歉。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以前的岁月?无休无止的争吵,彼此相见的厌倦,撕破脸面后的不待见……一时涌上施月华的心头,她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我是怪过你,也恨过你。不过现在想来,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来,她心里放松了好多。 童年的遭遇令施月华身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她夜夜噩梦缠身,每次外婆都极力地安抚着她,令她心绪平静下来,可是她年纪小小,恢复能力毕竟有限,夜里休息不好,白天胃口大减,瘦得好像一阵风刮过就能把她吹倒。 回城后,岳梅和施父对施月华百般疼爱,但施月华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没办法和他们亲近起来。 施月华对父母的疏离感,也硌痛了岳梅。岳梅做过几次努力之后,便放弃了之前有意做出的亲近举动,变成一切顺其自然。 本来岳梅和施父都是性格淡然的人,心里又有内疚作祟,对待施月华的态度上小心翼翼,靠得近了双方不自在,远了又于心不忍。 施月华回了城后,岳梅把她安排到自己教的学校里读书。 施月华看起来乖巧,可是实际上很少和同学来往,独来独往。每天背着书包准点去学校,但拿回来的成绩单实在让岳梅和施父看不下去,也提起过要找任课老师辅导,奈何施月华冷面冷言相对。 她知道自己严重缺乏安全感,患得患失,对周围的一切抱着怀疑的态度。 刘向东见施月华陷入沉思中,给她添了些热茶,继续说了一遍:“对不起,月华,你能原谅我的过去吗?” 这句话将施月华从回忆中拉出来,她牵牵嘴角,说道:“过往的都变成了过去。说老实话,我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一直会恨你。可是,我现在发现,你在我的生活中,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还有比恨你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次轮到刘向东沉默了,他盯着手里握着的茶杯,半晌没有说话。 施月华心态平和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肩宽体健,相貌端正,任谁看,他都是敦厚可信的人。 她暗想,外貌是多么不靠谱,想当初她就是被貌似的朴实敦厚吸引,以为这样的男人铁定能带给她十足的安全感,消除那一份深藏于心的恐惧。结果却让她掉入更深的泥淖。 施月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刘向东的情景。那次她骑着单车回家,半路上车链子掉了,她只能推着走。她想哭,因为回到家肯定会招来岳梅一顿骂。 想到这里,她就不想往前走了。她把车子支好,坐在广场边的椅子上,支着脑袋发愁。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眼前出现了一双大脚,穿着球鞋的。她抬头看,对方是浓眉大眼的年轻人。 他问她:“你怎么了?” 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她回答道:“车链子掉了。” 他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多大点儿事,让我来。” 说完,他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根小木棍,三绕两缠,那链子重新回到正常链轨上去了。 施月华看着他帅气的动作,问道:“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我家在乡下。我住在那边。”说着,他的手往西面一指。 施月华立刻明白了,那是城里有名的城中村,是外来人口打工聚集居住的地方。可面前这个长相周正的年轻人,本不该属于那个地方。“你帮了我的忙,请你吃冰激淋吧。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不见不散哦。” 不等刘向东回答,施月华转身就往家走,她的脸上飞上两朵红霞,比广场上盛开的桃花还要好看。 那就是他们第一次认识的情景。第二天,施月华按时出门,心跳得砰砰响,她怕见到他,又想见到他,看到他时,她紧张得要命,手里拼命捏着衣角,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认识了,你请我吃冰激淋,我请你看电影……施月华掉进了爱情漩涡里,不能自拔。 …… 美好的开始,不一定意味着有完美的ending。 碰得头破血流后,施月华才明白,她遇到的这些,说到底也怨不得别人,只怨她要从别人身上找安全感。好在明白这些还不算太晚,就当是交学费吧。 想到这些,她神情平静,问:“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刘向东抬起眼,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别离开我!我已经和赵小桃分手了,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爱你爱朵朵的。” 施月华将手抽出来,淡淡地说:“可我不想这样,我们已经离婚了,就各自好好生活,不要去打扰对方,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想含糊其词,让刘向东误会。 “…..”刘向东低下了头。谁说爱还能重来,过了期的船票,注定登不上即将启航的船。 “还有,拜托你告诉赵小桃,你和她分手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要把气撒到我和朵朵的身上。失恋的女人好可怕,我可不想被人泼硫酸。”想了想,施月华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当小三。” 刘向东眼里闪过一抹惭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曾经同甘共苦过,曾经相濡以沫过,后来失散在茫茫的岁月里,重逢时感慨万千,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52章 回到家里,施月华意外地看到来了一位客人,是陶黎明。| 她开玩笑地说道:“来接许沅的吧?抱歉啊,让你家许沅帮着看了会儿朵朵。” 陶黎明微微笑着。许沅推了下施月华,翻了个白眼,“噗,你这么客气,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施月华本来还想着和许沅好好说说任宝民的,可人家陶先生都来接老婆了,她只好放行。临出门前,施月华看看在前面的陶黎明,对许沅抬了抬下巴,“表现得不错嘛。” “唔。还行。”许沅停下脚步,看看前面那人的背影,脸上露出甜蜜的表情。 这几天,施月华手下有项目要完工,她在现场和办完工手续之间来回奔波。接朵朵放学都要紧赶慢赶,就这样还是落到后面。幼儿园里只剩老师守着朵朵一个人,朵朵的嘴巴都可以挂油瓶了。 这天,施月华又来晚了。接上朵朵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临近岁末,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施月华看朵朵嘴巴嘟老高,正想着带她去哪里吃饭。四下张望,冷不防差点撞进到一个人的身上。 施月华还没回过神来,倒是朵朵欢快地叫起来:“任爸爸!是任爸爸。” 眼前这个人,果然是任宝民。他身着暗色的风衣,身材修长,风度翩翩,帅人一脸血。要命的是,那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施月华不觉脸上一热,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们啊。今天晚上请你们吃饭。” “哦,不简单啊,还能找到这里?” “只要留心,哪里会有想找而找不到的人。”任宝民如是说。 施月华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朵朵继续欢快地问道:“子轩哥哥在哪里?” 任宝民摸摸她的小脑袋,抱起她说:“子轩哥哥在等你,肚子饿了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好吧?” 朵朵摸摸肚子,咽了一下口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肚子好饿好饿。我们走吧!” 女儿都替她做出了决定,施月华也就不再说什么,跟着任宝民上了他那辆锃光发亮的车子。 施月华见车子开过灯红酒绿的商业街,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路往东继续开着。大街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她忍不住问:“我们去哪里吃饭?” 任宝民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回答道:“我家里。” 施月华吓了一跳,“这……合适吗?我也没带礼物。” “是我自己的家。只有我和子轩两个人,干嘛那么紧张啊你?” 任宝民将车子开进一幢别墅小区。 施月华对此也有耳闻,是本市有名的富人区。小区里面亮着路灯,除了偶尔有车子经过外,几乎没有行人,她默默地打量这一栋栋别墅,具体面貌看不真切,但还是能感受到低调豪华的气质。 在一栋小别墅前,施月华和朵朵下了车。任宝民按了一下摇控器,车库门自动打开,他将车子泊了进去。这时院子门打开,子轩跑了出来,向施月华问好,拉着朵朵跑着进了家门。 施月华笑道:“子轩这孩子,真可爱!” 任宝民锁好车库,跟在施月华身后,“他啊,耳朵尖,估计早就等在门口听动静呢,他一心盼望着朵朵来玩。” 施月华停下脚步,打量着这独栋别墅。 这是前院,院子门和房屋之间有条水泥路相通。其它的地方是花园,有铺着鹅卵石的小路。现在正值冬天,各种花草都已干枯,有的被清理掉了,露出黝黑的土壤;有的被剪去枝叶,只余一点点枝干,待春天来时好继续生长。院子的角落里有几棵高大的果树,树叶落尽,枝条疏朗,像是铅笔画勾出的线条。 “冷吗?”任宝民站在施月华身边,声音带有磁性,哑哑的,带着某种温暖的属性。 施月华摇摇头。 孩子们的笑声传了出来,在安静的夜空下听起来如同银铃般美妙。外面到底在刮冷风,任宝民怕施月华受凉,于是笑着说:“他们在玩具房里,我们去看看?” 施月华点点头,在任宝民的带领下,走进了屋子。一时门,她忍不住眼前一亮,底层房子宽敞明亮,黑白灰三色装饰,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显得冷清高雅,这风格倒是跟任宝民平时显露给外界的风格一致。 任宝民知道施月华是装修的行家,面露得意,“怎么样?这是我自己设计的。” 施月华看看任宝民,他墨黑的眼睛清澈澄明,满是期待,好像某种汪在求表扬,打击的话自然说不出口,不过这装修用了多种材料,风格和谐统一,能和专业人士相媲美。她点点头,“幸亏你去经营了公司,要不然我们装修行业又多了一位竞争者。” 任宝民得意地笑啊笑。 朵朵和子轩的笑声从另一间房子里传来。施月华走进去一看,这是间玩具房,里面贴的墙纸不是那种饱和度高的卡通色,而是浅浅的米色。 任宝民看出她的疑惑,解释说:“这里本来堆放的都是小孩子用的东西,花花绿绿的,背景如果也是这样,难免会令人产生焦躁的情绪,所以我用了米色。” “唔,效果很好。”施月华看了看屋里的整体效果,夸奖道。再看看任宝民的表情,她好想伸手摸摸他摇啊摇的尾巴。 “那边还有一间游戏室,子轩会带朵朵去的。你跟我来。”任宝民伸手去牵施月华。喔,她的手软软的,握在手里柔若无骨。 施月华往外抽了抽,未果。又见任宝民神秘兮兮的样子,心生好奇,跟着他来到后院里。 外面的天气已经到了零下,可这后院里的那个玻璃房,俨然是个温暖的世界。碧绿的植物们生长旺盛,花儿盛开,吐露芬芳,石头垒成的小鱼池里,有模样可爱的小鱼儿摆着尾巴在游动,见有人来,还欢快地吐了几个泡泡。 任宝民见施月华眼里透着惊喜,继续求表扬,“哎,感觉怎么样啊?这全是我设计的!” 施月华惊奇地睁大眼睛,表现难以置信。周围的那些壕们,不是在忙着应酬交际赚钱,就是在泡美女,像任宝民有这样爱好的,还真是少见。她问:“你是说种这些花啊草啊的,还是设计这玻璃房子?” “都是。你看这房子……”任宝民说着,按了墙上的一个按扭,玻璃屋顶缓缓打开,天边那轮薄薄的弯月依稀可见,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他立刻又关了屋顶,说:“现在天气冷,打开了植物会冻着的。到了春天,就可以让这些绿色植物直接和大自然接触了。” 花园的一角有个秋千,木制的。任宝民说这些木板取自大海里打捞出来的废旧船体,刨光后,重新涂了清漆。 施月华好奇,伸手敲了敲,木板发出金属般的声音。她说:“我可以在上面坐一会儿吗?” “这又不是摆设,不然呢?”任宝民好笑,拉起施月华,让她坐到秋千上,自己去端茶。 施月华晃了晃秋千,闭上眼睛,憩意地享受起来。暖房内并不冷,有湿气在鼻尖萦绕,有花香,还有植物生长中散发出来的味道,氧气浓度高。坐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到身心放松,心旷神怡。 任宝民端了茶过来,见她乐在其中,也不打扰她。将茶放在秋千旁边的几案上,本来想在花房里四处走走的。不料他看了一眼施月华后,见她阖着双眼,嘴角含笑,小脸在夜色中晶莹润亮,散发着别样的光泽,眼睛一时竟也挪不开了。 施月华感觉有人来了,蓦然睁开双眼,见是任宝民,便粲然一笑道:“这里好温暖啊,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通了暖气,用壁挂炉烧的。你摸摸看,这样的管子都是热的,里面有热水,保证小花小草们生长需要的温度。其实如果白天有太阳的话,自然光线也就够用了。” “建这个费精力吧?”施月华又问。 “那是自然。我总觉得,在日常工作之外,人得有些兴趣爱好。我好奇心强,没有试过的,总想尝试一番。我渐渐发现,业余时间自己还是喜欢安静地做事情。” “安静地做事情?” “嗯。是的,比如说子轩的妈妈,她喜欢做的事情,是和人打交道。整天打麻将,出去泡吧……”任宝民说着又住了口,摸了摸鼻子,笑道:“好像不太礼貌,在你面前提起了她。” “没有关系啊。”施月华这是讲真的,从任宝民口中了解到了他以前的感情生活,看来他和前妻的确在生活方式和观念方面大不同。 他俩正说着话,子轩趴在窗子上喊:“老爸,什么时候吃饭,我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旁的朵朵也跟着凑热闹。 施月华见状,才想起任宝民连鸡蛋都打不散,赶紧说:“我去做饭吧。” 任宝民摆手道:“不用,说好的要请你们。我已经准备好了,跟我来。” 进了屋子,施月华才看见俩孩子已经在餐厅里坐好了,再细瞅全变了样子:子轩脑袋上套了一对熊猫宝宝的耳朵,而朵朵呢,脸上戴着hellokitty的面具,见大人们回来了,她把面具掀到额头处挂着,到处看。 ... ... 第53章 施月华带着孩子们去洗手。&..任宝民进了厨房,没过多久,就开始往桌上端饭菜。 施月华一看,霍霍,有三个菜呐,分别是葱炒鸡蛋、可乐鸡翅、香菇菜心。看起来颜色不错,香味扑鼻,她忍不住夸奖道:“卖相不错嘛。我记得你前两天还不会做饭。” 又被表扬了,任宝民的尾巴摇摇,嘴角都是溢出来的小得意,“现学现卖的。以前呢,我不做饭,是因为家里有人做。现在发现还是自己会做乐趣比较多。” &到重点,“你选择做什么是看有没有乐趣?乐趣很容易消逝的好吧。?” 任宝民给大家盛饭:“不过我感兴趣的,都比较持久。你看我玩的那些游戏,从小玩到大,各种角色都玩个遍,至今还没有厌倦。” 子轩乐不可支地举手,“我做证,爸爸现在还和我抢着玩游戏。” 咳咳,这个好像不太光彩吧,任宝民咳嗽两声,给大家发筷子,“哎,熊孩子没治了,食不言寝不语,你不造吗?” 子轩噘噘嘴表示不满,然后搛块鸡翅塞进嘴巴里,刚嚼了两口,又呸地吐到自己的碗里,“什么味道?怪怪的。” 任宝民和施月华对视了一下,齐齐伸筷子,各夹了一块,一尝,任宝民的脸色变得尴尬了,“好像是忘了放盐……” 施月华也吃出来了,没有盐,只有可乐的味道。她刚才还吃了口香菇,有些干硬,估计没发透就下了锅。她见任宝民脸色欠佳,忙安慰他:“厨艺的提高需要时间,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说着,施月华又给子轩夹了块菜心,“你爸爸第一次做饭,需要鼓励哦。”说完朝子轩眨眨眼睛。又往可乐鸡翅里撒了盐,拌了拌,再尝尝,味道还可以。 子轩嘟了嘟嘴,做出谄媚的表情,“好吧,爸爸,你棒棒哒!你工作忙,以后就别做饭了。” 任宝民翻白眼,这是鼓励人还是放暗箭啊。他变戏法般又从厨房里拿出一碟三明治,“哼,早知道你会这样,亏得我留了一手。” 朵朵拿了一块,“阿呜”就是一大口,鼓着腮帮子说:“这个好好吃的,子轩,你尝尝吧?” 又被朵朵小盆友表扬,任宝民来劲儿了,“朵朵都说好吃,我感觉以后不用请钟点工阿姨了,我可以做饭。” 咕咚一声,子轩的脑袋看不到了,“施妈妈救命啊!我-不-喜-欢-爸-爸-炒-的-菜。”原来他滑到了凳子下面,屁股摔痛了,瓷牙咧嘴地叫着。 任宝民满脸黑线,好囧! 