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书院》 第四章 去常州 俞家商会,是大陆上最大的武器商会。有好管闲事者曾网罗商会的各项生意,推算出‘取其一成财力便能立小国’的理论,虽有待考证,却足以看出此商会的雄厚财力。而其幕后智囊慕容彬彬,之所以敢在短短几年之内,将最难把握的武器生意,做到了如此巨大的规模,除了他旷绝一世的经商之才,靠的就是把握各国之间,那微妙的相对关系。就算是七雄之首的霸者秦国,在很多地方也不能完全自给自足。例如制造武具的原材料,长久以来大量的军备程序,使得秦国金属资源已经极其短缺,只能通过掠夺跟重金收购才能勉强满足。可是在很多时候,‘掠夺’带来的,往往都是更大的损失,这就慢慢体现出了‘贸易’的价值。然而,各国之间想相互交易,却是困难重重。一大原因,就是他们各怀鬼胎。多年下来,列国之间的贸易,都是在一种相互算计、使诈的不良状态下进行的。而这带来的唯一结果,无非是给他们自己造成损失。于是,慕容彬彬以此为点,化点为线,给俞家商会画下了一幅宏伟的蓝图,在列国之间织起一张纵横交错的巨网。首先,让商会从小国之间做起,不做其他,只慢慢建立起一种信誉,此费三年,勉强令商会处于不亏损的情况之下。第四年起,慕容开始涉足七雄,未见其经商方式有巨大变动,却从此万事亨通,鹏程万里,再三年时间,已然奠定当世第一商会的牢固地位。有人对此十分不明所以,说列国为何如此放纵,竟任其发展至此,若是此等商会加入任何一方,那岂不是给那国增添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此番缘由,慕容其实在最早时候,便已解释给俞小凤等人听过。小国暂且不论,他们没有这个容量,也没有这个胆量。至于七国,独吞之心恐怕谁都有,只不过若是因此引起了六国连横,那可就太不值了。况且,七国也的的确确需要这样一个有规模,有能力又值得信赖的商会来为他们服务。也就是说,在他们心里,只不过将这商会认定是七国共有的一件器具罢了。可他们没意识到的是,这种心理,正是慕容有心一手引导出来的。因为只有这样,商会才会安全,才能继续不带顾忌的行天下之商。本来一切都是在慕容预料之中,任何一国如果对商会有什么居心,都会受到其他国家的压力,连秦国都不会做这种蠢事。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如果要做这种蠢事,却不但不会受到任何压力,还会遂了各国的心意。而这个蠢人,正是那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韩国左相!如果没有侠累,慕容料定左相不敢动俞家商会的一根毫毛,因为稍有一些头脑的食客,都不会建议自己的主公来做这种蠢事,除非这个食客是有心为之。可是,如今左相门下最受重用的食客,恐怕正是那别有用心的侠累吧!对于六国而言,俞家商会没了,自然有爱钱之人纷纷效仿,不用多时,便会出现另外一个‘俞家商会’。可是想要灭掉一个大国,却太难了。如今突然有左相这种蠢人帮忙分裂韩国,六国自然会极为配合。‘想要俞家商会?快拿去罢,拿去之后记得打韩王的时候用力一些。’这想必就是六国现在不约而同的心理。当然,至少秦国很有可能已经不这么想了。慕容紧闭起双眼,脑中纵然有万卷之书,千方百计,却就是找不到能有哪一策能够力挽狂澜。这个英俊书生,一生潇洒至极,洞悉乾坤,藏逆天之才于胸;心怀天下,收大千世界入眼。可是今夜今时今刻,他,竟是露出了颓然之色……安南凤站在身后,捂着嘴,默默流泪。天崩地裂都不会惧怕的她,却独独害怕那样的他会倒下。可能是岁末罢,连庄外人家养的鸡都似乎起早了,在黑暗中兴奋的报鸣了起来。此时已然寅时时分,可慕容彬彬仍是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挪动过,身后安南亦是如此。“罢了,罢了。安南,去请庄主早些起来吧,带上所有人,我们即刻启程。”慕容仰天长叹,表情已经缓和了好些,显得十分淡然。安南愣了一下,问道:“现在?去哪?”“常州。”……常州,龙城书院所在。路人多因其书院大名,习惯称之为龙城。可书院之中却从未有人用过这个称呼,只称它为‘常州’。有人猜测其中原因——其一,是尊重;其二,是自谦:其三,则显得有些**了,说是书院之人,对常州多有一些特有的情怀。“母亲,出什么事了吗?”略有些颠簸的马车之内,俞子洲担心的问道。山庄此时已经空无一人,贵重物品也随车队携带,再加上星夜出发,这已经不是迁移这么简单了,更像是在逃命。“母亲也不清楚,是你慕容叔叔让我这么做的。”俞小凤温柔的说道,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让俞子洲心中的不安也减退了少许。剑老没有贴身保护他们母子俩,因为魑吻此时正在他身上。反正在这个距离,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在他手上杀人。