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士》 第一章 乱世 大业四年,蓟县十里开外的小渔村 初春,在深冬里将小渔村裹得严严实实的冰雪已是消弭殆尽,遍地枯黄的小草发出嫩绿的新芽,冰封已久的清水河逐渐融化,河畔的枯柳也是不甘寂寞,迎着未曾远去的寒风伸出了摇曳生姿的绿枝。那冰冷了一冬的太阳也逐渐变得热情起来,大大方方的出来示人。 天空万里无云,晴朗的天气一扫冬日里未曾远去的阴霾,勤劳的人们趁着这难得的晴朗天气,走出家门开始一天的劳作。 在小渔村的一角,独自耸立着几间茅草屋。其中一间茅屋前,站定一个神情萎靡的老头。 那老头儿身材佝偻,须发皆白,年龄约莫六旬,脸皮上的褶皱刻纹甚深,有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眼皮耸拉,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不时的呡上一口,神情很是陶醉。 “法克牛!” “砰!砰!砰” 老头儿灌了一口酒,伸手猛敲茅屋门,:“日上六竿了,你这混小子还不起床,难不成真想饿死老夫?” 过了半晌,茅屋门才缓缓打开,一个神色疲倦的少年走了出来,看着身前的老头儿,也无甚恭敬之意,打了个哈欠,:“厨房内还有两个馍馍,你就将就着吃了吧。” “什么?你这臭小子就让老夫吃那东西?” 老头子愤懑不已,拿着酒葫芦朝嘴里猛灌一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声泪俱下道:“想当初,老夫见你晕倒在清水河旁,我一个老头子心肠软,将你带回家中,悉心照料,这些年来,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到大,如今你翅膀硬了?有能耐了?竟成白眼狼了?这般对待我这老头子。” 少年翻个白眼,这段话他也不记得听过多少次,当下只觉无奈,摇了摇头:“家中只有这两个馍馍,你若真是无法下咽,且等我出去寻些事物来如何?” “这话还算中听,你早去早回,可别饿着老夫了。”老头儿顿时眉开眼笑。 少年点了点头,举步朝门外走去,嘴里淡淡道:“早春的天气有些阴寒,你无事便待在屋内休息,可别着凉了。” 老头儿莞尔一笑,浑浊不堪的眼神之中竟是闪现一抹精光,可霎时间又消失殆尽。 他轻轻摇了摇头,正欲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对着已经走远的少年大声喊道:“诶,臭小子,可别忘了给老夫带上一壶好酒啊。” “fuck,you!” 少年伸脚踢了一块小石头,嘴里呢喃着这句前世学会的英语。 自然,刚才老头儿的那句冒牌的“法克牛!”,也是邯郸学步,鹦鹉学舌,从少年嘴里听去的。 少年叫韩旭,他的前世本是一个世界级的射箭冠军,四年前的某一天,他坐飞机去英国参加世界箭术锦标赛,可怎料世事弄人,飞机失事,他竟是魂魄出窍,穿越来到隋朝,附身在一个被人遗弃的十二岁小孩身上。 韩旭附身时,昏倒在清水河旁,恰好魏老头儿经过,魏老头儿见他可怜,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便救下了韩旭,与他做伴。 韩旭醒来之后,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怎么也无法接受穿越的事实。可事实就是现实,你不得不面对现实。 韩旭痴痴颠颠几个月,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跟着魏老头儿在一起混日子。 想起魏老头儿,韩旭嘴角不由露出苦笑。魏老头儿这人奇懒无比,嗜酒如命,整日里没个正形,疯疯癫癫,又从不做事。 韩旭刚与魏老头儿生活在一起时,他还会带着韩旭一起出去骗吃骗喝,坑蒙拐骗。到了后面,他干脆让韩旭独自一人出去偷鸡摸狗,。而自己却是整日里呆在家中,喝的酩酊烂醉,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逍遥日子。 韩旭心中虽是无奈,但这其中也有一份淡然。前世的他,每日都在奔波劳累,为了所谓的荣耀和财富与人时刻较量争斗,他的心早已厌倦乏了。如今这种安详,平淡,每日为五斗米而折腰的日子似乎更加让他满足。 韩旭一般是下午出门,独步走到离小渔村十余里的蓟县,每日流离于市井之间,坑蒙偷摸些食物而归。而这些食物多时可供两人消磨几日光景,少时两人一餐的温饱都成问题。 魏老头儿每日呆在家里,老胳膊老腿也会生锈,他懂些粗浅功夫。为了不让自己生锈,每日早晨扭扭腰,伸伸胳膊,顺带教韩旭两招花拳绣腿。王旭倒是乐此不疲,极为用心学习。 就这样,时光荏苒,四年的光景转瞬即逝。 从身体表面上看,韩旭已经成长为一个十六岁的俊朗少年,他似乎也彻底的融入了这个时代。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那么一丝对前世的留念,始终在提醒着自己,记住自己的根在何处。 韩旭走在前往蓟县的道路上,今日是二十四节气的惊蛰。在这个节气时,绝大多数的农民都在农田里忙着农活,趁着初春少有的大好天气,耕田播种,施撒农肥,避开之后的阴雨延绵的日头。 可此时道路两旁的绝大多数耕田都是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只有少数的老弱妇孺在农田里除草耕种。 韩旭摇了摇头,如今是隋朝大业四年,当朝皇帝乃是史上有名的昏君隋炀帝杨广。杨广此时正在涿郡汇集天下兵马,共计一百二十万大军,磨刀霍霍,气如猛虎,正欲跨马执鞭,亲征高丽。 现如今大隋的百姓都被征做劳役,这些农田只剩下些老弱妇孺料理,可想而知,百姓们的生活多么繁重不堪。 韩旭凭着一些印象知道,杨广好像亲征过三次高丽,不过都以失败告终。其中尤以第一次最为惨重,东征高丽时共有一百二十万兵马,回来的不过几千而已。他实在无法想象当时浮尸万里,血流成河的惨状。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苦笑一声,这些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他这个乡野鄙夫,下品寒士该担忧的。一人不饱,全家都饿。更何况家里还有个优哉游哉的臭老头正在盼翘媳妇一样盼着他的美酒呢。现在还是好好考虑下,该去那个大户人家偷些吃的才是正经八百的大事。 韩旭望着西沉的太阳怔怔出神,过了半晌,轻叹口气,遂大步朝蓟县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漫天的火烧云连成了一片,少年的身影被拉得修长。 而身影背后的小渔村,笼罩在血色残阳里,似乎将要燃烧了起来,静静的,燃烧了起来、、、、、、、、。 第二章 惊蛰 初春时节,蛰伏了一冬的虫子已是寂寞难耐,蠢蠢欲动,它们的身子躲藏于洞穴之中,两眼盯着猎物散发出贪婪的光彩。 它在静静的等待着,等待惊雷炸响的那一刻。 初春的天气象极了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令人猝不及防。整一天都是晴空万里,艳阳高挂的天空,到了傍晚时分便似中了什么巫术一般变得乌云密布,西沉的太阳逐渐落下了山头,沉沉的黑云像极了恐怖无比的魔鬼,张开它那血盆大口不断的吞噬着残存的光明,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光亮都泯灭于那令人窒息的口中。 天,终究还是黑了下来、、、、、 “看这天气,又要下雨了!”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站在窗前,手中拿着酒葫芦,猛灌一口,喃喃自语道。 那老头儿看着窗外怔怔出神,从近处看,只见他满头白发,脸上皱纹密布,双眼浑浊不堪,腰也有些微驼,身材佝偻,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麻衣。正是收养韩旭的魏老头儿。 只是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了白天那副要死不活,死皮赖脸的模样。 魏老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四野静无人声,只有漫天的疾风响雷,他心里竟有些许担忧,干涸的两片嘴唇咧了两下:“天色这么晚了,这臭小子怎么还没有回。难不成真想饿死老夫。” 魏老头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又是猛灌一口烈酒,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丝丝的忐忑不安。 他来到桌前,桌子上放着一盘早已冰冷的咸菜,两个沾着灰尘的馍馍。伸出干裂枯槁的手,正欲去拿盘子内的馍馍,可不知为何,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下来,随即缩了回去,另一只手拿着酒葫芦,朝嘴里灌了一口烈酒,胸口竟是闷得难受。 魏老头缓缓的坐在木凳之上,看着桌上昏暗的油灯,不知不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时间,静静的流淌着、、、、、、 一道闪电从天际传来,电光闪硕,狂风大作。 一声轰响如约而至,雷鸣不止,天地似乎为之颤抖。 春雷炸响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一丝轻微的脚步声随风飘至魏老头耳中,他从恍惚中惊醒过来,面有喜色,嘴里却哼道:“你这臭小子,寻个吃的费了半日功夫,饿煞老夫了。” 茅屋外并没有响起韩旭的声音,魏老头面色一改,一脸严肃,双眉越皱越紧,浑浊的双眼精光暴涨,紧紧盯着茅屋大门喝道:“阁下何人?” 魏老头话一出口,便响起一声巨响,茅屋大门被击得粉碎。漫天的狂风携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呼啸而过,吹起魏老头那花白的头发根根向后飘起,灰色的粗布衣更是飒飒作响。 他定了定心神,双眼紧盯门外,只见一个身材高瘦,脸无血色,面如枯槁的黑衣男子立于茅屋外。 那高瘦男子双手靠于背后,眼睛极其冰冷的对着魏老头,道:“魏殿帅,八年不见,过得可好?” 魏老头一只手紧紧抓住木桌边缘,眼睛微皱,沉声道:“唐俭!” 高瘦男子阴冷一笑,声音嘶哑,:“难得这么多年过去了,魏殿帅还认得我啊。” 只见魏老头的双眼霎时变得通红,那五根手指在木桌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声音有些颤抖,似在低吼,:“我当然认得你了,即便你化作灰我都认得你。” 唐俭不以为意,语气依旧极为冰冷:“哼哼,谢魏殿帅的记挂了,实不相瞒,今日在下前来,乃是奉上面的命令,要魏殿帅交出珈蓝珠,只愿魏殿帅能够成全在下,否则、、、” 唐俭说到后面,声音戛然而止,只是他的手中已然多出一柄三尺见长的利剑。 魏老头儿双眼通红似要喷出火来,他瞪着唐俭:“哼,你与我有杀妻之仇,若要珈蓝珠,便先从我身上踏过吧。” 说罢,魏老头儿放在木桌上的手轻轻一捏,木桌立马粉碎,单手成爪,朝茅屋角落处的一柄柴刀猛地一吸,柴刀竟是條的飞入他的手中。 此刻的魏老头儿虎背熊腰,仿佛整个身子比以前大了一号,柴刀在手,眼色冷锐,显得极为庄严,肃穆,眼神之中,更是充满别样异彩,那还有半点颓废、苍老之色。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孱弱,无力的老酒鬼,竟是个不世出的绝世高手! 唐俭瞳孔一缩,枯木般的脸微微一沉,随即轻虐一笑:“魏文通,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我可不客气了。” 说罢,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而手中的长剑竟是“唰!”的一声,脱鞘而出,只见那剑身青如秋水,亮不刺目,淡淡青光盘绕其上。 唐俭也不多话,手中长剑急速旋转,电光四射,“嗖!”的一声,宛若那云中蛟龙般激射而出,带着开山斩海的气势向着林彻席卷而去。 魏老头儿听闻唐俭叫自己魏文通,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勾起他心中回忆,他单手握住柴刀,横于胸前,对着青光缭绕的长剑迎了上去。 下一刻,呼啸而来的长剑与柴刀相撞在一起。 看这气势,竟是那般的决绝而一往无前。 “砰!”的一声,魏老头儿与唐俭猛地一震,虎口发颤,两人俱是朝后退去十余来步。 魏老头双手紧握柴刀,眼睛通红无比,岿然于茅屋之内。只见他凝神屏气,聚结内力,柴刀之上的一股霸道之气充斥而出。 唐俭冷哼一声,手握长剑,霎时青如秋水的利剑竟是透出一股阴森之气,气势骇人之极,腾空一跃,直向林彻刺了过去。 魏老头面对迎面而来的噬人长剑,双眉一竖,虽惊不乱,强自舞动手中柴刀。只见生锈了的柴刀竟是凌厉无匹,朝着中间的阴冷利剑迎了上去。 就在魏老头舞动柴刀的瞬息间,腾空飞跃的唐俭凝力于掌心之中,朝那剑柄猛地一推,利剑脱手而出,犹如一道闪电般刺向魏老头。在这同时,唐俭的手掌之中竟是浮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阴厉之气,身随影动,与黑色利剑分向两侧,奔袭魏老头儿。 魏老头身子微震,眼睛轻皱,心里却是不慌,一手握刀,一手成拳,秉然不动,脸上一片庄严、肃穆。 待到黑色利剑与唐俭离魏老头丈余,魏老头虎目圆睁,口中大吼,声震四野,手中的柴刀脱手而出,猛地朝半空中的长剑劈了过去。在这同时,魏老头霸道无匹,气势噬人的拳头也是砸向唐俭冰寒至极的手掌。 就在魏老头的拳头堪堪砸在唐俭冰寒手掌之时,唐俭微微抖动了下衣袖,只见衣袖之中竟飞出一个细小的黑色蝎子。 “啊!”,林彻大吼一声,只觉一股剧痛兼麻痒感迅速传遍全身。 刚才魏老头全神贯注于接唐俭的惊天一掌,离他极近,从袖子飞出的黑色蜥蜴身形犹如闪电,魏老头反应不及,竟被黑色蝎子咬中肋下。 魏老头只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整个身子巍巍颤颤,他微微闭上双目,强自稳住心神,竭力控制心脉,可这时,唐俭的掌力已是袭向了他的拳头。 天地,突然静了下来。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砰”的一声巨响,天地为之颤抖! 只见整个茅屋从中断成两截,坍塌而下,唐俭向后猛退两步,脸色煞白,手指微微颤动。 就在这紧急关头,半空中的锐利长剑上不停摇晃,唐俭已是控制不住。与此同时,柴刀居然气势大盛,犹如实质般打在利剑之上,利剑“砰”的一声,竟是从中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唐俭胸口处似受重创,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打的向后飞了起来。片刻之后,他高瘦的身子砸在一颗两人方能合抱的大树上,“轰”的一声,尘土飞扬,整个大树被拦腰折断。 而此刻的魏老头也好不到那去,一双枯槁的双手变成了暗黑色,脸上也闪现着淡淡黑气,整个人巍巍颤颤,口中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看那颜色,竟变黑了。 魏老头只觉那股剧痛兼麻痒感在全身运转不停,已直逼心脏,他强自护住心神,保留心中一丝清明,眼角扫过左侧已是砖瓦横斜的废墟之中。 却见一片砖瓦之上静静的趴着一只黑色蝎子,个小如指,最是奇特之处乃是它的背后长着三对薄如蝉翼的翅膀。 “六翅毒蝎!”魏老头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身子晃了晃。 “哈哈哈哈、、、、。”,靠在废墟之中的唐俭狰狞狂笑,过了片刻,他极其吃力的站了起来,只见他一身血污,披头散发,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脸色惨白之极,犹如炼狱中的索命恶鬼。 “不愧为我大隋昔日的潼关总兵,在下曾听闻魏殿帅昔日曾与张须陀,左天成两位殿帅以六骑兵马,于潼关拒万骑突厥兵于关外而毫发无损,武艺之高,在下敬仰万分。可这六翅毒蝎乃是产自西域雪山之巅,剧毒无比,魏殿帅内力雄厚,身中这种绝世奇毒竟还能坚持如此之久,在下也是深感敬佩,可我猜的不错的话,如今那毒素已进入你的五脏六腑,直达心肺。再过片刻,若无解药,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魏殿帅还是老实的将珈蓝珠交给我,我便给你解药如何?” 唐俭缓缓道,他的声音极其凄厉,犹如鬼哭狼嚎,让人听之不寒而栗。 魏老头怒极,急火攻心,喉咙一热,又是一口黑血吐出,他的双手紧握柴刀,将其驻于地上,整个身子摇摇晃晃,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到,此刻他身中剧毒,再无丝毫的反抗之力。 魏老头稳住心神,惨淡一笑,嘶声道:“早在八年前,我便与天师道恩断义绝,且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让我与虎谋皮,绝无可能。” 唐俭双眼爆射阴冷精光,厉声道:“魏文通,你竟如此不识好歹,今晚,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唐俭说罢,伸手从袖子之中抽出一柄修长的软剑,缓缓的走了两步,指向魏老头。 魏老头惨淡一笑,竟是抑制心中的愤怒,慢慢的闭上双眼。 唐俭见魏老头抱必死之心,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话,手中长剑宛若毒蛇吐信,條的刺向了他。 “魏老头!” 一声因惊恐而发颤的声音从茅屋的一侧穿入魏老头儿的耳朵里。 魏老头身子一震,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大惊失色,转过头来对着有些痴傻的韩旭大喝道:“臭小子,快走!” 韩旭呆了一下,竟是不顾一切朝魏老头奔了过去。 这一切对于韩旭而言,实在太过诡异而惊奇了。他刚从蓟县回来,便看见一个黑衣人手持利剑刺向魏老头,大惊之下,喊了出来,如今魏老头叫他快走。只是此时,韩旭断然无法做到独自逃生。 手持软剑的唐俭见远处奔来的少年,冷哼一声,弃了魏老头,身形鬼魅,袭向韩旭。 韩旭的花拳绣腿如何是唐俭的对手,只是一招之间,便将韩旭擒下。 “砰!”的一声,唐俭抓起韩旭的身体扔在魏老头的身前,韩旭被这一摔,霎时晕死过去。 唐俭手中的利剑,缓缓地指向了韩旭的胸口,嘴里冷笑道:“魏殿帅,想必这少年与你关系匪浅吧?” 此刻躺在废墟中的魏老头,全身肋骨皆断,五脏六腑全都震碎,七窍不断流出血来,衣裳染成了暗红色,他吃力的睁开双眼,看着身前晕倒在地的韩旭,相处四年,眼神里有了一丝不舍,轻叹一声,嘴唇颤抖着道:“毋须多言,你动手吧。”,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等待,死亡的降临!!! 唐俭冷冷一笑,手中的软剑绕过韩旭,“扑呲!”一声,利剑缓缓的,刺入了魏老头的胸膛,流出黑褐色的血液,溅洒在凄厉的夜空之中,魏老头只觉天旋地转,混身欲裂。 真的,竟这般结束了吗?? 只是在那么一息之间,魏老头儿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他有个温婉善良的妻子,有个可爱乖巧的儿子,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究竟是谁,毁掉了这一切?究竟是谁,让自己落魄至斯? 魏老头的心里,有那么一丝的不甘。这是一种对命运的不甘,它在顷刻之间宛若洪水猛兽般席卷了魏老头的全身,强烈如斯! “我要先让你亲眼看着这少年死去。” 唐俭手中的利剑顿住,随即缓缓的抽了出来,慢慢的,指向晕死在地上的韩旭,刺了下去、、、、、、 “珈蓝珠!” 魏老头的一声凄厉屈辱而苍老的声响,震彻了这个漆黑而阴森的夜空。 沾满鲜血的利剑只要再多进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韩旭的性命可能就要结束。 魏老头干瘪暗红的手中,拿着细小的墨绿圆球,在苍茫夜色之中,闪烁着淡淡幽绿光芒。 一身血迹的唐俭身子抖动一下,,将利剑收入手中,如同死鱼的双眼盯着魏老头儿手中的那个墨绿色珠子,散发出异样的光彩,缓缓地伸出颤动的手。 魏老头干咳两声,黑褐色的血从嘴角缓缓的流了出来,眼神一黯,犹在挣扎,霎时猛地将手中的珈蓝珠朝唐俭身后扔了出去。 唐俭急忙转身,跃起接住珈蓝珠。 只是,待他回转身子来,魏老头儿与韩旭已是消失不见。他冷哼一声,并没有急着去追魏老头。因为在他看来,死人,是没有必要追得! 唐俭仔细看了两眼手中的珠子,冷厉的眼神之中,疑惑之色越来越浓,嘴角抽搐,受伤的心肺气血翻涌,这一刻本就受了重伤的唐俭心神大乱,内力岔走,忍之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溅洒夜空,触目惊心! “砰!”的一声,他手中的珈蓝珠竟是生生被捏成粉末,惨白扭曲的脸可怖之极,干裂夹杂着鲜血的的嘴唇颤动了两下,声音极其阴森沙哑,:“魏文通……” 第三章 夜授 小渔村后山 天,还是无穷无尽的黑,整个世间没了一丝的光亮。沉沉的乌云翻腾不止,雷声轰隆,狂风大作,吹起所有的树叶沙沙作响。 一道闪电在万里苍穹之上一闪而过,所有隐匿于黑暗之中的生命都显现而出。 高贵、平凡、卑微、那怕低贱如同草芥的生命都无所遁形! 一个面如死灰,双腮深陷,眼睛微闭,满头白发的老头子靠坐在一颗大树之下,他的身侧躺着一个晕死过去的少年,正是刚与唐俭大战一场的魏老头与韩旭。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枯木般的魏老头缓缓睁开了死灰般的双眼,低下头默默的看着韩旭,心中甚是凄苦,他自知全身筋脉断裂、五脏六腑尽碎,六翅毒蝎的毒液渗入了心肺,自己已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可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儿,想起珈蓝珠里面蕴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魏老头顿时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过了半响,魏老头感觉胸闷得越来越厉害,眼皮沉重,似乎一闭上双眼,便再也不愿醒来。 魏老头极其害怕就这样死去,转过头,缓缓的拍了拍晕倒在地的韩旭。 韩旭慢慢的醒了过来,全身剧痛难忍,吃力的睁开双眼,只见魏老头眉发全白,面如枯槁,衣服尽是血迹。仿佛一夜之间,已苍老了几十岁。 韩旭心中虽是诧异无比,但毕竟心智成熟,强忍好奇与惊惧,迟疑着道:“魏老头,你,你没事吧?” “废话!”魏老头在这个时候还有气力对韩旭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你给毒蝎子咬一口试试。” 韩旭话噎,伸手从腰间取下一个棕色酒葫芦,递给魏老头,:“嗯,这个要不要?” 魏老头一见是酒,无神的双眼发出兽性般的光彩,伸出巍巍颤颤的手,夺过酒葫芦,扯掉葫芦盖子,对着枯槁的嘴唇大喝起来。 “没人跟你抢,你慢点喝。”韩旭见魏老头这般模样,竟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哈哈哈哈、、、、、。”魏老头乌黑的脸发出红光,“不碍事的,不碍事的,现在不喝,待会到了阴曹地府怕是没这机会了。” “咳咳咳咳、、、、、。”魏老头说着,竟是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旁流出的暗黑色血液愈发的多,望之触目惊心! 他伸出枯槁暗黑的手将血渍抹掉,转过头来,盯着韩旭,无神的双眼突然精光无比,:“小子,老头子我要死了,在死之前突然想跟你讲个故事,你可要认真点听。” 韩旭一窒,人都要死了,那来气力讲故事?他看着面容枯槁,惨白的脸涨得通红,青筋凸起,神情激动异常的魏老头,没由来的心里被一根针猛扎了一下。 此刻,他没了平日与魏老头斗嘴的心情,扶了下魏老头颤抖的身子,:“你说罢,我认真听便是。” 魏老头又是灌了一口酒,缓缓的抬头,看着这个凄厉的夜空,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二十年前,这天下本不姓杨。大隋开国皇帝杨坚是北周当朝国丈兼宰相,又是托孤大臣,权柄甚重,气焰熏天。北周皇帝年纪尚幼,杨坚一心想篡夺北周江山。” “当时北周历代皇帝信奉道教,在北周地域内大肆兴建道家庙宇殿堂,道教极为昌盛,教众遍布天下各行各业,上至朝堂显贵,下至贱民百姓。更甚者在朝的许多手握实权,执掌重兵的将领统帅皆属道家一系。杨坚为了笼络这些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以助他成功篡夺北周江山,亲口盟誓若有朝一日,他登临帝位,得继大统,定当罢黜百家,独尊道教!” 魏老头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猛地灌了一口酒,神情有些愤慨:“杨坚在众多道教实权将领的支持下,如愿以偿成了九五之尊。可当了皇帝的杨坚却忘了之前兴盛道家的盟誓,更甚至猜忌诸多手握实权的道系一脉将领,在接下来的几年间,他四处诛戮,囚禁道家一系的将领,诸如战功赫赫,为其篡夺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李彻,梁士彦等诸多当朝大将。” “开皇八年,朝野之上的道家将领几乎全部被肃清干净,道教也因此彻底衰败下来。当时大隋镇守潼关的金刀殿帅魏文通在外抗击突厥铁骑时,被潼关副将唐俭告发他是道教中人,心怀不轨,意图勾结突厥,引突厥铁骑南下,杨坚下令诛杀魏文通全家七十二口,满门抄斩。正在前线作战的魏文通听闻消息之后,心丧若死,大军溃败,几近全军覆灭……” 魏老头说到此处,眼神通红,全身颤抖,心中更是凄苦无比。 “咳咳咳咳咳、、、。”一团乌黑的血液从嘴角缓缓的流出,魏老头猛地灌了一口烈酒,干裂的嘴唇咧了两下,干瘪漆黑的脸上挂着苦涩笑意,:“魏文通一心求死,可世事弄人,变幻无常,他掉下悬崖,随着水流飘到蓟县城外的清水河岸边,竟是没死。自那以后,魏文通隐姓埋名,在这个混沌世上苟延残喘的活了下去。” “飞鸟尽,良弓藏。这本是历代君王御臣之道。”韩旭此刻也是感慨唏嘘,他怎么也不曾想到与自己相处四年的魏老头,居然还有这等辛密身世。 魏老头笑了笑,无神的双眼如同死灰。可霎时他似想起了什么,身子一抖,情绪激动,犹如黑炭的双手猛地扯住韩旭的衣袖,道:“你要记住,今夜的那个黑衣人乃是道教分支天师道中人,唤作唐俭。而天师道的传道宗旨是推动朝政颠覆,破灭朝纲。但凡朝堂之中出现天师道中人,往往也意味着天下大乱。” 他人已虚弱至极,强撑着道:“而道教圣物珈蓝珠的现世,也往往昭示天下新主的出现,我本是天师道中的坛主,故而身怀一颗珈蓝珠。而道教之中究竟有几颗珈蓝珠,我却不得而知,只是听闻当所有的珈蓝珠聚合之时,里面蕴藏一个足以颠覆天下,改朝换代的辛密。” 魏老头神情异样,喉咙一热,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双眼皮极是沉重,他双手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手里满是黑血,眼睛强撑,瞪着韩旭,发出怒吼,:“你一定要记住,这颗真正的珈蓝珠切勿不可被天师道中人所得,否则,否则天下定当大乱。” 说罢,乌黑的枯手扯过一个尖锐的树枝,将裤腿撕破。韩旭定眼一看,只见他的小腿处有一道一寸见长的伤疤。 魏老头晃了晃身子,拿起尖锐的树枝,朝着小腿处猛地用力一扎,然后划开一道肉缝,暗黑色血液溅洒出来,看上去真是触目惊心,恐怖至极。魏老头干裂的手竟是将肉缝掰开,只见血肉模糊的肉骨处,赫然有着一个细小墨绿的圆珠。 魏老头将珈蓝珠递给韩旭,韩旭迟疑了下,才接过珠子,:“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若得机缘,遇见一个叫左天成的人,你可将珈蓝珠给他。” 魏老头迟缓地笑了笑,整个人已是虚脱,眼皮极重,呼吸越来越弱,靠在大树之下,嘴角缓缓动了两下,:“与老夫相处四年,即将离世,也无甚好东西送与你,这本家传刀法就给你吧,若有时间可好好看看。” “你……尽早离开这里,怕是唐俭已经发现他手中的珈蓝珠是假,马上就会追来。” “我知道,可……”韩旭心中沉重无比。两人相依为命四年,感情极深,可此刻面对这等情况,他真是束手无策,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可……你……你……” “大丈夫死则死矣,何……何饶舌也!”他干笑一声,声音嘶哑,比哭还难听! 韩旭不知怎的,看着魏老头这般凄惨模样,心中的心酸刹那间变成了愤怒,这愤怒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强忍着,还是抑制不住愤懑,:“那个……唐俭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你不是他的对手的,也……也别想着为……为我……报……仇……快走!” 魏老头惨淡一笑,极为迟缓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书册,另一只手拿着酒葫芦,想往嘴里送。可此时,他已然没有丝毫的力气举起酒葫芦。 韩旭本心智极强,此刻也心酸不已,双眼涨红。连忙伸手抓起酒葫芦,将葫芦嘴对着魏老头的口,烈酒缓缓的流入满是黑血的嘴里,他的喉结鼓动几下,过了片刻,竟是再也不在鼓动,烈酒顺着干裂的嘴角,侵湿了全部衣物,乌黑的瞳孔慢慢的散发开来。 韩旭的手抖了一下,浓眉竖起,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一阵寒风吹起,坚持一冬不落的枯叶飘飘而下。 该逝去的生命究竟该如何挽救?? 无论怎般努力,该逝去的,谁都无法阻挡!! 放在韩旭手中乌黑如墨的枯手,缓缓滑落,犹如枯叶,飘飘而下。 魏老头沉重的双眼终于合上,漆黑的脸露出安详的微笑。 这一刻,他似乎等了多年!!! 第四章 命运 夜色苍茫,苍穹如墨,凄清的月光逐渐被层层黑云所遮盖,雷声轰隆,劲风狂刮。天地一片肃杀,沉沉的黑包裹了世间的一切,没了一丝光亮…… 一道奔雷袭来,在半空之中炸响,电光闪烁,狂风大作,倾盆大雨泼天而下,似乎是想将世间的一切污垢冲刷干净! 树影摇曳下,韩旭呆呆地站在一个新翻的土包子坟墓前,衣服尽湿,神情漠然,青涩的脸庞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不知过了多久,韩旭的脚微微动了一下,双腿一弯,跪在坟前,磕了一个响头。 “四年了,你这糟老头毛病一大堆,又懒又丑臭脾气又大,说实话我还真是看不惯你,每天咒你见阎王爷。这下好了,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我现在怎么难受得紧啊?心里空落落的,都不晓得以后偷东西给谁吃了……唉,我还真是生的贱……罢了罢了,这辈子,算我欠你的……” 韩旭说着说着,心里竟是如同有一根针般,刺痛了一下,:“你这糟老头子嗜酒如命,也不晓得在阴曹地府下,阎王爷开不开恩,赏给你酒喝。” “等我逃过了那个叫什么唐俭的追杀,有了钱,每天会供着你这菩萨喝酒的。”韩旭站了起来,看了眼手中散发着淡蓝色光彩的珈蓝珠,揣入怀中,:“以前的你,是个驰骋沙场,纵横睥睨的大将军。以后的你,是个超脱凡俗的幽灵。可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脾气坏透了的,养大了我的臭糟老头子……” 雷声轰隆,电光闪烁,雨越发的大了起来,林间的少年身影在铺天盖地的雨势下,显得有些单薄,有些模糊…… “时间急迫,若有朝一日,我替你报了仇,会回到这里,找你唠嗑的,唠嗑到你做鬼都不得安宁为止……” 韩旭说完,决然转身而去,在他转身的那么一瞬间,眼睛微合,一股热流从眼眶里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如潮的雨水瞬间洗刷干净,不着痕迹。 这么多年了,历尽沧桑的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坚如磐石。可这一刻,他再一次品尝到撕心的滋味。 这一辈子,至少在这个朝代,他决然不愿有第二次…… 夜色漆黑如墨,大雨倾盆而下,寒风呼啸,吹的林间沙沙作响,吹的人的心支离破散! 过了许久,许久……雨水之中闪现出一个高瘦漆黑的人影,正是唐俭! “魏文通,你终究还是死了。”唐俭望着新翻的坟墓,惨白的脸露出一丝阴笑。可想起珈蓝珠去向,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你死了,珈蓝珠想必是在那个少年身上吧,你以为把珈蓝珠给他,便可以瞒天过海吗……哈哈哈哈……” ~~~~~~~~~~~~~~~~~~~~~~~~~~~~~~~~~~ ~~~~~~~~~~~~~~~~~~~~~~~~~~~~~~~~~~~~~~~~~~~~~~~~~~~~ 沉沉的夜,好似没了个尽头,盼不着光明,大雨,也没完没了的下。 夜色之下,大雨之中,一个身影在荆棘密布,坎坷泥泞的小道上奔跑。一路跑去,少年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他只是一个劲的跑,不停的跑,要想将小渔村的一切都抛之身后。 可他跑着跑着,发现自己失去了方向,不管跑到那里都是一团黑暗,不管跑到何处,武艺绝顶的唐俭迟早都能追上他。 这一刻,他愤怒了,随之而来的是绝望。他停下了脚步,双手按着膝盖,大口呼着空气,雨水从鼻翼边流入气管,呛得他难受无比,大声咳嗽起来。 就在这片刻之间,那阴魂不散的高瘦人影从漫天大雨之中显现出来。 唐俭手握软剑,阴沉的脸惨白无比,显然被魏老头伤得不轻,他望着身前少年,冷森森道:“小伙子,魏文通是不是把一个蓝色珠子给了你?若想活命,快点交出来。” 