吃完饭,施月华特别自觉地收拾碗筷,挽起袖子准备洗碗。 可任宝民手一摆,说不用洗。 不洗碗哪成啊?施月华纳闷。任宝民拍了拍一个机器,说:“洗碗神器”。 原来是台洗碗机,施月华真是开了眼界,这家伙也太会享受了吧。 就在洗碗哗啦啦进水,洗唰唰时,任宝民又带她参观料理机、空气炸锅、煮蛋器、早餐机……艾玛,人家这还没动手做饭,各种神器先到了,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太特么高大上了。 任宝民显一样样介绍给施月华看,施月华看着那崭新的机器,恶作剧之心发作,问他:“你都用过了吗?” “还没呢。不过我打算都要用的。” “你知道怎么用吗?” 任宝民深感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怀疑,说:“看说明书肯定会用。” 施月华笑,“不见得吧。” 任宝民想起刚才吃到的那几朵有硬心的香菇,忽然底气不足了,转念又一想,咧嘴笑道:“你每天来吃饭,就知道我会不会用了。嘿嘿。” 施月华脸好烫,她低下头,好甜蜜的感觉,可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餐厅里传来很轻背景音乐,一个自然质朴的女声在唱对爱情的感受,居然是她最爱的《bubbly》。以前听,总以为里面蕴含着无尽的哀愁,可现在听到,忧伤褪尽,感受到的是美美的旋律。境由心生,听音乐的感觉是心情的折射。 任宝民离施月华的距离很近,再加上厨房是密闭的空间,他看到嫣红慢慢染上施月华的脸,连带她透明的耳根都变红了,就连颈子也染了层绯红,忍不住心神荡漾,握住了她的手。 “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说话间,胳膊用了几分力,施月华的半个身体就圈在任宝民怀里。 “可孩子们还在外面。” “别打岔……” 施月华闭了下眼,想了想,她咚咚的心跳声告诉了她答案。听从自己的内心,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们……这样会不会进展太快?” 由于穿着拖鞋,施月华只到任宝民的肩膀处。 任宝民低头嗅着施月华的头发,轻轻地吻了吻,嘴角噙着笑意说:“不会,我只嫌太慢。” 施月华看不到任宝民的动作和表情,只感觉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一动不动,世界好像被调到寂静模式,只能听到彼此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声。 任宝民抬起施月华的下巴,头越来越低,马上就要吻上了…… 忽然间客厅里传来“咣当”的声间,两人骤然分开。接着是子轩响亮的声音,“爸爸,我不小心把喝水杯子打翻了。” 任宝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没关系的。你们继续玩吧。”手臂处变得空深,施月华已经站到离他有三尺远了。这熊孩子,尽坏老爸的好事,看来必须要让他吃三天自己做的饭了。 手机嘀嘀嘀地响了,任宝民拿着手机站到窗子边接听。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对施月华说:“是这样的,京宸叫我们去他家里玩。咱们一起去吧?” 施月华有些意外,“京宸是谁?” “他啊,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一次见面,就去别人家里合适不?” “谁说是第一次见面?对了,你是第一次,朵朵是第二次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任宝民就把上回怎么拜托沈京宸帮忙找朵朵的事情说了,施月华这才知道中间居然这个人帮忙,她说那是自然要上门表示感谢的,还提出要带礼物,被任宝民拒绝了,说感谢不在这一时。 任宝民说完这些,就高声叫子轩了,“赶紧帮朵朵穿外套,咱们一起去沈叔叔那里!” “太好了,我最喜欢去沈叔叔家了!”子轩兴奋地应着。 见任宝民已经开始穿外套了,施月华也不好拖延,去玄关处拿大衣。 幸好她今天穿得还算正式,灰色长款薄毛衣,配了条镶着亮钻的锁骨链,外套是薄呢军绿色的茧形大衣,黑色打底裤衬得她双腿又细又长,这样出门也不算失礼吧。 施月华穿戴整齐,任宝民帮她围上围巾,就说了俩字:“好看!”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穿上外套,出了门就坐到了车子的后排。施月华帮他们系好安全带后,自己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子轩哥哥,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施月华发现,平时朵朵子轩长子轩短地叫,只要是有求于子轩呢,嘴巴就格外地甜。子轩属于服软不服硬很好哄的那种人,就吃朵朵这一套。 “去沈叔叔家。沈叔叔家里有个小妹妹,比你还小,名字叫易易,可好玩啦!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玩!” 任宝民听到这里,嘴角带着笑,对施月华说:“沈京宸,是我的大学同学,他老婆易静,也是我们班上的。他们人很好,你别拘束。” 施月华点头道:“嗯,好的。” 任宝民又轻声解释着:“我的女朋友当然要进入我的朋友圈了。” 原来这样,爱一个人就要把这个人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施月华心里涌上暖意。 任宝民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伸过来去拉着施月华的手,“我想拜见她,你帮我预约下!” 施月华摸不着头脑,“你想见谁?”随即撇嘴,“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见个面还要约。”她想起第二次见任宝民的情景,把手抽回来,拿眼睛瞪他。 任宝民哈哈大笑,“我想见朵朵的姥姥。嗯?你帮帮忙嘛。” 他那句“嗯”,尾部上升,有沉重的鼻音,听起来好有……吸引力。施月华不由得脸红了,咕哝着说:“这么快啊?” “快吗?我不觉得。” “我妈那边,可以等等。”施月华估计岳梅知道这件事后,肯定少不了催她结婚。她怕极了这种唠叨,能拖一天是一天。 任宝民倒也不勉强她,“那我带你去我爸妈那边?” “你爸妈严肃吗?”施月华有点紧张。 任宝民眼里带着笑,“别怕,有我呢。”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任宝民他们一行人来到沈京宸家门口。这也是本市比较的小区,楼间距宽,绿地面积大,户型大多是复式结构。 任宝民一按门铃,门就打开了,他们面前哗啦啦出现了三个人。 “怎么都站这里了,今儿这么隆重呐?”任宝民有些诧异。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男人,身高体壮,嗓门也响亮,“宝民啊,你打了万年光棍,可得感谢某人让你脱了光。” 另一位身材娇小玲珑的女人应和道:“当然要隆重喽。我们不稀罕见你,迎接的是稀客。” 然后他俩身后挤出一个小姑娘,拉着子轩的手,“哥哥,哥哥”地叫不停。 “咳,一激动都站门口了,咱们进去说。”沈京宸把大家让屋里让。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作者没有榜仍然更新的份上,不要大意留言吧。 有红包送哦~ ... ... 第54章 任宝民给施月华做着介绍,那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是沈京宸,旁边的女主人是他老婆易静,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沈易。 施月华随着任宝民的介绍,一一弯腰问好,脸上始终带着灿烂的笑容。 介绍到朵朵时,沈京宸笑道:“这个小姑娘,我是见过的。” 施月华自然知道,要说感谢的话,被沈京宸制止,“别那么见外。你不知道我和宝民的关系,铁得就跟一家人没两样。” 小盆友自然奔到玩具房里闹腾去了,任宝民少不了让子轩把妹妹们照顾好。 易静去餐厅里端水果和倒茶,施月华跟着进去帮忙。 “啧啧,我来你家多少次了,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啊。”任宝民往嘴里扔了一颗开心果,对刚才众人在门前迎接的场景,犹愤愤不平。 沈京宸跷着两条大长腿,慢悠悠地说:“那当然喽!谁叫人家解救了你。你说你单了多少年,人家唐蕾男人换了多少拨,说出去我都脸上无光。” 任宝民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净揭人短,瞧你什么人呐……” “才发现交友不慎,晚喽!”沈京宸晃了晃腿。 任宝民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笑得不怀好意:“又换药了,你还没动静啊?” “才刚喝,哪有那么快好!喂,揭人伤痛不道德!”沈京宸不满地斜他一眼。 “那你回回揭我是怎么回事儿啊?”任宝民这下终于扬眉吐气了。 他是损友沈京宸打击的对象,说他找不到女朋友,故意带着易静在他面前晃。不过沈京宸也有软肋,那就是沈家从爷爷辈起就是单传,到了沈京宸这一代,不管怎么说二胎随便要,他和易静都喜欢孩子,一直想要再生个,可始终未遂。据说是沈京宸的问题,找了老中医熬汤药喝。 想到这里,任宝民又补了一枪,“以后我结婚了,膝下一儿一女,日子那个美。你知道‘好’字怎么写不?”说完任宝民笑得很欢,以前中的那些刀可都算是回了过去。 沈京宸嘴角抽搐,气得直哼哼,忽然间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任宝民:“对了,你老爸老妈知道这施月华了吗?” “我向他们提过,眼下就准备带她回去了。” 沈京宸脸上明显带出隐忧,他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又端起茶杯,冲任宝民说了句:“你这女朋友看起来不错。祝你好运。” 任宝民却笑得无忧,举了举杯子,“那是必须的!” 易静和施月华洗了水果,泡了好茶,大家坐在沙发上,随意聊着天。任宝民看时间不早了,就提出告辞。 易易紧紧拉着朵朵的小手不放,沈京宸说:“现在家家都一个小孩,太孤单了,过几天爸爸带你去跟子轩和朵朵玩。”易易这才不情愿地松手。 临近年关,公司里弥漫着节前既松散又焦虑的气氛。施月华倒是沉静,她把部门里那些正在进行中的单子仔细看了看,挑了几家准备抽时间去现场。快要过年了,她不想在业务上出纰漏。 手机响了,是许沅打来的。施月华接听,许沅的嗓门出乎意料地大,“月华,你现在有没有空啊,我有事情要给你说。” 听起来挺急挺郑重的,施月华把资料合上,回道:“说吧,我听着呢。” “昨天晚上我出去吃饭的时候,听有人在八卦任宝民,我全记下来了。” 听到这里,施月华感觉呼吸有点紧,说来她和任宝民交往的时间不长,他以前的感情生活和家庭背景,她知道一些,可又不熟悉,许沅会说些什么呢? “任宝民的前妻叫唐蕾,现在生活在国外。据说唐蕾性格豪放,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任宝民家就他一个儿子,他的老妈比较难搞。任宝民离婚后也谈过女朋友,带回家被他老妈各种挑剔,各种看不上。你是不是还没见过他妈,要做好心理准备……” 施月华心里咯噔一下,人活一辈子要想顺风顺意是不容易。遇到任宝民这个合意的男人已经花了她不少运气,想嫁给他?前面就是崎岖路,没那么平坦。 放下电话,施月华心里涌上不安的感觉。她把资料重新翻开看,心思一乱,看不进去。这时手机又响了,她以为还是许沅,直接滑到绿色的接听上。 “许沅,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说实话,我有些担心……” “嗯?我是任宝民。” 施月华脸红了,“唔,不好意思,许沅刚打来过电话,我还以为是她……” “没关系啊,发生什么事情?你在担心什么?” 施月华不想说实话,“也没什么啦……” “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去幼儿园接你们。” 施月华一乐,“请问任大厨上场吗?” 任宝民回答得倒是理直气壮,“当然是我。不可以吗?我要大展身手。” “呃……”施月华想起那天吃过的菜,有的没有放盐,有的硬得咬不动,忍不住皱眉。 任宝民笑得很欢快,“看来我还得努力。这回由你做,早上起床时子轩还说想和朵朵玩呢。” 一抬出子轩这小子,施月华的眉梢带了笑意,无条件投降,“那好吧。” 任宝民主动要去买菜,施月华交待他去买菠萝、青色和红色的柿子椒、里脊肉、土豆、番茄酱。任宝民怕记不住,专门写到了纸条上,很认真的样子。 通完了电话,任宝民咽了一下口水,心想,子轩这小子真有口福啊。正打算去超市,秘书进来提醒他,“任董,按照计划,下午四点开会,由总经理和财务总监汇报当前的财务执行情况。” 任宝民一听就发愁,财务总监是个话唠,每次开会都要啰哩啰嗦讲不完,这不就影响到他的约会了吗?略略思忖后,他说:“改到明天上午吧。” 秘书略吃惊,这董事长平时是工作狂,最讨厌计划好的事情发生变化。这下午又没有什么别的安排,为什么不开会呢? 秘书不知道,现在他的董事长已经不是单身狗了,有了女朋友,谁还当工作狂呢?没多久,他就看见董事长手里捏着小纸条走了出来,手工定制的衬衣显得他更加衣冠楚楚。秘书及时脑袋,怕董事长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再抬头时,他已经看不见董事长的人影了。 晚上施月华给子轩做了道菠萝咕噜肉。这菜不仅色彩好,红红绿绿的,味道又酸又甜,小朋友们都特别爱吃,子轩和朵朵吃得满嘴流油。 任宝民也奉上一对星星眼,连说好吃好吃。 施月华心满意足,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大快朵颐。 对主厨的人来说,最好的褒奖就是将饭菜一扫而光了。 饭后,照例是任宝民收拾厨房。施月华倚着墙和他说话。 任宝民说:“月华,考虑下吧,明天跟我去我妈家。” 施月华低头,又摇头,“过段时间好吗?” “怎么了?”任宝民没想到碰了壁。 “咱们别那么快,再多点了解可以吗?”施月华想了想说。 任宝民不明所以,只好无奈地说:“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我还是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今天在任宝民家做饭,明天带孩子们去看动画大片,后天又换到施月华家里吃火锅…… 日子一天天过去,吃喝玩乐,不亦乐乎。施月华越来越发现,任宝民这传说中高酷冷拽的总裁,私底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对外和对内完全不一样。在家里他任性,和朵朵、子轩抢起好吃的东西来完全不像个大人,摆弄起他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会忘记时间,玩起游戏来又喊又叫十足未成年……这货,十足的两面人。 施月华问他:“你这人的生活方式,我感觉就是传说中的任性?” 任宝民望着她,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一晃,“生而为人,就得这么任性!” 施月华一愣,他说的好像有道理。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小时候看父母和老师的脸色,成人之后要看老板的脸色,常常觉得心理上压抑。她想,要不要活得这么累?可不可以像任宝民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他有钱,可以玩花园,她没那么多钱,可以养一盆花,总是可以吧?关键是看心态。 可她还是要问:“你每天在家里和我们元,不用去外面应酬啊?” 任宝民答:“最近我没有必须要参加的应酬。” “你必须要参加的好像不多。” 任宝民点头,“唔,应该不多。” 施月华想起自己公司领导那大腹便便的身材,再看看任宝民那精壮的腰身,果然区别大了,她继续问:“那你怎么能挣上钱呢?” “需要应酬才能挣上钱吗?”任宝民看见她在望他的身材,有意识地鼓了鼓腹肌,笑眯眯地问。 施月华伸手摸了那诱人的腹肌,又飞快地缩手,“我感觉应该这样。” 任宝民摆出一副快来继续摸我的表情,“嗯,那样的钱不挣也罢。” 咦?哪有总裁不热衷挣钱?施月华瞪大眼睛问:“你不喜欢看你帐户上的数字很多很多?” 看见女朋友关注点没回到自己的腹肌上,任宝民开始认真答话:“当然喜欢了。可是我不喜欢应酬,零也就比上不别人多。对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的?” 施月华冲他翻翻白眼。 “够用就好啦。”这句话他俩几乎同时说出。 彼此对望,然后相视一笑。 周六这天,一大早,施月华带着朵朵回了家。家里很安静,只有岳梅坐在窗户边给朵朵织毛衣。岳梅的眼睛本来就不好,却喜欢用细线,织上几行,就举起来对着光线看是否有错行和漏针。 见女儿和外孙女回来了,岳梅放下手里的活儿,把她们让了进来。 施月华给自己倒了杯水,打算先喘口气再说。她让岳梅继续去织毛衣,可岳梅拿张凳子,坐到了她对面。 施月华心想不妙,这是要开始唠叨的节奏啊。不等岳梅开口,她先发制人,“妈,家里年货备好了没有啊?” 岳梅说:“有啥要备的?现在不比以前了,超市连过年那几天,都开门营业,新鲜蔬菜随时能买到。