星夜赶路,让车队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上到了楚国大道,走这大道,可以直接通向常州。正当此时,突然一阵轰鸣之声由远至近,是什么正在疾驰而来。“是韩国的军队!”“是秦国的军队!”前后方相继有人赶来报告。“看来,侠累他一早在这里准备好了。”慕容淡淡道。他与安南同为领队,挡在他们前方的,是一面‘韩’字番号的军旗。这队铁骑极有秩序,停军之后,除了马儿的鼻息声,其他一点琐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此时,在那铁骑队的中间位置,突然亮起了一团火焰,微光之下,可以依稀看见一个文人正在旁边护卫的陪同之下,径直向这边走来。“侠累…”慕容一眼便认出那文人正是昔日至交,此刻终见故友,可他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涟漪,只是漠然从马上下来,拍了拍尘土,认真的向对方行了一礼。而那侠累也正好走到了慕容身前,同样认真的回上了一礼。此人一身布衣,比慕容还要简朴许多,身上十分干净,举止神态之间,无一不散发着浓浓书香味。“昨夜是你踩脏了我的房间吧。”此乃侠累开口第一句话,以此为端,两人倒是相谈甚欢。“如果那屋子关着门,我自然是不会进去的。”“那也是你失礼在先。按照书院规矩,你便把俞家商会,当做赔礼吧。”“可笑至极!你说的话当真是完全乱了逻辑。若说何为失礼,你不回我信是一失礼;离开书院而不做通知是二失礼;大开房门诱我进屋,却对我避而不见,是三失礼;处处为先,却还要反咬我一口,是四失礼。若是真按照书院规矩,你不但不能拦我,还要助我对付那后面的秦军才是。”“呵呵,罢了,强辩我不如你。所以,今日我还是不讲规矩了吧。”“当真要如此?”“当真要如此。”“你助我击退秦军,商会财力尽献于韩,如何?”“若是如此,这笔财富也未免太烫手了些。”“你该明白,若是我不配合,恐怕你连俞家三成的财富都拿不下来。”“足矣。”“既然如此,那就求你放我等一条生路。”“那人竟值得你如此之做?!”“……不过只是个好人,如说值得,恐怕你只会杀了她。若你还念书院之情,还请你放过她,还有她那可怜的儿子。”“好。烦你请她务必待在那马车内,我自会安排。最后,愚兄希望你能携弟妹与他们一同而行。”话已至此,故人之间,再无话可说。转身之际,侠累最后望了一眼慕容,之后再不停留,微微火光转眼便消失在那数千铁骑之中。 ; 第五章 何谓剑圣 侠累走后,分刮便正式开始了。俞家庄的护卫在正统军队的两面夹击下近乎不堪一击,若不是韩军这边有意留手,恐怕就算他欧阳剑星寸步不离,也无法完全护住那辆马车。“不行!我要出去!”外面的嘶杀声让俞小凤迫切的想要出去,同庄内战士一起战斗,可她此时被慕容死死拽住,说什么也不放手。俞小凤虽然谈不上是高手,但也是自小习武,看似柔弱,力气却不小。这可让慕容受苦了,人在马车里跌来跌去,身上多了不少淤青之处。另外,马车里还多了一人,便是丁哲。他被他父亲绑得结结实实之后,便扔到了马车里,连嘴都被塞住了,躺在地板上不断的挣扎着。“慕容!”俞小凤又一次哀求似的叫道。“还请庄主留在车内。”可慕容也是再一次的拒绝。“剑老,丁武,妹妹,还有那么多的俞家庄人都在外面拼命,我怎么可以独善其身呢?!”俞小凤说话间趁慕容不注意猛然一甩,抄起挂在车内的佩剑便夺门而去。俞子洲望着母亲的身影,没有加以阻拦,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种场合,母亲是从来不会让其他人站在自己的前面的。“小凤!你出来作甚!莫非连子洲都不顾了么?!”欧阳剑星呵斥道,但心里对此其实早有所料,如今只能奢望以子洲来束缚她,希望她能为了儿子把一腔热血忍下来。谁知,俞小凤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连话都没有回就大步离去,前往各个角落支援庄内之人。她的出现,极大的鼓舞了士气,但也同时慢慢激起了两国士兵的怒气。本来两国士兵都是以掠夺为主,可是俞小凤的加入,让他们发现这场仗竟是越来越难打,最后连本来要照顾那马车的韩国士兵,都纷纷加入了战场,使战斗愈演愈烈。虽然俞家商会的护卫们大多都是精英,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况且这里更是有两大强国的正规军队同时进攻。短短两刻时间,俞家庄人数已然锐减至十余人,环绕在马车周围。在他们两侧,是秦国跟韩国依旧密密麻麻的人口。显然,此时此刻,俞家商会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而对于秦韩两国,也到了有人出来交涉的时候了。“大秦,王琦大将军麾下,万人将,尉迟严在此!还请韩国主事的出来谈两句!”一个长毛粗汗扯着大嗓门喊着,他骑着一匹巨大的汗血宝马,从万千秦军中踱步而来,直接走到了与韩军面对面的程度。“在下侠累,此次奉左相之命,想请俞家商会回去坐坐,不知将军能否行个方便呢?”