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生书》 第一、二章 等待 第一章 等待 1964年,内蒙古大兴安岭北麓的一片鬼林子里,几个裹着军大衣背着行囊的人在四周看不到尽头的树海中埋头赶路。 黑沉厚重的云团仿佛要压到众人的头顶,冰冷的雨丝无止歇地浇在身上,让人自心底里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寒意。 “前面有个山洞!” 就在几人走到麻木之际,一道声音忽然在这时传来。 不顾脚下湿滑的山道,一行人仿若找到了最后的希望一般磕磕绊绊飞快地向前跑去。 “错不了,这里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在和旁边的几人一起在山洞附近勘察过一番之后,赵老斗笃定般地开口道。 眼前的山洞开在一座被树木沙石掩盖着的石壁底部,内径直通向下,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个地洞。 “看上去是个无底洞啊,就这么下去会不会有危险?”同行而来的一个藏族小伙子说道。 旁边年纪略小的少年闻言,将脑袋顺着幽深的洞口里探进去,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阴风甫然刮出,顿时吹得他一个激灵。 “有风嘎,那就说还有其他出口,”赵老斗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绳索:“我们只要能够成功到这洞底,出来指定不成问题!” 众人虽然还有疑虑,但既然他们的目的已经近在眼前,总不能在这时打退堂鼓,不过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决定先派个人下去探路试试。 “看来没什么障碍,那咱们也准备准备。”众人屏息等待着,直到率先下去的人传来平安抵达的消息以后,才终于蠢蠢欲动起来。 “阿四就别下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阿四指的就是刚才探头的少年。 待众人都顺着那个山洞下去,少年蹲在洞口处向里面张望,火把的光芒变得细微,直至完全消失,少年喊了几嗓子也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林子里的天色比外面暗的更早也更加阴森,少年将晚饭的干粮啃完时,除了火堆附近,四周已经如墨染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阿四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面前暗魅丛生的树林,怪异的树影随风飘摇,夜猫子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野兽凄厉的惨嚎声亦为这片鬼林子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息。 举起火把向着山洞口走去,阿四不知第多少次地将头探进漆黑的洞穴里打量。 “回来了没——?”少年喊道,然而回答他的除却自己的回声外再无其他,漆黑的山洞犹如一条怪物的食道无情地吞噬掉少年的喊声和他的同伴。 逼人的寒意随着洞穴中的阴风扑面而来,也令一股不安的心绪于少年心的底隐隐浮生,阿四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要是那些人一直没有回来的话,那他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被独自留在这片暗无天日的林海深处简直就是比杀了他还要来得更加恐怖的事情! 阿四急的团团乱转,不停地在洞口前徘徊张望,而就在他又一次将脑袋向着山洞里伸进去的时候,向来眼尖的少年终于如愿地在山洞底部的黑暗中看到了什么东西。 心头一阵激动,少年连忙将头探进洞口想要看个清楚。 “——长官?” 阿四冲着洞里大喊了一声,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依旧没有听到任何人回应自己。 顺着被山风刮得忽明忽暗的火光,少年看到山洞里距离他大概十米左右的地底深处缓慢地出现了一张人脸…… 由于距离太远,少年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究竟是谁。 手边的麻绳被一晃一晃的拉紧,阿四知道应该是有什么正在顺着绳子向上攀爬,说不清缘由的,一种诡异的毛骨悚然感霎时间袭上少年的心头。 “你是哪个?”少年伸长手臂想要将火把探得更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正向着自己爬来的人,然而听到他的声音,山洞里的人却不知为何在这时停了下来。 