前几天,我包了些饺子冻在了冰箱里,又装了几根香肠,年三十那天你回来吃饭。” “好!”施月华应得很干脆。 施月华和刘向东婚后的那两年,每一年的年夜饭都是跟去他了乡下。就连施爸爸去世的那一年,她很想留在家里陪岳梅,可也没如愿。刘向东在这方面很固执,说按他们乡下的规矩,媳妇过年不回婆家,会被人看不起的。现在想起这些来,施月华还是感到让人糟心。倒是离婚后没了这些麻烦,这也算是离婚带来的好处吧。 “那大米、面粉和清油,还用不用买?” “家里都有。前两天昊华也回来了,他把这些东西都置备齐全了。” 这段时间和任宝民约会多,对家里照顾就少了,施月华心里有些愧疚。 岳梅看出施月华的心思,她说:“我这边你不用操心,倒是你自己的事情要上心,最近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完了完了,话题这么快就转到自己身上,施月华不想把任宝民说出来,以免引得更多的唠叨,只好闷声闷气地说:“还没有。” 见岳梅脸色晴转阴,施月华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昊华最近怎么样?” 第55章 岳梅听到女儿这么一问,倒是有喜气上脸,“昊华还是那么忙,很少回家。不过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我让他到时候领回家看看。” “啊,那太好了!”施月华喝了口茶,衷心感觉这真是太好的消息,倒不是因为昊华转移了岳梅的视线,而是她怕昊华光忙着搞研究,错过了好姑娘。 “是啊。我听出来了,那姑娘就是你们公司的,昊华腿受伤的时候,来过咱家次,我瞧着挺不错呢。”岳梅说着,眉开眼笑,脸上绽成菊花。 “是李萌吗?” “对呢,就是这个名字。”岳梅连连点头。 这好像在意料之中,施月华想起来了,李萌好像无意中向她打听过施昊华的情况。她其实还惦记着问问昊华的感觉呢,可自己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搞忘记了。真是太不应该! 岳梅又说:“昊华比你小两岁,我倒不是太为他发愁,他是男的,比你要容易。倒是你太让人操心了,女人的年龄越往上走,选择的范围就越小。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施月华逃避着对面那带着压力而来的眼神,低头正准备眼一闭说“没有”,不料耳旁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外婆,任爸爸是不是妈妈的男朋友?” 施月华大脑嗡一声响。是谁说的,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这个小棉袄分明在挖坑让她妈往里跳。 岳梅立刻来了兴趣,转头看向外孙女:“谁是任爸爸?啊,朵朵,来给外婆说说。” 施月华赶紧冲朵朵挤眼弄眉,可女儿的注意力只在玩具上,没有看到来自妈妈的小动作。她边摆弄开具,边回答,“任爸爸就是任子轩的爸爸。” 岳梅的大脑转了转,好像有所悟,又犹豫不定,问朵朵:“任子轩是谁啊?” 朵朵这下倒是抬起头了,她不满意地看着岳梅,“外婆,你见过任子轩的,就是咱们上次一起游泳那个小朋友。” 这信息量来得太大了!岳梅眨眨眼,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子轩的爸爸,就是上次送她去医院的那个年轻人,居然是施月华的男朋友? 岳梅咧开嘴,这次笑得是心花怒放,“好好好,我说月华啊,这人我见过,相当不错啊,你要抓紧他,赶紧去结婚。” “妈,”施月华无奈地拖着长音,好制止岳梅进一步说下去,“小孩子的话你也当真。” 岳梅不理她,她起身走到朵朵跟前,蹲下身,问道:“朵朵啊,你为什么叫任子轩的爸爸为任爸爸呢?” “因为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啊,任子轩把我妈妈叫施妈妈,我就叫他爸爸是任爸爸。” 岳梅终于得到了最满意的答案,心里面有了底,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倒是施月华在旁边忐忑着,她对自己和任宝民的未来,觉得不确定性多,所以谨慎些为好。 施月华其实好犹豫,因为大多数情况美梦都不能成真,她和任宝民最后的结果呢?她不知道。但她还是和任宝民相处着,她已经不再因为害怕结果而不迈开脚步了。无所谓,最差就像许沅说的那样,不过是重新恢复了单身,她能养活自己和朵朵,单身还是自由的别名呢。 岳梅给施月华的茶杯里续滚烫的热水,施月华正欲起身拦着。可岳梅的动作坚决,施月华只好重新坐下。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母亲头上的白头发愈加显眼,施月华看得心里有些难受。毕竟岁月不饶人,在她的心里,母亲一直是干练冷于表达情感的职业女性。 读高三那年,有一次班里开家长会。平时都是施父来开会,那次他出差了,是岳梅来参加的。 施月华发现自己母亲的形象和别人不同。母亲显得太年轻了,板得正正的脸上皱纹几不可见。她倒是愿意母亲的腰挺得不要那么板正,脸上多些皱纹,那会显得慈祥和蔼可亲,那才是她心目中的妈妈。 眼下母亲无疑是老了,可在施月华的眼里,岳梅此刻却和她心目中母亲的形象吻合了。想到这里,她心里百味丛生, 可当下岳梅说话和举止却透着欢喜,施月华的嘴角不由得也绽出了微笑,心里一阵轻松。 她打定了主意,不管她和任宝民有没有未来,她都会以积极的心态去过日子。自己过去浑浑噩噩了太久,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 ******** 这一年,限制房地产业发展的政策相继出台,说是要控制房价,可房价依然□□,只不过成交量有所萎缩。那些刚需的新房要装修,本市经济仍然处于活跃期,商场、商铺林立,不仅新完工的要设计,外观旧的也需要翻新的。时尚的设计和装修工艺能给人新鲜和舒适的体验,所以施月华所在的公司业务还是繁忙,规模也有所扩大。 不过,施月华最近不太顺。 先是公司换了老板。公司原本发展得就不错,几家大股东都是本地的生意人,有生意相互介绍大家一起赚钱。这块肥|肉被外来资本看中,一家叫做名典投资的公司实力雄厚,强力收购部分股金,成了公司的第一大股东。 大股东派出的董事名叫陈家严,他来公司后不久,原来的鲁总因为高血压和高血糖等病缠身,不想在商海里挣命,便主动退居到二线。股东大会召开后,陈家严便顺理成章变成了董事长。 这本来和施月华是没有什么关系,谁当董事长,她还不是要照常做业务,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可是渐渐的,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了。 施月华从临时负责做到了副经理,负责了本部门这么长时间,临危受命,还干得不错,功劳苦劳俱有。每次部门里的人开玩笑,都说她马上会把副字去掉,她都会笑着制止。可在她心里,也是有几分自得的,客观上讲,经理的位置非她莫属。 没想到高层一变,空降了一位经理到了她们部门。这位经理姓韩,名叫诗棋。韩诗棋不是本地人。 施月华心里难免不愉快。那天知道这个确切的消息后,施月华接到电话,公司内线,董事长办公室打来的,陈家严让她来一趟他的办公室。 对于陈家严,施月华没有什么别的感觉。陈家严很年轻,才二十出头,年经轻轻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在人脉和能力等方面,有出众的地方。 这些年公司效益好,在新城开发区的一幢地标性高楼里租了两层,专门给高层做为办公场所。陈家严来公司的时间短,施月华除了开会能见过董事长。其它的时间,很少能与陈家严正面接触。 施月华出了办公室,听得有人叫她。一看,是给董事长开车的小顾。 他们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平时施月华埋头做业务,小顾只对董事长一人负责。小顾说:“陈董让我来接你。” 如此周到!施月华再对八卦不关心,耳边也听闻了一些陈家严的八卦。每个下属对上司难免有好奇之心。 据说陈家严从小含着金匙出生。父亲是富一代,母亲是官一代。他们对继承自己家业的儿子抱有很大的希望,管教也严,“家严”这个名字中可见一斑。 可是这个陈家严偏偏从小到叛逆到现在,让父母头痛不已。那家名典投资公司就是陈家严老爸名下的,为了让陈家严练手,体会到做生意的门道,特意大手笔投资了施月华所在的公司。大股东掌握了话语权,所以陈家严就上了阵。而韩诗棋,据说是陈家严的女朋友。 韩诗棋,名字听起来很诗意浪漫不接地气,琴棋诗酒花嘛,不知道她在业务上怎样,施月华有些好奇。 小顾精干不多言语,车子开得又稳又快。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开发区那座雄伟大楼前。 施月华知道董事长办公室在七楼,生意场上的人极讲究数字,楼层要先七,取“七上八下”之意。她向小顾道谢之后,下车,走进大楼里,搭电梯直上七楼。 楼道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软软的,没有半点脚步声。楼层里十分安静,有几间办公室的门开着。施月华一间间走过去,看到贴着“董事长”铭牌的那间办公室,门虚掩着。她停在门前,抬手轻敲了三下。 “请进。”室内传出一个清晰的声音。 施月华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室内有一张紫红色的大班桌子,后面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年轻人。施月华在开会时见过这个人,陈家严。 “陈董事长好,我是设计部的施月华。”施月华走到房间的中央,对陈家严说道,她的态度不卑不亢。 “哦,施副经理,请坐吧。”陈家严一改往日待下属冷漠的神情,说话间透出难得的热情。 施月华在来里的路上,已经将自己近期的工作梳理了一遍,自忖部门没有出现错误,所以此刻心里倒是坦坦荡荡。不过,到底还是有几分疑惑,不知道董事长把自己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56章 施月华坐到陈家严对面的沙发上。董事长秘书瑞贝卡进来,给施月华倒了一杯热茶。 施月华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将茶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抬眼向陈家严看去。 陈家严中等偏上的个头,双眼细长,鼻梁挺直,双唇薄抿,眉眼之间有英气,还带着傲气,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是老式的大背头,露着宽宽的额头,说起来这人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材。 陈家严此刻心情并不怎么好。他来到美艺装饰公司,的确是奉了父母之命,可本人心里不太愿意。就像正在读书的学生一样,知道去学校念书是不可避免的,但仍然挖空心思要逃学翘课。一旦被家长捉到学校去,心里百般煎熬难受。再加上一个韩诗棋……这个女人,一想到更让他头痛不已。 饶是不开心,陈家严还是努力让自己脸上挤出亲切和气的表情,开口问道:“施小姐,你当部门副经理有多久了?” 施月华想了想,回答:“八个月。” 陈家严清了清嗓子,横竖都是要说的,不如直截了当,“施副经理,你们部门的经理位置一直空着,董事会准备提名韩诗棋来任职。” 施月华最直接的心理反应是不愉快,陈家严紧接着继续说:“我知道你很努力,业绩也不错,可是……”他顿了顿,“以后你还会有机会的。” 董事长话已经说到这般地步,施月华再怎么有情绪,也不能摆到脸上,但她也笑不出来,只好僵硬的点点头。 陈家严看到她情绪复杂飘忽不定的眼神,有些心虚地说:“韩经理上任后,还希望你好好支持她的工作。” 好吧,董事长叫自己来,是通知这件事情。先打招呼,路数也是对的,但容不得你施月华有不同意见,她只好点了点头。 施月华灰溜溜地回到办公室,给许沅打电话,把情况一说,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你真是个蠢的,凭什么叫那个韩什么棋骑到你头上,按说那个位置就是你的。现在成别人的了,你没有办法反对,但是你可以提加薪水,涨工资!真金白银你拿到手上才算是他有诚意。” 听了许沅这番话,施月华才深感自己在江湖上混的道行太浅,当时怎么没有提薪水啊,多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真是的,她好一阵鄙视自己。 “干脆你不如辞职?”许沅还是替施月华不值,她出主意。 辞职?施月华呆了一呆,她可从来没朝这个方向想过,要将全副身心投入到公司无限的事业之中。 “说你蠢吧,你又呆。”许沅狠不能隔空将手指戳到施月华的脑门上,“外面那么多装修公司,我就不信没有比你那个破美艺公司强的?” “哎,你给我们公司随便加定语不好吧?”施月华眉头皱了起来。 有了心事,施月华难免神情上有所不快。 新上任的韩诗棋,就连不相干的客户来看,都心里明了是走门道进来的。娇滴滴的大小姐做派,每天拎着铂金包在办公室里晃悠一圈,就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了。 办公室里一干人瞪大眼睛伸着脖子,看韩诗棋开着她那辆大红色的保时捷ma呼啸而去。纷纷扎堆啧啧感慨,有羡慕人家命好不用忙的,有对自己业务被韩诗棋抽成不满的……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施月华作为副经理,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疲劳。 任宝民早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施月华的情绪变化。比如他约她出来吃饭,她倒也是应约按时来。任宝民问她想吃点什么,她兴趣缺缺,说“随便”,他大为郁闷,你说哪家餐厅有“随便”这道菜呢? 约她看电影,她说要在家里有事情,还不让他打扰。下都下班了,她还能有什么事情?任宝民只得使出杀手锏,携子轩杀去施月华家。施月华开门,见是他,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刚准备瞪起,任宝民赶紧指着子轩,“他哭着闹着要找朵朵玩”。 子轩撇嘴,明明老爸要追女朋友,让自己当炮灰。朵朵迷上了海绵宝宝,拉着任子轩的衣角,不停地问:“海绵宝宝说章鱼哥哥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派大星不是他最好的朋友?” 任宝民却看见书桌上摆着一本《土建制图大全》,忍不住哀叹,难道自己的魅力还不及这枯燥的书本。 搞不清女朋友的状况,任宝民心里闷得要命。他带着子轩上街,看到四处要么是成双成对要么是一家人乐呵呵呵呵出来玩的,感觉他自己很扎眼。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位美女。美女拎着包,穿着平底鞋,边走边看商家精心布置的橱窗。他眼前一亮,拉着子轩的手,三步并做两步撵了上去。 子轩被拽着,他迈着小短腿奋力地往前走,冲老爸翻了好几个白眼:至于嘛,见到美女就成这样了,回头看我不告诉施妈妈去,哼哼…… 任宝民哪里顾得上小盆友的小心思,他赶上前面高个子美女后,自我介绍,“你好,请问你是许沅吗?我听施月华说起过你,我是任宝民。” 施月华对许沅辞职的提议,也动过心,但那也得有机会,以前自己就像萝卜苗被种到坑里后,压根儿就没想过挪另一个窝。 事到临头,才知道未寸绸缪是大智慧。不过,现在明白也不晚,只要存了心思,机会总是会有的。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业务做熟练做出色。至于受了气就辞职,还没找好下家,她和朵朵吃什么,西北风又喝不饱,所以还是算了吧。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公司近日来气氛沉闷,再加上正值岁末年初,管理层怕员工人心不稳,想了好些提振人心措施。其中的重头戏就是设计大赛,请相关人士组成评奖团外,选出金、银、铜三个奖项。高管层还出面邀请了本市一些企业家来参加。如果当场有看中的,马上就签合作协议,走vip通道模式,价格上有特别的优惠。公司高层还发话了,说这次设计大赛的得奖者和协议签得最多的,都会有重赏。 就好像底下烧着火的油锅里,忽然滴进去了水滴一样,公司立刻热闹沸腾了。以前对新的高层不满的人,都改变了看法,说公司花了这么多钱搞活动,看来还是想把业务做好规模做大的。 施月华对这次活动很上心,就连许沅的约请也果断说不去。许沅开始不理解,说她有了男友不要闺密。 没办法,施月华只好把设计大赛的种种讲给她听,说这是设计部最擅长的内容,她想好好地拿出一些作品来,许沅还是泼冷水,“知道你精力旺盛,可两个娃还不够你折腾的,赶紧算了吧!” “两个娃是什么意思?”施月华小心地发问,她感觉自己跟不上许沅的思路。 “朵朵,再加上任宝民的宝贝儿子,”许沅装模作样地数手指头,不待施月华反应,又怪叫道:“不对,应该是仨个,还有个任宝民呢!” “去死吧你……”施月华脸红红的,死命摁掉电话。 设计大赛是公司指定不同的主题,要求员工们围绕着主题画出不同思路的设计图。公司将交上来的设计图挂在新楼的展厅里,分为员工、高管层、专家和客户等投票环节。对于每个环节的投标结果都是保密的,到最后汇总,按不同的权重来计算最终成绩。 施月华的设计图交得不早不晚,她自我感觉不错,前段时间的加强学习看来有很大效果。