此时,侠累终于缓步而出,极为客气的向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尉迟严行了一礼。“咦?这么巧啊,我们王琦将军也正想结识一下俞家庄主呢!而且我听闻,昨夜你们左相刚刚宴请过俞家吧,怎么?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你们就又来了。该不会是左相他对俞庄主心生爱慕,辗转反侧,才让你等星夜赶来接驾的吧。”粗汉戏谑的说道。“将军说笑了,不过,若是真如将军所说。那我更不能让左相大人失望了。”尉迟严话中带刺,侠累却顺水推舟,十分明确的表明了今日韩国万千铁骑的态度。“哦?”尉迟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文绉绉的书生,眼睛深处不断闪动着精光。此人看似大大咧咧,痞气十足,但却是个真正的狠人。在那粗犷的外貌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深沉的计谋。半晌,此人突然咧嘴一笑,说道:“左相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不过,我若就这样回去,又是免不了王琦将军的一顿毒打了。相信先生你也听说过,王琦将军他,下手一向很重的。所以,不知先生能否给在下一些心灵上的安慰呢?”侠累嘴角暗暗抽搐,不是不准备给些好处,只是没想到此人竟是节操尽碎,自己先开起了口。当然,他表情上可是丝毫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满,反而一脸难过的说道:“将军之遭遇,在下万分同情,若是您皮肉之苦实已避无可避,在下也只有赠些药钱以稍稍弥补了。”语毕,侠累转过身,悄悄的跟旁边人说了几句。不一会,便有一小队人马,抬着从俞家商队里掠夺的十个箱子,放到了那尉迟严的面前。尉迟看着那一一打开的十个箱子,脸上毫不遮掩的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哈哈笑道:“书院出来的先生果然就是讲礼貌!在下看这天色,恩…也快亮了,就早些回去了。”“那将军请走好,在下也该带俞庄主早些回去,好让左相心安。”侠累再次认真的行了一礼,便下命让铁骑将那马车团团围起,逼迫他们随韩军同路而行。慕容明白侠累是在保护他们,便暗中让剩下的十余人暂时配合,忍耐一段时间。“哼!这就想走了?!”正当两军都已经准备各自撤军之时,突然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彻全场。尉迟严第一个看清来者何人,脸上露出了极为厌恶之色,怒喝道:“易柏块!你来干嘛!这里有你什么事!”“哼!废物,你算老几,小爷要做什么事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么?”此人是一个玉面男子,三十来岁的模样,眼神十分凶恶,但衣着打扮却很精致,特别是那一身金丝黑袍极为华丽。尉迟严被此人无遮拦的话呛了个半死,一张粗脸黑里透红,心里着实想一刀砍了这个恶心之人,可还是忍了下来。这个家伙,不但他的身份自己惹不起,就算是真跟他打起来,恐怕也只有找死的份。那名为易柏块的男子骂完尉迟严便不再理他,脚尖轻轻一点,便跃到了韩军那边,眼里紧盯着俞家庄的一干人等,咬着牙问道:“是谁!是谁杀了我的人?”“这金丝黑袍…你是天衣森殿之主?!”开口的是安南凤,曾任秦国将领的她,对这天衣内部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恩?我有些记得你,哼!就是你把我的小方方杀了吧?”此人情绪有些激烈,不分青红皂白便借一把乌黑古剑,御起一道阴狠剑气向那安南凤袭去。不过,那黑色气劲刚刚飞至半途,便被一道浩然之气拦腰折断,化为了淡淡云烟。易柏块扭头望去,这才发现竟有这样一个自己完全看不透的人在这里,不过虽是戒备,但他的语气依旧十分强势:“哼!没错,我就是天衣七主之首易柏块!以指为剑,老头子,你是剑圣?”“呵呵,七主之首?”欧阳剑星没有理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别说是剑老了,连勉强能算是易柏块半个自己人的尉迟严,都在暗暗嘲笑这个狂妄自大、野蛮无理的阴阳人。然而易柏块却突然沉默了起来,欧阳剑星眼中明显的戏虐之意将他深深的刺痛了,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再嘲笑过易柏块了,因为那些所有嘲笑他的人,都无一不被他折磨至死,无论那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慢慢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有一股杀意在这场中肆意弥漫,而那杀意的源头,正是一脸扭曲的易柏块。