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阎罗》 第一章 霜雪出灵州 楔子 一向很平静的白帝城,这一天格外热闹。 因为死人了。 死者是一个外乡人,进城的时候有人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色粗布棉袍,棉袍的边角处蜡黄的棉絮外翻着,进城前还在城门边的喝了一碗牛杂汤,吃饭时明明是个粗人却一副书生作态,所以还是有不少人记住他了。 不过,此刻他已经是身首异处,躺在了白帝城城主府的习武场内,血淌了一地。 府里住着的自然是白帝了。 白帝又名上官牧,三十年前以刀入圣,在灵州城北境一人一刀斩杀异人三千,名震天下,更是被长安府封作新任白帝,坐镇灵州,之后在这边陲之地建了一座白帝城,大避北境饱受异人欺辱流民于此。 同时十年间,挑战他的人络绎不绝,这习武场上,不知道染了多少习武道名士的鲜血。 渐渐的白帝也成为天下许多习武之人的一道坎,因为至今也无人胜过他。 今次也是如此。 这外乡汉子不过出了一刀,便已身首异处。 白帝府的下人早已拿了麻袋,打了清水,准备把这一地的血水冲洗干净,然后赶快把这汉子的尸体装进麻袋扔到后山。 好戏已然散场,围观的民众兴致缺缺,原本都快要散去了,可这时候却见到一个头发乱蓬蓬、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大一圈破袄的小男孩径直朝那外乡汉子的尸首走去。 小孩至多五六岁,大冬天还赤着脚,走到那摊血水上面的时候也没有丝害怕,一脚踏过那摊已有些发黑的血水。先是蹲在那外乡汉子身体前,想要把这已经没有头颅的汉子身体拉起来,可是拉了半天,没能拉动,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到那颗孤零零,血淋淋的脑袋上。 他走过去,弯腰将那颗头颅贴着胸口抱了起来。两条瘦小的胳膊紧紧的抱着汉子硕大的脑袋,在这大白天异常扎眼。 几名府上下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上前想要去抓那小男孩。 “这是我爹爹。” 小男孩看了一眼那下人,他的声音倔强又认真的说道。 这一声清脆的童声顿时让所有人楞在当场。 那几名下人面面相觑,然后仔细的打量了几眼这个异常瘦弱,眼神却十分清亮的小男孩,当看到小孩被冻得有些红肿的赤脚,还有发紫的嘴唇时,几人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楚。 “造孽啊,造孽……” 人群中有些老人摇头走开,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小孩话一出口他们便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而这几名下人这些年来在白帝府上,今日的场景他们不知道遇见过多少次,有见过老父亲帮儿子收尸,有见过妻子帮丈夫收尸的,这五六岁的雏儿帮爹爹收尸还是头一遭。 他们没再有任何阻拦,几人只是默默站在了一侧,给小孩让出道路。 小男孩冲他道了声谢,便重新抱起那颗头颅,朝习武场门口走去。 抱着那颗头颅他一直走。 从习武场一路走到大街。 从街头走到街尾。 一直走出白帝城…… 那一日白帝城街道的青石板路面留下了一串血红的小脚印。 白帝城街上住户无不驻足观望,许多心软的妇人泪湿衣襟,暗叹,这些个习武之人啊明知必死还来挑战白帝……何苦哀哉。 小男孩是谁,去了哪儿在也无人知晓。 只是这一日那小男孩抱着爹爹头颅行走在长街上的瘦小身影,无人曾忘却。 四年后。 也是这座城。 白帝败给“异人”的一名剑道天才。 那少年只有十四岁,败下白帝只用了一剑。 自此白帝城破。 异人屠尽城民三万,自此白帝城成为一座有名的鬼城。 白帝公孙牧有人说已经死了,有人说他已经疯了…… 有人说那“异人”少年是四年前抱着爹爹头颅从白帝城走过的小孩童。 有人说不是。 也不知道那种传言是真的。 只知道自此……白帝城已无白帝。 ### 临水村第一声鸡鸣时,柯晚起就已经起床了。 八年如一日,早起练刀,自从来到临水村那一天起,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大冬天的依旧光着个膀子,细密的汗珠刚冒出来便已经化作一股白蒙蒙的蒸汽,挥发掉了。 虽才十四岁,身体稍显瘦肉,可是此时每挥出一刀是凸起的肌肉却让人看得心惊,寻常人都看得出来,要不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练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决计不会拥有这般超人的体质。 天渐渐开始亮起来,冬天难得的阳光照进柯晚起的小院。 “呼……” 刀练毕,柯晚起停了下来,只见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清晨这第一口先天之气吸入体内,归入丹田。 简单的“一呼一吸”,柯晚起花了整整半个时辰。 “舒服……” 这是柯晚起对这个状态唯一的了解。 终于将这口气吸入体内,柯晚起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柯晚起!怎么还没起床。” 门外一个泼辣的声音响起。 柯晚起忙不迭的去开门。 只见门口正站着一名模样清丽的女孩,女孩黛眉紧蹙,纤手叉腰,粉唇微翘,虽然明明此时在一脸怒意却煞是好看。 “昨天不是让你今天一早就到我家去吃饭吗?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日上三竿了!” 一见到柯晚起蓬头垢面没有梳洗的模样,女孩脸上怒意更盛,伸手就想去拽柯晚起的耳朵。 因为柯晚起要高她一个头的缘故,她就算踮起脚也才勉强够着柯晚起的耳朵,娇小的身材颤颤巍巍,十分可爱。 柯晚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矮下身子,把耳朵送给她。 看到柯晚起这幅呆傻模样,女孩又好气又好笑,却不想让柯晚起看见,转身“怒”道: “长大了是吧?长大了会欺负你姐姐了是吧!” “不……不是。” 看见柯晚起这幅嘴拙的样子,女孩偷笑着暗骂了一句: “呆子,个子长的飞快,脑筋还是那么呆傻。” “走吧,走吧!还愣着干嘛?饭菜都快凉了。” 八年了。 自那日柯晚起抱着他爹爹的头走出白帝城,一晃已经八年了。 这个被柯晚起叫做青儿姐姐女孩,她的父亲正是八年前捡到柯晚起的人。 名叫刘正,此时不过中年,身材魁梧相貌彪悍,旁人完全无法想象他跟身材娇弱的刘青是父女,不过他的个性刘青倒是遗传了几分。 刘正本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只是一年前去山上打野物,摔折了腿,至今没有痊愈,性格越发的暴躁起来。 刘青的母亲是一名相貌婉约的妇人,名叫苏娥,慈眉善目,不时的叮嘱着柯晚起多吃菜。 “明日你们青儿她娘你带青儿跟这小子去灵州城找岳父大人,灵州城有十万大军,异人打不到那儿。” “那你呢?” “我有兵役在身,灵州城已经发了公文,所有乡兵今晚必须赶到灵州城,一同抵御异人大军。” “什么?!” 刘青母女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爹,你不能去,你去了我们怎么办?白帝都挡不住那些异人,你去了有什么用?” “对对对,青儿说的对,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灵州城,去找我爹爹。” “吵吵吵,就知道吵!老子去了又不是一定会死!” 刘正那沙哑粗犷的声音震的窗户都一阵沙沙作响,一时间屋内重回安静。 “如果不去……我们一家人都会死啊,朝廷对逃兵从不姑息。” 看着眼前眼泪婆娑的母女两,刘青沙哑的声音软了些。 他拍了拍此时已经伏在桌上哭泣不止的刘青的母亲,看着也是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的刘青儿柔声道: “怕什么,我刘正又不是没打过仗,山里的那些土匪那次不是我带人打跑的?说不定这次我还能挣一些军功,让你们娘儿俩以后过上好日子呢!” “我才不要什么好日子……我只要我一家人好好的。” “刘叔,让我去吧。” 一直没说话的柯晚起慢慢站了起来。 “我替你去吧。” 他看着有些愕然的刘正重复了一声。 “你小子捣什么乱?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老实的陪你青青姐去灵州城!” 愣了一下的刘正有些不悦的道。 在他眼里柯晚起就是个小孩子,虽然比当年捡回来的时候长高了许多,可也不过十四岁,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去替自己服兵役? 他刘正丢不起这个人! “怎么说话呢!” 刚刚还哭得跟泪人似得刘青青的母亲,突然抬起头一把揽过柯晚起,像是母狮子护崽一般搂在怀里。 “你自己不要命,跟孩子凶什么?柯儿这是担心你!” “得了……我算是知道了,我刘正在这家里压根什么都不是。” 刘正一句话让一家人破涕为笑。 不过柯晚起没有笑。 感受着腰间搂着自己那条颤抖着的瘦弱的手臂,他知道婶婶在害怕,在担心着刘叔,可是却依旧强忍着心头的不安来安慰自己。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柯晚起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温暖。 以前每日出了练刀就是练到,一直没有什么自觉,只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只是想有朝一日在帮爹爹报了仇之后,再报答这一家人的恩情。 此时他才感觉到,这一家人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外人。 “刘叔,我没有捣乱。” 像是冰雪消融一般,柯晚起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一家人,于是径直走到前院,捡起地上一根竹竿,在一棵合抱粗细的枣树边上停了下来。 刘家人些疑惑的看着站在枣树下的柯晚起。 柯晚起没有理会他们,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手中的竹竿则高高扬起,一声尖锐的破风声响起,竹竿“啪”的一声打在枣树干上。 “柯晚起,你到底在干嘛?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柯儿,别胡闹。” 刘青儿有些生气的望着柯晚起这毫无意义的举动。 刘叔刘婶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可是下一秒,她们的脸便僵住了。 只见那棵成人合抱粗细的枣树,突然一阵猛烈的晃动了起来,速度极快甚至可以看见树干的残影,几乎是眨眼间晃动停止,正在刘家人准备惊呼之后,那棵不在 晃动的树突然“嘭”的一声由柯晚起击打的位置爆裂开来,树皮被撑开,整棵树炸裂城一条一条拱起的长长的木条,像是炸开了花一样。 ※※※ 来送柯晚起的只有刘青儿的母亲苏娥一人。 柯晚起换了一身干净的麻布短打,因为从小到大一直锻炼的原因,身形看起来虽消瘦,但是格外硬朗棱角分明,同此时一起去灵州城服兵役的人站在一起异常醒目。 “唉……你这孩子平时邋里邋遢,现在穿些干净衣服真好看,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样的人,能生出你这样好看的娃娃。” 婶婶苏娥微笑着看了看柯晚起。 不过话刚说完,她的脸色便暗淡了下来,声音低沉的说道: “这些年在我家苦了你了,现在居然还让你代替青儿的爹爹去打仗,青儿在家里哭了一天,他爹现在也没脸过来……你刘伯伯去年的腿伤一直就没好,要不是这样,我怎么都不会让你去!” “如果不是刘伯伯跟你收留我,恐怕我早饿死在山上了。” 柯晚起冲苏氏笑了笑。 “好孩子……” 苏氏擦了擦眼角,然后将一柄用麻布包裹着的横刀递给柯晚起。 “好孩子,婶婶其实很早就知道你喜欢练刀,不过不知道你那般厉害,这把刀是我当初的嫁妆,我让你刘伯伯磨了一下午,终于是赶上了。” 夏朝民风颇为彪悍,强者为尊,习武之人很多,加上边疆马贼强盗颇多,用刀剑做嫁妆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本来是要给青儿做嫁妆的。” 她突然接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柯晚起一眼笑道。 柯晚起听出婶婶话里的意思,脸一热接过刀。 刀入手沉甸甸的,握在手中,柯晚起只觉得心底突然无比踏实。 掀开包着刀的麻布,是一柄外观朴素的横刀,木制刀鞘包了一层山羊皮,刀脊笔直,刀尖弧度自然,刀柄颇长可两手齐握,这是夏朝刀具的特色。 