莫不是受了伤所以没办法出声,因为还是看不清来人的样貌,阿四强自压下心头的慌张胡乱猜测着,而就在少年攥紧绳索想要将对方拉上来的时候,他手中的火把却在这时不小心地脱手掉了下去—— 木棍在石壁上磕碰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之后飞快地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地洞中,然而阿四却已然无暇他顾,因为就在刚刚火把照亮洞穴的一瞬间,他清楚的看到,那个正扒在石壁上的与他遥遥对视的压根就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 冷汗瞬间湿透了少年的背脊,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开那个山洞,在火堆旁抄起一只铲子紧紧地攥在手里。 紧盯着不远处漆黑的地洞口,少年青白着嘴唇浑身发抖,他从懂事起便跟着自己的阿爹下海淘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然而这次却是真的将他吓得够呛,并非是因为那个爬上来的是个他没见过的人,更因为那张于火光下乍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跟本就不可能是一张活人的脸! 然而,就算被吓得心胆俱裂,他也依旧没有撒丫子不管地转身逃走,这种时候在这片鬼林子里瞎窜不是迷路就是被野兽吃掉,仅存的理智终于还是让他停住了自己的双腿,更何况,他也想搞清楚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终于,在原地严阵以待地站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少年大着胆子再度返回到山洞跟前。 火光依旧微弱,阿四又点燃了一支火把,然后将其从洞口丢下。 那个“人”已经不在洞口附近,阿四抚着心口本以为自己也终于能够松下口气,然而尚未等他付诸实践,一声惊天的巨响便在这时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不偏不倚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阿四转过头来便看到,就在距离他几百米远的鬼林子深处,比碗口还要粗壮得多的巨木仿佛被什么东西碾过了一般猛烈的颤抖起来。 树干的断裂声夹杂着一种说不出名堂的奇怪声响从林海中咆哮而出,如炸雷一般轰鸣着少年脆弱的耳膜。 黑暗中,阿四隐约看见一只如山般巨大的怪影在这片漫无边际的林海之中缓慢地游荡而出—— 愣愣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景象,少年的身体因为恐惧发起抖来,而更要命的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庞然大物竟然是向着他的方向移动过来! 少年心肌狂颤,密集的冷汗瞬间覆满额头,直到自己面前的树林也被一种他无法形容出来的巨大力量夷为平地之后,阿四才终于从极度的惊惧中回过神来。 来不及细想,少年在那个巨影与自己照面之前飞快地抓起脚下的绳索,一不做二不休地顺着方才的山洞爬了下去—— 而如果知道自己即将在这个山洞中面对些什么的话,阿四觉得他或许宁愿留下来对付那只夷山林为平地的“怪物”,也绝不会一时脑热地选择了这条令他终其一生也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inued…… 第二章 皮子书 2011年7月中旬,内蒙古呼伦贝尔,301国道。 我合上日记本,将视线转向客车的窗外。 刺眼的日光洒在道路旁层层叠叠的碧绿原野上仿若泼翻的金浪一般壮丽旖旎,连带着也让我一直被阴云积压的心绪稍稍放晴。 近两年由于工作的关系,我虽然全国各地四处“流窜”,而且去的还尽是一些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毕竟没人会故意将墓穴修建在什么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但无论哪里,在我看来还是没有家乡的风景更让人看得舒心。 而我这一次之所以抽空回来,也是为了解决一个已经困扰我许久的心结…… 大概下午四点,在经过火车、汽车时近两天的旅途后,我终于从北京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呼伦贝尔海拉尔,赵家村(化名)。 用钥匙打开老房子的大门,避过扑面而来的灰尘,我将背包丢在一边便开始收拾房间。 这里是我爷爷的房子,老爷子仙游后便留给了我,房子本身并没有多大价值,不过对于我来说却承载了童年时期所有宝贵的回忆。 我爷爷便是我在日记中记录的那个名叫“阿四”的少年,而老爷子作为老一辈中颇具威名的职业“土夫子”,所经历的很多东西也都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能够理解的了的,就像我方才提到的那个鬼林子里的地下洞穴,我觉得他老人家在向我灌述自己“英雄事迹”的时候就参杂了不少的水分…… 在这里休息了一晚,翌日上午,我便开始着手收拾老爷子那些压箱底的宝贝。 别误会,“赃物”什么的早就在我爷爷去世后被我父亲和几个叔伯“处理”干净了,我指的是在我爸和大伯看来,即使被人清查到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危害的东西,毕竟以我伯父那人的谨慎程度,他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抓住自己的小辫子的。 