少年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来,不是别人,正是韩旭。 他望着不远处的唐俭,大雨之下,望之不清,高瘦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雨中飘忽不定,与之对视,阴森的双眼冰冷无比,心中打凸,他强忍惊诧,:“蓝色珠子?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魏老头没说啊。” “哦!”韩旭做突然惊醒模样,:“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他……他好像说过,有个珠……珠子,好像被他藏在茅屋里面,当时他好像还叫我去拿来着。” “你说的可是真的?”唐俭表情阴晴不定,狐疑的望着韩旭,:“若是骗我,非得把你千刀万剐不可。” 韩旭连忙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这话出自魏老头之口,我听得清清楚楚。” 唐俭站在原地思忖,手中的剑也微垂下去。 韩旭见他迟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骗我!”唐俭眉头一蹙,手中软剑猛地抬起,朝韩旭飞奔而去。 韩旭跑了十丈左右,唐俭的已然袭向他的后背。 这时,韩旭竟是陡然转身,以自己的胸膛对着刺过来的软剑。 唐俭大惊,没有料到这小子胆大如斯,竟是不惧生死。他可不想这样就杀死韩旭,如此一来珈蓝珠岂不是石沉大海。 眼见着剑已离他的胸口不过寸间,在这惊险万分之际,他急忙一脚踢在韩旭的身子上,借力把剑势收住,整个人也倒飞出去。 韩旭被踢一脚,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身体砸在地上,泥水四溅。韩旭一身是泥,在泥水之中滚了两滚,只觉胸口骨骼咯咯作响,痛的龇牙咧嘴。 他强忍住痛楚,歪歪斜斜站了起来,吐了口泥,捂着胸口拼了命般朝前奔去。 唐俭倒飞出去,也是倒在泥水之中,本就伤势严重的他遭这一跌,只觉天昏地暗,难受的紧。好在他武艺高强,内力强劲,强忍着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望着韩旭已消失的身影,他惨白的脸再次露出阴森笑意,伸出干枯如柴的无根手指,掐得咯咯作响,:“这等小聪明,也想逃过我的天罗地网?” 唐俭说罢,鬼魅一样的身影再次飘了出去。 如墨夜色,大雨如朝,铺天而下,淹没了他的身影,淹没了世间,淹没了一切…… 一个武艺绝顶的高手,一个三脚猫功夫的低手。 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生死角逐! 寒风,呜咽着,这难道是在提前吹死亡哀曲吗? 韩旭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到何方。只是不停的跑着跑着,尽管筋疲力尽,尽管胸闷若死,可除了跑以外,他别无选择。 可用双脚跑永远比不过用轻功飞。片刻之后,唐俭已经赶了上来。 韩旭没有察觉,他跑着跑着,竟是突地身子一阵摇晃,人也停了下来。只见身前有一条大河,阻住了他的去路。 这条河却是小渔村外的清水河,如今天降大雨,水面暴涨,河水湍急。 韩旭心生绝望,这真是天要绝他。 “哈哈哈哈……”唐俭发出一连串阴森大笑,:“若是不想死,把珈蓝珠交出来。” “老天为何如此对我?既想让我死何不前世飞机失事时便让我死?为什么让我穿越到这里?难道就是让我品尝这四年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穷困日子吗?” 韩旭在这一刻,心中愤懑无比。人世不公,天道更加无情! 他猛地转身,眼神之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命运既然如此,那么死也要轰轰烈烈。 唐俭看着他冷冽无比的眼神,心中竟是打了下凸,可随即自嘲一笑,心中暗忖:“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小子,我竟然会怕。” “珈蓝珠,你交是不交?”唐俭不愿浪费时间,冷冷喝道。 “我若是不交呢?”韩旭与之对视,他绝不相信交了珈蓝珠便会放他的屁话。这一刻,他没有了恐惧,反正是死,那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的话一出口,唐俭鬼魅般的身影已然飘了过来,不待韩旭作何反应,他单手竖掌,一掌打在韩旭胸口之上。韩旭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把身前落下的雨滴皆尽染红,整个身子跌倒在泥水沟中,浑身是泥,里面满是吐出来的鲜血,其状甚惨,望着心惊! “交,还是不交?”唐俭冷冷喝道,声音沙哑,犹如鬼啸。 韩旭蠕动了下身子,过了半晌,才缓缓爬起,嘴角挂着鲜血,露出一丝笑容,:“我,交!” 他话一出口,虚弱之际的身子竟是陡然跳起,一念之间便冲到唐俭身前,手掌一翻,露出一柄锋利无比的小刀,对准唐俭的肋下猛地刺了下去。 这一刻,只是刹那间的事,唐俭没有察觉,再加之掉以轻心,刹那间慌了神。饶是他武艺高绝,也无法朝后躲避。 大雨倾盆,人影飘忽,场面惊险万分,望着心惊动魄。 一瞬之间,韩旭的刀已然碰着了唐俭的胸膛,匕首尖端挂着淡淡血液。 韩旭脸色惨白,人已虚弱至极,身子颤抖,他双手成拳,鲜红的血液溢了出来。只要再进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便可要了唐俭的命! 就在这时,唐俭竟是变掌为爪,枯骨般的五爪陡然上抬,生生握住刀尖,刀尖再也前进不得半分,鲜血从掌心处滑落,他惨白的脸再白上一分,猛然伸出另一只手,一掌打在韩旭的胸膛。 “砰!”的一声,韩旭的身子再一次朝后飘了出去,再一次砸在泥坑里面。 雷声轰隆,电光闪烁,大雨不依不饶的下,泥坑之中的韩旭竟是被雨水所覆盖了全部的身子。其状惨烈,望着触目! “你交还是不交?”唐俭已然失去耐心,拔出了一柄软剑,指向韩旭。 也不知过了多久,泥坑里面的水搅动了一下,韩旭满是泥水的脑袋露了出来,缓缓地爬起,浑身浴血,沾满泥水,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笑意。 他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苍穹,心中竟是再也愤怒不起来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命运如此,挣扎又有何用? 既然如此这般,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韩旭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笑意,强忍撕心剧痛,微微颤颤的站了起来,:“珈蓝珠是在我这……你要?” 他话一出口,陡然转身,斜跨一步,跳入身后河水汹涌的清水河里,水花四溅,波涛汹涌。霎时便消失不见,雨幕之中,似乎河里还传来声响,:“你要,便来阴曹地府要吧!” 唐俭面目狰狞扭曲,可怖至极,气血翻涌,身子一晃,又是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 夜,阴沉沉的,风雨依旧…… 第一卷【命运之局】完! 第一章 归人 已经入了春,天气却依旧阴晴不定,尤其是在诸如蓟县这等衔接北方边塞的苦寒之地,这种现象更是明显。前些天还艳阳高照,今日已风雪连天,千里冰封。 北出蓟县五十余里,天空蔚蓝,巍巍高耸的山峦绵延起伏,不绝于千里之外,目更是无以穷尽。 破旧泥泞的官道上,一对浩浩荡荡的商队在这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画卷里,宛若一条卑微的蚯蚓般蜿蜒前行。 “周领队,天色渐暗,此处冰天雪地,远处又是一片旷野,无处遮挡风雪彻寒,今夜可在何处过夜?”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策马赶到商队领头的另一中年男子身旁。 “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料到北疆骤降大雪,商队本该在蓟县多停留一日才是。” 周领队面有忧色,显然没有想到好的落脚之处。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清秀少年,眼神之中的忧愁又重了几分。 中年男子扯住马缰,笑着劝慰:“诶,周兄,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既然遇到了,还是商议个对策出来才是。” “啊!你们看,前面有个破庙。” 周领队身旁清秀少年突然欣喜的大声叫喊出来,其声甚是清脆,在风雪之中飘荡的老远。 众人精神一振,朝前方望去。只见远处白雪皑皑的山脚下,赫然矗立着一座破旧的寺庙。 商队在大清早自蓟县出发,一路向北还不曾歇息过,再加之风雪阻路,破烂泥泞的官道曲折难行,在这风雪交加之际又无处落脚,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倦容。 众人在绝望之际见有个可供落脚的寺庙,皆是欢呼雀跃,兴奋欣喜,嘴里呼喝着,扬起手中的马鞭驱赶马车朝寺庙奔去。 片刻之后,商队车马赶到山脚下的寺庙。 寺庙残破不堪,四处皆是断壁残垣,砖瓦破碎,朽木横斜,寺庙正面的大门也是没有,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四处挂满,斑驳颓桓的墙角似乎是在无声的诉说这座古老寺庙伫立千年的孤独。 众人各自忙活开来,卸载货物,拾干柴生火,喂马匹吃干草料。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雪夜深寒,荒山野岭还有这等好去处,实是幸哉。”中年男子心下大定,开怀笑道。 周领队的脸却依旧紧绷,浓眉蹙起,难掩心中忧虑,:“到不知这该死的大雪还要下多久,若是再连续下几日,大雪封山,官道受阻,我们这次的北疆易货只能半途而终了。”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都是中原各地的商人,此次随大隋最大的商队独孤商队北上突厥易货。 初春天寒未彻,突厥又遭遇百年一遇的干旱,草原新芽不发,大量牛羊牲畜没有草料而被宰杀,因而拥有许多价值低廉的皮货。 如今大隋一百二十万大军征伐高丽在即。古有有马革裹尸典故,指的就是用马的皮革裹着战死沙场的将士尸体埋葬。同时朝廷为了给出征将士准备铠甲,向天下大规模征收皮货,因而大隋亟需皮货。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大隋的皮货价格高的令人瞋目结舌。 商人以逐利为本,见此横财岂能放过,故而有大量的商队前往突厥收购皮货。而在在些商队之中,独孤商队无疑是最大的一家。 独孤商队背后撑腰的是关陇贵族门阀孤独氏。他所经营的商行更是驰名天下,几乎没有那个商行敢掠其锋。 可没料想,北疆的天气变幻莫测,前天独孤商队在蓟县停留之时还是春暖花开,热的裤衩都可以不用穿。一夜之间,北疆却已大雪纷飞,撒泡野尿都能结成冰柱。 对众商人而言,最沉重的打击无疑是大雪封山。若真是燕山大雪封山,他们此次的突厥易货只能半途而终,打道返程,如此一来,整个商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损失极大。 “北疆天气虽说彻寒,但几日的雪还是无法封住燕山路口的,我们加紧速度,应该七八日之内便可赶到燕山外围,那时燕山应该还未封山。”中年男子见众人沉默,开口道。 众人听闻此言,心里却并未因此而释怀。他们都知道,此处离燕山的距离少说也有十几日路程,再加之突遭大雪,官道曲折泥泞,拖拉货物的马匹踩在深雪之中根本无法使力,马车的速度更是降低到平日的一半,以这样的速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七日之内赶到燕山外围。 “也只能如此了,大家一日疲惫,先散开吃些干粮,早点休息,待看明日天气如何,在做定夺。”周领队瞟了瞟众人神情,朗声道。 众人想不出主意,轰然散开,各自聚在火堆旁,取出烈酒御寒,与火堆旁的其它商人聊起天来。 而在寺庙门口两侧的火堆旁,坐着百来名手持大刀的健壮大汉,这些人乃是负责整个商队安全的刀客。 大隋通往突厥这条道上,时常有响马出没,劫持过路的商客,杀人越货,奸yin妇女,无恶不作,故而商队都要雇佣大批的刀客来保护商客与货物的安全。 周领队望了一眼寺庙四周,心中突然一沉,转头急问中年男子:“小柯呢?” “啊!鬼啊!”中年男子还不及回答,寺外陡然响起锐利的尖叫声,却是小柯的声响。 周领队心中大骇,肋下长刀猛然出鞘,人已极速奔向寺外。众刀客连忙跟上。 周领队领着刀客奔出寺庙外,只见小柯手里拿着一个打水的盆子,脸色惨白,身子抖动,站在大河旁边,手指着河岸,语无伦次道:“你……你们看,哪……哪儿有个人……人。” 周领队顺着小柯的手望去,只见河岸旁躺着一个年轻人,浑身是水,一身的伤,想必已经死了。他松了一口气,收了长刀,朝后面刀客挥了挥手,道:“没事,我过去看看。” 在众人屏声静气中,周领队走了过去,他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岸边男子。 只见这男子披头散发,衣裳褴褛,浑身是伤,脸色白如一张薄纸。已是死了。 “这男子怕是去突厥的路上,给马贼盯上了,马贼凶恶,惨无人道,杀人夺财……来两个人把他埋了吧。”周领队叹了口气,站起身子,便要离去。 “嗯!”就在刹那间,他抬起的脚突然顿住,眼睛似花了一下,竟是看见男子的中指突然颤动了一下。 ”慢着……等等!”周领队惊诧,挥手止住走过来的两名刀客,猛地蹲下身子,揉了揉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男子的手。 男子的手,再一次,微微颤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 “这都能不死?”周领队惊讶,连忙伸手放在男子的鼻翼处,还有稍稍微弱气息。他转头,:”别埋了,这小子命硬的很,还有气儿。来两个人,把他抬起庙里去。” ~~~~~~~~~~~~~~~~~~~~~~~~~~~~~~~~~~~~~~~~~~~~~~~~~~~~~~~~~~~~ 天色渐暗,苍穹如墨,寺外的风雪在残垣断壁处呜咽着,里面的火光扑闪扑闪,夜色,显得无比的阴森鬼魅…… 寺庙之内,姓李的中年男子坐在火堆旁,望着半死不活的少年,对周领队苦笑道:“如今这少年浑身是伤,昏迷不醒,明日可如何安置他是好?” 周领队挑了挑面前的火堆,轻轻一叹:“总不至于将他一人扔在这荒山野岭吧?” “突遭大雪,官路难行,如今又有大雪封山之危,商队自顾不暇,如何腾得出人手来照看这生病少年?”中年男子自家人自知自家事,如今商队的困境摆在那里,那还有闲心管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我来照顾。”小柯听两人对话的意思是要将这昏迷少年扔在此处不管,他心本善良,于之不忍,喊将出来。 “小柯,你这不是胡闹吗?”本来脸色平静的周领队突然呵斥道。 小柯的性子有些倔强,:“可你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 “诶!你们看,他醒了。”小柯突然欣喜道。 少年蠕动了下嘴唇,眼睛缓缓的睁开,纯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三个人影。 看那模样,少年正是韩旭。 韩旭蠕动了下身子,沉重紊乱的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头痛欲裂,这是哪里?这儿有火……火光,我还活着?唐俭在哪儿呢?老天真会捉弄人,想必唐俭早已为我被大水淹死了吧……嗯……怎么还有人? 他连忙抬起头,霎时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干裂,极为迟缓的吐出几个字:“在……在下韩旭,诸位是?” 周领队黝黑的脸笑了笑,拱手道:“我们是独孤阀的商队,此次出塞易货。我叫周沉,独孤商队领队,而我身边这位是李晟道李兄,乃是这次出塞突厥的大商人,这位少年是我的侄子周柯。” “冒昧请问韩旭兄弟是何处人氏,怎么会孤身一人晕倒在荒山野岭?”李晟道有些警惕韩旭的来历,笑问了一句。 韩旭脑子虽然混乱,但还是能听明白李晟道话中之意,一个人无缘无故晕倒在大河边,任谁都会起疑心,更何况是在这等贼寇响马蜂起的边塞。 他脸色惨白,吃力一笑,脑子里编了个谎话:“在下是蓟县人氏,此时正当大隋征讨高丽之际,朝廷下令征集天下青壮,而作为靠近战区前沿的蓟县更是四处抓捕壮丁劳役。” 这时,周柯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热汤,韩旭迟缓的接过,喝了两口,缓了下气,道:“本来大丈夫当世,当手握刀剑,血战沙场,以身死而抱国恩。可怎奈我是父母膝下唯一独子,父母害怕我身死异乡,尸骨无存,故而前日让我逃往突厥。可怎料半路遭遇打劫的响马,我一介寒士,怎敌得过一群杀人嗜血的马贼?最可恨的是……是这马贼抢了我的包裹盘缠,居然还要害我性命,我拼死抵抗,浑身是伤,最后掉入河中。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有料想,居然还能活下来……说起来,这还要多谢各位的搭救之恩。韩旭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韩旭说着,竟是要起身叩首,李晟道连忙伸手阻止,:“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们可是受之不起,小伙子你好好养伤,其他的别想了。” 李晟道脸色神情释然,并未怀疑韩旭撒谎,这几个月来,为逃兵役而前往突厥的人不知几何。 周沉也没有因韩旭做了逃兵而轻视于他,看着身前火堆,竟是有感而发,喟然一叹,:“此番东征,有败无胜,斗升小民看得出,可朝廷诸公,却全成了睁眼瞎子!” 韩旭一愣,这个周沉不简单,竟能看出此番东征必败。要知道这次东征大隋号称两百万军队,共三十路军,延绵一千三百里,分为水陆两线,共同夹击高丽。而高丽只不过是大隋的一郡之地。在天下人的眼中,此次高丽必败。 一旁的李晟道见周沉将话引到国事之上,这可不是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商人该管的事,咳了一声,连忙转了话题,“哦,这么说韩兄弟准备前往突厥。韩兄弟虽衣着凌乱,但长得眉清目秀,眉宇之间更有一副书生气质,想必是个好学明经的秀才吧。士农工商,商乃贱业,跟我们这群身份低贱,一身铜臭的商人一起出塞,韩兄弟不觉低了身份?” 韩旭被李晟道说成秀才,不由啼笑皆非,自己这个秀才在大隋干的职业可是正儿八经的盗窃犯。 他心里琢磨着搭独孤商队前往突厥,正好可以避开唐俭的追杀,又可以在突厥练习魏老头的刀法,等有朝一日自己武艺精湛,再回来报血海深仇。 可这个时候,若想搭上独孤商队,他自然要露出一点与众不同之处才能得到别人的刮目相看。商人在古代是身份低微的贱业,韩旭这个现代人对商业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却知之甚深。 当下强忍伤口痛楚,心中略微沉吟,打起精神,侃侃而谈:“世人皆道行商是贱业,在下却不以为然。人之贵贱在乎于心,其心贵,虽为贩夫走卒,也难掩浩然正气。其心贱,纵立身于庙堂之上,亦是卑鄙龌龊,臭名远播。在下昏倒于雪夜之际,身处危境,诸位大兄不辞辛劳,援手搭救,可见其心之贵。韩旭一个不闻世事的穷酸寒士岂敢有这等不知图报的龌蹉想法,心里更是不曾想过什么低了自己的身份。” “哈哈,难得你一介年轻书生竟能说出这等话来,夜已深了,你且先好好歇息,明日便与我们一同上路吧。” 周沉拨了拨面前火堆,听了韩旭的话,胸怀大畅。而李晟道看韩旭的眼神之中显然有了一股异色。 韩旭说这一段话费尽了全身气力,身上的伤口又不知裂开了多少,痛的冷汗涔涔,他强忍着痛楚,拱手道:“那就多谢周大哥了。” 第二章 挽弓 这个冬天一直没有下雪,如今迟来的大雪这么一下,便是没完没了,不曾间断。北疆的雪大如斗席,铺彻千里,一眼无以穷尽。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坐在马车之上的韩旭望着这幅雄伟壮阔的景象,骚意大发,不由得吟起了诗来。几日下来,韩旭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毕竟年轻力盛,恢复的快。 “韩大哥,你真有文采,竟能吟出这等好诗。”坐在马上的小柯听了连连赞声。 韩旭脸色一红,伸手摸摸鼻子,竟有些尴尬,望着面前的细皮嫩肉白面小生,笑道:“额,这诗并非由我所作,我也是偶然听来,此时见这北疆风雪连天,奇魄壮丽,感慨之下,不由念了出来。” 小柯好奇之心陡起,跳下马,坐在韩旭所乘马车的马辕上,追问道:“哦,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首诗呢?” 他家教甚严,自幼学习诗书礼仪,胸中自有万卷经书,故而有此一问。 韩旭被他问的无言以对,哑口失笑,:“这个,这个是一个老乞丐言语相传与我,再加上是乡野村夫所作之词,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因而没有记载。” 两人坐在马辕之上,聊得倒是畅快,不时传出欢笑之声。 此时独孤商队的其它人可就一个个愁眉苦脸,好像死了爹娘一般。 不对,在韩旭眼里,他们可比死了爹娘难过多了。 大雪阻路,官道泥泞,马车速度比平时慢了几倍,如果以这种速度赶路,商队至少还需要七天才能赶到燕山外围。如此一来,商队必有封山之危。无法越过燕山,而这条路又是通往吐厥的必经之路,此次突厥易货半途而废,商队的损失将是无可计量。 可想而知,这些唯利是图,视金钱重于美色,重于生命,乃至于一切的商人有多么的忧心重重。 此刻大雪密集,天地一片苍茫,又刮起大风。起初尚有暖意时下的雪黏黏的,掉落在人身上,车轮上。如今暖意一空,风刮着雪花直往衣领子里钻,更叫人寒气透骨。远远望去,那一对人马都成了能活动的雪人。 车轮七扭八歪的缓慢前行,掌鞭,车夫肩扛手推,拼命的驱赶骡马,可饶是如此,一日下来,商队才走了百来里路。到了下午,所有的人都已是筋疲力尽,再迈一步都难,整个商队就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之中停歇下来。 满天红艳的斜阳照在无垠的雪地上,反光刺得人两眼发花。众人撑起帐篷,燃起火堆,准备在此过夜。 独孤商队的商人聚在一团,讨论如何解决眼下困境。众人一个个眉头紧蹙,唉声叹气,像是一个待字闺中愁嫁的过气黄花大闺女。 而掌鞭和车夫一日辛苦,人人脸上挂着倦容,一张张干裂的脸拉得比马屁股还长,当下草草吃点干粮,躺在毫无暖意的帐篷里歇息。 至于保护整个商团安全的众刀客显然心情没有因为突遭大雪而变坏,他们只负责整个商团的安全,至于其它的事情。一句话总结,跟他们毛关系都没有。 众刀客嘴里呼喝着,手中握住弓箭,策马在旷野之上奔跑。希望能够猎住一些沙鸡或是野兔给今晚打牙祭,众人这几日天天啃着冰凉坚硬的干粮,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了。 小柯少年心性,见刀客们跨马扬鞭,手持弓箭,追逐原野上远处的一群黄羊。顿时来了兴致,跳上马匹,要去猎羊。 “小柯!”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周沉连声喝住,他的身旁还站着三人,其中一个是李晟道,而另外两个年纪较轻的中年男子,韩旭却是面生的很。 “诶,周兄,既然小柯想打猎,何必阻他,坏了兴致?”周沉身后的青年男子眼光闪烁,微笑着道。 周沉似乎并不待见青年男子,淡淡道,:“他年纪尚幼,弓马不娴熟,哪能打到什么猎物,倒是不知卢领队可有兴致打只黄羊给众人尝尝鲜?” “哈哈,周兄既然有意,老弟我岂敢不从。”卢领队热脸蛋贴在冷屁股上,却不以为意,翻身上马,大声笑道。 周沉坐在马上,无意间瞟了眼周柯旁的韩旭,黑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口说了句,:“韩小兄弟,你可有兴趣随我们打猎?”周沉只是随意一说,在他看来,韩旭只不过是个寒门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会骑射功夫?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沉的无心一说,韩旭却是认真了。他跟着商队几日,除了毫无心机的周柯外,众人皆是有意无意的疏远隔阂他。本来商队防着他实属正常,这条前往突厥的路又凶险无比,常有响马的内应混进商队,里应外合,劫持商队之事多不胜数。 韩旭到没有心思在意别人如何看他,只是他跟着商队,衣物吃食全部由商队提供。吃白食自然是舒坦无比。在他看来,人能吃一辈子的白食,也是一种值得炫耀的能耐。可问题是谁供你吃一辈子的白食呢? 显然,韩旭就面临这样的窘迫。因此他心中思忖,自己一定要周沉面前表现出色点,说不定得到他的青睐,成了独孤商队的人。如此一来,衣食住行有了保障,才能在大漠专心练习刀法。 韩旭拱手答应,飞身上马,动作顺畅,熟稔得很。周沉不由愣了一愣,他着实看不出这小子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当下也没有多话,笑着扔了一把普通软弓给他。 六人离开商队驻扎处,朝北跑出一里多路,赶得正巧,几头失了群的大个黄羊被刀客追逐着,横冲过来。 周柯急匆匆的搭起弓箭,说时迟那时快,一箭朝着不远处的黄羊射去,怎可奈他手腕纤瘦,力道不足,射出的箭镞连黄羊肥大的屁股都没够着。 跑在最后的韩旭不由暗自好笑,这周柯大男人一个,力气居然比娘们还小。 周柯显然是个败不馁,胜未必不骄的家伙。接连搭弓射了几箭。不出众人意外,都没有摸到黄羊屁股。 周沉,卢领队与他身后的男子皆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李晟道显然商人一个,并不善于射艺。在韩旭的眼中,属于货真价实的酱油党。 周沉盯着前面奔跑的黄羊,大声笑道:“卢领队,你为何不射?” “不射?”韩旭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心理不由得往歪处想,一张脸涨红,大声咳嗽起来。 卢领队并不把韩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放在眼里,转头瞪了他一眼,拱手道:“卢某射艺不精,岂敢在周兄面前班门弄斧。” 韩旭吃他一瞪,本来咳嗽之声止住。可听了卢领队后面的话,霎时浮想联翩,竟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卢领队身后的男子拉住马缰,恶狠狠的盯着韩旭,卢领队脸色有些不愉,硬生生道:“这位小兄弟,笑的如此畅快,想必你精通射艺吧?” 韩旭咳嗽着拱手,:“不敢当,在下箭术粗略,箭术粗略。” 卢领队看他表情夸张,似在嘲讽自己,心中怒意陡升,有意让韩旭出丑,道:“小兄弟不必谦虚,既然来了,射上几箭也是无妨。” “额,这、、、。”韩旭抬头,只见跑在最前面的周沉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好像是在鼓励他。 韩旭顿时一愣,心中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个卢领队与周沉并不像表面这般和谐,里面似乎暗潮涌动。周沉是独孤商队的领队,而这个姓卢的也是个领队,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的之间的明争暗斗怕是不少。更何况如今商队遭遇大雪,陷入困境,此次出塞若是无法成行,想必商队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人是世界上最自私狭隘的动物。韩旭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两人为了推卸责任,定然斗得不可开交。 韩旭见周沉点头,而赶得正巧,箭术是他最拿手的技艺活,如今正好在周沉面前表现一番。他张嘴正想答应。 这时,卢明身后的汉子突地重重一哼,:“不行就说不行,射只黄羊磨磨蹭蹭半天,还是让我来吧。” 韩旭眉头一蹙,心里一沉,话也噎在嘴里,周沉脸色转冷,而卢领队却是得意一笑。汉子说罢,策马而出,弓箭在手,到有几分气势。搭箭开弓,“嘶!”的一声,箭镞朝着跑在最前头的黄羊怒射而去。 跑在最前的那只大黄羊突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王亮一手持弓,纵马冲出,马背上微微俯了下身子,断喝一声:“起!”单手将猎物从地上掠了起来,横搭在身前,纵马而回。 “好!”跟过来看热闹的刀客们大声喝彩。 “承认了!”王亮纵马回来,与韩旭擦身而过,砖头一般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之色。 韩旭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动气。疯狗咬你一口,最好的还击决不是朝他反咬一口,这样你岂不是与这疯狗无异? 小柯见王亮轻狂之态,嘴角一撇,:“雕虫小技,看你一箭射在黄羊肚皮之上,一张完整的黄羊皮子就这么糟蹋了。” 他声音清脆响亮,众人皆是听在耳中。王亮一张脸涨的通红,满是难堪,可奇怪的是他竟没有出口反驳小柯。 众人不说话,场面有些尴尬,周沉似乎也无意缓和气氛。 “哈哈,小柯既然想要一张完整的黄羊皮,那我前去擒一头毛发无损的黄羊就是。”卢明显然与王亮一路,见他吃瘪,连忙出来打圆场。策马朝奔跑的黄羊追去,韩旭,周沉等人也是跟了上去。 黄羊刚才遭到刀客们的追堵,惊慌之下,奔窜速度极快,众人与黄羊之间的距离始终拉开在百步之外,难以下手。 骑弓的射程较短,一般是在七十步左右,而能超过一百步的射手已是极好的弓箭手,在中原倒是出现过能在三百步之外用箭取人性命的骑射好手,但那些人都是千年一遇的大英雄。诸如飞将军李广便是这等绝世豪杰。 马匹距离飞奔的黄羊一直保持在百步之外,可卢明双腿夹着马肚子,手拉弓箭,对准最后面的一头黄羊,箭镞蓄势待发,脸带轻笑,似乎成竹在胸。 他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细线,手中聚力,“嘭!”的一声,箭支激射出去。 卢明手腕力很大,箭速也快,可奈何黄羊离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远。刚刚他射箭之时,黄羊约摸在百步左右,待箭支射出之后,在这片刻之间,黄羊又是奔出近二十步,也就是说射箭之处离黄羊的实际距离有一百二十来步。 饶是如此之远的距离,卢明射出的箭还是射在黄羊的屁股之上。只是距离过远,箭势一缓,射在黄羊之上已然无力。中箭的黄羊嘶叫一声,猛地扬起蹶子,飞奔走了。 卢明脸色铁青,有些难堪。虽然众刀客对他的箭术已是钦佩不已,但他刚才在小柯面前所说之话没有做到,顿时成了笑柄。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响起,众人之中射出一支箭镞,那箭镞极快,竟是流星般追向一百三十步开外的黄羊,跑在最前面最大的一头黄羊应声倒地。 众人看的真是诧异连连,吃惊不已,心里暗道商队之中有谁有这般好的骑射之术,抬头朝后看去,却是商队领队周沉。 只见他面色沉稳,一手持弓,纵马出去,微微俯下身子,将黄羊提了回来。 “好,好!“这时不但是刀客,连跟过来看热闹的商客们也喝了一声彩。 在疾驰中发箭射中目标已经非常不容易,而且还在一百三十步开外,更难得的是周沉一箭射穿了黄羊的脖颈,非但夺走那畜牲的命,连皮子的完整性都得到了保全。 韩旭也是心惊不已,一个商队的领队竟有这般精良的骑射功夫,着实不简单。 “周领队当年乃是高颖高大帅麾下一名校尉,因故当了独孤十三家商队的总领队。”韩旭眼中的酱油党李晟道见他表情迷惑,小声指点道。 卢明的脸色更加难堪,表情坚硬,道:“周兄箭术超然,兄弟我佩服万分。” “过奖了。”周沉只是淡淡一笑,脸色沉稳,并无骄色。 他抬头望了下天,淡笑道:“天色已晚,我们回营地吧。” 韩旭眼神疑惑的看着周沉,通过几日观察,他知道周沉素来平和,今日居然无端卖弄起射技,难道他是故意卖弄给卢明与王亮看的?现在商队陷入困境,想必是防着商队中人在绝望之下,故意生事,同时也是在刀客们面前立威。 “诶,你们看,天上有一只大雕。周大叔你箭艺这般厉害,能把大雕射下来吗?”小柯有些兴奋的指着在天空上盘旋的大雕道。 周沉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做何解释。 大雕虽然身体庞大,但是它一般都盘旋在上空,离地面的距离少说也有三四里,这么远的距离,人的肉眼看上去就是一个黑点,用弓箭是无法把大雕射下来的。 “诶!周兄高明的箭术大家都是见识过的,刚才一百三十步之外,一箭直取黄羊性命,更难能可贵的是保全了整张羊皮子的完整性,如此高绝的箭术,怎么会射不下一只大雕。大家说是不是?”卢明刚才吃瘪,本来恼怒无比。如今有机会打压周沉气焰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这些刀客一个个长得三大五粗,一些粗浅刀法还行,在箭术上却是极差,刚才见了周沉高绝的箭术,有些意犹未尽,都起了哄:“对对对,周领队在我们面前还藏着捏着干嘛,再让我们见识下你的高超箭术。” 周沉脸上有些踌躇,假若说射不下大雕,岂不是让今日在刀客们面前所建的威信付之东流,他当下有些左右为难。 卢明眼神中闪现得意之色,催促道:“周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在这些目光寸长的刀客们面前露上一手,让他们见见世面才是。” 周沉双眉微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刀客们却催促不停。 “以周领队的箭术,射只大雕又有何难?只是他不屑于动手罢了。” 