易柏块单手用力一挥,甩出一支火炮,火炮没有放出什么火光,但却发出了一声极为凄绝的鬼啸之声。“糟了,是森狱令!大家小心!”安南凤脸色大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果然,此啸声一出,三息不到,便有几十道黑色身影穿梭而来,纷纷围在那易柏块身边。只见易柏块微微起唇,声音明明弱如蚊蝇,细不可闻,可那些围在他身边的杀手们却一一得令,以一种奇特的阵势将欧阳剑星围了起来。“天衣三十三‘一缝阵’么…”欧阳暗自猜测道,这阵法自己充其量也只不过听说一个名字而已。“呵呵,剑圣?就算你是那东方剑圣欧阳剑星,杀了我的小方方,也要给他陪葬!”易柏块一会儿阴森森的笑,一会儿又穷凶极恶的吼,显得十分诡异。说实话,他的话每一句都十分搞笑,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因为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此人可真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见手下之都已就位,易柏块又再次起唇,以一种天衣组织特有的声音指挥了起来。只见那原本一动不动的三十二人骤然出手,三十二把利剑分别刺往三十二个不同的方向。令人费解的是,这其中的大多数人好像根本不以欧阳剑星为目标,竟是纷纷刺向空处。旁人乍眼看来,还真以为他们是瞎了眼了。可是,时间一久,在场之人却一一发现,那剑圣一身飘逸的白袍之上,竟是慢慢出现了一些裂痕。而最奇怪的是,撕开这些裂痕的,并不是那些负责直接攻击欧阳剑星的人,而是那些不断刺向空白之处的人。本来不理解这阵法的人,终于开始感受到它的恐怖之处,因为,它的存在,恐怕只有一个意义,便是对付像那场中剑圣一般的绝世高手。而其中感受最深者,莫过于欧阳剑星本人了。从一开始,他便发现了这‘一缝阵’的可怕之处,它几乎是封死了自己所有的行动路线,每一轮攻击,都只能寻到一个细微的出口,若是出不去,便多少必会被击中。如果不是强劲剑气护体,恐怕剑老就不只是衣服受伤这么简单了。“呵呵,有意思……”场中之人无一不全神贯注,自从听见‘剑圣’二字,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锁定在了那白衣老者身上。正当这些人看的无比紧张之时,欧阳剑星本人,却突然笑了起来。这种笑,不是跟俞子洲玩闹时慈祥的笑容,也不是看商会蓬勃发展时欣慰的笑容,而是一种自信的笑容,是一种热血沸腾了的笑容。剑圣自问,这种笑容,估计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脸上了吧?护身剑气猛然收入体内,顿时,血线四起!众人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场中一幕,剑圣——被刺伤了?传说中,武道至强的标志——败了?!可是,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下一幕已然上演。而这一幕,相信将会深深留在在场所有人的心目之中,纵使待到他们老去,也绝对不会忘怀——“那时,那位剑圣前辈被天衣组织的六个杀手同时刺中,鲜血像天女散花一般的从半空中洒落。我们都以为,一代剑圣终于还是战败了。可是,我们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二十六个人,整整二十六个人啊!竟然被一剑同时毙命!”这是那年在秦军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在老去之后,对他孙子讲的故事。“哇,好厉害呀。那个剑圣前辈叫什么名字啊?”小娃听了,兴奋的拍手叫好,小脸之上尽是崇拜向往之色。老头双目微眯,缓缓吐出八个字——东方剑圣,欧阳剑星。 ; 第六章 若不识君 东方现鱼肚,明月已渐残。楚国大道之上,万千人马,却一一噤若寒蝉,只因那一剑实在惊为天人。所谓一缝阵,顾名思义,就是说它有且只有一个逃生的缝隙。常人身入其中,只觉三十二路剑,剑剑封死各路,于是便将那露出的唯一缺口,当做是那所谓的‘一缝’。欧阳剑星本也如此认为,直至十数回合下来,才慢慢发现了这阵法的违和之处。无数的决斗经验告诉欧阳,天衣每次独独露出的那道缺口,恐怕只是用来消耗自己,跟掩盖那真正缝隙的一块补丁而已。而真正的一缝,必是藏于那阵法之中!再八个回合,欧阳剑星终于验证了心中所想。原来,这一缝阵的起步之处,就是这阵法唯一的逃生之处!于是,欧阳断然收起护身真气,蓄半息时间,遂以肉身受剑,后抽出匣中魑吻,沿剑阵之轨迹而行。一剑,取天衣二十六条性命。一缝阵,已破。“你…你…你……”易柏块颤抖着嘴唇,气到了极点,也怕到了极点。“此阵,好生厉害。”剑老叹道,深吸一口气,轻轻呼出,将手中魑吻重新封入匣中。若是欧阳旧识,听他如此评价,必会对这一缝阵极为警视,甚至会避之又避。