翻箱倒箧了半天,我终于从炕底下的暗格里翻出了一只颇为眼熟的黑漆嵌牙妆奁,这还是我奶奶生前用过的物什。 然而,尚未等我将匣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瞄上一眼,甫一抬头,我便看到一颗脑袋从窗子外面鬼鬼祟祟地探了进来…… “你有事吗?” 收好手里的东西,我开门走到那人的面前。 对方是个年纪跟我相仿的年轻人,不过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的不太老实,他见我出来先是打量了我几眼,随即挑眼笑道:“这不是齐御么,怎么,不认识哥们了?” 我闻言仔细端详了他一下,好像确实有些眼熟,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来,面上带着几分惊讶地连忙开口道:“呦呵你是老赵吧,好长时间没见,这猛一搭眼的我还真没认出你来!” 这话倒不是假的,我跟他至少也有个七八年没见面了,虽然是放屁砸坑撒尿和泥的交情,但自从我离开赵家村以后彼此间便没了联络,我能够按照记忆认出这人的样子着实相当不容易。 “我也是看到你家的大门开着,就顺路过来看上一眼。”老赵道。 这栋老房子自从我爷爷不在后便一直锁着,我想他大概是怕遭了贼所以跑过来瞅瞅。 我跟他随便聊了聊,而在聊到老爷子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我道:“对了,我倒是想说了,前阵子我跟人去山西的时候弄到了部‘皮子书’,我记得老爷子以前也有一部类似的来着,所以想问问跟你们手里的那部有什么关系没有。” 我听罢倒是有些吃惊,当即不动声色地问:“那东西现在还在你手上吗?” 我是知道这人从事的行当的,他说从山西搞到,想必就是从哪座倒霉催的古墓里淘出来的。 大概是工作使然,虽然我爷爷也是个盗墓贼,但其实我对像我伯父他们那些摸金之流、御岭之辈当真是没有一丝好感,不过我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寻龙点穴、望气发墓又或者有关风水奇门和六壬太乙的领悟上,那些土夫子们确实比我们这些专业的考古人员强上一些。 赵绝点了点头:“东西暂时还在我这里,在确定之前我也不可能折腾出去,本来想直接去找你大伯来着,这不还没等出发呢就碰上你了!” 我闻言当即一阵激动,暗道幸好这人向来好事来我这里转上一圈,否则若是叫我伯父知道我偷偷跑回来抄老爷子的东西,他非联合我爸抽死我不可! 我生怕他跑了,那我可就死定了,于是赶忙抓着他道:“你先给我看看吧,我爷爷的东西没有哪件是我没见过的,还用得着去找我大伯!” 赵绝闻言扬了扬眉,似乎有些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不过见我一脸笃定的样子,终于还是吐口答应了下来。 他家离我爷爷家有一段路程,趁着赵绝回去取东西过来,我连忙将刚才妆奁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那是几个用石蜡密封起来的竹筒,只有我知道那里面究竟是放的什么。 当我手心冒汗地将那些竹筒收好以后,赵绝刚好也将我要的东西带了过来。 “喏,就是这个。”赵绝将一个用几层报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我道。 我小心将外面的纸张拆开,当即,一叠泛着油黄色泽类似古帛片的东西便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皮子书,一般情况下是指用动物皮做媒介写成的书信,不过在“倒斗界”,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专门用人皮制成的墓志或书简,因为中国古代很少使用羊皮或者其他动物的皮作为传播信息的途径,而人皮却由于某些特殊刑罚的存在反而被中原,尤其是在一些古代北方的少数民族中有过使用的记载,所以盗墓贼们所说的“皮子书”通常来讲指的就是人皮书,而如果书上有记录某些墓葬的方位布局的话,那便可以称之为“人皮葬书”。 这东西是不是人皮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关心的只是这皮子书上所写的内容。 一摊开这些古书片,我便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在将书上的东西大致扫了一遍之后,我对一旁的赵绝说道:“这确实跟我爷爷手里那张古书有关,不过你若是想要将这上面的内容全部破译出来的话,恐怕还得给我一些时间……” “这倒是没问题,”赵绝先是摆手说,然后又有些犹豫:“不过老爷子的那一份……” 我一看便知道他什么意思,想了下道:“这个你暂且不必担心。” 我指着桌上的这张皮子书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张古书上的很可能就是一种以隐蔽形式记录的葬书,里面隐藏的内容可大可小,不过无论怎样肯定都要比这两部皮子书本身的价值高得多。” 我爷爷的品味还是相当高的,能够让他老人家当成宝贝藏着掖着半辈子的东西就算少说也是个诸侯王的陵寝之流,要不是我现在急着想要弄清楚心头的疑问,又岂会这么轻易地便将如此重要的信息透露出去?