周围同事的反馈信息也不错,大家都说施月华就像班里的优等生一样,考试成绩总能进前三甲。 让大家刮目相看的倒是韩诗棋,她居然也交了设计图,虽然卡着截止时间这个点上,可姗姗来迟的出手更吸引人的目光。 施月华也看了韩诗棋的图纸,平心而论,功底算不上扎实,结果也不出挑,中规中矩的类型。可韩诗棋几乎没亮过家底,这样猛一亮相,还是令人刮目相看的。 各个投票环节相继展开,即将到来的,就是公司邀请的本市企业家来参观和签约的活动了。施月华当然想取得好的成绩,但她能做到的,就是用心画好设计图,其余的都不在她掌握的范围里,所以她也抱有平常心。 这个社会,是金子总会发光没错,人脉也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她自忖在这个环节上没优势,和韩诗棋比不了。但她也没有怨气,吃得咸鱼抵得渴,各人有各命,收获不到也不能怨完社会怨点背。 前一天,公司就发了活动通知,要求参加比赛的员工和公司的中层必须按时到场。第二天,施月华起了大早,吃完饭将朵朵送进幼儿园,自己赶到公司。 施月华已经有了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她脱下身上的休闲装,换上了职业套装。职业套装一般都是中规中矩的样式,但她买的那几套都是质量上乘的。说起来,人还是上班的时间多,在穿着方面不合意,心情难免也会欠佳。这一点,施月华深有体意。 她选了一套浅蓝色的套装,马卡龙的色彩,剪裁合体,衬得她肤白胜雪,身材苗条。施月华对着小镜子,熟练地给自己刷了层睫毛膏,她的眼睫毛本来就长,不用刷太浓。她又给嘴巴上,搽了点透明滋润唇蜜,显得水润润的。 出门前,施月华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打了个响指,满意度100分。她记得以前看到过一条微信,上面问:“你想回到二十岁吗?”当时她犹豫着不敢回答。如果放到现在,她肯定会摇头。 施月华是个现实感强烈的人,不要说这个命题本来就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若就是想一想呢,她也不愿意回去。二十岁的自己,是个胖乎乎的姑娘,只知道傻傻地去爱别人,却看不清那人的真心,也看不到脚下的道路。而现在她,大脑理智淡定,不慌张不迷惘。相比较之下,她更爱现在的自己。 公司门前有商务车将参加活动的员工带到总部。 施月华到展厅之前,先去一趟洗手间。李萌刚好推门而出,她看了眼施月华,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施姐,你今天特别好看!” “嗨,你这小姑娘嘴巴甜得来。不过我喜欢。”施月华冲李萌眨眨眼。 李萌嘻嘻笑着,把头伸过来,小声地八卦着:“哎,刚才你没看见吧,咱们陈总和宝民公司的任总都在大厅里,大家都在比,是陈总帅呢还是任总帅?” 第57章 施月华一楞:任宝民也来了吗?是收到了邀请吗?他怎么没有给自己说过呢?又一想,自己也没提起这件事情。 脸上就有些发烫,她不知道李萌是不是知道了她和任宝民之间的关系,就装作随意的样子,简单地应了声:“哦。” 李萌看着她,嘻嘻地笑着。这时楼梯口有人感道:“还有美艺的人吗?抓紧时间,活动就要开始了!” 李萌吐了吐舌头,拉着施月华上了楼。 楼上的展厅原来是活动室,占了楼层三分之一的面积,此刻被布置一新。落地窗户透进的自然光和天花板上精心设计好位置的射灯交相辉映,显得室内宽敞明亮,富丽堂皇。 展厅内外还摆着巴西木和发财树等高大的绿色植物,它们长势良好,枝叶茂盛,碧绿生辉。 展厅里,位于主席台的两侧摆放着大型的展板,上面贴着每一位参赛人员的设计图和设计者的照片,施月华和韩诗棋的,都在其中。 施月华一走进活动室,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这时已经来了不少的人,陈家严董事长的身影也在人群里晃动着。就是没有看到任宝民,她心下一松,或许他今天来公司就是凑巧说别的事情来了,压根儿不知道会有活动。随即惆怅又涌上心头,在这个时刻,能得到他的肯定,那该会有多好! 施月华随即又自嘲地摇摇头,都做过一百次的心里建设了,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跑,为什么自己还要去想着依靠别人呢?!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大方得体的微笑,准备去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待她把思想收回来,陈家严已经站到了半圆形的发言台后。 众人见董事长要讲话,也就安静下来,齐齐把目光投到前方。董秘已经招呼本公司的员工站到了众位宾客的后方。 陈家严见大厅里已经安静下来,他脸上带着微笑,开始发言:“各位尊贵的来宾,欢迎你们应邀来到我公司参加这样一个活动。首先对对你们百忙之中的到来,本人代表公司表示由衷的感谢!” 他停了停,带头鼓掌。展厅里响起一阵噼哩啪拉的热烈掌声,陈家严环视了一周,继续说道:“受各位厚爱,我公司各项业务始终保持快速的增长态势。为了将这种良好的局面保持下去,公司举办了这项活动,一是需要各位来宾投下您宝贵的一票,二呢希望各位多看看我们公司这些设计师的产品,多提宝贵意见,。我们互通有无,彼此支持,共同开创美好的明天!” 自然又是好一阵掌声。陈家严结束了简短的讲话,离开发言台,和来宾寒暄起来:“周总,听说你在南城路有新竣工的楼盘要精装修。我来给你介绍我们公司的设计部经理,韩诗棋,毕业于同济大学……” 施月华看到不等陈家严招手,韩诗棋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今天韩诗棋,可谓是盛装出席,剪裁合体的小礼服,精致优雅的妆容,玲珑有致的身材,这让她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施月华倒是觉得这样的装扮更适合酒会那样扮靓的场合,不过各人想法不一,各花入各眼吧。 韩诗棋伸出纤纤玉手和周总握了握,他们身边又围着了几位来宾。人都不傻,陈家严隆重推荐的,自然是他看重的。陈家严虽然来到本地时间不长,但关于他家庭背景的传言,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还是颇具吸引力的。 施月华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倒没有太多的情绪。陈家严平时傲气得不像是商人,今天能低下头来和大家打成一片,她看得很清楚,完全是因为韩诗棋的缘故。 陈家严在帮韩诗棋铺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施月华很能接受这个现实,微微笑了笑,走到自己的展板前,和来往的客人打着招呼,“林总,上次员工餐厅装修您还满意吧?……以后还要请您多多照。”她微微躬身,表达谢意。 “谢主任,上次我走访你们医院时,听说急诊中心已经列入装修计划。您看,我们公司有机会吗?这是我为咱们市里另一家医院设计过的效果图,对于医院我有经验……” 毕竟在公司摸爬滚打过多年,认识的人也不算少,施月华面带微笑,侃侃而谈。这时,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施月华面前,低声说:“施小姐,方不方便那边借过说个话?”他抬起下巴朝走廊处示意。 这是什么意思?施月华在大脑里迅速搜索了一遍,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眼镜男。眼镜男的眼里透着期待,这让施月华思索了一下,便跟着他朝走走去。 大厅里人声嘈杂喧哗,走廊的僻静处倒像是旧时代的天井,有阳光透过大楼玻璃照进来,摆放着一棵米兰,老叶沉绿,新叶鹅黄,枝叶间点缀着如米粒般大小的花儿,幽幽地吐露着芬芳。 施月华发现那里正对着展厅隔出来签合同的单间,玻璃墙上挂着不透明的厚实材料,倒是个安静的地方。 大楼里空调开得足,眼镜男额上出了汗,眼镜往下滑,他推了推,对施月华说:“恕我冒昧,我是哲华公司的马炎彬,负责室内装修设计业务。我想问您是否愿意来我们公司?” 施月华讶然,墙角还能到公司现场来挖,果然有些特别。 眼镜男见她不出声,又补充道:“我是公司的设计总监,我们公司缺少像您这样的人材。” 施月华倒是知道这个哲华公司,近两年才成立的,在装修界以设计新潮时尚前卫风格为主。她有些疑惑:“贵公司大名鼎鼎,不过我的设计风格好像与贵公司不太相符。” “我们公司的设计方向本来也是各种风格兼收并重的,这一点施小姐勿需多虑。如果您到了我们公司,各方面的待遇不会比现在低。” 施月华考虑到,在公司讨论这些,如果被有心机的人听到,无疑对自己是场灾难。这个走廊是僻静处,应该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不过,她不想继续说下去,所以她委婉地说:“马总,您说的我考虑下可以吗?” “当然。”马炎彬并不指望当场达成愿望。他从取出名片,递给施月华。 施月华双手接过,认真地放进手袋里,对马炎彬笑了笑,“不好意识,我得进去看看,失陪了。” 她回到大厅,灯光依旧明亮,人们三三两两扎堆说话寒喧。施月华觉得气氛有些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萌已经走过来,拉着她走到展板前。 有人跟李萌打招呼,她摆出笑脸迎对。转过脸却咬着后槽牙小声说:“我说施姐,关键时刻,你跑哪里去了?” “刚才有人找说事情。什么关键时刻啊?”施月华不明所以。 李萌一跺脚,“刚才董秘公布了这次比赛的名次,还有合同签约的名次,人家韩诗棋全排在最前面!” 施月华一脸淡定,“韩经理是我们的部门经理,咱们与有荣焉。” “刚才董秘说了,为了鼓励大家能多签单子,这次个人的提成率很高,计入部门的相对要少多了。再说了,你设计比赛没拿到第一,签约合同也不是第一,你就那么甘心当二姐?” 见施月华不语,李萌继续说:“合同签约还没截止,名次也是暂时的。你赶紧想办法再签几单,关乎到自身的利益,我看好你,加油!” 看李萌握拳给她打气的样子,施月华倒是忍不住笑了笑,“知道啦,快去忙你的吧!” 施月华调整好精神状态,环视着大厅里的来宾,琢磨着还有可能和谁签约。这时,一阵香风袭来,韩诗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出现在施月华面前。 第58章 她来做什么?施月华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笑意,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韩诗棋。 那边李萌看见这一幕,不由得也跟了过来。 韩诗棋手里拿着香奈儿的小包,在施月华的设计作品前随意看了看,然后问道:“施小姐在公司工作多少年了?” “将近五年了。”施月华的声音无波无澜。 “能问一下施小姐是哪里毕业的吗?” “本市读的大学。” 韩诗棋的脸上闪出一抹惊讶。李萌看不过去了,冲到她面前说:“施姐是高级室内设计师,有资格证的。” 施月华伸手拉住李萌,安抚式地拍了拍她。李萌说的是事实,她是一周前拿到证书的,还没来得及向公司报备,签邮寄证书的快递时被李萌看到了。 “那倒不简单。”韩诗棋不由得赞道。 “那当然,施姐是完全自学的,不像有的人有人捧场。”李萌既为施月华感觉自豪,又为她打抱不平。 “这话听起来,是在对我有意见吗?”韩诗棋眉头皱起,神情不悦。 “当然有意见啦。如果不是陈董捧着你,你能签这么多合同吗?设计拿第一名,知道高管层打分占多少比重吗?大家又不是没长眼睛。”李萌机关枪一般火力大开。 施月华拉着李萌,手上使了劲,她不愿意李萌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因为自己而跟韩诗棋较劲儿。尤其是在有客人的情况下,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聚集了一些目光,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听起来意见还挺多。人脉也是一种资源,有本事你也给施月华整些资源来呗,省得害红眼病!” 施月华拉过李萌,低声说:“你别急,我不在意这些。” “我就看不惯她的嚣张劲儿!”李萌揪着衣角,愤愤不平地咕哝着。 “施经理需要什么资源,如果不嫌弃,我这里都有。”这时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是任总……”李萌欢喜地低呼。 “你怎么来了?”施月华的脸发热,她小声问。 “是任总,幸会幸会!”韩诗棋适时点头打招呼。 “任总,您是有合同要和施小姐签吗?这边有设计图您赶紧看看。”眼看展会就快要结束,签合同这一环节也要到截止时间了,李萌的大脑突然清醒了,捡重点,赶紧催任宝民。 “你怎么来了?”施月华好像没听到周围其他人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我在这里出现天经地意,不来才不正常。”任宝民那一双充满盈盈笑意的眼眸看向施月华,嘴角也噙着温柔。 “任总,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可是一直在等你。”陈家严看见任宝民出现,也过来打招呼。 陈董事长的意思是任宝民早就来了,然后……现在又出现了。施月华站在一旁,默默琢磨着。 “刚才公司有急事需要办理,让陈董事长久等了,不好意思。”任宝民歉意地对陈家严说。 “任总太客气了。人都有心的时候,大家都能理解。” “这次我是一定要来的,你说呢,月华?”任宝民重新看向施月华。 施月华大脑开始出现晕乎乎的状态,这个场合叫得太亲密好吗?董秘怎么还不宣传活动结束啊? 李萌在一旁捂着嘴偷乐。韩诗棋和陈家严的脸上全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陈家严问道:“任总,你和施小姐……” 任宝民根本不想玩什么遮遮掩掩的游戏,他伸手揽住施月华的肩膀,“陈总,施月华是我的女朋友,以后还希望你多多关照。” 这是什么状况,大家将目光齐齐投射到他俩身上。 我说大哥亲哥,你怎么就作主开发布会了捏?施月华腹诽着,但此刻哪里是散布哀怨的时候,她配合地靠着任宝民,脸上摆出巧笑倩兮的甜蜜表情。 施月华偶尔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发现他眼里全是对自己宠溺的神情,瞬间她的心里被一种叫幸福的感觉电了下,麻麻的,酥酥的。 大家纷纷捧场,“任总深藏不露啊,施小姐可是我们公司的美才女,人好,业务能力出色……” “恭喜啊……” “两位好般配,什么时候能吃上两们的喜糖……” 这些话听得施月华脸烫得要命,在大家的祝福中,她和任宝民签了好几份大单,都是他名下各个公司的。趁没人注意,施月华悄悄拉了拉任宝民的衣角问:“讲真的,你确定你的真有这么多地方要装修吗?” “当然有。这是公司的三年规划。” “啧啧,全交给我们公司啊。你就这么放心?”施月华听得有些傻眼。 “怎么不放心,自家的生意自家做,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什么时候变成自家的,施月华想明白过来时,脸上飞起了两团红。 “哎,傻姑娘……”任宝民看施月华一副缺氧的样子,摇摇头笑了。 施月华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问任宝民:“你不是一上班就来我们公司了,怎么这么晚才出现?”施月华从来没问过他公司里的事情,可他对她这么好,她关心一下他,这也是应该的吧? “当然是重要的事情。” 施月华自然有些担心,问道:“能告诉我吗?” “你先陪我回公司,然后我再告诉你。” 施月华听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那边厢公司已经宣布活动结束了,工作人员在收展板,一些同事聚在一起看成绩。 自从任宝民出现后,施月华根本不关心成绩了,她发现那些都变得根本不重要。。 任宝民笑着牵起施月华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 “刚说过了,是我的公司。” “干嘛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施月华没辙了,只好坐进车里。任宝民低头帮她系安全带,顺便用带有薄茧的手指,按了按她嫣红的嘴唇。 “能正经点不?这是公司门口中!” 任宝民上了车,笑容消失,脸板得跟扑克牌似的。施月华瞄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变脸。 车里好一阵沉默。施月华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小声问道:“怎么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招惹你了?人家最近工作都忙不完呢。” “还说,就是这倒霉悲催的工作。你为什么遇到困难不告诉我,如果我去问许沅,还不知道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施月华不安了,“我觉得自己能处理好的。就不想拿这些小事打扰你。” 这时,前方的交通灯刚好绿灯变红,任宝民停了车,他认真地看着施月华说:“要记住,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的事情,对我来说没有小事大事之分,都要告诉我。否则,我会感觉我这个男朋友失职了。” 说着,他伸过头来,吻上了施月华的嘴唇。