正当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句少年的淡然笑声,盖过了刀客们的喧闹,众人不由一愣。 只见韩旭一人一马缓缓的纵了出来,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上盘旋的大雕,嘴里笑道:“这等小事,还是让在下来代劳吧。” 卢明一窒,随即怒从心起:“你这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大雕是你能射的下来的吗,还不快快让开去。” 韩旭看了半天的大雕,这才转过头来,拱手笑道:“卢领队,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你、、、。”卢明兀自大怒。 周沉却是拂手阻住他,眼神之中虽有怀疑之色,但嘴里还是笑道:“诶,既然韩老弟要试试身手,我们何必阻他。” 卢明平复了心情,面容生硬,皮笑肉不笑道:“这小子长得斯斯文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寒士,怕是连一只黄羊都射杀不了,射那天上的大雕,这岂不是在痴人说梦?” “诶,卢领队此言差矣。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你岂可因人相貌而轻视于人?”周沉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也很难相信这少年真的能够射下天上的大雕,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射下过,但是此时除了相信外,眼下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围。 卢明干笑一声,:“周领队说的是。” “小柯,借你的弓箭给我一用。”韩旭策马来到周柯身边。 周柯望着韩旭手中的弓箭,眼神中满是迷惑,:“韩大哥,你不是有一把弓吗?要我的有何用?” “你等下便知。” 韩旭淡淡一笑,接下小柯递过来的弓箭,手扯缰绳,轻喝一声,在众人目光之中纵马而出。 他立马在离众人百步开外,一手扯住马缰,一手握住两把普通软弓,抬头望向盘旋在天空中的大雕。 韩旭敢在众人如此托大并非毫无把握,他的前世是一个射箭冠军,箭术本就精纯无比,再加之这些年跟着魏文通学习武艺,虽说武艺平平,但是自身的力量与爆发力却是提高非常之多。 大雕在天空中绝大多数时间是盘旋在上空,相距地面一般在四五里路程之远,以这样的距离,莫非说是韩旭,就是连飞将军李广在世,怕也是射不下天上的大雕。 但大雕长时间盘旋在上空这一点,恰恰说明大雕还会有少许时间飞下来,这就是大雕寻觅事物的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人才有机会射杀大雕。 韩旭观察天空上的大雕良久,大雕始终盘旋在原野上空不走,而在离他距离不远处正有一群黄羊在休憩,他料定大雕正在觅食,原野上的弱小黄羊显然是它眼中的目标。 饶是如此,韩旭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一箭射死大雕,因为大雕俯冲的速度实在太快,这种机会往往在一息之间,转瞬即逝。但他即使没有多大的把握,却依然决定出头射雕。因为他没有选择的机会,因为他需要生存,需要被人所看重。 来大隋四年,韩旭每日都在为生存所争扎着,为一日三餐而不得已四处坑蒙拐骗偷。颠沛流离,百味人生,人世沉浮,在这四年里,他早已是尝了个遍。韩旭明白,要想要值得别人重用,首先得要有别人利用的价值。 更何况,如今的他身负血海深仇,每个夜晚,他都不敢轻易入眠,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杀人恶魔唐俭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要报仇,那么至少要有立足之地,在突厥学习武艺,再重返大隋。这是韩旭现在脑子里所有的想法。 射箭!在前世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全部,也是他唯一真正会的技艺。 因此,这个绝佳的机会,他不能放弃。 面容紧绷,眸子纯澈,眼神专注,一人一马在斜阳的余晖下岿然不动,印在雪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众人望着那个专注的男子,默然无声。宛若一幅水彩画般,静静的嵌在雪地之上。 过了良久,天空之上传来尖锐之际的大雕鸣叫之声,大雕霎时合起巨大的双翅,宛若离弦之箭般猛地朝下俯冲而来。 大雕,终于扑下来觅食了! 韩旭剑眉一竖,手中马缰一扯,马匹一双前蹄朝天一踢,呈四十五度角,人随马动,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眼光中朝远处的黄羊奔驰而去。 他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弃了手中的缰绳,右手朝后的箭筒中拨出一只箭,左手紧紧握住两只软弓。 片刻之后,大雕距那群还不知道命悬一线的黄羊不过十来余丈。 韩旭距黄羊竟还有一百八十余步,他却已是举起双弓,把箭插入双弓之中,对准羊群。 小柯看韩旭举动,有些想不通,嘴里喃喃道:“韩大哥的箭对着黄羊干嘛?” 就在这须弥之间,大雕已距黄羊群不过三丈。 黄羊群面对这从天而降的杀手,有些不知所措,蹄子四踏,羊嘴里嘶叫,场面上混乱不堪,却是忘了逃跑。 韩旭心里一沉,他此时距离黄羊群还有竟一百五十余步,这距离太远,他实在没有把握。可机会稍纵即逝,大雕的速度太快。他再也顾不得这些,牙齿紧咬,面容坚毅,手中弓弦被拉的宛若满月,对准大雕双爪扑过去的一头幼小黄羊的头颅,可拉弓弦的手却是迟疑着不敢松。 霎时韩旭的脑子里杂乱无章,各种杂念纷至沓来,机会稍纵即逝,心中焦虑无比。他一发狠,眼睛竟是猛地一闭。这一刻,心绪终于平缓,心中有箭,脑中有物,人箭合一! 终于拉弓弦的手一松,一百五十步开外,拔箭射雕! “嗖!”的一声,那箭速披心戴月,宛若流星,其速无以目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羊群。 卢明嘴里冷笑一声,:“这么远的距离,如何射的死大雕?” 可下一刻,羊嘶叫,雕惨鸣。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那奔雷一箭竟是射穿黄羊头颅与大雕脖颈,羊血与大雕的血液混杂一处,溅洒空中,触目惊心!黄羊摇晃两下,应声倒地,大雕凄厉鸣叫,尖锐无比,庞大的翅膀扑动着做垂死挣扎,直至声嘶力竭,掉落在地。 韩旭深深吸了口气,脸容淡笑,手轻抚弓箭,珍惜无比。多年未曾摸过弓箭了,原来它从来就不曾离开自己。 韩旭调转马头,纵了过来,迎接他的,必将是英雄般的喝彩! “好!”刀客们在片刻之间的震惊之后,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拍掌喝彩声。 一百五十步开外,马匹疾驰之中,手持双弓射杀黄羊与迅猛无比的大雕,更恐怖的是一箭封喉!这等高超箭术比之商队领队周沉也是不差,众人如何不惊。 “大伙儿过奖了。”韩旭脸带淡笑,拱手道。 卢明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他高超的箭术众人都是看在眼里,此时若是多话,说不得扣屎盆子不成反被污。 周沉豪迈大笑:“韩老弟不必自谦,大伙儿都是明眼人,对于你的箭术,我老周拍马不及,在场也没人敢不服。” 他说罢,眼睛斜睨向卢明,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卢领队,你说我说的可对?” “周兄所言甚是。天色渐黑,卢某先回营地了。”卢明脸色难堪,随意拱了拱手,王亮两人策马离去。 周沉望着他俩的背影,面沉如水,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过了半晌,他转头对韩旭笑道:“今日这猎打的好不畅快,而且正好有这黄羊做下酒菜,今晚周某定要与韩老弟痛饮三百杯才是,韩老弟可别推辞,哈哈、、、、、、。” 韩旭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商队里面的恩怨,他却无意揣测。当下淡然一笑,神色从容,拱手道:“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第三章 思绪 夜渐深,风雪依旧。独孤商队的马车呈一字排开,商人刀客躺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帐篷里,皮袄衣袍裹得紧紧地,只在鼻子处留了一条缝隙,睡的极其香甜。 韩旭陪周沉与李晟道三人喝酒直到深夜。此时躺在床上,心里就像是点了一把火,热腾腾的,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疲劳一日的众人早已睡熟了,鼾声此起彼伏。韩旭悄悄的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出帐篷。 夜色苍茫,苍穹如墨,一轮如钩残月挂于天际,清冷孤寂的月光淡淡的洒在千里无垠的雪地上,阵阵微风夹杂着冰雪漫天飞舞,四野静无人声,显得愈发萧索孤寂。 韩旭深呼了一口气,寒冷彻骨的风,让他神志为之一清,心中的那一团火似乎也被抑制住了。 他在厚厚的棉袄中摸索半天,掏出个细小圆珠,圆珠在夜色之下散发出墨绿光彩——伽蓝珠! 韩旭痴痴地盯着伽蓝珠,眼神之中,满是疑惑,嘴唇微动:“这便是传说中的圣物吗?你究竟有何种擎天神通,居然有改朝换代,篡夺天下之能?” “世人真是可笑,为了一个珠子而挣得头破血流,甚至为此丢了性命。”韩旭弄不懂这珠子的特殊之处,收入袖里,苦笑道:“假如仅凭一颗珠子便可争夺天下,那这世上的文臣武将要之何用?生命短暂,可为什么世人皆是鼠目寸光,不知珍惜呢?” 抬头,仰望着无穷无尽的如墨苍穹,淡淡清冷的月光静静的洒在他那轮廓分明的脸庞,有着一股与那青涩容颜不相符的成熟。 此情此景,面对着北疆粗犷博大的景象,韩旭的心中竟是突生渺小之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孤单在心底间油然而生。 这一刻,他似醉了,心生茫然。 人世多磨难,路途多艰险,千百年间,又有谁逃得过简简单单的一个死字?可即如此,人又为何做那苦苦挣扎,在这混沌浊世中苟延残喘? 他生逢巨变,从一个享有无尽荣耀的世界冠军穿越到这个乱世之中,没有想象中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有的只是朝不保夕,有的只是食不果腹。 四年的颠沛流离,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魏老头的死去。如此种种亟变,让这个容貌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性格坚毅无比,心胸更是豁达开朗。 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面对着这无尽苍穹,壮阔雄浑的北疆夜色,忍之不住,真情流露。 他咧了咧嘴,略带苦涩的歌声夹杂着淡淡的孤独,在呼啸的风雪中,传的老远老远、、、、。 我不愿意结束,我还没有结束 无止境的路途 看着我,没停下的脚步 已经忘了,身在何处 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 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 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 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 “韩旭!” “谁?”一声轻喝,歌声戛然而止,韩旭忽地转头,静了刹那,低声道:“李叔。” 来人正是独孤商队的商人李晟道,他遁声过来:“这么晚了,你还不歇息?” “呃,可能是今夜饮酒过度的缘故,胸口闷得慌,睡不着。” “呵呵,你这小子的酒量可比我这老匹夫强多了。”李晟道轻笑一声,走了两步,与韩旭并排站立,:“你唱的是什么?很古怪的调子。” “哦,这是蓟县民间的小调,曲调简单,不登大雅之堂。” 李晟道淡笑道:“虽说曲调简单,但胜在清新,而且其中夹杂着淡淡的孤寂之感,却也好听。” “李叔过奖了。”韩旭笑了笑,抬头看着天际,忽转头问道:“诶,李叔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李晟道波澜不惊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忧虑,叹了一声,:“想必你也知道,大雪阻路,官道难行,这样的大雪若是再下几日,燕山怕要大雪封山了,到时候商队无法通过燕山通往突厥,商队的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如今这等困境之下,有人提出趁着出塞不远,半途返程,有的人坚持继续出塞,商队分成两派,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他无奈一叹,:“现在别说是我,怕是连整个商队的商人都睡不着觉了。” 韩旭默然无语,商队的困境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碰着这等天灾,他也是束手无策。 可想起商队半道返程,韩旭就没由的苦笑。若是商队果真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几日花的心思算是秃子头上盘辫子——白忙活一场了。 过了半响,韩旭才开口道:“世事本多磨,天无绝人之路,李叔也无须太过担忧。” “天无绝人之路。”,李晟道苦笑一声,:“你这小子,倒也豁达。” “如今大隋被战火纷扰,民不聊生,开皇的清平盛世早已不复。身处乱世,不得不学会以豁达之心来面对这无尽的烦扰。”韩旭转头笑道:“这也可以说是鸵鸟精神,人在困境之中,宽慰或者说是麻痹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 “嗯?”李晟道眉头微蹙,:“何为鸵鸟精神?” 韩旭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岳,轻声说:“相传在很远的沙漠之中,有一种不会飞的鸟类叫做鸵鸟,它因为不会飞,每次碰到扑食他的天敌时,就在沙漠之中拼命的奔跑。可有的时候他跑不过天敌,于是将自己的脑袋钻入沙漠之中,自以为逃避了天敌的追杀,实际上是掩耳盗铃,欺骗自己罢了。” 李晟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韩旭,眼神之中有着一丝欣赏之色,:“看你年纪不大,可无论见识与身手皆是不差,更难能可贵的是年纪轻轻,便有一股沉稳之色。” 他稍顿了下,又道:“我很好奇,以你见识和身手,若是入了行伍,随军东征高丽,想必拿个军功,受到军官的重用,从此一展宏图不是难事,你又为何潜去突厥,逃避兵役?难道仅仅因为你是家中独苗?国难当前,为一己之私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李叔过奖了,我是怕死,但逃避兵役倒不仅仅是因为怕死。” 韩旭望着凄凉月色,心中所思所想便是吐露出来,:“诚如周沉周大哥之前所言,此番东征,有败无胜。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白白送了性命?国难当前,大丈夫理当舍身为国,可当这场国难的制造者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帅时,我又何必舍身为国?” “——人谁无死?千百年间,即使高贵若星斗的帝王,低贱如蝼蚁的草民,其最后结果也是殊途同归,逃不过一个死字罢了。” “这个生非由你的肉身,能够留在这个天地之间,又有多少光景呢?既然已看出它的短促,为什么还要为一场毫无意义的必败的战争付出只有一次的生命?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人所谓的功盖汉武的私欲而浮尸荒野,饲食秃鹫?” 韩旭舒展了一下臂膀,长吸口气,一扫之前的颓靡,双眼神采奕奕,:“既然如此,何不珍惜这短暂的生命?好好的活在当下,放开心志,以一种达观的态度哂笑着看待这一场浮生的生死去留?” 北疆的夜空凄厉苍茫,清冷月光洒在千里无垠的雪地上,两人的身影被拉的老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晟道的心绪都没有平静下来,眼神复杂,看着身旁少年,心里暗道,:“这小子,不简单吶!” 第四章 前方 天色还是一片灰蒙蒙,引路的启明星还悬于西山。周沉领着商人们唤起还在睡梦之中的马夫伙计,不管他们如何不情不愿,软硬兼施的要所有人爬起来赶路。 大雪稠密,天地一片苍茫。天亮时,又刮起了风,尽管大家都裹着厚厚的皮袄绵衫,可斗大的冰雪无孔不入,从脖颈处钻入衣服里面,真是寒气透骨,冻彻心扉。 地上大雪盈尺,车轮七扭八歪难以前行,掌鞭,车夫和商人肩扛手推,拼命驱赶着骡马,到了中午,所有的人都筋疲力尽,再迈一步都难,商队停在了原野上。 明亮而毫无暖意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阳光照在无垠的雪地上,反光刺得人两眼发花,躲在大车旁边匆匆吃点干粮的伙计们一脸疲惫,领队周沉领着众商人使劲的鼓动他们,甚至悬以巨赏,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周沉嗓子沙哑,却还是不死心,撕扯着嗓门大声吼道:“伙计们,此处离燕山不远了,大家再加把力,商队一定能够在大雪封山前赶到燕山。我周沉在此感谢大伙儿了。” 一个筋疲力尽的马夫倚在车旁,有气无力道:“周领队,俺们都是独孤商队的人,吃的是独孤商队的饭,用的是独孤家的钱。这一路上商队待俺们都不薄,俺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商队的好,咱们品的出来。要是还能走,不用您多话,大伙儿就豁出这一身力气来,可是、、、、俺们真的是走不动了。” 李晟道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从前边回来了。他的眉毛胡子都被风雪刮成了白色,一身臃肿的羊皮袄裹在身上,就像是一个圆球。 他见了周沉,摇摇头,叹口气道:“不成了,现在不仅是这些马夫不愿走,而且越来越多的商人跟着卢领队叫喊着要返程回去。” 周沉一张黑脸拧成一团,浓眉竖起,重重哼道:“这些只会添堵碍事的家伙,难道不知道商队若是半途返程会让整个商队蒙受巨大的损失吗?” 众人默不作声,商队所面临的困境他们都是束手无策,此时也不愿给正在火头上的周沉当出气筒。 李晟道摇了摇头,转头一瞥,冷不丁见韩旭正站在一旁,心想这小子头脑瓜子灵,说不得能想出什么办法解决商队眼下困境。随即开口道:“韩旭,你过来。” 韩旭听见李晟道喊他,当下也没多想,走到李晟道身边,笑道:“李叔,你喊我有什么事情啊?” 李晟道脸上挂着无奈笑意,道:“你这小子脑瓜子灵活,而且嘴巴子也厉害,想想办法说动这些马夫伙计,让他们尽快赶路。现在这雪越下越大,时间可再也耽搁不起。” 韩旭满脸错愕,随之而来的是苦笑,:“李叔你真是太瞧得起我了,你们这些长跑突厥的人都束手无策,我哪有什么办法。” “诶,我是说你嘴巴利索,让你想个法子劝马夫赶路。”李晟道显然是走投无路之下,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个让他有些刮目相看的少年身上。 韩旭茫然的看着横七竖八的车马骡子,筋疲力尽的伙计。在他眼里,伙计们这几日冒着风雪肩扛手推,拉动车马,做的事比骡子还累,现在骡子都快要口吐白沫了,何况是人呢。 过了半晌,他还是摇头道:“伙计们太累了,他们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商队许给他们五倍报酬所激发出来的潜能,如今商队若是要想继续赶路,只能减轻他们的负担。” “哼!你这小子说的倒是轻巧,如何减轻负担?难不成把货物都扔了?让我们跑到突厥去喝西北风?”卢明与王亮领着一群商人从远处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韩旭一愣,道:“卢领队,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你不是商队里面的人,商队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来人指手画脚,现在我有重要的事和周领队商量,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一边去。” “你、、、、。”李晟道经过这几日与韩旭相处,对他印象极好,见卢明在大庭广众下这般侮辱他,性子平和的李晟道居然怒意陡起,想要出口反驳,却被韩旭拉住。 韩旭心中也是怒气滔天,可表面上却风平浪静,若无其事的对李晟道摇了摇头。他知道不管李晟道怎么看的起自己,都不会真的为了他与卢明彻底闹翻。卢明是商队的副领队,而自己在商队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孰轻孰重,作为商人的李晟道不可能不知道。 卢明见韩旭做了缩头乌龟,轻虐一笑,转头对着周沉,拱手道:“周领队,如今大雪越下越大,眼看着燕山就要大雪封山了,而商队的马夫伙计们都已经筋疲力尽,撂下挑子不愿再走,这趟突厥易货怕是走不了了。” “哼,你什么意思?不到最后一刻,商队绝对不能放弃。”周沉也不再摆好脸子给卢明看,硬梆梆道。 卢明却是不以为意,冷冷一笑,他对独孤门阀十三家商队的总领队一职早已窥探已久,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周沉霸占着,他一直心有怨愤,如今凭着这次商队突遭大雪,受到重创的机会,他有十成的把握将周沉撂下马,抢到总领队的职位。 “我什么意思?周领队你应该很清楚,如今商队被困于这个原野上前进不得一步,难不成我们停在这里坐以待毙?或者说周领队有什么办法解决眼下困境?” “商队还没有陷入绝境,伙计们是幸苦了,拉不动车马。那商队就停下来歇息片刻再上路又有何妨?我相信只要大伙儿一起努力,齐心协力,我们独孤商队一定能够克服眼前的困境,一定能够在大雪封山前到达燕山。”周沉都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苍白无力,但他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周领队,你何必自欺欺人?” 卢明指着一旁的车马伙计,冷笑道:“你看看,这些一身疲倦的伙计们,如何还拉的动车子?好,就算他们歇息片刻,恢复了气力。可那大车下的木制车轮已经完全陷入了积雪之中,骡马力气有限,车上又载有重重的货物,在厚厚的积雪里面根本转不动,若是强行走下去,用不了多久,车轴都得扭断。” “这、、、。”周沉嘴巴子拧住,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卢明言之凿凿的话。 卢明得意一笑,:“而且如今大雪下个不停。最乐观的估计,燕山最迟后天封山,而以商队现在的速度,最少还要三天时间才能赶到燕山外围。这样的话,商队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了燕山的。” 周沉脸色铁青,双手握紧,显然被卢明呛得气恼不已。 卢明不以为然,继续咄咄逼人,:“既然商队已经不可能到达突厥,商队里面的众多商人与我商议准备半道返程,我慎重思考了半天,也是觉得商队与其在此坐以待毙,不如听从众商人的意见,扔下些不重要的货物,返回大隋,将商队的损失降到最低。不知周领队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这时卢明身后的许多商人也嚷嚷着道:“是啊,商队已经到不了突厥了,不如返回大隋,这也胜过所有的货物都打了水漂,一点本儿都捞不到。” 商人们这么一闹,一旁的伙计也起了哄,顿时整个商队炸开了锅,叫喊着返回大隋。 可周沉还在坚持,一张脸像是一块黑炭,双眼瞪得老大,粗糙的大手缓缓地滑倒肋下的长刀,紧紧握住刀把,牙齿里蹦出一段话,:“卢副领队,你别忘了,我才是这个商队的领队,我说的话才能决定商队往哪走。我再在这里对你重复一遍,商队还没有陷入绝境,现在必须继续前往突厥。” 卢明被周沉的气势所慑,朝后猛退一步,王亮与几名刀客心里一紧,连忙握住肋下长刀,朝前走了一步,将卢明护住。 卢明身旁站着几名刀客,不再怕周沉,皮笑肉不笑道:“周领队,你莫动气,我知道你才是这商队的主事人,你的话我自然要听,可商队半途返程乃是众多商人的意见,你总不至于不管不顾吧?更何况如今伙计们都不愿意继续走,这又如何是好?” 周沉一张黑脸涨得通红,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捶。在这种情况下,他再也不能凭着领队的职位压住卢明。 卢明见周沉吃瘪表情,心里越发的得意,道:“周领队,商队继续前往突厥也不是不可,只要你有法子说服这些亏了老本的商人,还有这些筋疲力尽的伙计。” “这、、、。”周沉嘴角蠕动两下,一股颓然无力的感觉在心里冒出,脑子里竟是想要放弃。 卢明看周沉表情,得意一笑,知道他再也不能阻止商队返程回大隋了。 他转身对着商队众人大声吆喝道:“依周领队之意,大家原地稍作歇息,等下商队准备返、、、、、。” “且慢!我有办法让商队度过难关。” 一声轻喝,阻断了卢明的话,众人皆是一惊,抬头朝声音所发之处望去。正是那不知何时蹲在车轮旁的韩旭发出的声音。 “你这小子,又来搅局。”卢明被韩旭打断了话,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李晟道一喜,连忙追问:“有何法子倒是快些说来。” 韩旭站了起来,:“我这个法子,或许可行。” “什么或许可行?我早说过你不是商队之人,商队之事轮不到你来插手。”卢明冷冷的道。 “卢副领队,不管他是不是商队之人,只要能够解决眼下困境,又有什么干系?”,周沉见事情有转机,心里又有了希望,拂手阻住卢明,走了两步,急切道:“韩旭,你有什么法子尽管说来。” 韩旭淡淡笑了笑,不理会卢明:“额,大家听说过一种在叫做雪橇的工具没?雪橇就是北方苦寒地带用来在雪地上运输货物的工具,我们可以借助雪橇拖拉货物。” “雪橇?”众人迷惑不解,李晟道诧异道:“你所说的雪橇真的能在雪地上行走?” 韩旭暗自纳闷,难道这个时候还没有雪橇?他能够突发奇想记起雪橇,也是拜卢明所赐,刚才卢明说车轮深陷雪地里面,根本转不动。他灵光一闪,突然想起雪橇在雪地上不会陷入雪地里面,而且还能驮拉货物。 韩旭耐心的把自己的想法向众人说了一遍,可他们的眼神中都是怀疑的目光。尤其是卢明,嘴里还冷笑道:“你说的什么雪橇怎么可能拉的动这么重货物?走一走还不散了架?” “散不散架,一试便知。卢副领队你无须多虑。” 韩旭笑着反驳道,只是在‘副’字上故意咬字咬的极重,深深戳中卢明的痛处。 “韩旭脑子灵活,想必他的法子能够帮助商队解决眼下困境,这就先试试吧。”周沉虽然心里没底,但眼下他不能自乱阵脚,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外行当作内行用。 周沉领头,带着伙计,在韩旭的指点下,卸了骡马,卸下货物,最后将所有的车子都破坏掉,车轮,车轴都拆掉,整个车厢翻过来,车辕和契板被竖着固定在空车的低下。 许多商人看到这番模样,皆是垂头丧气,两眼发直,嘴里喃喃的道:“商队完了,这次的货物怕是真的都要打水漂了。” 卢明与王亮两人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周沉把车子弄坏,没有马车拉货物,商队想往前都不行,商队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原野上,损失只会更大,周沉要承受的罪责更多。在卢明的心里,独孤门阀十三家商队总领队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 周柯这年轻小生显然是未见过世面的家伙,对韩旭说的雪橇十分好奇,跟在他后面不时搭把手。 李晟道对韩旭很有好感,可这时也不由得连连叹声,这小子平时脑瓜子灵,今儿个咋出这馊主意呢? 韩旭擦了擦脸上的汗,忙前忙后的指挥着,额头上汗水涔涔落下,他的脑袋在雪地里隐隐冒起了雾气。 大家忙碌了半天,当所有的车子都拆装完毕,又重新翻整过来,把货物堆上去,用绳子捆缚紧货物。当用一根根纤绳拉住车板子前端时,大多数人终于看出了一些门道。 爬犁,是北方民族发明的一种运输工具,最初,世居北方冰雪苦寒之地的名族发明了与现代滑雪板极为相似的运输工具。此事由唐宋时期的远游家发现后还记载了下来,不过并未引起中原汉人的广泛关注。此时还是大隋时期,汉人根本还没有见过运输工具。 然而这些东西他们或许想不到,却不意味见到了也不知道他的用途。一见这些东西被放在雪地上,摞好货物,留出纤绳,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么做的目的和他的用法。 商人们又惊又奇,伸着脖子瞪着雪地上的雪橇爬犁,惊叹道:“这小子还真是厉害,竟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可是、、、、这、、、能成吗?” “唉,不管成不成,我们还有选择的机会吗?”李晟道摇头叹气道。 待一切准备停当,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风更大了,雪花也絮絮扬扬飘洒起来。 周沉站在上风口,对着聚拢过来的商人伙计们大声道:“现在咱们距离燕山不过三日路程,一场大雪将咱们阻在这儿,就这么放弃,我相信不仅是我,就是连诸位也是不甘心。马车是走不动了,可如今我们有了这雪、、、、橇,只要大家再加把劲,我们一定能够在三日之内到达燕山。”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运输工具的伙计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的道:“离燕山少说也有两三百里路,这家伙能成吗?” “仓促之间,也只有这个法子。能不能成,大伙们都要努力去试一试。” “周领队您嘴上说得好,这么大的雪,走路都难,一路上还要拉纤绳,那还是人干的活儿吗?” 伙计们的骚动声越来越大,周沉压不住,转头对着韩旭道:“你对大伙们说说这雪橇的用法吧。” 韩旭跳在一块大石上,站在上风口,望着吵嚷着撂挑子的伙计们,深吸口气,用最大的嗓门喊道:“大家给我安静了,现在退是死,进是生,谁他妈不想找死就给我安静。” 这一吼声随着风飘出老远,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震住了,所有人惊疑的看着韩旭。这个才来商队不久,见人就是一副笑脸的少年,现在突然变得凶狠,有些难以接受。 韩旭望着安静下来的人群,伸出两根指头,吆喝道:“我说大伙儿退是死,进是生,有两点理由。” “其一,如今商队的所有车子已经全部被打烂了,想要把货物拖回大隋是不可能了,大伙儿若是还想着拍屁股半道溜走,弃整个商队于不顾,商队所有的货物必然全部葬送在这大雪里,独孤商队的巨额损失谁来承担?谁又有能耐承担?” “你?你?还是你?”韩旭钳指指向身前俩伙计,他们心中一慌张,急忙朝后退开,低下头避开韩旭锐利的眼神。 韩旭继续喝道:“大伙儿都是吃独孤家的饭的人,应该知道独孤商队拿钱卖命的规矩,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个屁股上的屎都没有擦干净,也别他妈的想溜号。” “其二,就算你们跑回大隋,独孤商队还会要你们吗?你们丢了铁饭碗,家里的娘们孩子谁养?难不成让你家娃儿找个有钱有势的后爹,在你的暖炕上睡你那娇滴滴的翘媳妇?如今大隋正在和高丽开战,以前仗着独孤家的权势,官府不敢抓你们充兵做马前卒,可被独孤家解雇后,你们还有什么倚仗?还不是被官府抓去当高丽大棒子的活靶子。” 韩旭的话在风中飘得极远,伴着雪花若隐若现,显得极有威慑力。 伙计们被他的话彻底给唬住了,聚拢一团,呆呆的看着大石头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而站在外侧的卢明与王亮两人,皆是恶狠狠的瞪着韩旭,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子再一次坏了蓄谋已久的计划,却不能阻止。 韩旭深吸了口气,乾指挥向雪橇,用最大的嗓门喝道:“路就在自己脚下,不想死的给我拿出十二分气力来。燕山就在前方,现在大伙儿就是骡子是马是畜牲,你们的心里想想炕上的娘们,想想挡下毛还没长齐的娃儿,想想拴在裤腰带的脑门儿。给我豁出这条命也一定要在大雪封山前赶到燕山。” 韩旭说完,跳下石头,奔向一个雪橇,把一根纤绳搭在肩上,使劲抽了下已栓好纤绳的大骡子,喝道:“走啊!” 李晟道堂堂五尺男儿,心里忍不住泛酸,二话不说疾步奔去,拉起另一根纤绳,与他并肩站着,将纤绳挽了挽,也绷在肩头。 韩旭使劲抽打骡子,嘴里道:“这雪橇刚拉时沉,只要速度快了起来,就会越来越省劲儿了、、。” 周沉脸红脖子粗,像喝了一坛子酒,振臂高呼:“挡下有咕噜的,都给我使出窑子里睡姑娘的劲儿来,等过了燕山,好日子等着咱们,若是燕山真的封了山,大伙儿直接咔嚓得了。” “上啊,咱们豁出这条命了。”众伙计与商人在生死攸关的刺激下,惰性全消,无论是兽性还是血性,全给激发出来,红着眼睛,一拥而上,把纤绳箍在肩膀上,迎着凄厉彻寒的冷风,迎了上去。 一步一步,深浅不一延绵不绝的脚印刻在雪地里,似在诉说着,人为了生存,可以不顾一切! 凄美的雪花漫天飘零,一群粗砥而疯狂的男人渐渐消失其间,雪地上的脚印逐渐被冰雪覆盖,千里无垠的雪地上在凄清的月光下如梦如幻,好像这一切只是个梦。 燕山!就在不远的前方! 