老爷子尚在人世的话即便齐家自此后继无人,想必也会一巴掌拍死我这个败家子! 送走了赵绝,我便开始潜心研究起这部皮子书上的内容。 我爷爷的那一张我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但由于只有一部分的原因,我无法分辨出那张古书上记载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含义,而此刻再加上我眼前的这一张,我觉得自己这一次说不定还真能够拨云见日窥得些许天机。 &inued…… 第三、四章 同伙 第三章 同伙 想要破译出一些未知的东西并不容易,我即使不眠不休也花费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才将“皮子书”上的内容完全整理出来。 再加上我爷爷手里的那一部分,一张古墓的葬图便剥茧抽丝完整无缺的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东汉时鲜卑族的早期墓葬,”我对着赵绝说:“按照书中记载的墓葬规格,我想这个墓主人应该是一个在当时来讲身份地位相当高的人……” 部族首领或属地诸侯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不过我却仍旧有些疑问没能解开,比如这张人皮书上有关墓葬形制的记录如此详尽,为什么介绍墓主人身份的文字却反而异常隐晦? 通常来讲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位墓主人的身份在记录者看来可能有什么无法述之于笔的难言之隐,二是这张人皮书的制作者恐怕也不清楚这位墓主人的真正身份。 不过既然对方能够将这个人的墓葬信息记录的如此详细,我想后一种的可能性应该并不很大。 赵绝听罢后,咧开嘴巴,拍着我的肩膀一脸赞赏地道:“行啊齐子,我就知道你他娘不会叫我失望!”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那么我的问题就算解决了,你的打算呢?” 赵绝看着我,好半晌后才张口说:“我本来是打算找你大伯入伙的……不过既然哥们已经将这东西搞定了,想来我也就不必再去麻烦他老人家!” 看着这人一副皮笑肉不笑明显想要跟我玩里格楞的样子,我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 抬手止住他想要挟“赃物”潜逃的动作,我冷笑着道:“你当我费那么大功夫把这玩意鼓捣出来是吃饱了撑的?” “再说我爷爷那部分人皮书的内容我也已经告诉你了,就算除去我的辛苦费,这道上的规矩你总不会忘吧?” 我大伯是只老狐狸我也不是兔子,就算是老熟人,想跟我这儿打马虎眼你也得擦亮眼睛掂量着点。 “不是我想要贪你的便宜,”见脱不了身,赵绝期期艾艾地坐回到一旁的椅子上:“只是兄弟你不是早就不掺合这些破事儿了吗?” “倒斗跟你那摊可不是一码事,咱们干的都是些不要命的买卖,一朝踏错不是翻盖子就是进号子,”赵绝对着我说,听起来倒是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而且要是一个搞不好让你大伯他们知道,老子在东北这边可就没法混下去了!” 我闻言不由好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一回事,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拖你们的后腿的。” “至于我爸那里你也用不着担心,要是到时候暴露了,我就说是自己硬要搀合进去的,绝不拉你垫背。” 赵绝依旧苦着一张脸,不过大概是考虑到我确实能够对他们这次的计划有所裨益,而我也态度强硬地丝毫不打算让步,到最后他也只得妥协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继续潜心研究那两张皮子书上的内容。 这两张古书的成书时间应该跟上面记载的墓穴年代相距不远,皆是东汉末年的东西,而且记录者是修建这座古墓的工匠的可能性十分之高,即便不是修建者,也定然参与到了这座地宫设计建造的工作之中。 几天后,我们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赵绝找来的的帮手。 我们一行人先是坐火车来到大兴安岭南段的赤峰市,然后便要沿着森林一路北上,因为墓葬地点在一片鲜少有人出没的林海深处,在上路之前还要在当地找一个信得过的向导才行。 “原本要找的那老家伙在几天前进林子的时候摔断了腿,我已经让人重新联系了。”赵绝摇头道。 无奈我们只能暂时停在当地等着新向导空降,期间我和赵绝他们又讨论了下我们手头现有的信息。 赵绝找来的两个帮手其中年纪小点的名叫七纬,另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学者风范的叫做魏城。 两人在看了那张皮子书的复印件,以及我按照回忆整理出来的资料以后,那个叫七纬的年轻人指着古书上面的某一处,淡淡开口道:“这个标记是什么意思?” 我打眼看去,那是一个画的极其抽象的文字符号,我爷爷的那张葬书上似乎也有这么个东西。 “不清楚,不过我猜应该是某个氏族或者部落中特有的标志……”我曾翻阅过一些有关鲜卑族各部落图腾文化的书籍,不过却并没有看到过有与之相似的符号。 “我以前倒是好像从什么地方看到过一次这种符号,”魏城在仔细观察了半天后,忽然抬起头来对着我们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肃慎先民中有关于眼睛图腾的表现方法……” “肃慎?”我闻言不由蹙起眉头,仔细打量起纸面上那个看起来有些扭曲的图形,经他这么一说那东西倒确实像是一只形状诡异的“眼”…… “不错,而且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肃慎萨满文化。”魏城推了推眼镜道。 “可是鲜卑族古墓的葬书上怎么会出现代表肃慎国的图腾符号?”我道,并不是我想要怀疑,而是这部皮子书上压根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到过有关于肃慎文明的记载,虽然鲜卑也是信奉萨满的北方少数民族,但其所信奉的萨满教同肃慎文化中的萨满相较却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宗教流派。 肃慎,又称稷慎,是远古时代生活在我国东北地区的少数民族之一,然则与其他同样在北方生存繁衍的古老民族相比,有关这个民族的史料记载却稀少到十分罕见的地步,而且在所有的史籍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关于肃慎民族宗教信仰的描述…… 肃慎先民的萨满文化同其他民族的萨满文化大相径庭,在其他少数民族中,宗教文化中的许多阴暗面都在历史演进和文化继承的过程中消磨殆尽,留给后人的多是宗教文明中更加偏向于“正面”的东西,而肃慎萨满却截然相反—— 肃慎萨满所继承更多的是萨满先民们所创造出的“黑暗文化”,也就是萨满文明中本身存在的那些“邪佞”的部分,所以解开肃慎文明的秘密其实对于古代萨满文化的研究也拥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要意义。 “这恐怕就不清楚了,不过如果这座古墓中真的有同‘肃慎萨满’相关联的东西的话,我们或许还要更加小心些才行。”魏城回答道。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便继续住在赤峰的一家酒店里,一边讨论关于那副葬书的其他信息,一边等待那个新找的向导。 就在我们几个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赵绝那边的人终于给我们送来了一个据说是对这片林子了若指掌的名叫“老金”的向导,而我们也终于踏上了自己原定的前往那座鲜卑贵族墓葬的行程。 &inued…… 第四章 林雾 我们在这片望不到尽头的树海中前进了两天,开始的时候一切顺利,孰料第三天的时候却被一场大雾给拦了下来。 树林里不比外面,车窗外一片漆黑,浓重的雾气不留一点余地的阻挡住我们几人的视线,即使打开车灯也起不到丝毫的用处。 “这林子里经常下雾吗?”看着窗外昏沉的天色,我好奇询问一旁的老金,现在明明才早上九点多,外面看起来却像是深夜一般鬼气森森的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林子外面还好一些,越往里面走山雾越大,”老金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听说父辈就一直生活在这片山林之中,由于当年在部队里的时候不小心弄瞎了只招子,退伍后便一直留在当地靠给人当向导来维持生计:“等到了地方,能不能继续走可就得看天意了!” 老金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当地的土语里叫做“公爷岭”,据说很早的时候是某个诸侯王的属地一辈辈传下来的称呼,那么他们所说的公爷指的应该就是国公爷,至于究竟是哪个朝代流传下来的传说那就无从判断了。 “怎么着,莫非这雾里还有什么说道不成?”赵绝不以为然地问。 那老金闻言瞥了他一眼,幽幽说道:“雾里有没有什么我不清楚……” “倒是这山里确实有一些让人说不出名堂的东西。” “什么说不出名堂的东西?”见对方一脸咕叨的样子,魏城也不由好奇起来。 “本地人其实很少会这个时节到这片山林的腹地中去,”老金摸着自己的那只瞎眼,冲着我们道:“我也是听老一辈的人传下来的……” “据说从两汉时起这片林子就是一片马革裹尸的古战场,当时死在里面的人不计其数,而在这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几乎每个朝代都或多或少地会流传下来一些关于军队和百姓在这片林子里失踪或战死的传闻。” “虽然其中很多都是别人杜撰出来的,不过也并不全是空穴来风,”老金说:“而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林中大雾一起,再加上近年来确实有不少进山的游人在这里失踪或者出了事故,老人们就说,这是死在山岭里那些阴魂借着雾中的阴气回到阳间索命来了……” 我闻言有些好笑,阴魂索命什么的我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他话中的另一些信息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你说有军队在这片林子里消失过,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论是哪个朝代,军队无辜失踪都不可能算是件小事,历史上或多或少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循,如果说那些平头百姓的事情有可能是毫无根据的胡编乱造的话,那么这种与“统治者”有关的记载至少可信度能够更高一点。 “我记得那应该是元朝时候的事情,”老金在沉吟了半晌后开口道:“当时消失的是一只蒙古族的军队,史书上虽然没有明确记载过,但我们当地的老一辈中都听说过这个故事。” “据说直到现在山雾一大的时候还能够听到从雾里面传出来的号角和人马的嘶鸣声,有人说那就是几百年前死在鬼雾里的那些蒙古士兵的鬼魂在寻找逃出去的生路。”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我本以为会听到什么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更加有关联的东西,不过如果是元朝的军队的话,虽然我对此很感兴趣,但能够给我们提供的有用处的信息恐怕并不很多…… 又在林子里走了一天后车子便开进不去了,我们背好装备向着林海深处继续赶路,值得欣慰的是老金对于这里护林员和巡逻队的出没路线驾轻就熟,我们倒是不用担心被人抓住。 然而,就在还有一天时间便能成功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山林间的诡雾却在这时再一次得弥散开来。 赵绝本打算冒着山雾继续赶路,我们几个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这种鬼气森森不知道有什么危险的野林子里久留,然而不管我们怎么说,那老金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去你娘的,你他妈究竟想耍什么猫腻?”赵绝立刻就火了,揪起那老家伙的脖领抬手便要揍人。 我怕他们真的打起来,连忙和魏城他们将那两人分开,毕竟我们之后还要依仗着那老金头认路,在这里弄掰了交情对谁都不好。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我对老金说道,并不是我的错觉,看这人支吾其词推三阻四的样子,他似乎对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相当忌惮,既然对方说自己是这里老人,那么被那几个压根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唬到不敢前进什么的便当真有些过了。 老金看着我,在喘了几口气后才道:“不是我不想带你们去,而是那地方真的去不得!” “怎么就去不得了,你总得告诉我们原因吧?” 老金一脸为难,然而见我们得不到答案决不罢休的样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不过既然你们坚持,那我便告诉你们罢……” “其实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我以前是去过的,”老金坐在篝火旁,忽明忽暗的火光闪烁地照在他不知怎么显得有些怪异的脸皮上,他抬起眼来对着我们道:“不过我去的只是‘公爷岭’的附近,并没有向着里面继续深入……” 老金说他当时去那里的时候也就十来岁的年纪,而同行的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也超不过二十。 “这片林子在抗日战争时曾是一支国民党军队的驻地,后来鬼子来袭,这里便理所当然的成了抗日战场,”老金说:“当时的那场仗打得异常惨烈,至于究竟惨烈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家里的老人们自打那时候起便很少再进到这片林子里来……” “我小时候家里穷的叮当乱响,在听老人们说起过这些事情后就变着法的想要到林子里弄些子弹壳之类的东西拿回家换钱。” “不过一个人自然不敢去林子里晃荡,所以我们便将村子里的孩子都集中到了一起。” “我记得当时大概有十来个人,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树林中出发,而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我们也终于来到那片据说是国军战场的地方。” 老金告诉我他们那个时候死人什么的特别多,所以看到那些皮肉早已烂得不成样子的尸骸也感觉不到害怕,一行人像拾麦穗一样,一边笑闹着一边从地上的死人堆里将子弹壳捡出扔进竹篓里…… 据他回忆,那地方叫现在来讲应该算是个“千人坑”,里面埋着的死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大都是国民军队的尸骨。 老金盯着火堆的目光有些深邃,他紧紧蹙着眉道:“我们像狂风过境似的将所有能换钱的东西统统扫荡一空,然而正在一行人想要离开的时候,我们却突然发现,就在这个千人坑的尸堆下面,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埋在底下……” &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