柯晚起忍不住将刀抽出了一点,只见刀身如秋水,刀刃似寒霜,锋芒毕露! “霜雪?居然是一把有名字的刀!” 看着刀身刻着的那娟秀柔美的“霜雪”二字,即便是对刀一窍不通的柯晚起也睁大了眼睛。 “柯晚起,动身了!” 正在他吃惊的时候,前面那几名一同赶去灵州城的村民突然催促道。 “走吧,这刀的来历等你以后到了长安,便知道了。” 苏氏冲他笑着挥了挥手。 柯晚起忙地一把跪在地上给苏氏磕了个头,然后忙不迭的赶去同那些村民会合。 “一定要来长安啊,柯儿,不然婶婶会内疚一辈子的。” 望着逐渐消失在远处的柯晚起,此时的苏娥泪水如同水珠般滑下。 ※※※ 而在柯晚起一行人就着月色赶往灵州城的时候,白帝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白帝城的地牢里,一个少女正面无表情的从窗外望着外面的月亮。 “寒儿。” 突然牢门外,一个声音传来。 上官寒一愣,转头望去,只见牢门外一个黑袍老头站在那儿。 “终于找到你了。” 看到上官寒那张时间绝无仅有的脸,老头松了口气的一笑。 而上官寒原本冰冷的脸也一瞬间泪崩。 “莫怕莫怕,叔叔来接你了。” 第二章 先生长安来 “白帝城遇袭,守城的异人士兵尽数被血洗,袭城之人毫发无损。” 一大早,刚到军营的柯晚起,便听到了一条了不得好消息。 就在昨天的深夜,对面的白帝城,被两名无名剑士袭击,异人死伤惨重,白帝城被闹得鸡飞狗跳。 柯晚起是昨天深夜到的灵州城,核实了军籍就被安顿了下来,因为年纪较小跟灵水村的一同来的募兵并未分在一组,现在正等待上面的安排。 此时是兵营吃饭的时间,三三两两的兵士聚在一块聊着。 柯晚起同募兵坐在一起,由于他们是募兵,地位不如府兵,吃饭的位置在一个小角落。 “两个人!两个人就把白帝城杀得鸡飞狗跳!那杀了白帝的异人少年天才厉害吧?可他也没有留住那两人。” “那两人到底是谁啊?” “难道是我们夏朝的人?” “这也没凭没据的,怎么就知道是我们夏朝的人?” “没错,就是我们夏朝人!” 说这句话的正是这次负责带这群募兵熟悉军营的府兵。 “咱灵州城昨夜守城官兵可都亲眼看见了,昨晚三更时分,两个身着黑袍的人从白帝城的方向过来,骑着马进了灵州城,他们进城的令牌来自长安府!这不是我夏朝人是哪里人?” 听到长安府三字,围观的听众们脸上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不出意外,那两人应该是长安府的大先生。” “大先生是什么人物,这么厉害!” 新来的募兵们有很多人没听说过大先生,那人也不嫌麻烦于是开始解释起来。 “我们夏朝,三皇五帝之下共有十府二十八州,比如这长安府、昆仑府。这每一府中能人异士无数,而这些人中间最厉害的那几位被尊称大先生,长安府乃十府之首,长安府出来的大先生无不有惊天动地之能,所以呀昨晚才能在哪白帝城弄出那般大的动静。” 负责带这批新来的募兵的是一名灵州府府兵,虽是一名小卒,不过见识却是要比这些乡下来的募兵高出许多。 募兵出身乡里,见识浅薄,初次听闻夏朝居然也有如此能人异士,不由得心头雀跃激动不已。 “大先生?跟白帝比谁厉害一些?” 柯晚起也是听的出神,不小心脱口而出问道。 他的眼里衡量强大与否的标准只有白帝,所以听闻长安府的大先生很厉害,便不觉得脱口而出。 柯晚起不知道,他的话犯了此时灵州城的大忌。 白帝在灵州城的地位,犹如神佛,可这位神佛就在一个月前死在了异人剑下,灵州人心里最大的依仗坍塌,于是大家对白帝缄口不言。 柯晚起的话无疑戳中了灵州人心口的创伤。 “你是哪里来的兵?” “灵水村。” 问话的是刚刚那名府兵,语气冷冰冰的。 而柯晚起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依旧不慌不忙如常的答道。 可是柯晚起这不慌不忙的表情在那名府兵眼里,无疑就是挑衅,他已经认为柯晚起是故意提起白帝找自己的不痛快。 “小兔崽子,就凭你也有资格说白帝?” 柯晚起还未反应过来,那名府兵的手就已经叉住了柯晚起的脖子,因为他个子实在高出柯晚起许多,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就跟老鹰捉小鸡一样。 就跟条件反射……或者本能一样。 身体致命的位置被袭击。 柯晚起的身体本能的毛孔扩张,一直潜伏在体内的气机喷涌而出。 众人忽而只觉得一阵大风吹过,桌上的空碗都掀翻在地,满地的尘屑被扬起,不由得纷纷用手捂住了眼睛。 也就在这时,柯晚起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失控,立即收敛起体内的气机。 “你们这是做什么,军中严禁私斗,是想挨板子吗?” 被灰尘迷了眼的诸人,再次睁开眼发现,四名身着甲胄的府兵正站在众人面前。 “天字营的?!” 待众人看清他们的腰牌上的那个天字,无不睁大了眼睛,这灵州府内,府兵有四等,天地玄黄四等,天字营乃是灵州府精锐中的精锐。 “回……回大人,我们只是玩笑。” 那名抓住柯晚起的衣领的府兵,放下柯晚起低头狡辩道。 不过这几名天字营的府兵,似乎对眼前的事情并没有兴趣,只是扫了一眼在桌边坐立不安的十几名募兵,然后点了点头,用手点了点其中三人道: “你、你、还有你……” 说到最后他突然转头看了眼柯晚起,打量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道: “还有你!跟我来。” 这几名被选中的募兵,包括柯晚起一时还没听明白,只见那之前那名要对柯晚起动手的府兵,赶紧冲他们吼了声道: “叫你们呢,赶紧的,有任务了!” 这时,那几名募兵才站了起来。 “这名天字营的大哥,步伐稳如磐石,吐纳悠长有序,气息凌厉刚猛应该也是练刀的,而且很厉害。” 柯晚则有些欣喜的跟在后面,这种欣喜只有他这种独自练到十余载的人才懂,这是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而就在他身后,刚刚那名要打他的府兵,此时则一脸疑惑的看着柯晚起。 “刚刚那阵风怎么回事,见了鬼了,吹得我到现在都浑身凉飕飕的,小子你运气好,下次见着你看我不整死你。” ※※※ 灵州府府主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书生,这在华夏的十府府主中是绝无仅有的。 府主名叫冉恤,夏历257年生人,曾游学长安,夺得十府文魁,白鹿书院的老夫子赞其华夏百年来读书人第一。 “柴老,您冲动了。” 此刻文质彬彬的冉恤,正面带微笑的给一名老者沏茶。 老者不是被人,正式昨夜闯入白帝城的那黑衣人。 他看起来气色不大好,脸色惨白,一夜之间似乎老了许多。 “给小冉添麻烦了,对不住对不住,老了老了,倒耐不住性子。” 柴老闻言一脸歉意道。 “柴老折煞晚辈,小冉应当感谢柴老才是,这一夜定能让白帝城那群异人安分几日。” 冉恤这时已经面带微笑,把茶杯递到了柴老的面前。 两人并排坐着,默默的品着嘴边的香茗。 不知道是不是这茶水太香醇的缘故,两人一口接一口的喝着,也不说话,直到一杯茶水见底,冉恤才悠悠的开口: “柴老跟他交手了?” “远远的看了一眼。” “那少年是个怎样的人?” “天才,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 柴老抬起头木然的看着房顶。 “若是这样,师父败在他手上,也不冤枉。” 捧着茶杯,咪了一口,只一眼就能让眼前的这个老人有如此赞誉,冉恤已经清楚那异人的天才少年到了何种境界,他继续道: “谢谢柴老救出寒儿,这份恩情灵州府记一辈子。” 他口中的寒儿,名叫上官小寒,白帝上官牧唯一的血脉,也就是昨晚老人在白帝城救出的那名女子。 柴老没答话。 两人靠在椅子上久久的沉默。 “商家让我将小寒送到长安。” 久久的沉默后,柴老皱眉瘪了瘪嘴道: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商家大儿子看着小寒多时,如果不是白帝,他恐怕要来灵州硬抢了。” “哈哈,覆巢之下无完卵,冉某自然懂。” 冉恤仰头干笑一声。 姓商的人虽多,不过能命令眼前这位大先生的商家,却只有一家,就是此刻坐在夏朝朝堂最高处的皇室商家。 “除了带走寒儿,我还需要天字营甲等府卫四人,普通募兵十二人。” 柴老像是没听到冉恤的干笑继续道。 “四名?妙极妙极!” 冉恤又是一声豪爽的大笑。 “这招釜底抽薪,正可谓是亲者痛仇者笑,灵州府现存天字营甲等府卫八人,去了四人只剩四人,白帝城中异人剑主少说十人,以四敌八,这仗没法打咯。” 白帝一死,白帝所辖的势力必定被皇室跟另外九府眼馋,而自己这些白帝旧部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此刻是想等异人大军把自己啥的干干净净,然后再出兵赶走异人坐收渔利,瓜分白帝的势力,冉恤如何不明白。 “怎么,你怕了?” 柴老喝着茶笑看着冉恤。 他看着这个被白鹿书院老夫子赞为“今朝文采**无人出其左右”的书生,当年没人会想到这个眼见着就要平步青云的书生却放弃了朝堂的高官厚禄,远赴这灵州苦寒地做了白帝手下一名文官。 从冉恤抛弃一切,踏出长安的那一刻起,柴老就没小看过眼前这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满身书生气的男人,有此等魄力的那人,绝非庸碌无能之辈。 “怕,做梦都在怕,灵州城内几十万百姓都在我手上,如何不怕。” 冉恤目光看向窗外,看向灵州城。 “我是个书生,不会打仗,以前师父也只是让我教灵州府内百姓如何填饱肚子,没教过我打仗。” 说完他看向柴老诡异的笑道: “柴老你怕么?” “哦?你倒说说我为何要怕?” “商家白痴儿子觊觎小姐,但他可叫不动您,应该那些人想要师父的什么东西,师父走了,现在便只有从小姐那儿入手了,而且……应该不止他们想要,异人也想要吧?到时候,估计白帝城中大半剑主会跟着柴老您去长安呢,说不定,那异人的剑道天才也会去……” 柴老苦笑。 “知道骗不了你。” 他盯着冉恤的眼睛问道: “那东西你就不想要?” “我是个读书人,要来何用?” “若这华夏都是你这样的读书人多好啊。” “难。”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去告诉商家,告诉那庙堂上的人,小姐是我灵州府的人,只要我冉恤一息尚在,谁也不能欺负我们家小姐,谁也别想踏足我灵州府半边,异人如此,你们也是如此。” 突然冉恤站了起来,身形瘦高的他突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威势。 这一瞬,看着眼前的冉恤,柴老有些疑惑,疑惑眼前这书生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吗?可为何,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散发出让自己这位长安府大先生都有胆寒三分的威势? 第三章 春雷醒白夜 送走柴大先生,冉恤站在灵州城西门的城头,望着明暗交织灰云层叠的天空,突然转头问他身边的一名冷面府卫。 “你有没有听过黄泉之祸?。” “夏历233年,异人南渡‘黄泉’灭北境六国,既而大举南下,犯我华夏,吞我华夏三府九州,屠了我夏民三十三万。” 冷面府卫面无表情的冰冷答道。 这名府卫姓李单名一个陵字,青衫皂靴文质彬彬,跟冉恤一样像个书生。 不过在灵州府的军册上,李陵这个名字可是除了冉恤之外,排在灵州城十万将士名单的最上方,乃是灵州城天字营甲等府卫之首,那日异人攻打白帝城,他被派去打探城中情况,是唯一个活着从白帝城回来的。 “没错,那也是现在异人之乱的开端。” 冉恤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那‘黄泉之祸’止于白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夏历263年,异人兵败灵州,退却三百里,夏朝在灵州城外三百里处建白帝城,故友黄泉之祸止于白帝一说。” 冉恤的问题似乎难不倒李陵。 “非也。” 冉恤笑看着李陵道: “是白帝,不是白帝城,是白帝一人终结了异人的‘黄泉之祸’。” “史书确有记载,当日白帝在灵州城外一人屠敌三千,不过,先不论这是不是夸大其词,但仅仅靠白帝杀的那三千人,也不足以让异人退兵,所以将所有功绩归在白帝头上,不妥。” 李陵毫不示弱的说道。 “你跟异人交过手,你觉得异人最恐怖之处是什么?” 冉恤没有正面回答李陵的反驳,反问李陵道。 “那些剑奴,剑奴……也罢了,最恐怖应该是控制那些剑奴的剑主,这些剑主应该只有我们这些排名前十的甲等府卫能抵抗一二了。” “没错,异人恐怖的是他的剑奴大军,还有那些拥有恐怖实力的剑主。” 提到异人的剑奴跟剑主,就算是冉恤也是心有余悸。 “当年白帝大人在灵州城外,一人斩杀异人剑主三十人,斩尽剑奴三千人。” 闻言,李陵一直冰冷的脸露出了难得惊骇,无他,只是因为他真正跟异人的剑主交过手,深知他们实力之强,而白帝居然一人就杀了异人三十名剑主,怎不讶异? 