第五章 绝境 第七章【绝境】 山,更高!延绵起伏,目无以尽。 路,更陡!破烂泥泞,陡峭艰险。 风雪愈大!铺彻千里,稠密如织! 此时的独孤商队就像是一匹尾巴着了火的野马,发了羊癫疯,拼了纸薄命,不顾一切在冰天雪地的原野上拖着货物奔跑。 商人,掌鞭,伙计乃至于刀客,整个商队上下轮流手推肩扛骡马雪橇,为此伙计们连歇口气拉泡野屎的空档都没有。 商队上下除了周柯与韩旭外,都是视金钱如命根,看面子如粪土的大老粗。在这种绝境之下,众人脸皮子都顾不得,那还有闲淡心思顾屁股皮。肚子闹腾了,就直接扒拉下裤腿。硕大肥胖的屁股四十五度迎着呼啸的北风,在太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宛若一面浑然天成的镜子。 三天过后,燕山在望! 当那座高峻挺拔,神秘飘渺的大山出现在众人眼中的那一刻。商队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住了疮破流脓的脚,松开了被纤绳裹得伤痕累累的手,蓬头垢面下的眼睛痴痴的望着不远前的大山。 此时太阳西沉,漫天的火烧云将无垠的雪地印成血色,白雪皑皑的燕山如同一个巍巍的巨人般矗立在不远处。几百人的独孤商队在它的面前真是一条卑微而无足轻重的蝼蚁。 燕山正中有一个悠长的涧谷,涧谷洞穿整个山脉,两侧覆盖满了冰雪,不时掉落小块冰块,滴滴嗒嗒发出悦耳的声响。涧谷狭小的过道上堆积许多冰雪,可道路没有被堵住。也就是说燕山还没有发生雪崩! “还没有封山,大家冲啊!”也不知商队中那个伙计吼了这么一粗嗓子,惊醒了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 大伙儿披头散发,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看上去与徘徊在菜市口的乞丐无异。可有一点区别是他们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靠别人为了安抚良心的施舍为生的乞讨者所能拥有的! 大伙儿嘴里呼喝着,咆哮着,耗尽身体内的最后一丝气力,瞳孔睁得老大,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拖拉着雪橇奔向了燕山下的涧谷。 过了涧谷,过了燕山,大伙儿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扔下纤绳,坐靠在雪橇旁边,吃了些许干粮,裹着皮袄喘大气儿。 “韩兄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今儿个商队能够度此难关,多亏了你。”周沉,韩旭,李晟道与周柯围坐在火堆旁,这些天来四人跟商队的伙计一起拖拉雪橇,一个个面色枯黄,蓬头垢面。说起话来都有些萎靡不振。 韩旭咬了口干肉饼,笑道:“周大哥过奖了,我只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诶!”周沉饮了口御寒烈酒,拂手止道:“韩老弟无须过谦,你的功劳大伙心里都有本儿。等开春商队回转关内,我定会向独孤家主举介你,想必凭韩老弟的本事,再加上独孤家主的提拔,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那就多谢周大哥。”韩旭并没有喜形于色,拨了拨身前火堆,抬头望着商队驻扎处两侧丛林密布的山脉,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面显疑惑:“周大哥,你为什么将商队驻扎在此处?” 周沉愣了一下,才明白韩旭话中之意,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指了指东倒西歪的伙计们,:“不是我想将商队驻扎在此处,是伙计们太累,实在走不动。” “可燕山位于大隋与突厥的交界处,我曾听说这地带是许多响马盗贼的巢穴所在,如今商队驻扎在燕山以北,夹在两山之间。若有响马偷袭,他们易于隐藏,敌暗我明,而且居高临下,处于俯冲之势。对商队的防卫极为不利。”韩旭望着黑沉沉的低云,阴风肆虐的密林,心里隐约不安。 李晟道轻叹一声,:“这三天大伙儿心中憋着一口气,拼了命赶到燕山。等真的到了燕山,心中的那口气儿也泄了,身子骨也垮了。现在就是拿鞭子抽他们,也再难朝前迈一步。” 周柯眼睛斜瞟了两眼阴风瑟瑟的高山密林,裹了裹身子,神色有些紧张,:“这里,这里真的有打劫的强盗吗?” 韩旭看他害怕的表情,不知怎的,心里警惕情绪一松,忍不住想笑:“小柯你大男人一个,难不成还怕强盗劫色?” 周柯白净的脸涨红,故作镇定道:“我,我才不怕,我只是担心商队的安危而已。” “我们独孤商队驰名塞外,护卫商队安全的刀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料想一般的马贼还不敢打咱们的主意,而燕山这带虽说响马蜂拥,但大多都是不到百来人的小股马贼。大家也不用太担忧,商队只要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沉眼神在扑闪的火苗前显得深邃,撕下一小块干肉大饼塞入嘴里,道:“近日来大家都辛苦了,吃些干粮,早点休息吧。” 韩旭抬头望了眼乱堆在雪地上横七歪八的货物,伙计们躺在随意搭起的帐篷里睡觉,看上去与死猪无异。他在心里暗自叹气:“但愿如你所说,今夜无事才好。” ———————————————————————————————— 夜渐深! 一轮孤月挂于苍穹。冷风嗖嗖,吹的密林树叶沙沙作响,山谷深处还不时传来幽鸣回声,极为阴森骇人。 “喂,你这小子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拉我出来干嘛?难不成今儿个兴致大发,准备对着北疆的夜风晒月亮?”韩旭打着哈欠,眼睛微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对走在他前面的周柯抱怨道。 周柯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我,我,我想出恭。” 韩旭以手击额,霎时有种想要吐血的感觉,:“我说你这小子,拉泡屎都还要捎上我?” 周柯很讨厌韩旭这么粗鲁,心中的话也一股脑吐了出来:“荒山野岭,我,我这不是害怕吗。” “你,害怕?”韩旭表情怪异,眼睛斜瞟着他,似笑非笑:“我好像记得你下午才说过自己胆子很大的啊?” 周柯被他戳穿谎言,羞恼成怒,重重哼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干嘛,我就害怕了,你快点跟上。” 韩旭被呛的说不出话来。都说女人不可理喻,原来男人不可理喻起来,更加变态。 ~~~~~~~~~~~~~~~~~~~~~~~~~~~~~~~~~~~~~~~~~~~~~~~~ “喂!你拉完没有啊?……平时见你吃的少,看不出来,拉得屎倒还真多。”韩旭站在一块背对树林的石头上,手捏着鼻子,身子冷的瑟瑟发抖,嘴里不时嘟囔。 这时林子里传出声音:“我这不是闹肚子吗?马上就好了,你站在外面等一下,可不许偷看。” “啊楸!”韩旭擦拭鼻涕,迎着冷飕飕的夜风,笑道:“你放心吧,尽管你周大帅哥长得如花似玉,但我性取向很正确。对女人不轻易感兴趣,对男人绝不轻易感兴趣。” “嗬,如今禁脔男宠成风,那个达官贵族不养娈童?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马上好了,你老实站在那儿别动。” 韩旭一阵恶寒,喉梗语噎,只得苦笑。抬头望着山下商队营地,只见上百张帐篷宛若一条长长的大蛇趴在原野上,帐中灯火忽明忽暗,商人们早已睡熟。骡子马匹拴在山下,货物横成一排摆放。他心里一愣,突然想到商队的呈一条长龙阵形搭帐有很大的隐患。若是响马来犯,商队首尾不能俩顾,必然被截成几段,各个击破。 他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担忧,商队伙计们几日辛苦,现在睡的如同死猪,根本没有抵抗之力。营地虽还有四名刀客守夜,但连日赶路,再加之一路顺畅,没有遭遇响马,警惕之心早已松懈。 韩旭抬头仔细看了几眼两侧的深山密林,阴森的黑透出一股死寂,浓浓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他暗自祈祷今夜无事最好,否则商队很难组织有效抵抗。 韩旭脸庞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转头朝身后的树林轻喊道:“小柯,你好了没有?” 林中传来周柯声响,“哦,好了,你……”一阵阴风拂过,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周柯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尖叫,:“啊!强盗……。” “你怎么了?小柯?”韩旭大惊,朝前猛踏一步,意欲闯入林中。可这时“嗖”的一声,林中射出一支冷箭,伴着凄清月光,直奔他的脖颈。 韩旭眼疾手快,连忙侧过身子避开箭镞,卧倒在草丛里面,凝神摒气,不敢发出一丝声息。 月色凄清,风雪依旧。树叶哗哗作响,远处峡谷传来阴恻恻的回声,一切都显得阴森可怖! 韩旭身子紧贴在冰雪之上,可脸上背上冷汗直冒,一颗心悬在喉咙之中。 这时,他在淡淡月光看见营地一侧的山脚下站着四名黑色模糊身影,张弓搭箭,对准守夜的四名刀客。 韩旭心急如焚,商队遭袭,可众人酣睡如梦。此时他不知道是翻身入林救周柯,还是偷偷爬到商队报信。当下陷入矛盾之中,进退维谷。 一阵呜咽的寒风吹过,韩旭的心一紧,只见四名守夜刀客的喉结处多出四只箭镞。箭箭封喉!四人瞳孔睁得老大,连吱声的机会都没有,便唰唰倒地。 第六章 夜杀 四名黑衣人收了弓箭,迅速朝后退去,消失在夜色之中。在这电光火石间,韩旭已做决断,他实在做不到弃周柯不顾。时间迫人,不容他仔细斟酌。 他抬头看了一眼静无人声的商队营地,狠一咬牙,贴在冰雪上的身子朝左侧草丛挪去,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钻入密林中。 韩旭沿着林间丛林匍匐前行,尽管冰雪满地,寒气渗人,衣服也皆尽湿透,但他目光炯炯,神情专注,没有因为彻寒的冷而有丝毫倦怠。 根据刚才射出的箭镞速度,韩旭估测响马距离林外约摸在三四十米。果不其然,待他爬了三十米左右,便看见右侧距他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上,正绑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年轻书生,不是周柯还有那个? 韩旭心中一喜,可立马脸色又沉重起来。周柯的旁边还有三名马贼,正在那警惕的查探周遭情形。以他一人之力如何救得下周柯?时间紧急,若是不能快速救下周柯向商队报信,等大队马贼向毫无知觉的商队发动突袭,一切都完了。 他想到这里,顿时心乱如麻,手指深陷冰雪之中,寒气彻骨,让他的脑子保持着一点清醒。韩旭摇了摇头,将纷至沓来的杂乱思绪挥去,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蠕动了下身子,不经意间碰到一根野藤根,斜眼望去,不由得突然一愣…… ~~~~~~~~~~~~~~~~~~~~~~~~~~~~~~~~~~~~~~~~~~~~~~~ “唔……唔……”被绑在大树干下的周柯拼命的晃动身子,嘴里塞了个烂布条,可依旧嘟囔不已。 “住嘴!”一名高个头马贼转过头来,凶神恶煞的低声呵斥道,:“破布头都塞不住你的嘴,小心大爷我活剐了你。” “唔……唔……”周柯与高个头马贼对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居然不怕。 “嗬!公子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想必在独孤家商队是个有身份的人。若不是如此,今儿个还有你叫唤得机会?” “反正四下无人,公子你现在就使了劲的叫吧。”一个正在查探山下商队情形的马贼转过头来,一脸阴恻恻笑意,:“山寨空寂,大伙儿寂寞难耐。给兄弟们解渴的女人少,长久下来,兄弟们只好互相解决饥渴兽欲。公子你长得这般诱人,我这两个兄弟可是对你垂涎的很呀。三哥做主,等这趟子大买卖做了,这公子送给两位兄弟,到时候正好给你们解解饥。” “谢谢三当家的。”两个马贼闻言,皆是满脸淫色。 周柯心中一阵恶寒,身子缩了缩,喉咙里也不敢再发出声音。若是给这些恶心丑陋的马贼毁了身子,那真是生不如死。 说话的马贼显然是这三人中的主事,他见周柯吓得不敢做声,阴险一笑,对身边方脸马贼低声道:“小刀,你速去告诉大当家的,这边抓着一个年轻公子,林外有一个男子被射了一箭,没有声响,想必是一箭毙命。山下的肥羊没有动静,大当家可以动手了。” “是!”叫小刀的方脸马贼领了命,便轻步朝左侧林中跑去。 “王三哥,我们为何不撤?”高个头马贼满是疤疮的脸充满疑惑,跨前一步追问。 “不急!”王三哥拂手阻住,眼睛盯着山下商队营地,道:“再等等,我们的内应……” “啊!”这时,一声尖叫从林中传来,打断他的话。 “是小刀!”王三哥猛地一惊,條然转身,:“阿豹,你呆在这儿守住这厮,我过去看看。”他话刚说完,人已疾步而去。 “小刀!你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事?”王三哥在林中缓步慢走,右手紧握肋下刀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警惕的注视着周身五丈之内。 他在林中走了约摸百步左右,身子一顿。只见五丈开外的草丛之中反躺着一个黑衣人。 “小刀!”王三哥疾步过去,把小刀的身子反过来,只见他的左侧胸膛心脏处插着一柄尖锐的短刀,鲜血如注,在冰寒的空气之中还冒着热气,左脚被一根野藤绳绊住。王三哥将手递在他的鼻翼前,气息全无,人已断气。 “是谁?”王三哥目光阴冷,手握刀柄,警惕的观察周遭情形。 月光惨淡,四野静无人声,只有疾风暴雪在肆虐着! 过了半晌,王三哥眉头越蹙越紧,眼神充满疑惑。可霎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惊诧,嘴里蹦出几字:“调虎离山!”,身子一晃,弃了小刀,人已朝后奔去。 ~~~~~~~~~~~~~~~~~~~~~~~~~~~~~~~~~~~~~~~~~~~ 风,呜咽着,好像没了休止!夜色沉沉,压得人心口发慌! 阿豹手握长刀,距离周柯不过十步,眼睛四处查看四周杂草丛生的密林,极为警觉。 一阵寒风吹过,阿豹正前方五丈开外的杂草丛突然颤动不止。阿豹大惊,手中长刀一挥,架在周柯的脖梗之上,嘴里喝道:“是爷们的出来干一战,莫装神弄鬼吓唬人。” 前方草丛突然没了声响,阿豹心里渐定。可片刻之后,他左侧不远处的大树突然“砰!”的一声响起。这次他心里没了害怕,反倒怒意陡升,阿豹本就长得三大五粗,性子暴躁,没有耐心,也不信什么鬼怪乱神,当下弃了周柯,气冲冲的朝左侧那颗大树走去。 阿豹走到树旁,在月光照耀下,只见树旁有一块石头,而大树干的树皮有一个小洞,显然是被石头砸出来的。他嘴里骂骂咧咧:“那个狗日的杂种,给老子滚出……” 他话未说完,只觉身后突然一黯,一股无形杀意迅速传来,他下意识的朝侧面一闪。饶是如此,就在他闪身的一刹那,还是看见一柄明晃晃的长刀砍在自己肩上,见肉三寸,血洒夜空,触目惊心! 阿豹闷哼一声,打了个滚站了起来,捂住肩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心中骇然,幸好刚才躲闪的快,否则非得连头剁下。 他眯眼冷冷的盯着身前突袭自己的人,却是刚才林外的男子,诧异道:“你还没死?” “刚才用箭射我的人是你?” “是又如何?”阿豹举起刀,怒目喝道。 “如何?拿命而已!”韩旭不再多话,手中长刀突然砍向阿豹肋下。 阿豹措手不及,连忙拿刀去抵,两刀相撞,刀口间的火花一闪即灭。韩旭被震的朝后猛退一步,心中惊骇阿豹的力气之大。 阿豹虽受了伤,但依旧狠勇,在加之力气奇大,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持刀劈向韩旭,或砍或挑,一刀接一刀,不给韩旭丝毫喘息的机会。 当初魏老头担心韩旭学了他家传刀法引来灾祸,只教了些许粗浅武艺给韩旭防身,魏老头死前给他的家传刀谱,韩旭习练的时日不久,并不精通。如今面对阿豹全无刀法,只凭一身蛮力的刀,韩旭竟是有些力不从心,捉襟见肘,逐渐抵挡不住。 他的额头冷汗涔涔,不停的朝后退去。可退着退着,韩旭的身后竟有一颗大树,挡住他的退路。 霎时他陷入绝境,已是退无可退。身上冒得汗越来越多,将衣服皆尽侵湿。手中的刀也变得越来越慢,四处见肘。 阿豹尽管受伤,可手中的力气仿佛用不完一般,一刀一刀,劈的越来越凶猛,见韩旭抵挡不住,脸上充满得意之色,满是刀疤的脸在阴寒的月光下愈发触目惊心! 韩旭已是退无可退,力气不逮,出刀速越来越慢,心中突有一丝焦躁,手中的刀竟是慢了半招。 阿豹大喜,就这半招之间,足以要了韩旭的命。本单手持刀的他不顾肩伤,双手持刀,聚起全身力气,朝前猛踏一步,对准韩旭的头颅猛劈下去。 韩旭惊醒过来,望着阿豹绝命一刀,大惊失色,冷汗如雨,心生绝望。手中的刀已是来不及阻挡。 就在阿豹脚尖落地之间,他手中的刀尖已然快要触到韩旭的鼻子,韩旭在那一刻毫无还手之力。阿豹满是刀疤的脸一阵扭曲狰狞,猖狂得意! 韩旭无神的眼睛看着阿豹的脚落在地上,竟是紧咬牙根,不顾一切朝左侧移了两寸,跌坐在地。在月光之下,一把明晃晃的东西倒插在雪地之上。奇迹不可能发生!即饶是如此,他依旧无法逃脱阿豹要命的刀。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阿豹脚根着地的刹那;就在韩旭移开两寸的一息,阿豹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倒在地。他的刀依旧对着韩旭,可再没有力气砍下去,狰狞的脸瞬间变得麻木,得意的眼神失去光泽,竟是莫名其妙的死了! 躺在树旁的韩旭喘了两口气,伸手推开阿豹,只见他的左胸心脏处插着一根尖锐的短刀!绊住他脚的是一根隐在黑夜里的长藤绳子。与马贼小刀的死如出一辙! 韩旭检查了下阿豹确实没有了气息,捡起长刀,连忙奔到远处大树下解开周柯的绳索。 周柯看着韩旭一身血渍,心中急迫,连忙道:“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我刚才听到三个马贼探子说要打劫商队……” “好了,我知道,你听我说。”韩旭有要事交付,截断他的话,:“你马上趁着夜色偷偷跑到商队里去,告诉周大哥有马贼偷袭,还有马贼的俯冲速度太快,以人肉之躯不可能阻挡,只有用货物和没用的雪橇板子把商队绕成一个外圈,里面用骡子马匹绕成内圈,人站在里面抵御。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抵挡住马贼的来回冲踏。否则,商队的后果不堪设想。小柯,你要记住了。” “那你呢?”周柯忍不住追问。 “你先走,我马上就……。”韩旭的话刚讲一半,突然一个人从林中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人,心中一沉,话也戛然而止。 “想走?有这么简单吗?”那人脸色阴险,冷测测道。 第七章 突袭 韩旭面上波澜不惊,朝前走了一步,双眼淡淡的看着王三哥,推了一把周柯,轻声道:“你先走!” “我不走。”周柯脾气倔起来,:“要走,一起走。” “快走!”韩旭轻声喝斥,:“商队的生死存亡就看你了,还如此意气用事。” 周柯被韩旭这么一喝,不敢再使倔。可他自小娇生惯养,那被人这般吼过,当下双眼通红,迟疑的朝后退了几步。 “都这个时候了,你认为报信还有用吗?”王三哥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色,一张脸挂着阴险笑意。 “你快走!”韩旭挡住王三哥,大吼一声。 周柯终于狠下决心,朝林外跑去。 王三哥并没有去追周柯,以他的武艺,要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周柯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他觉得没这个必要,该发生的都要发生,报不报信没有区别。相对于周柯,他对韩旭更感兴趣。 王三哥双手靠于背后,静静的看着韩旭,并未说话。 夜色惨厉,周遭杀机四伏,商队的生死存亡系于一线,而两人立于林中对峙。过了半晌,韩旭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们去报信?” 王三哥笑了笑:“你猜。” “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了骄傲。”韩旭淡淡道。 “骄傲也是有本钱的人才骄傲得起。” “哦?”韩旭伸手拂了拂肩膀上的雪花,:“你的本钱是什么?” “我的本钱?”王三哥踱了两步,猛然转头:“你们商队有个叫韩旭的吧?凭你胆色……我看就是你了。” 韩旭身子一震,强忍惊惧,:“你怎么知道?” “这就是我的本钱了。”王三哥笑的越发得意,:“假若你真是韩旭,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 “你们……在商队有内应!”韩旭心胆发寒,一字一句道了出来。 “你果然是韩旭。在这之前,就有人特意交代,让我务必杀了你。”王三哥轻拍手掌,双眼盯着韩旭:“可现在我有些下不了手,因为我很欣赏你。如若你愿意跟随我,我可保你性命无忧,而且可以在山寨做把交椅。” 韩旭此刻反倒坦然,笑了起来,:“假如我说不呢?” “你觉得在死与不死之间,你还有选择吗?”王三哥自信满满,伸出两根指头,:“追随我,不死。反抗我,死。我不相信天下间会有人选择后者。更何况,独孤家商队完了。” 王三哥走了两步,望向山脚下的商队营地,只见漆黑的营地上突然亮起一道火把,紧接着半山腰灯火四起,杀声震天,朝商队营地奔去,看那气势,少说也有二三百人马。 韩旭心里一紧,不愿磨叽,道:“我本就是半道搭上独孤家商队,自然不会为商队卖命,可自小苦读诗书,有一颗入士之心,上山当马贼,实在非我所想。你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韩旭说完,便要转身离去。王三哥怎会放他逃脱,拂手阻住,笑道:“如今兵荒马乱的,谁不知道做贼比做官强多了。韩老弟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王三哥向来言出必行,只要你答应,保你坐上山寨老四的位置。” “哦?”韩旭被他阻住去路,目光一凝,可随即脸带淡笑:“你不是马贼中的大当家吧?” 本满脸笑容的王三哥眉头一蹙,精光闪烁:“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三哥?三哥三哥,还让我做山寨老四,为什么不让我做老二?”韩旭拂掉身上冰雪,淡笑道:“想必三哥在山寨坐第三把交椅吧?你的上面还有大当家,二当家。你不让我追随山寨却追随你,这么急切的拉拢我,是想干什么?这次山寨突袭大隋最大的商队,里面安插内应,我所料不错,皆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你故意放走周柯,让他回去报信,并非是你有十足的把握打下商队。其实是想让独孤商队得到消息,及早防护,与山寨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你正好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这样做,所图的又是什么?” 韩旭笑容更甚,似在自言自语,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声,:“难道,你想火并大当家,占山为王?” “啪!啪!啪……”王三面沉如水,拂掌相击,:“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相信我们之间的合作会很愉快。” “假如我说不呢?”韩旭朝后挪了一步,手紧紧握住刀柄,目不转睛的盯着王三。 王三干瘦的脸露出一丝阴冷笑意,看上去竟有说不出的寒意,干瘪的嘴唇吐出几个字:“没有假如,只有死与不死!” 夜色黑沉沉的,压得人心口发慌。在王三说话的一刹那,林中骤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在枯叶之间,韩旭突然斜跨一步,猛地举起长刀,对着王三连砍出十三刀,刀光掠影,伴着淡淡清辉,照的林间四处发亮。 王三措手不及,没料到韩旭突然袭击,可他虽惊不乱,单手提刀抵挡,只听得“乒乒乓乓……”响声不绝,两刀相撞,火光四射! 韩旭力有不逮,无论在力道,速度,刀法上都比不上王三。等他十三刀砍完,逐渐捉襟见肘,朝后退去。 寒风呼啸,冰雪漫天,苍白了整个世界!也苍白了韩旭的脸! 韩旭冷汗涔涔,侵湿全身衣服,不但不能进攻,连防守也渐渐吃力,他用尽全身力气抵住王三一刀,朝后大退一步,跳出王三攻击的范围之外,与他拉开五丈开外的距离,大口喘气,以期保存体力。 王三依旧单手握刀,站定原地不动,却不敢进攻,狐疑的盯着韩旭,不时瞟向他周遭的草丛,显然是想到小刀与阿豹的死法,忌惮韩旭又故伎重演,设下陷阱等自己钻。 韩旭看他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想,此刻不逃更待何时?手中的刀指向王三,朝后疾步退去。 王三见他要逃,也顾不得有没有陷阱。一哼声,身随影动,眼睛紧盯韩旭,余角瞟着草丛,观察周遭情形。手中的长刀聚集全身力量朝韩旭的头颅猛砍下去。 韩旭听见身后风声呼呼,知道身处险境,命悬一线。他长啸一声,斜跨一步,陡然转身,双手扣刀,一刀劈了过去。 月光惨淡,冰白的雪地在刀光之下变得黯然失色。两刀相交,都是那么的决绝而一往无前,好像人的命运就在这一刀之间! 下一刻,“当啷”一声,韩旭手中长刀赫然断裂在地,脚跟子深陷雪地之中,膝盖触地,脸色惨白,身子忍不住颤抖。 王三的刀架在韩旭的脖梗之上,脸挂冷笑,盛气凌人,:“我说过,没有假如,只有死与不死!” 韩旭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大口呼着空气。尽管想挣扎,可心中只感到颓然无力,一股无奈的念头冒了出来,眼睛无神,颓然道:“我也记得,你说过我们之间的合作会很愉快!” “识时务者为俊杰!哈哈哈哈……”王三狰狞大笑,这一刻在他的眼里,仿佛世间的蝼蚁苍生是那么的可悲可叹,:“看来我想的没有错,在死与不死之间,天下间没有人会选择前者。” 王三志得意满,意气风发。韩旭够聪明,可这么聪明的人还不是在他股掌之间? 这一刻,他又想到了山寨,想到了大当家。这么多年来,自己拼死拼活,为山寨立下汗马功劳,大当家老骨头一把,寸功未立,可为什么还要屈居他之下?王三心里不甘,总有一天自己会坐第一把交椅。他的双眼因为兴奋而通红,看着韩旭,嘴唇微动,:“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他放在韩旭脖梗上的刀抽了回来,在他看来,韩旭在他的控制之内,即使反抗,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世事真的很可笑,人总是自以为事,而且自以为事到断送性命还浑然不知! 在王三抽刀而回的一瞬间,匍匐在地的韩旭陡然起身,挥起手中断刀刺向王三的肋下。 王三一愣,惊醒过来,可还自信能够阻挡韩旭这一击。他手中的刀倒钩一递,眼看着就要截住韩旭的断刀。 可就在这时,韩旭居然弃了手中的断刀,不顾断臂的危险,空手去抓王三的刀柄。另一只手的掌心一翻,显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不顾一切刺向王三的胸膛。 王三大骇,这一切都在一刹那间完成,他根本不及反应,也没有机会反抗,眼睁睁的看着韩旭手中小刀刺入自己的胸膛,自己手中的长刀也倒劈在韩旭手臂上。 王三胸口鲜血喷出,疼痛难忍,大吼一声,一拳打在韩旭的胸口上。霎时,韩旭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朝后飞了出去,砸在一颗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上。“砰!“的一声,冰雪四溅,树枝乱颤。 林中陷入一片沉寂,黑沉的夜色不断挤压大山,似想将令人窒息的黑侵袭整个林间。 过了半晌,韩旭缓缓爬了起来,脸上惨白,嘴角挂着鲜血,手臂上的血也流个不止。幸好刚才王三的那一刀是倒劈过来,而且自己的手抓住了他的刀柄,卸去一些力道,否则这条手臂非得断掉不可。他撕下一块布条,将伤口粗略包扎好,摇摇晃晃的走到刚才打斗之处。 凄清的月光之下,只见王三躺在血泊之中,已没了气息。韩旭蹲下身子,将他的夜行衣扒下,穿在自己身上。 他看着王三还在冒热气的尸体,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兵者,诡道也!” 第八章 抵御 周柯眼睛通红,面色焦虑,从林中崎岖小道疾步走向商队营地。待他走到山脚下时,独孤家的商队营地突然燃起一把火光,在夜色阴沉的原野上十分可怖,如同那噬人的恶魔,飘忽不定。 周柯一愣,紧接着侧面的半山腰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身子趔趄不稳,感觉整个大地都在颤动。黑沉的林间突然火光闪烁,霎时便连成一片,宛若一片移动的火海,照的他的脸色清白。 “糟了,马贼动手了。”周柯大惊失色,拼了命般朝营地奔去。 马蹄如雷,火光印天。几百名马贼手中挥舞火把,嘴里唿哨着,怪笑着,朝商队席卷而来,声彻天地! 酣睡如梦的商人,伙计乃至刀客终于被响声惊醒,大伙儿来不及穿衣服便跑出帐篷。当众人站在冰天雪地的原野上,痴痴地望着这群从天而降的凶神恶汉,漫天火光照着每个人惶恐发青的脸色。此时,深冬彻寒的冰雪再冷,也冷不过大伙儿惶恐无依的心! 商队不知是谁吓得哭喊一声:“马贼,马贼来了!” 紧接着整个商队骚乱起来,哭喊之声此起彼伏,大伙儿乱成一团,混乱紧张的气氛中充满了惶恐。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嘶叫:“马贼,马贼……” 片刻之间,席卷而来的马贼距离商队不过七八百米距离,情况危险万分,商队的生死存亡系于一线。可商队还是乱成一团,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躲藏。 就在这慌乱的不可开交之际,商队领队周沉走了出来,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慌什么?有独孤家的刀客在,死不了你们。” 吼声如雷,一下将所有骚动的声音震了下来,大家目光全向周沉那里投去。只见周沉大刀在手,气度豪迈的站在高处。黑黝的脸面沉如水,虬髯根根炸起,大隋头号商队总领队的威风,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这时才听到李晟道李大商人的声音,:“大伙儿都听周领队的安排,打退马贼,我发大伙儿每人十串铢钱!” 周沉镇静的模样,安定了商队人心。他朗声喝道:“卢明卢领队带着商人、伙计们站在侧面保护货物。王亮带领刀客站在前面阻击马贼。” 王亮与卢明平时经常与周沉唱反调,如今商队生死存亡之际,倒也没有多话,领着众人分头行动。 转眼间,马贼已里商队距离不过三百米,周沉抡起大刀,大吼一声,:“兄弟们,打死这群狗娘养的!” 火光之中,周沉与王亮带领着上百名刀客与伙计冲了上去。他们的手中拿着刀枪棍棒,衣带不整,脸上还有着惊惧之色,可如今命悬一线,也无暇这些。 待马贼距离刀客一百步左右时,跑在最前一排的马贼突地亮出弓箭,嘴里唿哨着,拉弓挽箭,呈四十五度角对着黑沉沉的半空,一顿疾射。霎时,一张铺天盖地的箭网笼罩在刀客们的身上。 刀客望着在清冷月光下发出幽亮光芒的箭镞,心中惊骇,连忙停住脚步,挥舞手中武器抵挡从天而降的箭雨,身子左闪右避。霎时,“乒乒乓乓”武器与箭镞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在这之中,还不时响起刀客中箭后的哀嚎声,声音凄厉,在北疆的原野上异常刺耳。 待箭雨下完之后,饶是刀客们躲闪及时,也死伤了不下十数人之多。马贼射过第一轮箭,马匹速度极快,刀客已近在咫尺,他们收了弓箭,提出大刀,嘴里咆哮着,面目在清辉之下狰狞万分,手策大马飞奔而来。 蹄声如雷中,刀客们与踏马而来的马贼遭遇了。马贼借着俯冲之势,速度极快,他们手中抡起清一色的大刀,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剁,一路横冲直撞,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刀客们站在地面上,用刀上砍。无论气势,还是出手力道与出刀角度,都不及马贼们好,他们面对俯冲而来的高头大马,出手显得软绵无力,无法砍中马贼的致命要害。而马贼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根本无人能阻挡他们的速度。 马贼一路杀将过去,除了诸如周沉,王亮这等武艺高强之辈还能稍阻马匹的俯冲速度,杀上几个马贼之外,绝大多数的刀客都是左闪右避,保护自身。 马贼轻松的冲过了刀客们的阻击,冲到商队中央商人堆里面。 他们个个面目狰狞,神情恐怖,手中轮着沾满鲜血的大刀,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们又是一顿砍杀诛戮,鲜血溅洒夜空,洁白的雪地上侵染血迹,深入三尺!触目惊心! 在马贼的狰狞狂笑中,商人们临死前的哀嚎之中,马贼沾满鲜血的恶魔之手竟是将火把抛到帐篷草堆上。霎时,商队里面火光四溅,燃起熊熊大火,印得北疆原野的夜空通红无比,夜色如昼!红云飘浮,宛若一张张恶魔的嗜血大口,不断的吞噬天地! 马贼一路狂奔,烧杀抢掠。可他们并不停顿,一路砍杀过去,任由马匹向前奔去。马贼一路策马跑到对面的山脚下,马速才渐渐缓了下来,他们调转马头,排好阵形,蓄势待发,准备再次借着地利,朝独孤商队砍杀过去。 此时的独孤商队,怎一个惨字了得! 商队四处着火,死伤人数不下百人,商人、伙计们四处逃窜,整个商队乱成一团,大伙儿已然绝望,一片怨声载道。 