绿灯亮起,他咬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施月华不满意,“干嘛咬人家!” “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是对你的惩罚!”任宝民得意地笑,用低沉的带有磁性的声音说道。 要说施月华不感动,那是假的。这些年来,遇到什么事情她都是自己扛着的,要说不累,也是假的,谁不想有人来分担自己的痛苦呢?可是她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忽然有人这么关心她,照顾她,那么看重她的悲伤和喜悦,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到了公司,任宝民停好车,先下了车,去开施月华那边的门。施月华不想下车,“我来这里干嘛?” 任宝民哄着她:“想不想知道我前面说的那件重要的事情。” 施月华嘟起嘴,“如果我说不想呢?” 任宝民好笑地伸手拉她,手上加了几分力,“现在晚喽……” 任宝民揽着施月华的肩膀,路过前台。 前台小姐忙站起来,“董事长好!”最后一个好字差点卡住,董事长怎么和这个看起来有几分脸熟的女人这么亲密。 任宝民停下脚步,对前台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以后她来不用预约。” 施月华顶着张大红脸,尴尬得要命。 前台小姐惊讶归惊讶,立马应着:“好的好的!” 他们进到电梯里。门将要关上之际,只听得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说:“等一下!” 任宝民伸手按着开门键。几位公司的员工差点要冲进电梯,可一见是董事长,董事长还揽着一位女人,生生地收住了脚步,尴尬地说:“董事长好!” 任宝民淡淡地说:“进来吧。” 那几位员工不好拒绝,只得走了进来,只听得任宝民说:“我带女朋友参观一下公司。” 这是什么情况,大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才是正确的,只得点头,干干地笑着。到了要去的楼层,逃也似的离开了电梯。 任宝民心情很好,还吹了声口哨。 施月华掐他一把,这人得瑟的,却……令她喜欢。 他们走出电梯时,那亲密的姿势没有变。施月华知道他恨不能在她额头贴上三个大字:女朋友。也就随他去了。 迎面就遇到了熟人,刘主任。 刘主任的嘴巴张成了0型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任宝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认得的,我女朋友。” 施月华还想和刘主任说些什么,可他早呆呆地站在那里石化了。 任宝民嘿嘿一笑,拖着施月华进到他办公室里。 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么尴尬的场景了,施月华关上房门,大大松了一口气,要喝矿泉水。 任宝民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些热水,塞到她手上。 施月华不以为异,拿着喝了几口,这才说道:“说吧,带我来你办公室干嘛?” 任宝民摊摊手,“不干嘛啊,就是让大家认识认识你。” 施月华晕,瞪他,一口水却卡在喉咙处,咳得停也停不下来,脸颊飞出红晕。 任宝民待她咳嗽趋停了,看她本来就清亮的眼睛越发晶莹妩媚,慢慢靠近她,却闻到她身上和发间散发出来的香味。一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嘴唇,辗转迂回,,吻进去,细细品尝。 不知道过了多久,施月华喘不气来,才推开任宝民。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也不好意思拿眼睛去看他,只管问了句:“你说的那件重要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吧?” 任宝民还在回味那吻的滋味,摸了摸施月华那柔顺的长发,又拿起手包,再摊开手时,手心躺着两张机票。 施月华拿起一看,机票上印着的分别是她和任宝民的名字,目的地是g省的浦市。小时候她就跟外婆住在浦市的浦水村。 “这怎么回事?”这几天发生过太多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她感觉自己变得迷迷糊糊。 任宝民笑眯眯地回答她:“人们都说旅行是了解彼此的最好方式,我想让你全方位了解我。” 施月华有点哭笑不得。 任宝民的声音低了下来,“好啦,是我感觉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咱们出去走走,散散心。” “散心,”施月华想了想,“这当然是好事儿,可是朵朵呢?”她有点儿发愁,把小姑娘丢在家里不管,自己出去玩,她好像做不到。 任宝民“嘿嘿”一笑,手又摊开来,变戏法似的又多出来两张机票。 施月华拿起一看,是朵朵和岳梅的。 约女朋友出门旅游,把女朋友的全家都带上,这样真的好吗? 任宝民仿佛看出施月华的心思,他说:“朵朵的外婆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她一定想回去看看。” 任宝民安排得这么贴心细致,说实话施月华感觉妥帖得无话可说。她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还能变出一张机票?” 任宝民诧异,“还要带上谁吗?” “子轩啊。”施月华冲任宝民撇撇嘴,爸爸出去玩,儿子留在家里,这爸爸太任性了吧。 任宝民哈哈一笑,“子轩奶奶要回来了,子轩要去奶奶那里住一段时间。” 第59章 施月华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没浮现出什么表情,故作随意地问了句:“子轩奶奶没有住在咱们这里吗?” 任宝民耐心地解释道:“他们在本市有一处宅子。我妈的兄弟姐妹多,她在家里闲不住,时不时要去聚一聚。这次她去我舅舅那里,住了一个星期,才回来” 施月华懵懂地点点头。 任宝民倒是一笑,点了点施月华的脑袋,“你该打电话了吧?” “给谁打啊?”施月华头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 “你在公司时的机灵劲儿都哪儿去了?你说我机票都买了,什么时候才能去拜见朵朵外婆?”任宝民摸摸施月华黑亮的头发,皱眉做苦恼状。 啊,原来是这样!施月华想乐,又绷起脸故作严肃的样子,“你买票又没跟我商量,现在倒怪我啦?” “好好,我错了。亲,求你啦。” 看着这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衣冠楚楚的人说起了淘宝体,施月华简直笑得要岔气。两人闹成一团。 岳梅接到施月华打来的电话。她听着施月华支支吾吾地问,任宝民要来家里看她,看她什么时候有空。 她知道施月华是害羞,她听了自然是喜上眉梢,连连答道:“什么时候都有空。” 施月华又问,“要不然我们定好地方,到外面吃饭吧?” 岳梅赶紧制止,“你妈我还没老到连饭都做不动的地步。明天晚上,你和小任过来吃饭,我让昊华也回来。” 施月华知道准女婿拜见丈母娘,是要上门的,原本也没有去外面之理,只是她怕岳梅累着了。既然岳梅坚持,那她也就点头应允了。 第二天一下班,施月华就带着朵朵直接回了岳梅处,她怕岳梅那身体做饭太劳累,想帮忙的。没想到,一进门她就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凉菜拼盘,上面用保鲜膜包着。厨房里,鸡肉、牛肉已经切好,新鲜的蔬菜清洗干净码在了盆里,就连葱、姜、蒜也都剥得干净清爽。所有的食材都各就各位了。 不仅如此,施月华发现岳梅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头发整齐地拢在耳后,身上穿的是崭新的羊毛开衫,绀青色的,衬得她很精神。 岳梅见施月华进来了,她拉过朵朵,还伸头往后面看,“小任呢?” 朵朵抢着回答:“妈妈说他要等一会儿才过来。” 施月华也说:“我先过来,是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这个全天都在家闲着的人,哪里还用你来帮忙。”岳梅摇头说道。 施昊天从书房探出头,说:“妈从早上就开始摆弄这些,姐你就别操心了。” 朵朵又叫着“舅舅”,往昊天身上扑过去,被昊天一把抱起举高高,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施月华赶紧制止朵朵,“快下来,别伤着舅舅的腿了。” 施昊华把朵朵抱在怀里,不以为然地说:“我的腿早就好了,哪里能伤着呢。” 家里的气氛这么好,施月华感觉眼窝有点发热。她换了拖鞋,走到餐桌旁,一个个碟子看过去,菠菜拌面筋、红油鸡丝、小葱拌豆腐、干炸带鱼……都是以前家里过年才可以吃到的。 一缕缕菜香蹿进施月华的鼻子里,她忽然感觉到好饿。 岳梅站在一旁,忐忑地说:“也不知道小任喜欢吃什么,我就是凭着感觉做的。” 施月华很想转身抱抱母亲,但是她挪动不了身体,她还不习惯跟母亲那么亲近,只是说了声:“妈,你太辛苦了。”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她想掩饰眼底的那抹湿润。 岳梅没注意到这些,她拿起抹布又擦了擦本来就很干净的餐桌,回答道:“瞧你,都是一家人还见外说这些话。我老喽,现在只想看到你们都能早点结婚……” 话题又来了,施月华笑得很无奈。 门铃响起,朵朵欢快地跑出来开门。 这次来的人正是任宝民,他拎着大袋小包走了进来。 昊华和岳梅上前打招呼,任宝民回应着,态度谦和有礼。 倒余了施月华一人站在最后面,她看见她没有穿那些剪裁合体做工优良的西装,头发也没弄那些时尚的造型,而是身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再加上打理得清爽自然的头发,看起来亲和力极强。 正和施月华的心意,她满意地给他打一百分。 正想着时,那任宝民已经被大家让到沙发跟前。 朵朵更是勤快,还小心翼翼地端了一杯茶水递到任宝民手上。 任宝民将茶杯放到茶几上,打开他拿来的那些袋子,从里面取出四个礼品盒,双手递给岳梅:“阿姨,听月华说你有咳嗽的旧疾,这是我专门托人从外面买来的白灵芝,养肺护肺,听说效果十分好。” 正对岳梅的顽疾,她自是高兴地接了过去。 任宝民又取出另外两盒礼品给昊华,“搞研究的人很费精力,这个有助于安神补脑。” 昊华笑他:“别啊,搞得我跟老人家似的。” 岳梅推了把昊华:“给你的,你就拿着,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昊华也笑着说:“我有意见。姐姐还没出嫁,老妈你就开始偏心了!” 岳梅瞪昊华。众人又是好一通大笑。 朵朵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只是一双眼睛跟着任宝民的动作来回骨碌地转动。 任宝民蹲下身体,将一套玩具递给朵朵,“朵朵,这是给你的。” 哇,天线宝宝最新全套玩偶。朵朵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脆生生地说:“谢谢任爸爸。” 这顿饭吃得那是合家欢乐。 岳梅本来就对任宝民印象好,眼看他又和女儿谈恋爱,真应了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欢喜。一张本来已经布满皱纹的老脸,因为心情大好而变得年轻了几岁。 施昊华以为和任宝民没有什么可谈的,他搞研究,而任宝民是商人,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可他没有想到,任宝民对于功能性饮料的开发和应用市场颇有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俩人相谈甚欢。 施月华心里也是开心的。任宝民是有钱人,在传统的观念中,商人无利不往,用尽手段只为赚钱,难免本性粗俗。可任宝民不一样,他容貌清俊,斯文有礼,待自己的家人彬彬有礼,态度诚恳。真真让她感动不已。 吃罢饭,任宝民要跟着进厨房,被昊华大力地拉回到客厅:“这块阵地我都没办法进入,何况是你。”任宝民无奈,只得坐在沙发上,和昊华聊天。 岳梅和施月华心情愉快,手上也特别利索,不一会儿就将厨房和餐桌收拾干净。 任宝民又坐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 岳梅让施月华下楼去送他。 老旧楼房的楼梯大多窄小,有的地方灯泡还是坏的。施月华侧身,让任宝民先下。可他停下脚步,说:“一起下?” 两人并排走在狭小的楼梯上,不知谁家的门“咣当”一声开了,片刻又关上。除此之外,安静异常,任宝民刚才喝了一点酒,施月华只听得他鼻息有些沉重,萦绕在自己头顶,她的发根莫名渗出细密的汗。 路过一个拐角,施月华依稀能听到那一家电视在播晚间新闻的乐曲声,她手上一热,低头去看,是任宝民握住了她的手。楼梯间声控灯不知道亮了哪一层,施月华抬头,看到他的脸部侧影,每道线条都是好看的。她一时有点发呆,想靠到他肩上。 任宝民用力握了一下施月华的手,问:“想什么呢?” 尽管他声音低哑,有着蛊惑人心的磁性,但环境静谧,还是吓了施月华一跳,“嗯。没想什么。”闭上嘴后,施月华低头笑了笑,她觉得身边这个人很好。 出了楼道,被风一吹,两人都有点清醒过来。 任宝民让施月华赶紧回去,外头冷。 施月华留恋地拉了拉他的手,说:“谢谢你。”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妥。 果然,任宝民问:“为什么要说谢我?” “嗯,你对我和我家里的人这样好。”施月华低了头说。 任宝民笑,“真是傻姑娘,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停了一下,他又接着说:“为了我自己的幸福。当然还有你的幸福。” 施月华脸红红的。如果说这是情话,当真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第60章 要出门旅游了,施月华心情一直很好,她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陈董看到在这次活动中,设计部签了不少的合同,早就满意得不得了。再加上施月华的男朋友是任宝民,他大笔一挥,唰唰地签上了“同意”二字。 施月华唯一遗憾的就是岳梅执意不肯去,她说自己身体最近不舒服,不适宜出远门。虽是这样说着,又要求把朵朵送给她带。施月华心里就明白了,岳梅这是为了给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二人世界,用心可谓良苦,她忍不住心里涌上感动。 任宝民来接施月华时,正好她拎着她小行李袋就要出门。他急忙接了过去,他们到了楼下,一辆崭新的大奔悄无声息地滑过来停下,驾驶室门打开,下来的是沈京宸。 施月华笑着和沈京宸打了招呼。她不知道什么状况,小声地问任宝民:“他和咱们一道出去玩吗?” 沈京宸正在放行李,他耳朵尖,听到这话便笑着说:“咱可没有当灯泡的气质。这回啊,我是专门送我哥去蜜月旅行。” 施月华闹个大红脸。 任宝民笑着拍沈京宸的肩膀:“你这家伙,不让你送,你非要来,来了嘴上又没把门的……” 沈京宸乐呵呵呵说:“好不容易有人收伏我这哥,我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以前逢年过节我本来想高兴,可一想我哥还孤家寡人冷清着。一个不忍心,把他请到我家里,他又是个捣乱的,真是治了。” 这回任宝民没有说话了,他帮施月华拉开车门。上车后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沈京宸开上车后,倒没有再说什么了。他打开交通台,两眼看着前方,平稳地开着车子。 施月华看任宝民靠在座椅上,想把手抽出来。没想到他反而抓得更紧了,她只好随他去了。 任宝民昨天回家前,去了自己母亲家。任家宅子就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另一座别墅区。 任母正听着古香古色的高山流水般的音乐,在打坐冥想。忽听得照顾她起居的孔嫂说任宝民回来了,心里有些疑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到宽敞的客厅,任母看到任宝民坐在沙发上,眉眼间隐隐带有喜气,这才放下心来,说子轩已经睡着了,她让刘嫂给儿子端上一碗养神汤。 任宝民这才意识时间不早了,自己这行为多少有些唐突,不免哂笑自己乱了分寸。不过既是已经来了,就把情况告诉母亲吧。 他将养神汤放在茶几上,盛了一勺黄褐色的汤水送进嘴里,咽下后,才不慌不忙地说:“妈,前些日子我告诉过你,我交了女朋友。我想带回来给您看看。” 任母听到这这消息,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突然。她想了想,这才稳住心神。不是任母不希望儿子结婚,而是太盼望他结婚了,多少年来却没有消息,对此她已经心灰意冷了。尽管儿子前些天说他有女朋友了,任母还以为是光打雷不下雨,没想到这件事情已经有进展了,她又惊又喜。 忽然她又想起前儿媳唐蕾,难免会问:“是蕾蕾吗?” 任宝民脸色一沉,面露不悦,放下手里拿着的勺子,正色道:“妈,那是过去时了。您不要老提她行吗?” 任母这下听了个真切,儿子这回的女朋友不是唐蕾,她有预感,可她就是想多嘴再确认一下。