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李陵,冉恤知道他想问什么。 “当年异人兵临城下我六岁,我站在这墙头亲眼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人一刀冲向异人十万大军。” “那是白帝?” “没错,他就是白帝。” 冉恤有些失神的望着白帝城的方向,手指紧紧的抓着城墙的边缘。 “疯狂、无畏、强大……那就是白帝,一个人护住了我们这座城。” 冉恤感慨道。 “从那一天起,当日灵州城下那般场景就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想成为白帝那样的人,想要在家人朋友无助绝望的时候,保护大家。” 冉恤自嘲的一笑 “可是我终究没有习武的天赋,我甚至一度自暴自弃,直至那位大人托人告诉我,灵州城需要一个读书人……于是我便独自去了长安,在白鹿书院门口跪了半个月,才求得书院里的夫子收我为徒教我学问……” 他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的低头说道: “我是一个读书人,没有师父那般杀敌三千的手段,我只会耍写读书人手段。” 停顿了几秒,他突然抬起了头笑看着李陵: “把你的命借我吧。” “大人尽可拿去。” 一向表情冰冷的李陵突然笑了。 ※※※ “喂,小子你今年多大?” “14岁。” “什么?十四岁?我看看,毛的没长齐吧,就出来打仗,你家里人是死光了吗?” “哎,你们快来瞧瞧,十四岁就出来打仗,哈哈,这家大人还真缺德!” 一直没默默回答着面前大汉问题的柯晚起,平静的听着周遭的哄笑声,然后将头看向别处不再理会他们。 去长安。 柯晚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去长安。 昨日被那名府卫带走之后,几人就被安排下来,然后被告知接下来他们要护送一批东西去长安。 这些人跟柯晚起一样,都是从募兵中抽调来的,总共12人,三人一组,每组由一名府兵带队守卫一辆马车,另外还有一个烧饭的老头,加起来一共17人。 都是一些精壮汉子,气力足的很,天还没黑就到了这里灵州城将近百里的鹤度岭,因为怕晚上下雨便在这鹤度岭扎营,休整一晚上。 这就有了那几人在篝火边上调笑柯晚起的事情。 “喂,小娃娃,一个人想什么偷乐?是在想着偷看你姐姐洗澡的事情吧!” 说话的是正是之前嘲笑柯晚起家里人死光了的那位大汉。 大汉名叫田大石,看起来三四十岁模样,不过实际岁数也就十个二十出头的小伙。 之所以一直在找柯晚起的麻烦,柯晚起心里也清楚。 这田大石跟柯晚起一同被分到丙组,当时田大石就一万个不乐意,因为柯晚起看起来就是个孩子,这要是在路上真有什么歹徒,自己这一组一准被拖后腿。 田大石这个人是出了名的不愿意吃亏,但是却又被队上的那名府卫压着,心里对柯晚起就一直憋着一股子的火,谁让他吃亏他就不让谁好过,于是一坐下来就开始挖苦柯晚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习他爹留下来的吐纳方法的缘故,柯晚起的性子非常温和,只要别碰到他的逆鳞,就是再怎么辱骂他,他也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怎么着说不出话来了?哈哈,你这混小子是不是真的偷看你姐姐洗澡了?是不是边看边看边做着‘手活’啊?” “哈哈哈。” 王大石的话越发的污秽不堪,其他的募兵也大多是些粗鄙之人,就是喜欢听这些重口笑话,一个个在那边笑的前仰后合。 而那四名府兵则围着一团火坐得很远,压根没在意这边的情形。 四周的笑声似乎是给了王大石鼓励,只见他越发的来劲,往嘴里灌了一口浊酒,咧着那嘴黄牙笑看着柯晚起一脸淫笑道: “你这幅表情,莫非你这浪荡小子,跟你姐姐已经行了那苟且之事?啧啧啧……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怎么样,你姐姐的滋味是不是美妙得紧?看你小子的模样,你姐姐肯定**得紧,哈哈哈……”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王大石想激怒柯晚起,因为他显然不会满足只是言语上的攻击,一旦激怒柯晚起,让他先动手,自己就有了教训柯晚起的理由了,他可不认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家伙是自己的对手。 之前王大石从柯晚起口中得知他有一个姐姐,侮辱对方的家人无疑是激怒他人最好的方法,于是他开始纠着这个不放。 如果要说柯晚起的逆鳞,青儿姐姐绝对算得上一个。 王大石话刚一落音。 柯晚起突然转过头,目光冰冷的看向王大石,他身后背着的“霜雪”随之发出一阵细微的呜咽鸣泣声。 “哗哗哗……” 鹤度岭突然像是炉子上的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无数的原本栖息在枝头飞禽,像是受到了惊吓尖叫着飞出树林,原本寂静无比的鹤度岭瞬间沸腾了起来,各种鸟儿的鸣叫声不绝如耳。 一道电光在众人的头顶闪现。 轰的一声雷鸣响起。 打雷了。 原来是打雷了。 众人心中释然,柯晚起也收回了目光,只余下心头莫名惊魂未定,却又不知道为何的王大石满头冷汗的呆立在那儿。 而就所有人定下心来时。 一道闪电将这黑夜撕裂。 一瞬间宛若白昼。 五个诡异的人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黑夜里只能看清他们的轮廓,身形高挑,长长的头发。 而随着一道雷光闪过,五双金色的眼瞳,在黑夜里折射出分外妖异的光华。 “异……人?” “是异人,异人来了!!”。 “异……异人!”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这个恶梦一样的名字。 在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异人出现了。 ※※※ 就在天开始打雷,异人兵临城下时,冉恤正在换衣裳。 他换上了十几年前去长安求学时穿的青衫,然后抱起了桌上的棋盘,将两盒旗子放在背上的书箱中就这么出门了。 书生出门了。 灵州城的城门口,府卫李陵在那儿等着他,在李陵的旁边还站着另外三名府卫。 正是灵州城仅剩的最后三名天字营甲等府卫了。 “赵樊虎,你爹爹眼睛可好些了?” 冉恤看着三人中身材罪魁的那名天字营甲等府卫。 “这点小事大人还记着呢,好些了好些了,大夫的药很管用。” “嗯。” 点了点头,冉恤目光移到赵樊虎边上。 “周云龙、林暮云你俩今年多大了?” “暮云16,我18。” 周云龙笑着回答道,他有一张娃娃脸,个子不算高,脸上时时带着笑容,而林暮云则是个美少年,不过冷冰冰的看起来并不怎么喜欢话说。 听到周云龙回答,冉恤目光中闪烁过一丝茫然。 不过只有一刹那。 他把头转向另一侧,径直走向城门。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出了这城门将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清楚。” 李陵走在冉恤身边低声道。 今天他腰间的长剑剑异常显眼,那是几年前十府演武时得来的,剑名青鱼,出自凌烟阁地下剑坑。 刚说完,二人已经来到城门口了。 城门口站着的是列队整齐的灵州城兵士,异人兵临城下,每个人脸上都显得有些茫然。 “咯吱……” 粗重,刺耳,不安的开门声响起。 李陵已经让人把城门打开了。 这时候开城门,显然让城下这些守城的兵士开始恐慌了。 他们开始低声的窃窃私语,当看到一身素装的冉恤抱着一块棋盘,背着书箱就要走出城时,这种不安恐慌达到顶点,终于有人忍不住颤抖的喊了出声。 “大人,你要去哪儿?” “你要向异人投降吗,大人?” “大人,万万不可啊!投降了,让我们死了怎么见白帝啊。” 冉恤看着这些人,笑了笑道: “我去让异人退兵,去去就回……放心,我冉恤有生之年决不会让异人的马蹄踏足我灵州城半步。” 他笑着说出来,可话里行间却锋芒毕露,字字铿锵。 一时间众人都忘了这天边的雷声,忘了城门是何时关上,府主冉恤是何时出的城。 在城墙上的士兵满脸诧异与惊骇的望着城下。 只见城墙下冉恤五个人,一个抱着棋盘的书生,四名握着剑的府卫,孤零零的从护城河的桥上走过,孤零零的走向灵州城下黑压压的异人军队。 这幅场景三十年前也曾发生过。 当时冉恤正是在这墙头看着白帝,一步一步的走向异人的军队。 不同的是白帝有以一敌千之力。 冉恤,只是个书生。 第四章 老朽不如白帝许多 “异人,相貌俊美,身形修长,肤白胜雪,五官突出,眼瞳为金色,性情阴冷,嗜血好杀。” 这是普通民众见口耳相传的关于异人相貌性格的描述。 最初异人远渡黄泉来到北境苦寒之地,有不少不法商贩,贩卖异人女子供朝堂贵族取乐。在一些繁华城池时常会见到异人的身影。 这是这些普通募兵一眼能认出,眼前这四人是异人的缘故。 柯晚起是第一次见到异人。 与其他人此刻的恐惧相比,他内心更多的是兴奋雀跃,这种兴奋跟花了十几年时间造了一柄好刀的铁匠,终于可以试一试手中利刃锋芒时候的心情类似,他觉得身后的霜雪也在刀鞘中颤抖,兴奋的颤抖。 他的脚步不自觉的往前踏出了一步。 而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是那一直在烧火做饭的老头。 “帮我个忙小兄弟。” 老头没有看柯晚起,只是直视着前面的五名异人,继续道: “帮我把你身后这辆马车带到长安。” 说着,老头也不等柯晚起的答应,就向那五名异人走去。 对于眼前这老头的举动,柯晚起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吃惊。 因为从看到老头的第一眼起,柯晚起便已经感受到了老头身上散发出来的前所未有的威压,想必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根底,才有此番举动。 远处那原本静静站立着,注视着这边的五名异人,这时也迈步走来。 柯晚起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那老头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五名异人。柯晚起发现,在距离异人两米左右的位置,老头停了下来。 那几名异人却没有停。 而就在异人的下一步还未实在的踩到地上时,老头的穿着布鞋的脚,往先一步结结实实的踩到了林间松软的泥土上。 脚步落下时,山风骤起,一股无形的气浪,生生的将几名异人推了回去。 众人只觉得山间来了一阵无名飓风,有几名站立不稳的募兵都被吹到了。 想要继续前进的那几名异人停了下来。 与老头对持而立、 “所有人上马,张楽、陈守礼、廖武、李念安,照着先前的安排带着他们去长安!” 老人一声厉喝。 “大先生保重!” 早已坐在马车之上的四名府卫齐声答道。 除了柯晚起,直到听见说话声,有人才发现,先前那佝偻的烧饭老头,此时正身形笔直的拦在五名异人的面前。 而当听到那四名府卫口中的“大先生保重时”心中无不骇然,没人能想到这老头居然是那长安来的大先生。 初遇异人的恐慌,在听到这大先生三个字之后安宁了下来。 说话间,众人已经上马,四名府卫带着四两马车按照四个方向飞驰而去。 “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柯晚起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同队的另一名队友冲他大喊了一声。 犹豫了一下的柯晚起,终于还是转过了身去,跟上众人的脚步。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个异人的身影从柴大先生的身边飞掠而过,一人追着一辆马车而去。 而柴先生无动于衷,身形一动未动。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他面前一名少年莫要的异人身上。 这名昨日他在白帝城远远见过一面的少年,正是异人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打败白帝的妖孽少男。 拦住这少年,便是他此行的唯一任务。 白帝城中共有剑主八人,正好与灵州城中的天字营甲等府卫的数目持平。 只要他能留住眼前的少年,上官寒尚有存活胜算。 “那四名府卫是难得高手,胜负大概在五五,四名剑主要抢回那女孩确实有些吃力。” 异人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柴大先生。 “但是,问题在于你能挡住你多久。” “这我也不知道。” 柴老背手笑看着那少年。 异人少年解下了背上的剑匣。 “我是天衍府,白垩,你叫什么名字?” “长安府,柴进。” “你跟白帝相比如何?” “不如白帝。” 柴大先生依旧微笑着,目光却没有哪怕片刻从这少年身上移开过。 “你这人比白帝好说话多了,那我让你一剑吧。” 那少年,皱眉想了一下,说着将剑匣往地上一插,双手扶在剑匣上。 