领队周沉哑了嗓子,领着刀客们四处扑火,抢救伤员。可他望着另一侧山脚下杀人嗜血的马贼,这样的商队如何抵御的住马贼的再一次攻击?他的心里一阵绞痛,气血翻涌,身子一晃,差点跌倒。一旁的王亮连忙伸手扶住他。 周沉呼了口气,强自打起精神,推开王亮的手。这个时候,商队需要他,他不能示人以弱,即使是死,即使是商队已然毫无自救的希望,他也要带着刀客们拼争到底! “可是,可是小柯上哪去了?他若有个不测,自己万死难赎其咎……相对于小柯,便是让整个商队搭进去又有何妨?自己又该如何向老太爷交代?这趟行商若不是为了小柯,自己身为独孤家十三家商队总领队怎会领队出塞……老天亡独孤啊!” 周沉想到这里,心乱如麻,气血翻涌,再也忍之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周叔叔!” 一声轻喝惊醒了周沉,他的身子犹如遭受电击,呆了一刹,随即脸现大喜,“小柯!” 只见头发凌乱,气喘吁吁的周柯不知何时站在他的不远处。不待周沉开口,周柯焦急道:“周叔叔,我和韩大哥在野外碰到马贼了,韩……韩大哥为了救我,一个人挡住马贼,让我逃回来。” 周柯年纪尚小,那经历过这等杀人夺命之事,说着说着,身子颤抖,眼睛红了起来,道:“韩……韩大哥还说,马贼的俯冲速度太快,以人肉之躯不可能阻挡,只有用货物和没用的雪橇板子把商队绕成一个外圈,里面用骡子马匹绕成内圈,人站在里面抵御。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抵挡住马贼的来回冲踏。” 韩旭的话中之意众人一听便明白过来,以货物阻挡马匹的俯冲之势显然是行之有效的法子,只是这等紧急情况,他们没有想到罢了。 周沉一听周柯说完,本绝望的心生出一丝生机,时间紧迫,他连忙转头对卢明道:“卢领队,你马上带领所有商人、伙计把堆积在中间的货物和雪橇木板子搬到外围,堆砌起来。王兄弟你领着没有受伤的刀客在圈内做好防御准备。” “这样……似乎不妥,商队冒着严寒大雪,出塞大漠,为了的就是货物。马贼打劫,所为的也是货物。我们将货物搬外围,若是货物被马贼毁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卢明没有动身,提出质疑道。 “鄙陋之见!”周沉见他磨磨蹭蹭,心下大怒,也不顾场合,喝道:“命都没了,要货物何用?卢领队尽管按我的话做,如今商队生死存亡之际,谁若是敢推三阻四,不用马贼的刀,我先劈了他!” 周沉话一出口,手中大刀猛地一甩,插在雪地之上,入土三尺,掩住了刀把子。卢明见他发火,也不敢再多话,领命下去做事。 如今商队生死攸关,周沉是商队主事人,更是大伙儿的主心骨,大伙儿尽管心中惊惧,尽管早已疲惫的连手都不愿抬下,可周沉的话还是给大家带来一丝生机。 大伙儿拼了命,豁出一身剐,爆发身体最后的潜能。几百名掌鞭、伙计乃至于商人赶在马贼奔来之前,在蹄声震天、火光如昼中终于把所有的货物堆砌成一个巨大的圆圈,骡子马匹放在内侧圆阵,圆阵还用货物堆砌起来,所有的人都躲在圈内,而刀客们则个个手持大刀,站在外圈内侧凝神摒气,等待即将到来的血战。 马蹄轰隆,大地颤动,凄清的月色暗淡无光!漫天的火焰将北疆的夜照得犹如白昼,苍穹之上,红艳似火。 大风咆哮着,肆虐天地。冰雪如床,铺天盖地的下,遮挡了视线。模糊的,是双眼! 举起刀来,拼死一战! 第九章 夜尽 ~~~~~~~~~~~~~~~~~~~~~~~~~~~~~~~~~~~~~~~~~~~~~~~~~~~~~~~~~~~~ 这一夜,似乎特别的漫长,没有了尽头…… 夜幕阴沉,夹杂着红艳的火光,可怖至极!苍穹之下,凄清的月光洒在雪地之上,鲜红的血渍印入雪里,触目惊心,望之欲呕! 山脚下,如潮的马贼再次对独孤商队发动进攻。蹄声如雷,呼喝惊天。每一次都震在独孤商队所有人的心里;每一次,众人的脸色都要惨白一分! 独孤商队所有的人凝神摒气,等待着这决一生死的时刻。此时他们还有勇气拿起武器做最后的抵抗,不是因为有战胜对手的信心,而是人在绝望恐惧之下,物极必反,突生一种决然的一往无前! 人生不过如此乎。要么是死;要么是生! 转眼之间,杀人如麻的马贼已然靠近了商队堆砌的外圈,两者相距不过百步之遥。马贼故伎重演,双脚夹住马肚子,从腰间取下弓箭,倾斜四十五度角搭弓挽箭。 “射!”马贼中央一个虬髯大汉挥刀大喝一声,霎时,“嗖嗖……”之声在半空中炸响,漫天箭雨夹杂着尖锐破空呼啸声朝着刀客席卷而去,箭镞在凄清的月光下发出阴森光芒,人眼一望,心胆俱寒!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周沉望着扑射而来的箭雨,尽管惊诧,但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他挥手一喝:“大伙儿躲在货物木板后面,别被箭镞射中了。” 刀客们领了命,趴下身子,贴着货物,呈一排拱形躲在后面。待一轮箭雨之后,还剩下的七十名刀客无一人受伤,周沉率先站起身取出弓箭,刀客们也跟着扎稳马步,拉弓对准远处的马贼,凝神摒气,只待周沉发号施令。 眼见着马贼越来越近,狰狞猖狂的脸一一闪现,马蹄震动声中夹杂着咆哮声、呼喝声也越来越清晰。刀客们身子一动不动,目光专注,可额头之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握弓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擒贼擒王,射人射马!,大伙儿给我往死里射马。”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沉突地大喝一声,话刚出口,握弓弦的手已是松了。箭如流星,势如电芒,目无以视! 只见跑在最前的马贼座下马儿跑着跑着,突然长啸一声,双蹄上踏,马儿身子斜成直线,随即轰然坍塌于地,座上马贼活活被压死。 紧接着刀客们同时开弓,七十多支箭镞赶月流星般扑向马贼。尽管马贼纵横漠北,镫里藏身的功夫极佳,可刀客们射箭的目标非人是马。马儿体积庞大,又不能躲藏,极易中箭,除了个别玩命的马贼敢替坐骑拨开箭镞外,跑在最前一排的绝大多数马匹只有挨射的份。 一轮箭射过后,跑在最前一排的几十个马贼倒了十多个,没被摔死的也被后面赶来的马儿活活踩死。 更加悲惨的莫过于后面的马贼,他们俯冲下来,马儿速度极快,前面中箭的马儿一倒,阻住去路,他们又勒马不及,霎时人仰马翻,许多马贼稀里糊涂便见了阎王。 对射一场,马贼吃了大亏,死伤不下四五十人,不过他们都是些畏不知死的亡命之徒,同伴的死似乎更加激起心中兽性。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嘴里咆哮着抡起大刀冲向商队。 眼见着马贼已然接近了商队。这时便看出韩旭将商队布置成圆阵的用处,马贼高速俯冲下来却扑不进商队内部,在外面货物堆砌成的圆阵防线外纷纷勒马,后面的还在不断涌进,顿时乱纷纷挤成一团,又踩踏死不少马贼。 商队的商人、伙计都躲在内圈,外阵只有刀客们在做殊死抵挡。跑在最前的不少悍勇马贼从马背上朝货箱上跳,挥刀肉搏! 商队的刀客拿刀举枪,抡动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对准跳上货物的马贼就是又戳又砍。周沉跳在货物上面,手中大刀挥舞,犹如一团白光。碰着他手里的马贼,都惨叫着被劈飞出去。 双方的恐骂声音乱成一团,震耳欲聋。人马兵器的碰撞声惊心动魄,里里外外,都拼上了老命。我死,你也不能活! 马贼悍勇,不惧死活,再加之人数数倍于刀客,刀客们已然拼了命,可还是抵挡不住,用货箱堆砌而成的外阵也经不起轮番攻击,被前仆后继的马蹄撞开一个老大缺口。 马贼踏马冲入外阵内部,肆虐八方,刀客们失去屏障,更加抵挡不住。 周沉浑身浴血,身上挂着数不清的伤口。他大刀在手,劈飞一个迎面而来的马贼,抬头望着惨不忍睹的混战,心胆俱裂,黝黑的脸竟有些扭曲。 他身子晃了晃,手持大刀驻地,强行保持清醒,这个时刻,商队不能乱,他更不能倒。 这时,周沉的身后一阵劲风吹来,杀气浮动。电光火石间,他想都不想,猛地拔刀,陡然转身,手中大刀朝天劈下,但见一个马贼连人带马,生生被劈成两段,血光四溅!连凶恶残暴的马贼望着都生畏惧之色。 周沉驻刀在手,大喝一声,:“外阵失守了,大伙儿快退到内圈去!” 本就在苦苦抵挡马贼的刀客一听命令,如同大赦,在周沉的带领下纷纷朝后退去。 商队内圈也是用货箱堆砌而成,步行的刀客很简单便可跳入里面,而追在后面的马贼受于大马速度减缓的限制,在加之商队伙计们挥舞着刀枪棍棒乱戳,马贼无法跳进内圈里面。 周沉边打边退,见绝大多数刀客都已进入内圈,这才挥刀劈死一个紧追不舍的马贼,跳入商队内阵。 他瘫在内圈货箱上,浑身是血,遍体鳞伤,手中的大刀卷了,磕着几个坑洼缺口。一身早已疲累不堪,可来不及缓气,便站了起来准备组织仅剩的几十名刀客,准备做最后的殊死抵抗。 可周沉喉咙里还来不及发声,眼睛斜瞟了一眼内阵之外。霎时,整个人一晃,一口鲜血喷出,这一刻,他心胆皆寒! 只见周柯与三名刀客还留在内阵之外,被上百马贼包围无法逃出。马贼们嘴里唿哨,凶神恶煞,手中抡起大刀,对准周柯四人。 周柯年龄不过十六,生来雍容,未着坎坷之途,更未曾面对过这等生死之局。如今深陷重重围困,生死无望。可脸上毫无惧色,白净的脸满是从容慷慨之色。 周沉的心里一阵绞痛,他手提大刀,大喝一声,:“让开!”便要跳出内阵。可脚步轻缓,摇摇晃晃,竟是疲劳过度,气血攻心之下,身子使不出力。 李晟道连忙扶住周沉,面色沉痛,双眼竟是差点溢出老泪,:“老周,独孤家的商队可全在你的身上,咱们能不能看见明早儿的太阳还两说,你……你可不能鲁莽。小……小柯他,他是个好男儿,可老话说的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命该如此,就算你出去也救不了啊。老……老周啊,你身为独孤门阀十三家总领队,这副担子还在你的肩上,你要振作起来!” 周沉苦不堪言,全身的伤口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发作,万蚁噬心,痛不欲生。他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在地上,黝黑的脸带着嘲讽之色,嘴里呢喃,声音轻不可闻,:“世人真是可笑可悲可叹可怜,独孤商队完了算什么?独孤家家资巨万,权柄侵天。一个……一个小小的商队算什么?小……小柯若是死了,你们全部拿去给他陪葬都不够。” 周沉说着说着,心里更痛,一股愤懑之感侵袭全身,陡然惨笑道:“哈哈……可笑!可笑!……明天的太阳?见了又有何用?徒增死前悲伤罢了!” “老周啊!今遭我跪着求你了!”李晟道扶着周沉身子,竟是双膝跪在满是鲜血的雪地上,一双眼睛老泪纵横,:“老周啊,我俩几十年的兄弟情谊了,你有什么难齿之言我不知道,你以后尽管说与我听,可……可现在千钧一发,商队几百口子人,这一路上,再大的困难,再大的风雨,我们都挨过了闯过了。现在你绝不能撂挑子,弃商队于不顾啊……” “老李,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可,可小柯若是死了,我们真……真的活不了了。”周沉身上伤口血流不止,脸上惨白,说话吃力无比。 寒风拂面,犹如刀割!雪花飘零,落在他的身上霎那间变成血花! 是怎样的苦楚?将这个铮铮铁汉折磨成这般惨样;是何种无奈?让这个豪气干云的独孤十三家商队总领队心生绝望。 商队惨淡如云,凄惨悲嚎。周沉身子一垮,众人突然之间失去了主心骨,惶恐无依! 内阵之外,马贼连杀三人,还剩下周柯一个人站在那里。 周柯脸色苍白,心里是那么的孤独无依!即使在山林间被三个马贼的探马抓住时,他的心里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韩旭,可能……可能是他给了自己安全的感觉吧。他一人站在百人马贼中间,苍白的脸竟是淡然一笑。 抬头,望着漆黑月色。夜,是那么的长,没了尽头…… 这时一个领头的马贼突然抡起大刀,对着周柯的头颅猛劈下去,眼看着就要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铮!”的一声,两刀相交,电光四射! 一颗微亮的星星突闪于西山之上。那是指引迷途的启明星! 夜,将尽了…… 第十章 天明 “你干嘛?“领头的马贼刚要杀周柯,被一个突然跳出来的马贼一阻,浓眉一竖,转头瞪着这个面容陌生的小喽喽,大声喝问道。 那策马而出的马贼一身黑色劲衣,勒住马缰,收起长刀,拱手豪迈大笑:“四当家的,今儿个杀了这么多肥羊,可算是见识了您的神勇,小弟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可话儿说回来,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大伙儿都开了胡,只有兄弟我手里攒着大刀做摆设,眼见着狗娘的日头快窜出来了,兄弟还没见红呢。” “你他娘的真是个废物,咱山寨的脸可给你丢光了……诶,兄弟,我咋见你面生的很那……杀个肥羊有他娘的那么难吗?一刀劈去就是一个……待会儿看哥怎么做……” 马贼们拉着马缰,粗狂的脸带嘲笑,嘴里骂娘,脏话连篇,对着黑衣马贼一顿臭骂。 “可不是嘛,兄弟们说得对。”黑衣马贼脸皮倒是极厚,舞着大刀指向待宰的周柯,笑吼道,:“我说四当家,您可不能不厚道,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羊羔子那还用得着您的贵手?这不是杀……杀羊焉用……用什么……什么刀来着?” “你他娘的上私塾那会儿脑袋瓜子被门板夹坏了是吧?这都不知道还混咱这行。当然是杀羊焉用四当家的刀啊。”马贼都是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家伙,见黑衣马贼嘴里吃瘪,连忙大声提醒。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学识渊博。这也印证一句老话,人越缺什么,越想表现什么。 “诶,杀羊焉用四当家的刀。我就想说这句。”黑衣马贼连忙应声,:“四当家,您看这个挨宰的家伙还是留给兄弟练练手吧,好歹也给我见个红啊。” 四当家给众人捧得有些飘飘然,神情豪爽,大笑道:“哈哈……反正独孤商队这头肥羊跑不了了,咱也不急于一时。不过你这小子拍我的马屁,除了有臭屁吃外可没别的好处。你干净利落点,在咱二当家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是。” “你是新上山的吧?第一次杀人紧张点,以后就好了。”四当家旁边的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望了眼天色,沉声道,:“快点动手,天快亮了。” “谢二当家,四当家。”黑衣马贼策马赶到周柯面前。 周柯在夜色之下,无意间瞟了眼黑衣马贼。霎时,整个人被如同被电击一般,目瞪口呆,霎时嘴张的老大,惊诧无比:“你……” 黑衣马贼见他张口欲言的模样,立马大声喝斥道:“不知死活的家伙,今儿个大爷结果了你。”他话刚说完,手中已然抡起大刀,对着周柯猛劈了下去。 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周柯望着黑衣马贼举起的大刀,不知怎的,心中犹如灌铅,沉痛若死。整个人颓然跌倒在地,缓缓地闭上双眼。这一刻,他直感觉全身的勇气消失殆尽,一股无力之感侵袭了全身。 黑衣马贼的刀眼见着就要劈到周柯的头颅。可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的刀陡然顿住,颤抖着,过了半天也没有劈下去。 周围的马贼见他半天没动手,大声嚷嚷道:“你这狗娘养的咋比小媳妇抹胭脂还磨蹭呢?” 黑衣马贼突然转过头来,有些难堪的笑道:“我……我胆儿小,劈……劈不下。” 他话一出口,马贼们呆若木鸡,随即捧腹大笑,:“你这个孬种,废物,还是回家去吃糠咽菜得了……江洋大盗这行当还真不是你这种人干的来的……” “让俺来!”四当家见他磨磨唧唧,胆小如鼠,不禁大怒,策马冲出。 “小子你看着点。”四当家鄙视的瞟了眼黑衣马贼,手起刀落便要结束周柯的性命。 可眼见着手中大刀要一刀劈飞周柯的头颅时,四当家狰狞的脸突然大变,手中的刀竟也是在半空之中停了下来。 “你想干嘛?”四当家面色凶厉,阴晴不定,身子一动不动,不知所谓的道了一句。 “借你人一用而已。”黑衣马贼像是换了个人般,早不复之前的唯唯诺诺,冷笑一声。只见他手中的长刀赫然架在四当家的脖梗之上。 马贼们望着这突然出现的一幕,不由得惊惧不已,不知道这个面生的马贼咋就生了一颗泼天胆子,竟敢用刀对着四当家。众人手举大刀,便要奔来解救四当家。 “哼!”山寨二当家沉声喝住,面色狠厉,:“这面生的小子是谁领上山的?在谁手下干事?” 马贼们你望我,我望你,默不作声,竟是无一人认识这黑衣马贼。 “我不过是一个商队伙计,而我刀下的是你们山寨四当家,一命抵一命,值了。”黑衣马贼望着缓缓围上来的马贼,大声笑道。 二当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拂手阻住蠢蠢欲动的众马贼,:“你要干嘛?” “我说过,一命换一命!”黑衣马贼转头大声道:“小柯,快上马。” 此时,本待就死的周柯早已看到这一幕,生的希望再次涌入心里,面对上百穷凶极恶的马贼,他从容的跳上黑衣马贼的坐骑。 “抓紧我了。” 周柯紧紧搂住黑衣马贼的腰,“嗯,谢谢韩大哥,你真厉害。” 黑衣马贼正是韩旭。他杀死王三,换上他的衣服之后,从马贼后面混入他们的队伍。韩旭本打算借机扯马贼后腿,说不定能捡到什么篓子。可没想到周柯深陷重围,为了救他,韩旭不得已提前出手。 韩旭淡然一笑,:“四当家,我说过借你人一用,帮我开道吧。” “你……”四当家虎目圆睁,咬牙切齿,恨不能生撕活剥了韩旭。 “走还是不走?”韩旭架在他脖梗上的大刀微微一用力,一缕血丝溢了出来。 性命攸关之下,四当家也只能认栽,当下三人两马,在马贼重重围困之下,策马缓缓而行。 “小伙子,你若是伤了四当家的性命,我会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追在韩旭身后的二当家目光阴沉,冷冷的喝道。 “我说了只是借四当家一用,绝不会伤他性命。你们若是再紧跟不舍,我胆儿小,手中的刀不稳,若是四当家有个三长两短,可怨不得我。” “你这小子,今儿个非得把你大卸八块不可……”马贼们被韩旭耍的团团转,心中气极,若不是山寨四当家在他的手中,怕是早已奔过去生吃了他。 二当家面色阴沉,双眼阴晴不定的望着韩旭。独孤商队早已在他的手掌之中,插翅难飞。此时若是为了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自毁山寨一员大将,显然是极为不智。他拂手阻住莽撞的马贼,距离商队内阵百步左右,放韩旭自行逃去。 韩旭策马来到商队内阵外面,在商队众人的接应下,韩旭与周柯轻易跳入内阵。 韩旭挑开架在四当家脖梗上的大刀,淡笑道:“四当家,你可以回了。我敬重你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劝你们回山寨去,商队里人是死了很多,可大家众志成城,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会拼争到底,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你是条汉子,不过今天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四当家话一说完,便转身疾驰而回。 “小韩啊,你回来就好了。周领队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商队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你回来就好……你脑瓜子灵,可有什么退敌之法?”李晟道心情激动,双眼红肿,连声追问。 韩旭扶住李晟道,:“李叔你别急,你快些去把商队所有的菜油,煤油找出来,我有急用。” “哼,周领队不省人事了,如今商队主事人是我吧。”不知何时跳出来的卢明突然冷言喝道。 “你……”李晟道面红耳赤,想要争论。可周沉受伤,卢明是商队副领队,如今商队安危系于一线,显然他才能做商队的主。 “卢副领队,没人说你不是商队主事人。可如今商队生死存亡之际,你有何退敌之法?”韩旭拉住李晟道,向前走了一步,反唇相讥。 “你……”卢明显然也没什么主意,支吾半天:“当然是组织刀客,以内阵堆砌的货箱做抵抗了。” “哼!你以为凭着这仅剩的五十多个身受重伤的刀客和这些货箱,能够抵挡的住两百多杀人如麻的马贼吗?”韩旭冷冷的瞪着卢明,大声笑道:“别说是我,商队那个人能够信你的法子?” 商队众人脸上一片惨淡,眼神迷茫,默然无语。卢明脸红脖子粗,却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的马贼已经调整好阵形,准备对商队发起再一次的进攻。蹄声如雷,声声震在众人心里。 韩旭心里一沉,乾指挥向众人,迎着凄厉的北风,大喝道:“时间急迫,大家若是听我的安排,还有一线生机。人生短暂,不过百年光阴。人的生死不可谓不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人为一个生,拼争了,努力了,那便死而无憾!大伙儿若是信得过我韩旭,那便把自己的命掐在自己的手中,跟着我拼争到底,血战到最后。无论生死,我都会让大家无愧于此生!” 韩旭声音沙哑,随着寒彻的冷风飘得老远。粗砥之中,更夹杂着一股难以描摹的沧桑之感。震人心魄! 商队所有的人都低头不语。这些天来,这个少年给他们的印象不可谓不深。精湛的箭艺;天马行空的雪橇;防御马贼的圆阵;不惧生死搭救周柯;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浮现心头。 “大家听韩大哥的,他会带领商队走出绝境的。”这时,一直在照顾周沉的周柯率先站了出来,举手大声道。 “我听韩兄弟的……”紧接着,大伙儿都抬起头来,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韩兄弟是好人,他不会害咱们的,今遭儿是生是死,就交给韩兄弟了。” “好,大家听我的安排,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韩旭朗声道:“无论刀客,伙计还是商人,大家都拿起还能用的武器。刀客由刀客头领王亮带领站在最前,卢领队带领伙计们随后,李叔带着商人在最后面,准备拼死一战。” “小韩,商队所有的菜油,煤油都到这了,够了吧?”李晟道带着几个伙计走来。 韩旭望着整整五大木盆的菜油煤油,心中渐定,:“够了够了。分五个刀客端着菜油煤油,另外留出十名手脚麻利的伙计,其它人都做好准备。” 商队所有的人接到各自命令,都动了起来。韩旭总算松了口气,一夜未睡,他的身子很累很沉,抬头轻呼口气,只见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一片,天,终于明了! 马贼踏着马儿已然接近内阵。 生死,就这一战! 第十一章 诡计 天,越来越亮。千里无垠的雪地将天空印成青灰色。 风雪依旧,漫天飘零吹拂。吹落在人的脖梗里,寒气彻骨。 独孤商队所有的人分批站立,最前面的是五个端着大盆菜油的刀客,接下来是王亮带领的五十名刀客,伙计,商人依次排下,等待着马贼的到来。 两百多名马贼在山寨二当家与四当家的带领下,如同潮水般对独孤商队席卷而来。 蹄声如雷,呼喝震天。马贼们也不再挽弓射箭,直接采用最快捷野蛮的方式,抡起大刀冲向商队。 韩旭眼见着马贼们越来越近,已经离内阵货箱不过丈许。他凝神摒气,突地大喝一声,:“泼油!” 五名刀客一听号令,连忙跳到货箱之上,端起满满的一盆菜油猛地泼了下去。 油水蔓延,油花飞溅,沿着雪地四散开来。内阵周遭五丈之内的雪地上,皆沾满了滑腻的油水。 本来结冰的雪地就光滑非常,如今侵染了滑腻的菜油,更加的滑不溜秋,人脚一踏,非得摔个四脚朝天,半日别想爬起来。 雪地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犹如一面金光闪烁,波光粼粼的大湖。 带领着马贼奔过来的二当家一见这等突发状况,心中一沉,脑子已然反应过来。他猛地要拉住坐下马儿,可飞奔之下的马儿如何这般轻易勒得住,再加之马儿离被浸染菜油的雪地不过丈许,马蹄根本止不住。 “大家勒马!”二当家黝黑的脸沉重无比,大喝一声。 他身后的马贼性子鲁莽暴躁,一个个抡起大刀,咆哮着要生撕了韩旭,根本不曾把商队倒油这茬儿当作一回事。如今被二当家一喝,皆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人在发愣,可屁股下的马儿却是没愣。当下马紧挨着马,蹄紧贴着蹄,奔向了满是油花的雪地上。 百马奔腾,蹄声如雷,气势如虹,在他们眼中,独孤商队不过是头待宰的羊羔罢了。 下一刻,马儿一踏在沾油的雪地上,马蹄打滑,再加之速度又快,就这么生生地跌撞在地,马上的马贼更是被活生生摔得半死不活。紧接着,其后的上百马贼尽管看见前面突生的状况,可反应不过,勒马不及,接二连三跌撞在地,摔得真是人仰马翻,鲜血四溅,混杂着雪地之上的菜油花,望之欲呕,惨烈无比! 刚才还咆哮震天,嚣张跋扈的马贼惊恐无比。他们一身是混杂着菜油的血渍,趴在雪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手驻着刀,或是互相搀扶,扭动身子缓缓爬动。 更加悲惨的莫过于那些马儿,两百多匹马儿跌倒在地,马嘴里长声撕裂,其声甚惨。由于马腿不灵活,根本不能站立起来像人一般爬动。只能在原地不停的翻滚马身,四蹄朝天,胡乱踢踏,不少马贼被活生生的踢死,压得脑浆迸裂。 跌倒在地的二当家也是一身沾满血渍菜油,他拄着插入雪地里的大刀,半跪在雪地上,望着两百多匹倒在地上的大马,心痛无比,这可是山寨的心血啊。他黝黑的脸阴沉无比,凶狠冰厉的眼神瞟了眼内阵里面的韩旭,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大家别管马儿,先快点爬到没油的地方。” 马贼们忙着逃命,如此机会,韩旭也没闲着干瞪眼,指挥着商队伙计搬开内阵堆砌的货物,把用来防御的内圈彻底打开。 商队许多人不明白韩旭此举之意,心中更加不赞同这样做,货物搬开,如此一来商队的防御全无,岂不是等于放马贼进来杀人。 可刚才韩旭的泼油之法大败马贼气势,让众人更加相信他能够带领商队走出困境,战胜马贼。大伙儿尽管不明白,还是按照他所吩咐的去做。 眼见着马贼还在油泊里面挣扎,内阵堆砌的货物也渐被搬开。 韩旭望着狼狈不堪,嘴里骂娘的众马贼。不由淡笑一声,泼油御敌之法只不过是他的突发奇想,可不曾料到有如此奇效。尽管不能重创马贼,可至少能狠狠地打压马贼的气势,让他们灰头土脸。 比这更重要的是马贼的两百多匹大马都趴在地上,要知道马贼们纵横漠北,令去漠北经商的商队闻风丧胆,靠的就是马匹能够来去自如,突袭埋伏极为有利。如今马贼们没有坐骑,只能跟刀客贴身肉战,他们的武力值定然大打折扣,攻击的效率更差。 “韩大哥,你怎么让大伙儿把抵御马贼的货箱全部搬开,这样一来岂不是放马贼进来?”周柯走到韩旭身旁,脸现疑惑,紧张的问道。 “嗯?”韩旭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周柯的头,若有深意的道:“别急,马上你就知道了。” 韩旭说完,转头对排在后面的刀客、伙计商人们大声道:“大伙儿让开,站到两旁去。” 大伙儿闻言皆是避开,给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大道。韩旭挥手指向众人后面。只见商队的最后面站着十头大马,大马的蹄子上缠着厚厚的粗布条子,大马的后面还站着十个商队伙计,伙计一手扯住马缰,一手举着一把火把,眼睛看着韩旭,只待他发号施令。 众人大惑,不知韩旭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这时,韩旭朝着十个举火把的伙计轻轻地点了点头。 十个伙计得令后,竟是举起火把去烧大马的尾巴毛。 半空之中,一股煤油味传入众人鼻子里面,大马的尾巴居然涂了煤油。众人惊诧,不知这少年意欲何为。 就在这片刻之间,大马屁股上的尾巴已经烧了起来,十个伙计放开缰绳。马尾一烧,疼痛无比的大马狂躁不安,猛地扬起双蹄,朝空一踏,奔了出去。 商队众人心中害怕,连忙朝着两边躲去。只见尾巴着火的马儿狂奔着,马嘴里长啸不止,这种烧肤之痛让马儿癫狂无比! 十匹大马排头前奔,犹如十只脱弦之箭射向了还在那儿狼狈爬动的马贼。商队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韩旭此举之意,以发癫发狂的大马冲袭倒在雪地上的马贼,以马杀人! 站在韩旭旁的李晟道倒吸了口凉气,望着身旁少年,眼神复杂,:“此子,计谋过人。眨眼之间,连拒上百马贼,经年之后,岂不是遇雨化龙,鸿鹄展翅!” 转瞬间,十匹发狂大马奔出了内阵,绑着厚粗布的蹄子踏在油泊之中,朝着狼狈趔趄的众马贼席卷而去。 饶是胆大泼天,杀人如麻的一众马贼见了这种场景,也不禁吓得脸色惨白,目瞪口呆,随之而来的是双眼瞳孔睁得老大,惊恐无比,腿脚根子打颤。连逃命的气力都是没了。 山寨二当家望着疾驰过来的大马,黝黑的脸通红无比,心中更是沉痛,嘶声喝道:“大家快闪开。” 马贼惊醒,这才想起逃命重要,纷纷拼了命的朝没有油的雪地旁爬去。 可发了狂的马儿速度极快,十头尾巴着火的大马犹如弑神灭佛的杀星。一路践踏而过,不管是倒在地上的马贼坐骑,还是马贼。拦道的皆是生生被癫狂大马开膛破肚,心肝脾肺溅洒满地,血流漂橹,有些马贼死的更加悲惨,被活生生的甩到半空之中,内脏横飞,身首异处。 这场人间惨剧。周柯不忍再看,转头躲在韩旭身后。韩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个世道本就残酷,杀戮无处不在。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惩罚。更何况这些都是该死之人,不必如此。” 若是四年前刚穿越来到大隋的韩旭绝对说不出这种话,可如今,他早已见识了这个强者为尊的朝代。历经生死巨变,人世沉浮的他早已看穿了这一切。要想活着,要想活的比别人好,那么你只能变强,变得更强!别人要想杀你,那么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他杀你之前杀死他! 韩旭望着奔过去的大马,惊恐无比的马贼,沉稳的脸露出一丝笑容,转身大喝一声:“大伙儿捡些粗布烂草根裹在鞋底下,跟大马掩杀过去。” 商队众人气势大振,当下也来不及找烂布,纷纷撕下厚棉袄绑在鞋子底下。刀客们抡起大刀,身后的伙计、商人们没有像样的武器,随便抓起木棒铁棍,在韩旭的带领下,三百刀客、伙计与商人,无论大小,不管老少,朝着猛扑了过去。 二当家望着死伤一片的众兄弟,心中一阵绝望,心里绞痛无比。这是怎么了?以三百纵横漠北,所向披靡的兄弟对独孤家一百刀客,竟会败的如此惨烈? 半道劫杀独孤商队本早就在山寨计划之中,为此在独孤商队里面还安插了内应,带上了几乎山寨所有的兄弟,配上最好的马匹,趁着冰天雪地,独孤商队长途跋涉过度劳累之下,在深夜发动突袭。取胜,是山寨唯一的目标。 可现在败了,竟还如此惨烈的败了。这究竟是为什么?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二当家想到了那个黑衣少年,这一瞬间,他竟是又想到了内应对自己说的那个商队里面聪明如斯的韩旭。 “可能,这少年就是韩旭吧……你就是我失败的意外吗?”二当家面色阴沉,目光狠毒,锐利无比,盯着远处的黑衣少年,陡然抡起大刀,:“即使是败,我也要解决这个意外!” 第十二章 风停 太阳,悄无声息地爬出了东山。一轮红日,悬于天际。光芒四射,洒照在千里无垠的雪地上,印的人脸发白。 天,终于大亮了…… 独孤商队的所有人在韩旭的指挥下奔出内圈,刀客们打头阵,在王亮的带领下,朝着那些爬出油泊的马贼们奔去。一部分马贼出了油泊,能够稳当地站立,顿时又彪悍无比,与五十多名刀客厮打成一块。 而后面的伙计与商人显然是属于捡漏子的,一路过去,但凡遇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马贼,就是吆喝着三五成群围拢起来群殴,打的马贼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恨自己错投了胎为止。 以三百刀客加伙计商人组成的混编部队对一百不到的马贼,而且大部分是一群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的马贼,独孤商队稳操胜券。局势也呈一边倒,那便是伙计商人们群殴浑身沾油、狼狈不堪的马贼。 二当家手拄着大刀,爬出油泊。他望着逐渐被围拢起来的马贼,心中沉痛,此战大败,山寨兄弟十去六七,他还有何脸面去见大当家?恶狠狠地瞟了一眼远处的韩旭,大喝一声,:“大伙儿快撤!” 逃出惨无人道的群殴的马贼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聚拢在二当家身边,二当家看着仅剩的三四十兄弟,脸色更加难看。远处还有许多兄弟被刀客们追杀,做垂死挣扎,不过此时,二当家却是没有时间耽搁的起。 独孤商队的刀客们已经快追上来了,逃命要紧,他大手一挥,喝道:“四当家,我带兄弟们快逃,你来殿后。” “好……”四当家人本豪爽,性子粗暴,毫无心机,怎会知道二当家的险恶用心,当下大吼道:“二当家你先走,这里就交给我吧。” 他说完,脸上豪气干云,霸气无比,朝前跨了一步,把大刀横于胸前。 二当家也不再说话,领着仅剩的几十名鼻青脸肿的马贼朝后面大山跑去。 此时,韩旭已经领着刀客们奔了过来,五十多名刀客将四当家团团围住。可他面部神情丝毫不惧,脚步沉稳,脸上从容,手提大刀,警惕的注视着周遭刀客。 两方僵持不下,正当这时,王亮突地朝前踏了一步,一刀劈过,袭向四当家。四当家不急不忙,提刀一挡,抵住王亮的进攻。紧接着五十多名刀客一拥而上,个个手举长刀劈向四当家。霎时,“乒乒乓乓”之声响个不停,刀兵相接,战况极烈。 韩旭站在外围,并没有急着动手去擒四当家。他脸色沉稳,看着以一敌五十人的四当家,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只见正前方约摸一百五十步开外,马贼头子二当家临风而立,眼神狠毒,扎着马步,手持弓箭,拉得满月一般,箭头对准自己。 韩旭愣了一下,心中惊诧。可这时,只闻“嗖!”的一声,二当家拉弓弦的手猛然一松,箭镞犹如闪电,朝着韩旭奔袭而来。 