可是,这实为欧阳剑星高度的称赞,在易柏块眼里,却变成了一种对自己**裸的蔑视。厉害?如果厉害,怎么没把你杀了?!如果厉害,你怎么还有命在这卖弄?!易柏块死盯着欧阳剑星,心里的惧怕慢慢的变成了对他这一身逆天武技的嫉妒,进而,转化成了无边的疯狂。只见他夹起六颗猩红色的丹丸,双臂骤然张开,将这丹丸弹往那缓缓退缩的剩下六人。“吃了它!”易柏块恶狠狠的吼道,他已经再没有心情用天衣秘音来跟他们交谈了。野兽一般的吼叫,更能发泄他心里的情绪。接到丹丸的那六人,却没有立刻听从他的命令,而是一脸的犹豫与畏惧。“吃!”再一个字,六人不再犹豫,纷纷吞了那手中丹丸。这些人心里明白的很,那场中剑圣远强于易柏块,可不知为何,他们却更惧怕后者。猩红色丹丸显然极为的强劲,刚刚入肚,六人身上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的他们是黑夜中的杀手,而现在的他们,则更像是六个林中深处的野兽。此外,一直站在远方没有动手的易柏块,也终于拔地而起,撩起手中乌黑长剑,剑尖直指那欧阳剑星!期初,易柏块从现身起,便因其一身极恶之气,招来了在场所有人的鄙视。然而,终于进入战斗的易柏块,却竟是让不少人暗暗钦佩了起来。与平时阴狠、**的日常作风不同,他的战斗方式极为霸道,招招都是正面迎击,而且每一剑都是极快、极重、极毒。连欧阳剑星本人,都一改对他的印象,极为认真的对付了起来。虽然他比易柏块强大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此刻加上那另外六个天衣杀手,便显得有些吃力了。而令欧阳最为头痛的,不是这六人跟易柏块之间有如何精妙的配合,而是这六个人根本不做其他事,就单单以性命来救那易柏块。这使得欧阳剑星次次落空,只得被动的承受他狂乱无比的攻势。虽然他心知那过分的药效绝不会持续太久,但自己也同样是身中六剑,如此拼下去,恐怕到最后就敌不过那毫发无伤的易柏块了。想到这里,剑老只得把心一横,将那魑吻再度取了出来。“这究竟是什么剑?!…我知道了,是魑吻吧!原来是你杀了我的小方方!”魑吻一出,易柏块便感受到了手中之剑的暗暗退缩,可是联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给小方方求得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就是毁在这人手里,还断送了他的性命,易柏块便更加的疯狂了。可是,他的疯狂攻势,没有伤到欧阳剑星半分,却竟然将自己珍爱之剑生生劈断了!不过这拼上自己爱剑的一击,也终于使得欧阳虎口一震,手中魑吻如同一根离弦之箭,朝远方射了出去。至此,便是天意弄人之时了。魑吻一剑穿心,没入土内,只堪堪露出一个剑柄。反观那女子,胸口鲜血喷涌而出,黑色纹路攀附而上,一张原本端庄美丽的脸庞瞬间变得妖异了起来。“姐姐!”“庄主!”“小姐!”……“母亲……”此时的俞小凤,正半躺在安南凤的怀里,脸微微仰起,使得视线刚好可以穿过马车的小窗,看到自己的儿子。周围的哭喊声慢慢远去,只有俞子洲的目光,如此的靠近。直到此刻,俞小凤才开始后悔——那时,自己想赚到足够的财富,只是为了拿来找尽世间所有的方法,来解除那魑吻之祸。可是慢慢的,身上那多余的善良,成了自己的包袱,让自己不得不为其他的人牺牲更多的时间。直到刚刚,自己还毅然选择将儿子留在车内,独自出去,为其他人拼命。后悔……后悔没有带着他逃走。后悔没有多陪伴他。甚至后悔,为什么要生下他!后悔,后悔到最后——是一个绝情绝义,抛妻弃子,独赴黄泉的男子。如果我没有认识你,那该多好…… ; 第七章 心心相印 俞小凤之死,让残余的十来个护卫纷纷沉默无语,跪于侧旁。纵使大好男儿之身,却无一不是黯然泪下。然而此时,却有一把巨剑,一杆长枪,不甘于此,双双卷起一阵疾风从旁掠过。待他人顺眼望去,易柏块已然处在了丁武与安南的围攻之中。一边,欧阳剑星亦是双目喷火,指尖剑气猛然刺出,在那六人其中一个的心脏位置,生生破开了一个碗大的血洞!受此重创,此杀手再无一战之力,往前踉跄了两步后便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成了一个死人。旁边五人见同伴如此,不但毫无反应,眼中的凶光反而更盛了。欧阳剑星纵使愤怒至极,也是暗暗皱眉,自己本来是打算以此剑杀鸡儆猴,逼退余下五人好去对付那危险的易柏块。可却发现是白费了力气,这些人显然已经失了神智,完全成了嗜血怪物。“哼!两个废物!”正当欧阳被缠住之时,自己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易柏块双臂大张,一手握住了那长枪枪柄,一手钳住了那宽刃大剑,只交叉一挥,丁武与安南两人便远远的甩了出去,随后被各自的武器狠狠插入体内。这并不是结束。不知何时,慕容竟是出现在了易柏块的后背,两只手颤颤巍巍的举着一把不知从哪捡来的朴刀,挣扎着想要将那面前之人劈成两半。“滚!”