而就是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剑气如龙吟般破匣而出,白垩周身剑气暴走如飓风,方圆百米内树木齐齐折断,好似一刀切开。 “那真是多谢了。” 柴大先生依旧满脸微笑的朝少年拱手还礼,暗中却心惊眼前这少年随意一剑便是神来之笔,足够许多习剑之人攀爬一辈子,微有花白的鬓角有汗珠滑下。 “不过,老朽不如白帝许多,一剑怕是不够啊,三剑何如?” 他像个老赖一样讨价还价了起来。 “三剑?你的剑快吗?” 少年思考了一下。 “很快。” “那行,让你三剑。” “多谢。” 柴大先生再次拱手一拜。 不知道何时,一柄梨木剑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大先生一卷衣袖,握着梨木剑,笔直的一剑朝那异人少年刺去。 不快也不慢,更不带任何花哨的一剑。 嘭!…… 一声犹如大吕黄钟撞击发出的声响突兀的炸开。 半米,距离少年的心口处还有不到半米,柴大先生的一剑停了下来。 握剑的右手,衣袖瞬间爆裂,一直到肩膀的位置,他枯瘦如柴的手臂露了出来。 刺不进去了。 他的剑被少年周身的剑气卡主,无法再进寸许,两股剑气碰撞在一起,迸发出的气爆声,差点掩盖住了天际的雷声。 白垩看着眼前这柄梨木剑,点头道: “不错,白帝的刀也只比你近了三分之一,第二剑呢?” 柴大先生笑了笑,却未回答,也未撤回那一剑。 他用他那枯瘦的手臂把剑用力一推。 木剑再进一分! 离白垩的心脏只剩下一掌的距离。 两人这几乎听不到兵戈之声的交锋,却让这鹤度岭变成了一处修罗场,剑气与剑气如乱麻般缠绕在一起,气爆声如炮竹般不断的响起,两人周遭百米内,再也无一物,全部被剑气绞作粉末。 剑气轰鸣声,甚至掩盖住了,这滚滚春雷的咆哮声。 “这是第二剑?” 看了看身前的剑,再看了看那老人白垩平静的问道。 柴大先生继续不答。 他那枯瘦的手臂突然青筋鼓起,又是将木剑又是往前一推,梨木剑离白垩的心脏再进一步,只有半指的距离。 此时两人的周遭,剑气化作剑风,剑风犹如剑刃,不光是土木,就连山石也一块块的被切碎,原本有些坡度的山丘,此时只剩下二人站力的位置是平整的。 “第三剑。” 少年的声音变得很冷。 说完他便伸手去拿起自己插在地上的剑匣。 “其实我只会一剑。” 就在这时候,一直未说话的柴大先生笑着开口了,他的衣服也早已被剑风撕碎,身子骨瘦弱得有些吓人,骨头都一根根往外凸着。 说完,就见到他那柄木剑,木头的色泽如潮水往剑柄上退去,最后隐入他那枯枝般的手臂,原本的木剑,木色以褪去一半,化作一柄寒光凛冽的青钢剑,而那佝偻的柴大先生,此刻突然生机勃发,花白的头发也变作乌黑,佝偻的背脊变得笔直,整个人一如生气最勃发的少年时候! 藏剑。 这就是大先生的毕生修习的剑术。 他手中的剑名叫“老朽”,是他十三岁那年从凌烟阁第八层拿下来了的。 老朽从外表上看不过是一柄普通青钢锻造的剑,只是这剑乃是凌烟阁中取出来的,必有不凡之处, 这老朽的不凡之处便是能够吸纳持剑人的精元之气,持剑人以气养剑,到一定的时日,这老朽便如那冬日老树,表面生出一层木头,化作一柄木剑。 这藏于剑内的精元,一旦解封,便可反哺剑主,哪怕剑主只剩下一口气也能枯木逢春,再燃生机,同时短时间实力暴涨。 柴老这柄老朽,一藏便是四十年。 一切发生在刹那间。 只见已然高大了许多的大先生,后腿用力一蹬,双手扶剑,长剑瞬间贯穿原本护在白垩周身固若金汤的剑气,一剑刺穿眼前异人的少年的胸口。 可就在这时,一剑自中天砸落。 砰的一声,直直砸中柴老手中的长剑剑身。 他的手腕被这一剑震得发麻,手中的剑差点离手,身子也跟着倒退了几步。 而那少年,也借此顺势倒飞而出,脱困而出。 “御剑?” 看着异人少年身前那柄自动破匣而出的长剑,柴进有些吃惊,不过马上释然。 他听冉闵说过,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居然已经会了御剑之术。 御剑需要的更多的是灵性、天赋,有时候即便你具备入圣的实力也无法御剑,可有的人纳灵期便能御剑。 这也证实了外界的传言,眼前这孩子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之体。 “不用担心,我一天只有一剑。” 异人少年伸手抓住身前的长剑,握在手里。 他说话时语态轻松,显然大先生刚刚那一剑虽刺穿了他的胸口,可是应该还没来得及伤及要害,就被他御剑拦下。 “现在这样就是你最强的姿态?” 他看着大先生,面无表情的问道。 大先生笑了笑。 “稍等。” 说着,只见大先生闭上了眼睛。 “轰。” 就在大先生闭眼的那一刻,一股所向披靡的浩然剑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他身体在拔高,皮肤变得光滑,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身上一块块肌肉坟起,撑列原本瘦小的衣衫。 而他的手中的剑则完全消失不见。 垂垂老朽,变作一个血气方刚的长发美少年。 “现在的老夫,十倍于白帝。” 大先生温和的笑容不见了,冰冷的脸上写满了强大的自信。 自丹田发出的声音,犹如雷鸣。 第五章 读书人的豪赌 “素闻白乞先生善弈,可敢与冉某对弈一局?” “素闻白乞先生善弈,可敢与冉某对弈一局?” “素闻白乞先生善弈,可敢与冉某对弈一局?” 雷声与雨声让冉恤的声音显得十分飘渺。 可无疑,对面的白乞听见了,白乞身后的将士也全部听见了。 冉恤的这一个“敢”字彻底的将了白乞一军。 他冉恤,堂堂灵州府府主,异人的死对头,敢独带着三名卫兵走到异人这数十万大军面前,你白乞,难道连出阵与冉恤对弈一局的勇气都没有吗?白乞便是明知 这是冉恤的激将法,恐怕也没有回避的余地了,因为在他身后是数十万士气达到顶点的异人大军,他若退了,恐怕大军的士气将一落千丈,战场军人没了士气,跟手 中没有了兵刃几乎是相同的。 “谁泡的茶?” “新、新抓来的夏人。” 远处大军阵中喝茶的白乞,只觉得今天这杯茶异常的苦涩,可又舍不得倒掉,唯有一口喝进肚子里,这滋味当真难言。 “我回来前让重泡一壶,要是还是这么难喝,就剁了他的脚,让他爬回灵州吧。” 这白乞何许人也? 冉恤带着四名府卫抱着一块棋盘,不知死活的出城,螳臂当车一样的拦在异人几十万大军面前到底想做什么? 这几个问题,就连冉恤身边的那几名府卫都想知道。 李陵应该是这几人中唯一的知情者。 这白乞不是别人,异人此番南下,攻占白帝城的主谋正是他,而且他有个名叫白垩的弟弟,是异人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刚刚杀了白帝。 白乞跟他弟弟白垩,一文一武,带着三十万异人大军,吞了夏朝三个府,屠了夏民近三十万。 对于夏人来说,两人都是实实在在的恶魔。 冉恤用了接近一年的时间,才最后确定这白乞兄弟的身份以及在异人中的地位,以及两人的个性喜好。 特别是白乞,冉恤更是事无巨细,然后探子将白乞的一言一行都跟他汇报了一遍。因为听到白乞这名字的第一刻起,冉恤恐怕就已经明白,自己真正的对手就是他了。 “极善弈,且自负天下棋艺无出其左右者。” 一年的时间,在无数的情报中,这条原本看起来毫无用处的情报,在冉恤看来就跟救命稻草一样重要。 冲对面的黑压压的异人大军喊了三遍话之后,冉闵也没有急着听对面的答复,只是神色泰然地在这湿漉漉的地面上坐了下来,将棋盘放在了地上,棋盒摆好。 李陵站在冉恤旁边,帮冉恤用真气将头顶的雨水全部弹开。 几人安静的等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几个黑影从对面的异人大军中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白衣华服男子,衣着十分得体,头发也简练的用一根白银簪子束起,长着一张聪明人的脸,眉目干净漂亮清爽,如果不是柴老的描述,冉恤根本想不到,这像是恶魔一样的异人统帅,居然是个如此年轻的男子。 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四名剑主,四人气息浓烈沉重,四人周身十米的范围内,落下的雨滴全数被弹开。 明明还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却让冉恤身后的这几名府卫有种泰山压顶的错觉。 看着面色越来越差的几人,李陵将手中的青鱼往地上一插。 顿时一旁的周云龙、林暮云还有赵樊虎只觉得一股清风吹过,吹开了那扑面而来的混浊空气,刚刚那种压力顿时一扫而空。 还未打招呼,已然有了一次交锋。 “冉府主若是想下棋,打完这仗之后,可来我白帝城,我白乞定备好北冥雪山最好的茶,与冉先生你痛痛快快下个几天几夜。” 似乎压根没看见刚刚身后剑主与冉恤府卫的交锋,白乞丝毫不在意满地的泥泞,一把坐在了地上,然后一边托腮看着空无一物的棋盘,一边头也不抬的对冉恤说道。 他眼里压根没有冉恤。 “北冥山的茶我喝过,当真好茶,我还分了一些给我几个手下,那几个没见识的东西硬要说说茶里有尿骚气,我打了他个半死,没见过世面。” 冉恤一脸哀其不争的模样的摇了摇头。 “哈哈哈” 听了这话,那白乞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豪爽的大笑了起来。 “有趣有趣,冉先生这话我定要说给天衍府那些个酸腐书生们听听,看他们还喝不喝得下去。” 白乞第一次正视冉恤。 而冉恤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眼前比自己小一轮的年轻人。 “冉先生找我下棋不为喝茶,那所谓何事?我在天衍府时下一局棋,可是很贵的。”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冉恤。 “哦?不知道有没有我灵州府贵呢?” 话说到这里,冉恤的想法已经明了。 冉恤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来跟异人统领下棋这一荒谬的举动,也可以解释了。 除了李陵,周云龙林暮云那几名府卫此刻都是目瞪口呆的呆立在那儿。 原来府主这是要用一盘棋,来跟眼前这名异人统领来赌灵州城几十万百姓的生死啊! “我的赌注就是我身后的这灵州城,输了灵州城拱手相让,赢了异人立刻退兵,三年之内不许踏入我华夏寸土。” 他们想得没错。 冉恤早已将他的战场选好,这战场就是这一方棋盘之上。 “有趣,要是在一年前,这么重的筹码,当真让人心动,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白乞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那黑压压的异人大军道: “可是今天,我要取灵州城,犹如探囊取物。” “你莫要搞错了,我不是无路可走才走这一步,我只是认为这是最好的一步,探囊取物?痴心妄想才对。” 冉恤说话间流露出来的气势连白乞身后的几名剑主都能感受得到,不由得纷纷上前一步。 冉恤恍若未见,继续气势凌人的说道: “我若守城,城中物资可供半年,半年的变数你算计得到?我若不守,即便胜不了,你这几十万大军,我冉某自信可吃下十之八九!” 要是在没见到冉恤之前,听到有人说能吃掉自己几十万大军的十之八九,白乞会绝对那是痴人说梦,可是见到冉恤之后,白乞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能做到。 “那既然如此,冉先生为何还要与我下这一局?” 白乞笑看着冉恤。 “我要不伤一兵一卒的让你异人退军。” 听到这话,白乞一愣,到时他身后的那几名剑主,扑哧的笑出声来。 “冉先生的意思是,你不惧我大军兵临城下,约为下这一局只是为了不伤灵州城一兵一卒?” “当然。” “可以棋盘上变幻万千,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赢我?” “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输过,我不会输给你。” 冉恤挑衅一般的盯着白乞。 而白乞,心中的怒意也终于被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点燃,不怪白乞不成熟容易被激怒,只怨冉恤这句话说的太毒,白乞非常清楚,自己要是回避了,恐怕这句 话就会变成自己这辈子的一道坎,自此之后再无寸进,即便是自己现在能拿下灵州,也只是成全了天衍府而毁了自己,他没这么高尚,相反他很自私,他的目光从来 就不止眼前这个灵州。 “好,这局棋我下了,只是我要加一点筹码。” 白乞收起来之前一直温和的笑容,抬头冷笑着看着冉恤身后那几名府卫道: “除了灵州城,我还要你这四名府卫做赌注,以棋盘东西南北四角为地,我的棋子每占一角,就杀你一名手下,反之亦然。” 第六章 霜雪斩春雷 颠簸的马车中,上官小寒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看着马车后面不远处那名相貌妖异的异人男子正以非人的速度朝着马车奔来,心中一阵绝望。 “柯晚起,你跳到马车上来,来赶马车!” “是!” “其余两人跟我一起,拦住此人!” 说话的是府卫张楽。 上官小寒记得这名府卫,柴老特定跟她叮嘱过。 这次故意安排四辆马车就是为了分散异人的力量,好让自己逃脱。 “上官小姐,白帝大人有恩于我,在下死也会拖住这异人,请安心去长安。” 隔着马车,上官小寒听见这话,没有做声。 张楽是柴进特意安排的,他不是府卫中最强的,但却因受过白帝恩惠,是最忠诚的。这样既不显眼,又可靠。 上官小寒只觉得马车前换了一个人,应该是刚刚府卫张楽口中那名名叫柯晚起的募兵。 她没有心思去关心柯晚起,再次掀开马车后的帘子,蓦然发现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三匹马拦住了那名之前那名追赶自己马车的异人。 而随着身后异人的人影渐渐看不清,她的心也终于沉了下来。 “我有什么资格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你的命就比别人值钱一些吗?” 但是马上心中又一阵自嘲。 “上官牧?白帝?我只想要一个正常的生活,你给自己女儿一个正常生活的力量都没有,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她只觉得心乱如麻。 昔日白帝城骄横的大小姐,此刻正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蜷缩在马车里。 柯晚起当然不知道此刻马车里的上官大小姐在想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着的就是白帝的女儿。 有些无趣的赶着马车,一路上因为年龄相貌的关系,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很想去看看异人到底有多厉害,可是天性使然,他并不喜欢去特意争取什么,让他赶马车他便赶马车,不想去反驳。 “嗒嗒嗒……” 一串马蹄声让原本意兴阑珊的柯晚起耳根抽动。 意识到这串马蹄声有些不对劲,他神色警觉了起来。 他的五感较之寻常人灵敏许多。 这马蹄声距离他至少三百米,但是他听得却异常的清晰,马蹄声显示回来的只有两个人。 “三人去两人回?而且这时间太短了,按照之前那几名异人实力来计算,跟我们这边的四名府卫实力差距应该是五五,这一炷香不到就回来了,太不寻常了。” 柯晚起表面上看起来对此行并不是很上心,可是心里的计较早已明晰,甚至看到柴老跟那四名府卫便已经明白柴老的打算,特别是看到那四名异人的实力之后, 心中就更加肯定,柴老是想用四名府卫跟自己一起拖住这些异人,好让这马车里的东西人安全到达长安,就算是牺牲所有府卫也在所不惜。 他在马车上站了起来,一手抓住马车的缰绳,然后转头往后看去。 异人! 他的神经瞬间蹦起。 只见就在百米外,之前那名追赶自己马车的异人,此刻正追逐着一个骑在马上的士兵。 可是那名士兵却不是实力最强悍的张楽,而是在之前羞辱过柯晚起的王大石! 不过当柯晚起看清那名异人手上拿着的东西时,心中马上了然。 因为异人手上拿着的正是张楽的人头。 这一小队看样子全灭了。 “老头子失策咯。” 柯晚起心里暗道。 但是为何失策,柯晚起却不明白。 因为这名异人的实力同那名天字营府卫张楽相比也就五五分,按理说有两名募兵帮忙的张楽应该是占上风的,可现在的情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张楽就死在了异人手上,柯晚起很是不解。 一匹载人的马,远比拖着马车的马要跑得快很多。 不消片刻,骑在马上的王大石已经出现在了百米的距离。 “别追我,我不会拦着你,马车就在前面,你要的东西就在前面啊,别杀我别杀我!” 马上的王大石便使劲的鞭策着身下的马匹,一边毫无哭喊着讨饶道。 而上官小寒,这时也从马车里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当看到异人手中张楽的人头时,面色瞬间一片苍白。 “砰……” 一声激烈的碰撞声跟马儿的嘶鸣声过后,马车停下了。 马车停下了? 上官小寒顿时面无人色,心里第一反应是那名赶马的募兵逃跑了! 他颤抖着掀开身前的帘子。 不见了。 果然不见了,果然逃了! 顿时她心如死灰。 她转身掀开马车后窗的帘子,只见那名异人已经离自己的马车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了。 而她正好看见,那名异人一剑连人带马的将那名募兵王大石劈作两半。 一头灰色的狼一样的动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带着呜咽声将王大石的皮肉撕扯吞噬得一干二净。 大小姐哪里见过这等场景?赶忙放下帘子,只觉得胃里汹涌的翻滚着,呕吐了出来。 我也要死在这畜生嘴里了吗? 心如死灰的上官小寒,绝望的想道。 柯晚起看着那匹似狼非狼的野兽,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 暗道老头失策恐怕就失策在这畜生身上了。 张楽身死,恐怕就是因为被它暗算了。 他自然不会逃跑的。 这带着人的马车是肯定跑不过异人的,所以刚刚他索性就将马车停了下来,只是恐怕他想不到自己的这番举动,会被车中那名大小姐误会许久。 “轰。” 突然那名异人朝马车这边挥了一剑。 空气振动,一道剑气带着破空声冲向马车。 “啊!” 上官小寒早已看见了那异人的举动,她是白帝的女儿自然知道这剑气的威力,不由自主的尖叫了一声,便死死的抱腿蜷缩的马车的角落里。 可是一声沉闷如雷的声响过后,她发现自己的马车丝毫未损。 又是心惊又是的诧异的她,鼓起勇气,扒开了马车的帘子。 她看见,马车的外面,一个人影挡在了马车的前面,那人的脚下一道剑气斩出的沟壑在雷光中十分突兀,显然是这人帮她挡住了这一剑。 “是谁?” 她话刚说出口,远处那异人这时朝这边又是劈了一剑。 较之先前的那一剑,就连上官小寒也能感觉得到,这一剑的威力明显在其上,因为这一次空气不止是在震颤,而且还带着一丝灼热。 “嘭……” 只是一声拳头打在沙包上一样的声音响起后,上官寒只觉得胸口一闷,一股灼热的气流袭来,下一秒她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像是要被这股压力挤出来一般,瞬间虚脱无力。 她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奋力将头抬起头望向窗外,只见窗外那挡在马车前面的人影抽出了手中的刀。 “小孩子?” 脑子里没来由的出现这么一句话之后,上官寒因为受到剑气的冲击昏迷了过去。 ### 柯晚起可不知道马车里那位大小姐在想些什么。 因为马车就在身后,他只好硬抗了两记异人剑气。 “哦?” 不远处那名异人剑主有些诧异。 “看样子白先生失算了,这灵州城里天字营甲等府卫不止八名。” 显然能够当下这一击,这异人剑主已经将柯晚起当成了天字营甲等府卫。 “是不是你们来得每个人身边都跟了一头这种畜生?” 柯晚起没有否认,只是好奇的看着在异人身边游走的那头似狼非狼的动物问道。 “嘴巴放干净一些,影狼是我们天衍府的圣物。” 异人剑主面色冰冷。 就在异人的话刚说完时。 柯晚起就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他眼睛的余光已经捕捉到,异人影狼的獠牙已经出现在了他后劲。 无声无息,又快的吓人,那声皮毛又能够完全隐藏在黑夜里,难怪之前那名府卫会被暗算。 柯晚起心里这么想着,脚腕用力带动身子一转,堪堪躲过,只是后背却被狼爪划出了三道抓痕。 可刚刚躲开,异人剑主一道剑气已经袭来。 砰的一声,直接拦腰劈向柯晚起。 无论是练剑还是练刀,外练的是招式,而内里却是一口肺金之气,将后天真气转化为先天真气,藏于丹田,纳灵养气,遇敌时凝气与刀剑之上。 柯晚起这次没有硬抗,也没有躲闪,只见他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握住霜雪刀柄,就势一刀抽出霜雪,然后将迎面而来的无形剑气,用刀刃如同劈竹般一刀劈开。 不做停歇,也没给异人剑主留下任何惊讶的时间。 柯晚起脚腕一用力,脚力一转,呼吸间,已经到了异人剑主跟前,手中霜雪如电,朝异人一刀劈下。 嘭! 柯晚起这一刀,快得吓人,只是还不足以斩杀眼前这名异人。 那剑主用一柄足有柯晚起腰围粗细的巨剑挡住了霜雪。 不过,这异人剑主脚下出现的那个深坑,也足以体现柯晚起刚刚那一刀的威力。 “影狼的速度,剑主的防御跟力量,相当完美的组合。” “好狠的一刀,不过……” 异人剑主此时也是冷汗连连,刚刚如果他慢一丝,只怕现在就要去见阎王了,可是看着被自己巨剑弹飞的柯晚起,他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就在柯晚起就势被弹飞,心里默默算计的时候,他突然看见那异人剑主先是惊异的看着自己,然后突然神色一变嘴角勾起,露出一抹邪笑,嘴巴动了动,那嘴形像是在说: “你完了。” 看到这一幕,柯晚起神色一凛。 这才想起他忘记了一个东西,影狼! 可现在为时已晚,还未落地,根本无从躲闪的柯晚起的身后,影狼已经张开了他那张薛蟠打开,露出了带着血丝的獠牙。 柯晚起躲无可躲。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剑主,心头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柯晚起已经放弃抵抗了。 “嗷呜~” 就在剑主十拿九稳,柯晚起没有任何活路的时候,一声影狼的哀嚎凄惨无比的传来。 剑主目瞪口呆的看着柯晚起,他刚刚看见就在影狼一口咬住柯晚起的时候,柯晚起的身上一股浩然剑气破体而出,将影狼活活撕裂。 作为自幼修习剑术的剑主不会看错,那撕裂影狼的绝对是剑气。 可是一个练刀的,为什么身上会有剑气? 他藏拙? 一念至此,再看,地上影狼碎裂的肉块,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只听他暴怒道: “没想到你这般阴险!” 异人剑主握剑的双手血管凸起,愤怒到了极点。 阴险? 剑主的话,让有些惊魂未定的柯晚起满头雾水,心道阴险的是你才对吧,不过他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影狼咬自己的时候,自己丹田内储存的那股先天之气会自动破体而出。 “我要将你拍成肉泥!” 影狼自幼便与剑主生活子啊一起,简直形同家人,柯晚起这一刀是让异人剑主动了真怒。 只见这异人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面容扭曲的大喝一声,然后全是赤红一片,血管如游蛇般的凸起在皮肤表面上,周身的罡气如烈焰喷涌而出,连着这雨水也被蒸发成雾气。 再看剑主手中的巨剑,携着猛烈的剑罡,漫天的剑罡如同烈焰如同瀑布向柯晚起席卷而来。 虽然柯晚起不理解剑主的话,跟他的愤怒,但是剑主的这一剑,却让柯晚起第一次皱起眉头。 “我这漫天的剑罡烈焰,你可斩的断?” 带着愤怒、挑衅、威胁的爆喝声跟漫天的剑罡烈焰一同来到柯晚起的身前。 “看来我真是高估了自己,这人只是杀了白帝那名异人剑士的区区一名手下,对付起来就这么麻烦,看样子,把爹爹留下的刀法练到天下第一的路还远着呢。” 柯晚起心底有些失落,他在意的不是剑主的挑衅,而是自己的实力。 不过马上只见他单手握住霜雪,腰一沉,一步向前跨出,刀口迎着面前汹涌而来的漫天剑气。 然后,只见他仰头、吸气……长长的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世间的空气都要吸干一般。 一刀斩下。 这一刀姿势优美至极。 看起来就如同一位年逾不惑老先生,拿着大号宣笔,在宣纸上自上往下优美的画下了一竖。 “这算什么?” 看着柯晚起那看起来优美,但是对于武者来说却异常幼稚的一刀,异人剑主只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样,心里想着赶紧将此人碎尸万段吧。 只不过,下一秒他就不再这么想了。 如果这时候将剑主那磅礴漫天的剑气,比作一张铺天盖地的宣纸的话。 霜雪的这一竖,此刻正在将这张纸一点点一点点的整齐的划开。 “为什么这么安静?雷声呢?雨声呢?” 异人剑主觉得脑袋一片混沌,惊异的发现,世界像是停止运转了一般,雨点停滞在空中无法落下,闪电被锁定在半空,雷声雨声也一齐消失,而他自己也动不了了…… 等到雷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连春雷的都斩的断?” “春雷?” 看着脚步身首异处的那名剑主,柯晚起一歪头心道: “不错,这第一式就叫斩春雷吧。” 他走到马车处,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不醒的上官小寒。 “女人?” 