她看到任宝民认真的神情,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感情,让自己看看是客气话,是必须要走的礼节性程序,下一步很可能要结婚了。 她点头应道:“嗯。子轩也这么大了,我早说过孩子需要人照顾。” 任宝民点点头,“妈您挑个见面的日子吧,下一周我们都有空的。” 任母伸手去翻桌上的黄历:“十五号是个吉日子,就这天吧。” “唔,下午下班之后,我们一起过来。” 任宝民这才端起碗将汤喝了个干净,站起身来向母亲告辞。回家的路上,街上行驶的车已经不像白天那么多了,大街上灯光温柔明亮,任宝民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任母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他也不在意,他主意已定。 任母心里还是有纠结的。 人老了总是念旧,唐蕾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唐蕾的父母是任家父母是世交,对方的人品和家世,互相知根知底。唐蕾还未出生时,就被大人们开玩笑,许给了大她一岁的任宝民。 小时候唐蕾长得特别可爱,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嘴巴又甜,任母对她喜欢得不得了,一见到她眼睛里都似开着两朵花儿。 只可惜唐蕾的性格比较娇气。唐家主张女儿要富养,捧在手心里宠着,她又生了骄纵之心。唐蕾青春期情绪来得激烈,为一些小事情经常和家里闹得天翻地裂。 唐蕾的坏脾气只在家里出现,尤其到了任母面前,她还是要做乖乖女的,这让任母对她还是相当满意的。 关键是小任宝民被这个小魔女吃得死死的,一路上带着她上学,帮她写作业,为她打架。唐蕾说要和他结婚,他就奉上戒指和婚姻。任母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结婚后第十个月,唐蕾就生下了孩子。任母抱着那个软软的胖小子,嘴巴都笑得合不拢。 谁知道后来他们突然说要离婚。任母都没搞清到底是为了,问来问去没也得到答案,徒让老太太感慨代沟太深。唐蕾离婚后就出了国,偶尔像阵风一样刮回来看看子轩。好几次任母都听说唐蕾要结婚了,可她始终没接到请帖。 任宝民离婚后消沉了一年多,瘦得可怕,任母也不敢追问离婚的细节,更不敢催结婚。 等儿子能正常上班了,任母有意无意、或明或暗地安排过相亲,招来的是儿子更糟糕的心情。她索性也不提这些了,反正孙子在跟前,年轻人爱怎么着就自着吧。 唐蕾来看子轩时,任母偷看过那场景,儿子依旧客气有礼,前儿媳依旧个性张扬,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能生活在一起。 眼下儿子要往家里领别人了,任母心里很复杂。要真的甩开唐蕾了吗?她一直把唐蕾当成女儿,有点为她可惜。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儿子心里高兴,任母总算明白了这一点。 第二天她就安排孔嫂做准备,毕竟离十五号没几天了。 出城的路有些堵,等上了机场高速,就一路通畅,很快到达飞机场了。 沈京宸把施月华和任宝民送进候机楼后,挤眉弄眼地带着坏笑告辞了。 施月华有点懊悔,“时间紧没做攻略,咱们要玩些什么啊?” 任宝民拍拍她的手,说:“放心,一切交给我来安排。” 飞机准点起飞,两个半小时后抵达浦市。 一下飞机,南方那无处不在的绿就拥满了施月华的眼睛,让她心生感慨,虽然离开已经有好多年了,但还是会有熟悉的味道潜上心头。 她慢慢地体会着这种重逢的感觉,一转头,却看到任宝民正冲着她微笑,只见那人长身玉立,神情朗朗,笑容淡淡,她心里那种不确定和犹疑就散了,心里安定了好多。 出租车载着他们来到一家装修堂皇大气的酒店门口,任宝民把所有的包全拿到自己手上。施月华空甩着一双手,说:“这种感觉真好,什么东西都不用自己拿,什么也不用自己操心,跟白痴一样。” 说话间,徐徐吹来微风将丝巾拂到她的脸上。任宝民帮她拨开丝巾,在胸前系好。他的手划过她那凝脂般的肌肤,手感清清凉凉的,身体内却有一股热流在上涌,这种感觉令他快要窒息,他不动声色地喘了口气,“那就嫁给我吧,因为这种感觉值得一辈子拥有。” “你这是求婚吗?喂,这大马路上,也太没诚心吧?”她噘着嘴应道。出门在外,施月华放松了不少,心情好到和任宝民开起了玩笑。 任宝民让施月华坐在酒店的休息区,自己去办入住手续。 施月华用手支起脑袋,看着他的背影。嗯,他穿了一身休闲服,看起来很阳光青春。直到现在,施月华都觉得这像一场梦,老天真的会对她那么好吗?任宝民家里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他们最终会走到最后吗?这些她统统不知。 手机突然响了,施月华一看是许沅打来的。她接听,“喂,沅沅。” 许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弱弱的小小的,“月华,你在哪里?” “我休假了,在外地。你怎么了吗?听起来是生病了吗?” “哦,鼻子不透气,可能有点感冒。” 施月华听到许沅在深吸鼻子,直觉她在哭鼻子。她将声音放得十分轻柔:“沅沅,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 “嗯……月华,如果陶黎明和那贱人还有来往,我怎么办啊?”许沅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 施月华问:“怎么?陶黎明不是保证要断掉那种关系吗?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给你讲啊,你先和陶黎明好好谈谈,开诚布公的那种。你让他选择,到底是要老婆和孩子,还是要被扫地出门。沅沅,你先不要冲动,心平气和地按我说这样去做,好吗?” 许沅擦掉了眼泪,闷闷地回答了一句,“好吧,我挂了啊。” “谁打的电话?手续办好了,咱们上去吧。”任宝民走了过来,拎起包。 “是许沅打来的,她声音好小。”施月华想着刚才许沅说的那些话,心情有些沉重,跟着任宝民进了电梯。 站到了房间门口。施月华伸手,“房卡?” 任宝民掏了出来,举着在她面前晃了晃。 施月华一把抢了过来,“大哥,你不会就办了这一张房卡吧?” “你猜对了,就一张房卡。”任宝民故作阴恻恻的声音效果。 “啊!”施月华张大嘴,又晃着他的胳膊,低头嘟囔着,“再办一张好不好,我不吃大餐,也不去购物,省下的总能再开间房吧。”说完就憋不住了,大笑起来。 任宝民也装不下去了,他拿出另一张卡,“骗你的,两间房。”说完,刷开门,拥着施月华进入。再反手把门推上,将施月华抵到门板上,他一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第61章 第二天,太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洒下明亮的光线,施月华才慢慢悠悠地醒来。扭头看到了阳光,第一反应就是“糟了起晚了”,习惯性翻身下床。待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后,这才想起:哎呀呀,我原来在度假!复又倒头栽到松软舒适的床上。 她闭起双眼,悠然地享受着这宁静惬意的假日生活。不经意间,昨天任宝民那个甜蜜的吻又浮上了心头,她回味着,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 门铃声响将她拉回现实。 “是哪位?”施月华问道。 门口传来应答声,“外卖服务。” 尽管那声音故意在拿腔作调,施月华还是听得出来是任宝民的。她在睡衣外面又套件外套,才去开门。 任宝民双手提满了东西,进门就往桌子上放。 施月华捧着脸问:“哇哇,都是此什么啊?” 任宝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小懒猫,这是我买的早餐。”说着就从袋子里取出食物,在一样样往桌上摆。见施月华还站在一旁,就问她:“洗过脸了吗?” 她摇摇头,“没呢。对了,我素颜是不是难看?” “谁说的,”任宝民起身,将鼻尖凑到她的脸上,深吸一口气,“香香的,好看。” 好吧,任宝民已经成为她素颜也能见的人了,施月华甜蜜地想着,踢拉着拖鞋去洗漱了,把自己飞速收拾清爽,这才坐到桌前。 任宝民拧开保温杯的盖子,递给施月华,等她喝了几口热热的豆浆后,自己才拿过喝了一口。接着又挟起一只小笼包子送到她嘴边。 施月华咬了一口,点点头,“好熟悉的味道,以前我吃过这个。”说着,眼神暗淡了下来。 任宝民知道又勾起了她对外婆的回忆,急忙给她夹了块煎蛋,“尝尝这个,我觉得鸡蛋两面都煎,不如只煎一面的好吃。这个我最拿手了,下次做给你吃。” 施月华尝了尝,“唔,味道还可以。” 任宝民倒是停下了筷子,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月华,我带你去我家吧。” 施月华垂下眼眸,复又抬起,眼神里一片清宁纯静,“宝民,说实话我还没准备好。” 任宝民拿了张抽纸,擦了擦她嘴边沾着的油渍,宠溺地说:“不需要你准备,你要知道,一切都有我。” “我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喜欢我。”施月华咬了咬唇,眉尖有了担忧。 任宝民笑了,“我妈妈肯定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呀!” 施月华听了这话,心里异常温暖,那感觉甚至驱散了之前的担心。 吃完早饭,任宝民收拾好桌子,说:“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呢,有个民俗公园,公园附近还有商场和美食街。一会儿,你着我去逛逛。” 施月华挑眉惊讶,“要我带你啊?我从小就生活在乡下,除了坐车去客运站,几乎没有去过城里别的地方。再说现在城市大变样,你知道的,我方向感又不强……?” 任宝民笑,“真是大笨妞,还是你跟着我吧,别跟丢了。”顺理成章地拉住她的手,还想就势亲吻她。 施月华脸发烫,闪过了那个吻,可她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这真是愉快的一天。不是休息日,公园里人不多,逛起来特别舒坦。所谓的民俗公园,就是在公园正中央圈出一块地方,那里聚集了一些民间的手艺人。 任宝民在那里吹了个棉花糖,粉红色的,他高高地举着,蓬蓬松松的,像天边的云彩。 施月华看了一会儿皮影戏,是两个小人在斗嘴打闹。这个戏码的动作多,难度高,可操作皮影的人手法快,看起来生动有趣,逗得她哈哈大笑。 还有一处打花生芝麻糖的地方,几个光膀子的汉子抡着硕大的木锤轮流砸那些花生和芝麻,场子里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香味。施月华就是循着这些声音和味道,拉着任宝民而去。他们看了一会儿这近乎于表演的动作后,任宝民在柜台前买了几种不同口味的糖。施月华问他:“你爱吃这种糖吗?” 任宝民答,“我不太爱吃甜的,不过是买些回去送给朵朵和外婆。” 在外面逛了一整天,施月华两手空空--她的袋子都在任宝民手里,可还是累得脚酸,回到酒店就窝进了床上。 她惦记着朵朵,拿起手机还是打给了许沅,许沅的电话关机。她举着手机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打给了岳梅,电话接通后和朵朵视频起来。 任宝民倒是把买来的那些东西整理好,然后收到柜子里。又泡了一壶花茶,听到施月华打电话,他也想起了子轩,便拨通了电话。刚开始,子轩还是认真回答着任宝民的问话,过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嗯嗯啊啊地讲了几句,急着要说“爸爸再见!” 任宝民心都快要碎了,还是女儿好啊,你看那边施月华和朵朵还在又说又笑的,没完没了。可子轩这小子就嫌弃当爹的啰嗦,正伤心着要挂断电话,忽然又听到子轩说:“妈妈今天来看我了。” “噢,她说了些什么?” “妈妈让我听奶奶的话。” 任宝民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听到妈妈和奶奶说什么了吗?” “妈妈来的时候,奶奶不在家。” 任宝民觉得自己多虑了,就算母亲告诉唐蕾,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不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第二天,吃过早饭,施月华问:“任导,我们今天去哪里?” 任宝民作势举起小旗子,神秘地说:“跟我走就好,保你满意。” 坐到出租车上,施月华刚好是生理期,头一晚没有睡好,她把脑袋靠在任宝民的肩上,眯着眼睛打盹。车子开得很平稳,她听不清任宝民在和司机说些什么,睡意渐渐袭来,她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有行人不讲规矩乱穿马路,司机急踩刹车。车子猛地收了速度,施月华被这么一颠,懵懵懂懂就醒了。她睁开眼睛一看,车窗外居然是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她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似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任宝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地握着她的手,低声说:“嗯,再睡一会儿吧。前面就是浦水村了。”任宝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里面透着心疼和怜惜。 施月华眉头皱了起来,她往座位上缩了缩,喃喃道:“我不要去村子里。” “有我呢,不怕不怕。”任宝民将施月华揽在怀里,伸手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施月华感受到了他的关心,那颗原本别扭的心渐渐也冷静下来。她望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想起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心情还是起伏难平。 村子离市区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下车时,任宝民和司机说好了返回的时间,就牵起施月华的手下了车。 施月华四处张望着,此时正是也不是农忙时节,可村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只鸡鸭立在他们不远的地方,警觉地看着他们。她对任宝民说:“咱们去哪里啊?在这里我好像已经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得我了。” 任宝民说:“那没关系,咱们就四处看看,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 施月华虽然那样说着,可还是解下丝巾,将脸严严实实遮了起来,只露出两个大眼睛。任宝民笑她:“不是说谁都不认识谁了吗?怎么还遮那么严?” 施月华也低头笑自己,这个动作纯属多此一举,可是遮着面好像跟眼前所见到的就有了缓冲地带,稍微受到刺激往后退也可以藏起来。 任宝民牵着施月华的手,走在村子里纵横交错的小路上。 视线所及之处,看到最多的就是一些老人。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向阳处晒着太阳,大多数人手下却没闲着,有的在择鸡毛菜,有的在做针线活。看见明显不属于这个地方两个城里人,他们也只是淡然望一望,就收回了眼神。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惊动他们的人和事情了。 除了老人,就是学龄前的孩子们了。他们的父母大多进城打工,将他们留在了乡下,跟着祖父祖母辈们过日子,待到了上学年龄再回来接他们。这些孩子们有着明亮的眼睛,对外来的一切充满好奇。他们三三两两地跟在任宝民和施月华的身后,跑着,追逐着,嬉闹着。 任宝民拉着施月华停下脚步,一转身,本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孩子们,又轰然回头跑远,跑到孩子们认为的安全距离了,才停下来看他们。 施月华见任宝民的手在口袋里掏啊掏,居然拿出了几块巧克力,伸向孩子们。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走了过来,怯生生地接了过去。然后大家蜂拥上前,任宝民手里的巧克力眨眼间没了。 孩子们有了巧克力,对他们也亲近了好多,围在他们身边又蹦又跳。 任宝民指着离他们距离比较远的一个小女孩,对施月华说:“你小时候是不是跟她长得很像?” 施月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小女孩梳了两个小辫子,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里面充满了警惕。她不禁笑了,指另一个小男孩说:“他肯定是你小时候的翻版。” 任宝民一看,好家伙!那小男孩皮肤黝黑,刚吃的巧克力都抹到脸上了,还拖着两条粗鼻涕,忍不住心里哀嚎:人家小时候很清秀好不好。 任宝民往四周看了看说:“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那房子早就卖给别人了,有什么好看的。”