背对慕容,易柏块甚至连头都不回,侧身一脚,便将那文弱书生踹飞了出去,十数个翻滚之后才缓缓停下,口中不断地涌出汩汩鲜血,其中时不时还夹杂着血块内脏,令看他的人都觉得心悸。这边的几番变故,终于是让剑老暴走了起来,千百道剑气不受控制的从其体内撺掇而出,化为阵阵飓风,顷刻之间便将那周围的五人绞成了肉酱。欧阳剑星双指并拢,结印于胸前,将那暴走的剑气再度凝聚,形成了一道若有实质的剑刃。遥望此刃,易柏块的瞳孔猛然收缩。那笼罩在淡淡光晕之中的乳白色剑刃,散发着浓烈的死亡的味道。可在易柏块眼里,它却是如此致命的美味,美味到令他完全动弹不得,任由那剑刃在他瞳孔中渐渐放大…“叮!”正当所有人都准备好迎接易柏块脑浆迸裂的画面之时,却突然听到清脆一声,那看似再无任何宛转之地的一剑,竟还是被另一把剑生生挡了下来。这把剑自远方而来,同样被异常雄浑的真气层层包裹。在截住欧阳的剑刃之后,才现出了其一身碧绿之色的厚重剑身。对,就是厚重。四尺长,三指宽,两指厚。体型比之一般巨剑要小上许多,可就是独独带给人一种无比厚重的感觉的。仿佛这把剑,永远不会折断。“罗生?”欧阳剑星口中的两个字引起了很多暗暗的议论。“罗生?该不会是北方剑圣吧!”“听说北剑圣的一把玄武之剑无坚不摧,难道就是这把剑?”……“出来吧罗生,告诉我,你为何要阻止我。”欧阳剑星大声喊道,从此剑飞来的方向,他能判断出罗生定是隐藏在了韩军之中。这也说明了侠累并无妄言,韩王果然得到了一位剑圣的相助。“欧阳前辈。”韩军之中传来一声,来者不是别人,又是他侠累。“罗前辈让在下转告欧阳前辈,说他不会现身。还说,望前辈您务必不要寻他,不要问他,更不要怪他。”侠累说话的同时,也一眼便瞥到了地上的俞小凤,跟远处那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慕容夫妇。这使他眉头微微皱起,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静静的等着欧阳剑星的答复。“叫我不要寻他?如果我非要杀人,恐怕他拦不住我。”欧阳剑星冷哼一声,十分恼怒似的一挥衣袖,实则是为了将自己血流不止的右手手掌,掩于其内。“容在下提醒,今日,前辈可不是独身一人。”侠累的意思不言而喻,显然是将那俞子洲收为自己的筹码了。“我总算是听懂了,昨夜慕容的那一番话。”欧阳剑星深深叹道,有些感慨,也有些无奈。侠累闻至慕容之名,心头微微一顿,他不知道昨夜慕容在欧阳前辈面前说了些什么,却又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正是慕容的话让欧阳剑星在此时理解了自己。“多谢前辈。”侠累万分感激的说道。这一次,交涉完的侠累没有直接离去,而是移步到了慕容所在。此时的慕容已经爬到了安南凤身边,并将其紧紧拥入怀中。安南凤在爱人的怀里已经沉沉睡去,而慕容倒还醒着,只是他虽然口中已经不再流血,脸色却白的瘆人。“抱歉,答应你的事,没有办到。”“不…不怪你,此乃…命数。”“再提一件吧。”“送那孩子,去书院…”“何必?平平淡淡,不好吗?”“不…不会的,他不会平淡一生的,天…天下之大,只有书院,才能容他,才能救他……”“你并非第一天认识我,若是他值得你如此评价,还让我怎么再容得下他?”“所谓天才,是毁不完的,也是毁不了的…你容不下他,那书院呢?莫非你也容不下书院?”“他与书院,怎可同日而语?书院之人,可敌亦可友,而他,恐怕将来只可为敌。”“若是我看中之人,当真如此简单,只凭感情用事,那就算对他百般放任又如何?”“呵呵,诡辩罢了。”“此乃强辩。”“你知道的,强辩,我不如你。所以,我答应你便是。”“多谢了,侠累……”“……”世人形容恩爱男女,多称其‘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或诸如此类,殊不知这些个**之词同样适用于友人至交之间。譬如这里的慕容彬彬与侠累二人之间,就完全符合这‘心心相印’一词。侠累之所想,慕容成竹在胸;慕容之所思,侠累亦了然于心。所以,两人可以在相隔十年再次见面之时,面不改色,可以在其中一人临死之时,谈若常态。……如此说来,笔者突然想起了曾经,慕容与妻子安南凤吵架之时——“慕容彬彬!你不喜欢我了!”“安南,你这又是何故?我几时又不…不钟意于你了?”“我呸!你看看你,连喜欢都不敢说!”“罢了,我说,我说总行了吧!我喜欢你。”“哼,那你说,谁比我还要了解你!”“喔,呵呵,原来竟是我不小心打翻了你的醋坛子。”“别废话,快说,她是谁!”“只不过是一个比我聪明一些的人,他叫侠累……” ; 第八章 唯有书院 马车之内,极为的安静。早先剧烈挣扎的丁哲,此时被俞子洲一手按在胸口,一种恐怖的压迫感令丁哲动弹不得。他两眼狠狠瞪着俞子洲,可后者却不为所动,只是红着眼睛,望着车外那平躺在地上的女人。而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魑吻正将剑刃之上俞小凤的血液尽数吞噬,使那本来攀附至七成的一条隐晦血线,再度往上窜了两分,距离剑尖已然只有一步之遥。