还是第一次看到马车里的东西,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个女人。 “没青儿姐姐好看。” 说着只见他把上官小寒背在背上。 “先去看看杀了白帝的人长什么样子吧。” 第七章 青鱼直上九重天 一 故事回到灵州城外,异人大军阵前对弈的冉恤跟白乞身上。 白乞说话的口气十分狠戾。 冉恤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的站了站了起来,转身看着身后那四名自己带来的府卫。 四人除了李陵,每人都是一脸的惶恐跟不安。 突然冉恤掀开长衫双膝跪地,朝四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跪拜之礼。 “我冉某一介书生,唯有这膝盖值点钱,今日冉某不知廉耻的,向四位借性命。” 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三人脸上的迷茫居然一扫而空。 “府主何须如此,我等贱命拿去便是!” “是啊,我们的命不值钱,先生尽可拿去。” “先生的膝盖比我这条命贵多了,哈哈。” 冉恤不知道,这几人在出城的那一刻起就已将性命交给了他,他小看这些手下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当即转过身子,再次席地而坐,也不去理会满身的污秽。 “那么立誓吧。” 冉恤看着白乞,掏出了府主的印信。 白乞也不废话,掏出了军符。 “我冉恤灵州府府主,今与北境天衍府白乞起誓,以棋盘作战场,以黑白胜负作输赢,四名府卫性命作赌注,若我冉恤胜了白乞,白乞立即退军,三年不得进犯夏朝。” “我白乞若是胜了灵州府冉恤,冉恤便要交出灵州,对我天衍府俯首!” 两人一人手上拿着一张符纸,一同启誓道。 两人手中符纸名叫承天符。 口头的约定自然做不了数。 但是,如果是拿着承天符立誓就不一样了,拿着承天符起誓,违誓着小则身亡,大则国运衰退。 这是东土华夏这片天地的特有的法则。 异人初来乍到时,就因为这个损失惨重。 两人话说完,符纸也燃尽了。 “善哉,准誓。” 而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大吕黄钟般悦耳的声音。 声音出现的突兀,马上就淹没在一片雷鸣声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几人面面相觑,嘴巴张的都快合不拢了。 承天符能约束誓,但是这立誓之后得到天地答复的却百年难得一遇,冉恤记得史书中有过记载,上一次还是在三百余年前古楚亡国太子立誓灭暴秦之时。 “有意思。” 白乞此时的目光显得有些狰狞,因为他从刚刚那天启之声中听出来,这声音分明有几分维护眼前这冉恤的意思。 他是北境子民,他可不管这夏土的神佛,他们北境就没有神佛,因为敢城神佛的都已经被他一家人杀得干干净净了, 冉恤很快也恢复了冷静,将白子的棋盒往白乞跟前一推。 “白将军姓白,这白字当归白将军。” 古来棋盘之上黑子先行,而先手有利。 “冉府主,这抢先手的借口是否太拙劣了一点?府主你如果真的要这先手,只要说得出任务信服的条件,我白乞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对于对弈之道,白乞其实内心十分自负的,情报没错,不过白乞自己看来这份自负应该叫做自信,因为在吞了夏朝三个府之后,许多夏朝过手也被俘虏了过去,白乞曾经跟他们下过,现在的白乞已经可以让他8子而全胜,冉恤在夏朝名声在外,那几名国手也曾经提过冉恤,表示至多也就是让他们三子的棋力,所有白乞这份自信当真很实在, “哦?当真?” 冉恤表情真诚的问道。 “自然。” “那我以我这只左手换这一局的先手,敢问白将军觉得如何?” “啊?” 白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大人!!” 只是他刚说完,就只见冉恤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一刀将自己的左手斩下。 没有丝毫犹豫。 “我十八岁在长安,用这只手写下了一篇长安赋,现在挂在凌烟阁的第二层,用这只手换只一局的先手,白将军觉得如何。” 冉恤的面色,此时已经白的没有人色,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从脸颊滑落,浑身在不停地轻微抖动着,看得出他十分痛苦,却强忍着没有出一声。 身后那几名府卫此刻一个个眼眶都红得跟血一样,李陵把他们拦住,上去用真气将冉恤整个左臂的穴位全部封住,终于是止住不停流出的鲜血。 白乞此刻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没错他在弈棋一道上面自负非常,但是直到冉恤忍着剧痛将自己血淋淋的左手放在他面前时,他才惊愕的发现,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子未落这局棋就已经开始了! 而这第一着,自己已然败了,他没有败在棋力上,而是败在了胜负心上,对于这一局棋必胜信念上,眼前这名小小府主为了这局棋的胜利,已经先一步赌上了自己的一只手。 “请。” 他脸上带着一丝敬畏的将黑棋推到了冉恤这边。 然后只见他眼神中除了这棋盘再无其他任何事物。 这名北境天衍府的奇才,第一次完完全全的认真了起来。 冉恤没有客气,手有些颤抖的伸进棋盒,拿出一粒棋子。 他将第一手放在了棋盘的最中心。 这个位置在棋手们口中名叫天元。 “天元?!” 本来已经平静的白乞,突然抬头怒视冉恤。 天元,便是整个棋盘的正中心,一般围棋布局高手是不会放在天元的,围棋素来有金角银边铁肚皮之说,天元的空地看似目数很大,但是极不易守,第一步天元实质上是让了对手许多目,对对手极其不尊敬。 白乞如此愤怒,倒不完全如此,而是你冉恤明明用一只手才换来了先手,怎么如此简单的就浪费了?这让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对手在干什么,对于他白乞而言就是一种失败。 可是此刻的冉恤眼睛好似沉入这棋盘中了一般,根本没有察觉到白乞的愤怒。 而看着眼前异常专注的冉恤,白乞的情绪也瞬间冷静了下来。 “有意思,那么就看你这一手天元能下去怎样的对局!” “星位。” 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的白乞,落子星位,抢占棋盘西南角。 既然这样,你四名府卫命就全部留下吧。 白乞这么想着的时候,对面的冉恤再次落子。 “三三。” “三三?!” 又是白乞从未见过的布局。 不过这次白乞面无表情的跟着冷静落子,他想看看冉恤到底布的是什么局! 第三手,“星”。 天元、三三、星。 看着眼前棋盘如小孩把戏一样的布局,白乞此刻内心却无比惊骇,这是前无古人的布局,黑子三颗棋子连起来如一条对角线,将整个棋盘切开,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会下棋的小孩子摆出来好看的。 他不认为冉恤会拿灵州城三十多万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如果说冉恤第一手是在激怒自己,可这后两手却分明不是那么简单. 白乞痴痴的看着棋盘,第三子久久未曾落下。 冉恤面色如常,唯有因为流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 不过他的内心,此时就像是暴风中的风筝,那根维系它跟地面的细线随时都有可能被吹断。 半个时辰。 白乞这一手想了整整半个时辰。 他的第三子落下,东南角星位。 落子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经意的往上勾起了一下。 “西北角,星位。” 他心里默念。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冉恤落子西北星位,居然跟白乞刚刚所想分好无差。 紧接着,白乞落子,东角小目。 “西角,小目。” 他在心底又默念了一声,然后只见冉恤果然落子西角小目!! “模仿棋!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天元、三三、星位的布局,想要赢我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下模仿棋,妙招妙招。” 白乞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冷笑着看了一眼冉恤。 第八章 青鱼之上九重天 二 “我到时想看看你第六十九手之后是不是还是跟着我下!” 继续落子。 所谓模仿棋,就是模仿对方的落子,每次都将棋子放在与对方相对称的一角上,黑棋有先手的优势,如果按照这种下发,黑棋理论上说不会输棋。 李陵虽然棋艺不精,但是目前棋盘的局势他还是看得懂的,冉恤的先手布局很明显让白乞困惑了许久,可是经过半个时辰的长考之后,很明显白乞已经找到应对的法子了。 特别是当她吃惊的看到,府主居然模仿白乞的棋路下棋的时候,对面的白乞完全没有半点的慌乱,这就证明白乞已经看透了府主冉恤的棋路! 而冉恤愈发苍白的脸色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如果知道白乞的棋艺为何在北境无人能敌,就不会这么吃惊了,白乞强就强在他无人能及的预读演算能力,刚刚那半个时辰,他几乎将可能路线全部在脑子里走了一遍,然后选出了一条,并且设下陷阱! 第六十九手。 如白乞预期的一般。 冉恤变招,没有继续跟着他的棋路下! 一旁观战的李陵此时也是神色一变,暗道自己大概是多虑了,因为白乞的白棋刚刚的一手明显不够厚实,之前一直坚不可摧的白棋城墙出现了一个漏洞。 冉恤没有任何犹豫,黑棋长驱直入,不管白棋如何补救,依旧不依不饶的将白棋西角实地尽数圈起,白乞想做眼已经来不及了,西北角白棋全灭。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话一点也不错,虽然现在说为时尚早。 “好了,杀人吧,后面的四个,你们随便选一个。” 白乞很随意的说道,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棋盘。 按照先前的约定,失一角,便杀对方一人。 谁来杀人?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跟视人命如草芥的异人不同,杀一个毫无抵抗力的人还真下不了手。 “李陵兄,这里你最年长,这第一个人就交给你啦,嘿嘿。” “按现在黑子的形式,府主赢定了,李大哥你就先杀一个给我们涨涨胆子,我们待会下手也能不手软。” 赵樊虎跟周云龙一脸鄙夷的看着对面的异人笑道,林暮云没有说话,但看样子肯定也不想动手。 “李陵,你去。” 自落子开始,冉恤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李陵点了点头,手中的青鱼发出一声悦耳的剑鸣,一道寒光掠过,对面最左位置的一名剑主人头已经落下。 “哈哈,运气也太差了吧。” 另外三名异人剑主看着掉了脑袋那名异人哈哈大笑道,将那落在地上的脑袋如皮球一般提的老远。 “你们夏朝人杀个人都这么斯文,待会看看我们天衍府是如何杀人的,那才叫一个痛快。” 异人中一名身穿厚重铁甲的满脸胡子茬的大汉粗鄙的笑道。 其余异人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李陵自然不会理会他们。 “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冉恤先下一城,但是李陵却一丝也高兴不起来,他是场中唯一一个认真观看棋局的人,正所谓旁观者清,他始终觉白乞的白棋很不对劲。 “不是不对劲,应该是不协调!对,之前白棋那第六十九手,跟最开始白棋步步为营,坚如磐石的风格太不协调了!” 一念至此,他立即将目光再次落到了棋盘之上。 “怎么会这样!” 李陵的脸色刷的一下子白得没有人色。 才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两人也不过落下十来子,可是棋盘上的形式已经完全逆转! 黑子在西角圈下的实地已经完全无效。 不仅如此,冉恤东南北三角的形式在不经意间完全落了下风。 第六十九手,李陵的目光看向了第六十九手! 果然,这看似昏招的第六十九手,此刻就像一根钉子钉在了冉恤黑子的中间,黑子却无法吃它,第六十九手的昏招此时已经转化成了一着绝妙好棋! “难道这都是他设计好的?难道那半个小时的长考就是为了这一看似昏招的第六十九子?如果是那样的话,这白乞太可怕了,从第三手已经想到了第六十九手,不对!不止六十九手,他恐怕已经看到了结局!” 李陵的目光转向此刻捏着黑子,却始终无法落子的冉恤。 “晚了,东南角的黑子已经完了,被第六十九手那颗白子牵制,提不了绕不开,也做不了眼,东南角的地……没了。” “轮到我们杀人了。” 说这话时,白乞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棋盘。 而他身后的三名剑主则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嗯。” 冉恤也没有抬头。 “好了,你们哪个出来!” “不是你,上一局你的已经出来了。” 李陵先一步站了出去,但是却被异人剑主拦住。 “不要坏了规矩,现在轮到他们三个了。” 说话的这么异人剑主外号疯牛,不仅体型巨大,两米多的身高,脾气更是爆裂如牛,手上一柄五锋巨剑,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粗铁棍。 “我来吧,这里我最年长,实力也最不济。” 说话的是赵樊虎。 “这里最不应白死得就是你李陵了,照顾好府主。” 赵樊虎笑着从李陵身边走过。 李陵把脚步收了回来,没有再说话。 “好了,一刀两段碎尸万段,随便你们。” 赵樊虎那一脸胡子茬的脸,堆满了笑意的望着那三名剑主。 疯牛冷笑了一声走到赵樊虎跟前。 手中的无锋巨剑毫无征兆的挥起。 “能替府主死一回,我赵樊虎这辈子值了。” 赵樊虎一闭眼,心里想道。 “咔嚓!” 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不会让你这么容易的死得,哈哈。” 疯牛粗糙沙哑的声音响起。 赵樊虎只觉得自己还有意识,还没死。 他睁眼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腿被砸碎,紧接着身子往后倒去,一股剧烈的疼痛涌现他的大脑,巨大的痛觉让他觉得头顶的天以下子亮了起来。 “啊!” 本能,完全是本能,这不受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穿破这乌云密布,昏沉的雨夜。 虐杀…… “我杀人的方法可跟你们那一位不一样,哈哈哈。” 疯牛狂笑着又是一剑拍下。 “咔嚓!” 又是一声骨肉碎裂的声音。 “啊!杀了我,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 疯牛的那无锋巨剑,这一次砸在了赵樊虎的手肘,裹着剑气的巨剑,将赵樊虎的手肘砸的粉碎,跟泥水混合在了一起。 这疼痛可想而知。 一旁眼睁睁看着的周云龙,林慕云此刻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李陵也一样,他从未想过,杀人的法子也分种类的。 “住手,住手!” 一向冷静的李陵咆哮着朝疯牛怒吼道。 周身的剑气如风暴般,呼啸着冲向那巨剑又要再次砸向赵樊虎身体脆弱部位的疯牛。 “怎么想违誓?” 疯牛外表粗狂,心思却异常缜密,他冷笑着看向李陵。 这一句话顿时将李陵钉在了原地。 “我来教教你们这些华夏人怎么杀人吧。” 带着一阵异人的哄笑,疯牛的剑再次砸下。 啪的一声,连肉带骨,赵樊虎的一条腿被砸的稀巴烂。 可是这一次,没有听见任何惨叫声。 “死了?” 疯牛停下手中的剑,打量了一下,却发现眼前这名已经被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夏人,此刻正圆睁着双眼怒视着自己,而他的牙齿死死的咬住双唇,就是不发出任何一丁点的声音。 “忍?哈哈,有意思,我看你怎么忍!” 说着,疯牛的巨剑直直的砸向了赵樊虎的胯下。 从赵樊虎那几乎要爆裂的眼珠中,就可以看出有多痛,但是满足鲜血的他依旧没有喊出来一声。 这一次,疯牛彻底的震怒了,一拳砸在了赵樊虎的嘴巴上,赵樊虎满足的牙齿被打落。 没了牙齿再也锁不住声音。 那一如同手上动物的哼哼声,在这昏沉的天空下不停地回荡。 李陵握住青鱼的手,已经溢出了血,他知道赵樊虎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然后故意忍住不出声的,他能想象赵樊虎此时的无力跟绝望。 “若我李陵此次不死,定要将你们异人灭种杀绝。” 他身边的周云龙跟林暮云也从最初的惊恐,转变为了愤怒,如果不是李陵二人恐怕已经冲了出去。 可就在李陵他们愤怒到极点的时候。 绝望的阴影再次下来。。 棋盘这边,一直没有声响的白乞,再次说话了。 “你东北角黑子全灭,我又要杀人。” “嗯。” 冉恤回答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而听到这句话周云龙、林暮云二人顿时面如死灰,他知道轮到他们了。 “好嘞!” 疯牛说完,五锋巨剑,一剑砸在赵樊虎的头上。 赵樊虎终于解脱的咽气了。 李陵只觉得自己心再次被猛的打了一拳,一波接着一波,无能为力的感觉再次袭来,这是那种连愤怒都无法发泄的无力,自从十三岁拿剑以来,就再也没有体验过如此的深刻的无力感,他能感受到青鱼在剑鞘中呜咽,可自己却无法让他出窍。 “拓跋珪,这次你上。” 疯牛背起见,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一名面皮白净的异人剑主。 “嘿嘿,我可是知道你是怎么虐待那些夏朝探子的,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个人渣的手段。” “闭嘴,你当你是谁?有资格命令我?” 拓跋珪似乎很瞧不起疯牛,很是厌恶的瞪他一眼。 对于他的疯牛也不生气,只是嘿嘿一笑。 “你们两个,谁来?快点。” 把剑抱在怀里的拓跋珪,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周云龙跟林暮云。 周云龙跟林暮云是最后一批进入天字营的,因为年纪的关系,两人修为天赋虽非常高,但心性却要比其他天子营的甲等府卫差了许多。加上之前赵樊虎的惨状,几乎彻底的击溃了二人心底的防线,现在两人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不用犹豫了,谁先上都一样,早晚而已,快点!” 拓跋珪旁边的另外一名剑主,语气阴沉的警告二人道。 “还是我吧。” 说话的是周云龙。 林暮云看着周云龙,他想要上前阻拦,却始终迈不出脚。 “你的天赋比我好,你有入圣的潜质,所以最好活下来。” 周云龙跟林暮云二人是一块进入天子营的,两人表面上是要好的朋友,但是私底下却是争的你死我活,二人修为就是你追我敢的时候上去的,最后甚至被选作天子营甲等府卫。 “这位异人大哥。” 周云龙的表情已经从恐惧中走了出来,此刻的他看上去有种超脱的淡然,毕竟选择走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什么事。” 拓跋珪冷着脸。 “能否,接我一剑,之后无论输赢我不会在反抗。” 拓跋珪闻言一愣,而看到拓跋珪没有说话,周云龙赶紧解释道: “我学剑十年,不想一剑没出就倒下了。” “好。”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拓跋珪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 周云龙闻言,一脸欣喜,可就在他拔剑的时候,拓跋珪的一剑如一道闪电一般刺穿了他的喉咙。 “谁也没资格要求我,命令我。” 说完一拔剑,鲜血就从周云龙喉咙的血窟窿里喷涌出来。 事情的变化来得太快。 林暮云张大嘴,愣在当场,然后看着在血泊中颤抖的周云龙,他一脸颓然的顺势跪了下去。 周云龙的绝望的眼神,林暮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李陵此时的目光又回答了棋盘上。 他不认为,冉恤对此无动于衷,他更加不会认为冉恤会一直被白乞压制,这不像他认识的冉恤。 棋盘上目前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 白字排山倒海的追击,让黑子喘不过气来,虽然黑子在中间的地盘目数要优于白字,但是这还不好说,必须要看二人收官的能力。 先不说中间的空地。 目前角地,只剩下西南角还有争夺的余地了,但是以黑子目前的形式来看,西南角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也就是说林暮云也保不住了,不光是林暮云,西南角一失,局势将会崩盘,黑子再无翻身余地。 所以现在西南角是胜负的关键! “如果……” 李陵的目光不自觉的回到了冉恤最开始的那一招天元上面,他在想如果冉恤的先手不下在天元,有着黑子先手的优势,是不是局势不会向现在那样? “不对!” 他的脑内有什么东西一闪。 第九章 青鱼直上九重天 三 冉恤被白乞击垮不是因为天元这一步,而是因为白乞太强,预料到了冉恤天元之后的后招!没错这一点冉恤肯定也跟自己一样想到了,或许在没下棋之后,冉恤就已经猜到了自己棋力,无论怎么下都赢不了白乞! 李陵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黑子在占了一个角的时候,冉恤唯一一次开口,就是让自己去杀那异人。 他想让我活下来! 他把唯一一个活着的机会给了我?难道说,他早就看出来,之后的自己这边再无胜算,所以第一局让我活下来! 但是这有意义吗?所有人都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弃子?”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两个词。 一瞬间他的大脑如同爆炸一样,无数的念头全部涌了上来。 “没错,他是想用三粒弃子换取大局的胜利!” 李陵在自己的脑海中假想着这局棋,他发现之前丢失的两角,并不是白字用实力占领的,而都是黑子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失误,落子在了一个看起来很诱人的位置。 如果不是像李陵这样察觉到,冉恤是在弃子求生,应该是没人看得出来冉恤的那两手。 就在他在猜测冉恤意图之时。 白乞如恶魔般的声音又出现了。 “看样子你西南角也保不住了。” 一颗白字已经捏在了他手上。 与他身后异人得意的笑容相对的是林暮云绝望的脸。 他也已经看出只要白乞这一子落下,也就是自己的死期。 明晓了冉恤的意图之后,此刻的李陵内心变得异常挣扎,因为他知道如果林暮云这最后一字,如果不按照冉恤既定的方案弃子的话,黑子的计划将会全部落空,之前那两人也就白死了,他们身后的灵州城也完了,冉恤害得落上一个千古骂名。 “我劝你不要落子。” 这是冉恤第二次开口,已经憔悴了许多的脸,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一旁听到这句话的李陵浑身一震。 如他所料,这一子落下,黑子以天元为中心的布局就彻底完成了。 可是让他震惊的却是,冉恤居然告诉了对手,让对手不要落子! 而白乞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冉恤只说了一句话,他的手就停了下来。 “为什么?!” “不是马上就要赢了,这算什么?就算这样能够救下暮云又如何?赵樊虎跟周云龙岂不是白死了?灵州城的三十万百姓不都要白死了!” 一向沉稳冷静的李陵,这时候愤怒了,他揪住了冉恤的衣领。 “对不起,我是人,终究不是一块石头,我不能再看着他们被这些人虐杀了,我做不到。” 冉恤红着眼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一脸毅然的转过头,再次回到棋局。 而白乞此刻的内心也是波澜万丈。 输了?我居然输了,如果不是刚刚他的提醒,我吃了这一角的黑棋之后,将会满盘结束,中间的大龙被屠,四角目数的优势在庞大的大龙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 白乞眼睛血红,愤怒的看着冉恤,他可不需要对手的施舍! “足够了,就算不屠你大龙,我也能赢你。” 此时冉恤说话的语气,不再是跟李陵说话时候那样,这是他的全身上下都带着噬人的气势,仿佛一口就能将白乞吞下。 像是在告诉对方——“我能赢你,绝对能赢你!” “那我看你怎么赢!” 白乞白字如电光落在棋盘上。 冉恤的黑子丝毫不示弱,黑白子如一道道黑白电光落在棋盘上。 一旁观战的剑主跟李陵他们,突然惊骇的发现这普通的棋盘恍若化作了一个宇宙,两人每一子的落下,就像是在这浩瀚的琼宇中创造出一颗星辰,纷繁的星辰不时的撞击在一起,爆裂出一团团火花,黑白子在两人的手上渐渐折射出了天道的光辉。 这两个在做着神仙在做的事情。 不知道为何,李陵脑子里出现了这种念头,他只觉得这轰鸣的雷声,像是神鬼在私语,鬼神在咆哮,让两人不要再下了,他们在威胁眼前的这二人,你们已经触及到了凡人不应触碰的领域,你们会遭天谴,你们会下阎罗地狱,你们将不得轮回。 可是黑白子,依旧在不停的落下。 “啪嗒” 白乞手里最后一粒白字落下。 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雷声隐去,乌云散开,皎月升起。 