刹那之间,箭支距离韩旭不过百步之遥。 “啊……冷箭!”站在后面的周柯也发现朝韩旭疾飞而来的冷箭,心中大惊,叫喊出来:“韩大哥小心!” 众人一听喊声,抬头望去,就这一念之间,心中已是惊诧无比,极为担心韩旭的性命。 韩旭已然反应过来,却是不躲,急忙扯下肩上大弓,取出两支箭,拉弓搭箭,瞬息之间便是一气呵成。他面容严肃,眼神冷锐,这一刻,已然进入了忘我境界。 眼见着疾飞而来的冷箭越来越近,“嗖”的一声,韩旭猛地松开弓弦,箭镞的临空破啸声尖锐刺耳。 霎那之间,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啵!”的一声,惊醒众人,只见两只箭已然在半空之中相遇,锡铁锻造而成的箭镞撞在一起,擦出激烈的火花,电光四射,刺目无比,随后纷纷掉落在地。 众人松了一口气。可这时,半空之中突地在两只掉落的箭后面又出现一支箭,朝着土匪头子二当家激射而去。却是韩旭射出的连珠箭!这支箭一直跟在他射的头一只箭后面,众人没有发现,如今第一支箭相撞掉落在地,这才显现出来。 箭速极快,迎风疾飞,宛若追星赶月般,须弥之间便是飞至二当家身前,他根本没有时间与机会来阻挡此箭,要他性命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商队大伙儿欢呼雀跃,夸赞韩旭箭术超群,若是杀了这个强盗头子,大伙儿可能够好好解解这心中恶气。 二当家面沉如水,瞳孔之中倒映着疾飞而来的箭镞。今儿个赔了兵马难道还要折掉性命吗?他越想越气,面容扭曲。 可这时,箭镞已然袭向了他的胸膛,可他居然一动不动,竟是丝毫不躲避。难道,他已看透生死了吗? 身边的一个马贼见了心中大惊,喊道:“二当家,小……”他话未说完,身子一歪,被二当家猛地拉了过去。 霎那之后,马贼只觉身子突然轻飘飘的,喉结再也鼓动不了,胸闷的很,脑袋也越来越重,瞳孔睁得老大,天上火红的太阳瞬间变成了灰色。手中有着一些奇怪的液体,粘粘的,暖暖的,冒着热气儿。这一刻,他的脑子里突然有股奇怪的感觉,这液体好像在他每次杀人的时候,都能摸着…… “砰”的一声,一具马贼的尸体倒在二当家身前,左胸心脏处赫然插着一根箭镞。 “韩旭,我会记住你的!”二当家脸色阴沉,双手掐拳,陡然转身,:“走!” 几十名马贼跟在二当家身后朝大山林间急奔而去,马贼们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声若寒蝉,可更寒的,是心! 韩旭望着逃走的马贼,淡淡一笑,穷寇莫追,这是至理名言。 他转身抬头望向彪悍无比的四当家,四当家被刀客们紧紧包围,以一敌五十。饶是他强悍无比,霸道凶猛,也渐渐力竭,身上更是伤口无数,浑身浴血。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挺如斯,不屈不挠,以一人之力大战五十刀客。 韩旭眼神之中有一丝赞赏之色。 刀客攻势如潮,尤以王亮最为凶猛,处处往死里劈刺四当家。韩旭不由冷笑,这厮打马贼的时候畏首畏脚,这会儿杀落单的倒是身先士卒。 眼见着四当家刀法愈发的迟缓,一名刀客见此机会,岂能错过,猛地朝前踏了一步,抡起长刀斜挑四当家的刀,四当家力竭,竟是被他轻易挑落在地。 四当家大惊,一只手抓住斜挑过来的长刀,另一只手聚集全身气力,“砰!”的一声,一拳打在刀客胸前,那刀客胸前骨骼咯咯作响,也不知被打断了几根,身子腾空飞起,掉落在雪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四当家皆尽全力护住了正门,可后背大开,霎时七八名刀客从背后斜过七八把长刀,他虽然感觉后面杀机浮动,可却无力转身御敌,只能闭上双眼任人宰割! 刀客见他束手就擒,手中长刀横过,却没有砍将下去,而是架在他的脖梗之上。 韩旭心下大定,能够生擒这汉子是最好不过。 可就在这时,王亮竟是陡然举起大刀,朝着四当家的头颅猛地劈了过去。 韩旭心中惊诧,可随即心中似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沉,眼神变得锐利。 王亮突然举刀杀人,出乎众人意料。可他是刀客头领,没人敢阻拦。眼见着长刀已然劈向脖梗,四当家身后架着无数把大刀,既不能躲避,也无法反抗,他吐了一口唾沫,面容凶厉,大骂道:“真他娘的废物,有胆量跟老子堂堂正正大战三百回合,这般偷袭还真他娘的不要脸。” 王亮被他骂的面红耳赤,可手中长刀没停,一刀袭来,虎虎生风,直取四当家头颅。刀光在雪地的印衬下夹杂着一丝寒意,离他的脖梗不过寸间,一线血丝从脖梗处露了出来。 “铮!”一声大响,在这电光火石间炸起。围拢一圈的商人伙计乃至刀客们望着突发的场面,有些反应不过来,心惊不已。 王亮的刀依旧离四当家的脖梗不过寸间,可就是这么小小的一寸,他却再也没有机会砍下去。因为另一柄长刀明晃晃的抵在他的大刀前面,让他进不得半分。 王亮脸涨的通红,望着举刀挡住自己的韩旭,问道:“韩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旭放下手中的长刀,笑道:“王头领,这名马贼头子对商队还有用处,我看还是暂且不取他性命的好。” “韩老弟你这些日子来替商队日夜操劳,屡屡帮商队度过难关,大伙儿敬重你,我也敬重你。可这一个马贼头子对商队有何用处?更何况我乃是商队护队的刀客头领,突厥这条道不知走了多少遭,韩老弟虽然聪慧,可还是太年轻,阅历不足,这一个马贼头子一路带着对商队极为不利啊。” 王亮一副痛心疾首,连声劝道:“依我的,还是杀了他吧。” 王亮话一说完,不待他回话,便连忙再次举起了刀。 “慢着!”韩旭淡淡一笑,“王大哥的敬重,小弟可是受之不起啊,我阅历浅薄,日后还要靠王大哥多加指教啊……不过,这马贼头子不能杀。” 王亮神情一秉,眼神渐冷,手紧紧的握住刀,:“为何?” 韩旭将他的表情一一收入眼眶,淡淡一笑,转身背对着他,望着北疆雪地。此时风雪俱停,艳阳高照,他嘴角微动,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风停了,雪,也迟早会消的!” 韩旭猛然转身,眼神锐利,乾指挥去,声音低沉,:“因为,商队有内贼!” 第十三章 千年 出了燕山,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寒风一停,冰雪消融,大地回暖。 独孤商队在韩旭的带领下击退马贼后,在原地休整一上午,清点死亡人数,火化了尸体.商队可谓是损失惨重,许多货物被烧毁,马匹骡子也走失不少。更沉重的打击莫过于死去的刀客竟多达五十多人,还有二十多名拉货的伙计,商人。其中商队领队周沉更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周沉一倒,商队便失去了主心骨,至于商队的副领队卢明,大家对他在这次抵御马贼一战中毫无作为的表现失望之极。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人都把这次出塞漠北的希望寄托在韩旭身上。这个少年为商队所付出的心血和努力,众人都是看在眼中。尤其是每到关键之时,便能挺身而出,为整个商队排忧解难,以一人之力挑起整个商队的重任。让他带领商队,众人皆是信服。 至于马贼头子四当家,在韩旭一言道出商队有内贼之后,王亮再也不敢跳出来杀四当家。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谁这时候跳出来要杀马贼头子,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大伙儿谁是内贼。 商队一路向北,走走停停,用马匹骡子驮载着货物缓缓而行,倒是不急。如今出了燕山,商队再也没有封山之危。至于路上的马贼,这等人迹罕见之地也绝了迹。 三日过后,商队终于赶到了大隋与突厥的地面交界处——古秦长城! 长城巍巍,雄壮大气,延绵起伏,千里不绝。商队在长城墙下休整半日。 独孤商队经过的这段长城断开成两截,有个大大的豁口。却是长城旁的鲍丘河水在千年之后,历尽了沧海桑田,不知不觉间变化了方向,从北折南,把长城某个不知名的关口冲做了两段。大隋立国后,没有时间重新修筑要塞,也没在这里驻军。所以,这段城豁口成了商队逃避孝敬官府钱的理想选择。 韩旭站在长城内墙里面,避开商队所有人的耳目,他的身边还站在一个身材魁梧,手被绳子反绑的大汉。却是马贼头子四当家。 “你带俺来这干嘛?”四当家重重哼了一声。 韩旭并未回话,转身走到四当家身后,突然掏出匕首,砍断箍住四当家手腕的绳索。 四当家一愣,宽阔的大脸满是疑惑之色,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之中顿时充满不屑,:“要杀便杀,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俺,让俺说出安插在你们商队的内应。哼!俺吴大傻一辈子活的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绝不会做出出卖兄弟这种猪狗不如之事。” 韩旭并没有羞恼成怒,反而有些佩服这个鲁莽大汉的义气,淡淡一笑:“你走吧。” 吴大傻一呆,不明白这少年想些什么,为何无端端放他回去?他迟疑着朝后退了两步,道:“你,你不是问俺内应之事?” 韩旭望着他的表情,没由的想笑,:“想问有何用?你人虽长得傻傻愣愣,可贵有一颗忠肝义胆之心,我知道问了你也不会说的——放你走,只是因为钦佩你侠肝义胆,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豪侠之气罢了。” 吴大傻粗狂的脸上露出一丝敬重之色,拱手道:“没想到这位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小兄弟今日的不杀之恩,俺吴大傻一定会记在心里,那天得了机缘,一定以命相报。” “诶,吴大哥言重了,不过……”韩旭拂手止住,脸色沉重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我有一言相劝,还望吴大哥听的进去。” “嗯?”吴大傻神情顿时变冷,:“你不会是又想劝俺说出内应吧?” “绝无此事!”韩旭没有想到吴大傻反应这般强烈,连忙道。 “哦,既然不是,那兄弟尽管说来。”吴大傻松了口气。 韩旭双眼看着吴大傻,道:“我放吴大哥走,你万万不可再回山寨,随便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安度一生吧。假若吴大哥执意要回,那么也一定要趁着无人注意偷偷跑进山寨,向相熟的好兄弟打听清楚情况,若是无事你便可现身,假如有性命之危,不可意气用事,尽早逃走为好。” “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大傻怎么弄不明白韩旭的话,摸了摸脑袋,:“俺回自家山寨怎会有性命之危呢?山寨里都是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小心为上,提防一点没有错的,吴大哥记着我的话就行了。”韩旭并没有解释,笑了笑,瞟了一眼远处的商队,拱手道:“吴大哥快走吧,时间不早,等下怕被商队的人给发现了。” “好!兄弟大恩,俺记在心里了。”吴大傻脸上郑重,拱手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韩旭望着吴大傻的身影,叹了口气,:“可惜了一个铮铮铁汉,若是世人皆如你这样毫无心机,岂不是天下太平?” 他转身,不再想吴大傻之事。命运天注定,是凶是吉,人岂能料? 韩旭扬着清秀的脸庞,静静的望着身前不远的万里长城。前世的他倒是来过长城一次,可此刻,心中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 太阳东升,晴空万里,阳光洒在身上,一股暖流驱散了冬日里的冰冷阴霾。火红的太阳,蔚蓝的天空,静静的阳光……千年之间,好像从未改变。 可能,改变的是心境吧。 身前,土黄色,延绵万里的巨龙,横斜在高山峻岭上。山,延绵不绝,巨龙,也延绵不断。九万里长风将巨龙的身躯吹的曲曲折折,龙的头颅依旧高傲的扬着,扬在纯净的蓝天之下,群山之巅! 这便是亘古矗立,千年不变的长城吗?纵然沧海桑田,纵然人事更迭,你却依旧伫立在这里,孤独的,伫立在这里。 一眼千年,可你依旧不变! 韩旭心态起伏更迭,他缓缓闭上了双眼。过了许久,长长的呼了口气,平缓下心情。这才转头,望着早已没有吴大傻身影的密林。 吴大傻,应该走了很远了吧…… 韩旭的心里想着,手里举起匕首,猛地朝自己胳膊上扎了一刀,血花溅洒。他强忍疼痛,扔了匕首,跌坐地上,朝着商队驻扎方向大声叫喊,:“救命啊……” 不消片刻,李晟道、周柯与七八名商队的人赶了过来。周柯一见韩旭手臂出血,吓得脸色变白,急道:“韩大哥,你……你怎么了。” “别管我,快……快去追吴大傻,他,他跑了。”韩旭额头上青筋凸出,脸色难堪之极,断断续续道。 一旁的王亮闻言,连忙朝林间追了上去。周柯与李晟道扶着韩旭站起来。 “韩老弟,吴大傻怎么逃的?”一旁的卢明脸色阴沉,满是疑惑。 “哦!”韩旭懊恼道:“都怪我不小心,我本想着逼问吴大傻商队内奸是谁,谁知道吴大傻早就挣脱了绳索,我一靠近他,他突地出手掐住我的脖梗,用匕首扎伤了我的胳膊,要挟我偷偷掩护他逃到这里,然后吴大傻击晕了我,朝林里遁去,此刻,怕是早已走远了吧。” 卢明眼里满是疑惑,正欲开口。李晟道却是突然出声,责怪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大家别说了,一个马贼逃了便逃了吧,先回去包扎伤口再说。” 卢明语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韩旭望着他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淡笑。 这个小插曲,在商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相比逃了一个马贼,大伙儿更加重视韩旭胳膊上的伤势,毕竟,在周沉受伤昏迷这几日里,韩旭已经成了商队的主心骨。 就这样,商队悄无声息的拔营,再次驾着骡马赶路,朝着突厥赶去。 一日接着一日,一天赶着一天,日头被狗捻着一般,拖拖拉拉,尽管无精打采,可还是得过。商队彻底出了大隋的疆域,踏上突厥的土地,天气愈发的炎热,太阳火辣辣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苍茫白色。 突厥的初春,俨然就是盛夏。 商队的人终于见识到了突厥所谓的百年一遇的大旱,一路过去,新芽不发,枯草遍布,许多地方早已干裂,豁出大大的口子。 这一路上,人烟罕至,商队所有的人被火辣的日头晒得无精打采,落脚之处,又极乏水源,所有的人五六日未曾着水。皆是一身风沙灰尘,脸上可以与烧菜的锅底比黑,步靴里面除了脚裸,就是灌满了的泥沙,伙计们蓬头垢面,双眼无神,双手拉扯着缰绳,驱赶骡子马匹,也没了心思倒靴子里的泥灰。 一片荒芜的原野之后,迎接商队的依旧是一片荒芜的原野。人在不停的走,可周遭的景象却是永远的一成不变。 有的时候,韩旭烦乱的脑子里竟有一种幻觉,商队好像永远都在原地踏步,永远走不出这个定格了的景象,永远地,被一个所有事物都一模一样的牢笼紧紧地枷锁着…… 第十四章 月光 在韩旭的眼中,突厥的土地永远是荒芜干裂的,遍地枯黄,一片荒漠,见不到一丝生机。空气像是被榨干了所有的水分,直冒腾腾热气。春风拂过,可绝无如沐春风之感,只觉得一股焦灼烫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对于出塞易货的商人而言,尽管嘴里直骂贼老天不开眼,可心里却是希望天气越热越好。如此一来,突厥大旱,宰杀的牛羊更多,生皮价位便会更加的低廉。 一日接着一日,独孤商队渐渐地深入漠北。韩旭不知道还要这样走多久,才能见到大河,才能见到想象中蓝天白云,牛羊遍地的突厥草原。 有一天,荒芜干裂的原野突然消失了,漫天飞舞的黄沙跟它一起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眼前的景物骤然开阔,无边无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草原横斜在商队面前,几座土包模样的‘小山孙子’在远处趴着,用脊背顶起头顶上半圆的蓝天。那天蓝的纯净,蓝的干脆,蓝的一点渣滓都是没有。 蓝天下,微微泛黄的野草翻卷着波浪,映出一层层风的痕迹。高可齐腰的草尖起伏跌宕,里面没有牛羊,没有野兽,也没有黄沙,除了草,什么都没有。一条大河就在不远处的顶端丝绸般向南飘荡、无船,无渡、也看不见帆影。如果不是那顺着风传来的哗哗水声,你根本无法相信其的真实存在。 “嗷!”的一声,所有人都发了疯,扔下价抵千金的货物,不顾一切地奔向大河。这是莫河,草原上一条较小的季节河,它的出现意味着商队已经进入突厥内部,离商队的第一个目的地,奚部的游牧区域不远了。 来到这里,意味着此行成功在望,大伙儿再也不用担心遭遇马贼,可以安安心心德大赚一笔。激动之下,几乎所有商贩、伙计与刀客都冲了出去,不顾冬寒未彻,手捧着河水狂饮。饮够了,则将身上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衣服扯下来向草尖一扔,赤着身子走入河中央。 韩旭站在河中央,搓出半担老泥。经过这一遭,他发觉自己的胳膊和大腿结实不少,胸膛处紧绷的肌肉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手臂处的几道细长刀疤赫然在目,这是生死搏斗留下来的印记。此后将与他相伴,直到永远。 韩旭清洗一番,兴致大涨,望着站在岸上一脸黄土的周柯,大笑道:“小柯,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快下来清洗一番。” 周柯本极爱干净,可这些天随商队穿过荒漠,也憔悴不少,清秀白净的他像是历尽岁月洗礼的黄脸汉子,一脸枯黄,邋遢不已。可饶是如此,他心里依旧极其排斥一群大男人脱得精光,站在一块洗澡,对着河中央的韩旭嗤鼻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是粗鲁不害臊。” 韩旭哑口失笑,真搞不懂这小子咋想的,一群大男人一起搓澡再正常不过,怎么就粗鲁了。 商队在莫水河旁驻扎,周沉早在前几日醒来,身上的伤势也好了大半。刚醒之时,他本以为周柯身死马贼之手,后来从李晟道口中得知周柯被韩旭救下,并且带领商队大败马贼。他对韩旭感激万分,允诺商队回转大隋后,定当向独孤家主举荐。 韩旭到没有在意这些,他搭独孤商队只不过希望有个栖身之处,保他衣食无忧。自燕山大战马贼之后,韩旭再一次体会到武艺的重要性,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赶路外,便是天天练习魏老头的刀谱。等到了突厥,武艺大进后,有朝一日回转大隋之时,便是找唐俭复仇之日。 至于权倾天下的独孤家家主的赏识与提拔,他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享受了。因为韩旭知晓仅凭他现在的身手,便是再练上十年二十年的武艺,也不及如今的唐俭。要想以弱杀强,唯一的法子就是突然袭击,以命搏命。 这本就是十死无生的买卖,未来的美好生活,他没有幻想,更不敢幻想。如今的韩旭,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替魏老头报仇。 天色渐暗,冷风拂来,白天的燥热被吹得一干二净。商队的人舟车劳顿,早早的睡下,此时,帐篷内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夜色之下,一道身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却是韩旭。他蹑手蹑脚的朝着远处一座山岭走去,手中攒着一张纸条,瞟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三更,莫水河一里外的大山旁,要事相商,切记!’。 他将纸条塞入袖中,脸色沉重,沿着莫水河疾步走去。 月光清冷,水声哗哗,野草摇曳。片刻之后,韩旭来到纸条所指的地点,他站在树丛之中,没有急着现身,眼睛仔细的观察林间周围,并无人影。 韩旭眼神中充满疑惑,他本在帐篷里面睡觉,不知是谁扔了一块绑着纸条的石头砸醒他,待他冲出帐篷却不见人影。究竟是谁扔的纸条?又想告诉我什么?还是……这就是一个陷阱?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扔纸条的人,一定是商队里面的,那么会是谁呢?周沉?李晟道?还是恨得自己要死的卢明亦或王亮? 韩旭的脑子里一团糟,想不清楚干脆懒得在想,那人如今还没有现身,说不得是那个吃饱了没事撑的,拿自己开玩笑,既然如此,干脆回去睡觉得了。他深呼了一口气,转身举步正欲回去。 “扑通”一声轻响从不远处的莫水河传来,韩旭一惊,连忙趴下身子,不敢发出一丝生息。过了半晌,水声哗哗,越来越大。 韩旭心中好奇不已,匍匐着身子,伸手扒开前面草丛。不远处的莫水河一览无余,在月光之下波光粼粼。韩旭定眼一看,霎时,整个人呆若木鸡,神情呆滞,宛若被闪电雷轰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周柯坐在莫水河岸,一双洁白娇小的脚轻放水中,然后,他轻轻起身,轻轻地脱衫解带,扯开胸围子,一对挺拔圆润的玉乳跳了出来,洁白如雪的肌肤伴着水花清丽无比。然后,水声哗哗,她就着苍穹上的月光把自己清洗起来。水面浮动,轻风吹拂起河水,起了一层层涟漪,月光朦胧,如梦如幻。 周柯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绝美的女人!这一刻,韩旭痴了…… 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月光之下的那个少女的身体,水声轻缓,似也在述说着一个女孩爱娇的心事,月光就那么弱的泄在河里,在她的身子上淌啊淌,淌过了她身前胸前隆起的双峰,淌过了平滑的小腹,淌过了纤长美丽的腿,也淌过了韩旭的眼,淌进了心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旭才镇静下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就在这时,他猛然想起今夜还有人约他出来。扔纸条的人是商队之人,若是来了岂不发现周柯不是男儿之身? 周柯显然不是普通人家闺女。周沉是独孤商队十三家总领队,韩旭一直想不通他凭着十三家领队的身份为何会突然屈身领一家之队,出塞漠北?这只有一种可能——商队有什么重要人物或是重要东西需要他亲自动身,护送至突厥。 那日商队遭袭,周柯深陷重围,命悬一线,素来沉稳的周沉居然方寸大乱,更甚至为了周柯弃整个商队于不顾。假如仅凭周柯是他的侄女而失态,这显然解释不通。与整个商队相比,死一个普通的亲人算什么。那周柯又是什么人呢? 电光火石间,韩旭却思忖万千,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各种线索关联起来,得出的结论是周柯不是常人。可既然如此,周柯女扮男装之事便不能被商队其它人所发现。 想到这里,韩旭顿时陷入左右为难之境。扔纸条的神秘人一到,周柯的身份也会在商队里面随之揭开,可如今他又不知如何提醒周柯。总不至于现身告诉她,如此一来,岂不是向周柯承认自己偷看她洗澡? 韩旭纠结万分。可这时,林间突然响起人声,韩旭大惊,紧要关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疾步冲出林间,从另一侧悄无声息的潜入河水之中。 他偷偷地潜水到周柯身旁,这时也没了偷窥美色的兴致,趁周柯没有注意,猛地冒出了脑袋。周柯在河中央洗澡,大半夜的河里突然冒出个人脑袋,真是恐怖之极,吓得她脸色煞白,张嘴大叫。 韩旭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拼命的对她打手势。 周柯看清来人是韩旭,缓了口气。见他一副焦急模样,拼命地对自己打手势,好像有重要事情,不似偷看自己洗澡,想占自己便宜,这才没有再吭声。可即便如此,她的身子寸缕未着,沾着河水被韩旭抱住,动弹不得。她长这么大,连手都未曾被男人碰过,如今被韩旭搂着,直感到全身酸软无力,心口跳个不停,脸色绯红,道:”你……你干嘛?” “有人,别做声!”韩旭连忙脱了衣服,裹在周柯身上,两人游到水岸旁。 “韩老弟,快出来吧,我有要事与你相商。”这时,远处河岸传来一道声音,极为熟悉。 韩旭抬头望去,心中一秉,来人正是商队副领队卢明与刀客头领王亮! 第十五章 惊心 望着王亮与卢明走过来的身影,韩旭低声道:“你在这儿别动。”不待周柯回答,他已爬上河岸,朝卢明两人走了过去。 “韩老弟这是?”卢明望着一身湿漉漉的韩旭,疑惑问道。 韩旭拧了拧衣服,一脸懊恼之色,道:“夜黑风高的,一不注意跌入河里了。” 王亮干笑一声,:“韩老弟还真是不小心……可是,我刚才怎么好像听见女人的尖叫声啊?” “嗯……有女人?”韩旭脸上惊奇无比,举目四望,嘴里笑道:“我看是王头领在一群老爷们的商队呆久了,寂寞难耐,产生幻觉了吧……不过都是男人,心里需要嘛,理解理解。” “韩老弟还真是会开玩笑啊。”王亮冷笑道。 “过奖了。”韩旭从袖子里拿出那张给水浸湿的纸团,道:“不知卢领队深夜约我出来,有何要事?” 卢明笑容满面,道:“韩老弟,你如今可是周领队身边的红人啊,可不知他跟你说过一些关于这次出塞突厥的事情没有?” “嗯?”韩旭一脸莫名其妙,:“这次出塞突厥不就是交易生皮吗?难道还有其它事情?可周领队从来没有提起过。” “唉!原来韩老弟也被他蒙在鼓里。”卢明摇头叹息,随即脸上满是愤懑之色,道:“没想到周领队居然是这种见利忘义之人,今儿个我卢明就把这条命豁出去,也要让韩老弟知晓真相。独孤商队这次冒着严冬出塞突厥,表面上是因为大隋攻打高丽亟需生皮做盔甲,实则是为了护送一个事关独孤门阀生死存亡的人前往突厥王庭。” “嗯……怎么会是这样?”韩旭愕然。 “前些日子因些鸡皮算毛的小事跟韩老弟起了矛盾,韩老弟可能不相信我的话,可韩老弟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不能从商队的种种迹象看出一些端倪吗?”卢明走了两步,沉声道:“周沉他身为独孤门阀十三家商队总领队,本因坐镇京师,可如今却领着一家商队出塞漠北,原因何在,我不相信韩老弟看不出。” “商队里有极为重要的人需要他亲自动身护送。”韩旭恍然大悟,可随后脸上又现疑惑之色,:“那周领队护送之人又是谁呢?” “是谁不重要。”王亮向前走了一步,:“重要的是商队到达突厥,完成任务之后,独孤家主将会赏赐千金给此次出塞突厥功劳最大之人,并举荐入士。” 卢明连忙接话,:“自从韩老弟来到商队,韩老弟的功劳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无论是雪橇拖拉货物,还是带领商队击退马贼,哪一件都可以称得上救商队于生死存亡之际。以你的功劳,受独孤家主的赏赐大伙儿都无话可说,可恨的是周领队居然利益熏心,隐瞒原委。” “嗯,原来如此啊,我知道了。”韩旭长吸了口气,望着卢明,突然道:“卢领队的话说完了?那在下就先回去睡觉了。” 卢明一窒,目光转冷,他不信权利和金钱都不能打动韩旭:“难道韩老弟听了这些话还无动于衷吗?就算韩老弟饱读诗书,视千金如粪土,可入朝出仕的机会千载难逢啊,只要当了官,便可摆脱下层贱民的身份,这不正是你们这些下品寒士梦寐以求的吗?” “当官?”韩旭笑了起来,:“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合作对付周沉。”卢明见他有松动之意,脸现喜色,道:“明儿一早,我们三人联合杀死周沉,然后推举韩老弟为商队头领。以韩老弟的智慧,再加上王兄是刀客头领,我是商队副领队,一定能够镇压住商队所有人听从韩老弟的。” “天衣无缝,好计!”韩旭拂手相击,见两人喜意一闪,沉声道:“好毒的计,可惜只说了一半。” 王亮目光一拧,望了眼卢明,朝前踏出一步,低声道:“韩老弟何意?” 二人向前一步,韩旭却是后退一步,笑了起来,:“让我把你们这天衣无缝的毒计说完吧——明天早儿你们杀死周沉,我当了商队领队,然后你们突然倒戈,当着商队所有人指证我杀死周沉,我百口莫辩,然后杀了我,卢副领队如愿以偿当上商队领队,并且得到独孤家主的千金赏赐与入士名额。” 卢明与王亮脸色大变,斜跨一步,呈犄角抵住韩旭,卢明冷冷的道:“韩老弟一定要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其实你们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周沉了。”韩旭淡淡笑道:“你俩真的以为周沉不知道他自己的处境吗?卢副领队本是这支商队的领队,可周沉横插一脚,抢了你的功劳,你心怀怨愤,联合王亮想置他于死地,周沉心知肚明。” 卢明狐疑不定,:“这又如何?” “周沉早就跟我保证回转大隋,把我举荐给独孤家主了。这就说明他早就猜到你们会拉拢我对付他,他就是以防万一,向我许下诺言。如今说不定他正大敕敕的端坐在帐篷里面等你们去送死呢。”韩旭把纸条扔在地上,笑道:“今夜之事算我不知道,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夜深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韩老弟果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分析的头头是道,多谢你的提醒。”卢明长吸了口气,握住刀柄,:“可这么说来,我更加留不得你。” 韩旭只觉凉意杀人,朝后退了一步,道:“杀了我,周沉定然能够猜到是你二人做的,你们难道就不怕他追查?” “哈哈……”王亮大笑起来,:“追查?他就算是商队领队,无凭无据的,又能拿我们如何?” 天空一片黑云翻滚,渐渐遮盖了凄清月光,劲风吹来,吹散了王亮的狰狞大笑。 王亮慢慢的抽出刀来,笑容收敛,满是寒意,道:“韩老弟,以你的武艺,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束手就擒,我刀很快,不会痛的。” 韩旭望着挥刀而来的王亮,心中一沉,眼见刀尖已然快要碰着他的头颅,突地大喝:“王三想必你认识吧!” 王亮与卢明心中震惊,王亮手中的长刀也是在半空之中急忙收住,目光冰冷,:“你怎么认识他?” 韩旭心里一松,举手推开王亮的刀,笑道:“想必王三是王头领的兄弟吧?王三是马贼三当家,这么说来商队遭遇马贼袭击,皆是出自二位之手。” “你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卢明手紧紧地握住刀柄,目光无比冰冷,这个韩旭实在是太过于聪明,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很简单。”韩旭笑道:“在燕山之时,我碰上了王三,并且将他杀死。” “怎么可能,你的粗浅武功我早就见过,如何是我三哥对手?”王亮脸色冰寒,手中的刀再次举起,:“这次,无论如何都饶不得你,怪只怪你多管闲事。” “慢着!我有你与王三的信件,里面有你俩与他谋划这次突袭马贼的内容,若是杀了我,明日一定会被商队所有人看到。”韩旭连忙喝道。 其实他根本就不曾在王三身上发现信件,如今只不过是情况危急之下,急中生智,乱猜而已。卢明与马贼谋划突袭商队,双方互相接应,应该有书信来往才是。 果不其然,王亮的刀再次在半空之中停了下来,眼色生疑,:“书信在那?我可饶你性命。” “在阎王手中!”韩旭见他二人迟疑,再不多话,猛地抽刀出鞘,嘴里话还未说完,可手中的刀却接连着砍出八九刀。 王亮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身前一座刀山扑面而来。他没想到这小子说打就打,如此讹他。 前些日子在商队抵御马贼之时,见识过韩旭的刀法,只是一些粗浅武艺,不值一提,杀两个马贼还可以,若是遇到真正懂刀法的,根本不是对手。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对韩旭能够杀死王三疑惑不解。 王亮本来对韩旭就有轻视之意,再加之韩旭突然出手,以至于刀劈过来,根本反应不及,霎时,心胆俱裂! 王亮厉喝一声,连忙提刀去挡,只听得“乒乒乓乓”响声不绝,两刀相撞,火光四溅。 不挡还好,一挡他发现这小子的刀法与阻截马贼之时不可同日而语,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小子早不是以前那个只会用尽全身力气一顿乱劈的家伙。如今似乎每一刀的力道都控制极好,或挑或劈或砍或戳,拿捏恰如其分,绵长力道压身而来,令王亮无法喘息。 几日之间,他的刀法竟是精湛至此? 黑沉沉的苍穹一道霹雳打下来,雷鸣不止,映照四野,也照出了王亮惨白的脸,滴滴嗒嗒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 天,竟是下起了雨! “当啷!”一声响,王亮手中长刀竟是生生给韩旭劈成两截,掉在地上。 刀影划过,映照苍穹,血洒天际,王亮的脖梗上斜着一条鲜红细线,瞳孔睁得老大,随即头颅飞了起来。望之心惊! 第十六章 生死 天色阴沉,雨势愈发的大了起来。韩旭一身衣服浸湿,手握带血长刀对准三丈开外的卢明。两人之间,躺着一具无头尸体,正是被韩旭偷袭的王亮。 卢明握刀的手紧了紧,脚朝后微微挪了一步,狡黠的眼神不时瞟向韩旭,满是迷惑。这个韩旭五次三番坏他好事,每次都出人意料,让人琢磨不定,卢明早就知道他稀疏平常的武艺,正因为如此,卢明与王亮才敢如此托大,可没料想,几日之间,韩旭似换了个人般,与那日阻击马贼的刀法不可同日而语。卢明眼神犹豫着,不敢向前,他无法确定身前的少年还有什么诡计。 韩旭见他犹豫,知道他心中所想。自从在燕山击退马贼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武艺实在太差,这些天来,一直偷偷地练习魏老头给他的刀法。不练不知道,练习之下才真真体会到古代武术之精妙,跟现代所谓的搏击之术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这本刀谱乃是潼关总兵魏文通的家传刀谱,其中的招式刀法极为厉害。 