自从昨夜杀人之后,俞子洲便明白,自己身上的祸事,已经要慢慢开始了。虽然母亲一直都极力隐瞒,也令庄内之人三箴其口。可俞子洲作为宿主,早就已经对那邪剑妖刀有所感应,后来偷偷翻阅过剑老的藏书,更是知道了那所谓的魑吻之祸。只不过,魑吻一直封于那‘锢剑匣’之中。此匣虽然不能像传说中的魑吻之鞘一样,彻底的抑制魑吻,但却能极为有效的隔绝它的气息。就算是它的宿主,也最多只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却无法得到它的具体所在。俞子洲心里十分明白,自己昨夜能杀了那人,完全是因为那人早已经失了战意,一心只想着逃跑,这才会毫无抵抗的被自己斩死。若是此刻,想再执魑吻去对付那金丝黑袍的男子,恐怕不但杀不了他,还会像其他人一样继续惨死于他手。届时,说不定还会连累了剑老爷爷跟身边的好友丁哲。“欧阳爷爷,回来吧。”当即,俞子洲狠狠一咬牙,不再多想,爬出马车向远处的欧阳剑星唤道。“子洲…”欧阳喃喃应道,心中只觉一阵绞痛。在这乱世之中,自己纵横其间近百年,可如此聪颖坚毅之子,依旧是他生平仅见。这使欧阳剑星也不禁为之忿恨,本是如此娇子,却为何这世间磨难,尽降于其身;乱世痛苦,数攻于其心……难道真的必须是生于忧患吗!可纵使是不甘、不愿,欧阳依旧回到了子洲身边,不顾一身鲜红,一把将其搂入自己的怀中。侠累望着那下片嘴唇,被咬的暗暗流血的孩童,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踱了几步,却是径直走到了那易柏块的面前。“在下侠累,见过殿主大人。”对于杀死自己至交好友的易柏块,侠累依旧是十分有礼,面面俱到。“何事?”易柏块可能是侠累太过有礼貌,倒也没像期初那么嚣张跋扈。当然,也可能是他并没有那么笨,知道自己的命,正是这面前书生帮他保下来的。“殿主好友的遭遇,令在下万分悲痛。只是,这其中恐怕是有些误会。依侠累所知,昨日殿主之人夜访俞家庄之时,欧阳前辈正随俞庄主在我左相府中作客畅饮,怎会成了杀人凶手?因此,此事必有蹊跷,还请殿主不要错怪了好人。”“哼!”“如今俞家庄已然凋零,就算是有仇有怨也已经报了。不如这样,让侠累擅自做个主,赔些安葬费给您,用以安顿好友的后事,您看如何?”侠累刚说完,后面便有人再次抬来了两个跟送给秦军一模一样的箱子。易柏块看都不看那箱内之物,反而是瞟了瞟俞家商会剩下的人。如今,俞家庄除了跪在地上的那十几个不入流的武士,便只有一个黄毛小儿而已,车内躺着的一个小子倒还算有些潜力,不过,就算这些人全加起来,恐怕也伤不了小方方半根汗毛。如此思量之下,易柏块也懒得再理会这些人,如今这小小地方竟是有两位剑圣,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行了,就这样吧。”冷冷抛下一句话,易柏块转过身,一跃便站到了秦国领军尉迟严的马背之上,单手按在他的头盔之上,又吩咐道:“尸体跟箱子,都给我运回去。”说罢,又是几个纵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远方。看着那完全消失不见的易柏块,尉迟严硕大的头颅冷不丁得一个激灵,心里嘀咕着,被那**靠近的感觉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另一边,侠累已经站到了欧阳剑星的面前,此时俞子洲已经重新坐进了马车。“前辈可是要去常州?”“原本是,现在,不是。”“敢问前辈,这是为何?”“我倒想问问你,这天下之大,为何我等独独要去常州?”“侠某受慕容临终所托,务必要将俞庄主之子送入书院。”“哦?书院?那是何地?”“前辈,您与我院长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别人不知道,可侠累却是有所耳闻。还请前辈万万不要意气用事,耽误了公子。”“耽误?呵呵,老夫不知你究竟是太过高看你书院,还是小看了我欧阳剑星。”“两者皆不是,只因故人一句话,我便信他。”“何句。”“天下之大,只有书院,才能容的下他。”“……罢了,若是如此,你便跟着来罢。”“多谢前辈。”欧阳剑星说完,便轻轻一跃,坐上马背,不顾前方站着的千千万万的韩国士兵,驾车而行,所过之处,韩军纷纷退让。侠累粗略的交代了韩军将领几句,便亲自领着一队人马,将俞小凤、慕容夫妇和丁武的遗体一一好生安置在几辆马车之上,之后才默默的跟着上路。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慵懒的太阳终于从东方层层云雾中露了出来,照亮了这整条楚国大道。只不过此时,上面已再无半个人影,留下的,除了满地还未干固的暗红,就只有那四处弥漫的血腥之味了。 ; 第九章 落地常州 “去哪?”丁哲淡淡问道。他在马车起步不久就被俞子洲松绑了,只是一直沉默不语,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开口。“常州,龙城书院。”