天宇间那些噪杂的靡靡之音,全部消散。 平原上吹起了柔和的风。 “我赢了。” 冉恤的声音此刻已经完全沙哑。 “半目,我居然输了半目。” 白乞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棋盘,嘴里不停地念到。 “异人三年之内,不要踏足我华夏灵州半步。” 说完这句,冉恤起身。 “带上樊虎、云龙,我们回家。” “我们赢了?” 李陵跟林暮云从刚刚那棋局的震撼中醒来,两人都有一种不真切感。 看着地上身首异处,没有一处好地方的赵樊虎跟林暮云两人,之前一直压抑的悲楚犹如决堤大江喷涌出来。 李陵抱住差不多成了一块块碎肉的樊虎,林暮云则抱着身首异处的周云龙。 两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跟着冉恤。 走着走着,林慕云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但是没有人阻止他。 而月光中,李陵突然发现走在前面,此时已经是独臂冉恤,头发在一一丝一丝的化作雪白。 李陵呆呆的停在了原地。 泪腺也在瞬间崩塌,他没有出声但是泪水却疯狂的落下。 无力,绝望,愤怒,一直压抑在他心中情绪如同山洪暴发一般从他体内蜂拥而出,搅动他丹田内沉睡许久的真气,开始在他浑身的经脉中游走,最后犹如青色的风芒破体而出,手中的青鱼发出一声刺耳剑鸣,跟着脱鞘而出,犹如一颗流星直冲天际。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疯牛有些不甘。 可他他这话刚一说完,浑身汗毛突然全部竖了起来。 他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对就是排山倒海,一股排山倒海的剑压盖顶而来,他那壮如牛的身体扑通一声被压倒在地,方圆十几里的地面都为之一震!黑夜中尘埃如雾气扑腾而起。 只见那不远处,灵州府府卫李陵的周身被一股青色的剑芒包裹着,在他的头顶一柄长剑犹如彗星,拖着长长青色尾巴,如一条发光的青色的鱼飞速冲向天际,无数匹练般的剑罡伴随其左右,犹如飓风,撕裂空气,发出一阵阵爆裂声,想夜空中燃放的烟花。 “居然在这种情形下突破境界,脱凡入圣。” 拓跋珪带着一丝羡慕的看着前方的李陵。 然后转头带着一丝嘲讽对疯牛道: “你觉得你还拦得住他吗?” 疯牛实力不及拓跋珪,此刻就是抵挡这铺天盖地的剑压已经显得十分吃力,只能脸色惨白的瞪了拓跋珪一样。 “走吧。” 白乞终于从棋局中醒来。 “还打灵州吗?” “刚刚那府卫的剑,飞上了几重天?” “至少到了第七重天。” “那除了我弟弟,恐怕白帝城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明白了。” “只要冉恤活着,我不会再入华夏。” “少爷何必如此,只是一局棋,约定不是三年吗?” “约定三年,但是我这一败,天衍府至少要乱十年。” “您是在担心轩辕家的人会在朝堂上弹劾您?” “那是其一,真正的原因是我怕了。” 白乞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只剩下黑影的冉恤一行人。 “有机会的话,真想跟他再下一局。” 一剑归天元 “这老头,居然还活着?” 斩杀了那名剑主的柯晚起,重新往鹤度岭走去,原本他只想要瞧瞧,那个能够杀了白帝的家伙是谁,没想到居然碰到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战。 如果不是听得出柴老的声音,恐怕他都不敢相信,眼前那生机勃勃的青年男子,居然就是之前那名烧火做饭的佝偻老头子,还有那异人少年,看起来年纪跟自己一般的大小,可他使出的每一剑,都让柯晚起的心脏剧烈颤动! “厉害!” 柯晚起咬了咬嘴唇。 不过更让柯晚起吃惊的是,此时手上没有剑的柴老,却游刃有余的接住了那异人少年的每一招。 特别是柴老身上,无时无刻都在散发出一股浩然剑气,让那异人少年,每接下柴老的一击都显得格外吃力,有时候甚至还有损伤。 柯晚起将背在背上的上官小寒,放了下来抱在怀里坐在地上,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边,完全视温软如玉的上官小寒如无物。 “痛快!痛快!” 一拳轰击在白垩的剑上,生生的将白垩震飞,柴老站在原地大吼了一声。 此刻身体里不断涌出的生机让他无比畅快。 两人似乎都忘了这一战的最终目的。 “嗯,的确很痛快。” 白垩站稳身子,点了点头。 “不过到此为止了。” 说完他将他那纤细如女子的手臂伸展开来,手腕翻转,剑尖倒垂直向地面。 一滴银色如水光华,从剑刃渗出。 银色的光华如流水在剑身流转。 “剑芒如月华,你这柄剑应该是满月吧?没想到满月居然落到了你手上。” 看着白垩手上那柄流转着月华剑芒的长剑,柴老不由得心头一颤,那是他一个老友的剑,这么看来,老友只怕已经不在人世。 “只是一把剑而已。” 说完,只见白垩脚力一转,手臂伸展,一剑劈下势如闪电,剑身流光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 柴老脚力一沉,一记手刀带着呼啸的剑风迎着白垩那一剑劈去。 “呼。” 没有如之前那样剑气与剑气之间的撞击声。 而是一声大风吹过的声音。 白垩手中的满月带着耀眼的月华,一剑就将柴老周身的剑气劈散,可这还没结束,一剑结束白垩脚下的步伐交替,手中带着月华的满月,远看去此时化作漫天闪光的流萤! 如果说每一只流萤就是白垩的一剑,那么在这短短的一瞬,白垩已经出了百十剑! 而此时的柴老则完全被这漫天流萤包裹,每次周身剑气聚合就有一只“流萤”撞向他,再次将他周身剑气击散。 恐怖的是这漫天流萤,飞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极快化作极慢,数量也渐渐减少,最后彻底只留下一只,柯晚起甚至能看见流萤扑闪这翅膀的动作。 最后一幕,柯晚起只看到,这只流萤落到了柴老的肩膀上。 而下一秒,柴老的手臂,被白垩的满月齐肩切断,断口处还有月华将散未散。 柴老的身体开始急速萎缩,变得甚至比之前更加衰老。 “被你看出来了。” 柴老干瘪的嘴颤抖着,呼吸粗重冗长。 “嗯” 静静站立在原地的白垩点了点头。 “一口气吞下自己四十多年积累的精元真气,彻底摧毁了你的丹田,你的气不过是有出无进,只要让你体内的真元耗光就行了。” 白垩说的没错,柴老一口气,将自己储存近四十余于载的精气纳入丹田,彻底断绝了丹田造化真气的能力,也就是说,柴老每一次周身剑气的凝结,都代表着他体内的真元在彻底耗尽一分,刚刚白垩骤风暴雨一般的剑刃,则彻底耗光了柴老所有的真元。 柴老已然油井灯枯,算是废了。 “没错,但是能够拦住你这么久,足矣。” 从一开始,柴老就没抱着取胜的心思,他那已经渐渐没有了生气的脸色,笑出一道道褶子。 “所以,你们这些华夏的剑修就是这么无聊。” “热,好热……” 正当柯晚起看得津津有味时,突然一声软糯甜润的少女娇呼声,在柯晚起耳边响起。 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刚刚太过激动,气血翻腾的厉害导致身上发热,而被他紧抱在怀里的上官小寒,被蒸得浑身大汗淋漓,昏迷中喊了出声来。 可他刚一低头,一阵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背脊涌出。 这种濒死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几乎是本能,一股热流从他丹田涌出,他抱着上官小寒双腿奋力一蹬,往后跳起足有十丈! 下一刻,他刚刚藏身土堆就被一分为二,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被发现了。” 上官小寒的声音不大。 但是却逃不过,面前那位异人少年的耳朵。 喘着粗气的柯晚起一脸苦笑的将上官小寒放在地上,然后拔出霜雪。 “居然有活着的府卫。” 白垩也很吃惊,因为有影狼的府主,加上出其不意,灵州府的那四名府卫应该是没有人能够活下来的,要不然他不会跟柴进在这里缠斗这么久。 “别,别,别……我只是路过。” 嬉皮笑脸的柯晚起将背上的上官小寒往上托了托。 “原来是你呀。” 已经愈发虚弱的柴老脸上带着一丝惊喜道。 在出城之前,他早已发现了柯晚起身上有着不俗的实力,当时为了把他当做一枚出其不意的棋子,所以并未在人前点破,最后甚至将上官小寒换到了柯晚起所在的马车。 事实证明,他的确有先见之明,柯晚起的确在剑主的围攻下活了下来。 但是出乎柴老意料的是,柯晚起居然又折身回来了。 “有些好奇能杀白帝的人长什么样,就回头来看了看,不成想现在走不掉了,真是失算,有些对不住老人家您的安排了。”柯晚起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那白垩,“不知道我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他话音刚落,月色的剑芒就已经倒映在了柯晚起的眼瞳之中。 “小!……心。” 柴老看得很清楚,在柯晚起话刚落音的时候,白垩的身上就已经冲满了杀气,满身剑身的月华色剑芒猛然绽放。 一挥剑,又是漫天的流萤向柯晚起飞来。 对方出剑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那点点的流萤,分明就是散发着寒芒的剑尖。 可是当他正准备提醒的柯晚起的时候,却发现多余了,因为柯晚起不知何时已将上官小寒放下,眼神专注,双手握刀的“等”在了那儿。 “斩满月!” 柯晚起的嘴角露出兴奋的笑意,只见他以斩春雷相同的出刀方式,一刀劈出,同样的他身后的夜空如水中漩涡般的扭曲,唯一不同的时候,这一刀不是一竖,而是一横。 映射着月光的霜雪,刀尖摇曳的月光,犹如银白色墨水以刀身为半径,在柯晚起的身前画出了一个圆弧。 只见那漫天流萤尽,像是被这条粗细不均的银色拦住了一般,尽数静止在张烬身前。 “这是……势?!” 柴老一脸愕然的望着一刀斩下的柯晚起,这一刀颇有韵味,但是这不是让柴老惊愕的地方,让柴老惊愕的是,恐怕柯晚起的挥刀居然能带动天地之势! 因为柴老分明能够感觉到,柯晚起的刀劈下之时,他身后的天地气脉流动全部朝他涌去,这便是势啊,借天气脉流动之势,唯有先天高手才能领悟的势。 柴老因为有入圣期的实力,对天地气脉的感知能力异常灵敏,才能发现柯晚起刀中蕴含的势,这也是为什么那死在柯晚起刀下的那名剑主,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时间会在柯晚起挥刀之时静止的原因了。 “这不可能,不是唯有先天才能引动天地之势的吗?可他入圣期都不到,只有纳灵啊?难道是刀法的缘故!?” 只有这一点能够解释得通,只是柴老想不通世间居然有能够借天地之势的刀法。 “但是这也弥补不了实力上的差距,他跟白垩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柴老刚说完,就只见白垩在一刹那的犹豫之后,那漫天的流萤剑芒就将柯晚起的刀势全部吞噬。 “一百二十六剑,居然当下一百零三剑,先天与纳灵的区别居然这么大?” 看着自己一刀斩下,也就能当下对方下一百零三剑,剩余二十三剑虽然都柯晚起避过要害,但是看着满身的血窟窿,柯晚一直轻松的脸冷了下来,“难道第一次出来就要用第三刀?” “小友莫要沮丧,你纳灵对先天,也只有二十三剑的差距,已经是极好,且看老朽助你!” 就在这时,柴老苍老而豪放的声音出现了。 “,兵解!” 柯晚起不解的一扭头,只见柴老一手捏着剑指,一手插入自己的心脏,脸上还带着微笑。 随后便看见,一道灰蒙蒙的剑气,从他枯瘦的躯干内,破体而出。 “一个将死之人的兵解就能伤得了我吗?” 白垩冷笑,撤回紧接着要刺向柯晚起的一剑,然后手捏一个剑诀,一团奇异的白色雾气,犹如一轮满月,若隐若现的悬立在了他头顶,只听清喝一声: “剑一!” 就只见满月的周身突然出现了一个同样巨大的白蒙蒙月色剑影,将柴进那道剑影击散在身前。 “你果然到了御剑的境界,大概再过十年华夏便无人是你的对手了。” 柴老此刻说话都显得十分无力了。 白垩丝毫没有理会柴老的话,反而把头转向柯晚起。 “我很想跟你打,不过我看你……应该没这个心情了。” 柯晚邪笑着指了指天空。 忽然一阵无名的风突然如同波浪一般吹拂过来。 白垩猛地抬头。 只见北边的灵州城的天空,一支长剑犹如彗星,刺破天空,射向苍穹。 “哈哈哈……那是我灵州城的剑,是我长安的剑。” 柴老似乎是想用尽他最后的力气,放声大笑着。 “自此我华夏又多一名剑圣,已经过了六重天了,飞吧,继续飞吧,飞过九重天。” 白垩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整个人像一道灰影飞射而出,正式那长剑破空的方向,因为那个方向正式他哥白乞的位置,一名新晋的剑圣无疑对他哥哥的性命有了直接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