施月华不同意。 “去看看嘛!”任宝民就差摇着她的胳膊央求了。 施月华真拿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往前走,在下一个路口,走向了左边的岔路口。往前走不多,施月华停下了脚步,任宝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幢砖房,看起来半新不旧的。木制的院门半扇开着,能看到小院里晾晒着衣物。 任宝民问道:“是那间吗?” 施月华点点头,那就是她和外婆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她清楚地记得,进院子门的左侧是灶房,外婆经常围着蓝色的粗布大褂,手里挥着锅铲,奋战在那里,做她最爱吃的牡蛎煎蛋。她以后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了。挨着灶房的是柴草房,放着外婆做农活的几把工具,还有一堆堆晒干的草料。 起居室在大门的右侧。一进门的那间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她经常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写累了就到旁边的屋子里睡觉。外婆特别疼爱她,专门从镇上买了粉红色碎花的棉布,给她缝成床单。 可是,外婆已经没有了,想必屋子里也面目全非了吧,施月华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嗯。已经重新修过了。” 这时房屋的主人正从院门口出来,看见他们朝自家的住处张望着,当是路人,便好客地问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你想不想进去看看?”任宝民碰了碰施月华的胳膊,小声地问道。 施月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坚决摇头。斗转星移,人物两非,看了徒增伤心,不看也罢。 任宝民对那房主笑了笑,说道:“谢谢!只是路过,就不上门打扰了。” 房主笑笑,拉过另外半扇门合好,用铁链锁锁了,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你上学走那条路?”任宝民拉起施月华的手,轻轻地握在手里。 施月华折回头,走到刚才拐弯的那个路口,继续往前走去。他们沿着小路,走出了这个村子。村西头有条小溪,溪水依旧清澈,曲折蜿蜒地流向远方。 一走到桥上,任宝民看到前方出现了平缓的山坡。坡上遍处都是绿草茵茵,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花儿盛开着,有蝴蝶穿梭其中,翩跹飞舞。 景色无疑是好看的,任宝民欣赏了一会儿风景,眼底却注意观察着施月华的表情。只见施月华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脸上出现一丝犹疑和痛苦的表情。 “月华,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任宝民用力地揽住施月华的肩,“你看,这天空,那么蓝。太阳也这么亮堂,还有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太阳正当空而照,施月华呆呆地站着,好像没有听到有人在对她说话,她慢慢地转动眼睛,朝四周看去。但见天空蔚蓝,阳光灿烂,坡上的青草在微风中摇曳着,绿茵茵的,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 野草的生命力是最顽强的了,老家虽然在南方,但每逢三九寒潮天袭来,整个山坡还是会覆盖起薄雪。尽管年年遭受冰冻,但气温稍回暖,便又重新生长,宛若新生一靓。生而为人,草木的身上,是不是也有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 在山坡褶皱处的阴暗角落里,发生的那件意外之事,影响了施月华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她害怕、哭泣、惊惧,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出来了。可是现在她故地重游,忽然感觉自己不害怕了,太阳照在这片土地上,照得四周清清朗朗。况且,她的身边有个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他的手是那么的温暖,他的臂膀那么的有力,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无比温暖。 施月华紧紧地拥抱了任宝民,她发自内心地说了声:“谢谢你!” 他们在村西头一家开商店的人家里,搭伙吃了中午饭。炒的是腊肉和青菜,还蒸了咸鱼,用的是这里乡里人家待客的标准。吃完饭后,施月华想付饭菜,可那家人执意不要钱,再硬给钱感觉挺伤人的,可自己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任宝民就在这家店里买了一大堆当地的土特产,说带回去分给朋友尝尝。这样甚好,施月华越来越觉出他处世的周到与妥当的。 就在任宝民付账时,施月华忽想起了许沅,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放不下心,问题觉得好像有事情要发生,连忙给她打电话。 打了好久,手机才有人接听。是陶黎明接的。施月华说让许沅听电话。 陶黎明支支唔唔了半天,才说许沅不方便。 施月华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陶黎明这才说许沅看到他和丁琳从咖啡屋里出来,隔着马路追过来,却不小心滑倒了。 施月华心都悬起来了,“许沅现在是在医院里吗?” 陶黎明哼哼哧哧地说:“当时就送到了医院。医生抢救了,没保住。” 施月华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贱人,你知道沅沅为了要孩子付出了多少吗?你值得沅沅对你这么好吗?!” 陶黎明自知理亏,嗫嚅着说:“对不起。我真的和丁琳没有关系了,这次是因为别的事情需要沟通……” 滚蛋吧,天下的人这么多,为毛非要和这个女人沟通。施月华大和挂掉了电话,她想回去看看许沅,她能感受到许沅的痛苦。她要陪在她的身边。 第62章 出租车司机也到了,任宝民和施月华上车,离开了浦村。 回城的路上,任宝民见施月华有心事,估计接下来没了再玩的心思,便征求了她的意见,订了第二天上午返程的飞机票。 施月华还是有些歉意,“连累你也没玩好。” 任宝民帮她顺顺被风吹乱的长发,“我是计划要去附近的风景区,留着做念想吧,下次我们再一起来。” 有男友如此,夫复何求。施月华那烦燥之心,得到了些许的舒展。 一下飞机,施月华就想直接去医院。任宝民让司机把车子直接开去妇幼保健院。施月华不让他陪,有的时候,女人之间的秘密哪怕是亲密男友都不能告知。 在医院门口,两人分了手。医院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带着一脸的凝重。施月华赶到病房,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许沅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正扎着针头输液。陶黎明守在一边,见施月华来了,忙站起身来,想推醒许沅。 施月华没给陶黎明好脸,摆手让不要打扰许沅。陶黎明讪讪地住了手,去走道上过烟瘾。 施月华坐在床边,她看见许沅脸色苍白,两颊都陷了进去,嘴唇没有血色,心里一抽抽的,很是心疼。 许沅似乎感觉到旁边换了人,她一睁开眼睛,见是施月华,先是万分惊喜,然后眼圈一红,抽抽嗒嗒地落下泪来,“孩子没了……” “傻姑娘,等你养好了身体,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这不成问题。别想那么多了……”施月华抽出纸巾给许沅擦眼泪。 许沅听到这话,眼泪哗哗的,哭得更厉害了。施月华看得恻然,她知道这眼泪不光是为了孩子流得,还有他们摇摇欲坠的婚姻。 大哭了一阵之后,许沅慢慢止住了眼泪,她抓住施月华的手说:“你们以前说陶黎明是模范老公,可私底下他跟别的女人,有不正当的关系。除了你们公司的那个,还有别人。其实我早就想过要离婚了,可是,每次我一提离婚,他就恳求我,说他对待她们都不是真心的,他只爱我一个……有时候,想到我们从读书时就有的感情,已经十年了,要说断,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筯的。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他就能回归家庭了……可现在我发现,这样的男人,没有担当,也没有责任感。根本与是否有孩子没有关系……” 许沅说得很急,中间被咳嗽打断了几次。施月华看到她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因为太用力,手指骨节都突起了,泛着白生生的光。 施月华主动承担了给许沅送饭的任务,反正她已经请了假,乐得在家里和朵朵厮混。这天刚从医院回来,任宝民的电话就来了,“我发现你在公司受到的待遇不高。” “嗬,想打抱不平。”施月华仔细想了想。公司在她前面硬塞进来了韩诗棋,让她烦恼过一段时间,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太令她无法忍受的地方。 任宝民说:“讲真的。上次我还认真看了看那些设计图纸,感觉你的水平数一数二。有没有想过出来单干?” “你的意思是?” “最近我发现装修市场比较挣钱,想成立一家公司,让你来当板。” 听任宝民说得认真,施月华也是一愣。眼下选择的余地多了,上次哲华公司想挖她,给出的薪水比现在高,马仔只认收入,她正想打听公司的经营情况,看是否需要跳槽过去。 眼下任宝民又要送给她这样一个大礼,她自认不懂经营那套,所以连忙拒绝,“我只懂设计,公司经营的压力可背不起!” 施宝民哈哈地笑了,说:“公司还是要成立的,到时候请你过来当设计师,这下可好?” 施月华应承下来。多了一条后路,有了看公司那些琐事的新高度,以前能够引起她情绪波动的事情,现在变得微不足道了。 假期结束,施月华回到公司上班。去人事上销了假,她坐在办公室整理休假期间新发生的业务资料。李萌路过时,进来向她问了好,说这几天头儿和大老板都没来,天下太平无事。施月华塞给她一包特产,李萌接过去,扮了个萌萌哒的表情,笑嘻嘻地走了。 想到这个可爱的姑娘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家人,施月华心情很好,暗想这昊华还真有眼光,女朋友好相处。 嘴角还带着笑意,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施月华一接听,居然是陈家严董事长打来的,让她来趟他的办公室。没事儿不惹事,事儿来不怕事,施月华放下资料,去了董事长办公室。 依旧是小顾来接的她。一刻钟后,施月华在那幢气派的高楼前下了车,到楼内乘电梯直达董事长办公室。 走进那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施月华平静地看向办公桌后坐着的董事长。 陈家严倒是十分热情,请施月华入了座。秘书随即端来一杯热茶,施月华道了谢,将茶水放到茶几上。他不动声色地打量施月华,只见她身穿浅紫色的套裙,长发束在脑后,显得自信大方,青春动人。不禁暗自叹息,看那任宝民对她的态度十分认真,这样的才貌俱全的员工,不知道还能在公司里留多久。 世事都是如此,放在以前,陈家严哪里会注意到这样一位低调不张扬的下属,待发现那员工是匣中之宝时,已然只有惆怅之心了。 陈家严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话:“施经理,听说你前段时间休假了。不知道去哪里消遣了?” “去老家玩了三天,回来后在陪孩子。”施月华回答得不卑不亢。 “这是应该的,平时大家工作都忙,利用休假时间放松心情也好。”陈家严接着说。 施月华微笑着点头,没有接话。 场面一时陷入冷场,针掉到地上都可以听见。 陈家严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说:“施经理,韩诗棋要离开你们部门。董事会将提请管理层任命你为部门经理,提前告知你。” 施月华有些意外,公司都盛传那韩诗棋是陈家严的人,怎么会这样? 陈家严不紧不慢地说:“这件事情与你没有关系,你也不用去多想什么。公司发展需要你这样业务能力强的人,所以提供给你相应的岗位和待遇。” 施月华听了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陈家严这番话给她的感觉是态度诚恳。既是如此,施月华欠了欠身,“感谢董事会的信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辞回公司了。” 陈家严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事情总要一件件解决,现在他在想,下班后要怎么安抚韩诗棋,好弥补她那心里的不情愿。 虽然经理这个职位来得有点迟,但施月华不贪心,她心里反而有扬眉吐气一展鸿图的打算,连着几天都埋在图纸堆里,不是在研究那些优秀的图纸案例,就是在琢磨部门员工设计出来图哪里还能有改进的地方。 任宝民约不到她,不免有些埋怨。 施月华把陈家严那番话原样学给任宝民,还说等干出名堂了,发给他一半的军功章。 任宝民无语了,不由得撇嘴道:“陈家严这个人精,就会剥削我家月华的劳动价值。” 施月华拿笔去敲他,“话不能这么说,我付出了努力,也得到了与之相匹配的东西。要不然,还能怎么着?” 任宝民说:“你说过的,我的装修公司开起来了,要来帮忙的。这个可不能反悔。” 说实在话,如果任宝民找不到合适的设计师,施月华二话不说,毫不犹豫辞掉现在的工作要过去。如果去了是锦上添花,她还是愿意在这里呆着,凭自己的能力吃饭。 任宝民见施月华没出声,知道她心里所想,笑着说:“我无所谓,不管你在哪里工作,只要你做得开心就好。” 唔,这还差不多,施月华听了后,心里跟尝了蜜似的甜。不过她马上就被任宝民接下来的那句轻描淡写的话震住了,“对了,月华,明天下班我来接你,去我妈妈家吃饭。” 猫了个咪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家长吗?施月华猛地一顿,张张嘴,不敢说不去,也不敢说去,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任宝民没有给施月华太多犹豫的时间,这个女人得推着走,他当下拍板,“说好了。你乖乖等着我来接你。” 施月华想想又问:“那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不对,应该是你妈妈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任宝民笑着回答道:“我喜欢谁我妈就喜欢谁,这点你就放一百二十心吧。至于衣服,这个我没有什么建议,你自己看着穿吧。月华,不管我妈怎么想,我都不会变的。” 施月华这下吃了定心丸。她回头把橱柜里挂的那些衣服都拿了出来,摆到床上,做着各种排列组合。她想,这不是故意去讨好老人家,是不想让心爱的人为难。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以特别妥当的形象让他的家人见到她,接纳她,这是她真实的想法。 纠结了半天,最终施月华选中一套款式简单色彩柔和的细呢衣裙,外面搭有茧形大衣。她试穿了一下,站在穿衣镜前一看,亭亭玉立,又不失柔美秀丽,效果还不错。 果然第二天任宝民来接她时,一见她就眼前一亮,说特别好看。施月华坐到车上,脸面上看着比较淡定,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情况会怎样,传说中比较难搞的任母会喜欢她吗?如果不喜欢她,那他们该怎么办? 心里有些乱,施月华无心去路上的风景,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 任宝民把车开进任家宅院。下车前,他倾身吻了吻施月华,握着她的肩膀说:“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媳妇那么俊,所以不要紧张,平时是怎么样子的,现在就怎么样,不用太在意他们的想法。” 任家父母住在本市最早建成的别墅区里,当年修建的时候,大家还感觉这地理位置比较偏,可随着城市规模的日益扩大,这块地方却成了地理位置上佳的风水宝地。看来人不能光看一时,要有发展的长远眼光。 任家老宅是一座中式庭院,大红色的院门,近三米的青灰色高墙,向上翘起的屋脊,木制的条窗,制式的居家门楼,这一些都将这座院子装扮得特别古朴典雅。 横竖都要有这一天。施月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嘴角上弯,跟着任宝民走进了宅子。 天没完全黑下来,施月华无心欣赏周围的风景,只觉得这院子好大,前方正厅里亮着明亮的灯。她跟任宝民的身后,并没有四处张望,保持着应有的礼节。 他们一进到正厅。一位老妇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说道“宝民回来了!” 