“讨厌的地方。”“你不用进去,到时候我会让剑老带你离开。”“开什么玩笑?!不行!你想都别想,我会做你的书童,你不用矫情什么,反正我也不会真的侍奉你的,挂个虚名而已。”“我不是开玩笑,我有我的想法,等好生将他们安葬之后,我会详细告知你。”“哼,希望到时你能说服我。”两人说完这些,便又是陷入了沉默。只是这一次沉默,让两个昨夜一直没有合过眼的孩子,终于是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两人相继醒来,马车已然到了一道城墙之下。俞子洲掀开车窗,‘常州’两个雄浑大字,赫然现于眼前。“来人止步!”守城士兵看到了满身血迹的欧阳剑星,赶紧将其拦了下来,准备一番仔细的盘问。直到后面的侠累快步跟上,取出一枚老旧木牌示于那兵长,才让一干人等顺利的通过了城门。“老大,那是什么人啊,你对他这么客气。”一个士兵好奇的问道。“臭小子,当然得客气了,那可是我们书院的先生啊!”周围的士兵得知刚刚路过之人竟是书院先生,无一不想立马转过身去,一睹先生的尊容。奈何此时已近黄昏,正是百姓进城的时候,这使得众人纷纷抱憾,各自在心里羡慕起了自己的老大。不知何时,在这常州城内,就是形成了这种颇为有趣的本土风情——在其他城市,人们常以一睹各地花魁之容为傲,而常州百姓,却以一睹自家先生尊颜为荣。这乃不过一个小小插曲,却足以看得出这龙城书院在常州城里的地位如何。“不是说书院之人,大都对常州情有独钟,怎么今日看来,却像是常州对书院更有情一些。”欧阳开口道,他虽然游尽天下,却独独没有来过常州。“若是前辈在书院里住上那么一段时间……”“免了。”侠累苦笑一声,这欧阳前辈对于书院始终是怀有芥蒂,也不知道当年他究竟是怎么跟院长闹翻的。明明是两个亲兄弟,为何完全不能相互理解对方呢。这对于能跟同窗好友‘心心相印’的侠累来说,真是有些难以理解。过了城关,众人在侠累的带路下,沿着一条运河往东而行。江南水乡的风光十分秀丽,柔和。特别是这种人烟稀少的郊区乡野,总是让人不自觉的深陷其中。渐渐的,脚下的道路越来越窄,到了看到河流一分为三的时候,路也到了尽头。落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户被灰尘盖满的人家,两间屋子,一间柴房,布置的十分简单。“将屋子里外都打扫整理一遍,尽量不要碰坏里面的物品。”后面几个护卫闻言,便利落的做起事来,不一会便将这几间落败的屋子恢复了八成。还另外在这附近砍来了好些木头,搭了些简单的家具。侠累望着这稍稍还原的屋子,依稀记起了它十年前的模样。没想到今日能与当年自己的老邻居一起回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感慨。“公子,以后你便住在这里,如何?”侠累转身面向俞子洲,说起来,这还是他跟俞子洲说的第一句话。俞子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向侠累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说道:“多谢先生。”住所已经安顿好,剩下的便是要将俞小凤等人的遗体好生安葬了。侠累带着俞子洲他们寻了好久,最后,在稍南边的一个丘陵之上,逝去之人终得入土为安。只是苦了两个孩子,一夜之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今这世上,他们除了欧阳剑星,恐怕就再没有人能够依靠了。“剑老,请将魑吻交还于我吧。”等到盖棺之时,俞子洲却是突然向欧阳剑星讨要起了魑吻。欧阳剑星一脸的疑惑与犹豫,问道:“怎么突然想要此物?”“想要一起葬了它,我能感觉到,若是有母亲把守,我暂且不会有事。”“你已知此事?”“一早便知。”“哎,既然如此,那便交还与你吧。”欧阳剑星轻叹,暗道一声果然如此,魑吻与宿主之间的联系不是他人可以阻止得了的,此时欧阳剑星只希望子洲的感觉是对的。当即,也不再犹豫,将背上的锢剑匣递给了子洲,让其置俞小凤的身旁,随之深埋于土内。“这凶物藏于此地的消息,还请先生帮忙隐瞒。”将一切处理完之后,俞子洲才向侠累行礼拜托道,看相貌竟是极为的信任此人。“这是自然。侠累也希望公子从此便能够断了与此剑的孽缘。”面对俞子洲,侠累亦是待之以礼,丝毫不把他当做一个十岁小儿一般对待。“谢先生。既然都已经安顿好了,那就烦请先生带路,我们即刻前去书院,也是为了不要误了先生另有的行程。”“无妨,公子只需在那屋中等候便可,到时自会有书院之人前来相接。侠累还需前往拜会昔日恩师,必会费些时间,所以,此行恐怕是不会再回这三河口了。”“原来如此,那子洲预祝先生一路顺风。”“多谢公子,侠累就此别过。”侠累向俞子洲三人一一行礼过后,便踱步而去。刚刚虽然只与那俞子洲相谈了几句,却从他身上看出了些许慕容的影子。而且侠累十分清楚,若是慕容十岁之时,可远没有这俞子洲的气度。可惜啊,两人再相见之时,怕是不会像今日这般客气了。后悔啊,今日没有杀了他,也怕是不会再有如此的机会了。 ;