韩旭也不多想,尽管魏文通的家传刀谱厉害,但他毕竟练习时日太短,里面的招式与用刀之法有些生疏,刚才能够一招之间杀死王亮有许多的运气成分,若不是王亮大意轻敌,可能死的是韩旭。 如今在卢明的谨慎戒备之下,韩旭根本没有把握能够战胜他,可卢明性格多疑,揣测不出韩旭的几斤几两,在那踟躇不停,现在机会难得,韩旭岂会放过,猛地挑起长刀,朝卢明砍了过去。 卢明踟躇之间见他抢先动手,不由得一惊,随即连忙朝后大退一步,脸色变幻不停,眯成一条细线的眼睛透出丝丝精光,似在等待着什么。但他手中的大刀却没有迟疑,横于胸前,或挑或切,竟是抵挡住了韩旭骤然发动的猛烈攻击。 天色昏暗,清冷的月光早已消弭殆尽,泼天大雨倾席而下,雨水的哗哗之声淹没了兵器相交所发的声响,韩旭与卢明两人在风雨交加的夜下做着殊死搏斗,在不远处的莫水河岸旁,一道人影贴在树丛之中,正是周柯。 也不知韩旭与卢明斗了多久,双方也只是打了个平手,战况焦灼,僵持不下,两人脸色发白,筋疲力尽,压榨出身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做决斗。 卢明在打斗之间,突然抬头瞟下四周,脸色焦急,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卢明这一抬头,手里出刀的速度慢了半招,韩旭见此,心中一喜,这等机会岂能放过,电闪雷鸣之间,韩旭聚起全身力气,斜跨一步,手中的长刀凝于半空,陡然斜劈下来。 卢明惊醒过来,望着半空中朝着他的头颅劈下来的长刀,不由得大惊失措,脸色惨白,手中的刀也是来不急抵挡住韩旭这致命一击,在这绝望的时刻,他心中升起无比歹毒的怨念,恨极那失约之人,自己便是下了阴曹地府,做了孤魂野鬼,也绝不放过失约之人。 眼见着韩旭手中的长刀劈向卢明的头颅,可这刹那之间,大雨之中突然冒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奔袭而来,韩旭根本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之下,黑衣人一拳打在韩旭的左肩之上,韩旭一口鲜血喷出,可手中的长刀却已经蓄力而出,砍在卢明的手臂之上,随后韩旭的身子條的甩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一颗大树上。 “哼!刘二当家架子真大,你再慢片刻,我这老命怕也没了。” “路上遇到大雨,耽搁了片刻,还望卢兄见谅。有什么话,还是先解决了韩旭再说如何?” …… 韩旭隐隐约约听到对话声,强忍剧痛睁开眼睛,只见卢明脸色惨白,左手捂着右手臂处,鲜血将一条衣袖全部染成了血红色,磅礴雨水下,竟是洗不透衣裳,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黑衣大汉,正是那偷袭商队的山寨二当家。 韩旭倒吸了一口凉气,千算万算竟是没有料到卢明还有强援,他心中懊恼不已,卢明与王亮和马贼勾结偷袭商队,自己本早该猜到卢明想要控制商队,一定还会借马贼之手,今夜不仅是卢明想要杀了自己,而且还是他与马贼头子接头之时。 如今一切都迟了,韩旭的左肩受了马贼二当家的一拳,已经脱臼,现在根本没有了还手之力,他就像是砧板上的猪肉,任人宰割。 “好!等我先杀了这小子替王亮报仇再说。”卢明用未受伤的手拾起地上大刀,走到韩旭面前,惨白的脸狰狞无比,用刀面拍在韩旭的脸,道:“小子,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作聪明,多管闲事。” 雨水顺着刀面淌在韩旭发白的脸庞,夜色凄惨,再一次面对死亡,韩旭却没有了那怕一丝的愤懑抑或不甘,命运天注定,在现实面前,他不得不相信命运。只是,在这生死无依的时刻,韩旭没由得想起了周柯,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想起了朦胧的月色,哗哗徜徉在心间的轻柔水声;想起了那个明眸皓齿,令世间黯然的绝美身姿,大概这一辈子,都无法想忘了吧。 马贼的二当家似有些不耐烦,突地对卢明大声道:“卢兄,时间仓促,快些动手,这般磨磨蹭蹭的,若是不敢杀,我大可代劳,对于这个叫什么韩旭的臭小子,我可是恨之入骨啊。” 韩旭惊醒过来,朝莫水河岸望了一眼,有着一丝焦虑,心中暗自祈祷周柯别一时冲动,跑了出来。 卢明似乎对马贼二当家的催促十分不满,冷冷的道:“哼,什么叫做不敢杀?别以为只有你们这些马贼杀人不眨眼。”卢明嘴里这么说,手中的大刀却是猛砍了下去。 在这瞬间,韩旭听他二人的对话,心中一愣神,想到了什么。面对猛砍下来的大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世人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被人利用了还以为利用了别人,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头来白忙活一场,梦醒之时反搭了卿卿性命……哈哈哈……” “你这话何意?” 韩旭望着离自己脖梗不过寸许的大刀,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过看着卢明迷惑且闫怒的面容,他松了口气,伸出右手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对着卢明大声笑道:“卢领队,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刘二当家姗姗来迟的原因吗?难道你真的相信马贼会闲极无聊无缘无故帮助你夺得独孤商队的领队之职?” “卢领队,这小子诡计多端,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嘴里的话。”刘二当家怒喝一声,朝前走了几步,举起手中长刀劈向韩旭,嘴里还喝道,:“卢领队,让我杀了这个挑拨离间的家伙。” 韩旭心中一紧,“铛!”卢明举刀挡住二当家的刀,嘴里道:“二当家稍安勿躁,我倒要看看他的嘴里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韩旭深呼了口气,道:“卢领队你可以仔细想想,你要的只不过是十三家总领队之职与独孤门阀家主的赏识,我所料不错,你能够给马贼的报酬也只不过是一部分钱帛,可马贼的野心绝不是一点点钱帛便可轻易打发的,他们所图的是整个独孤商队,你只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的一个棋子而已。” 刘二当家怒道:“你满嘴胡言乱语,我山寨个个是好汉,向来言出必行,信守承诺,与卢领队商议之事绝不会违背。” “哼,卢领队,与其相信马贼的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韩旭挪了下身子,靠在大树下,继续道:“想必刘二当家早就在此等候卢领队与王亮了吧,你迟迟不肯现身只不过是想让我与卢领队拼个两败俱伤,你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嗯?”卢明双眉一竖,眼神犹豫,望向刘二当家。刘二当家却是嗤声大笑道:“真是可笑之极,你这小子口口声声说我想坐收渔翁之利,那我为何还要突然出手救下卢兄?为何不等你杀了卢兄再现身杀了你?” “因为死人对你没有用,你要的是半死不活的人。”韩旭右手扶着大树,趔趄着站了起来,强忍剧痛,脸带淡笑,嘴角轻呡着道:“卢领队身受重伤,可于这群马贼却没有关系,他们要的只不过是能够控制整个商队的人,等你杀掉周沉,顺利当上独孤商队的领队之后,他们便能轻易的通过你来控制整个商队,而到了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他们玩于股掌之中。” “卢领队,你可千万不能听这小子的胡言乱语,时辰不多了,让我杀了他。”刘二当家面色凶狠,显然被韩旭一言道破。 “慢着!”卢明眼神中的迟疑之色愈发的重,再次阻住刘二当家。 韩旭见此,心中大定,连忙道:“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岂有信义可言,更何况这刘二当家本就是个背信弃义,为了活命不惜抛弃手足之人,当日商队遭遇马贼的袭击,在大伙儿的齐心协力之下,成功抵挡住了马贼,这个刘二当家本是袭击商队的首领,可他为了自己的性命,不顾兄弟情谊,让山寨的四当家独自一人作掩护,自己却带头逃跑,这样的一个人,岂有信义可言。” “不用多说!” 卢明突地大喝一声,右手举起大刀猛地劈了过来,韩旭一愣,心中不由得大惊。 第十七章 生死 卢明这一出手,韩旭与刘二当家皆是惊诧不已,可刘二当家眼神中却是显出一丝喜色,落入韩旭的眼中,他心中一沉,想不明白卢明这么精明的人居然看不出马贼的狼子野心。 眼见着卢明抽刀而出,韩旭虽然无法躲避,但也不愿就这般坐以待毙,他强忍左肩上的伤痛,捡起掉落在地的长刀,站立起来,正欲抵挡杀过来的卢明。 眼见卢明欺身过来,可就在这时,卢明突地伸出左脚一脚踩在韩旭身旁的大树之上,借势翻身腾空跃起,竟是突然调转枪头,朝马贼头子刘二当家杀了过去。 刘二当家大惊失措,他本就以为卢明是要杀的是韩旭,那里知晓卢明清楚自己实力,凭他自己不是刘二当家的对手,刚才抽刀要杀韩旭只不过是他为了迷惑刘二当家罢了。 其实在韩旭挑拨之前,卢明已经怀疑刘二当家可能故意拖延时间,坐山观虎斗。后来被韩旭一说,他更加的肯定这马贼头子刘二当家心怀叵测,想让自己做了冤大头。 如今卢明深陷两难之境,若是杀了韩旭的话,今后只能任由马贼摆布。可如果杀了刘二当家,那么韩旭已经受伤,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如此一来,自己退一步,杀死韩旭,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商队,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卢明心中打着歪主意,瞬息之间便是靠近了刘二当家,大刀在手,自左侧向上斜挑上来,在卢明心中想来,刘二当家根本来不及反抗。卢明心中也是知道,如果仅凭自己,绝对不可能杀死马贼头子刘二当家,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故意装作要杀韩旭的模样,借此来迷惑刘二当家。 大雨瓢泼而下,雨水之中,刘二当家目光迸裂,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卢明会偷袭自己,可饶是如此,刘二当家在这电光闪烁的瞬息之间,强行朝另外一侧挪动了小小的寸许,可就是这么一丁点距离,卢明斜挑过来的大刀便是砍偏了方向,他手中的大刀竖着砍到了刘二当家的胳膊之上。 “啊!”一声凄惨可怖恐叫之声炸响阴森森的树林,随即被泼天大雨冲散的一丝不剩,漆黑的夜色雷鸣阵阵,一道电光从九天之上袭来,将整个天际撕裂开来,光芒四射,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杀气腾腾的四野,只见一条胳膊抛向天空,血溅天际。 刘二当家强忍断臂的剧痛,单手成拳,聚集了全身的力道,一拳打在欺身过来的卢明的胸膛之上。 卢明闷哼一声,整个右胸坍塌下去,随后整个身子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朝后面飘了出来,“轰!”的一声,砸在一颗大树之上,泥水四溅,伴着血花,其状凄惨无比。 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凄厉的夜色之下,刘二当家脸色惨白,巍巍颤颤,握刀的胳膊已经掉落在一旁的地上,只见他他紧咬牙根,瞪着倒在地上的卢明,眼神发出无比愤怒的火焰,似要生撕活剥了卢明一般,:“哈哈哈哈……想要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明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动,然后他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手扶着大树,脑袋昏昏沉沉,右胸传来钻心般的痛楚,他喉咙一甜,忍之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韩旭看着卢明,知道此时只有与卢明联手,才有逃跑的可能,他对着卢明道:“卢领队,你没事吧?这个马贼已经断了一条胳膊,受了重伤,就算他再如何厉害,只要我俩联合起来,他也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杀了他,我们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回到商队我绝不会再提今夜之事。” “哈哈哈哈……”刘二当家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倒在受伤的手臂处,用半截衣袖将碗口大的伤口包扎起来,然后驻刀在地,整个人也是摇摇晃晃,就似一阵风也能将他吹倒,可他却依旧狰狞着面目,对卢明道:“你还真以为凭你俩就可以杀了我吗……真是可笑之极,卢明,今儿个老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响头,并且杀了韩旭这个臭小子,刚才的旧账我俩一笔勾销,现在是生是死你自己看着办。” “卢兄你千万别相信他……”韩旭大惊,可他的话刚一出口,便是再也说不出去,漆黑的夜色之下,倾盆的大雨之中,韩旭目瞪口呆的眼睛里倒映着卢明的身影,只见脸色惨白的卢明双腿一弯,对着马贼头子刘二当家跪了下去,额头对着浑浊的泥水疯狂的磕起了头,脸带虚伪的笑意:“小的错了,刘当家饶命,刘当家饶命……” 韩旭感觉自己如鲠在喉,可却是吐不出来,面对一个这样贪生怕死,苟且求生的废物他还能说些什么呢,韩旭这一刻竟是有些可怜卢明起来,原来有些生命真的是比蝼蚁还低微,比草芥还低贱。 “哈哈哈哈……”刘二当家又是一阵大笑,可他的目光却是凶狠无比,望着韩旭,咬牙切齿道:“好,你现在给我杀了韩旭这个臭小子,我便饶了你。” 卢明听了这话,缓慢的站了起来,然后拾起大刀,正欲朝韩旭跑去。可这时,林间突然又是闪出一道魁梧高大的黑影,卢明一愣,顿住了脚步。 只见那黑影大吼一声道:“刘清,你这个天杀的畜牲,今晚俺要取你的狗命。” 黑影话一出口,,人已飞快的冲向了刘清,韩旭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今天晚上怎么这么热闹,人一拨一拨的往这儿赶,他定眼一看,心中一惊,黑衣人居然是韩旭放跑的吴大傻。 卢明见突然又跑出一人要杀刘清,脑中略一迟疑,再次调转枪头,朝刘清杀了过去。 刘清被吴大傻这么一喝,本就大惊失措,可突然见卢明这厮突然轮着大刀朝自己杀来,不由得大怒,喝道:“你这人还真是首鼠两端,今日老子非得杀了你这厮以解心头之恨。” 刘清话一出口,单手抡起长刀,对着卢明迎了上去,卢明双手持刀,强忍住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聚起全身力气,双脚猛地踏地,借势整个人凌于半空之中,双手将大刀太过头顶,大喝一声,迎着风雨朝刘清猛地劈了下去。 刘清见他这般凶狠,知道自己单手之力无法抵挡卢明凌空借势的一砍,正当这时,他的身后传来呼喝之声,他心中惊惧无比,懊恼无比,知道那个不要命的吴大傻已经杀来,可这时,身前的卢明也是杀到,前后遭受夹击,如今刘清已是天堂无路,地狱无门。 刘清惊怒无比,突然猛地弯腰,来了个铁桥蹲,整个人贴在地面之上,轻巧的化解了正反面的前后夹击。 刘清逃过这一劫,可卢明与吴大傻却是装了个正着,两人大刀相击,火光四射,“砰!”的一声巨响,,卢明的大刀断成两截掉落在地,卢明如何是力大无比的吴大傻的对手,他只觉全身被震得疼痛无比,虎口发颤,脑袋发晕。 卢明手中的大刀一断,吴大傻的长刀犹入无人之境,电光闪烁之间,卢明还来不及反应,吴大傻的白晃晃的长刀已是“扑呲!”一声,插入卢明的胸口。冒着热气的鲜血随着长刀缓缓流出来,卢明直感觉天昏地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胸口闷得极为难受,鼻子里只有进的气没有了出的气,眼睛逐渐的泛着白光。 吴大傻杀错了人,却没有丝毫的难过,在当初被独孤商队抓住之时,他就受尽了卢明的虐待,如今阴差阳错杀了他,倒是一解当日心头之恨。 他猛地从卢明的胸膛之中抽出刀来,霎时鲜血随着刀尖的抽出喷洒出来,夜色凄迷,鲜红的血液融入雨水之中,腥臭之味四处弥漫,卢明只觉昏天暗地,瞳孔睁得老大,倒在泥水之中,在心脏停止跳动的一瞬间,他似乎都没有想到他会是这种死法。 吴大傻抽出刀后,猛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瞪着五丈开外的刘清,眼睛里面似乎要喷出怒火一般,横刀指向刘清,吼道:“刘清狗贼,亏俺这么掏心窝子对你,可你居然背信弃义,为了推卸责任,在大当家面前污蔑俺是内奸,还杀了俺全家……算俺瞎了眼,认贼作兄,今晚上俺就算是豁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把你生撕活剥了。” 韩旭一听吴大傻的话,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二人产生间隙的原因。当初韩旭偷偷地放跑吴大傻,便是已经猜到刘清会将马贼们偷袭独孤商队失败的责任推到作为山寨四当家的吴大傻身上,这也是当初韩旭提醒吴大傻回到山寨不要立马现身的原因。 吴大傻被刘清诬陷为山寨的内奸,如此一来,山寨偷袭独孤商队失败的缘由也都算在了吴大傻的头上,山寨为了平息山寨众人之怒,必然会杀了吴大傻的全家来安慰所有人。 第十八章 生死 倒在泥水之中的刘清站了起来,一副惊讶的表情,对着吴大傻道:“老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背信弃义?什么叫做我污蔑你?这些话你是从谁口中听到的?你给我讲清楚。” “别说俺和你是兄弟……你不配。”吴大傻冷哼一声,挥刀指向刘清,吼道:“从今天起,俺和你刘清恩断义绝!” 吴大傻说完,立马抡起大刀朝刘清冲了过去,大雨冲刷,劲风迸裂,他宛若一头发狂的怒狮一般冲向刘清。 眼见着吴大傻的大刀就要砍到刘清的脖梗,可令韩旭惊诧不已的是他居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似乎丝毫不在意被吴大傻杀了一般。 韩旭摸不着头脑,眼神之中满是迷惑。可这时,吴大傻在半空之中的大刀忽地顿住,对着身前的刘清吼道:“你干嘛不抵抗?俺就算是要杀你,也要赢得堂堂正正,俺可不愿对一个孬种废物动手!” “老四,你听我说。”刘清伸出仅剩的一只手,抓住吴大傻的刀尖,双眼直视着吴大傻的眼睛,道:“你听谁说我害死你全家的,这明明就是血口喷人……当日我们偷袭独孤商队失败之后,你为了我们全山寨的兄弟,独自一个人留在那儿断后,本来我想着与你一起留下来,替兄弟们做掩护,可我作为那次打劫独孤商队的主事人,应该以大局为重,以所有兄弟的性命为重,我不得已抛弃你带着兄弟们逃跑,之后,之后我回到山寨里也是懊悔不已。”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儿,这些事儿鬼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吴大傻抽刀回身,截断刘清的话,怒吼道:“俺要问你的是你回到山寨之后,为什么要诬陷俺是山寨你内奸?还说俺与独孤商队的韩旭韩兄弟认识,为此把这次山寨打劫肥羊失败的责任全部推在俺的身上,更加可恶的是居然将俺的老母亲与妻儿全杀了,俺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你为什么这么狠毒?” 韩旭本来心里对刘清的态度慕名奇妙,可一听他向吴大傻所说之话,顿时心里惊醒过来,吴大傻这人性格单纯暴躁,想来吴大傻的家人被刘清害死也只是别人的一面之词,吴大傻根本不曾见到过什么有力的证据,而刘清与吴大傻相识这么多年,早就极为熟悉他的性情,如果刘清好言劝之,极有可能化解吴大傻对他的仇恨。如今刘清断了一只手,武力值大打折扣,真刀实枪绝不是吴大傻的对手,他出此计策,也可见其心之毒。 韩旭想到这里,心中暗道不好,如果吴大傻果真被刘清给安抚了,对他的形式可谓是极为不利。 “老四,这话你是听谁说的?这绝对是别人诬陷于我。”刘清脸色因是血过多,本就极为苍白,再加上脸皮拧成一团,极为难看,他向前走了一步,道:“老四,你告诉我,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这绝对是别人污蔑我的,难道,难道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就如此轻易被别人的污蔑击的支离破碎吗?” “吴兄,他的话决不可轻易相信。”韩旭心里有些焦急,担心吴大傻真的就这般轻易被刘清给说服了,可眼下他却想不出其它的话来证明刘清的险恶用心,更何况刘清与吴大傻兄弟几十年,之间的情谊也是极难被韩旭这个外人给破坏的。如今吴大傻如此气愤,不仅仅是因为他以为刘清杀了他的家人,更重要的是杀他家人的是他相识几十年的兄弟。 “哼”刘清望了一眼韩旭,随即冷冷的道:“我和老四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岂是你这小子可以挑拨离间的吗。”刘清又转过头,对着吴大傻道:“老四,你告诉我,究竟是谁这般污蔑我,破坏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等回到山寨我非得生撕活剥了他。” 听了刘清的一番话,吴大傻显然有些动摇,道:“这是山寨的张老贵说的,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说的是假话?那你告诉我是谁害死我的家人的?” “张老贵?”刘清眼珠子乱转,脸色神情变幻莫测,突然大声道:“张老贵,原来是他这王八羔子——老四我告诉你,我现在突然想起来了,害死老太太和弟媳的就是张老贵这混蛋畜牲。那天我们回到山寨,大当家向我问起那次打劫独孤商队的情况,山寨损失惨重,死了近百来个兄弟,而且两百来匹大马全军覆灭,山寨遭受如此大的重创,需要人站出来承担责任,给山寨所有人一个交代,我作为山寨的二当家,而且是袭击独孤商队的主事人,所有的责任我都愿意一肩承担,那天我当着大当家的面,也说了这次山寨失利的所有责任让我一个人来承担,我愿意不要这个二当家的职位,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安抚山寨所有的人。可是……” 刘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吴大傻,又道:“可是过了一天,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当家突然在所有人的面前宣布,说什么四弟你是山寨的内奸,说你现在投靠了独孤商队的,而且与独孤商队的韩旭相识,同时大当家把这次山寨打劫独孤商队损失惨重的责任全部说是你造成的,山寨所有人激愤不已,把四弟你的母亲和妻子全部杀了。我在山寨所有人的面前极力反驳,说四弟你绝不是山寨的内奸,这绝对是别人诬陷你的。可……可是大当家下了命令,无论我如何解释他都不再改变决定。” 一道惊雷奔来,炸响天际,吴大傻身子颤抖,韩旭朝前走了两步,急道:“吴兄,你千万不能相信刘清的一面之词,刘清现在知道他断了一条胳臂,不是你的对手,为了安抚你扭曲事实,试图欺骗……” “韩兄弟你别说了。”吴大傻出声打断韩旭的话,声音嘶哑着道:“先让他说完。” 刘清微微瞟了一眼韩旭,眼神里面满是阴森冷意,可他嘴里却是热切道:“我始终想不通大当家为了要下命令杀了四弟全家,直到过了几天,我在山寨无意碰见张老贵,张老贵突然喊住我,我问他有何事,他却是支支吾吾,把我喊到悄无人声的地方,告诉我在大当家面前说你是山寨内奸什么的,都是他所为,他还说山寨大当家年纪老迈,身子多病,过不了几年迟早就要升天,到时候山寨里面能够有资格当山寨一把手的有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而三当家已经在打劫独孤商队中死了,只有我和你四弟有资格做山寨一把手的位置,他说只要杀了四弟你,顺便把这次打劫独孤商队失利的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这山寨大当家的位置早晚是我的……我听了这话,心中大怒不已,山寨大哥还在,张老贵就在那儿想着谁以后能够做山寨之主了,我狠狠的骂了张老贵一顿,可他毕竟是我们的兄弟,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可我现在才想明白……” 刘清说到此处,脸色神情故作难堪,道:“张老贵这王八羔子心里打着歪主意,自己窥视山寨头领的位置,想着一招一石二鸟的恶毒计谋,想要我俩兄弟自相残杀,山寨他是老五,我俩都死了,他顺理成章做了山寨的第一把交椅。” 刘清说到这里,声泪俱下,神情极为难过,:“四弟,都怪我有眼无珠,没有抓出这个心怀叵测的杂种,可……可现在我把所有实情都告诉你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话吗?我们十几年的兄弟情谊,难道还抵不过别人的几句恶毒中伤吗?好,既然四弟你不信,今儿我就给你杀,二哥跪在你的面前给你杀,二哥能够死在自己四弟的手里,二哥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刘清说着,将手中的长刀扔掉,双膝一弯,竟是“扑通”一声,赫然跪在吴大傻的面前,吴大傻身子抖动,半晌没有做声。韩旭心里一沉,望着不远前神情悲苦的刘清,眼神之中有些许犹豫,连韩旭都被刘清的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有些惊诧,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搞错了,这个刘清难得是重情重义的汉子? 就在韩旭迟疑不定,不知是不是该提醒下吴大傻的时候,只见吴大傻突然扔了手中的大刀,弯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去拉吴大傻,嘴里道:“二哥,可……可能真的是俺错怪你了,你和俺会回山寨吧,亲自逼问张老贵,如果真的是俺冤枉了你,俺让你打,让你骂,绝不还手……这个韩兄弟是个性情中人,二哥你别杀他了,放了他吧。” “好,二哥答应你。”刘清双膝突起,伸出手去握吴大傻的手。这时,天空忽地响起一道奔雷,在漆黑的苍穹上猛然炸响,刘清身子突然倒在吴大傻的怀里,韩旭大惊,大喝一声:“小心!”随即急速奔了过去,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只见吴大傻闷哼一声,双眼睁得老大,神情满是不可思议,嘴里嘟囔着:“二,二哥……” “砰!”的一声,吴大傻笨重的身躯倒在沟壑之中,泥水四溅,他的胸膛处赫然插着一柄短小的匕首,鲜红的血液从胸膛里缓缓地流出,混搅在泥水之中,血腥臭味弥漫开来…… 第十九章 生死 刘清双膝突起,伸出手去握吴大傻的手。这时,天空忽地响起一道奔雷,在漆黑的苍穹上猛然炸响,刘清身子突然倒在吴大傻的怀里,韩旭大惊,大喝一声:“小心!”随即急速奔了过去,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只见吴大傻闷哼一声,双眼睁得老大,神情满是不可思议,嘴里嘟囔着:“二,二哥……” “砰!”的一声,吴大傻笨重的身躯倒在沟壑之中,泥水四溅,他的胸膛处赫然插着一柄短小的匕首,鲜红的血液从胸膛里缓缓地流出,混搅在泥水之中,血腥臭味弥漫开来…… “为……为什么?”吴大傻瞳孔睁得老大,嘴里剧烈的喘息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瞪着刘清,颤抖着问道。 “老四,你还是安心的去吧,早点投胎做个好汉。”刘清拔出插在吴大傻胸膛上的匕首,霎时吴大傻胸口血流如注,喷在刘清的脸上,一眼看去真是狰狞无比,他发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阴森冷笑,干瘪瘪的道:“忘了告诉你,刚才我跟你说的都是我胡乱编造的,你的全家都死在我的手中,哈哈哈哈……” 刘清忽地仰头狂笑,其模样甚是癫狂。韩旭顿住了脚步,双手紧紧地掐住,望着不远处的刘清,心里竟是感到丝丝寒冷,他不明白世上还有如此阴险而恶毒之人。 吴大傻双眼浸透着血色,一只手紧紧抓住刘清的脚,一双干瘪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你……你,我就算是做鬼,也要你一生……不得安宁。” “哈哈哈哈……老四,你还不死?要不要我再送你一程?”刘清轻虐的望着吴大傻,就如同看一个世上的可怜虫一般,眼神之中没有那怕一丝的愧疚,干笑一声,:“你还想做鬼缠着我?好,既然如此,我今天让你做鬼都做不成。” 刘清说罢,弯下了身子,竟是再次举起匕首,一刀捅进吴大傻的胸膛。 吴大傻闷哼一声,对着刘清狰狞的脸,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刘清大怒,喝道:“你还不死?”他猛地抽出匕首,一刀刀不停的捅进吴大傻的胸膛。 夜色凄厉,风雨如刀,就这样一刀刀划向韩旭的脸庞,划进了他的心里。韩旭身子有些颤抖,面对这样的一个杀人恶魔,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寒,就在这么一瞬间,韩旭突然朝吴大傻猛冲了过去。 吴大傻脸庞惨白,痛苦发光,可他望着冲过来的韩旭,突然全身鼓起全部的力气,喉咙之中发出嘶哑吼声,:“韩,韩兄……弟,你……不是……他的……对,对手,……快,快……走,走……” 刘清本没有注意身后的韩旭,在他看来,韩旭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武功不及他十分之一,更何况他受了重伤,就算自己只剩一只手,也可以轻易解决韩旭的性命。 可如今被吴大傻这么一喊,他心里顿时警觉起来,虽然杀韩旭这小子易如反掌,但不能让他跑了啊。 刘清想到这里,立马跳了起来,准备朝韩旭奔去,想把韩旭擒下再说。 只是当刘清身子一伸,脚向前一踏,顿时感到自己的脚裸受到阻挡。“嗯?”刘清低头一看,只见吴大傻的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了刘清的的脚裸,让他动弹不得。 刘清嘴里冷哼一声,干笑道:“你还真是命硬。”说罢,伸出另一只脚,忽地一脚踢在吴大傻的心脏处。 “砰!”的一声,吴大傻的整个胸膛都坍塌下去,嘴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珠子愈发的灰暗,神情无力,只是依旧对着不远处的韩旭,断断续续的道:“快……快走……” 韩旭的胸口沉痛无比,双手紧紧地掐住,指甲深陷肉中,流出淡淡的血液,可他顿住了脚步,既没有偷跑,也没有朝刘清冲过去,只是呆呆的望着不远处吴大傻:“吴兄!” 刘清被吴大傻弄得愈发的愤怒,一脚一脚,疯狂的踢在吴大傻的胸膛上,吴大傻眼神越来越没有光彩,嘴角挂着鲜血,脑袋似乎沉重无比,只是双手依旧紧紧地抓住刘清的脚裸,嘴里迟疑着道:“走,走……” “砰!砰!砰……”夜色凄凉,寒风依旧,冰冷的雨水疯狂的下着,伴随着雷轰声,在刘清一脚一脚的踢踩中,吴大傻的头颅不知何时掉进了泥水之中,再也没有了呼吸。只是,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抓住刘清的脚裸,不愿松开那怕一分。 “若我不死,终有一朝,以你头颅祭奠吴兄的在天之灵!”韩旭在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不顾一切般朝后奔去。风雨中,刹那便是消失不见。 “你站住。”刘清见韩旭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低下轻易偷走,心中也是有些焦躁,若是让韩旭逃回独孤商队,他再次围攻独孤商队的所有计划都泡了汤, 刘清想到这里,心中有些焦急。他一脚一脚疯狂的踢在吴大傻的胸膛,可是吴大傻的手就如同虎钳般紧紧地抓住他的脚裸。 “死都死了,还要坏我的事。”刘清怒吼一声,突然转头,看见地上的一把长刀,他立马捡了起来,一刀将吴大傻的手掌剁了下来,吴大傻的手指依旧紧紧的抓住刘清的脚。时间紧迫,他也没有心思弄下吴大傻的手指。 刘清朝着吴大傻狠狠的吐了一口痰,转身,朝韩旭逃走的方向急奔而去。 韩旭来到河水岸旁,只见周柯依旧昏迷不醒,他将河水泼在周柯的脸上,把她弄醒。 周柯缓缓醒来,见韩旭就在身旁,不由尖声叫道:“流氓!” 韩旭连忙伸手捂住周柯的嘴巴,望了一眼四周,轻声道:“小心,这儿有马贼。” 韩旭见周柯安静下来,这才松开了手,周柯见韩旭表情凝重,不似开玩笑,伸手拍了下韩旭的手臂,撇了撇嘴,道:“哪有马贼啊?” 韩旭被周柯拍到了受伤的手臂,不由闷哼一声,脸上直冒冷汗。 周柯见他痛苦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紧,道:“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韩旭吸了口凉气,瞟了几眼四周,道:“一点轻伤,不打紧,事情说来话长,现在情况紧急,等到了商队我在说吧,现在有马贼再追我,我们逃命要紧。” “哦,好,好,韩大哥你小心一点。”周柯见韩旭受了伤,心里也紧张起来,连忙扶起韩旭。 “哈哈哈哈……逃命?想逃到哪里去啊?” 韩旭一听声音,心中一紧,转头一看,只见只有一只手的刘清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惨白,神情狰狞,在那不停地干笑着。 “你先走。”韩旭表情紧张,将周柯护在身后。 “不,要走一起走!”周柯伸手拉住韩旭,却是不愿独自逃生。 韩旭心里感动,望了一眼周柯。