施月华看见这位妇人穿着一身改良旗袍,微卷的头发拢在耳后,戴着珍珠发箍。她的皮肤保养得很好,气色红润,看起来精明能干又不乏慈祥。咦?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容不得施月华细想,任宝民已经将她介绍给母亲:“这是我妈,这位是施月华。” “阿姨好。”施月华敛神静气,微微弯腰,恭敬地称呼道。 任爸坐在酸枝老红木沙发另一端。见他们进来,只略略抬抬身,表示打招呼。任宝民又赶紧对施月华说:“这是我父亲。” “叔叔好。”施月华弯腰称呼道,态度恭敬有加。 倒是任母有些异常,她不停地打量着施月华,好像在辨认着什么。任宝民怕施月华难堪,走到母亲跟前,悄声制止住任母,“妈,可以开饭了吗?” “可以可以,刘嫂上菜吧!”任母回过神来赶忙喊道。她又想了想,似乎记起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施小姐,我看你有些面熟。我们是在哪里见过面吗?” 施月华一踏进任家的大门,任宝民虽说做自己就好,可她不知道这样的大户人家是否讲究特别多,所以大脑集中应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见到任母的第一眼,她感觉面熟。只不过她以为是任家母子之间眉眼相似度高的缘故。当下听任母这样说着,她不由得愣住了,看来她们以前真的见过面,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第63章 任母盯着施月华看了一会儿,忽地两眼一亮,她说:“施小姐,我想起来了……” “哎哟喂,这么热闹啊!我倒是来迟了……”任母的话被一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爱玩爱看就来网。。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说话的这个人身上。 这个人是女人,一个长得很具有吸引力的女人。不瘦,但也不胖,身上虽有些肉但骨架小,显不出来。她的五官长得漂亮,眼睛不大,当然也不算小。脸圆圆不笑可爱,而一旦笑起来又有女性特有的妩媚。一头卷曲的短发,是颜色很正的深紫色,显示出张扬的个性。 施月华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便看了看任宝民,却发现他眉头蹙得紧紧的。 任母刚才的话被打断,但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而是眉开眼笑地对那个女人说:“蕾蕾,这么巧啊,你也来了。刘嫂,快加套餐具。” 施月华瞬间明白了,眼前这尊大神,就是任宝民的前妻唐蕾。这应该是她紧张的时候了吧,第一次上门居然还和前妻狭路相逢,可她没有感觉丝毫的紧张,感觉这还挺有意思的。 饭菜都上齐了,人来到全了,众人在任母的招呼下分别入座。 和任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任宝民的不悦溢于言表,他紧紧抿着嘴,用力拉开椅子,动作幅度大,碰到桌子腿上,发出很响的声音。 任母对任宝民举动如此反常的原因倒是心知肚明。任宝民一定在怪她,以为是她盛不住事,将今天施月华登门之事告诉了唐蕾。她暗自叫屈,虽然她从小看着唐蕾长大,但到了现在还是知道分寸的。 到了她这个年龄,尤其知道轻重缓急,重视儿子的女朋友,重视儿子的意见。至于唐蕾怎么突然冒出来了,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是巧合吧。 唐蕾见任宝民摆着一张臭脸,她笑得更加得意了。她才不是偶尔出现的好吧。那天,她无聊之时,来看子轩。子轩在玩游戏,专心得不让妈妈打扰他。唐蕾煲了一会儿电话粥,感觉到还是无聊。离开任家,路过庭院时,她无意中听见那两个帮佣之间的对话知道的。 和任宝民离婚后的这些年中,唐蕾也有过一些关系亲密的男朋友。她至今没有结婚的原因,倒不是想吃任宝民这棵回头草。而是好像没有结婚的想法,她父母有钱,以前就把她得到的零花钱做了投资,金额越来越大,回报颇丰。她不缺钱,也不缺男朋友,满世界跑来跑去凑麻将桌子,感觉这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毕竟和任宝民一起生活过三年,她知道这个人,自律性强,为人清高,根本不是她的菜。来任家经常是不请自到,看儿子是理由之一,她也喜欢在任家来去无阻的感觉,好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现在听到有个外人要插|进来了,多少心里感觉到不愉快。 不爽就要跑过来,让自己和别人同样不痛快。这就是唐蕾的想法。 还是任父瞪了任宝民一眼,“弄这么大的声音,你就不能好好坐着安静吃完一顿饭吗?” 挨父亲的训话,任宝民敛眉低首。众人皆默默吃饭,一时间餐厅上只有筷子碰到餐具发出的响声。 大家一直在沉默这算什么事情!任父又开了口,“施小姐有没有出来做事?” “在美源装修装饰公司当设计师。”施月华收回拿着筷子的手,回答道。 “月华有高级设计师的资质证书。”任宝民跟着补充,他知道任父是任家产业的创业者,老一辈人很看重年轻人对生活的态度,以及工作能力。 果然任父赞许地笑了笑。 唐蕾坐在旁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就连刘嫂煲的姜母老鸭汤也喝不出来来。她并不是因为羡慕嫉妒施月华那什么师的资质,而是看到了任宝民说话时那种自豪肯定的神情,认识他这么多年,她从未得到过这种待遇。不过,再仔细想想,她的生活中除了买买买和搓麻将,也没有什么能拿到台面上来。 饭桌上再次只能听见汤勺碰到瓷碗发出的细碎声音。 这次是子轩打破了沉寂。幼儿园放学后,他去参加了珠心算辅导班。一进门,他见到这么多熟悉的人,激动得几乎以滚圆球的速度扑了过来。 子轩自然先到任父任母的怀里滚圈撒娇求抚摸。还是任宝民喝住了他,提着他的衣服领子,带着洗手间洗手。子轩随便冲了下水就要交差,又被任宝民结结实实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抹洗手液冲洗干净。 任宝民站在洗手间避光处,趁机给沈京宸通了个电话。 子轩再次回到客厅时,他的小脸和小手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坐到餐桌旁,他先去向唐蕾说了句“妈妈好!”看到施月华了,他脸上有掩不住的高兴,连问:“怎么不见朵朵妹妹来?” 除了任宝民之外,其余众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任母问:“子轩,你怎么认识施阿姨的?” 子轩小脸扬了扬,得意地说:“我和朵朵是好朋友啊,施阿姨是朵朵的妈妈。” 任母倒是想,本来还在担心新来的这个,会不会和子轩处不好关系,毕竟后妈难当。可现在她发现,子轩对施月华还很亲密。她这担着的心又放下了几分。 唐蕾心里难免酸溜溜,自己这宝贝儿子居然和对别人有这么好的态度,他不知道人家是来抢走他爸爸的吗? 任母笑着说:“施小姐,你的女儿今年多大了?” 施月华答:“比子轩小一岁。”她知道分寸,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任宝民在一旁殷情给大家布着菜。 这时唐蕾的手机响了,她接通一听,是一位关系甚好的老牌搭子叫她赶紧来救场,牌搭子口气很急,说眼下三缺一,大家都在等她了。 唐蕾一接这个电话,手心立刻发痒,牌瘾犯了。她的性子是有些娇纵,但仅限于爱玩,真要让她在人前发狠,倒是做不来。她本来出现是想给任宝民和施月华心里添堵的,可是眼下心里被堵成墙的倒变成了她,还不如顺水推舟提前告退。 唐蕾告退,任宝民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沈京宸这家伙办事情还是挺靠谱的。 众人接着坐下吃饭,这时任母忽然感觉身体不适,捂着胸口靠到了椅子上。施月华吃惊,但显然任母这病不是第一次犯,大家都很镇定,那边刘嫂已经递过来了药和热水,任宝民也起身站到任母跟前侍候着。 任母含水服了药,脸色不多久就恢复了正常,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对施月华说:“我这是老毛病了,心绞痛。人老了,身体就不如以前了,前段时间我还犯了低血糖……” 任母说到这里,施月华立刻想起来了上次在裕泰商场遇到了那位老太太,可不就是眼前的任母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她低头不语。 倒是任母笑了笑,说:“我刚才就认出来你了,没来得及说。上次啊,多亏了你帮忙,要不然我这把老命就麻烦喽。” “阿姨您福大命大。如果不是我,也会有别人相帮的。”施月华轻声说。 在坐的其他的人不明就里。任母就把那次在裕泰商场低血糖病发作施月华伸手帮助了她这件事讲给了大家听。任宝民将手伸到餐桌下,紧紧地握住了施月华的手。 饭后,任父去了书房。任母又拉着施月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任宝民也陪着坐在旁边。任母见状,让任宝民去看看子轩,小家伙吃完饭就缩到楼上打游戏,不要让他把眼睛玩坏了。 任宝民知道母亲在支开自己,他不想走。施月华微笑着看向他,示意他大可放心离开,自己可以的。 任母薄嗔道:“还没结婚就护上了?” 任宝民被说中了心事,讪笑着上了楼。 任家客厅很大,水晶灯发出明媚但不刺眼的光线,照得这一室很安静。 施月华没有说什么,她在静等着任母说话。 刘嫂端过来两杯红枣莲子茶,放到了茶几上。任母端起抿了一口,开口说道:“施小姐,宝民离婚有三年了。这中间,他并没有领人回来,你是第一个。我这儿子看起来平和,其实有犟脾气,不对路了很容易翻脸。你也见过子轩的妈妈,婚姻哪里有那么十全十美合心意的,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以为他们会复婚。说实话,我也赞同他们在一起生活……” 施月华虚坐在宽大的沙发边上,她挺直腰背,垂着眼睑,安静地听着。 刘嫂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累了,她咳了两声,继续说:“可是宝民领了你回来,说起来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我现在改变了想法,父母总是以自己的感觉来要求孩子,可宝民马上就三十岁了,他对生活有自己的想法。我和他爸爸也尊重他的想法。平心而论,你是个不错的姑娘,人能干,心善。女人能做到这两点就了不起。” 这时任宝民已经拎着子轩的衣服领子下了楼。任母就不再说什么了。 施月华在想,这是通过了任家父母这一关了吗? 见时间不早了,她提出告辞。任母叫了声刘嫂。刘嫂捧了个古色古香的雕花盒子走过来,递给任母。任母打开盒子,拿出一只泛着莹润白光的镯子,要套到施月华手腕上,“这是我的婆婆给我的,现在交给你。” 施月华往回缩手,她不敢动作太大,怕把镯子掉到地上摔着了,“我不能要这个,太贵重了。” 任母执意要给。任宝民见状,一把拉过施月华的手,“给你就拿着,别推辞了。”说着,就把镯子套到她的手腕上,又将雕花盒子放进她的包里。 施月华这下完全没办法拒绝了,只得随了任宝民。 回去的路上,车里流淌着轻音乐,施月华把腕上的镯子摘下来,放进盒子里。任宝民看她一眼,“怎么不戴了?挺好看的,特别配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拿你妈妈这么贵重的礼物。”施月华咬着唇,看向窗外。 任宝民的语气特别温柔,“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呃,一家人……施月华脸发烫,低头,红了脸。 这一天是休息日,施月华给许沅打了电话,得知她在家里,便买了些东西上门看她。 和住院那时相比,许沅气色恢复了很多。她见施月华来了,要起身给她泡茶喝。施月华制止了她,“你现在就跟坐月子的人一样,别沾凉水,也别累着。” 陶黎明不在家,屋子里飘着浓郁的中药味。 施月华给自己泡了一壶茶,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沅叹了口气,说:“还行吧。要不,还能怎么样呢?我表姐给开了些中药,说用来调理恢复身体的。”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施月华在飘窗上放了靠枕,又抱了床褥子过来,让许沅舒舒服服地躺在飘窗,给她搭了条毯子。自己则捧了一杯热茶,坐在窗前和她聊天。 施月华问她:“陶黎明去哪里了?” “他说去加班。” 施月华放轻声音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许沅扭头望着窗外,眼睛虚飘飘得没有焦点,轻声吐出两个字:“离婚。” 施月华吸一口凉气,“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以前她在婚姻的泥潭里挣扎得要死要活时,许沅婚姻美满得像是天上十五的月亮,让她羡慕得要命,也是她对婚姻保有那么一丝丝希望的例证。 没想到才短短两年,情况就倒了个儿。看似美满的,底下是千疮百孔;走投无路的,却又柳暗花明。婚姻里仅靠当初的爱情维持就够了吗?如果不够,那么能够倚仗的还有什么? 有很多问题想不出答案,不管怎样,美丽虽然短暂,却让人渴望永生。 晚上施月华带着朵朵回母亲家,岳梅刚做好饭。见女儿回来,又切了盘香肠,多加了道木耳炒鸡蛋。朵朵在客厅堆积木玩,施月华帮着盛汤盛饭,摆筷子。这场景很家常也很温暖,她心里一片宁静安然。 岳梅忙完灶上的活儿,刚想坐下吃饭,又去打开收音机,刚好是播放本地新闻时间。施月华带朵朵洗好了手。一家人围着饭桌坐定,开始吃晚饭。 朵朵人小吃得快,她惦记着还没有摆成功的积木,很快扒掉了一碗饭,摸着肚子说饱了,继续摆弄玩具了。 这边大人们吃得都慢。岳梅给施月华搛了些菜,装作无意地问道:“你最近和小任怎么样了?” 以前对于岳梅这样的问话,施月华总是草草几句打发掉。这次她忽然有了耐心,回答道:“两天前他带我去看了他爸妈。” 岳梅心中一喜,果然没看错人,这小任比较靠谱。她举着筷子问:“他爸妈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怎么样?” 施月华说:“他们都是很和气的老人。走的时候任家民的母亲还送了我一个手镯,她说是祖传的。应该对我是满意的。不管他们怎么对我,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这是施月华的心里话。没有任宝民,她也能过得很好。任宝民对于她来说,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不过,她经过考虑,确认目前自己还是想要任宝民那朵花的,因为人生有伴了才会感觉到温暖。 正想着心事,施月华忽听见收音机里在播一条新闻,提到了某某牌饮料,还有什么送去食品检验中心。她心中一惊,这饮料不就是刘向东他们厂子生产的吗? 施月华问岳梅:“这里面说的饮料是怎么回事?” 岳梅摇摇头道:“我昨天在楼下超市买东西就听说,有个顾客说喝了这饮料上吐下泄,送到医院才治好的。说来也奇怪,以前这饮料卖得可火了,不知道为什么宝民超市不卖了,只有在一些小超市有货。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谁还敢进这饮料呢。” 施月华一想就知道,任宝民可不愿意卖刘向东生产的东西,他这人在工作决策方面还是挺霸道的,这就是那个牌子的饮料在宝民超市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原因吧。 至于质量问题,她还是挺纳闷的,刘向东一向很重视这方面,他总说入口的东西人命关天,半点马虎也来不得,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施月华拿出手机,立刻上网搜索刘向东厂子的名称,屏幕上跳出来一大串新闻。最新的就是收音机播放的质量问题,说有市民报料云云。施月华注意到,喝饮料生病住院发生在大前天,直到今天企业出面将饮料送去公检。她不由得摇头,刘向东这次应对不和,危机意识和公关意识太差了,这一跤可跌得可不清。 手一滑继续往下看,施月华知道了刘向东这次表现如此差的原因。有人举报他在搞非法集资。其实刘向东还是挺注意不跨红线的,可是各层面对非法集资多重视啊,生怕处理不当引起方方面面的波动。所以区政府成立检查组对企业开展了拉网式检查。受这样的检查,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吧,施月华猜想那举报人脱不了赵小桃的干系。 上次朵朵被找回来住院时,施月华就听说了赵小桃被拘留十五天的消息。可想而知,往日的情份都变成了怨毒的利剑,这冤冤相报,何时才有个了解! 施月华想给刘向东打电话。眼睛盯在那调出的号码上,看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苦苦为之奋斗的事业遭受到了重创,前有因,后有果,刘向东必定是做了什么,才招来如此大的恨。人只能在这世界上走一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无可厚非。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过于执迷那些名与利,有的时候往往会失去本来就拥有的东西,到时候可谓是悔之晚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