此时下个没完没了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悄无声息的出来,清冷的月色静静的洒在周柯脸上,颜如朝玉,脂若凝肤,小小的鼻翼微微上翘,两个耳朵犹如晶莹剔透的小元宝,真是绝美之极。 以前韩旭把她当作男人般看待,一直没有觉得周柯与别的男人有何不同之处,只是觉得她特别的娘,如今知道了她真正的性别,这么一看,若不是身处险境,韩旭非得醉上三天三夜不止。 周柯被韩旭看的有些脸红,韩旭惊醒过来,连忙道:“你先走,若是你留下,忙帮不上还碍手碍脚,说不定我俩都会逃不了。” “哼!”刘清干笑一声,:“反正是死,谁都逃不了。” “你快走……我知道你去突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若是死了,整个独孤商队的人都活不了,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要走。”韩旭推了一把周柯,大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人命贱的很,死就死吧,这世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轻如空气,贱若蝼蚁——小柯,你若是可怜我,明年给我上一炷香便可。” 韩旭这段话本是想劝周柯快点离去,可说着说着,他竟是感到一股孤单无助之感,这个世上,真的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决对不少。这个混沌世上,本就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可周柯听了韩旭的这一段话,不知为何,忽地对着韩旭轻声笑道:‘我是为我自己活的,死,也是为自己死的,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在乎的,只是和谁一起死。“ 韩旭心里感动无比,轻轻的,点了点头,笑道:”好。“ 韩旭忽地转过头去,身子一顿,不顾一切的朝刘清冲了过去,夜色凄迷,寒风如刀,一刀刀划在韩旭青涩的脸庞之上,虽然依旧生痛,可心里却一片温暖。、 刘清见韩旭突然杀来,心中一愣,随即脸带轻虐笑意,至始至终,他绝对相信韩旭不是他的对手。 片刻之间,韩旭以然靠近刘清,他未受伤的手掌一翻。亮出一柄细小的匕首,朝刘清的肋下猛刺过去。 这个世上没有太多的奇迹。真的,没有…… 第二十章 生死 夜色如墨,如钩弯月悬于天际,四野静无人声。 韩旭的身子宛若离弦之箭,霎那间便射到刘清的身前,手掌一翻,露出一柄精细短小的匕首,匕首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冰冷寒光,极是锋利! 眼见着韩旭手中的匕首俨然刺向刘清的肋下,韩旭本就是乘其不备,想在他疏忽大意之下,一刀致命。 可没想到刘清早有防备,嘴角冷笑一声,肩膀突然前伸,肋下拱起。 如此一来,韩旭的匕首便刺了个空,刘清极其轻易便化解了韩旭这赌博式的杀招。 韩旭刺出的匕首没有刺着,他扑出的身子势头却是无法停住,刘清肩膀猛地朝前一耸,正好打在韩旭的胸口处,韩旭闷哼一声,脸型扭曲,胸口处的骨头咯咯作响,也不知被打断多少根。 正在这时,刘清却是没有作罢之意,忽地伸出手掌,一拳击在韩旭的胸口上,他的突地变得煞白,胸口处传来钻心痛楚,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砰!”的一声,只见韩旭的身子宛若一直断了线的风筝,朝后飞了出去。 韩旭的身子越过了周柯,掉入她身后的黑暗之中,过了许久,才传来轰响之声。 “韩大哥!”周柯脸上煞白,眼睛通红,银牙紧咬,奋不顾身的朝后跑去。 只是,还没当她跑出几丈之远,便是顿住了脚步,她的面前赫然出现一条深涧。 韩旭竟是被刘清一拳打下了深涧! 周柯感觉全身冰冷,身子发抖,竟是再也忍之不住,哭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嘶哑哭声:“韩大哥……” “哈哈哈哈……”这时,她的身后传来刘清猖狂狰狞的干笑声:“小妞,心上人死了,也用不着哭的这般撕心裂肺啊……更何况,我看这山涧不深,说不得你那心上人命硬的很,只不过是断了条胳臂,要不要本大爷陪你下去找找?假如你都不想找个断胳膊缺腿的家伙,大不了本大爷委屈自己一点,跟着大爷我过日子?我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你如果乖乖听话,大爷带你回山寨吃香喝辣,过逍遥日子如何。” “恬不知耻,你这遭雷劈的强盗,我就是死,也绝对不让你这混蛋碰一下。”周柯猛然转过身来,抹掉泪水,纯澈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的坚定,:“韩大哥,等等我!” 周柯话刚说完,转身,面对身前的无尽的黑暗,她的心里没有一丝惧怕。眼神之中,充满了决绝的一往无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让她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敢? 周柯忽地踏了一步,朝前一跃,然后,整个人飞了起来,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绝美的容颜带着平静而满足的笑容,让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黯。然后,那绝美的身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被那无尽的黑暗淹没殆尽。 刘清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望着看不清深浅的山涧,脸上神情突然变幻不停,心里也是琢磨不定。 过了许久,刘清抬头望了一眼漆黑如墨的苍穹,脸色变冷,狠狠的道:“这山涧不是很深,若是摔不死韩旭这小子,让他回到独孤商队泄了密,自己的所有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刘清神情不定,似乎还再犹豫,忽地狠狠以跺脚,:“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月色凄冷,大地一片沉寂,山脚下,阴风阵阵,吹的树叶哗哗作响,河水流淌,击在河岸旁的石头发出脆响。山涧两旁,长满了深有人高的野草,低矮细小的树木,在山涧正里面的一侧,靠近莫河一旁,有一个狭小且极为隐蔽的洞穴。 洞穴之中,一个满身是伤,脸上惨白的少年男子正靠在墙壁上,手捂着嘴巴,不停地低声咳嗽,昏暗阴冷的月色射进洞里,看少年的脸容正是韩旭。 韩旭自山涧上面被刘清一拳打落下来,被一颗树枝挡住,卸去了一些速度,这才没死。等他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掉在山涧里面,浑身是伤,而周柯也躺在自己身旁,昏迷不醒。 他知道刘清有可能下来搜查,确定自己究竟死没有死,这才强撑着身子,在山涧里面找到一个洞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周柯拉进洞穴里面。 韩旭做躺在洞穴里面,心里却是在不停的打鼓,他不知道刘清还会不会下来搜查自己,如今自己身受重伤,周柯昏迷不醒,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逃回商队,如果就这么冒冒失失走会商队,说不定半路上就碰着了寻尸而来的刘清。 如今的万全之策便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个洞里面,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周沉发现自己与周柯都消失了,必然会派人四处搜寻,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与周柯的生命安全。 可问题是韩旭根本没有办法确定刘清今晚会不会下来找人,会不会发现这个不是很隐蔽的洞穴。 韩旭苦笑一声,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很多时候,人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人能够做到的只是在一次次磨难和挫折之中,把握自己的方向,不至于迷失自己,不至于到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韩……韩大哥!” 一声轻呼响起,韩旭惊醒过来,连忙转过头去,对着躺在身旁额周柯道:“你醒了。” 周柯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微微点了点头,:“嗯,韩大哥,我们没有死啊?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这里是山涧下面的一个山洞,今夜就在这里过夜了。”韩旭放下心来,笑道:“我俩都没死,我没死是因为命贱,你没死是因为富贵逼人,老天都不让你死。” 周柯嘴巴微翘,笑出声来,道:“哪有什么富贵逼人啊?这个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富贵低贱。” “小丫头,看不出来啊。”韩旭扶起周柯的身子,靠在墙壁上,讶异道:“没想到你还有人人平等的超前思想啊。” “我可不是小丫头,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是凭自己的手劳动,生活,可有许多贫苦人却得不到应有的尊敬,同情他们罢了。”周柯微微撇了撇嘴,继续道:“人人平等?这个词真可没听过,不过说的真是准确,四个字就道出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韩大哥,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额,这……这个是,是的。”韩旭有些纠结,可无法向周柯说这是现代话,只好自己承认了。 “诶,韩大哥,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过夜?”周柯有写不解,问道。 韩旭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道:“我俩现在都受伤了,若是走路想到走到商队显然需要很多时间,可我担心半路上碰到刘清,我们俩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觉得还是呆在这个山洞中过完今夜再说。” “嗯?”周柯表情依旧有些不解,道:“韩大哥,我俩掉下山涧,刘清应该因为我们死了才对啊,这样的话他为何还下来追杀我们?” 韩旭苦笑一声,道:“你说的到对,可能也是我太过小心多疑了吧,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刘清会下来寻找我们的尸首。” “韩大哥,我听你的,小心一点总没有错。”周柯脸带微笑,“啊楸!”她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嗯!”韩旭转过头,看着身子有些发抖的周柯,道:“小柯你着凉了。” 他说着,连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周柯身上,道:“小柯你忍耐一晚,这里面不能点火取暖,我怕有火光引来刘清。” “嗯,我没事。”周柯伸手裹住韩旭的衣服,笑道。 两人靠在山洞的墙角下,轻声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轻聊着天,洞中黑暗无比,几近不见一丝光线,黑夜的寒意也静悄悄的倾席了整个山洞。 不知不觉中,周柯轻轻的靠在了韩旭的怀里,洁白明霞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进入了梦乡。虽然身处险境,虽然寒冷无比,但是能够躺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怀里,其它的一切,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韩旭望着躺在怀里的周柯,有些痴了。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嘴角边挂着许久不见的一丝满足的笑意。 这么一刻,他的心里竟是不再感到孤独。自从魏老头死后,韩旭的心里再也不曾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了生的希望,不再抱着以必死之心替魏老头报仇。这种感觉,让他疲惫无所寄托的心似乎一下子就有了港湾。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无所依,注定了一辈子的行尸走肉。这一刻,韩旭在心里默默地发誓,这一生,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就算为了身边的人,就算为了生命不屈地尊严,他也要顶天立地,要在这个混沌尘世间创一番令人刮目的事业。 假如这一切能够定格该有多好。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忘了黑暗,忘了天地,甚至愿意为此忘记一切,只要能够静静地,静静地凝视着怀里的人儿。 这个老天是多么的残忍,“砰!”的一声巨响,将梦中的周柯,梦中的韩旭,全部惊醒过来。 第二十一章 生死 惊醒过来的韩旭大惊,连忙对一旁的周柯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韩旭耳朵贴在墙壁之上,山洞之外响起的声响。 “韩大哥,怎么样?”周柯见韩旭表情凝重,轻声问道。 韩旭从新靠坐在墙壁下,表情凝重,轻声道:“外面有声音,可能有人。” “啊,会是刘清来了吗?”周柯脸现诧异,问道。 韩旭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么晚了,除了他,也想不出是谁回来。” 周柯表情紧张,显然有些手足无措,道:“那……那怎么办?” “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吗?”韩旭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安慰周柯道。 周柯望着一身是伤的韩旭,有些紧张,道:“可……可是韩大哥你受了上啊,那个强盗武功高强,我们该怎么办啊?” 韩旭还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来对付刘清,纵使刘清断了一条胳膊,韩旭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如今韩旭被刘清打了两拳,又从山涧上面掉下来,身上道出是伤,更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刚才韩旭说的那句话只不过是安抚周柯的情绪罢了,可没想到周柯会有如此一问,他愣了一下,面现尴尬,也不知如何回答。 周柯望着韩旭尴尬的表情,“扑呲”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韩旭,脸上带着淡淡红晕,道:“韩大哥,你没想到方法对付刘清没有关系,你打不过刘清也没有关系。只要,只要韩大哥你不怕死,小柯也绝不怕死的!” 韩旭的身子一震,呆呆地望着身旁的少女,这个愿意与他一同面对死亡的少女,这一瞬间,他的心中充满了勇气,就算是为了身旁的这个少女,他也要战胜刘清,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韩旭笑了笑,那淡淡的笑容里面充满了自信,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勇敢,:“相信我!” 周柯望着韩旭的双眼,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韩旭静静的与周柯对视着,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渴望,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韩旭竭力压抑着,还是如同骤雨般爆发出来。突然他猛地张开臂膀,把周柯紧紧地搂在怀里。 山涧下,山洞之外,那轮孤月依旧静静的挂在苍穹之上,静静的观看着时间的人世沉浮,悲欢离合。 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犹如孤魂野鬼般,静静的游走在山涧之下,凄清冰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刀,阴鹫般的眼神四处打量着周遭五丈之内的杂草,一截衣袖空空荡荡,在寒风之中飘来飘去。正是那被卢明砍断一条胳臂的刘清。 刘清自山涧上一直朝山涧里不断的搜找韩旭与周柯的尸首,可是他在山涧里走了几个来回,别说是人的尸体,就是连只野鸟都没有发现。 刘清找着找着,心里越来越发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他根本不曾发现韩旭的尸体,这么说来,唯一的可能是韩旭与那小姑娘没有死,可是既然他们没有死,又跑到那里去了呢。 韩旭两人从山涧上掉落下来,必然身受重伤,若是逃跑到独孤商队,显然无法逃远,可自己根本不曾在路上碰见他们。这么说来,韩旭这小子很有可能躲在那个隐秘之处,等到天亮有独孤商队的人来营救,可是这么一个狭小的山涧,他们二人能够躲在那里呢? 刘清一边四处搜找,一边思考着,嘴里还不停的大声吆喝:“臭小子,我看见你了,还真以为躲在这里就找不到你们了?” 刘清走着走着,突然身子一顿,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手伸向杂草从中,脸色神情琢磨不定,不时抬起头看着前方,不时看着手掌,只见手指间夹着的杂草沾着淡淡的血渍。 刘清突然站立起来,望着手上的杂草,脸上带着阴险笑意,哈哈大笑道:“哼,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刘清说罢,便是沿着地上的血渍,朝前走了过去。 不消片刻,刘清便走到山洞外面,他伸手扯下山洞口的杂草,干笑一声,:“原来躲在这里,难怪我寻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韩旭,这次可是你自己帮我找到你的啊……哈哈哈哈……” 刘清笑完,突然猛地挥刀砍在洞穴口的墙壁上,“铮!”的一声脆响传入洞中,他冷森森的大笑道:“韩旭小儿,还不快点出来,你还真以为你躲在这里,我便找不到吗?” 他的话说完,洞中传来他的回音之外,并没有韩旭的声音。他等了片刻,随即大声道:“哼,韩旭,你还不快点滚出来,若是早点,我留你一条全尸,若是躲在洞中不出,待会儿我非得将你碎尸万段,生生折磨你到死为止。” 这一次,洞中却是响起了声音,:“哈哈哈哈……,刘清,你以为你的话能够吓住我吗?真是可笑,如果你有本事就进来啊,本大爷今天就在洞里面等你。” “你……”刘清顿时语噎,韩旭不出来,他拿韩旭没有丝毫办法,可让他进去,却有些犹豫,担心韩旭在里面设下什么陷阱等他进去钻,可如果不逼韩旭出来,可这样干耗着,等到天亮,独孤商队的人以来找人,自己可就没有机会了。 刘清想了想,继续对着洞穴,大声干笑道:“哼,小子,你是挡下的毛还没张齐吧,连出来跟我一战的胆量都没有,还不如就地自杀得了。” “哦?你如何知道我挡下毛没张齐?要不要进来让我给你看看?哈哈哈哈……”洞中传来大笑声,:“真是可笑,你说我没有胆量,难道你有?既然你有干嘛不敢进来呢……哈哈哈哈……” “哼!”刘清本来想用激将法激怒韩旭,没想到反而被他激怒了,大声怒吼道,:“小子,别想激怒我,好,既然你不出来,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直到活活饿死你为止。” “好啊,我等着被你饿死。”洞中又传来声音,:“外面月亮很圆是吧,反正你想饿死我,要不咱两聊聊天?等你饿死我?哈哈哈哈……” “你……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刘清怒极,却又拿韩旭毫无办法,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干杂草,突然一愣,随即大笑道:“好好好……天助我也,既然你不想出来,那我也不勉强,你慢慢在里面等死吧,哈哈哈哈……” 洞穴之中,周柯靠在墙壁旁,一只手紧紧握住韩旭的手,韩旭对着洞口正在喊话。他本来就是使用缓兵之计,想先稳住刘清,拖到天亮等周沉派人来找。 可他听完刘清刚才的那句话,突然一愣,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那道刘清又想到什么毒计逼自己出去? 韩旭摸不着头脑,既然如此,那就先摸摸他的口风,他再次对着洞外面大声笑道,:“哦?等死?如何个死法?刘兄可否跟小弟略叙一二,让小弟死也死个痛快。” 可是洞外却没有响起刘清的声音,过了半晌,外面依旧安静的很,韩旭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可是却没有丝毫办法,不知如何应对眼前局势,韩旭心里知道,刘清显然想到了什么毒计来对付自己。 韩旭又大声道:“哎哟!刘兄,莫非你是知道饿不死我,没有脸面,不敢见人,偷偷溜了?你这样做可真是不够意思啊,怎么说要走之前也应该跟兄弟大声招呼,兄弟好说些称赞你祖宗十八代的祝词,恭送你光荣归去啊。” 这时,洞外响起了刘清的声音,:“哼,韩旭小儿,你继续嘴硬,等下可别哭爷爷告奶奶,要我饶你性命就行,你若是有种,就别出来,好好呆在里面享受,——唉,不过你出来也没有好果子吃,我会拿着大刀等你想狗一样爬出来的,到时候我的刀会快点,直接咔嚓一声,送你见阎王,兄弟我这样招待你够意思了吧。” 韩旭听完,心中一沉,这刘清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呢?韩旭想不明白,最却是硬得很,大声喝道:“哈哈哈哈……多谢刘兄好意拉,能够死在刘兄刀下我可是一点都没有感到冤屈啊,只是,我现在在冥思苦想,究竟是你先死呢,还是我先死呢?” “哼!我没空跟你么嘴皮子,等下你就知道谁先死了。”刘清大声道。 韩旭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也没了心思继续和刘清磨嘴皮子,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周柯,拉了下她的手,轻声道:“小柯,你听我说,我现在不知道刘清这厮想出了什么毒计对付我们,若是走投无路,实在忍不住,我先冲出去挡住刘清,你跟在我身后,快点逃走。” “韩大哥!”周柯紧紧握住韩旭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这样。” 韩旭搂住周柯的身子,微微一笑,:“你别担心,这只不过是我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我身受重伤,若是冲出去,两个人绝无逃跑的机会,我这是没有办法,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死。这次,你要听我的,不能意气用事,知道吗?” 周柯头靠在韩旭的怀里,泪水哗的流了下来,可眼睛却坚定无比:“我不管,在我看来,如果让我一个人独自活着,我会生不如死的。” 韩旭静静的望着怀里的周柯,尽管身处九死一生的险境,可心里却是充满力量和温暖,他没有再出声劝她,他知道无论怎么说,都说不动周柯独自逃生。 可能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吧。有的时候,两个人死,胜过一个人死。 韩旭紧紧地搂住周柯,以至于周柯有些喘不过气来,以至于韩旭身上的刀伤撕裂开来,可两人都没有出声,感受着可能是最后的一丝温存。 一股浓烟从洞外冲了进来,韩旭闻到刺鼻辛辣的味道,身子一震,心中大惊,喝道:“烟熏!” 第二十二章 生死·终章 韩旭正在冥思苦想之际,一股浓烟从洞外冲了进来,他闻到刺鼻辛辣的味道,身子一震,心中大惊,喝道:“烟熏!” 浓烟一下子便充满了洞穴,里面还传来刘清得意猖狂的大笑声,:“臭小子,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你如果够硬气的话,就好好享受下这烟熏的滋味吧,哈哈哈哈……,哦,忘了告诉你,这浓烟是我用干草和畜牲粪便混合烧出来的,这里面的味道可是不一般啊,哈哈哈哈……” 韩旭心中焦急,想不出注意,整个人被烟熏得有木炭般黑,喉咙和鼻子呛得极为难受。 乌黑刺鼻的浓烟之中,不是传来周柯的喘气咳嗽声,韩旭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周柯,周柯也是一脸乌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被熏得通红,用衣服布条堵住嘴巴和鼻子,韩旭心里有些难受,道:“小柯,你没事吧?” 周柯一张脸涨红,虽然身子感觉极为难受,但他还是笑着道:“韩大哥,我没事,我受得了,你不用担心。” 韩旭握住周柯的手,满脸黑灰,只留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周柯,郑重道:“小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活着出去的。” 周柯伸出纤瘦的手捂住韩旭的嘴巴,笑道:“韩大哥,我们一起活着出去。” ~~~~~~~~~~~~~~~~~~~~~~~~~~~~~~~~~~~~~~~~~~~~~~~~~~~~~~~ “小子,野马粪的滋味好受吧?”刘清在洞穴之外等了半晌,可洞内却没有再传出声响。不知里面情况,刘清有些焦急,在洞外不停踱着步子。 过了半晌,里面依旧没有声音,刘清不免有些纳闷,难道韩旭这小子与那小姑娘就给熏死了?这有点不对劲啊,才过了不到一刻钟,熏死怎么可能如此之快?那怎么洞中没有声响了?难道是有诈?可就算有诈,韩旭怎么就不出声呢? 刘清百思不得其解,“铮!”的一声,恶狠狠的将刀插入洞外墙壁上,霎时尘土四扬,纷纷洒洒,那刀也直没刀柄。 刘清狠狠地大声道:“臭小子,你最好别给我装死,等下我非得生生剥了你的皮。” 可洞中依旧一点声音动静都没有,刘清抬头望了眼天色,昏暗的天空已经泛着鱼白,青灰色的云朵在天空飘飘荡荡。过不了多久,天就要大亮了。若是真的等到天色大亮,独孤商队的人来寻找失踪的韩旭与那小姑娘,那么自己可就悲剧了。 刘清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沉不住气,犹豫片刻,抽出插在洞外墙壁上的长刀,转身走进洞中,可是当他走了两步,忽地有顿住了脚,心里在不停的打鼓争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一探究竟,查查韩旭这小子见没有见阎王。可若是韩旭没有死,只是设下陷阱等自己去钻,这可是大为不妙啊。 刘清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究竟,迟疑着,朝前走几步,又退几步,不敢进去。 可就在这时,洞中突然响起人声:“小柯,你,你看,这里居然有个出口,快,快跟我来,我们从这里逃出去。”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刘清心中一惊,洞里还有其它出口?随即心里又打起了鼓,洞中有出口为何韩旭这小子早不发现迟不发现,偏偏这个时候发现,莫非是他使诈想骗我进去? 刘清心里琢磨不定,可又怕韩旭真的发现了另外的出口从里面逃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东山之上的天空已经印满红霞,红云朵朵,飘荡在苍穹,夜已将尽。 刘清有些焦躁,心中一发狠,自我安慰,料想韩旭这臭小子没有使诈,若是他真的有埋伏,设计想让我入套,也没有那么简单,他一个身受重伤的残废,另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凭他两人,就算使诈,自己小心一点,他也奈何不了我。 他一想完,便是用刀将发出滚滚浓烟的野马粪挑开,然后撕下一截衣服布条,用水打湿,然后蒙住嘴巴,手里紧紧的握住长刀,心中一发狠,转身走进洞中。 洞中烟雾冲天,阴暗昏沉,饶是刘清嘴巴捂着一条湿布条,他的呼吸也极为困难吃力,眼睛通红,可视的距离极短。 他手里紧紧握住长刀,一步一步,手靠在墙壁之上,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这时,洞中深处,又传来声音,:“小柯,你出去了啊?在外面等我,我马上就跟来。” 刘清心中一紧,嘴里喝道:“嘿嘿,臭小子,你就继续编瞎话来唬我吧…………哈哈哈哈,我就在洞外等着你,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刘清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脚步却是加快,轻声朝洞中深处走去。、 刘清约摸走了大约近五百米距离,他的身子突然顿住,只见不远处突然显出一刀微弱的火光,他愣了一下,心中一惊,屏住气息,凝神静气,干笑道:“嘿嘿,小子,今天我就进来了,你以为装神弄鬼有何用处,这些小把戏能够算计我?嘿嘿……真是可笑之际,我现在进来了,也照样能够活剥了你的皮。你给我滚出来。” 黑洞里面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刘清冷哼一声,:“出来,别装神弄鬼。” 这时他的身旁左侧突然传来石头滚动的声音,“嚯!”的一声,刘清陡然出刀,将刀对准石头声响发出的地方,大声喝道:“臭小子,出来!” 他话一出口,只觉身后风声袭来,只觉一股杀气袭向自己,眼睛倾斜着,在远处的火光之中发现一个人影突然飘过,他心中冷笑一声,默不作声,凝神摒气,将全身力道全部聚集在握刀的手中,目光阴冷,十分可怖。 说时迟,那时快。瞬息之间,那人影忽地飘进他的身旁,他怪笑一声,:“找死!” 在刘清出手的一瞬间,只见左侧传出石头声音处忽地又飘过一个人影,刘清把所有注意力全部聚集在右侧人影身上,并没有发觉,刘清出手之后,。 霎时,只见刘清的长刀犹如黑夜之中的魔鬼,忽地飘过黑暗,将空气之中的浓烟生生切成两截,“呲!”的一声,生生刺入身后偷袭之人的肋下,一股腥臭的气味伴着浓烟传来。 “你,你……”刘清睁得老大,目瞪口呆的瞪着身前的韩旭。只见韩旭肋下被刘清手中的长刀生生刺入,鲜血随着长刀缓缓流出。 韩旭惨白又乌黑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对着气息奄奄的刘清,:“刘兄,今天,我送你上天堂。” 只见刘清的背后,一柄长刀生生刺入他的胸膛,鲜血直流,正好刺在他的心脏正中之处.而持刀之人居然是周柯。 刘清胸口处鲜血流个不停,脸色惨白,阴毒无比,瞳孔睁得老大,望着韩旭,突然惨然干笑,:“没……没想到,居……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韩旭的肋下被刘清刺中,鲜血直流,整个人也是摇摇晃晃,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到。但是他竭力强撑着。脸被浓烟熏得乌黑,但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冷冷的直视着刘清,淡然道:“不管是怎样的结局,终究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很不幸,给你碰上了。” “我……我死不瞑目!”他说罢,忽地将插入胸膛之内的刀陡然拔了出来,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出,将刀驻于地上,单膝跪地,眼睛渐渐泛白,倒在地上。 韩旭苍白的脸微微一笑,刘清倒下之后,他再也忍之不住,霎时只觉昏天暗地,“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韩大哥!”周柯大惊,扔了手中的刀,抱住韩旭。 ~~~~~ ~~~~~ 一道曙光从苍穹之上的云层中射了下来,光芒四射,太阳静静的悬挂在半空之中,阳光微薄,冬日的太阳有些有气无力,可是天,终于亮了! 伤痕累累的韩旭在周柯的搀扶下,站在洞口外,静静的望着天空。 “韩大哥,你伤的太重,肋下还在出血,你,你感觉怎么样?”周柯面色乌黑,也是憔悴不已,可她却无暇顾及自己,一颗芳心紧紧系在韩旭身上。 韩旭望着周柯,伸手握住周柯的手,惨白的脸带着淡淡笑意,轻声道:“一点轻伤,我没,没事。” 周柯小心翼翼的扶着韩旭的胳臂,眼睛通红,道:“韩大哥,你若是不舒服可要告诉我,别撑着难受。韩大哥你伤势严重,需要大夫查看下病情,还是我扶你回商队吧?” 韩旭笑了笑,道:“我们还是在这等等看吧,按常理来说,周大哥应该发现我们失踪了吧,他应该派了许多人在四处寻找我们,这儿离商队驻扎地不远,应该会来这儿寻找的。而且小柯你身上也有些伤,你如何扶我回去。” 周柯急道,:“韩大哥,我身上的伤是一些小伤,不碍事的。” 周柯的话音刚落,山涧外突然响起隐约人声,:“韩兄弟,周兄弟,你们在哪儿,韩兄弟……” “商队来人了!”周柯大是兴奋,大声回应道:“诶!我们在这儿。” 不消片刻,独孤商队的人便循着声音跑来,只见周沉黑黑的脸满是焦急,甩开后面商队的几个人老远。 周柯一见周沉跑来,连忙将放在韩旭手中的手抽了出来,韩旭一愣,瞟了一眼周柯,却是没有说话。 【暗香北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